這場盛大的梳籠宴就在這枚繡花妃色香囊中落下了帷幕。
沒辦法,人玉柳公子都放話了,愿意一分錢也不收就給人白嫖,他們這些做下人能怎么辦,就是鴇母也不敢硬來,萬一惹不高興了花魁三二一往下跳,這才是得不償失。
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眼睜睜看著五千兩黃金打水漂。
一個穿著清涼的青年提著燈給他們引路,余清歡在后頭拍葫蘆。
從進入憐春樓以后顏胥就安靜了下來,一點動靜都沒有,若不是她身上的噬情蠱依舊被壓制的好好的完全沒有發作,她都要誤以為顏胥已經溜走了。
那她剛剛為什么沒有反應。
你前夫在外面表白男人唉,要是她她早就跳腳了,一大耳刮子招過去,總而言之不會那么平靜地跟在小廝身后踩著燈籠影子走,時不時還要回答一下師兄那些令她感到無語的問題。
“清歡清歡。”凌奚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的音調問,“何謂共赴巫山。”
余清歡沒聲好氣地白他一眼:“就是他要和你睡覺。”
“睡便睡罷,都是男子,這倒是無所謂。”
見他如此,余清歡臉色更加古怪:“你居然能接受?”
反正她接受不了,她無法想象師兄和一個男子做這種事的樣子,就算是在上面.....不!在上面也不行,她一定會忍不住拿刀把他閹了。
“為什么不能。”
他眼神清亮如明鏡,將她的模樣明明白白映在其中,倒顯得她齷齪。
余清歡口干舌燥,忽然意識到他這人心若琉璃根本就不懂床上那檔子事。
可一時半會兒地又不知改怎么解釋,生怕被前面引路的小廝聽到,只好拉著他的衣領往下一壓,湊在他臉頰邊咬耳朵:
“反正,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不是簡單的睡覺,是要脫衣服的。”
少年側目看她。
余清歡心口砰砰然,盯著他殷紅的唇珠越說越亂,眼看和引路人距離漸漸拉遠了,她趕緊一推將人推遠。
“哎呀!我不同你說了!”
她在袖子底下捏捏凌奚的小拇指,咬牙警告:“總而言之待會兒你聽我的,可不許他碰你,”
凌奚雖沒得到想聽的答案,但他選擇無條件相信余清歡,于是在袖子地下反過來捏捏他瑩白的小指。
算是答應。
****
小廝引著他們進了個金碧輝煌的房間,訕笑:“這便是我們公子的住所,名為問玉軒,還請姑娘捎帶片刻,我們公子一會兒就來。”
他說著又看向余清歡,話里話外若有所指:“至于這位.....既然是凌娘子的妹妹,那也是咱們玉柳公子的貴客,煩請隨小的來,對面海棠間也不輸這問玉軒。”
余清歡卻不吃這套,小臉一垮,眼淚汪汪道:“你要拆散我和姐姐么?”
說罷緊緊抱住凌奚隔壁,把臉埋進他臂彎里,做出一副今天要拆散我們姐妹我就和你拼了的姿態。
凌奚也十分配合地摟住她的肩膀,用控訴的眼神瞪小廝。
他突然感覺自己很像那個拆散牛郎織女的王母娘娘。
“那個,姑娘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
小姑娘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快要哭了。
小廝坐立難安,但一想起主子的叮囑,他又強迫自己上前繼續勸:“那個,咱們公子.....”
他話說到一半就見小姑娘抬眸看他,面紗下的朱唇咬緊,眼中水汽氤氳,一下子就把他拒絕的話給生生逼了回去。
他不敢再看,隨意找個借口便逃,臨走之前心里嘖嘖兩聲,公子啊公子,你這可得謝謝我。大美人雖風情萬種,小美人卻也嬌蠻可愛,不若兩個人都收了享享齊人之福。
就是不知道公子這身子骨架能不能招架住。
待人一走,余清歡再也憋不住,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放聲大笑起來。
凌奚把袖子杵到她面前,嘖嘖兩聲:“你看你弄的,我這胳膊上全是。”
“這不是權宜之計嘛,不然擠兩滴眼淚他怎么會信。”余清歡借著他的胳膊站起來,順手給他施了個清潔咒,“對了師兄,我有件事得和你說。”
她將腰間葫蘆取下來,放在桌子上。
“我把顏胥帶來了。”
凌奚眼睛瞬間瞪圓,她趕緊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安撫:“不是本人,就是一部分殘魂,她想親自來看看柳長風現在變什么樣了。
所以你待會兒悠著點,可千萬別和他做什么太親密的事。”她怕顏胥一個不高興把他們全殺了。
“還能做什么親密?陪他如廁么?”他摸著下巴低喃,“我看他手腳沒問題,應該不需要我扶著。”
余清歡哽住:“.....算了。”
反正有她在旁邊看著,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
二人一壺茶還沒喝完,木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來的不是小廝也不是龜公,是玉柳公子本人。
他換了一身新衣,頭發上身上濕氣,周身還有淡淡桂花香,應該是剛沐浴歸來,卻依舊系著面紗,緩緩走向他們。
余清歡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她想,就算這家伙長得好看又怎么樣,他要敢對師兄動手動腳,她就敢放火燒雞!
玉柳公子在他們面前站定,嘴唇蠕動,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緊接著撲通一聲跪下,死死抱住凌奚的腿不放。
“仙人啊!恁可得救俺啊!”
余清歡眼疾手快地把人踢到一邊,同時剜他一眼。
凌奚則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恁?
這口音挺有意思的哈。
玉柳被踢了也不生氣,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其實,其實俺根本就不是什么玉柳公子,俺叫李大昆,就是在莊里種種地的,自從俺兩年前撿到個雙鯉玉墜子之后,一切都變了。”
他本來也沒覺得這玉墜子有多稀奇,還驚訝于自己運氣好,本來打算第二天就拿到莊上去賣的,沒想到晚上就夢到玉墜和他說話了,問他想不想要榮華富貴,要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彼時他缸里的大米都見了底,聽說有飯吃,想也沒想地就給答應了下來。第二天玉墜子果然沒食言,給他帶來山珍海味,還讓他被洛陽城里的貴人看中,送到了這錦繡堆里。
付出的代價便是,他每天至少有半日都會精神恍惚,渾渾噩噩,到現在,每天清醒的時間都不超過三時辰。
“俺也曾經問過,它為什么要纏著俺不放,還讓俺做勞什子花魁。它說,只有站在城中最高處,才能讓那個人注意到自己。所以得不停地往上爬,往上爬,才能找到那個人。
但是俺不想這樣,俺又不知道他想找的是誰,俺只是覺得自己現在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他毫無形象地把面紗扯下來抹鼻涕,“當個屁的公子啊!俺現在就想回去種種地。”
余清歡這才注意到,其實他的五官并不算出彩,只能說是清秀。能讓他在看臺上艷壓群芳的主要是他真身滴仙人般的氣質,怪不得他說話要小廝傳話,還得戴著面紗。
要不然一開口一嘴的大餅渣子味兒,估計能把那些嬌滴滴的貴女連夜嚇跑。
玉柳公子,阿不,李大昆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從脖子上把吊墜取下,這話還沒說完,桌上放的平平穩穩的葫蘆突然猛烈晃動起來,葫蘆嘴一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他的胸口。
“妖,妖怪啊!葫蘆成精了!大仙救我啊啊!”他被嚇地尿都快滋出來了,抖著兩條酸軟地腿奔向距離他最近的凌奚,然后被余清歡一腳踹開。
少女眼疾手快地抓住葫蘆,嘴里念念有詞在上方不斷施咒,半刻鐘后葫蘆平靜了下來,她也出了一層薄汗。
“大,大仙。”青年感覺□□已經有點濕了,忙夾緊腿不讓他們看出端倪,哆哆嗦嗦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凌奚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我們能解決的,不過你能先讓我看看塊玉墜子么?”
“能,能,就這個。”一聽能解決這大麻煩,李大昆手忙腳亂地把脖子上的雙鯉玉吊墜取下來遞給凌奚,“恁是不知道,俺在看臺上看到你的時候這玉墜的反應有多強烈,那時候俺就知道了,這事中了!”
這高個姑娘腰細腿長關鍵是胸還大,一定是他要找的人!
余清歡抱著葫蘆不動聲色地晃過去擋在他們中間,戳戳玉墜:“師兄,你看出什么沒有。”
“就是這個氣息沒錯,它應當就是我們要找的‘柳長風’。”
說罷他們又覺得頭疼,顏胥的要求是和柳長風見一面說說清楚,但是現在他變成這個樣子,一葫蘆一玉墜要怎么說話。
余清歡思索片刻,一撫掌:
“對了,可以用靈心術啊。”
“靈心術?”
“不錯。”她把葫蘆放到一邊,耐心同凌奚解釋,“就是利用親親的方式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這招我也對你用過,就在山洞的時候。”
“啊,所以你也親過我......”
“我不是!我沒有!你聽錯了!”
少年眨眨眼,疑惑地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師妹。
二人對視片刻,最后是余清歡首先別開視線,語氣硬邦邦:“總而言之,我們可以先試試看,你把顏胥給你的那半邊玉墜給我。”
她以水為墨,在地上畫上復雜的陣法,最后坐在正中間,抱著葫蘆念念有詞。
待一切準備完畢后,她將兩枚玉墜拼在一起,低頭對著它深深一吻。
陣法倏地亮起,周圍狂風亂作一片,陣法外的兩人只看到一個白色霧氣從葫蘆里竄出撲向余清歡,而后又迅速消失不見。
待耳邊風雨停歇后,余清歡緩緩睜開眼。
眼前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
唯一不同的是,在她踏入白霧的那是瞬間,她聽到了一個男子的低喃。
他的聲音很輕柔,他的掌心也很溫暖。
他在對她笑:
“阿胥,你的餅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