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網(wǎng)戀事件簿(一)
“太乙歷三七五年, 正月十四,晴。”
天光已然大亮,但是余清歡卻并不想起來, 她以一種極為懶散的姿勢癱在床上,空出一只手拿著鏡珠在元靈境上寫日志。
她自己也沒想到,就只是出去外面出個任務(wù)的功夫, 一回來,發(fā)的帖子突然成了大熱門, 明晃晃地擺在論壇第一頁, 以至于她現(xiàn)在打開元靈境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里面的人分三種,一種無腦頂帖的, 一種是在趁亂打廣告的,最后一種就比較多了, 大抵是因為文字過于有力量讓很多人引起共鳴,他們在一個兩個的也在余清歡的帖子底下罵起自己的前道侶。
“這么多, 看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嘛。”
她嘖嘖兩聲,在床上翻了個身,開始繼續(xù)寫自己的愛恨情仇往事。
收尾,編輯,發(fā)送。
寫完以后她將鏡珠放在一邊, 閉上眼睛默數(shù)三下, 再打開, 果不其然,那個名為“一點通”的家伙如約而至。
“一點通”此人,可以說整個帖子中最奇怪的存在。
他并不跟著其他人一樣痛斥自己的前道侶, 也不是在無意義地頂貼,而是在——
“嗚嗚嗚道友的文筆也太好了吧, 可以多寫一點嗎,好看,愛看!”
諸如此類,以上。
不是,這家伙腦子壞掉了嗎,這種東西有什么好嗚嗚的啊!
不過,看在他那么堅持不懈地夸自己的份上,她決定還是去禮貌地回復(fù)一下。
[人間至味:謝謝道友的喜歡]
[一點通:不用謝不用謝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
余清歡揚起的嘴角僵硬在臉上,突然起身給了空氣一拳。
她就多余和他說話!
這一番鬧騰前前后后日頭也不過才偏移了一些,太陽甚至還沒照到北鶴峰。
她不想出門,因為出門就肯定免不了和某個她討厭的家伙打照面,干脆仰面躺在床上,借著一大清早的腦子清醒,想想之后的事。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給監(jiān)天司寫信,顏胥當(dāng)時和她打賭要讓她寫三萬字夸贊自己的餅,她沒夸,三萬字全用來給她求情上了。
好在司天監(jiān)大人還算明事理,答應(yīng)她不會胡亂扣帽子,至于元靈境中的關(guān)于千面魔藤的種種傳言,他們也會查清楚是否屬實。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今天出結(jié)果。
顏胥家在哪她也知道,上次去的時候就注意到她后院里的百畝藥田了,過段時間她再去看看,希望百年丹參已經(jīng)足以入藥。
李大昆和符匯她還沒來得及去見。聽說李大昆雖然不能再當(dāng)玉柳公子,但是他并沒有感到很難過,相反,他非常享受現(xiàn)在的種田生活,立志要當(dāng)上文辛鎮(zhèn)第一莊稼能手。
符匯那邊,凌奚說他認識,所以監(jiān)天司干脆就把這事兒交給了他。
她前幾日在元靈境上看到個人哭訴自己被前道侶騙身騙心,也不知道發(fā)帖的是不是符匯。
余清歡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半天,連監(jiān)天司的南宮大人到底是誰都仔細想了一遍,待確實沒有東西可以考慮了,才不情不愿地把目光放到隔壁微微敞開的窗戶上。
凌奚素來起的早,這個點他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從后山練劍回來了,若是她沒猜錯的話,他現(xiàn)在十有八九是在廚房里準(zhǔn)備飯食。
按以往慣例,再過半刻鐘他就會過來敲門催她一起用早膳,但那是以往,因為現(xiàn)在他們之間出了大問題,
烏鴉從空中飛過,心煩意亂的小姑娘把臉埋進被子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想的一直都是別人的,卻沒想過自己。
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和師兄以后到底要怎么辦。
從洛陽回來以后他們就進入了這種詭異的相處狀態(tài)。
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了我也不動。總而言之就是化身鴕鳥,主打一個能躲就躲。
還好山上只有他們二人,不然就會有人看到余清歡在前面努力種菜種藥,后面跟了個紅衣小郎君拿著書滔滔不絕,一邊和她搭話還要一邊和遠在千里之外的好友求救,最后被她狠瞪一眼,再灰溜溜離開。
說實話,不讓她理人說話,她心里也憋得緊。
可讓她理會凌奚,她更難受。
這一掌下去不僅打掉了她對凌奚殘存的最后一點幻想,也把少女心底那點隱秘的喜歡徹底扼殺。
在元靈境上,大家的感情都說的很輕松。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一個字寫出來斷也能斷的干干凈凈。但現(xiàn)實并非如此,她與師兄自幼相識,又一起相互扶持?jǐn)?shù)十年,這情誼打斷骨頭連著筋,哪有那么輕易。
而且她就真的能和師兄?jǐn)嗟裘矗?br />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余清歡又用力給了枕頭綁綁兩拳,第三拳還沒落下,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她走出房門查看,發(fā)現(xiàn)是孟倫。
少年抱著一卷羊皮卷站在柵欄外,遠遠地對她招手。
“余姐!”
他跑的太快動作太猛,可憐的柵欄砰一聲落了地,露出余清歡睡眼惺忪的臉。
“抱歉抱歉,我那個,不是故意的。”他手忙腳亂地施法把門安好,在后腦勺上隨意亂抓一把,“我這里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什么事。”余清歡看起來也是一夜沒睡,眼底下烏青一片,她打著哈欠靠在柵欄上,人還沒靠上去,就聽又是一聲咔嚓——
可憐的柵欄也隨它的好友,柵欄門一起遠去了。
大門口動靜太大,凌奚蘿卜還沒放下就往外沖,提著一把菜刀左晃右晃:“發(fā)生什么事了!”
“”
余清歡扭過頭不理他。
孟倫尷尬搓搓手。
于是三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
最后還是孟倫先憋不住:“沒事!余姐!我就是來給你們送個信的。前段時間你們不是緝拿了通緝犯千面魔騰嗎?結(jié)果出來了!”
余清歡再也顧不得凌奚是否在旁邊,忙上前一步問道:“怎么說。”
“嘖嘖。”孟倫晃晃手指,打算先賣個關(guān)子。
下一刻——
“唉!姐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說!”
孟倫搓搓被擰疼的胳膊:“仙盟那邊定了罪,罪名么,好像是什么發(fā)布虛假懸賞和修邪術(shù)之類的,大概判了大概兩三百年吧,已經(jīng)算輕的了。”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興致勃勃地拉開卷軸,大聲念道,“云丹門弟子余清歡,凌奚,智勇兼?zhèn)洹?br />
“停,打住,說重點。”
“掌門讓你們?nèi)ブ鞣逡惶耍o你們頒獎!”
“現(xiàn)在就過去?”
“對啊,就在大殿那兒,你們先收拾收拾,待會兒我讓師弟來接應(yīng)你們。”
他這話說的興致勃勃,余清歡下意識看向凌奚,對方也看過來,二人目光短暫交匯后余清歡迅速別開眼,假裝方才的一切只是出于不小心。
凌奚嘴一抿,也把目光收回去。
孟倫本就是來傳個話,話帶到了人就走了。不一會兒又有其他兩個穿著稍次一些的外門弟子來帶路,一邊說著恭維的話一邊將他們往邰華宗大殿引。
這兩個弟子夾在他們中間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從側(cè)面緩解了這對師兄妹之間尷尬的氛圍。余清歡一邊打聽邰華宗的情況一邊左看右看,心里也大致有了個計較。
不過也是真的到了那里才徹徹底底地意識到,這大宗門畢竟是大宗門,和他們這種窮酸小門派就是不一樣。
凌奚因為之前掌門邀請所以來過幾次,倒沒表現(xiàn)出什么,余清歡則不同,她幾乎用了全部定力才沒有到處亂看。
大殿里已經(jīng)坐了許多人,除卻邰華宗弟子以外,還有好幾個仙盟的人,其中就包括監(jiān)天司,因為她剛剛就在下面看到南宮無相了。
余清歡有那么一瞬間有些后悔,早知道有那么多人要來,剛剛就應(yīng)該撲點胭脂畫個眉的。
“二位請來。”
引路弟子們將他們二人帶到,大殿正中央,隨后一打響指,兩側(cè)弟子齊刷刷從人群中站出,變戲法一樣地掏出笛笙等樂器,還有個強者正在從乾坤袋里掏編鐘。
一瞬間整個大殿里余音裊裊,其陣勢之大,讓余清歡開始尋找她能鉆進去的地縫。
“好了好了,都安靜一下。”
人群之中,走來一對男女。
男子體態(tài)偏胖,長長的胡子快要垂到衣擺,是個憨態(tài)可掬的老人,笑起來渾身的肉都在顫抖。
女子則一襲素衣,烏發(fā)用木簪隨意挽起,眉目如畫,是個難得的溫婉美人。她的衣服與孟倫他們極為相似,袖子處卻滾了一圈金邊,昭示著她身份的與眾不同。
察覺到余清歡在看她,她也抬起頭,對少女溫柔笑笑。
那是邰華宗的二長老與掌門親傳弟子秦如月。
不過掌門呢?他怎么沒來,因為之前聽說他很中意凌奚想挖墻腳這件事,余清歡一直對他印象很深,想著多多少少見一面,但是一直都沒機會見到。
余清歡偷偷踮腳想看看后面還有沒有人來,發(fā)現(xiàn)并沒有,邰華宗就來了那么兩個重要人物。凌奚則是安分許多,一錯不錯地盯著秦如月手中捧著的匣子,看他的表情應(yīng)該是在努力思考里面大概能裝多少靈石。
“你們二人做的很好,修真界已經(jīng)很久沒有像你們這般優(yōu)秀的弟子了。”二長老撫掌大笑,抬起手往下按按,待吹拉彈唱的弟子們停下來后才接著道,“年少有為啊,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jì),就能單槍匹馬地拿下‘千面魔藤’,好!你們當(dāng)真是我修真界的驕傲!”
二長老嗓音洪亮,余音繞梁,整個大殿上下都在清晰回響著他的聲音。
“驕傲驕傲驕傲”
然而這還沒完,等回音安靜下來,他清清嗓子,同時一打響指,天花板上的彩帶上便憑空出現(xiàn)幾個金色大字,再一眨眼它竟變成了幾道赤底金字的條幅。
“恭喜二位被評為三七五屆修真界十佳杰出青年!”
見大家對此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他又大聲把剛剛的話查復(fù)了一遍:“十佳杰出青年!頒發(fā)給云丹門的凌奚和余清歡!”
“好!”
孟倫在底下用力鼓掌。周圍人也馬上反應(yīng)過來,敲編鐘的繼續(xù)敲編鐘,吹笛子的繼續(xù)吹笛子,啥也沒有的就貢獻一雙巴掌,整個大殿內(nèi)處處都是歡樂的氛圍,只有余清歡羞恥到差點原地去世。
然而這還沒完。
秦如月笑著將匣子遞給凌奚:“凌師弟,恭喜了,這是三萬靈石。一部分是緝拿要犯的賞金,還有一部分是你們完成乙級任務(wù)的報酬,當(dāng)然大部分都是賞金。”
早在秦如月過來時余清歡就做好了接匣子的準(zhǔn)備,哪知她竟繞過自己給了凌奚。她有些尷尬,剛想趁大家沒注意的時候把手收回去,就被秦如月塞了一塊擴音玉石。
“東西讓凌師弟來拿便好,余師妹,你來負責(zé)和大家說兩句吧。”
她笑著看她,充滿慈愛,讓人忍不住想起鼓勵幼鳥往下跳的雌鳥。
若是在平時,她會感動,畢竟溫柔美麗的大師姐誰不喜歡。
但是她現(xiàn)在只想假裝自己是啞巴。
余清歡嘴角抽動幾下,絞盡腦汁地在想拒絕的話術(shù),要不就說自己吃錯藥突然變啞巴了說不了話好了,反正她亂吃東西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但秦如月卻很執(zhí)拗地把擴音玉石塞到她手里,且還示意大家都后退一些,給余清歡留出空間。
站在大殿二層的弟子心神領(lǐng)會,低聲念訣將大殿中的照明法術(shù)取消,只等全場都陷入黑暗之后就催動咒語,召喚出一道強光自上而下地打在余清歡身上。
一道悠揚的笛聲適時響起。
余清歡一下子就變成了萬眾矚目處。
她這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好扯扯嘴角,學(xué)著二長老的樣子故作深沉地輕咳一聲。
這一聲那是給孟倫一整個聽激動了,隨便抓過旁邊一個弟子,也不管認識不認識就開嘮:“看到?jīng)],這就是我余姐,人不愧是杰出青年啊,這要是我,遇到這大陣勢,嚇都嚇尿了,還能站這兒說話呢。”
說完左邊又去戳戳右邊的弟子:“看到?jīng)],我朋友,隔壁門派的,厲害不。”
兩邊的弟子嘖嘖兩聲,一會兒舉大拇指一會兒鼓掌。
“真厲害啊。”
“不愧是十六歲就修到金丹的天才。”
“我看面相就能看出來,她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果然,我說什么來著!”
余-臨危不亂-成大事者-清歡慢慢將目光從底下那幾個說小話的家伙身上收回來,捏緊擴音石,不知道說什么,只要裝模作樣地將下巴一抬,又咳嗽一聲。
“有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這是二長老摸著胡須在夸贊。
“師妹是不是生病了,一直咳嗽。”這是秦如月真情實感地在擔(dān)心。
只有和她從小玩泥巴長大的凌奚看出了余清歡的窘迫,搖搖頭:“不,她是在緊張。”
他對余清歡可太熟悉了,眼睛左看右看,時不時摳一下小指頭,用力搓著裙子上的布料,這都是緊張的表現(xiàn)。而緊張的人最需要什么,那就是鼓勵!
自以為看破人心的凌奚自信上前兩步,突然開始用力鼓掌。
臺下也像是導(dǎo)火索被點燃了一般,爆發(fā)出浪潮般的掌聲。
二樓的弟子又給召喚出一道光,不要錢似地打在余清歡臉上。
她更想死了。
除卻想死之外,她還想迫切地找到這個突然鼓掌的二貨,用她的葫蘆狠狠薅他的腦袋。
鼓什么掌!鼓什么掌!腦子有包啊!
但是沒辦法,趕鴨子上架,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底下看著,她現(xiàn)在就是屁都放不出一個也得逼著自己放!
“那個,那我說兩句。”余清歡硬著頭皮開口,磕磕巴巴,“其實這件事吧,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努力,但是我也有努力的地方,總之,總之呢,離不開大家的努力”
說的都是什么玩意啊!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她好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底下的人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沒辦法,只好再接著說。她深吸一口氣,捏緊擴音玉石:“我,我感謝我?guī)熥穑兄x我?guī)熜郑兄x云丹門,感謝邰華宗的大家,感謝監(jiān)天司,祝,祝,我們越來越好!你們好,我們好,大家都一起好!”
她說完以后又不知道說什么了。
臺上臺下大眼瞪小眼,最后再次由凌奚起頭,引導(dǎo)著眾人用掌聲打破沉默的氛圍。
余清歡僵硬著站在臺上,咬牙切齒地給方才的話來了個收尾:“所以,所以只要努力,大家一定都能被評為修真界杰出青年!”
兩句話說的磕磕巴巴,直接把她這輩子,下輩子,以及下下輩子的勇氣一口氣用光。
孟倫雖然聽不懂,但是并不影響他在底下強行解讀:“看到?jīng)],這就是杰出青年的氣量,你別看她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聽不懂,但是這一定有她的道理。”
趁著大家都在忙著鼓掌的時候,余清歡趕緊把擴音玉石往秦如月手里一塞,逃也似地躲到后面去了。
好在二長老他們也沒再繼續(xù)為難。
秦如月接過擴音玉石,不緊不慢地替余清歡圓上了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這場儀式也就如此這般落下帷幕。
她站在陰影處,看著大師姐挺拔的脊背,在心里暗暗羨慕。
端莊,優(yōu)雅,大方,大抵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修真界首屈一指宗門的首席大弟子吧。
人聰明又厲害,她的碧玉葫蘆據(jù)說就是秦師姐親手鑄造的。
看看她,再看看自己。
余清歡撓撓臉,感覺有些害臊。
“最后,我想再宣布一件事。”二長老接過擴音玉石,把凌奚師兄妹二人拉上前,拍著他們的肩膀道,“因為二位表現(xiàn)優(yōu)異,我們邰華宗特來邀請二位來我們宗門一起學(xué)習(xí),當(dāng)然,這也是仙盟的意思。”
擔(dān)心他們誤會,秦如月在后面小聲補充:“總而言之這段時間你們的房租也不用付了,想在北鶴峰住著也無妨,只需要白天的時候把自己當(dāng)成邰華宗的弟子,來主峰和我們一起上課就行。”
這就是時下最流行的宗門交換生。
“至于待遇,資源,包括月例,那都與內(nèi)門弟子同等,你們聽明白了么?”
此時此刻,余清歡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
何德何能啊,他們這個大門都沒有,總歸只有兩個人的破爛小門派何德何能啊。多少宗門都想來和邰華宗簽訂交換生項目都被拒絕了,就是答應(yīng)也只是勉勉強強給個外門弟子的名額,哪敢肖想內(nèi)門。
現(xiàn)在人竟然主動邀請他們過來和內(nèi)門弟子一起學(xué)習(xí)。
這潑天富貴,不,簡直是財神爺拿著金元寶往他們頭上砸啊。
少女看著大師姐那張美麗的側(cè)臉,心想她應(yīng)該再多說一點的,應(yīng)該把邰華宗的十個長老都從上到下夸一遍才對。
****
頒獎儀式結(jié)束以后,為了表示對他們二人的祝賀,邰華宗還特意舉辦了一場宴席。
宴席浩大,但有資格參加的人不多,放眼過去全是本門派的內(nèi)門弟子。至于其他人,除卻負責(zé)此案的監(jiān)天司以外,他們還邀請了一些關(guān)系好的宗門過來,名門正派都在請柬上,合歡宗與鑄劍谷自然也不會缺席。
位居上層的宗門長老們正在碰杯寒暄,底下的弟子們則自由許多,這不一會兒的功夫,有個合歡宗的弟子已經(jīng)前后搭訕成功兩個人了。
余清歡叼著酒杯發(fā)呆,麻木地往盤子里添食物,心也還在傳音石上飄,腦子里空白一片。
“余清歡?”
聽到有人叫她,她趕忙抬頭,視線交錯的剎那,余清歡呼吸一窒。
眼前的白發(fā)青年朗目疏眉,他眼眸低垂,純白色的睫毛微微顫動,讓她想起畫像中悲憫天人的神明
哦不對,神明不會抱著一盤子食物一邊咀嚼一邊和她說話。
“你認識我?”余清歡撓撓頭,心說她現(xiàn)在這么出名嗎,不僅是監(jiān)天司的人,這位看起來古道仙風(fēng)的道友也認識她?
“不認識。”杜榆不緊不慢地把嘴里的雞肉咽下,“聽說過。”
主要是聽凌奚說。
這家伙最近不知道犯什么病天天在自己耳邊嗚呼哀哉,聽的他耳朵都快要起繭子,鬧得他還以為余清歡是什么洪水猛獸,值得好兄弟這樣大動干戈。
見面后才發(fā)現(xiàn)也不過如此。
挺可愛一小姑娘,就是看起來不太聰明。
算了,反正凌奚也不聰明,倆笨蛋湊一塊倒也般配。
杜榆舔舔手指,隨口問道:“凌奚呢?”
原來是師兄的朋友。余清歡恍然大悟,給他指了個方向。
風(fēng)姿綽約的滴仙人微微一頷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余清歡:“?”
一低頭,發(fā)現(xiàn)面前的最后一塊排骨也沒了。
她凌亂地站在飯桌邊,心情復(fù)雜地往嘴里塞了塊饃饃。
“那人誰啊,你認識嗎?”童蕊端著酒杯走來,拍拍剛剛被杜榆撞到的肩膀,瞥嘴,“走路不看路的。”
“一個傻(嗶——)而已,不礙事,你坐。”
妖嬈嫵媚的少女聽到這話也沒客氣,大大咧咧地在她旁邊坐下,拿起酒杯與余清歡輕輕一碰,發(fā)出一聲脆響。
她皮膚生得白,眉目間情意流轉(zhuǎn),一點朱唇含著笑意,修長玉腿在輕紗裙下若隱若現(xiàn),當(dāng)真符合世人對合歡宗妖女的刻板印象。
只有余清歡知道她的合歡術(shù)在門派長居倒數(shù)第一,至今都沒找到雙修對象。
童蕊倒是不在意這些事,笑嘻嘻地湊過來,在好友的臉上自然而然地捏了一把:“怎么樣,當(dāng)修真界杰出青年的感覺爽么?”
“去去去,別提了。”一想到自己在臺上丟人現(xiàn)眼的表現(xiàn)她就覺得煩,擺擺手把好友推開,“怎么沒人和我說領(lǐng)個獎還要先上臺發(fā)言的,早知道那么丟臉,我死都不上去。”
她就這么個人,讓她私底下說話她可以給你來段不重復(fù)的貫口,可真要正兒八經(jīng)上去發(fā)表言論,還不如讓她去死。
童蕊笑得前仰后合。
余清歡在她腰上擰了一把:“別笑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和監(jiān)天司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迅速裝聽不見:“哎呀,你看這塊魚肉挺好吃的。”
“你少給我裝。”余清歡嘖嘖兩聲,捏著童蕊的肩膀強迫她轉(zhuǎn)過來,“之前我還沒想明白呢,我現(xiàn)在可琢磨出味來了,為什么那個姓南宮的家伙要特意問一嘴咱倆的關(guān)系,你說,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
余清歡在她的腰帶上輕輕一勾,又往坐在他們斜上首處的南宮無相那兒微微偏頭,話語中的挪揄之味不要太過明顯。
“你可以啊,監(jiān)天司的人都能搞得定。”
她回去以后打聽了一下,這位南宮無相乃是監(jiān)天司里的二把手,下一任司天監(jiān),綽號鐵面判官,以不留情面在仙盟中出名。
可以說監(jiān)天司的名聲之所以變得這么壞,也少不了這位南宮大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但他那日竟然給自己網(wǎng)開一面,還特意提了童蕊一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說他倆清清白白的沒關(guān)系,誰信。
童蕊聽到這話瞬間面紅耳赤,也支吾起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了。”
“那是哪樣,愛而不得?你追我逃?還是虐戀情深?”余清歡摸著下巴發(fā)散思維,又想起那家伙的綽號,“你說該不會是強取豪奪吧。”
“哪有這么夸張!”她睨她一眼,“你還記得上次我同你說的么那人么?就是他!不過是對他用了個靈心術(shù)就纏著我不放了,還想讓我對他負責(zé),哼,我怎么可能答應(yīng)。
哦不對,你那時候沒回復(fù)我,哼,大忙人一個。”
她一口氣說了好幾個哼哼。
“我那會兒不是忙著和千面魔藤周旋嘛,又不是誠心的。”余清歡對她做個鬼臉,輕飄飄地把這事揭過,“那你打算怎么辦?”
童蕊的情況她是知道的,她不僅是合歡宗的弟子,身世還有些特殊。若是尋常男子也就罷了,可南宮無相是監(jiān)天司的人,又是南宮世家的嫡長子,他們想要在一起,其難度不亞于她去黑牢劫獄。
想到倒霉催的自己,又想到好不容易開朵桃花卻開岔的好友,余清歡唏噓地嘖嘖兩聲。
“當(dāng)然是拒絕啊,那不然呢,還能真和他在一塊不成?”別說是仙盟那些老東西,只怕是她師尊都要把她的腿給打骨折。
“真的嗎?”
“真的啊。”
少女向后一仰,露出我才不信的表情。
“嘖,你愛信不信,而且與其說我,”童蕊將碗筷放好,尋了個干凈的杯子也給自己滿上一杯酒,“你呢?你怎么樣,你還打算理你師兄么?”
余清歡咂咂嘴:“我不知道。”
他倆之后還得一起去邰華宗當(dāng)交換生,總不可能就這樣冷一輩子。可是她到底真真切切暗戀過那么多年,讓她放下心中芥蒂再和凌奚繼續(xù)當(dāng)好朋友,哪有那么簡單。
可若是不放下之前剛重生回來的時候生氣歸生氣,但總歸對師兄抱有一絲幻想,想著這滴水能都穿石,鐵樹也有開花的一天吧。
直到他手上爬著的噬情蠱卻直接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她連做夢都在夢到蠱蟲變成人扯著她的領(lǐng)口放肆嘲笑:“余清歡!你就是個笑話!”
她心里頭憋屈得緊,抬起酒杯一飲而盡。
童蕊安撫似地拍拍好友的肩:“你要實在不行,咱們就換個人喜歡唄。”
余清歡看過來,眼中升起水霧,涌起醉意:“換個人?”
“對啊。”童蕊趁熱打鐵,一把攬過她的肩膀道,“像我?guī)熥鹨粯樱牒驼l好就和誰好,睡完了不喜歡就分,一個月?lián)Q三十個道侶,瀟灑得咧。”
余清歡拍開她的手,輕輕哼一聲,顯然并不認同。
“那你怎么不學(xué)學(xué)你師尊,你好歹還是她的嫡傳弟子呢。”
“我這兒不一樣嘛,而且咱們現(xiàn)在不是在說我的事情么,怎么扯到我頭上了!不就是青梅竹馬么,分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余清歡轉(zhuǎn)過頭又給自己滿上一杯,心想就因為是青梅竹馬才麻煩。
她要是像童蕊和南宮無相一樣就好了,這白天見面晚上各回各家,吵起來了大門一關(guān)反正他也不進去合歡宗。拒絕以后也不用擔(dān)心再見面會尷尬,隔著老遠的,不上去主動打招呼就行。
她現(xiàn)在就算白天躲著晚上還得回家,云丹門就那么屁點大,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她大晚上出去想偷個夜宵吃搞不好都能碰到師兄出恭。
余清歡焦慮得頭發(fā)都掉了兩根。
而且最主要的問題是,凌奚完全沒有他們在鬧矛盾的自覺,見面了還是會興高采烈地黏上去,非要她踹兩腳才灰溜溜離開。一覺醒來又不長記性了,再次屁顛屁顛地湊上去。
周而復(fù)始,往復(fù)循環(huán),一直到最近才稍微開點竅,意識到她是真的在生氣。
“我還有個想法。”聽完好友的訴苦后,童蕊安撫性地在她肩上拍拍,“既然你改變不了他,又沒辦法搬出去,那咱們就從小的方面開始改變吧。”
“怎么說?”
童蕊對她勾勾手指,示意她湊過來,隨后從包袱里掏出鏡珠。
她在余清歡的手指上勾畫幾下,不一會兒,余清歡的眼前也浮現(xiàn)出了童蕊鏡珠里的畫面。
“最近鏡珠又升級不少了,咱們不僅可以在元靈境上交談,還可以通過元靈境直接添加其他修士。”她手指在上面隨便點進一個帖子,挑了個名叫[風(fēng)起浪]的人,在他的名字上輕輕一點。
頁面瞬間切換,詢問童蕊是否需要添加對方為好友。
余清歡目瞪口呆。
“還能這樣?我好像還沒見過呢。”
“是吧,我之前也沒見過,是一個據(jù)說來自異世界大陸的家伙把它改良了,還增加了不少新功能。你把你的拿過來,我給你看看。”
這個來自異世界的人帶來了許多新鮮的點子,也創(chuàng)造了許多他們聞所未聞的詞匯,比如添加道友叫加好友,還可以設(shè)置一種名叫“頭像”的東西,點擊兩下“頭像”,對方的鏡珠就會震動一下。
若是不知道該說什么,系統(tǒng)里還有預(yù)設(shè)好的話術(shù),可以“自動回復(fù)”。
余清歡聽得云里霧里。
待童蕊做完那名為“鏡珠升級”的操作之后,她趕緊接過拿來查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鏡珠好像變得更加有光澤了,手感都細膩不少。
“看到了吧,所以說現(xiàn)在可方便了,你想和別人搞搞鏡珠戀也可以啊。”童蕊說完一切以后,決定給她舉個例子,于是打開與余清歡的聊天界面,在她空白的頭像上輕輕一敲。
余清歡手中的鏡珠果然震動一下。
“這么方便?”
“那是當(dāng)然。”
教導(dǎo)好友使用新鮮法器一直是她所熱衷的事,童蕊換了個姿勢坐著,繼續(xù)指導(dǎo)她:“你也可以給自己換個頭像,你看你像個老古董一樣,怎么去釣人。”
“釣?”
“啊我說錯了你就當(dāng)沒聽見好了,但是頭像還是得換換的。”
余清歡不會用,于是童蕊又把她的鏡珠抓過來好一番操作。
“這樣就行了么?”她看著自己嶄新的“頭像”,心里想這好像有點眼熟啊,再定睛一看,好像是她盤子里那半根香菜。
她這幾天就和香菜杠上了是吧!
“你也可以自己換啊,來我教你。”
經(jīng)過半個時辰來自好友的教導(dǎo)后,余清歡也大致學(xué)會了操作新版鏡珠的技巧。
在鏡珠上捏兩下可以留影,留下來的“畫像”可以做成頭像,就比如童蕊剛剛替她弄的那半根香菜。
她捏著鏡珠想想,最后決定把香菜撤了,給自己換了個金色丹藥的頭像。
又改了改名字,現(xiàn)在的她叫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
以后還能拓展生意!多好!
二人說說笑笑的,不一會兒就喝到了宴席尾聲,童蕊酒量好不上臉,喝了不知道幾壺都還是那么神采奕奕,可余清歡就不一樣了,她眼睛迷糊成一團,對著酒杯傻笑個不停。
“小蕊,你說的對,我應(yīng)該去喜歡喜歡新的人了。”
“真的嗎!”童蕊笑嘻嘻地攬過她的肩膀,“你能向前看是好事啊!你打算怎么喜歡!”
“我這就去元靈境上物色一個!”余清歡哼哼兩聲,痛痛快快地就把袖子往上一擼,“不過首先,我得先去罵罵那家伙。”
童蕊非常高興好友的心態(tài)有了質(zhì)的變化,于是舉杯與她一起慶祝,又用力抱抱余清歡,待合歡宗的人催得緊她不得不走了,才不情不愿地踏上師姐們的坐騎。
“明天等你的好消息!”
送走好友之后,余清歡一個人走在回北鶴峰的路上,涼風(fēng)吹過,酒沒醒,反而醉的越發(fā)厲害。
少女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打開元靈境更新帖子,大概是因為酒精激發(fā)出她心中的繾綣愛意,她這一次寫的尤其纏綿婉轉(zhuǎn),不對,是罵的非常情真意切,而且字字不帶臟,十分有水平。
帖子一經(jīng)發(fā)出瀏覽就過百萬,眾道友看的真情實感,紛紛在貼中一邊哭一邊怒斥自己不要臉的前道侶。
其中混入了一條奇怪的評論。
[一點通:道友寫的好感人哦,打賞五百靈石。]
剛才風(fēng)怎么吹都不醒,這錢一到到位她的眼睛立馬瞪大。
等等,這東西有打賞的必要嗎,而且感人在哪里啊!
可是元靈境并沒有退錢的功能,她只能硬著頭皮收下。可收下以后她又覺得心虛,畢竟這年頭大家賺錢也不容易,五百靈石都快抵上她大半年的飯錢了,她怎么能收呢。
不論如何,這錢她都得想辦法退回去。
余清歡爬到樹上,找了光線明亮的樹杈子坐下,詢問童蕊應(yīng)該如何是好。
得到她可以通過加上對方的元靈號私下退款的回復(fù)后,少女才稍微寬心一些。
還好還好,不然她也于心不安。
回憶著童蕊的教學(xué),她順利加上了對方的元靈號,就是加上了也不知道說啥,在熟人面前有點能叭叭在陌生人面前她就有多嘴笨。
余清歡絞盡腦汁地想自己該如何說才比較體面,手卻比腦子快一步,小拇指一歪,碰到了對話框最底下的“預(yù)設(shè)回復(fù)”處——
幾步之外的云丹門里,凌奚的鏡珠突然震動一下。
他疑惑地拿起查看,就見上方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小寶貝睡了么?想你啦!]
第023章 網(wǎng)戀事件簿(二)
寶貝?這是什么意思?
凌奚有些不明所以, 為什么師妹白天還在兇自己,晚上就開始給他發(fā)這種消息。
難道她又吃錯藥了?不應(yīng)該,她這幾天一直窩在房間里, 煉丹房都快長蘑菇了,哪還有時間去煉丹。
既然不是吃錯藥,那這幾句話便是出自真心。
要不就是因為那五百靈石, 但這也不應(yīng)該,這不是他欠余清歡的嗎?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那會兒在山洞前他昏迷的時候聽余清歡說的, 救人要收費,一次收五百。
凌奚捏捏耳環(huán), 剛想拿起鏡珠詢問她為什么突然說這話又覺得不妥,思來想去, 最后還是把寫的密密麻麻的字刪掉。
師妹好不容易愿意理會自己,必須得謹(jǐn)慎行事, 既然他一個人解決不了,那就尋找外援——
“哈?你問我這話說什么意思?”
正在忙著啃雞腿的杜榆突然被人提出殿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寫滿了不爽:“這你還需要問我。”
少年全然無視他的輕蔑和抗議,木劍一拔一探,直接把雞腿挑起。
他將扎著雞腿的劍舉起, 一字一句道:“需要。”
“嘖!”杜榆煩躁地抓抓頭發(fā), “那不就是字面意思嗎!”
他真是搞不懂這個家伙, 千里迢迢地跑過來就是為了問這么個事,要不是看在二人多年交情的份上,他都要找個機會把他的腦子扔劍爐里, 看看能煉出什么神金。
“字面意思?”
“那不然呢?我再給你寫篇兩萬字的閱讀賞析唄。”杜榆沒聲好氣地站起來,拍拍衣袖上的灰, “她怎么問你就怎么回啊。”
“那萬一她其實還有別的意思怎么辦呢?”
對于師妹這來之不易的臺階,凌奚尤為擔(dān)心,生怕一個接不住臺階啪地一下碎了,他這輩子就別想再和她說話了。
想起余清歡那憨憨的模樣,杜榆搖頭:“不可能。”
“真的?”
“你愛信不信。”他趁凌奚不注意把雞腿搶回來,施個清潔咒后塞回乾坤袋里,“行了,我師弟他們也催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琢磨。”
本來他就挺怕遇到這廝,還特意問了一嘴余清歡他在哪里,沒想到藏到這犄角旮旯都能被他拎出來,真是有夠晦氣。
杜榆走了,凌奚還蹲在墻角瞎琢磨。
“字面意思字面意思”人間至味發(fā)來的這句話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看,突然一拍腦袋,“啊!我想起來了!”
不放過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白光,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云丹門之中,把在盒子里睡得好好的噬情蠱給搖了出來。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顏胥好像一直都叫它小寶貝來著。
原來是這樣!
他逐漸理解一切。
想明白以后的凌奚迅速將鏡珠掏出來,果斷打開與余清歡的聊天頁面。
他看看在盒子里睡的東倒西歪的小蟲,又看看余清歡亮閃閃的金丹頭像,充滿自信地寫下兩個字——
[一點通:睡了。]
關(guān)于后面的那個問題,他想了想,總覺得就這樣忽視也不好,但是考慮到噬情蠱之前啃過余清歡,所以他這回決定迂回一點拒絕她。
既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敷衍,又要把話一次性說清楚,還得避免她追問,這就是語言的藝術(shù)——
[一點通:那你別想。]
****
今夜云丹門里失眠的人變成了余清歡。
她反反復(fù)復(fù)地琢磨“一點通”給她發(fā)的那兩句話,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
她本來是打算還錢的,沒想到竟然發(fā)錯了消息,剛要道歉,就看到了他的回復(fù)。
[睡了]
睡了?這是什么意思。
余清歡舔舔干裂的嘴唇,把想要退錢的話又給退了回去。
她到底也是頭一次在元靈境上認識人,怕進一步冒犯,退一步又顯得不大方,思來想去,還是打開與童蕊的對話框,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訴她。
童蕊也很激動,鏡珠那頭的她聲音都要比平日里大:“什么!你說什么!你說有人無緣無故給你五百靈石,而且你調(diào)戲他他還不生氣?”
“沒有調(diào)戲!”余清歡張口反駁,吼完以后又泄氣,一點點蹭著床坐下,扁嘴,“小蕊,你說我應(yīng)該怎么辦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不擅長與不認識的人相處,往日在路上遇到別人與之搭話,她只會點頭和傻笑,逼急了才會稍微嗷兩句。
然而童蕊素來看熱鬧不嫌事大,不僅不勸,還在起哄:“唉,你不會那么快就移情別戀了吧,這才多久啊,前后還不到兩個時辰吧。
不過我勸你還是先冷靜冷靜啊,你現(xiàn)在可是連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這萬一要是個騙子,把你兜里的錢全騙光了你怎么辦啊。”
“都說不是了!”
“好好好,不是不是,那你覺得他人怎么樣。”
這個問題的話她摸摸下巴,仔細回憶這個元靈號在自己帖子下的互動,撓撓頭,“我覺得他雖然有些古怪,但是總體來說還是挺不錯的吧。”
“喲喲喲!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你倆絕對有戲哈哈哈哈!”
余清歡猛戳她頭像。
鏡珠震個不停,童蕊也笑個不停,直到坐在身邊的師姐側(cè)目,她才故作乖巧地停下,可肩膀依舊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就只說了這兩個字?沒說別的了?”
“對啊等等,是他來找我了。”
余清歡火急火燎地點開鏡珠,毫不留情地任由那顆小小的珠子吸掉指尖最后一點精純靈力,深吸一口氣,做足心理準(zhǔn)備后再緩緩打開——
[禿雞山的符修:道友要買點我們家的符嗎,保質(zhì)保量哦,買的多的話還可以給你打個折]
余清歡面無表情地把鏡珠塞到枕頭底下。
她好像聽到了頭頂烏鴉飛過的聲音,以及鏡珠那頭好友放肆的笑聲。
鏡珠再次振動。
她不抱希望地點開,不曾想這回還真是一點通發(fā)來的。
雖然依舊簡單,而且令人摸不著頭腦,但這是不是也側(cè)面說明了他并沒有生氣呢?
她拿不準(zhǔn)主意,又去煩童蕊。
“小蕊,她和我說那你別想是什么意思。”
童蕊沉吟片刻:“我覺得吧,她就是讓你別多想,給你錢你就收著,別老想著退。而且我說實話,你完全可以把他當(dāng)朋友處處看,多認識個人又不吃虧。”
“真的?”
“真的。”
余清歡輕輕咬唇,將鏡珠放下。
小蕊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她這么說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可是,朋友啊。
她現(xiàn)在只要一閉上眼,就會忍不住想起上輩子自己墓碑上刻著的“摯友”二字。
余清歡晃晃腦袋,趕緊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思緒甩出去,隨后將鏡珠拿起。
還沒點開,就見方才還圓潤有光澤的珠子啪嗒一下子熄滅了,顯示靈力耗盡自動死機。
“嘖,今晚吃了那么多飯,說兩句話就用完了。”
這會兒廚房也不知道有沒有東西。
大概是太想知道一點通還和她說了什么,猶豫片刻后,余清歡鬼鬼祟祟地從房間摸出來,又鬼鬼祟祟地往廚房摸去。
但俗話說的好,這怕什么就來什么,心里越是想著什么,就越有可能不發(fā)生什么。
她默念著不要被師兄發(fā)現(xiàn),結(jié)果一推門就看到了凌奚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手里還捏著那只討人嫌的噬情蠱。
“啊,小清歡,你還沒睡呢。”
凌奚對她笑,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和往日差不多,其實心里七上又八下
來找她這事他也是猶豫了很久才行動。本本來想著直接拒絕就好了,免得師妹再次被蠱蟲咬。
但后來又覺得不太好。
小師妹從小到大都是那么的懂事善良,難得和他提一次要求,他這作為師兄的怎么能說拒絕就拒絕呢!于是在做足了思想工作后,他里三層外三層地將蠱蟲包好了,確保它這次不會傷到余清歡后,才雄赳赳氣昂昂地把它拿了過來。
見余清歡開門開的利落,他也滿臉堆笑獻寶似地將噬情蠱獻上去:
“我帶它來看你——”
砰!
木門再次關(guān)上。
凌奚摸摸鼻子上的灰,和蠱蟲八目相對。
“這畫面好像有點眼熟,你說是不是。”
小小的蠱蟲非常鄙視地看了愚蠢的人類一眼,重新爬回盒子睡覺。
余清歡本來見到凌奚就足夠不爽了,再看到噬情蠱那是加倍的不爽。
他大半夜的拿著蠱蟲來找她干嘛,炫耀他這人沒心沒肺所以把噬情蠱馴服了?還是想放蟲再咬她一口。
她刷地一下把燭火熄滅,也不管門外還有沒有人站在,直接就鉆進被子里,用枕頭蒙住頭。
睡覺!
等醒來以后她一定要想辦法把那只蟲給碾死,然后再把凌奚的被子燒了!
然而余清歡是個忘性大的。
一覺醒來她就把昨日的壯志豪言給忘了,只隱約記得自己不能太給凌奚好臉色,免得某人蹬鼻子上臉,逮到機會便湊上來。
于是今天一上午她都把下巴抬的高高,見到人朝她走來,便用鼻子出氣,輕輕哼一聲。
“清歡,早啊。”
“哼。”
她才不要理他。
繞過層層疊疊的樹林,繞過川流不息的小溪,她將鞋提在手里,叼著包子小跑過一片新生的竹林。
終于,余清歡在一塊巨石邊蹲下,小心翼翼地將鏡珠掏出。
畢竟春日將至。
樹干抽出新枝丫,少女心中的種子也在悄悄發(fā)芽。
她臉色緋紅,心也狂跳不止,一筆一劃地在鏡珠下寫下今日對新朋友說的第一句話。
“早啊。”
第024章 網(wǎng)戀事件簿(三)
今日是他們正式成為邰華宗交換生的第一天。
余清歡非常緊張, 于是在準(zhǔn)備上山的路上就利用溪水當(dāng)鏡子前前后后地把自己照了個遍,確信自己這樣不會出什么問題后,才緊趕慢趕地踏上青石板臺階, 迎著春風(fēng)向上行進。
邰華宗的主峰名叫白鷺峰,所有內(nèi)門弟子,不論是哪個長老門下的, 每日時都要先來白鷺峰的萬年廬聽早課,等聽完后才各自回峰, 跟隨師尊回去修行。
當(dāng)然也視情況而定, 有時這種候集體的課一上就是一整天。
余清歡來得早,她包子都吃完了其他人還沒來, 于是便在此處溜達溜達,看看大宗門的風(fēng)采。
她本來以為自己一個外人在別人的山頭亂竄會被其他弟子攔下, 然后來上一段“你是哪里來的宵小,竟敢來闖我們邰華宗!”
她便亮出自己的身份, 眾人大驚失色:“什么!你竟是傳聞中的修真界十佳青年?!得罪得罪!”
雖土但爽,她可以妄想一整天。
余清歡想的美,一邊傻笑一邊往前走,連撞到東西了都不知。
“抱歉抱歉,我剛剛沒看路。”
她揉著腦袋站起來, 才發(fā)現(xiàn)自己撞的是個不會呼吸的柱子, 不是什么人, 剛想松口氣,一抬頭就看到兩個膚色黝黑的弟子正在不遠處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余清歡想逃跑,可他們完全不給她反應(yīng)的機會, 一邊大聲和她打招呼一邊朝她走來,直接斷了她的所有后路。
“余師妹, 來那么早啊。”
拜那天的丟臉發(fā)言所賜,幾乎整個邰華宗的男女老少都識得她這張圓臉,幻想中的打臉橋段不僅不會出現(xiàn),她還得硬著頭皮和別人嘮嗑。
“我叫殷尚,這是我兄長殷夏,我們都是二長老座下弟子,走的是鍛體道。早就聽說云丹門的余師妹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她被夸的面紅耳赤,手腳別扭得都不知道往哪放。
什么樣的師尊便有什么樣的弟子,二長老愛笑,他的兩名弟子也是個性子活潑的,幾句話之間,便極為輕易地將他們的關(guān)系拉近了一點。
“你們是雙生子?”她看看殷尚又看看殷夏,在二人一模一樣的眉宇間來回打量,“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長相完全一樣的人。”
“師妹年紀(jì)小,沒見過也正常。”殷夏畢竟是雙生子中的長子,行為舉止也較穩(wěn)重些,“不過師妹要不要看看這里?”
少女“呀”一聲,胡亂往頭上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黏膩。
撞個柱子都能流血,她估計是這九州大陸上最嘎嘣脆的金丹。
“用這個吧。”
“謝謝殷師兄。”余清歡接過殷夏遞過來的帕子,本來沒多想,剛要擦就發(fā)現(xiàn)繡著幾行小字,看不清,但好像與某人有關(guān)。
上面的針腳與花紋都極為細致綿密,看起來并不像是這兩個滿身肌肉的黑面師兄能繡出來的。
莫非是哪個中意他們的小娘子送的?那她用了會不會不好。
她想問,又不知道怎么張這個口,還好殷家兄弟足夠善解人意,直接回答了她的問題:“你用著就行了,不是我們的,是我們在剛剛在路上撿到的。”
余清歡若有所思,剛想再問兩句他們上哪撿的,就見到好幾個弟子火急火燎地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臉都還沒看清便消失不見,她剛將目光收回來便看到殷夏一拍腦袋:
“哎呀,我都忘記了!昨天三長老說今日要上劍術(shù)課便換地方了!我們快去試劍坪!”
“唉!等等!”她呆呆地看著個人消失的方向,舉起的手停在半空,“試劍坪在哪里啊”
好在殷家兄弟跑的不算快,余清歡就是體力不支也能勉強捕捉到一點尾氣。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在不停攪動。
想坐葫蘆省省力,可主峰上偏偏下了禁制,弟子不許在其中隨便乘坐法器。沒辦法,只好靠著兩條腿爭取爭取。
她本來是來了個大早的。
奈何跑的太慢外加中途迷路,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的時候試劍坪上已經(jīng)全是人了,人群最前面還有個白胡子老頭在對她吹胡子瞪眼。
“嘖,有些人昨日剛領(lǐng)了賞金,今日就飄了,老夫的課也敢遲到,啊?”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也和指名道姓也大差不差。
她雙腿酸軟頭腦發(fā)昏,全靠著“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丟臉”的信念才勉強撐著沒倒下,有氣無力地看著點著她鼻子大罵特罵的三長老,說不出一句話。
不過話雖如此,現(xiàn)在畢竟也還沒正式開始到底授課,三長老說兩句后見她一聲也不吭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后也沒再說了,擺擺手,示意她找個位置坐下。
人幾乎都來齊了,挨挨擠擠的全是身著白衣的內(nèi)門弟子,她本來想找個靠角落位置坐降低一下存在感的,奈何實在沒有,糾結(jié)之余,她看到孟倫在對自己招手。
“余姐,來這里來這里。”
看到熟人,她就好像久旱逢甘霖,激動不已地走過去,全然忘了她之前是怎么把人按在水缸里暴打的。
孟倫給她留的位置雖不是在最后一排,但好歹也是在中排,想到不用接受三長老眼皮子底下的死亡凝視了,她覺得呼吸都輕松不少。
“余姐,你怎么來那么晚啊。”孟倫把書冊拉高,剛好遮住他們的嘴,然后在背后說悄悄話。
余清歡整個人軟在蒲團上,對他虛弱擺手,表示自己暫時沒法開口。
娘的,大宗門不愧是大宗門啊,這道場與道場之間的距離比她從鎮(zhèn)上趕到村里還遠,她現(xiàn)在說話都不敢說太快,生怕一個喘不勻就給累嘎巴過去了。
都怪那兩個家伙跑那么快,害她迷路。
余清歡忿忿不平地抬眼往前面掃了一眼,找都不用找,就看到了殷尚和殷夏——
主要是前排沒人坐,殷家兄弟兩個大塊頭坐在最前面,想不看到都難。
至于凌奚她在前面沒看到,不知道是不是跑后面去了,算了不管他,影響心情。
她掏出帕子擦汗,還沒動呢,就聽見一旁的孟倫呀了一聲,
“這不是大師姐的手帕嗎?”
“大師姐?”整個邰華宗只有一個人才有資格被稱為大師姐,無需多言,她便反應(yīng)過來,“秦師姐也在這兒?”
“怎么可能。”孟倫撇嘴,“人家可以掌門親傳弟子,搞不好還是未來掌門呢,怎么可能和我們這種普通人混在一起。”
盡管他們能進入內(nèi)門的已經(jīng)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但與秦如月比起來,仍是遠遠不夠看。
高塔上的鐘敲到第十下,三長老清清嗓子,開始授課。
余清歡把手帕收好,趕緊坐直聽課。
說實話,雖然她經(jīng)歷了社死,迷路,以及差點累趴,但她仍對邰華宗的生活懷揣著一份期待。
這么多年在云丹門里,久鶴鎮(zhèn)人對他們都是放養(yǎng)狀態(tài),想不想就回來丟一本秘籍,或者直接把他們抓到后山一頓暴打,美其名曰實戰(zhàn)技巧更重要。
至于理論知識,他說學(xué)那玩意干啥。
余清歡托著下巴,看著三長老的嘴一張一合胡子不停顫動,明明字眼她都能聽得懂,但是知識卻完全不進腦子。
她以為只有自己這樣,還沒來得及慚愧,就聽到左側(cè)傳來鼾聲。
“唉!醒醒。”
她瘋狂戳他胳膊。
“啊?下課了?”
“小聲點!”她將食指用力壓在唇上,噓一聲,“三長老看過來了。”
“啊?”孟倫明顯沒聽清,“你說啥?”
“我說,三長老好像看過來了!”
“那邊那個穿綠衣服的!說什么呢!你站起來!”
邰華宗內(nèi)門弟子的衣服是統(tǒng)一的白,余清歡在其中尤為顯眼,所以都不用說名字,只要說顏色大家都知道長老在說誰。
她狠瞪孟倫一眼,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禮,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別人的目光:“弟子在。”
“看來你對本門課掌握的很好,都不用聽了。”他摸著胡須上下打量余清歡一眼,把一柄竹劍扔給她,“既然這么厲害?不如來給大家演示一下方才老夫講的劍招罷。”
“三長老,我”
對方冷笑一聲,明擺著沒什么耐心聽她說:“多說無益,直接上吧。”
說罷,對右邊的白衣男修一使眼色,示意他過來。
那男修身形高大,足足比余清歡高了一個頭還要多,滿臉橫肉,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他得了師尊的令,當(dāng)即抽出自己的佩劍刺向她,第一劍便直取她面門。
余清歡從未與人對過劍招,饒是練劍比試,卻依舊被震得退幾步,她慌慌張張地舉劍格擋,雖勉強防住了,但手背卻被劍風(fēng)劃出了一道細長的傷痕。
“再來!”
“再來啊!”
周圍人見血了也不喊停,反而紛紛起哄,催促同伴繼續(xù)攻擊。
孟倫干著急,但他一個人人微言輕,被淹沒在叫好聲中。
男子對著余清歡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手腕一轉(zhuǎn),長劍倏地變快,劍意卻比方才收斂不少。但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如此這般并非出于憐香惜玉,純純是為了戲弄眼前這個完全不會用劍的小姑娘。
讓她難堪,讓她出丑。
余清歡連連后退,直至被逼到墻角,男子見差不多了,突地一個俯沖向前,她再也招架不住對方強悍的劍意,手中長劍摔落在地,而她也雙膝一軟摔在了地上。
四周充滿惡意的笑聲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罩在其中,她不知所措地捂住受傷的手背,聲若蚊吶:“長老,我不會用劍。”
“是不會,還是看不起老夫?”三長老斜斜看他一眼,語氣中的輕蔑之意簡直快要溢出,“怎么,捉了個通緝犯便覺得自己天下無敵,連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了?讓你和人對招,就打成這樣?”
他亦步亦趨近,同時釋放威壓。
明眼人都知道余清歡不是這個意思,但三長老就偏要為難。
她咬緊下唇,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弟子不敢。”
“不敢?老夫看你敢的很,拔劍!”
臺下許多弟子也伸長了脖子在等著看余清歡笑話。
他們許多人都出身名門世家,素來眼高于頂,如今竟然要和個不入流小宗門的人共處一室當(dāng)同窗,怎么想都覺得在折辱自己。
天賦再好又如何?年少成名又如何?如今不還是要在三長老的威壓下瑟瑟發(fā)抖?
他們迫不及待地像看她出洋相,最好被罵到哭鼻子,最后哭哭滴滴地回她的破爛宗門!
“連個劍都抓不好,往后下山我看你怎么辦。”三長老將劍鞘高高抬起,厲聲道,“目無尊長恣意妄為,既然你的師尊不教你,那老夫也只好親自來,把手掌攤開,抬起來!”
試劍坪中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最中間的少女看,其中有幾人看得專注,連屁股下的蒲團開始著火了都不知道。
余清歡咬緊下唇,并不動。
“把手抬起來,你聾了嗎——”
“唉?我來遲了么?”
門外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在此情此景顯得尤其不合時宜。大家齊刷刷地往門口看去,就見一紅衣少年抱著胳膊站在廊下。
他三步并走兩步走到余清歡身側(cè),不動聲色地將她護到身后,眉眼彎彎地看著對方:“三長老,你這是在欺負人嗎?
哦不對不對,那不叫欺負,應(yīng)該叫‘敲打’。”
在場的所有人都哽住了。
雖然他們心里明白三長老就是這個意思,也知道他們這樣不太厚道,但像凌奚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攸c出來,一點彎都不帶拐,也挺出乎意料的。
畢竟邰華宗的人大都是世家出身,就心有不滿也要藏著掖著引經(jīng)據(jù)典地罵,否則顯不出他們作為大宗門的氣量。
“你胡說八道什么!”老頭氣得胡子都歪了,“行,一個遲到,一個上課頂撞師長,真不愧是同一個門派里教出來的師兄妹!”
余清歡顧不上緊張自己,瘋狂扯師兄的袖子,讓他別和三長老對著干。
人好歹是一門長老,再怎么說也是化神修士,真要鬧大了誰也不好收場。
“對。”可凌奚卻分外坦蕩,“我就是遲到了又怎樣?你們臨時換地方卻不通知人,可不就是盼著我遲到?啊,我明白了,這也是您的‘敲打’,對否啊。”
“一派胡言!你可知自己在同誰說話!”
他高低也是個長老,宗門里誰見了都得禮讓三分。哪怕是仙盟盟主見他都得客客氣氣的,何嘗被人這樣直截了當(dāng)?shù)貞贿^。
雖然他確實存著敲打的心,但凌奚這樣直接點出來,和直接把他的臉踩在腳底有什么不同?!
少年一偏頭,非常疑惑地問:“不是你嗎?”
他說的是那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好像個好學(xué)的弟子在虛心求教,人群中隱隱傳來笑聲。
三長老面上掛不住:“笑什么!行!既然你這么厲害,想來是將我邰華宗劍術(shù)完全參透了!周罔,你來!”
他口中暗暗念訣,只見掌心寒光一閃,一個青年便憑空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青年神采英拔,用白布蒙著雙眼,懷抱一把布滿白霜的長劍,他輕輕一抿白得嚇人的嘴唇,緩緩拔出寒霜靈劍。
此劍一出周圍的氣溫都低了不少,蒲團上的火苗瞬間熄滅,距離講桌最近的殷家兄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整個試劍坪的地面,以劍靈為中心,開始緩慢結(jié)冰。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認出了,匆匆忙忙地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快看!那是三長老的劍靈!”
某些大能在遇到不方便親自出手的場合,便會讓劍靈代勞,劍靈雖只是劍的附屬,但其靈力也不容小覷。如三長老這般的化神修士,即便是個劍靈,也有接近元嬰的修為。
余清歡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慌慌張張地看向他:“師兄!”
“余清歡。”凌奚突然打斷她,撈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輕輕一碰,“幫我個忙。”
她怔愣,還未來得及悸動,便覺指尖上有一股痛意傳來——竟是師兄咬破了她的食指。
唇紅齒白的少年舔去嘴角的血,緩緩抽出背后木劍。
“你叫周罔是么?請多指教。”
劍意一出,天地仿佛陷入了冰窖中。
可若是仔細查看,便會發(fā)現(xiàn)在這股寒冷的領(lǐng)域內(nèi),有一股極為精純的火靈力正以一種極為霸道的方式強行破開冰雪,穩(wěn)步向前。
“不可能!資料上不是說這個人沒有靈根嗎?他哪來的火!”
“而且他的火為什么這么強,就連九天玄寒都凍不住!”
“竟然有三長老都奈何不了的火他可是連三昧真火都不放在眼里的啊。”
孟倫聽著耳邊同門的竊竊私語,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臺下兩股強大靈力的碰撞,突然想起方才凌奚的反常舉動。
幫個忙,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沒有火,但是可以‘借’。”少年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不僅如此,他的劍招也是‘借’來的。”
冰霧之中,凌奚的劍很快。
他的火雖弱,卻源源不絕,劍招也混雜了多種流派的劍法,只知本門流派的劍靈不知該如何反擊,漸漸的,他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勾,提,點,最后再往前一刺——
“這不是劉沖師兄剛剛對余師妹用的那些劍招么?”不僅劍招步數(shù)相似,動作都仿了個十成十,就連劉沖最后震掉余清歡手中佩劍的那一招都一模一樣。
——燃著火苗的木劍不偏不倚正中劍靈眉心,融化了他鬢角上的霜。
“嗯?”
長劍落地,滿身冰雪的劍靈對著面前值得敬重的對手遙遙一拜:
“劍靈周罔甘拜下風(fēng)。”
這一日,邰華宗的所有內(nèi)門弟子,都對這對來自小宗門的師兄妹刮目相看。
永不熄滅的火,不畏嚴(yán)寒的劍。
少年天才,當(dāng)之無愧。
****
“小清歡,你等等我!”
北鶴峰長長的石階上,余清歡走得很快。即便她走兩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但是還是步履匆匆,堅決不回頭看凌奚一眼。
“你別靠過來!”
說著不許人靠近的話,聲音卻軟綿綿一片,帶著明顯的哭腔。
余清歡掏出帕子剛想擦,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帕子放回乾坤袋里,改用袖子擦眼淚。
看起來有點可憐。
“清歡你”凌奚三步并走兩步走到她跟前,掰過她的肩膀,“你在哭?為什么,我之前不是已經(jīng)幫你出氣了嗎!”
“對啊!我就是在哭!而且誰要你幫了!”她眼淚汪汪地瞪他,“我,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雖然她也沒想好她應(yīng)該怎么解決。
凌奚不明白余清歡為什么哭成這樣,可是他看她哭,心里也難受,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在她旁邊蹲下,等著她哭完。
日暮西沉,少女抽抽搭搭地打了個哭嗝,一抬頭,發(fā)現(xiàn)凌奚坐在她旁邊安靜地數(shù)螞蟻。
“你怎么還在。”
他那么久不說話,她還以為他走了呢。
“嗯?”凌奚抬起頭,同時在心里暗暗記下剛剛數(shù)到的數(shù)量,“我在等你哭完,然后問你今晚想吃什么。”
余清歡擦眼淚的動作僵在原地。
雖然也沒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但也沒想到一開口就是這。
“吃個蛋啊!你自己吃去吧!”
氣都氣飽了!
***
余清歡一路狂奔回自己的房間,氣鼓鼓地往床上一趴,隨后掏出鏡珠。
她下意識想給童蕊發(fā)消息,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又泄了氣,怏怏地收回手。
小蕊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在修煉,她不能去打擾她。
可這件事,她也不想拿到元靈境上去說。
猶豫片刻后,余清歡還是打開了一點通的消息框。
[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道友在嗎,我有一件事問問你。]
剛問完便見鏡珠震動了一下,是一點通在回應(yīng)她。
余清歡受到鼓勵,于是加快速度往下繼續(xù)說,她大致將今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最后問道:
“你覺得我要不要去學(xué)劍術(shù)?”
邰華宗鼓勵弟子全方面發(fā)展,因此像孟倫這樣的,雖然是刀修,但是同時也會一些劍法,不至于說像余清歡這樣連劍都不會。
但現(xiàn)在轉(zhuǎn)而去學(xué)劍,也會對她的丹道修行產(chǎn)生影響。
可若是不學(xué)
想起今日自己被劉沖如此這般戲弄,她就咽不下這口氣。
她盯著對方一片灰暗的頭像,心里有些緊張。
[一點通:你就不能放火燒他?]
余清歡:“?”
好簡單粗暴的話,而且這個語氣有點熟悉怎么回事。
鏡珠安靜了一會兒,隨后又亮起來。
[一點通:燒他屁.股。]
余清歡盯著聊天框里的最后兩個字,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整日籠罩在心上的陰霾,突然一下子就散了。
她忍不住想,一點通到底是什么人呢?為什么他總給她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就好像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余清歡晃晃腦袋,決定將這種感覺歸類為緣分。
[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多謝道友。]
[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啊,我有點餓了,你呢?]
她捏著鏡珠準(zhǔn)備結(jié)束對話,就見對面又一個消息發(fā)過來。
[一點通:你餓?]
[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對啊。]
說完這句話以后他便消失了。
任憑余清歡怎么戳都沒反應(yīng),她摸著下巴想想,大概是這位名叫一點通的道友靈力耗盡,鏡珠被迫關(guān)停。
她揉揉一直在咕咕叫的肚子,決定去廚房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昨天的剩飯剩菜。
廚房里漆黑一片,她卻在踏入房間的那一剎那清晰地聞到了香味、
灶臺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湯清油少,面條柔韌,看起來剛做好不久——但余清歡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估計是凌奚用了從杜榆那里順來的什么保鮮法器,才能使它始終保持在剛剛出鍋的狀態(tài)。
云丹門窮,什么都沒有的素面是他們倆最常吃的三餐。
少女端著碗在桌前坐下,習(xí)慣性地挑起一筷子面——
“哎?”
清湯寡水的素面底下,竟藏了個荷包蛋。
第025章 網(wǎng)戀事件簿(四)
“選課?”
一大清早, 余清歡就被一群人堵在了長廊下。
他們有人拿著包子,有的人拿著翡翠燒麥,晶瑩玉潤的蝦餃, 還有來自西域的酥餅,一個兩個看起來都價值不菲,上方還貼了保持菜品新鮮的符。
知道的是給同門送溫暖,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神明上貢。
問又不說想干什么,就滿臉堆笑的說只是心意一片請余師妹笑納, 余清歡看得心里發(fā)毛, 直覺告訴她不能收,但是又被堵得走不了路, 只能靠屏住呼吸抵制誘惑。
她默默將最靠近她的那一籠燒麥推遠了些,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孟倫, 低聲問他:“這是怎么回事?”
“余姐,不能怪我, 是他們硬要跟過來的。” 孟倫把她扯到一邊哼哼唧唧地埋怨,“他們想讓你選他們師尊的課。”
“啊?”余清歡伸頭出去看看那些站成一排的“上貢者”,又看看孟倫,“你做夢呢。”
為什么是她,不應(yīng)該是她師兄嗎?她昨天被欺負的那么慘還丟了那么大一個人, 這些人居然還想搶她, 什么毛病。
剛說完, 就見孟倫非常不好意思地也從包里掏出了兩個赤練靈果,一臉殷勤地看著她:
“其實我的師尊也給我派了要求,希望你能選他。”
余清歡:好煩。
幾人想進, 一人想退,進的人進不得, 退的人逃不掉,一時間整個長廊擠成一片,就連梁上的紫藤花都愁得掉了兩朵。
好在秦如月及時趕到,才將此僵局打破。
“好了好了,你們這是在干什么。”秦如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們,“快把東西拿回去,這不是讓人家余師妹難做么?”
大師姐都發(fā)話了,他們豈敢不從。幾人神色怏怏地把東西重新裝回儲物袋里,逃也似的跑了。
“大師姐我們錯了!我們這就走!”
“余師妹,沒嚇到你吧。”秦如月溫柔地替她掃去頭上的花瓣,“往后若是有人為難你,便告訴師姐,知道么?”
余清歡小雞嘬米似地點頭。
與此同時,她也借著這個機會偷偷打量這位傳聞中的大師姐。
清風(fēng)拂過剛剛盛開的紫藤花,陽光在她周身打下一圈金邊,頭發(fā)用一根最素的木簪隨意挽起,她便這樣站在這,腰肢盈盈一握,柔得像一汪水。
“余師妹?”
“啊,我在!”余清歡猛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在盯著她發(fā)呆,趕緊轉(zhuǎn)過身去,“那個,大師姐,你吃了嗎?”
話一出口她趕緊轉(zhuǎn)過去就瘋狂拍自己的嘴。
大師姐這種修為的肯定已經(jīng)辟谷了,她問這干嘛問這干嘛,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肯定是和凌奚那廝住在一起久了,張口閉口就是吃了嗎,吃的啥啊,什么時候吃,明明都修到金丹還弄得像八百年沒吃過飯一般,眼睛只盯著廚房里的那兩顆米。
“沒有哦。”
“啊?”余清歡瞪大眼睛轉(zhuǎn)過來,看著美麗動人的師姐,她的嘴再次不受控制,“那,那我去將他們叫回來?”
剛一說完又回頭瘋狂拍嘴。
“余師妹。”秦如月在她的手腕上輕輕一按,阻止了她的動作,“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好不好呀?”
“換,換地方?”
“對。”美人笑著看她,聲音帶了點獨屬于江南的柔,溫聲細語的,像在哄小孩,“師姐這里有好吃的點心哦。”
***
局促不安!
余清歡坐立不安地跪坐在蒲團上,眼睛死死盯著桌面上那盤桂花糕,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明明都是女子,可秦如月卻與她完全不同。
她從頭精致到腳,桌椅板凳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屋中擺設(shè)井井有條絲毫不亂,窗前放著古畫屏風(fēng),香爐中一縷白煙緩緩升起,更給這間古色古香的房間添了些許韻味。
想起自己今天起來還沒疊的被子余清歡偷偷把袖子上的污漬往背后藏了藏。
“師妹,喝點茶潤潤喉嚨。”她起身倒茶,抬頭時見余清歡頭上沾了些糕點屑,便想伸手去替她擦掉。
少女下意識往后躲。
見她如此防備,秦如月失笑:“看你,躲什么,師姐還能吃了你么?”
“不是這樣的!”余清歡慌里慌張地坐直身子,“我只是,只是,就”
秦如月笑意不減。
她咽了咽唾沫,更加緊張,趕緊將乾坤袋中的手帕掏出,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大師姐,這是你的手帕,還,還給你!”
“多謝。”秦如月接過帕子,眼眸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fù)雜,“這件事,還請清歡替我保密,好么?”
從余師妹到師妹,再到清歡。
余清歡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茶,叼著桂花糕暗暗想著,大師姐是不是在試圖和自己拉近關(guān)系?
就這個手帕?還是因為送手帕的人?
余清歡歪歪腦袋,剛想開口試探性詢問一番,秦如月已經(jīng)搶先開口了。
“清歡,你葫蘆是不是破了?”
“啊?”她一愣,指指腰上的碧玉葫蘆,“你說我的法器么?”
拿出來一看確實,葫蘆上半截裂了個細細長長的口子,不仔細瞧還瞧不出。怪不得她這幾日總覺得用起來不太趁手,原來是破了。
大概是前段時間在文辛鎮(zhèn),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摔壞的。
“我來幫你瞧瞧。”
本來以為對方只是隨意看看,可沒想到她竟像變戲法似地掏出了好幾個工具。手法也嫻熟得不行,看得余清歡目瞪口呆。
她記得大師姐不是樂修嗎,前不久還碰見她吹笛子呢,怎么開始改鑄器了。
她漫無目的地想,在鑄器這方面,大師姐和杜榆誰更厲害?總覺得大師姐的手法要更厲害一些。
半刻鐘不到,便將完好無損的葫蘆送到她手中。
不僅修繕完畢,還改善了原有的不足之處,整個葫蘆閃閃發(fā)光,看起來就像新的一樣。
余清歡小心翼翼地捧著碧玉葫蘆,找半天都找不到修補的痕跡,什么勞什子的手帕全都置之腦后,她現(xiàn)在只為秦如月的技術(shù)而驚嘆:“大師姐,原來你還會鑄器啊。”
“會一些。”秦如月活動活動微酸的手腕,將帕子小心疊好放進距離心口處最近的口袋里,“這個也請清歡替我保密。”
吃人嘴短,余清歡這回答應(yīng)地非常果斷:“好!”
雖然不懂會鑄器這件事為何不能宣告與人,但大宗門內(nèi)的陰私也不是她這個外來弟子能知道的,既然大師姐不讓她說,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她答應(yīng)便是。
“還有一件事。”
余清歡心領(lǐng)神會:“大師姐想問的是不是選課?”
邰華宗內(nèi)門弟子,每日的卯時到酉時都需要在道場中修煉。除卻辰時前的集體課之外,其余時間都是跟著自家?guī)熥饘W(xué)。
余清歡他們現(xiàn)在寄人籬下,自然也要挑個臨時師尊。
邰華宗宮十個長老,分別掌管著宗門的五個山頭。分為五個執(zhí)事長老和五個授課長老。
至于這五個授課長老,每個人擅長的道法也不同,其中心寬體胖的二長老擅體術(shù),脾氣古怪的三長老擅劍,四長老和五長老分別擅刀與符。
至于大長老,聽說他擅丹術(shù),是九州大陸中修為最高的丹修之一。
因為昨日的事情,余清歡和凌奚的名聲在邰華宗徹底傳開了。所有長老都想搶奪這兩個奇才到自己名下,雖然只有一年時間,但也總比沒有強啊!
“今天上午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清歡想隨哪位長老學(xué)習(xí)?”
她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還沒有考慮好。”
她本想跟著大長老修丹道,但現(xiàn)在人家已經(jīng)出門游歷去了,沒有個十年估計也回不來。她總不能要求邰華宗為了她這個小弟子,強行把人叫回來收徒吧。
至于凌奚,他十有八九會跟隨三長老學(xué)劍。
畢竟自昨天與劍靈一戰(zhàn)后,三長老對他們,尤其是對凌奚的態(tài)度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若不是老爺子膝下只有個兒子沒有女兒,她覺得他原地把凌奚召為女婿都不奇怪。
“那清歡有想過拜入主峰修行么?”
“啊?”她一口茶噴在地上,“拜掌門為師?”
這,她耳朵沒出問題吧?她余清歡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廢物金丹,何德何能拜入掌門名下啊。
要知道,蕭淮這幾百年也只收了秦如月一個弟子而已。
秦如月目光熱切地看著她:“不錯,若是清歡愿意,我可以同師尊提一提。”
有大師姐做保證,這件事肯定是穩(wěn)了,可余清歡還是很心虛:“那,那我跟著掌門,學(xué)什么啊。”
“學(xué)什么都可以,主峰的藏書閣隨意你用,便是用到后半夜都行。”秦如月繼續(xù)邀請,“其實師尊他不常授課,平日里也是我來教你。”
讓美人大師姐來教她嗎,余清歡承認自己有那么一瞬間動搖了。
但是
“師姐,我先回去考慮考慮!”
秦如月輕輕一笑:“沒關(guān)系。”
****
才回到云丹門,余清歡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鏡珠。
剛一打開就看到一點通的消息跳出來。
[一點通:早,今天的包子有點咸。]
[一點通:吃飯了嗎?我猜你沒有。]
[一點通:是不是我總是問吃飯你覺得煩,那你現(xiàn)在在干嘛,對了我在看天。]
時間分別是早中晚,剛巧都是一日三餐吃飯的時間。
余清歡拼命壓下?lián)P起的嘴角,用意念控制著回復(fù)他的消息,想要詢問他關(guān)于選師尊的建議。
她一行字還沒發(fā)出去,不知碰到了哪個位置,只見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瘋狂閃爍,幾個呼吸后停下,竟出現(xiàn)了一幅香艷至極的畫面。
男子腰肢勁瘦有力,肌肉線條清晰,雖看不到臉,但已足夠讓人浮想聯(lián)翩,再往下還有,還有
余清歡手一抖,直接把鏡珠給扔了個老遠。
在她打開鏡頭的剎那,對面也清晰地看到了她。
片刻后,滾至墻角的鏡珠再次閃爍。
[一點通:那個,你是不是流鼻血了?]
第026章 網(wǎng)戀事件簿(五)
小珠子咕嘟咕嘟兩下滾到床底。
閃爍一會兒, 熄滅了。
余清歡捂著臉蹲在床邊,瘋狂在心中念清心訣,待臉上的熱意稍微消退一些, 才磨磨蹭蹭地從床底把鏡珠撈出來。
還好,因為她這邊靈力斷開了,畫面也就消失了。只有一點通神神叨叨的發(fā)言還在繼續(xù)。
[一點通:上火就多喝涼茶啊]
[一點通:你是不是不知道涼茶怎么烹煮, 我教你]
這是涼茶的問題嗎?這是嗎!這不是!
少女蹲在地上,又用力搓了幾把臉。
本來想問問他關(guān)于選課的意見的, 現(xiàn)在突然發(fā)生了這檔子事情, 她也沒心情問了,盯著鏡珠中突然斷掉的信息,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強忍著臉上的熱意寫下幾個字:
[人間至味(丹藥售賣中):知道了, 謝謝。]
[一點通:好呀。]
呀什么呀!不許呀!一大男人裝什么可愛!
她抿抿唇,腦子里再次浮現(xiàn)出方才看到的一切, 臉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熱潮再次往上沖,她趕忙沖出房門,一頭扎到屋前的小溪中。
小溪冰冰涼涼的水稍微讓她腦子清醒了些,少女抬起頭甩一甩,又往下扎。
頭還未抬起, 就聽到岸上有男人的聲音傳來, 余清歡急急忙忙地想要站起來, 不成想蹲久了腿麻站不穩(wěn),差點摔進河里。還好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有人及時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清歡。”凌奚將她拉起來, 拍去她頭上的水草,好笑地看她, “你干嘛呢。”
“洗臉不行嗎!”她忿忿不平地把胳膊抽出來,“而且我這是被你嚇的!”
要不是他,她會被蠱蟲咬嗎,會和一點通加上好友嗎,會看到那種長針眼的玩意嗎?
退一萬步說,難道這條河它就一點沒有問題嗎!
余清歡用力扭過頭,狠狠搓了一把臉上未干的血跡。
她看不到,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干掉的鼻血和溪水混在一起黏糊糊地糊在她臉上,看起來頗為滑稽。
凌奚看得難受,想伸手去幫她擦,又被余清歡毫不留情地打開。
“你臉上”
“我臉上怎么了!”
“那個,好多血呀。”
“呀什么!不許呀!”
余清歡重新蹲回去,用冰涼的溪水再次糊了一把臉,本來想給自己降降溫把血凍住的,哪知越抹鼻子流血越多的,流的她滿手都紅了,滴滴答答地落到裙子上。
少女惶惶然地看著他,感覺馬上就要掉眼淚了:“師兄救命啊啊啊!”
“別亂動!我?guī)湍憧纯础!迸滤賮y動導(dǎo)致血崩,凌奚趕緊按住她的肩膀,同時在她脖頸上幾個大穴按了幾下,待血流停止后才從兜里摸出個不知從哪來的棉花團往余清歡鼻子里塞。
他動作粗暴,余清歡被捏的吱哇亂叫,沒學(xué)過舞都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下腰。
“痛痛痛!輕點!”
二人一個塞一個躲,好半天才勉勉強強把鼻血止住。
然而還沒等凌奚松口氣,他便發(fā)現(xiàn)手背上又落了血珠子。
唉?
再一回頭——
只見方才已經(jīng)塞的好好的兩團棉球落到了地上,而余清歡就像個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她目光呆滯,鼻血像兩股噴泉一般噴涌而出。
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會兒,默數(shù)三秒后向后一仰,昏了過去。
***
“靈力反噬。”
夜涼如水,在門口守門的周罔搓搓鼻子,抱緊手中長劍。
房間內(nèi),三長老諸葛姜把手從余清歡脈搏上移開,又往她嘴里塞了枚丹藥:“禍根已經(jīng)埋了許久,不過是今天才突然爆發(fā)出來而已。好在并不算太嚴(yán)重,最近有發(fā)生什么嗎?”
凌奚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
“硬要說的話。”他撓撓臉,思來想去,“清歡中過噬情蠱,會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
“拿來。”
凌奚趕忙把噬情蠱遞上。小小的蠱蟲在老人枯木般的手心爬來爬去,六只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想找機會咬他一口。
三長老微微放出一些靈氣,它立馬縮成一團不敢再動。
“不是這個。”他擺擺手,吐出口濁氣,“她應(yīng)當(dāng)是收到過更重的創(chuàng)擊,但具體是什么,我也看不出來,只能等她醒來以后你自己問問看了。”
更重的創(chuàng)擊?最近?
凌奚不說話,只是慢慢抬起頭盯著他,眼中充滿哀怨,明明什么都沒說卻好像什么都說了。
“看老夫干什么!老夫的弟子可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將人往死里打!”諸葛姜罵罵咧咧地站起來,說了兩句后又嘆氣,“罷罷罷,老夫當(dāng)時就不該招惹你們這兩個煞星,行了,余小丫頭的事老夫會盡力。
但不能保證治好,只能治個大概。”
邰華宗的人都知道大長老擅丹道三長老擅劍術(shù),但無人得知這位滿腦子只有修劍的三長老其實還略懂岐黃,原因無他,諸葛姜當(dāng)年游歷九州,曾拜藥王谷的人為師。
凌奚能知道完全是因為他那天一劍擊碎了三長老的心防。
諸葛姜其人就是個劍癡,見凌奚如此有天賦便起了想要收徒的心,苦口婆心地勸了又勸,奈何對方油鹽不進,怎么說都不答應(yīng)。
好不容易松口些,他還當(dāng)是這人開竅了,誰知道一來就是讓他看病。
但余清歡變成這樣他也難逃其咎,當(dāng)日在試劍坪他刁難她這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這今日才因練劍受傷后日就出事昏迷不醒,怎么說都說不過去。
三長老看著坐在一邊的凌奚,總覺得自己還可以再爭取一下:
“你就不再考慮一下?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老夫的劍術(shù)哪怕是放在整個九州都是佼佼者。”他動作利落地在黃紙上寫下藥方遞給他,“老夫很欣賞你,你若是愿意,我蒼云峰始終歡迎你。”
“多謝諸葛前輩抬愛。”凌奚起身,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給他行了個大禮,臉上的表情也是難得一見的嚴(yán)肅,“今日之事晚輩必會重謝。只不過關(guān)于收徒這事實在不可。”
他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余清歡,咽了口唾沫嗎,將聲音壓到最低:“因為晚輩已經(jīng)答應(yīng)掌門了。”
“晚輩之前之所以會突然接下乙級懸賞,也是因為掌門給的承諾。”
畢竟邰華宗資源豐厚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他們?nèi)羰窍敫垂猓捅仨毜米龀鳇c什么才行。譬如接下一個高階懸賞,評上一個富有價值的獎項。
三長老了然,將藥方放下:“原來如此,罷了,那老夫就先回去了吧。”
“諸葛前輩!我來送你。”
下山的路上又是一番勸說,再經(jīng)歷了三進□□的回合后,對方終于放棄:“行行行,那老夫不再提這件事便是了。不過有件事情得告訴你,小丫頭體質(zhì)有些古怪,方才老夫探她脈搏時感受到了兩股力量,它們相互制約,倒是相安無事,但只要只要天平稍被打破,她便會有性命之憂。
而方才的靈力反噬,便是天平即將被打破的征兆。”
這樣,也怪不得余清歡不論是體力還是靈力都要弱于其他修士,有兩股力量在體內(nèi)相互碰撞,她還能修到金丹已經(jīng)很厲害了。
三長老想想,又很快推翻了方才的猜想:“不對,不止是簡單的兩股力量,更像是在她體內(nèi)封印了什么也罷!小丫頭要是再出事,你來蒼云峰便是。”
封印
少年瞳孔微縮,但又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多謝諸葛前輩,晚輩知曉了。”
三長老看著他頭頂溢出的汗珠,想說什么,剛想開口又作罷,思來想去,變成一句問話:
“哦對了,你真的不考慮拜老夫為師嗎?”
“真不考慮。”
好不容易送走三長老,凌奚出了一身的大汗。
他揉著微酸的脖頸回答家里,一推開門就見余清歡以一種極為古怪的眼神瞪著他。
凌奚沒來由地心虛起來:“小清歡,你醒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在方才。”因為大量失血的緣故,少女的臉白得可怕,一雙眼睛也是同樣的又大又黑,看得叫人心里發(fā)毛,“你和他說你下山做懸賞因為掌門的時候。”
凌奚短暫地體驗到了方才三長老的心境。
“小清歡”
“我不想和你說話!”
她胡亂地抓胡亂地扔,手邊有什么都統(tǒng)統(tǒng)砸過去,劈頭蓋臉的,總而言之就是不讓他靠近自己。
搞什么啊。
怪不得秦師姐突然想問她要不要和掌門修行,她還受寵若驚,以為是天上掉餡餅砸中自己了。如今想想才不是這樣,不過是打一棒子給一甜棗,怕把師兄挖走之后她會鬧,才讓秦如月來安撫她。
余清歡垂下眼,今天又是流血又是針扎都沒覺得痛,現(xiàn)在卻委屈得不行。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她突然想起了她剛重生的那一日,孟倫和她說的話。
“你不是?但你師兄快是了。”
“掌門有意收他為親傳弟子,你不知道?”
她還幫他說話,還打了孟倫一頓,現(xiàn)在想想孟倫真是冤枉,該打的另有其人!
余清歡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在她從來沒碰過的左臉重重留下一個巴掌印。
同時,也說了她自認為最重的一句話。
“我一輩子都討厭你!”
****
余清歡哭著哭著便睡著了,她今日本就疲憊,又發(fā)火傷了一大通元氣,全憑著強悍的意志力才沒原地倒下。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發(fā)現(xiàn)門邊多了兩個碗。
是剛熬好的湯藥,碗底押著一張紙條。左邊有個油紙袋,里頭是她最喜歡的,同時也是城里最難買到的糖。
她把藥喝光,把糖丟出去,最后才慢悠悠地翻開最下方的紙條。
正面是一些醫(yī)囑,讓她多休息少生氣云云。
而背面
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對不起。
第027章 網(wǎng)戀事件簿(六)
[蕊蕊花開:什么?你是說你又和你師兄吵架了?]
[哎哎哎你說話就說話, 別戳我頭像。]手里的鏡珠震動個不停,余清歡險些將它落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往講桌上掃一眼, 見那臨時來授課的師兄沒有注意到她以后,才暗暗松口氣.
[對啊,吵架了。]
[蕊蕊花開:那你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啊。]
說到這事, 余清歡就開始支支吾吾:[還好吧,其實我沒關(guān)系的。]
臺上的青年看向她, 若有所指地輕咳一聲, 余清歡趕緊坐直。
她這節(jié)課是同外門弟子一起上的。
不同于內(nèi)門弟子,給外門弟子授課的夫子大多都是內(nèi)門中年紀(jì)較長的師兄師姐, 要不就是閑的沒事干又不知道干嘛的長老。
當(dāng)然,大部分時候長老都不會來, 畢竟內(nèi)門弟子大都是多靈根,并不值得他們耗費心血。
他們的存在意義于邰華宗看來, 大抵就是那點束脩費。
房間里擠滿了人,余清歡縮在角落,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臺上那位有些禿頂?shù)膹埿諑熜挚犊ぐ骸?br />
她本不必來此,畢竟邰華宗便是內(nèi)門弟子中突破金丹的也不多,臺上這位都一百多歲了還卡在筑基后期, 讓余清歡來聽, 多多少少都有些委屈她。
但秦如月的意思是, 既然她想做出改變,就不能夠再拘泥于煉丹,要嘗試著走出去。譬如去聽聽別的課程, 劍道也好,醫(yī)術(shù)也罷, 多學(xué)點總不是壞事。
長老們都有些脾氣,雖不至于像三長老那般,但實在不適合才剛剛?cè)腴T開蒙的弟子,讓她跟著外門弟子聽一兩節(jié)探索探索自己的喜好,再好不過。
“我有時候也會來哦,張師兄講完就到我了,清歡你若是有興趣的話,可以一直在學(xué)堂里等著,我約莫辰時一刻后過來。”
她看看天上閃閃發(fā)光的金烏,估摸著也快了。
學(xué)堂的窗子很大,能清晰地看到飛過的雀鳥與樹枝上的花。春日將近,暖風(fēng)吹得人很舒服,偶爾還能看到喜鵲在枝干上蹦蹦跳跳,搭建屬于自己的巢。
她沒來由地想起一個人。
對了,昨天暈的匆忙,都忘記要回復(fù)一點通了。
“還有一點時間,你們自由練習(xí)便好。”張師兄摸摸頭頂所剩無幾的毛發(fā),語重心長道,“咱們丙班雖然還算不賴,但是比甲班還是有距離啊,你們得多多練習(xí)才是。
我可不想再在學(xué)年末的赤榜上看到你們的名字了!”
眾弟子們連連應(yīng)下,然后開始兩個兩個為一組,開始練習(xí)畫符。
余清歡坐在角落左看右看,左右兩邊熱火朝天,她這邊始終卻冷清得沒人搭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來是丙班的弟子為雙數(shù),她恰好是多出來的那一個,二來她年紀(jì)小又修為高,甚至比那在講桌上授課的師兄都要高一臺階,和她一起練習(xí),壓力可想而知。
沒人搭理她余清歡也正樂得清閑,一個人地往角落里縮了縮,又往上偷偷摸摸地瞄一眼,確信那張師兄不會突然轉(zhuǎn)過來后,才將鏡珠掏出。
[一點通:你心情不好么?]
[一點通:生氣了?還是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余清歡看著自己名字后面特意加的那幾個字,勾勾嘴角。
[人間至味(生氣中):一個笨蛋而已,別提他啦,你在干嘛呢。]
[一點通:看天。]
看天啊。
哦對,好像每次都問他在干嘛不是在看天就是在數(shù)螞蟻,人呆呆的,又好騙,每次說兩句話就想給她轉(zhuǎn)錢。
余清歡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抱著一箱珠寶招搖過市的地主家傻兒子。
嗯,有點可愛。
她搓搓臉上的熱意,忍下心中莫名其妙的緊張,緩緩敲下一行字:[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就是我有個朋友,有人惹她生氣了,而且還是她很親近的]她寫字的手頓了頓,思來想去憋出家人兩個字,隨后問他,[你怎么辦?]
[一點通:我沒有家人。]
余清歡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人間至味:對不起。]她甚至把生氣中那三個字刪掉了,可見道歉之心誠。
一墻之隔的凌奚疑惑地又她的回復(fù)看了一遍。
為什么要道歉,難道他說的不對嗎?
她和余清歡本就是孤兒,被久鶴真人撿來的,哪來的什么家人。這點余清歡不也曉得嗎?為何要道歉。
不過想起她昨夜莫名其妙的發(fā)作,他覺得自己還是謹(jǐn)慎些好。
老杜說女人都是喜怒無常的。他從前不懂,還當(dāng)是他被玉輪大師甩了以后忿忿不平詆毀一切,如今想想看,其實也并不全是沒有道理。
等等,他干嘛要和老杜這種傻(嗶——)比,這兩件事又沒有可比性。
反正道歉就對了。
[一點通:轉(zhuǎn)賬五百靈石。]
正偷偷在案幾下刷元靈境的余清歡嚇得險些把手中的符筆扔出去。
不是,怎么又給她打錢,這家伙是腦子有包嗎。也就是她人好,要是換個沒節(jié)操的,不得把他底褲都騙沒了。
她想也不想地就退回。
[一點通:為什么?]
[人間至味:什么為什么啊,都說了不要給我靈石了,我現(xiàn)在有錢的很,才不要你的咧!]
對面的非常疑惑:[有錢就不能再要了嗎?]
他當(dāng)然知道師妹現(xiàn)在荷包鼓鼓,畢竟她剛剛領(lǐng)了賞金,就算和他五五開,每個人到手都有一萬五上下的靈石,算不上多,但也足以讓他們過上與往日不同的生活。
面里都能加倆荷包蛋!
但是這和他給她錢有沖突嗎?
凌奚晃晃腦袋,越想越不明白,只好將這事按下,想著以后有機會問問杜榆或是符匯。
這方面,他倆應(yīng)當(dāng)比較懂。
余清歡見他終于將錢收回去以后松了口氣,趕緊轉(zhuǎn)移話題:[說起來有件事我想要問問你,你知道什么情況會導(dǎo)致靈力反噬么?]
雖然師兄什么都沒說,但是她心里也有數(shù)。
在她昏迷的那段時間里,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布滿青苔的神殿之中,被鎖鏈?zhǔn)`住的青年向她招手,詢問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墮落。
他明明與師兄長得極為相似,就連眼角下的那枚淚痣都一模一樣,可她就是知道,這家伙和師兄是不同的。
師兄的眼睛干凈而清澈,不會像他一樣,眸中只有她看不懂的癡狂。
“我不要。”
她向后退的同時,眼前畫面再次切換。
她躺在熊熊烈火之中,看著云丹門被付之一炬,火焰舔舐著她身上每一寸肌膚,而她卻不覺得疼,只是平靜地感受著生命正在從體內(nèi)一點點流逝。
綜上所述,余清歡決定把這次的靈力反噬暫定為重生后遺癥
然而醒來以后她翻遍了能查到的資料,都沒有類似的狀況,不得已,只好碰碰運氣,問一問這位新認識的朋友。
不知為何,她就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許多不方便與身邊朋友開口的,到他這里,就好像什么都能說得出來了。
一點通遲疑片刻后才回應(yīng)她:[為什么這么說?]
余清歡見他沒直接拒絕,便知道有戲,趕緊追問:[所以你知道?]
對面這回完全不說話了。
余清歡心中焦急,以為他是想故意避而不談,趕緊猛發(fā)消息追問:[你說啊,我真的很需要知道。]
[拜托你了,這件事對我特別重要。]
[你,你需要我?guī)湍?#8204;做什么我都答應(yīng)好不好,給靈石也行啊。]
好不容易有個突破口怎能如此放過?奈何對方就像人間蒸發(fā)一般怎么發(fā)消息都不回復(fù),少女心中更急,開始猛戳她頭像。
“咳咳。”
她一抬頭,就看到二長老正站在窗前一錯不錯地盯著她,身后站在一臉復(fù)雜的秦如月。
余清歡再也顧不得什么反噬不反噬,趕忙把鏡珠往兜里塞,支支吾吾道:“那個,長老,您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啊!給我出去站!”
“哦”
她自知理虧,頭也垂得低低,拖著步子慢慢往外走。
走到學(xué)堂外,她才發(fā)現(xiàn)那里早站了個人。
少年像只沒睡醒的大狗,周身氣息都服服帖帖地,半闔著眼,就連陽光在他身上都軟得一塌糊涂。
但重點不是這個。
余清歡幾步走到他面前,非常意外:“你怎么在這里。”
“小清歡?”
“等一下!”她聳聳鼻子,貼在他袖子上嗅來嗅去,突然往他腰上一按,把他藏在背后的玉佩扯了出來,“這是障眼法器,對不對?”
她就說,為什么這家伙身上有股莫名其妙好聞的味道,有點香有點麻,還有點像那個,那個
凌奚心虛移開視線:“你先說好,你不會告訴大師姐他們。”
“廢話!你到底說不說!”
他遲疑片刻,最后握住她的手放到法器上。余清歡只見面前的場景再次發(fā)生扭曲變幻,再睜開眼時,他們二人只見出現(xiàn)了一張桌子。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也在這里罰站嗎?”凌奚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雙碗筷遞給她,一臉正色,“因為我上課吃古董羹被發(fā)現(xiàn)了。”
“真是可惡!我明明確認我用的障眼法很好的!”
余清歡:?
這么香,她一個金丹都能發(fā)現(xiàn),二長老一個化神修士沒理由不發(fā)現(xiàn)吧。
算了,一想到對方是凌奚,就覺得這種事情倒也正常。
她拼命說服自己接受師兄的奇葩,看在古董羹的份上先和他休戰(zhàn),有什么架以后再吵。
然后往銅鍋里伸了一筷子——
“這不是我的藥材嗎!!凌奚我要把你殺了啊啊啊!”
第028章 網(wǎng)戀事件簿(七)
“在課上玩鏡珠, 吃古董羹就算了,你們竟敢還打架!”
二長老顫抖著手指指著面前跪成一排的兩個人,嘴張了又張, 氣得說不出話。
殷尚趕緊在他背后給他順氣,同時對余清歡擠眉弄眼,讓她說兩句好話哄哄師尊, 別把事情弄的太僵。
這才來邰華宗兩天就鬧了兩樁事,宗門交換生舉辦了這么多屆, 他們算是頭一份。
余清歡撓撓臉, 看著氣急敗壞的老頭,心想長老其實說得不對。
怎么算打架, 明明只有她打師兄的份,沒有師兄打她的份。
誰讓他偷自己的草藥下鍋, 還美其名曰想試試,覺得這樣燉煮出來的湯藥更好喝, 呸。
二長老見他們倆不僅不害怕,還在走神,心中更氣,話都說得不太利索。
殷尚見狀也怕自家?guī)熥鹳F為化神修士卻死于中風(fēng),趕緊按住他, 又安撫性地拍打兩下:“師尊莫生氣, 徒兒這里有個好方法。”
他看看跪在地上的余清歡他們, 又看看師尊劇烈起伏的大肚子,笑道:“師尊不是還欠六師伯一個人情么?”
聽到這話,二長老如醍醐灌頂一般, 也樂了:“哦?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
“是吧,他們畢竟是掌門師叔欽定的弟子, 您就這樣越過他懲罰的,恐怕不妥。”殷尚急忙搭腔。
余清歡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只是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師徒倆一唱一和,就這般將他們的命運敲定。
“你們畢竟也不算是邰華宗弟子,不好罰得太過。”二長老輕咳一聲,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再次露出和藹的笑,“但是,你們這才初來乍到就頻頻犯事,不罰你們也說不過去。”
“不過分不過分,我們該罰,唉!”
余清歡用力擰兩下,默默把手從凌奚背后收回來,剜他一眼。
就他話多。
二長老忙著盤算著方才殷尚說的事,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清清嗓子繼續(xù):“既然如此,我看今日就這樣罷,日頭也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余清歡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聽到他道:“不過明日的早課你們就不必上了。”
“那我們”她疑惑地撓撓頭,看看凌奚又看看殷尚,最后看向二長老,“去哪啊。”
“明日卯時你們到白狗峰,到了那里自然有人安排。”
殷尚樂樂呵呵地跟著補充:“小師妹莫怕,若是時間不夠,你們一整天待在那兒也行。”
余清歡不知道他為什么那么高興,剛想抬頭去問他——
膚色黝黑的青年與她對上視線,倏地對她輕輕一眨右眼。
她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
***
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一整天的事情。
余清歡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之前都聽說這些大宗門規(guī)矩多,不是罰鞭子就是關(guān)禁閉,她今日被二長老抓到和凌奚打架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去思凡谷面壁反思到夏天的準(zhǔn)備了。
不成想二長老竟就這樣輕飄飄地將他們放過,他倆甚至都沒怎么求情,跪一跪便能將這事跪過去。事情順利得有些出乎意料,讓她莫名不安。
“不對不對,我想那么多干嘛。”人好歹也是一代宗師,可能宅心仁厚的,可能是不忍心和他們這些十幾歲的小屁孩計較吧。
白狗峰,白狗峰,是不是這山上有很多毛茸茸的小白狗呢?
今日的金烏還未落下,余清歡已經(jīng)開始期盼明天的日出。
前方的路平坦寬敞,少女走著走著腳跟子就開始蹦跶了起來。她高興與不高興全表現(xiàn)在臉上,又哼哼唧唧的,看得凌奚心癢癢。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趁這個機會告訴她:“小清歡,那個,那個”
“有話就說,別支支吾吾的!”
余清歡不蹦跶了,冷冷淡淡地轉(zhuǎn)過來的,眉宇之間的冷漠快要把他盯出兩根冰碴子。
縱是不開竅如他,也難得地察覺到了少女周身冷下去的氣息。
“昨天的事情,你還在生氣嗎?”他不敢再磨蹭,趕忙直入主題,“還有今天的事情,你生氣嗎?”
“你、說、呢?!”余清歡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換你你生氣嗎?”
“不生氣啊。”對方笑的一臉開朗,甚至還反問她,“為什么要生氣啊。”
“算了”余清歡覺得自己再和那家伙說下去會被他氣死,猛掐人中兩下讓自己冷靜下來后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去。
好在他們這會兒距離北鶴峰也就幾步路,她直接三步并作兩步,一下跨兩個臺階,一個閃身就鉆回了自己房間里。
其中動作之靈活在余清歡身上簡直是見所未見,洪水猛獸來了也不過如此。
新仇舊賬一起算,惹惱她余清歡的結(jié)果就是惹到棉花,除了會在元靈境帖子里被罵一罵外,和痛失與她共進晚餐的機會外不會有任何損失。
她盤腿坐在床上,嘴里還叼著個在邰華宗膳堂里順來的饅頭,用力咬下一口,就當(dāng)是凌奚的頭。
她心情不好,又憋不住,總是叨擾童蕊也不好,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扒一扒我愛而不得的那些年》
幾天不見,余清歡文筆又有大大的進步,帖子再次飆升到熱門,而且大有成為今日第一的趨勢。
她托著下巴往下翻,看似漫無目的,實則是在找某個人。
“沒來。”
她一抿唇,仰躺在枕頭上,盯著鏡珠上對方靜止的頭像發(fā)呆。
今天突然消失以后,他便再沒有出現(xiàn)了。
余清歡不禁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比如他也有一個兇巴巴的師長,見他在課上玩鏡珠后便直接將小珠子扔進水里,又或是只是單純地在躲避她的問題。
“可惡!我必須得知道!”
她捏緊拳頭,狠狠的往嘴里猛塞幾口饅頭,預(yù)備將靈力補充完善后再去轟炸他,可吃著吃著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那天她在客棧中醒來,聽說監(jiān)天司把顏胥帶走后便急急忙忙地去追了。追之前還在桌上拿了個饅頭,個頭和她手上的這個差不多大,但是總覺得有哪里不一樣。
好像那天吃的饅頭里,有一股說不出的玉蘭香。
等會兒,玉蘭香?
她腦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成衣鋪朱娘的臉,還有她捏著嗓子給自己衣服的時候:“哎呀,姑娘你真是好眼光,我們店里的衣服都是專程用玉蘭花熏過的,你聞聞,是不是有股香味。”
靠。
思緒回籠,余清歡腦子里只剩下臟話。
她就說怎么好端端的客棧桌上會那么突兀地放倆大饅頭。
忍一時越想越氣,她氣沖沖地將鏡珠扔在一邊,什么一點通什么靈力反噬統(tǒng)統(tǒng)被她置之腦后,就連饅頭也不啃了,她直接一腳踹開了廚房門。
師兄一手拿著鍋鏟,一手在忙著系圍裙,見她來趕緊回頭,臉上還沾著點灰:“怎么了,菜還沒好,要不你再吃倆饅頭墊墊肚子?”
饅頭,饅頭,還是和某個東西一樣大的饅頭。
腦子里一閃而過師兄穿女裝的模樣,她就覺得火氣更大。
她啞巴吃黃連有氣撒不出,方才的一股子火憋在胸口上上又下下,“你你我我”地說了半天后勉強蹦出三個字:“我不吃!”
凌奚還以為她還在為先前的事情生氣,剛想詢問,便見余清歡迅速打斷他:
“不是這件事!”
相比之下拿藥草打古董羹都算不得什么了,不行,這事她必須爛在肚子里,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好使,她要把這個秘密帶到地里——
“我知道了。”凌奚掂了掂桌上的饅頭,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因為那天的事情來找我的。”
“不是!”
“沒有!”
“別瞎說!”
怕對方真猜到了,她一邊踮腳捂著他的嘴一邊將桌上饅頭往乾坤袋里塞,欲蓋彌彰地銷毀任何聯(lián)想物。
奈何身高懸殊,她怎么扒拉都只扒拉到他下唇,好好的嘴被她捏得像小雞嘴,倆人都狼狽,廚房里亂成一團,搟面杖啪嘰一下掉在地上。
那聲脆響好比信號,將她一把從雜亂的情緒中扯出,少女如夢初醒,神色怏怏地松開手,有些低落。
她她她這是在干嘛,這件事也不能怪師兄吧,明明是她自己沒有看好所以吃錯東西了,怎么能怪師兄呢?她這樣亂發(fā)脾氣,和帖子里隨地罵人的家伙有什么區(qū)別。
凌奚困惑不解地看她,余清歡那點不痛不癢力道根本傷不了他分毫,可她突然低落的情緒卻讓他慌亂起來,又不能當(dāng)她的面給杜榆發(fā)消息,只能暗自焦急。
少女不知他心中慌亂,她只是低著頭摳著袖子上的繡花,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對不起!你就當(dāng)我今天沒找過你好了。”
“什么?”
他想要再追問前因后果,一抬頭余清歡已經(jīng)沒了影子,桌上的饅頭也跟著消失不見,連根毛都沒給他剩下。
凌奚別無他法,只好再次點開元靈境論壇。
一刻鐘后。
正在因為玉輪大師第三千零八十九天沒搭理他而傷春悲秋的杜榆,差點因為鏡珠震動幅度過大而把墨水潑出去。
[榆木:你閑的沒事干是不是啊!不知道我很忙的嗎!]
[我有事。]凌奚托著下巴看余清歡透著燭光的木門,[老杜,我又惹她生氣了怎么辦。]
她?
這個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杜榆在心中暗罵一聲有毛病,提筆開始在宣紙上勾畫飛舞的衣擺。
這幅美人圖他已經(jīng)畫了許久。
他見不到那個人,那個人又從來不搭理他,就連畫畫都不知該如何去繪畫心上人的三庭五眼,每次都空出一片白。
只能看著天上明月去想象她的模樣。
凌奚這蠢貨天天都能和余清歡見面,還在那嗚呼哀哉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呢!他只能對著張沒有五官的畫卷發(fā)呆!
杜榆空出一只手磨墨,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復(fù)友人的消息:[你有沒有給她送禮。]
[一點通:還要送禮?不是只給靈石就行了么?]
杜榆差點把筆桿掰斷。
他倆應(yīng)該換換名字才對,一點通通了個啥啊,這人腦子里明明滿都是榆木疙瘩。
可他是知道的,不把這家伙的問題解決了,他今夜也別想睡覺。
思來想去,他決定最后幫凌奚一把。
[榆木:送她一根簪子,別用買的,你親手做一根送給她。]
[榆木:對了,別直接送,我看余清歡她現(xiàn)在不想理你,估計送也送不出去。你就讓別人轉(zhuǎn)交好了。]
****
翌日。
當(dāng)余清歡四處找人打聽白狗峰怎么走時,一個小道童叫住了她。
“請問是余道友么?”他搓搓手,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細長的盒子,“這是一個哥哥要我交給你的。”
“哥哥?”小道童看著年紀(jì)不過七八歲,如年畫娃娃一般可愛,饒是余清歡這般不喜歡小孩子的,在面對他時語氣都軟和不少,“誰啊?”
“我也不認識。”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他只說讓我交給你,至于里面裝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長相不知,年齡不知,他反復(fù)強調(diào)一件事:“是個很好看的哥哥。”
余清歡唇一抿,見狀也不好再繼續(xù)追問,謝過后便繼續(xù)轉(zhuǎn)身離去。
她一邊拆盒子一邊往山上走,大抵是因為心里緊張手心出汗,竟手滑把木盒落了地。
少女慌里慌張地彎腰去撿,才發(fā)現(xiàn)木盒里空空蕩蕩,只有一根簪子。
那是一根簡簡單單用樹枝磨出的木簪,并不精致,一看就是某個第一次做簪子的笨蛋做的。
若說有那里不一樣,大概就是特別用心,簪子周身被打磨得極為光滑,上方還鑲著幾朵早春的桃花。
少女壓下胸腔里砰砰亂的心跳,輕手輕腳地將壓在簪子底下的紙條展開。
“唉?”她看著紙條上的署名,有些不敢置信,“是一點通送我的?”
第029章 網(wǎng)戀事件簿(八)
太乙歷三七五年, 三月初一,陰。
凌奚看著手里的笤帚陷入沉思。
“不是,你的意思是說”他看著山頂上那一大團白白坨坨, 聲音不自覺抬高,“讓我和師妹一起掃牛棚?”
“師弟慎言!”
六長老的弟子是是個面色嚴(yán)肅的姑娘,她頭發(fā)高高豎起, 眼尾上挑,明明懷里還抱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貍奴, 但渾身上下卻始終給人一種極其不好惹的感覺。
“還有, 這不是普通的貓,這是三眼吊睛白虎。”女子高傲地抬起下巴, 示意他倆看小老虎額頭上的眼睛,一板一眼, “讓你們這兩個土包子打掃靈獸園都是抬舉你們了,還在這挑三揀四的, 小心我和師尊告狀,”
凌奚瞥瞥嘴正欲爭辯,一轉(zhuǎn)頭,就看到身后少女一張頂著俏生生的芙蓉面,笑靨如花地撥弄著頭上的發(fā)簪。
不知怎的, 總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同。
明明依舊是那身青綠色的打扮, 頭發(fā)隨意挽成雙環(huán)髻, 可抬手舉足間卻多了一股往日從未見過的明媚與朝氣。
余清歡恭恭敬敬地接過笤帚,頭上的發(fā)簪也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沾染了露珠的桃花開得正好, 越發(fā)襯得她嬌俏可愛。
“沒關(guān)系的玉師姐,我和師兄會好好打掃的, 您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她用力拍了自個兒胸口幾下,眼睛輕輕眨著:“我們會做的很好。”
沒人不喜歡長得好看又乖巧的小師妹,玉師姐饒是想說兩句重話給他倆個下馬威都被她水汪汪的一眼瞅得心里發(fā)軟。
凌奚始終未收回目光。
從他的角度,他能清晰看到少女粉撲撲的臉頰,以及她白皙鼻尖上細細密密的汗珠。
她緊張的時候總是喜歡咬下唇,所以那一塊總顯得特別紅。
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他趕緊按住自己的脈搏,但還好也只是一瞬間,那種感覺又不見了。
應(yīng)當(dāng)是錯覺,他想。
“愣著干什么啊,快打掃衛(wèi)生啊。”余清歡猛地將抹布往他手里一塞,對著地上的靈獸糞指指點點,“你看這臟的,你掃東邊我掃西邊,咱們爭取今天把這一塊打掃完。真是的,干嘛不讓人用法術(shù)啊。”
她絮絮叨叨半天對方始終不動,眼睛也不知道在盯哪兒。
余清歡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己,確定沒出現(xiàn)腰帶松開等丟臉事情后,才看向師兄:“干嘛?想干什么?”
凌奚搖搖頭,捏緊了手中的掃帚,欲言又止。
“你頭上的這根簪子”他剛剛頓了半天突然想明白了,余清歡的反常表現(xiàn)好像就是從收到那根簪子開始的。
莫非是這根簪子里有問題?不應(yīng)該啊,他仔細檢查過的,這里頭沒有什么精怪。
“怎么了?”少女睜著一雙大眼睛瞧他,突然后退兩步,“等等,你不會是想要搶走吧,我告訴你,不行!”
以前小時候不是沒有男孩子給他送過東西,但大多都被師尊和師兄丟了出去,美其名曰怕她受騙。尤其是師兄,自己呆還拉著她一起呆,告訴她那些男孩子只是想和她做朋友了,千萬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導(dǎo)致她從小到大連封情書都沒收到過。
童蕊那邊的追求者已經(jīng)排成長龍,她還在被師兄死守嚴(yán)防。
余清歡自認為是一個好看的小姑娘。
好看的小姑娘總有些脾氣的。
她趕緊把簪子拔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乾坤袋里:“不行!”
這可是她及笄以來收到的頭一根來自其他男子的簪子,很重要的!
而且對方還長得想到那日一閃而過的畫面,她就覺得臉頰發(fā)熱。
“哦。”凌奚不懂她為什么那么死守嚴(yán)防,但出于尊重還是收了回手,“那好吧。”
余清歡大大松了口氣,為了表示自己的高興,還主動將給大白牛牛刷毛這事也給包攬下了。
不對,不是牛。
她仔細回想玉師姐的話,驕傲地哼哼兩聲:“是銀月飛天白牦牛哦。”
聽到有人叫對自己的名字,靈獸高興地哞哞叫,使勁用牛角去蹭她的手。
余清歡順勢把它摟住,掏出一把小刷子給它刷毛。
六長老是邰華宗唯一的獸修。據(jù)說他本是九州大陸首富的嫡長子,但是因為不想當(dāng)一個沒出息混吃等死的富不知道多少代修士,他決定出來單打獨斗。
于是,他就從九州大陸最富的二代,變成了邰華宗最富的長老。
平日里不授課也不管事,溜貓逗狗,包了一整個山頭有事沒事就養(yǎng)養(yǎng)靈獸。
單是這一個白狗峰就不知道占地多少畝,里頭的靈獸數(shù)不勝數(shù)。余清歡他們今天負責(zé)打掃的這個牛棚,她目測估量了一下,貌似還比他們在北鶴峰上的院子要大一圈。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連只牛都住得比他們好!
她越想越氣,手中的力度不禁加大了幾分,小牛哞哞抗議。
“怎么搓不掉啊。”余清歡伸手在牛角上摳了幾下,發(fā)現(xiàn)里頭似乎有什么東西,趕忙向凌奚招手,“師兄,你過來看看。”
“怎么了?”
“你看這個。”她接過沾滿牛糞的掃帚,將它放在一邊,“你去摸摸它的角。”
凌奚雖然疑惑,但想到師妹這么說必然有她的道理,便去摸了,可摸了半天都不明白這有什么好摸的,又疑惑對她搖搖頭。
“不就是很普通的牛角嗎?”手感比普通的牛要好,光滑細膩,看起來六長老很愛惜它們。
“不是,你再仔細摸摸。”余清歡著急,拉起他的手便放到牛角上,對方依舊搖頭,說自己什么都沒摸到。
“不應(yīng)該啊。”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摸錯,就在她自言自語用力搓牛角的時候,小牛顫抖了一下,與此同時,似乎有什么東西,明明白白地頂了一下她的手心。
一只牛不行,那就換一只。
余清歡擼起袖子,又奔向另一只正在忙著嚼草的牦牛。
她和凌奚都是從小干活干慣了的,即便不能用法術(shù),干事也是絲毫不含糊,只是她心里在嘀咕著事,動作就比正常要慢一些,等凌奚都將地面打掃干凈了她還沒刷完,兩只手在牛毛里摸來摸去,不知道在探索什么。
其他牛都沒有那種感覺,于是她又被一開始的那只小牛逮回來。
“怎么,還沒刷完?”
“噓!”
她睨他一眼,低頭認認真真地繼續(xù)在皮毛中摸索。
“師兄,這牛是什么靈根的。”她想想,覺得自己這樣說其實還是不太妥當(dāng),畢竟靈獸又沒有靈根,于是補充,“按照我們的方法來算。”
“銀月飛天白牦牛啊,好像之前聽三長老說過,如果非要按照修士的方法來算的話,他們應(yīng)該是雜靈根吧,但是占比最大的應(yīng)當(dāng)是火。”
畢竟飛天牦牛常年生活在炎熱地帶,若非火屬性,只怕也生存不了多久。
火靈根!那就怪不得她的反應(yīng)會如此強烈!
好奇心促使她不斷向前,余清歡牛也不刷了,把小刷子往旁邊一放,整個人埋進了牦牛毛之中。
牛被照顧的很好,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青草香,也外面的野牛不同,白白軟軟的,一頭扎進去,像是扎進了最軟的棉花里。
余清歡深深吸一口牛,右手倏地一滯。
“啊!在這里!”
她拍拍牛頭,隨后聚精會神地按住某個地方,微微注入一點火靈力。
身為天火靈根,她對火元素的敏感度非比尋常。她剛剛就察覺到了,這個位置的靈力波動非比尋常,就是不太明顯。
而且只有面前的這一只有。
她眸色一凜,猛地往其中注入靈力。
“小心!”
方才還僅有半人高的牦牛突然變得近乎十丈高,牛身上的肌肉以一種肉眼可見的詭異模式迅速膨脹,眼睛由黑轉(zhuǎn)赤,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這是要魔化的前兆!
還不容得她反應(yīng),牛蹄子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她襲來,電光火石之間,凌奚及時接住被拋向半空的少女,二人重重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牛蹄子擦著他的頭撞過去,碾碎了旁邊的一塊大石頭。
余清歡被他護著倒沒什么,反倒是他身上多了好幾道大大小小的口子。
發(fā)繩被利刃一般的風(fēng)劃破,少年的一頭無法散亂一地,唇邊染了些血,耳垂上的紅玉依舊耀眼,只是裂了一條小縫。
可他已無暇在意這種事。
牛棚里的其他牦牛早就四散而逃,棚子被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凌奚和余清歡借著地形優(yōu)勢東躲西逃,試圖消耗它的體力,打算在不傷及牛的情況下將其制服。
可那都是無用功。
因為那只牦牛還在不斷長大,眼睛紅的越來越厲害,已經(jīng)到了一定的極限,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他們能夠解決的了。
“吼——”
強大的威壓向他們噴涌而來,凌奚單膝跪在地上,以木劍為盾擋在他們身前,磅礴的靈力像海浪般朝他們襲去,木劍上的裂紋越發(fā)明顯,快要抵擋不住。
少年死死地握著劍身,嘴角不斷有鮮血流出。
“師兄!”余清歡在他身后抵住他的肩膀,想像從前一樣給他靈力,“我來幫你!”
不料卻被他躲過。
“留著點體力快走。想辦法通知其他長老,我盡量給你拖一刻鐘。”他擦掉唇邊的血,將體內(nèi)躁動不安的封印壓制下去,“這件事已經(jīng)超出我們能掌控的范疇了。”
若是在全盛時期,這種級別的靈獸他們何須掛齒,但現(xiàn)在畢竟不一樣,若是因此導(dǎo)致封印松動的話才是因小失大。
可余清歡卻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還不走想干什么!”
“你閉嘴。”余清歡冷哼一聲,死死盯著對面正在尋求機會襲擊他們的銀月飛天白牦牛,雙手微微收緊,“若要說術(shù)法的話,明明是我比較擅長吧。而且我跑的又不快。”
“余清歡!”
“都說別亂動了!”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忽然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為墨,她動作是那么的惡狠狠又那么的快,凌奚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就已經(jīng)在他背上畫好了陣法。
周圍的靈氣在以他們為中心,迅速凝聚。
余清歡猛地睜開眼,在他背上重重以拍,凝聚的靈氣迅速向四周擴散,其中速度與力量完全不輸于發(fā)狂的牦牛,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強大的靈火圈,將它擋在外面。
方才那一招一下子耗費了她太多力氣,余清歡渾身酸軟無力,只能半趴在凌奚后背以他為支撐點恢復(fù)恢復(fù)體力。
“這些火只能撐一會兒。”她用力吸了一口氣,一口氣還未喘勻,就見他們周圍的結(jié)界開始出現(xiàn)大量裂痕。
而火圈,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滅。
“不好!那些火根本擋不住它!”
余清歡忍□□內(nèi)紊亂的靈力,強撐著想要再次故技重施,可方才那招已經(jīng)將她體內(nèi)氣力耗盡,連抬手都覺得困難。
牦牛找準(zhǔn)機會,猛地朝他們撞來——
在它即將撞上結(jié)界的一剎那,遠處傳來悠揚的笛音。
二人齊刷刷向上看去,就見白衣女子從天而降,手握一把玉笛,如月中神明。
而牦牛也在笛聲中慢吞吞地跪在地上,一點點變小,最后變成了一開始的乖巧小牛。
秦如月落在地上,看了一眼這周圍的滿地狼藉,秀眉擰緊;
“這是怎么回事。”
****
余清歡覺得自己可能和秦如月八字犯沖。
她每次來大師姐這里喝茶,不是惹上麻煩,就是被麻煩惹上。
“原來是這樣。”聽完前因后果的大師姐倒沒有太過意外,只是細長的柳葉眉擰得更緊,“我就說,為何六師叔最近總是行蹤詭異,沒想到竟在做這種事。”
“這種事?”
秦如月微微搖頭:“既然你們已經(jīng)被牽扯其中,那便告訴你們也無妨。從前我就有懷疑過,六師叔或許與魔域有勾結(jié)。”
“可魔域與九州大陸不是已經(jīng)簽訂和平契約了么?如今千年光陰未到,魔域就開始反水了?”正在替自己包扎的凌奚抬起頭,表示不解。
他們傷的并不算重,主要是余清歡的結(jié)界擋了不少,再加上那牦牛也沒什么戰(zhàn)斗經(jīng)驗,只會胡亂地揮舞蹄子。
現(xiàn)在身上的傷,都是之前他接余清歡時跌在地上摔的。
都是些皮外傷,倒是不打緊,只不過大師姐這里沒有醫(yī)修,他們這大晚上的生怕打草驚蛇將牦牛異變的事情敗露出去以防打草驚蛇,所以也沒有找人來瞧。
凌奚的胳膊和肩上都是血,余清歡給他遞金瘡藥的時候就在想,還好沒傷到臉,畢竟師兄渾身上下也就臉最值錢了。
“不是反水。”秦如月從屏風(fēng)后繞出來,將一卷書冊放在桌上,隨意翻開遞給余清歡他們看,“這是關(guān)于兩百年前那場清風(fēng)谷事變的記載。只不過我當(dāng)時年歲尚小,關(guān)于此事也知之甚少。”
后面那句話她咽回去沒說。縱使她那會兒年紀(jì)小記錄的不全,也比監(jiān)天司掐頭去尾的要強。
畢竟兩百年前那場滅門慘案,可以說是轟動了整個九州大陸。
清風(fēng)谷作為第一大宗門,在一夜之間被屠戮帶進,就連剛出生的小弟子都沒放過。而那些人也并非是清風(fēng)谷的仇家,他們闖入滅門,為的只有一個目的。
“尋找燭龍。”
燭龍?余清歡一愣,腦子里迅速想起了在柳長風(fēng)夢中所看到的。
那時候她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去查看這段記憶,秦師姐的記錄還是保守了,那些人遠遠比她所寫的更加喪盡天良。
而他們之所以闖入清風(fēng)谷,就是為了打開神殿,尋找燭龍。
“燭龍不是神明嗎?”她坐直身體,欲言又止,“九州大陸不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神明了?”
“不錯,這也是我要說的。”秦如月打了個響指,將他們的話都隔絕在其中,“當(dāng)時清風(fēng)谷被滅門之后,九州大陸與魔域的矛盾也達到了頂峰。雖然沒有確切證據(jù),但幾乎所有的苗頭都指向魔域。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時他們會與我們簽訂和平契約的緣故。”
她勾勾嘴角,喝一口茶,繼續(xù)道:“不過是受形勢所迫罷了。”
余清歡翻開書冊,看著上面規(guī)整娟秀的小字:“大師姐,你為何會懷疑六長老呢?”
“那只攻擊你們的牦牛,我在它身上察覺到了復(fù)生之氣。”美人眼眸微瞇,摸著下巴一字一句道,“而這世上能逆流時間起死回生的,唯有燭龍。”
起死回生?
余清歡心中一顫,剛想開口詢問,就見秦如月突然莞爾一笑,方才的嚴(yán)肅一哄而散,又回了她印象中的那個溫柔大師姐。
“先不說這個咧,你們應(yīng)當(dāng)都餓壞了。”
她拍拍手,只聽木門吱呀一聲響,兩個的小道童端著飯食走了進來。
余清歡正襟危坐地看著他們擺弄碗筷,求助似地看向大師姐。
“無妨,是我叫來的。”秦如月對他們招招手,令兩個小道童便恭恭敬敬將飯菜放下,待他們離開后才笑道,“我方才布下結(jié)界了,他們聽不到的。”
原來如此。
少女稍微安心了一些,可看著面前精致的飯食,她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
她本以為自己的重生是一場意外,但后來想想,這似乎并不簡單。還有顏胥說的話,以及師兄那個奇奇怪怪的夢,三長老說的話
亂七八糟的線索像麻線一般亂成一團,在她的識海中打結(jié)變成一個個大疙瘩,她還沒想明白,肚子就先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凌奚拿著筷子的手一頓,隨后毫不猶豫地把剛剝好的蝦夾到余清歡碗里。
“吃。”
“唉?”
余清歡轉(zhuǎn)過去,對方迅速低頭往嘴里扒拉白米飯。
秦如月托著下巴看他們,滿臉笑容:“哎呀,師妹是不喜歡吃蝦么?”
倒也不是。
她喜歡吃蝦吃蟹,但是手上動作笨拙,每次都會吃很長時間,最后導(dǎo)致他倆一起被師尊罵。
所以往時飯菜里有蝦的時候她都會饒過不夾只扒白米飯,凌奚看不過眼,便主動包攬了替她剝蝦的這一職責(zé)。
長大好她已不會再這般,可從小到大凌奚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每次吃飯的時候他的碗筷不動,先努力把她的碗填滿再說。
他倆在屋子里關(guān)起門來怎么吃飯都行,現(xiàn)在秦如月那么大個人坐在前面笑瞇瞇地盯著她,余清歡覺得非常不好意思:這么大年紀(jì)還要師兄幫忙剝蝦,她肯定是在笑話自己!
于是她又把蝦夾回去。
“對,我不喜歡。”她手上動作飛快,不一會兒就剝好了小小一碗,“你吃。”
“哦。”
對方答應(yīng)的非常爽快,動作也干脆。
余清歡嘴角瘋狂抽搐。
不是哥們你真吃啊,難道不應(yīng)該客氣一下再夾回來給她嗎?怎么會有人這么軸!
凌奚看她神色詭異地看著自己,縮了縮肩膀,又夾回去一只。
怎么回事,不是師妹讓自己吃蝦的嗎,怎么他吃她不高興,不吃了也不高興。
“不要!你自己吃吧!”
少女把碗一抬躲開他的筷子,她不忍去想碗中飽滿的蝦仁,于是低頭給自己猛塞白米飯。
她吃著吃著一抬頭,就看到秦如月笑得尤其慈愛:“慢點慢點,師姐這里還有。”
秦如月樂樂呵呵地給他倆碗里一人夾了一塊排骨,看向余清歡:“清歡啊,師姐和你說的那件事你想好了嗎?”
“那件事?你是說拜掌門為師么?”
“是咧。”她頷首,又看向凌奚,“凌師弟已經(jīng)確定了,現(xiàn)在就差你了。”
“確定?什么時候的事?”
“前不久。”
前不久?那就是她還在和師兄鬧脾氣的時候了,估計他們剛剛從洛陽回來,凌奚就馬不停蹄地去找掌門了吧。
越想越不爽,明明主峰掌勺的廚藝堪比長安城的御廚,可余清歡就是覺得沒滋沒味。
她咬下一塊肉,干干巴巴道:“可以哦。”
“真的?”秦如月眼前一亮,“師妹你放心,師姐定會好好教導(dǎo)你的,放心,你在主峰收獲的資源是最好的,不用多久,你很快就能突破金丹后期。”
余清歡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只覺得飯菜有點卡喉嚨,于是毫無征兆地猛咳嗽幾聲。
凌奚真以為她被嗆到,趕忙伸手替她順氣,不料卻被少女躲開。
房間里再次彌漫起詭異的氣氛。
“哎呀,我怎么就忘記了。”秦如月及時打破這種氛圍,主動給他倆圓場,“既然今日是師弟師妹拜入我主峰的日子,那應(yīng)當(dāng)好好慶祝才是啊。”
說罷,她再次輕輕合掌,嘴里念動幾句咒語,手邊迅速出現(xiàn)幾壇酒。
聞著味道非常醇香,看起來是上好的陳年佳釀。
“你們喝酒么?”
還未等余清歡他們回話,眼前的飯菜便瞬間消失,他們之間出現(xiàn)幾個晶瑩剔透的琉璃酒杯。
看上去價值不菲,余清歡再次刷新對大師姐的看法。
“別客氣,雖說只有短短一年,但從今往后,你們便是我秦如月的師弟師妹。”
她一邊說著一邊操控酒杯與酒壇子在桌上移動,動作嫻熟,還不等他們回話是否喝酒,面前的酒杯就已經(jīng)滿上。
酒水恰好與杯面齊平,不多也不少。
這下不喝也不行。
余清歡偷偷看身邊的師兄一眼,本想用眼神詢問他能否喝酒,不料那人也是個軸的,師姐讓他喝酒喝了,抬起來一口悶,一滴都不剩。
她的眼睛倏地瞪大:“你,你喝完了?”
因為師尊厭惡酒,他倆在山上幾乎沒有喝過。她上下大量凌奚幾眼,見他臉不紅心不跳,就好像只是喝了杯水一般,心中開始犯嘀咕,難道說師兄背著她偷偷練了酒量么?
少年舔舔唇,食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看向她:“其實還可以,你試試。”
余清歡狐疑地看他一眼,抬起來也小抿了一口。
這才一口,她就辣得差點原地蹦跶起舞。
“水水水!”
從喉嚨到胃部火辣辣,她感覺嗓子眼都在燃燒,她慌里慌張地在桌面上到處尋找,試圖用水給自個兒降降溫。
“水來了!”
“你笨啊!這是酒!”
“哦哦對不起。”
余清歡氣呼呼地往嘴里變了兩塊冰,給自己被酒水傷害的可憐降火,同時往罪魁禍?zhǔn)资掷镆?#8204;塞了一塊,命令他不把冰塊捂融不許和她說話。
坐在他倆對面的秦如月也喝了兩杯,面上笑意更深。
“小凌師弟啊。”她輕飄飄地打了個酒嗝,對凌奚勾勾手指,“拿你那木劍過來給師姐瞧瞧。”
凌奚甩甩手上的水,將木劍遞給她:“大師姐。”
“做工不錯,你自己做的?”秦如月從劍身仔細摸到劍柄,嘖嘖兩聲,“手藝不錯,但還不到家。你看這里,都沒有打磨好,若是有敵人從斜側(cè)面襲來,劍定要損毀。”
“大師姐,這不是我做的,是我的一個朋友做著玩的。”
“我想也是。”她毫不猶豫地打斷,同時在劍柄地步微微注入一些靈力,斬釘截鐵道,“這是世家杜家的手法吧。”
“做著玩么?”秦如月輕哼一聲,頗為不屑地將木劍扔到一邊,“視鑄器為玩樂,鑄劍谷什么時候出了這樣的廢物?”
凌奚撓撓臉,心說對不住了,他倒也不是有意讓杜榆在大師姐面前丟臉,是兄弟自己不給力啊。
而且誰讓他當(dāng)時敷衍人來著,該!
秦如月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又給自己滿上一杯,低頭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一把黑劍:“用這個。”
凌奚眼前一亮。
劍神混體通黑,雖看著并不起眼,但周身遍布的殺伐之氣讓人無法忽視,她微微將劍鞘抽開便能清晰看到其中的鋒利劍刃,便能看出其鑄劍師的技藝之高超。
“多謝大師姐。”他剛想伸手去接,沒想到竟被秦如月躲開。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故意將黑劍拿遠。
“想要,不給。”
余清歡有些緊張。
大師姐喝酒不上臉,她看她神采奕奕的,還以為沒出什么事,如今看來那事情可大了,秦如月明擺著醉狠了。
美人微醺,面頰上浮起兩團薄紅,大抵是覺得熱,她輕輕扯了扯領(lǐng)口,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
她心中暗道不好,趕緊扭頭看向師兄,卻發(fā)現(xiàn)對方直勾勾地盯著黑劍看,一個眼神都沒給大師姐留。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
不愧是能讓噬情蠱餓死的男人,不愧是他。
“凌師弟啊。”她吐出一口渾濁的酒氣,“你回答大師姐一個問題,師姐就把劍送你。”
她眼波流轉(zhuǎn),面前兩個師弟師妹臉上游移一圈,最后定在余清歡臉上:“你喜歡清歡師妹么?”
什!什么?!
她知道大師姐酒品不好,但沒想到不好成這樣啊!
余清歡急急忙忙地想要逃跑,可腳下卻像生了膠水一般,怎么都挪不動。
她內(nèi)心像是有兩個人在拉鋸戰(zhàn),一個人說你就留下吧,萬一凌奚喜歡你呢?另一個人上去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指著她笑,省省吧,噬情蠱現(xiàn)在還在他身上好好待著呢。
他喜不喜歡你,你心里沒譜么?
“師兄,師姐喝醉了,那個,你要不去給她拿點醒酒藥?”她慌忙將呆滯在原地的凌奚往外推,語速快得驚人,“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師姐的!那把黑劍我也會想辦法幫你拿到手。
師姐她就是在開玩笑了,你千萬別多想知道不知道,她喝醉了嘛,你知道的,人喝醉了就是會說胡話。”
說到后面她聲音越來越小,心里砰砰亂跳,快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只能不停地說,不停地說,只要她說的夠快,她就能打亂師兄的思緒,就聽不到拒絕的話,對沒錯——
“小清歡。”
“在!”
她立馬站直,連頭上軟趴趴的頭發(fā)都挺了起來。
可對方只是頗為無奈地看她一眼,替她把頭發(fā)壓下去:“解酒藥在哪里啊。”
“哦哦就在柜子里,我放在那里了,那個,那個。”她手忙腳亂地比比劃劃,猛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推著凌奚到了距離院子三丈遠的位置。
再推就推到云丹門了。
余清歡頭上的頭發(fā)再次不服管束地蹦起。
她趕忙向后退兩步:“我,我就不送你了!我回去照顧師姐了!”
凌奚看著她逃跑的背影,也伸出手在自己頭上那挫被余清歡蹭得翹起來的頭發(fā)上壓了壓。
好奇怪啊。
為什么就在剛剛,胸口的位置又有那種疼痛的感覺了呢?
****
余清歡一路小跑回梨花小院,這一路上她把什么可能都想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大師姐耍酒瘋爬在樹上唱歌。
她把好的壞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卻未想到等她回來時,房間里已多了個人。
那是一個英英玉立的男子。
他長發(fā)如墨,肆意傾灑而下,長眉入鬢,垂著眼,明明身上只有一身極為簡單的素衣,卻從骨子里都透著貴氣。
少女有些愣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個,您是?”
男子清清冷冷地掃她一眼,就連說話都帶著高不可攀的疏離感:“你便是阿月給本座收的弟子么?”
余清歡瞬間領(lǐng)會,意亂心慌地叫了聲師尊。
“嗯。”他彎腰將秦如月抱起,輕輕掃去她臉上的碎發(fā),“你們不該給她喝酒。”
“弟子,弟子知錯。”
她哆哆嗦嗦地立在一旁,同時小心翼翼地去打量面前這對師徒。
大師姐應(yīng)當(dāng)是醉了,平日里多么優(yōu)雅的一個人如今就像只小貓一般,依戀地躺在蕭淮懷里,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小兒女模樣。
玉手輕輕捏著師尊的穗子,醉意朦朧,嬌嗔滿面。
“師尊。”美人勾著他的手指,仰頭看頭,一開口便是吳儂軟語,“師尊吶。”
蕭淮眼眸微沉,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半晌,他垂下眼,目光凝在秦如月嬌艷欲滴的櫻唇上,嗓音嘶啞。
“我在。”
****
好不容易回到云丹門,余清歡覺得自己丟了半條命。
她幾乎是在一路狂奔,生怕自己再晚一點就會撞見什么不可描述的場面然后慘遭滅口,她連怎么回來的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回到房間里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把黑劍一起帶了回來。
“明天再去和師姐說說吧。”
算了,一想到師姐她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
少女找了個角落把自己抱住,心里依舊猛烈地跳著。
一半是因為大師姐,一半是因為自己。
她想,師尊和師姐如此這般曖昧算不算亂那個倫,其他人知不知道呢?可她總覺得有點奇怪。
師尊看師姐的眼神,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可若是想到自己
她抬眼看向亮著燈的隔壁屋,拼命用枕頭捶打自己的腦殼。
啊啊啊她都和師兄說了些什么啊,而且大師姐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這讓她明天怎么和師兄說話!
她抱著枕頭打滾,發(fā)出嗚嗚嗚的不明聲音,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等到外面的月亮都落下了,才同手同腳地走向梳妝臺,把鏡珠掏出來。
本意是想發(fā)個帖述說一下此時此刻的心情,可一點開便是來自一點通的消息。
[一點通:在嗎?]
她忍下心中的灼熱,應(yīng)了聲。
[一點通: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余清歡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心中有一種不詳?shù)?#8204;預(yù)感,慌里慌張的想要阻止他說話,可為時已晚——
住在她隔壁的少年,在想了一夜后終于忍不住詢問:
[你說,什么是喜歡啊?]
第030章 網(wǎng)戀事件簿(九)
喜歡是什么
喜歡是
喜歡
“余姐!你發(fā)什么呆呢!”
余清歡心臟猛地一哆嗦, 下意識松了手,煎餅一個沒抓住落在地上,被路過的大狗興高采烈地叼走了。
她氣急敗壞地尋找害她痛失大餅的罪魁禍?zhǔn)? 剛回頭,就看到孟倫滿臉困惑地看她。
“你干嘛你,嚇?biāo)牢伊恕!?br />
“是你比較奇怪吧。”他在他身邊坐下, 非常大方地將自己那加靈鳥肉加鬼魚蛋加碧藍菜的超豪華煎餅分她一半,“你今天怎么了, 魂不守舍的。”
余清歡嘎吱嘎吱地咬著嘴里塞滿餡料的餅子, 臉頰鼓鼓囊囊地顫動著,一言不發(fā)。
昨天關(guān)于一點通的疑問, 她最后是怎么答的呢?
她還記得那會兒她嚇得魂都飛沒了,什么師兄不師兄, 她甚至無心去想一點通是怎么知道她在邰華宗的,腦子里只有一點通發(fā)來的那個問話。
[什么是喜歡?]
余清歡是沒正兒八經(jīng)地談過, 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男未婚女未嫁,早晨送簪子晚上問喜歡,她不信他真那么笨,真不知道啥是喜歡。
可她臉上熱得發(fā)緊, 腦子里也是暈暈乎乎的一片。
不禁在想, 自己和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到底喜歡她什么呢?
最后什么也沒說,把鏡珠往枕頭下一塞,睜眼到天亮。
“余姐?”孟倫見她一臉呆滯, 伸手戳戳她,“你今天這是怎么回事?餡都快掉了。”
少女如夢初醒, 趕忙把即將掉出來的肉塊塞回去。
她咬唇盯著地面上的那一條縫,猶猶豫豫道:“孟倫,你有喜歡的人嗎?”
都是男人,他應(yīng)該比較懂那個人的心思吧。
沒想到娃娃臉少年卻突然用無比驚悚的眼神看向她。
“你問這個干嘛。”孟倫如臨大敵,甚至往后挪了幾步,“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我承認余姐你確實很厲害但我也不是吃葷的!”
上上個月被按在水缸里打那事兒歷歷在目,他現(xiàn)在只要看到余清歡發(fā)怒就下意識想要去捂鼻子防嗆水。
雖然知道對方是誤會,但看他那么一副活見鬼的表情還是讓她很不爽,叉腰嚷嚷:“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我?!”
“不不不!”意識到余清歡確實沒那意思,他暗暗松口氣,又坐回來,同時訕笑兩聲,“這不是,我哪敢啊,我那是看不起自己。”
余清歡輕輕哼一聲,很大度地不和他計較。
“所以有沒有?”
“沒有啊。”孟倫晃晃腦袋,唉聲嘆氣,“而且就算有也沒用吧。我是孟家嫡長子,我未來的夫人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有未婚妻?”余清歡猛地意識到什么,興奮道,“我怎么沒聽說過!”
世家大族之間會聯(lián)姻這件事的她是知道的,但當(dāng)這事砸在身邊好友身上時候,虛幻的事情就突然變得實在了起來,而那個好友也注定要受到她的八卦轟炸。
“誰?”
“叫什么?”
“長得漂不漂亮?”
“修為如何?”
她眼睛都直了:“什么時候帶我見見?”
若不是怕被人誤會她在欺負同門,她都想捏著孟倫的衣領(lǐng)前后搖晃問個究竟。
“我怎么知道,我也沒見過。”少年瞥瞥嘴,避開她過分熱烈的目光,低聲道,“只是聽爹娘說,是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
“哦,這樣啊。”余清歡瞬間失望,于是坐回去繼續(xù)嚼餅子。
搞半天居然沒見過,沒意思沒意思。
孟倫被整了這么一出心里也有些窩火,于是把矛頭指向余清歡:“那你呢,是不是有人和你告白了?”
“哈!怎么可能!”少女下巴一揚,并不用正眼看他,聲音猛地尖細起來,“是我的一個朋友!朋友!你知道嗎!”
哦,朋友,多么熟悉的說辭。
他看破不說破,意味深長地哼了一聲。
余清歡面上有些掛不住,咬牙切齒道:“說是朋友就是朋友,你不要胡思亂想。”
“好,朋友。”他敷衍地擺擺手,“所以你打算答應(yīng)他嗎?”
“我!”余清歡語塞,支支吾吾半晌后又垂下頭去,“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上輩子她能堅定不移地喜歡師兄,重生后她漸漸失望,可心中的火苗卻依舊未熄滅,若是師兄再對她勾勾手指,她也說不準(zhǔn)自己會不會死皮賴臉地湊上去。
心里想著一個人的同時又在因為另一個人的喜歡而搖擺不定,放不下前一個,又拿不起后一個。
余清歡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孟倫聽完她的糾結(jié)之后表示不理解:“余姐,我教你個方法。”
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
“每當(dāng)你覺得自己快要對前一個人心動的時候,就努力在腦子里想另一個人,久而久之,喜歡這種情緒就能轉(zhuǎn)移過去了。”
“這玩意還能這樣?”余清歡半信半疑。
少年哼哼兩聲,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你不試試怎么知道。”
****
今天負責(zé)內(nèi)門弟子集體授課是被不靠譜師兄臨時抓來頂替的七長老。
七長老是體修,一身的腱子肉尤其矚目。他面色鐵青,整個人就如一堵墻一般站在講桌前,不用說話,一個眼神就能讓臺下弟子瑟瑟發(fā)抖。
他本就不是授課長老,讓他教他也不會教,又不能真放那些弟子們直接回去各找各娘,只好變著花樣訓(xùn)他們。
一會兒讓他們排成幾列,一會兒又讓他們舞刀弄槍的,折騰得大家汗水淋淋,一抬頭,發(fā)現(xiàn)整節(jié)課還沒過半。
長老唇一抿,憋了半天才想出個可以順利浪費掉一整天的方法:“你們兩個人為一組,在日落之前把金頂草尋來給我。”
金頂草乃是邰華宗獨有的靈草,每個山頭都僅有一株,被摘下后需要一整年才能恢復(fù)如初,他們想要摘草,就得分別去不同的山頭。
邰華宗可供弟子踏足的共十座山峰,如今所有內(nèi)門弟子,包括余清歡他們在內(nèi)滿打滿算恰好二十人。七長老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當(dāng)真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既能給五師兄一個交代,又能順便把草藥摘了。
聰明,不愧是他。
“至于你們倆。”他昂起頭,突地往余清歡面前一站,后者只覺得眼前一黑,好似烏云壓頂。
七長老隨意在她和凌奚身上掃一眼,大手一揮:“你倆一塊。”
余清歡微愣:“為何?”
“不為何。”七長老掏掏耳朵,把摳出來的東西彈飛,“就看你倆順眼。”
內(nèi)門弟子都穿的白,就他倆一紅一綠的,不論和誰搭都顯得怪異,只能把他們?nèi)粔K,不然得別扭死。
他看著座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弟子們,總覺得這樣也沒什么意思,于是又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枚純金色的丹藥。
“我來給你們添個彩頭。”他將丹藥放在桌面上,微微注入一些靈力,只見學(xué)堂內(nèi)瞬間金光四溢,大家都被晃得睜不開眼,“這是頂級修成丹,若是有誰能最快趕回,我便將此丹贈與誰。”
此話一出全場弟子都沸騰了。
頂級修成丹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整個修真界最強的靈根洗滌藥丸。
就是個沒有靈根的廢材,吃了此丹都能原地生出靈根。更別提他們這種本身就是單靈根的弟子,這一顆丹藥下去,那不得直接變異成天靈根了!
眾弟子方才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一消而散,他們摩拳擦掌,只等七長老一聲令下就馬上出發(fā)。
余清歡倒是對什么修成丹沒想法,一來她本身就是天靈根,再洗也洗不到哪去,可
她下意識看向立在自己身側(cè)的凌奚,有些遲疑不定。
若是師兄吃下它,他是否也能長出靈根,和他們一樣正常修煉呢?
察覺到余清歡的目光,凌奚也看過來。
她趕緊把頭扭到一邊。
他倆站的位置是學(xué)堂角落,現(xiàn)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七長老手里的那枚丹藥上,無人理會余清歡他們,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和凌奚保持著一定距離,就差把撇清關(guān)系四個大字貼在臉上。
少年看著她一點點變紅的耳朵,又捏捏自己冰冰涼涼的耳垂,有些遲疑:“那個,清歡啊,你昨天”
“什么昨天!我不知道!”
“沒什么。”見她反應(yīng)如此強烈,他也不再追問,哈哈干笑兩聲,“我就是想問你,你昨天替我把黑劍拿回來了么?”
聽到他問的不是喜歡這件事,余清歡稍微安心一些。
與此同時,她腦子里突然想起課前孟倫和她說的話。
[在察覺到自己在為某人心動的時候,就拼命去想另一個人,欺騙你的心,讓你誤以為自己喜歡的另有其人。]
她閉一閉眼,調(diào)整幾下呼吸后才打開乾坤袋,把黑劍遞給他。
“我今天和大師姐說過了。”
雖然只是用紙條留言。
畢竟大師姐快到辰時三刻了還未起,房間里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麝香味,她不敢進去,生怕撞見不該看的后被滅口,只好偷偷在窗戶下面塞小紙條。
“你先用著。”她想了想,還是稍微往凌奚那里挪一點點,“爭取盡快拿到金頂草,把修成丹拿回來。”
“你很想要么?”
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說了:“倒也不是了,主要是給你用。”
聽到這話,少年的眼眸一點點亮起來,興奮地握住她的手腕:“小清歡!你人真好!”
他握住她的那一刻,她沒躲,也沒反抗,只是在那與此同時閉上雙眼,幻想著站在她面前的另有其人。
幾個瞬息后,她緩緩睜開眼,只覺內(nèi)心一片清明。
孟倫說的不錯。
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的心,開始為另一個人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