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網戀事件簿(十)
七長老給他們的任務是要在日落之前將金頂草拿回萬年廬。
按理說每個小組只能攀一座山, 所以并不會存在因爭搶靈草而造成傷亡的情況,但下山以后就不一定了。
邰華宗在修煉期間并不禁止弟子們私斗,恰好相反, 他們非常歡迎弟子們之間相互切磋試煉。彩頭和賭注都隨意,只要不是太過分,他們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實力強大的弟子們已經不約而同地站在了一起, 剩下的幾個弟子們都在暗暗較勁,想拉攏厲害的人與自己組隊。
而實力偏弱的孟倫, 則像個皮球一般被人踢來踢去。
余清歡他倆被七長老如此安排, 倒也省了一番勾心斗角。但也招到了不少弟子的不滿。
“長老,我抗議。”有個梳著雙麻花的姑娘站出來, 嘟嘟嚷嚷,“憑什么讓他們兩個金丹在一組啊!這不是明擺著不公平嗎?”
“就是!就是。”
其他弟子紛紛點頭稱是, 并且正在心里暗暗計較著,待會兒是把余清歡拉過來還是凌奚拉過來比較好呢。
他們在私底下嘀嘀咕咕, 孟倫則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喲,現在知道饞人家的金丹了?當時在劍術課上課沒少見你們落井下石嘲笑啊,現在也不知道哪來的臉,竟然還好意思說長老不公平,笑掉大牙了真是。”
“你!”那幾個弟子被心思被點破, 氣得渾身發抖, “你什么意思!”
“喲喲喲, 還惱羞成怒了是不是。”
“你們說夠了沒有!”七長老一聲令下,學堂內鬧哄哄的少男少女們瞬間站直,他嗓門大, 只靠吼就能將他們全部鎮住,“半刻鐘后, 我會將你們送到隨機的一個山頭,還是老規矩,禁止使用傳送法術,給我老老實實爬山。”
話音剛落,只見男人大手一揮,學堂內的地上便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法陣。
這是瞬移法陣符!聽說該法器非常昂貴,百寶閣上方的標價就是他們做二十次乙級懸賞都買不起。但也非常厲害,直接將法陣封印在符里,只需要一眨眼,便能召喚出高等級的法陣。
如此這般,也讓余清歡對自己未來的修行生活產生了一些向往。
這一個普通長老都能揮金如土,他們倆以后拜掌門為師,那不得橫著走?
怪不得秦如月房間里隨便一個小擺件都要價值上千靈石,原來是大宗門給的底氣。
“三,二,一!”
只見金光一閃,再一睜開眼,周圍的弟子們都已經消失不見。
余清歡睜開眼,哈出一口白氣。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座看起來沒有什么特點的雪山。旁邊偶有小松鼠叼著松果跑過,鳥雀聲聲,旁邊還有一座涼亭。
而涼亭旁邊,一條小路蜿蜒向上,看上去尤為平坦。
這周圍的一切過于詩情畫意,簡直顛覆了她對試煉的這一認知。
“我們是不是應該往山上走。”凌奚在她身邊站好,對著前方遙遙一指,“走吧走吧,事不宜遲。”
余清歡狐疑地跟著他踏上前方小道,總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又不知怪在哪里。
凌奚見她不動,以為她體力不支走不動,于是又繞回來拉她的手:“怎么?”
“啊?我,我。”
少年的掌心炙熱,指腹上帶著薄薄的繭,余清歡被他這么措不及防地一抓,感覺有一股酥麻感從腳底板竄到天靈蓋。
頓時心里想的那些有的沒的,全都消失不見,她趕緊拼命去想另一個人,同時用力將手抽出轉過臉去不看他。
她這不扭頭不知道,一扭嚇一跳。
“師兄!那里是不是有個人!”
凌奚還剛剛因為師妹嫌棄他而內疚,余清歡這一嗓子直接將他從自責中狠狠扯了回來,他往上看去,只看到前方空蕩蕩的一片,什么也沒有。
“沒有啊,你是不是眼花?”
“不會不會。”余清歡揉揉眼睛,一時半會兒地也覺得這里古怪,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比較奇怪,“我剛剛真的看到個女人坐在涼亭里下棋。”
看不太清楚,但是有些像秦師姐,她還以為撞邪了呢。
不過仔細想想,多半是她昨天受到的打擊太大,出現幻覺了。
畢竟這個這好歹是第一大宗門,應當不會有鬼怪吧,應該吧。
余清歡揉揉太陽穴,跟著凌奚繼續向前。
越往上走,這風雪越加凜冽。
周圍是簌簌而下的落葉,頭上偶有烏鴉飛過,四周全是皚皚的白雪,壓滿了枯樹枝頭。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她下意識打個哆嗦。
“你很冷么?”凌奚從衣兜里掏出一枚火折子遞給她,又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拿著。”
“我直接用火不就好了?”余清歡表示不解,但還是依照他所說的,將樹枝點上。
“我覺得咱們最好還是不要用法術。”凌奚一臉嚴肅。
“為什么?點個火又不是用傳送法術,也不算作弊吧。”
她緊張地看著他,見師兄難得如此嚴肅,心中更慌,暗想難道是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錯過了什么暗示和線索嗎?比如還有什么隱藏的規則?
“不。”凌奚仰起頭看天上若隱若現的太陽,一臉嚴肅,“直覺告訴我,不能點火。”
不是,你還能再不靠譜一點嗎!
余清歡正欲喚出火苗,手上的火折子已經被點燃,手上的樹枝也一下子便燒了起來,這來得不早不晚的,倒是省得她動用靈力了。
她按下吐槽的話,往前方看去,大吃一驚:“師兄,這是?”
火光籠罩之處,溫度瞬間上升,可他們面前的視野卻模糊了不少。
“應該是結界。”凌奚讓余清歡拿著樹枝,自己抽出黑劍往前方劈去,他動作的地方空間輕微擾動了一下,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也足以讓人察覺到異樣。
“結界?但是這似乎并沒有什么威脅性。”她伸出手往前摸摸,也只是看到空間稍微扭曲了一下子而已,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等等!”
她猛然意識到什么,用力拉扯凌奚的袖子:“師兄,你有沒有覺得前面的亭子有些眼熟。”
凌奚順著她的視線向上看。
涼亭還是那個涼亭,不論是亭上寫著望舒亭牌匾還是旁邊的花草都一般無二,唯一的區別就是天色比方才暗了一些。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疑問。
“所以。”余清歡首先開口,聲音有些干澀,“我倆一直在這兒兜圈子么?”
凌奚歪一歪頭,紅玉耳環輕輕晃動,不知在想什么。
“干嘛,在發什么呆。”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猛地抬起頭,興奮地按住余清歡的肩膀前后晃動,“小清歡!我想起來了!望舒就是月亮啊!”
“啊?”她不是很能跟得上師兄的腦回路,被晃得暈暈乎乎,“那又怎樣。”
“所以我們只要努力讓月亮出來不就能解開結界了?”
她更加疑惑,瞪大了眼看他。
凌奚砸吧嘴,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說道,原地蹦跶兩下后毅然決然地拉著她來到涼亭中。
天色越來越黑,太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沉,且隨著他們越靠近涼亭,太陽便下沉的越快。
“我之前曾聽說,邰華宗十個山頭,都有著不同的禁制與結界,而且都是由不同的長老所設置的。”他一邊拉著余清歡走,一邊道,“比如我們住的那個北鶴峰,之前就有大長老設的結界。只不過邰華宗將那里租給我們以后便把結界撤了。”
像白狗峰其實也有,只不過是上山前玉師姐先幫他們解開罷了。
怪不得七長老說他們絕對沒有那么容易拿到金頂草,原來問題出在這里。
“那你打算怎么辦。”她隨著凌奚踏入涼亭之中,周圍的一切也瞬間黑了下來,只能隱約看到夜空中有星星在閃爍,“這里哪有月亮。”
余清歡看向四周,發現整個涼亭中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倒是石桌上放著一把古琴和一根長笛。
古琴瞧著有些年頭了,上方有幾根線已經斷掉,且琴身也有了腐朽的跡象。長笛倒是新,就是看起來有點眼熟,玉制的,好像和大師姐的法器有些像。
凌奚拿起長笛,遞給她。
“既然沒有月亮,我們把月亮叫醒不就好了。”
“哈?”
叫醒?月亮還能叫醒的?師兄這么多年終于瘋了嗎,她是不是趕緊放棄比賽把他帶下去看醫師比較好。
凌奚卻拍拍胸口,笑得異常自信,甚至已經找位置坐下開始修琴弦:“只要我們發出的噪音足夠大,就一定能把月亮吵醒。”
見余清歡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以為她是不會,于是耐心教她:“你嘴對著這個孔,用力吹就行。”
“但是”她看著石桌上半死不活的琴弦,又看看手中的玉笛,露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表情,“我不會吹啊。”
“沒事,我也不會彈。”
余清歡:?
疑問的話還未問出,她就見凌奚一手捏著斷掉的琴弦,一手在琴上撥弄起來。
她也趕緊吹笛子。
望舒亭中,一聲尖銳琴音的劃破云霄。
若說那秦如月的笛聲是如聽仙樂耳暫明,那他倆就是——
嘔啞嘲哳難為聽。
第032章 網戀事件簿(十一)
只聽那笛音一聲響哇!
那琴弦兩根斷!
望舒亭中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你們在做什么?”
余清歡和凌奚齊刷刷停下, 不約而同轉身往亭外看去,才發現天不知何時又恢復了明亮,艷陽正在他們頭頂明晃晃地照著。
結界還真解開了?
二人對視一眼, 然后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把樂器都放回去,乖巧把手背在后面,看向站在他們面前的男子, 露出一聲傻笑。
“掌,掌門。”
男子面容冷峻, 周身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氣, 厲聲質問:“誰許你們上來的。”
頭上的小松鼠啪地一下落在雪地里,叼著松果逃也似地溜了。山上寒氣越發逼人, 雪花落在男子繡著金色龍紋的衣擺上,更襯得他清冷矜貴, 高不可攀。
不過無人在意他長啥樣。
凌奚匆忙看他一眼就往余清歡旁邊靠靠,小聲吹噓:“你看吧, 我就說彈琴有用。”
他只是蹦斷了兩根琴弦就把結界破開了唉,不愧是他!
余清歡的注意力則放在他微微敞開的領口上。
媽耶,昨天晚上到底有多激烈啊,掌門的脖子上還有好明顯的紅痕,她記得師姐的指甲也沒那么長啊。
二人心照不宣地站著, 臉上雖然都堆著笑, 但咕嚕咕嚕轉的眼眸卻暴露了他倆的小心思。
蕭淮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聲音越發冷厲:“解釋!”
余清歡咽咽唾沫,硬著頭皮把七長老的比賽任務前因后果都簡單說了一遍。
其中她用上了她腦海里所貯存的為數不多的贊美詞匯,努力將這望舒亭和其中的琴與笛反復夸幾遍, 待蕭淮眉宇舒展些了,才誠懇地向他表示他們并非存心。
說著說著, 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漸漸下沉的太陽,猶豫道:“所以懲戒的事情您能不能往后稍稍,咱們的這個時間”
他倆還沒找到金頂草呢,明明是最有希望拿到靈藥的一組卻因為彈崩琴弦而失敗,這多虧!
凌奚也跟著套近乎,語氣懇切:“師尊,您就先饒了我們這回吧。”
怎料這近乎套不成反而起反效果,蕭淮周身氣壓更低,冷冷掃他們一眼:
“誰許你們叫我師尊的?”
二人趕緊閉嘴,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邊。
見掌門如此,他倆也不敢說話,只好在他眼皮底下偷偷打手勢。
[怎么辦啊,天快要黑了。]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拖住掌門,你去找金頂草?]
[怎么拖,你打得過嗎?]
[打不打得過都不能打啊,要不然我們接下來這一年怎么在這里混啊。]
他倆對視一眼,唇一抿,又搖搖頭。
蕭淮倒像是有意折磨他們,遲遲不放他們離去。
等到日頭又偏移幾寸,枝頭上的雪消融部分,他才不緊不慢地抬起頭看他們一眼:“往東走一百里,見到迎客松后往西上三十里,那里有一塊巨石,名為忘憂,石頭上方便是。”
余清歡一怔,恍然明白蕭淮這是在給他們指路。
她正要跟著凌奚上去,還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
蕭淮深深地看著她眉心那點朱砂紅,將玉笛遞到她手里:“等等。”
“再吹一次。”
“什,什么?”
她拿不準掌門的意思,又不敢拒絕,只好咬緊牙根,眼一閉心一聲,吹出了如吹燒火棍一般呼嚕呼嚕的聲音:
“呼呼呼——”
余清歡也納悶,怎么就不出聲音呢,于是吹的更加用力,亦不知按到了哪兒,倏地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聲,將路過的飛鳥嚇地直接栽在地上。
蕭淮素來清冷淡漠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僵了半晌,才緩緩抬起手制止制止余清歡。
“罷了。”男人合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你們去尋金頂草吧。”
是他看走眼了。
沒想到小丫頭如此愚笨,關于那件事,還得再細細考量。
****
拿到金頂草的路上非常順利。
大概是因為結界主人替他們解開了的緣故,這一路上想象中的機關也好妖獸也罷,全都沒有看到,他們按著掌門師尊的指引走,很快就找到了那塊名為忘憂的石頭。
石頭果然如蕭淮所說,就在一棵閃著微弱金光的松樹下。不過走近以后才發現,閃著光的并非是松樹本身,而是金頂草。
余清歡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眼睛都瞪直了。
“不愧是上品靈草啊,就是漂亮,嘖嘖,師兄,現在什么時辰了?”
“應當還早。”凌奚通過樹影稍加估算,道,“不超過未時。”
那就肯定來得及。
她已經能想象到拿到靈藥要如何使用了,二人摩拳擦掌,一邊下山一邊在腦海中暢想,關于云丹門的重振計劃——
“什么?你說我們違反規則了,不能算數?”
——然后,計劃出師未捷身先死,被七長老一拳拍死在沙灘上。
余清歡緊緊捏著手中的金頂草,看著周圍空蕩蕩一片的劍廬,拼命壓下心中火氣:“七長老,您不能這樣!”
“我怎樣?你們二人敢說,這靈草是靠你們自個兒摘下的?”
余清歡憤憤不平:“敢!”
雖然有掌門指路,但那也是他們親手摘下的啊!蕭淮又沒有幫他們,還罰他們站了好一會兒,不然還能到的更早一些。
男人輕哼一聲,往太師椅上懶洋洋一躺,笑道:“那這件事且不論,你們損壞掌門心愛之物就罷了,還影響了整個寒月山的靈獸冬眠,這筆賬,你們說該如何計算。”
“一碼歸一碼。”余清歡撇嘴反駁,“而且掌門又沒有在意。”
凌奚抱著金光閃閃的小草在她后面使勁點頭,像個捧哏一般是不是搭上一兩句。
二人一唱一和地勸說,這說了半天都沒見有其他弟子來,心中更加得意。
“所以七長老,您愿賭服輸,就把修成丹給我們吧。”
哪知男人突然大笑起來:“好好好,你們兩個小娃娃真有意思。”
他笑得前仰后合,接過余清歡手中的金頂草,仔細看過一遍后還給她,搖頭道:“不過這不是金頂草。”
“什么?”
“這是金頂草的伴生靈草,名為宿緣草,二者長得極為相似,又生在一處,你們會認錯倒也難怪。”他嘖嘖兩聲,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枚藥草,遞給余清歡他們看,“你們看,金頂草的葉子上比宿緣草多了有些白點。”
余清歡生生氣笑。
不是,就指甲蓋都不到的,那么一點點的白點,誰能看得清啊。
但到底這件事也是他們理虧,畢竟找錯了就是找錯了。
就是可惜,拿不到修成丹了。
她情緒有些低落,將臉扭到一邊,看起來蔫不拉幾的。
凌奚看看余清歡,又看看七長老,上前兩步道:“要是我們現在趕回去,重新把金頂草拿回來呢?”
七長老抬頭一看天色,明擺著有些不信:“你行嗎?”
少年堅定點頭,微微攥緊手中黑劍:“給我兩刻鐘就行。”
“你確定,可不能用傳送法陣。”
“我沒有靈力,用不了法陣。”他輕輕咬緊下唇,目光異常堅決,“我很確定。”
二人對視片刻,七長老倏地笑了。
“罷了罷了,不過是個修成丹而已,看把你們鬧的。”
“可是”凌奚還想爭取,就見七長老擺擺手,讓他安靜下來。
他看著他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最后翻出一張黃褐色的羊皮卷。
“仙盟大會知不知道,整個九州的優秀弟子都會到場,獎品豐厚,與那些靈丹寶物比起來,修成丹根本不算什么。”他將羊皮卷塞給余清歡,笑道,“兩百年才能趕上一次啊。而不巧,我剛好有兩個推薦名額。”
“長老,您是說”
他們的眼睛亮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七長老擺一擺手,將宿緣草穩穩放在余清歡手中。
“不錯,我打算把這兩個名額給你們。”
這件事無異于天降餡餅。
二人趕緊謝過七長老,剛想離開,就見男人好像幽幽地看著凌奚:“聽說你把掌門的琴弄壞了?”
“對啊。”身為化神修士,邰華宗的一草一木都在他們的監視范圍內,凌奚也沒打算瞞著,“我才撥了兩下琴弦就壞了。”
七長老嘴角抽搐:“你直接上手彈?”
少年遲疑地看著他,點頭:“對啊。”不用手彈還能用什么,總不能用腳,
七長老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你就沒發現,它旁邊放著兩根琴竹算了,你們回去吧。”
見他讓他們走了,凌奚也沒多想,與長老拜別后便往云丹門去。在返程的路上還遇到了姍姍來遲的孟倫。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按他所說,與他一組的搭檔覺得他太過廢材,于是在爬上山的路上便與他分道揚鑣。
他一個筑基,在上面心里毛毛的,就想著放棄吧,沒想到居然在返程的路上撿到了現成的金頂草。
“可能是我運氣好吧。”孟倫哈哈笑兩聲,撓撓頭,“不過余姐你們也不用太過沮喪了,你們拿到的靈草更加罕見呢。”
“宿緣草?你認得這個么?”
孟倫微微頷首:“姐你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個醫修啊,這宿緣草我知道,它可是煉制宿緣丹的重要藥材。”
少年停頓片刻,若有所指地看了余清歡一眼,笑道:“服下宿緣丹的人,可以短暫進入一段夢境,在夢中,可與命定之人相會。”
“當真?”余清歡來勁了。
若是如此的話她按住有些酸脹的胸口,心中裝滿了迫不及待。
第033章 網戀事件簿(十二)
“三片相思葉, 兩枚木靈根獸核,還有,還有什么呢”余清歡正在箱子里翻翻找找, 剛摸到不知道猴年馬月從藏寶閣淘來的瑕疵獸核,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藥爐里的丹藥還剩半顆,余清歡將它放入藥葫蘆中, 隨后起身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美艷婦人。
“清歡啊,你怎么那么久都沒來啊。”童蕊笑嘻嘻在她門前站著, 手里還拿著一籃子瓜果, “喏,我這剛結果就給你拿來了, 怎么樣,夠意思吧。”
余清歡愣住了。
她愣住的地方在于, 此時此刻的天是亮堂堂的,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好友梳著婦人發髻, 小腹還微微隆起。
“怎么了,你傻了,唉你突然干嘛!”
余清歡跌跌撞撞地從房間里跑出去,被門外的景色嚇了一跳。
鳥語花香,鶯啼燕語, 外頭春光是如此明媚, 她傻傻站在原地, 不是因為天上陽光太過刺眼,而是她突然發現,這里并不是北鶴峰!
她慌慌張張地向好友訴說自己的疑惑, 沒想到童蕊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你傻了啊,你成親以后就不住在北鶴峰了啊。”
成親?
她成親了?什么時候, 和誰?
余清歡呆呆地伸手用力掐了自己的臉頰一把,不疼。
所以她現在是在做夢?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說了,我家那口子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我先走了啊。”童蕊將裝滿果蔬的籃子放下,擺擺手,“哦對了,我剛看到你夫君往廚房去了,拿著不少東西咧,嘖嘖,死丫頭今晚真有口福。”
少女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她離開后,她又抬手掐了自己一把。
真是做夢啊。
她七慌八亂地往臥房里趕,這才發現自個兒的屋子也已大變樣,桌面上擺著幾把長劍,這衣柜也好院子也罷,這里的每一處都充滿著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
就連銅鏡里的自己,雖還是如此年輕貌美,卻也像童蕊一般挽了個婦人簪。
“但是我怎么會做這種夢”余清歡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突然看到了藥爐里的丹藥,“哦對了!宿緣丹!”
昨日光景還歷歷在目,孟倫憑借狗屎運撿到了金頂草,在路上和她碰面后告訴她宿緣草的真實用法,她連夜煉丹并將其服下,沒想到剛嚼兩口便昏迷了過去。
再睜開眼,便是此處。
余清歡捂著自己砰砰亂跳的心口,小心翼翼地在房中查看。
命定之人么?
會是誰呢?看房間的布局應該是個劍修。
哎呀劍修好啊,聽說腰腹結實又有力氣。體能也好,做那檔子事情的時候不知道美死誰
察覺到自己想岔,余清歡趕緊晃晃腦袋,同時在心中暗罵兩句。
都怪師兄帶她逛青樓,都把她的腦子逛歪了。
不過,她好像也不認識幾個劍修吧。不知道是哪個娶到了她,不行不行,她必須得出去看看他長什么樣!
余清歡咽下一口唾沫,揪著帕子緩緩推開廚房門。
男子背對著她。
大抵是在夢中的緣故,她眼前朦朧一片,只能隱約看到他勁瘦有力的腰身,再往上看,便是高高豎起的馬尾。
想到宿緣丹的作用,她心中更加激動,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用力擰著手帕,一小步一小步往廚房里挪。
看身材真的很不錯唉,是她從小就喜歡的那種類型,身形高挑清俊,又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特別是他還扎馬尾!
也不知是丹藥的作用還是她在夢中會自動美化,她現在就覺得這位便宜夫君怎么看怎么順眼,就連頭發絲都貼著她的審美長。
男子似乎察覺到了她,正在揉面的手停下,他手指白凈修長,指甲也修的圓潤干凈,指腹上沾著些許面粉。
余清歡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
下一瞬她又后知后覺地把少女心按回去,暗暗給自己鼓勁:她那么害怕干嘛,這可是她的夢!她才是主宰好不好!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余清歡幾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往自己這邊扭。
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就算是誰都不奇怪,她都會去努力接受的——
“唉?”
男子并未反抗,只是有些疑惑地歪歪頭看她。
哇他還會歪頭,好可愛不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
“你怎么沒有臉!”
從脖子以上發際線以下就是空白一片了,從背后看倒是沒什么,但是從正面看那叫一個怪異。五官所在位置像是被什么東西刻意抹去了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余清歡愣了,于是干脆上手抓,男子也非常乖順的任她捏臉。
“捏是能捏到的,但是完全看不到,也摸不到五官”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讓她與命定之人相會嗎,難道她的命定之人就是個無面男?
她不信邪,又上前一頓亂捏,把他的臉當面團搓揉,可不管怎么搓,都沒法把眼睛鼻子搓出來。
不行,她今天必須知道對方是誰。
“你叫什么。”雖然作為妻子,不知道夫君的名字有些奇怪,但管他呢,反正是她的夢,“什么身份,快說。”
他站直身子,開始打手語比劃,模糊不清的下巴輕輕顫動著,好像在說話。
艸!(一種植物)
怎么回事啊,不僅沒臉還不會說話是吧!這什么丹藥玩她呢!她到底嫁了個啥啊!這還不如師兄呢,雖然他這人是呆了點,但好歹會說話。
而且也有臉。
她突然很后悔一開始沒攔住童蕊問問自家郎君姓甚名誰了,弄到現在也不知該找誰問一問,她看不懂手語,他也不會說話,唇語她倒是會一些,但對方也沒嘴啊。
余清歡壓下心中的崩潰,在廚房角落扒拉出一根木棍,遞給他。
“寫字總會吧,在地上把你名字寫出來。”
對方疑惑為什么她對自己的名字如此執著,于是又是一通比比劃劃。
“看不懂。”余清歡不由分說地將木棍塞到他手中,非常不耐煩,“總之你寫就是了。”
男子倒也沒抗拒,抬手就開始寫,不料這一筆還未落下,桌上的面粉就突然掉了下來,而且是那么正正好,就這般砸在他頭上。
他穿著一身黑衣,白色的面粉在他頭上身上弄的到處都是,明顯得不得了。余清歡抿抿唇,沒辦法,只好先將此事作罷。
看著男子離去的背影,她心里又有了一個主意。
余清歡二話不說就推開房門,大刺刺地在太師椅上坐下,盯著他半遮半掩的肩膀看。
“怎么了怎么了,都老夫老妻了,看看不行嗎?”余清歡一邊大聲說著掩蓋自己的心虛,一邊往嘴里灌水壓驚。
但真就像她說的,二人畢竟是夫妻,所以他也并未在意,當著余清歡的面便就這樣換起了衣服。
她死死地咬緊下唇,忍住臉上熱意,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看。
猿背蜂腰,肌肉線條也不錯,再往下便是
她下意識想要扭開臉,但一想到這是夢境對方又不知道自己被看,又果然扭回來。
嗯,那東西果真非常不錯,腿也長,唉,等等!
“大腿上的紅痣是”她揉揉眼睛,確定自己并未看錯后,心中涌起一片波瀾。
不會看錯的,雖然看不到臉,也聽不到聲音,但她絕不會認錯那顆讓她印象頗深的紅痣。
那夜在鏡珠中看到的畫面再次浮上腦海,而且比每一次都要清楚,想象中的與眼前看到的不斷交匯著,最終融成了同一個人!
“啊!”
余清歡猛地睜開眼,突然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旁邊是還沒吃完的宿緣丹,手里還抓著鏡珠。
她慢慢從地上坐起來,看著窗外熟悉的月亮和面前同樣熟悉的煉丹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鏡珠那頭的少年。
是他,居然是他。
“怎么會這樣”
點開對話框,還停留在他詢問自己什么是喜歡的這行字上。
從前她是不知所措,現在她的心亂如麻之余還夾雜著一點甜意。
手中的鏡珠突然猝不及防地震動一下,她本來還以為是童蕊或是秦如月發來的,不料一點開就看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三個字。
她趕緊到處找水。
兩杯冷茶下腹,待腦子稍微冷靜一些后,余清歡才將鏡珠打開。
[一點通:你在嗎?]
[一點通: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這是在干什么這是在干什么,這是在和她撒嬌嗎?想起夢中少年滿手面粉任她搓揉的模樣,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
[人間至味:沒有了,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一點通:什么事情呀。]
余清歡覺得自己是真的瘋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在煉丹的時候是不是加錯了什么草藥,比如一見鐘情草之類的,要不然她為什么看到個“呀”都覺得他好可愛,胸腔里也震動個不停。
不行,不能這樣。
得想辦法岔開話題。
[人間至味:沒什么,我只是有件事想要告訴你,我和我師兄有資格去參加仙盟大會了!]
她剛一說完,對面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不過此時她正興致上頭,并未注意到這些,仍在孜孜不倦地訴說。
[人間至味:對了,我還沒問你是哪個門派的呢?你會去么?我們說不定能見到面哦。]
[人間至味:到時候我再回答你什么是喜歡。]
距離仙盟大會還有好幾個月,這段時間,她會學著慢慢放下,慢慢拿起,日子還長,她一定能想出答案。
第034章 網戀事件簿(十三)
翌日一大清早, 凌奚就發現了余清歡與以往的不同。
整個人精神了,有活力了,就連對他的態度都比以往好上不少。雖然還是板著個臉, 但也已經比幾天前要強上許多。
這樣的變化,讓他想起前不久,她剛剛收到簪子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她收到禮物后才會如此這般, 如今想想,興許問題并不在簪子本身, 而是在送簪子的人身上。
日頭漸漸升起, 他看著余清歡蹦蹦跳跳下石階的背影,嘴張了又張, 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不得了!師妹甚至開始學會哼歌了!
“干嘛啊,一直跟著我。”余清歡正端著碗胡辣湯邊走邊喝, 一回頭,就見凌奚像個背后靈一樣跟著自己, “莫名其妙的。”
“我沒跟著你啊,這不是順路么。”他嘟嘟嚷嚷地說著,同時去觀察余清歡的表情。
若是她露出一點不高興,他就
可少女卻并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
她只是淺淺應了聲,又轉回去喝她的胡辣湯。
他見她這樣, 心里沒來由地涌起一陣煩悶。
“小清歡,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了!”凌奚心里堵的緊, 想也不想地便按住余清歡的胳膊阻止她繼續喝,急道,“是不是因為什么人和你說了什么你才——”
“才不是。”少女面無表情地打開他的手, 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他,“我只是想明白了, 沒必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不值得的人?”
“是啊。”她哼了聲,從乾坤袋里掏出那根簪子,熟練地將頭發散開,換上那根桃花發髻。雖已過了幾日,但桃花依舊嬌艷,可見其主人對它的養護之用心。
凌奚心中的那股別扭感覺再次浮現。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那根簪子就是他做的,可他看到余清歡這樣愛惜,每日都要高高興興地用它盤發,心里就有種不爽的感覺。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忘記了。
反正就是非常不爽。
少年輕咬下唇,抬手擋住余清歡的動作:“你等等,我有事問你。”
“干什么?”余清歡別簪子的動作一停。
他想也不想地便將簪子奪過,語氣又急又快,像是在拼命用聲音掩蓋什么:“你知道那根簪子是誰送的嗎?”
“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問了!”
“嘖。”難得心情好,余清歡也不想因為這種事和他爭,于是瞥瞥嘴,沒聲好氣道,“一個朋友,你又不認識。”
“不認識?”凌奚有些想笑,她知不知道,他們壓根就是同一個人。可還未等他說出口,就見少女秀眉一擰,對他怒道:
“你想怎樣?管我嗎?現在師尊不在,你要開始擺師兄的架子,教訓我了?”
他瞬間啞聲,可她卻還在繼續。
“我告訴你,我想和誰玩就和誰玩,你管不著,你也沒資格管!”她叉腰沖他怒道,“快把簪子還我。”
凌奚素來是個好脾氣的。
與其說是脾氣好不如說他是對什么都不太在意,杜榆的爐子炸了他笑,師尊將他的衣服打破了他默默補好,路過的人笑他癡傻他,他也不過是聳聳肩。
不論發生什么,都是心如止水。
可唯獨現在,在面對余清歡的怒容的時候,心中的那股隱隱的痛又再次浮現了。
“我沒有要教訓你。”少年手中微微用力,簪子扎進肉里,帶給他片刻清醒。半晌,他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我只是擔心你被騙。”
“他才不會騙我。”余清歡毫不猶豫地反駁回去,“你當誰都和你一樣?說話說一半藏一半,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蒙在鼓里,你就高興了吧。”
可他就是我啊!
凌奚強迫著把話憋回去,將手中的簪子捏得更緊,可憐的桃花被手指擠壓,掉了幾片花瓣。
不行,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
感受到胸腔處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他趕緊按住自己的脈搏,低聲默念清心訣。
再抬起頭時,他又恢復了從前陽光開朗師兄的樣子。
少年露出一口白牙,故作輕松道:“萬一我們是同一個人呢哈哈哈。”
他聲音越說越小聲,見余清歡的臉漸漸沉下來,趕緊把唇抿直:“那個,我就開個玩笑。”
“這個笑話不好笑。”余清歡上前兩步,用力掰開他的手指,“以后不要開這種惡心的玩笑。”
“但”他依舊握著簪子,并不給她。
余清歡突然抬起頭與他對視。
“把,簪,子,還,給,我。”
這一次她說的極慢,幾乎是一字一句,眉宇間的怒意將要溢出:“別怪我放火燒你!”
凌奚手一松,簪子啪地掉在地上。
那朵被蹂躪地不成樣的桃花也掉下來,花瓣散了一地。
她的心也跟著空了一拍。
“抱歉,那個,我——”
“凌奚。”她突然打斷他,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彼時陽光正好,她的一雙眸子又黑又亮,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狼狽。
“他是很好的人,和你不一樣的。”
她站起身子,給簪子施了個小小的法術。很快,桃花又恢復如初。但這一次她卻沒有再把它挽在發上,而是裝回了乾坤袋里。
“以及,你最好只是在開玩笑。”
她倏地回頭,目光陰惻惻:“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見到我。”
凌奚虎軀一震,趕忙點頭應下。
***
距離仙盟大會的日子越來越近,各大峰頭的弟子們都摩拳擦掌,想要在年末的門派小測中取得一個好成績。
畢竟僧多粥少,一共也不過十余個名額,邰華宗內門外門幾百個弟子,其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尤其是內門弟子,這一個兩個的,不論是天賦還是身世都皆為不凡,邰華宗針對這種情況也提出了相應的對策:
名額就在那里,大家公平競爭,根據門派年末小測的成績來排名,誰排名靠前誰就有資格去仙盟大會。
因此,盡管這會兒距離早課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試劍坪上便已經傳來郎朗念書聲。
他們拿著書念念自語,余清歡沒有書,于是捏著簪子坐在一邊發呆把玩。
殷夏從她身側路過,笑著問了聲早。
高壯青年在她旁邊坐下,如一堵墻般降下一整片的黑影。
“喲,師妹,聽說你拿到去仙盟大會的內定名額了?”
“嗯。”她此時心里都在想著都方才那朵怎么調都調不回原來樣貌的桃花,心不在焉地回答,“運氣好。”
“余師妹謙虛了。”殷夏臉上依舊堆著笑,“我可是聽說了,你昨天和凌師弟可是第一個趕回劍廬的人,足足領先第二名半個時辰呢。
當然,我不是質疑師妹的實力,我不過是想請教師妹,你明明并未帶回金頂草,為何卻能得到七長老青眼有加?”
青年笑意加深,黑亮的眼眸瞇起:“難不成,因為你是掌門座下弟子?”
這話說的,就是余清歡再怎么心不在焉都回過味來了。
她也不急著反駁,只昂起下巴看他:“怎樣,你羨慕啊。”
本來想看她慌亂自證的殷夏哽住。
“羨慕你去求掌門收你為徒啊,你去啊,你看他收不收你就完事了。怎么,不服?”她現在心情不好,殷夏一個主動撞上來的她自然不會放過,開口就是鋪天蓋地的嘲諷,“就算我不是掌門座下弟子,我還是修真界十佳優秀青年呢,你是嗎?啊?”
“退一萬步說,你比我大那么多歲連個金丹都沒修成,你哪來的臉在這兒嗶嗶賴賴。”
她輕蔑地睨他一眼,朱唇微啟:“叫?”
殷夏干笑的臉都要僵硬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灰溜溜離開。
孟倫在旁邊看得心中一陣爽,想上去和余清歡說說話,沒想到對方從始自終看都不看他一眼。
且在路過的時候還重重地撞了一下他肩膀。
“唉,余姐,余姐?”
少年急了,想追上去,就被一只手攔住。他疑惑地往回看去,發現也是熟人。
“凌師兄?”孟倫有些吃驚,“你怎么憔悴成這樣。”
“沒事。”凌奚把按在他肩上的手抽回頭,然后非常不自然地轉移話題,“你變成單靈根了?”
“啊?你說這個?”孟倫并未注意到這里頭的不自然,還在滔滔不絕,“其實還沒有呢,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出效果。不過吃下去之后確實感覺靈氣充沛不少,啊那個,不好意思。”
他不是不知道凌奚沒有靈氣也沒有靈根,平時也盡可能地避著不說,沒想到這一高興就把這事給忘了,趕緊打住。
“那個,凌師兄,咱們從明天開始就不上集體早課了,你打算怎么辦啊,要不咱們一起修煉?畢竟就算是你們,也得先通過年末小測吧。”
但對方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只是托著下巴,沒來由地問了孟倫一個問題:“我有個朋友,他遇到了點麻煩,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先說好,確實是我朋友,不是我。”
孟倫勾起的嘴角僵硬在臉上。
朋友,好熟悉的說辭。
是不是還有個誰也和他說過差不多的話來著?
說是朋友,其實就是本人唄。
不過在聽完凌奚的敘述之后,他開始不堅定了。
“等會兒。”孟倫心虛地打斷他,同時往余清歡看一眼,“真是朋友?你沒騙我?”
對方重重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才長舒一口氣,道:“若是這樣的話,你讓你朋友能瞞則瞞吧。”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凌奚猶豫起來,“若是被她發現的話就完蛋了。”
“在她發現之前努力讓他討厭你朋友不就好了。”孟倫一攤手,“等他們絕交了,過段時間,再讓你朋友和她坦白承認就行。
而且再怎么完蛋,都比現在直接去和她坦白自己在騙她好吧。”
好像也確實是這么個理。
反正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凌奚深吸一口氣,謝過孟倫的提議后,緩緩打開鏡珠。
“只要讓她討厭我么?”
少年看著對話框里余清歡那句“見面后再給你答案”的話,下定決心,在鏡珠上敲下一行字。
不就是讓她討厭我么,有什么難的——
[一點通:不必,我已經想清楚了。]
[一點通:但那時候,應該是我給你答案才對。]
第035章 網戀事件簿(十四)
三月光景如約而至。
掰掰指頭算算, 他們在邰華宗也大概過去大半年了。這段時間里,除卻一開始那些內門弟子較為排外,時不時上來為難兩下以外, 別的倒沒有什么。
到后來,大家都混熟了,這種情況也不會再出現了, 甚至還時不時互相傳抄一下答案,以應付某些課業多長老的眼線。
而隨著天氣漸漸炎熱, 他們一起上集體大課的時間越來越少, 有時候十天里一天都沒去,大部分時間都還是跟著自家師尊一起修行。
至于余清歡。
她這段時間的收獲之一便是, 她會吹笛子了。
“你要這樣吹,不對不對, 氣別出的那么急。”秦如月敲敲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微往上抬一些, 伸手堵住其中一個氣孔,“就這樣,保持這個姿勢,吹。”
“嗶——”
恬靜悠閑的蒼山苑,傳出刺耳的蜂鳴聲。
美人無奈地拍拍她的肩膀, 看她憋紅的臉, 欲言又止, 又搖搖頭。
“清歡啊,要不咱們還是繼續復習邰華宗門史吧。”
“我都全部背下來了啊。”余清歡用力呼出一口氣,將玉笛放回桌面上, “大師姐,那我不吹笛子了, 你教我鑄器好不好,往后我們進了秘境,也用得上。”
秦如月微愣:“為何要提這個。”
“其實我覺得,大師姐你還是比較適合鑄器呢。”余清歡撓撓臉,猶豫片刻后說道,“我不懂音律,但我卻還是能感受到靈力波動的,師姐你鑄的劍真的很強,煉制的那些法器也很有想法。”
說著說著,她突然站起來比劃了一番,回頭看向秦如月。
“我甚至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強的器修,沒有之一。”她越說越興奮,眉飛色舞道,“我也聽孟倫他們說了,師姐你這一百年來一直被困在元嬰中期,會不會是因為,你選錯了路呢?”
秦如月輕輕一笑,笑容中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無奈:“清歡,以后還是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為何?”
她并未回答,而是仰頭看向窗外那輪高高懸在天上的明月,輕聲問道:“煉器再好,那也不過是愛好罷了。上不得大雅之堂的。”
她說這話的語氣有些淡,也有些冷,并不像她自己,反而像是在復述誰的話。
余清歡想反駁她器修也很好,器修沒惹任何人而且超級賺錢的,但見秦如月如此,也繼續說話,只是悶悶地應一聲,繼續低頭研究那把笛子。
“說起來,大師姐,你上過寒月山么?”她看著手中的笛子,突然就想起了幾個月前發生的事,“那時候我和師兄在上面摘金頂草,我好像在上面看到你了。”
余清歡努力回憶了一下,然后一拍掌:“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但是背影真的很像,不管是穿衣風格還是氣質,都特別的像。”
“在哪?”
“寒月山望舒亭,師姐,你去過那里么?說起來涼亭里也放著揚琴和玉笛,和蒼山苑北邊那個房間里的一樣呢。”
少女仍在不知疲倦地說著,沒注意到對方的臉色已經變了。
“清歡。”她閉上眼,打斷余清歡,“今天就到這里吧,明日便是年末小測的筆試部分,你今晚應當回去好好努力備考才是。”
還沒等余清歡說話,她就嘩啦啦地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大疊的書,堆得像小山那么高,隨后全部塞給余清歡。
“你拿去,今晚不看完不許睡覺。”
余清歡猛地抬起頭:“什么?”
事實證明,不要輕易惹惱大師姐。
尤其是當她是你的授課師姐的時候。
“唉,真是的。”
大師姐給的書很多,很重,就算是她在上面畫了重點,余清歡也覺得自己絕對學不完。
她拖著疲憊的甚至邁進云丹門,和同樣頂著黑眼圈的凌奚打了個照面。
“今晚吃什么?”
“都可以。”
“你復習的怎么樣了,明天要小測了。”
“我知道。”
“哦。”余清歡點一點頭,繞過他,徑直往屋中去了。
簡單,沒頭沒尾,而且只嘮家常。
這便是他們這幾日的相處方式。
凌奚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糾結一番,最終還是叫住她。
“小清歡。”他看著她鼓鼓囊囊的乾坤袋,猶豫道,“明天就是小測了。”
說著,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衣擺處捏了一下,緊張地抬起頭:“所以,要不要一起復習啊。”
他本來在等著余清歡的拒絕。
反正在這幾個月以來,這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的事,就算她不理會他也很正常,他都能接受。
可這回余清歡卻答應了。
“好啊。”
“啊?”
她往前走幾步,回頭,還發現凌奚站在原地。
“走啊,還愣著干什么。”她拉住他的袖子,“晚飯的話,就吃辟谷丹應付一下吧,我最近煉了不少,咱們也能節省一點時間。”
****
和預想中的不同。
也不知是凌奚最近學了什么,他們這一次沒有吵嘴也沒有因為瑣事發生爭論,兩個人安安靜靜地看書。毛筆在宣紙上落下,發出莎莎的響聲。靈氣在他們周圍浮動著,將寫錯的地方涂抹掉。
余清歡抬起頭,看著他過分優秀的答卷,扁扁嘴。
“為什么你能對那么多。”
“多嗎?”凌奚接過自己的卷子,“唔,就這樣改一下,然后再把這邊繞過來,再這樣那樣,就解出來了啊。”
說罷還抬頭向她確認一遍:“你難道沒想出來嗎?”
余清歡用一種生無可戀的眼神瞪著他。
呸,剛剛還覺得他人不錯呢,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拿來,我只是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而已。而且我擅長的地方又不是劍招,聽不懂不是很正常嘛。”她罵罵咧咧地把筆奪回,忿忿不平道,“拿來了!再來一次我肯定做的比你好!”
“哦。”
于是房間內又響起沙沙聲。
余清歡煩躁地寫了幾下,死活卡在藥材配方的地方寫不出來,正當她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有一滴雨水飄到了她臉上。
她抬起頭,正巧看到窗外有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緊接著便是一陣又一陣的雷鳴聲。
她趕緊起身去關窗,剛把窗戶關上,便身后傳來重重的倒地聲。
“師兄?”
余清歡慌忙往身后看去,可什么都還沒看到,倏地一陣風吹過,熄滅了蠟燭,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之中。
蠟燭也不知滾到了哪兒去,但她現在也顧不上什么蠟燭不蠟燭的了,匆匆召喚出一簇火苗,隨便甩在一根木棍上。隨后借著那點微弱的光精準找到凌奚倒地處,將他扶起。
她將他放在自己大腿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還有氣,但是呼吸和脈搏都很亂,他的眉毛緊鎖著,口中低聲喃喃,也不知在夢中遇到了什么。
“師兄?”
又叫了一遍,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余清歡心中警鈴大作,她知道師兄害怕下雨,上次已經見識過了,但是沒想到他竟已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不,以前并沒有那么嚴重的。從前下雨的時候,他頂多會有些萎靡不振,但絕不會到如此地步。
是從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對了,若是沒記錯的話,應當是那日她在客棧遇襲之后,師兄跳窗去追擊黑影。再見面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倒在暴雨中,渾身濕透。
也就是在那一次,她頭一次進入了凌奚的夢境中。
“現在怎么辦啊,總不能再進一次吧。”
她急得抓耳撓腮,想去找醫修,但又挪不開身。還好這次凌奚倒在的是她房間而非山洞,余清歡房間里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就是靈藥。
煉的成功的,不成功的,半生不熟的,一股腦地全倒出來,挑挑揀揀,選出一個成色相對好一些的,二話不說就往凌奚嘴里塞。
但他并不領情。
這一次的他并不像上一次那樣粘著她不放,而是睜開沒有聚焦的眼睛,“看”向她。
“你是誰?”
“是你姑奶奶。”余清歡沒聲好氣地捏住他的下巴,試圖將丹藥灌進去,“快吃,咱們明天還要考試呢,別給我添麻煩。”
外面的雨夜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若是下到明日,難道他們就不去考試了?
嘴抿得很緊。
余清歡焦慮得頭發猛掉,也顧不上師兄清醒之后會不會生她的氣,干脆捏住他的兩瓣唇用力掰。
“不吃,苦。”
“快吃!我又沒有糖。”好好的人怎么像小孩似地,以前也不知道他怕這些啊,每次吃藥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她還以為他不怕苦呢。
可少年始終不配合,扭頭躲開她的手,薄唇不小心在指腹上輕輕擦過,余清歡心中一悸。
她慌亂想將手指收回來,還沒能挪動幾寸就被他反手握住。
凌奚的眼眸依舊渙散,其中倒映出余清歡慌亂的模樣。
“你,你干什么!”
措不及防的,他垂下頭,就著她的手吃下清心丹。
他吃的極慢,從始至終都在盯著她,驀地,舌尖舔過她瑩白的指尖,留下一片溫潤痕跡。
余清歡心中亂騰騰的,此時此刻,便是她也瞧不清楚,師兄現在這個樣子,到底因為意識不清才會如此,還是從始至終就是存心。
第036章 網戀事件簿(十五)
余清歡心念一動, 還未來得及羞澀,便覺指尖上傳來一陣劇痛。
“啊!你是什么妖鬼嗎!”
她用力將凌奚推到一邊,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這家伙牙口也太好了, 一大口的,血珠子噗噗地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凌奚舔舔唇邊的血, 眼眸非常不自然地閃過一道亮光,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撲了過來。她手腳并用慌里慌張地往外爬, 期間還打翻了兩碗剛剛從井底撈上來的冰楊梅。
楊梅汁水蹭在他臉上, 殷紅的汁水涂抹在唇邊,與她的鮮血融合在一起, 顯得越發妖媚。
余清歡卻并不覺得驚艷,她嚇得臉都白了, 什么旖旎不旖旎的心思全都被她往一邊扔去,她現在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快逃!
重生一回,上輩子的很多事都已經模糊,如今拼命回想也只能想起個大概,但有一件事她非常確定:
師兄現在這樣!絕對不正常!
“該死該死該死。”方才他們追逐的時候再次撲滅了用于照明的燭火,屋子再次陷入黑暗, 但也給她爭取了一線生機。少女拼命回憶著破除此種魔障的方法, 一邊和他玩貓捉耗子的游戲。
好在, 現在這個狀態下的師兄,五感并不敏銳。
她順利找到一個角落躲下,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習習涼風從外頭吹進來,也讓她混沌的腦子有了片刻的清醒。
一根冰涼的東西棍到她手邊, 令她打了一個激靈。
對了,笛子。
師姐這段時間教過她不少曲譜,其中之一,就是諸如此類能令人從渾渾噩噩中醒來,恢復清醒的清心曲。
“既然你不正常那就不要怪我了。”余清歡拿起笛子,將它湊近嘴邊,隨后運起靈力。
凌奚若有所感,猛地朝她那處襲擊來,電光火石之間,余清歡睜開眼——
高高舉起被燒的發燙的笛子,用力朝他胸口戳去,只聽一聲慘叫,方才還氣勢洶洶的人就已經倒在了地上。
她趕緊掏出捆仙繩給他一圈又一圈地纏上。怕一圈不夠,她不知從哪里又翻出來兩捆,把凌奚結結實實地綁成了個粽子。
做完這一切后她才輕松抒出一口氣,掏出紗布給自己包扎。
“果然,比起什么吹不吹笛子的,還是直接上手管用。”余清歡嘖嘖兩聲,面不改色地往凌奚嘴里再次塞進一枚藥丸。
方才還在掙扎不休的人抽搐幾下,安靜下來了。
余清歡還是不放心,于是又捏著他的臉上上下下檢查幾下,確信他不會再醒來后,又給他喂了兩顆安神丸。
至于玉笛還是算了,搞不好她這一口氣下去,沒給人平心靜氣,反而促進狂化。
她果然還是不適合吹笛子,師尊是錯的,從一開始就應該讓她和大師姐學鑄劍才對嘛,讓她吹笛子,和師兄用手指頭摳揚琴有什么區別。
都很離譜就是了。
凌奚睡的很沉,與那日在山洞中不同,大抵是安神丸起了些許作用,這一次他的呼吸很是平穩。
余清歡盯著他白皙的側臉好一會兒才別開眼,她直起身子伸個懶腰,忽地瞥,
“師兄也買了?怎么沒和我說。”
她有些郁悶地將鏡珠塞回他衣袋里,可是剛放下去又滑出來,她又不好去扒拉人的一副看看這衣服是怎么縫的,不得已,只好先將鏡珠放進自己的乾坤袋里。
“算了,不說也正常,反正我們這會兒正在吵架嘛。”
她看著少年白皙的側臉,莫名地就想和一點通炫耀一番:她好厲害!一個人就搞定了狂化的師兄。
最近這家伙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總是有事沒事和自己爭高低,討厭倒是不討厭,她甚至覺得還怪有趣的。
不過想一想,還是算了,這會兒夜已深,她總不能再打擾他。
她重新點燃煤油燈,靠在凌奚身上看起了書。
大師姐給的書很多也很厚,她看的昏昏欲睡,只能靠一些提神醒腦的丹藥補足氣力精神。
只不過,在翻乾坤袋的時候意外翻出了一塊雪白的酥糖。
她想了想,掰成兩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塞進凌奚嘴里。
*****
翌日一大清早,有兩個消息傳來。
好消息,凌奚醒了,而且完全記不清昨天的事情,只是疑惑為什么余清歡要用捆仙繩束縛住自己,他明明沒有夜游癥啊。
壞消息是,她把鏡珠戴在身上,忘記摘了。
她自己的倒是記得,但是她忘記摘凌奚的了!
臺上巡考官走來走去,時不時輕咳一聲,眼眸凌厲無比,大有,誰要膽敢在他面前作弊,下一刻就會被扔到萬魔淵享受扒皮抽筋的可怕待遇。
她看著面前卷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覺腦子里像是一團漿糊在黏黏糊糊的成一團團,字認識她,她不認識字。
這還不是最致命的。
她就在剛剛寫到策論的時候,口袋里鏡珠猛地震動一下。
她胳膊一個不穩,險些把墨汁滴在卷子上。還好還好,差一點,不然她得瘋。
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巡考官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尋常,正在朝她走來。
余清歡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但好巧不巧,就在巡考官距離她還有兩步位置的時候,口袋里的鏡珠再次震動,而且比上一次的幅度更大!
男人涼颼颼的眼刀飄過來。
余清歡瞳孔微縮:吾命休矣!
“長老。我要交卷。”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身后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長老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匆匆往那邊看去。余清歡一個懸著的心終于落地,往那處投去感激的目光。
隨后她就看到凌奚提著寫得密密麻麻的卷子,往巡考官那走去。
等等,不對勁,他寫完了?
想起昨天夜里,她挑燈夜讀到一大清早,眼眶底下都黑了還沒看完,用紅墨水著重標出的部分三成都沒看到。
可某些人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大天亮還有糖吃,為什么寫的比她還滿!
不公平!她明明復習的比他努力多了,而且這張卷子有一大半都是藥草相關,憑什么凌奚比她還會。
“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沒寫完的抓緊!”
巡考官一嗓子將她喊回了現實,余清歡縱是再忿忿不平都沒辦法,只能對著那道紅色的背影齜牙咧嘴,隨后繼續和自己完全不擅長的策論做斗爭。
不知凌奚到底在卷子上寫了什么精彩萬分的內容,巡考官在剩下這一炷香的時間內愣是沒下來晃悠,全程都在講桌上看他的卷子。
有時候嘴角抽搐,有些事眉飛色舞,有時候喜笑顏開,有時候又僵在原地,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倒也給了余清歡好機會,將覆蓋在鏡珠上的靈力掐斷。
煩擾了她一上午的小珠子終于安靜下來,她在沒有顧慮,提起筆便開始在紙上刷刷往下寫。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到。
余清歡刷地一下站起來往講桌走,她走的最快,她心癢難耐,一方面是想把腰上的那個罪魁禍首扔出去,一方面是想看看凌奚的卷子答的怎么樣。
可考官擋的嚴實,她什么都沒看到,剛把卷子放下就被轟出去,只能作罷。
少女垂頭喪氣地走出去,一出門就見到凌奚蹲在地上數螞蟻。長得好看就是了不起,都是看蟲子,有些人就是幼稚,他做便是童心未泯。
余清歡沒聲好氣地將鏡珠扔給他:“你拿著!”
真是的,到底是什么人拼命給他發消息,考著試呢還不消停。雖然她在考試的時候忘記把鏡珠拿出來是不對,但是那家伙就對了嗎,不管了,退一萬步說,都是凌奚的錯!
凌奚接過,注入靈力后的看到上方的對話框,突然意識到什么:“你應該沒拿出來看吧。”
“我看干什么?”余清歡白他一眼。她才沒興趣打探別人的隱私,而且那是在考試唉,她當著巡考官的面打開鏡珠看,是嫌命太長嗎?
凌奚暗松一口氣,剛想將鏡珠放回去,就被余清歡拉住了手臂。
“等一下,我剛剛不想看,但是我現在好奇了,從小到大我還沒見你那么緊張過呢。”少女瞇起眸子,一字一句道,“到底是誰啊,那么急地給你發消息,你老相好么?”
“不,不是。”凌奚心里虛得要命,再加上已經有人往他們那里看了,他想轉身逃跑,偏偏又被余清歡拉住。
“不是?”她重重哼一聲,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正確,向他伸出手,“既然不是,那就給我看看。”
“真不是,你聽我解釋啊。”凌奚又不知該怎么說,記得抓耳撓腮。總不能說不給余清歡看的原因,是怕她發現自己的身份吧。
二人拉扯間,余清歡突然被從外面涌出的考生撞了一下,踉蹌兩步險些到底,凌奚下意識去接她,不料正中余清歡下懷,她借著這個機會去搶奪鏡珠,不料少年迅速反應過來向后撤,鏡珠隨之落地。
小珠子咕嘟咕嘟地,滾到余清歡腳邊。
左右晃動兩下,隨后兩雙眼睛的注視下亮了起來。
第037章 網戀事件簿(十六)
余清歡正欲看個究竟, 可還沒看清上面寫的是什么,就被一只腳擋住了視線。
她緩緩抬頭,瞪向那雙鞋的主人。
“啊不好意思, 我沒注意到。”那是個臉上長滿雀斑的小眼睛弟子,看穿戴應當來自外門。
他慌里慌張地將腳下的鏡珠拿起來,一邊道歉一邊掏錢。
他這歉道的確實誠懇, 錢也掏得利落。
見他又是鞠躬又是補償的,看上去也不像是凌奚找來做戲的樣子, 她心里一團火氣漸漸熄滅。
莫非真是天意?算了, 師兄的私事她本來也不該管。
她心中憋的慌,又不知該往哪里出氣, 重重哼一聲后便離開了。
“道友,我是真的沒看到, 這沒壞吧。”
小弟子仍在不停道歉,他并不是什么氏族出身, 天賦又不好,就是在外門也是被欺負的份,更別說對上內門弟子了。
而且眼前這位還不是普通的內門弟子,這可是九州近百年來唯一一個沒有靈根卻能修至金丹的修士,掌門親傳。一想到他竟然惹了這樣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忍不住打哆嗦。
“沒事沒事。”凌奚大大咧咧地把的鏡珠拿回來, 哈哈笑兩聲, “我還得謝謝你呢。”
東西倒是還好,就是裂了一條小縫,回頭去修修便是。最重要的是因為這一腳他順利逃過一劫, 要是真被師妹看到可真就完蛋了。
他不和那名弟子計較,東西倒是收下了。
畢竟之后還得找杜榆修修, 這點錢不多,買一個新鏡珠估計夠嗆,但是用來糊弄糊弄老杜綽綽有余。
文試的風波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之中過去。
凌奚其實身上破綻多如牛毛,若是余清歡愿意往深處想就能發現許多不對,從而進一步推論出他在欺騙自己的事實。
但是她沒有。
倒也不是別的,主要是文試之后緊接著就是武試。
余清歡自認為文試被鏡珠影響考的很不好,所以幾乎是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武試上。若是這個再不行,哪怕是之前七長老給他們內定了名額,哪怕他們是掌門座下弟子,估計都無緣仙盟大會了。
武試就定試劍坪,她也不知道規則,本來都做好一對一對打的準備了,這來了以后才曉得,原來是要讓他們去后山捉竹鼠妖。
“竹鼠妖?”她感覺眼前一黑,非常不確定地問,“為什么我們要捉這些。”
孟倫站在她旁邊擦針灸針,語氣非常見怪不怪:“據說是膳堂的食材不夠了吧。哦對了余姐,我待會兒能和你一組嗎,我一個醫修根本沒有自保能力。還是說你想和凌師兄一起”
“哈!才沒有!”余清歡聲音大的可以蓋過身邊呼啦啦的風聲,她罵罵咧咧地重新把碧玉葫蘆掛回腰間,“我和你一組,就這么定了,你跟緊我,到時候遇到竹鼠了你扎我烤,知道不?”
孟倫用力點頭。
周圍的人疑惑往他們那兒看,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扎我烤,這是什么作戰方案,這倆人以為是野炊嗎?
一刻鐘后,負責武試的巡考師兄敲響鑼鼓。
“所有人,準備好,結界即將開啟。你們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誰捉到的竹鼠最多,誰的得分就最高,記住,不可主動攻擊同門。”
眾弟子都暗暗鼓足勁。
就算去不了仙盟大會,能夠在那么多人面前嶄露頭角,也是值得的。
只需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沖入結界之中,然后將那些竹鼠一網打盡!
“稍待片刻,我們馬上就開始。”
關系好的弟子已經主動站到一起了,孟倫也非常狗腿地貼到余清歡身邊尋求庇護。她抬頭往左邊看去,見凌奚身邊依舊是空蕩蕩的一片,他誰也不搭理,只是在盯著地面上的石子發呆。
石子有什么好看的?余清歡將目光移回來,繼續等著師兄發話。
日頭已經漸漸偏移,這試劍坪上的溫度也正在提高,但是長老卻依舊沒有要讓他們走的意思。
有人急了,開始在底下交頭接耳。
“這到底怎么回事啊,這是比還是不比。”
“不知道啊,說起來上面那位師兄是不是在等誰啊,為什么那么久。”
眾人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甚至都開始猜測是不是仙盟那邊出什么事情了,還是負責閱卷的巡考官遇到了什么大麻煩。
巡考師兄站在上方,冷汗直流。
他本來就是因為運氣好才進入內門的,又只是因為運氣好才得到大長老教誨,但其實他的金丹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含金量,全靠丹藥堆砌。
如今被這么一質疑,他連站都站的不太住了。
不過還好,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便有個負責傳話的小道童跑過來。
他們在上面交頭接耳。底下的弟子看不清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一個兩個的都緊張兮兮地盯著,生怕錯過什么。余清歡看著巡考師兄的臉色變了又變,心里也跟著揪起。
巡考師兄與小道童對話完,一臉嚴肅。
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隨后,他輕咳一聲,說出了比延遲武試還要炸裂的話:
“咱們這一次的考核呢,就不舉行了。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所以我們這次的排名全部根據筆試的成績進行。”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那些自認為考的好的但是身手不太行的。而愁苦的那些都是想著筆試差點兒不要緊,咱們武試再湊湊的弟子。
沒想到,這一回竟然直接跳過了武試!
有個別性格暴躁的弟子蠢蠢欲動想沖上前,被左右幾個手持戒鞭的護衛弟子狠狠甩一眼,又想兔子一樣灰溜溜地縮回去。
余清歡感覺自己也要碎掉了。
為什么!為什么就差這一點點了,為什么就不讓她考!捉竹鼠她擅長啊,以前北鶴峰鬧竹鼠的時候,她都去捉過好幾回呢,而且宰殺也超級擅長的,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偷兩只出來用孟倫的針灸烤一烤的準備了。
結果現在和她說考試取消,不考了?
她閉上眼,有些想死。但想一想,總覺得就這樣也不行,不說出去太難受了,還是抓個局外人來體會她的痛苦比較好。于是思來想去,打開了一點通的聊天對話框。
[人間至味:你知道嗎?我本來對武試信心滿滿啊,還想趁機烤兩只竹鼠呢,結果沒想到就半途取消了,是不是針對我嗚嗚。]
那兩個嗚嗚她本來不太想打上去的,總覺得像撒嬌似地有些丟人,但轉念一想這有什么。
反正她不管是在夢里還是在夢外都將他看光了,以后說不定還得當面和他嗚嗚呢,提前了解一下,倒也不是什么壞事。
[一點通:怎么了?哭了?]
[人間至味:才沒有了!我才沒有哭!]
她頓了一下,然后耐著性子和對方解釋,她這不是哭啦,就是單純地表達一下自己的情緒嘛,哪有人那么容易就哭的。
思來想去,又補上一句[真沒有]。
說罷她抬起頭往周圍看了一圈,不知道為什么,從剛剛她和一點通說話開始,就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盯著自己,但抬頭看的時候那種感覺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非是被巡考師兄發現了?但是不應該,這會兒一來不是上課,二來不是考試,她怎么就不能玩鏡珠了。
掌中鏡珠輕輕一顫。
[一點通“戳了戳你”并和你說饒命啊。]
余清歡嘴角抽搐,心說童蕊又幫她升級了什么東西。
[一點通:放心好了,你能去。]
[人間至味:為什么,為什么你那么有信心,難道是因為你偷了我的試卷替我偷偷改答案了么?]
[一點通:是捏。]
又裝可愛!
還想細問,就見對方已經消失不見了,她焦急地在對話框上輸入文字,就見又有一條信息彈出。
[一點通:騙你的了。]
余清歡:*&^*%^$%^(一些臟話)
巡考師兄明顯已經將話說完了,大抵是因為宣布這條消息覺得太過于心虛怕被打,所以一說完就匆匆離開,還緊緊地跟著的那幾個戒律堂的弟子,大概是因為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事已至此,大家也只能接受。不是沒有人想要上前鬧一鬧,但一想鬧得魚死網破的后果就是被逐出門,痛失天下第一大宗弟子的身份,被家族排擠,甚至還極有可能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加入仙盟大會。
老話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杰。
這么一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余清歡和一點通聊了兩句后心情很好,還有閑心在回門派的路上和他東拉西扯。
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聊的越來越多。
她發現這家伙的思維其實跳躍性得很快,有時候說丹藥的時候會突然跳到域外的海,下一刻又會從海邊跳回山上。
他們從天南聊到地北,明明從來都沒有見過,但卻給余清歡莫名的熟悉和親近感覺,像是多年相識的老友。若不是這宿緣丹是她自己煉的,她幾乎都要懷疑,怕不是有人在里頭偷偷加了什么。
而且這家伙道歉的時候又快又誠懇,她認識的那些朋友,包括她自己都是臉面大過天,就算是自己錯了,也要嘴硬說自己根本就沒有問題啊,明明就是別人的錯嘛,隨后強行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責任都往那個人身上推。
但他卻不會這樣。
說了以后見她太久沒有回應,還會說上一句。
[你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的啦,明天我還找你玩好不好。]
總而言之就是,非常可愛。
她偏過頭嘿嘿笑了兩聲,一抬頭才發現已是黃昏漫天。
竟不知不覺聊了這么久。
不過也是,每次他們聊起來便會這樣,有一次甚至談到次日天明。
越是這樣,余清歡想要與他見一面的想法就越發強烈。
仙盟大會的事情越來越近,她提起這件事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對方好像不太想和她見面,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一聊到不想說的話題就會玩失蹤,要不就是裝瘋賣傻把這事兒糊弄過去。
云丹門就在眼前,她不急著回家,先戳了戳一點通。
[人間至味:我說,再過幾天就是仙盟大會了吧,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見面嗎。]
說完之后她就一直坐在樹下等。
可等了快一刻鐘,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回音。
看見天邊的夕陽落下,她沒來由地自嘲一聲。
算了算了,估計明天這個時候這家伙又會緊巴巴地來道歉了,理由無非就是沒看到或是正在忙沒時間云云,其實司馬昭之心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想拆穿罷了。
十步外的小院子升起炊煙,余清歡將鏡珠往兜里一放,歡快地推開院門。
“你今天煮了什么,這么香。”
她繞到廚房里,只見一猿背蜂腰的男子背對著她站著,廚房中水汽彌漫模糊了她的視線,竟讓她生出了自己在夢中的錯覺。
不過也只是一瞬作罷,因為凌奚很快就轉過來了。
他示意她靠近,然后頂著一張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掀開鍋蓋。
“我嘗試了新菜式!是不是超級香!”
“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嗎?突然這么豐盛。”余清歡戀戀不舍地從那一鍋子的紅燒竹鼠上挪開視線,同時在心里把能想的日子都想了一遍。
他們的生辰?不,他們都是孤兒,哪來的生辰。那就是什么節日?但前后兩天都是孤零零的日子,哪有什么節要過。
凌奚見她絞盡腦汁地在想,有些疑惑:“你不知道?當然是慶祝我們文試都進入前十了啊。”
“啊?”
余清歡給自己施了倆清心咒,確信自己沒有誤入什么幻境后,又不敢置信地問了一遍:“真的?”
對方依舊是肯定的答案。
怕她不信,他還調出鏡珠中的畫面給她看,果不其然,準許進入仙盟大會的名單上就明晃晃地寫著他倆的名字,除卻之外還有孟倫和秦如月。
但孟倫和秦如月她理解,他們一個是宗門大師姐,一個是策論永遠是滿分,誰進去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和凌奚。
她回頭扯扯少年正忙著顛勺的手,猶豫不定道:“師兄,你那篇策論你寫了什么?”
她可沒錯過巡考官看他那張卷子的表情,是三分不屑四分震驚還有四分莫名其妙。
“哦,我隨便亂寫的。”他輕松聳聳肩,隨意夾起一塊竹鼠塞進余清歡嘴里,“因為那個巡考官長得像老鼠,我就把竹鼠的十種料理配方都寫上去啦。”
第038章 明明如月(一)
雖然這一天過的莫名其妙, 這分數來的也莫名其妙,但余清歡還是在吃完竹鼠后就選擇了放棄思考。
熱乎乎的紅燒竹鼠鮮美非常,她甚至還給自己添了兩碗飯。
吃飽喝足后上床睡覺, 一覺醒來后,她和凌奚都收到了仙盟大會的請柬。
“這么快?”她看著請柬上滾著燙金的屬于自己的名字,明擺著有些不敢置信, “我以為還要等個幾天呢。”
“畢竟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就是揮揮手的事情吧,你以為是咱們云丹門嗎?做什么都得手寫。不過, 現在咱們還有個麻煩。”
想起之前他們要死要活地在師尊屋里抄請柬的時候余清歡就想死, 她瞥瞥嘴道:“什么麻煩?”
“你看這里。”凌奚將請柬翻開,露出背后那一行幾乎讓人看不見的小字, “上面說,這一次的比賽為小組賽, 每一組需要五個人,而且還得是五個修行方向都不同的修士。”
也就是不能隨便拉個隊友湊數, 得認真挑選。
“那我們組就是,有什么難的。”余清歡非常自信,完全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邰華宗那么大個宗門,這一去能去十多個人呢, 怎么可能湊不齊。”
不用說, 上榜的那幾個熟人里, 孟倫肯定會和他們一組,秦師姐不知道,但是不管她會不會加入他們, 他們這邊已經有三個隊友了,再找兩個而已, 不難不難。
她將請柬放回乾坤袋里,一臉輕松,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問題。
****
可上了邰華宗給他們準備的飛天馬車之后,余清歡才徹底傻眼。
“不好意思啊,我們已經組好了。”一個頭發長過眼睛的男弟子如是說。
“我也是丹修呢,所以不能和你們一組了。”這是一個神色冷淡的少女,只說了一句話就低下頭。
“我打算和其他門派的一組了。這一次并沒有說不可以和其他門派的朋友一起參賽吧。”
“我?你問我干什么,誰要和你們兩個作弊的一組!”扎著馬尾的青年從鼻尖呼出一聲輕哼,“誰知道你們的分數是怎么得來的!和你們組隊我還嫌臟呢!”
“你說什么?誰作弊了!”余清歡擼起袖子就要打。
“唉余姐,算了算了。”馬車小,孟倫怕他倆在車上打架把車給打翻了,趕緊拉住她。
“哼。”
她氣喘吁吁地重新坐回位置上,十分怨念地看向攔住她的孟倫。
“別急別急嘛,不就還差著兩個,凌師兄已經去搖人了,放心,咱們總會搖到的。”孟倫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胸口,“凌師兄的人緣很好的,他在門派外面也有人,想叫誰那不是分分鐘的事。”
余清歡哦一聲,心里還在想到底為什么沒有人愿意和他們一組。
按理說,她和凌奚是這一車弟子中為數不多的金丹,就算不會被哄搶,按理說也不應當被如此嫌棄才對啊。
就像那時候在七長老的課上,大家都爭著搶著想和她一組,怎么到了現在就被嫌棄了呢?
“余姐,你不知道。”孟倫見她如此趕緊解釋,“這次仙盟大會給咱們開放的秘境叫做南柯幻境,據說這個幻境遇強則強,修為越高的弟子進去,會遇到的妖獸就越強。”
“那怎么判定修為強弱?”
“按小隊中修為最高的那個弟子算。”凌奚不知何時已經將鏡珠放下,滿面春風地湊過來,“放心好了,我剛剛已經傳信去邀請秦師姐了。”
秦如月作為掌門親傳大弟子,自然不會和他們一車。
所以她在馬車上也沒問她。方才聽孟倫這么講規則時她還有幾分慶幸,心說還好,不然他們就要進入元嬰級別的幻境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架不住隊友是豬,完全靠不住。
“師兄。”她猛按眉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只邀請了秦師姐?”
她拼命告訴自己沒事的,秦師姐好像也不過是元嬰初期而已,她和師兄兩個天才金丹,又有大量的丹藥,孟倫和秦如月也是他們所在領域的佼佼者,只要配合得當,應當能贏。
“沒有啊。”他撓撓后腦勺,“我還叫了別人。”
“誰?”
飛天馬車開始用力顛簸,周圍靈氣不斷變幻擠壓著,余清歡趕緊收起疑問專心調理內息,避免被馬車下落時周圍變幻的靈氣傷到。
又是一陣顛簸后,馬車緩緩落地。
一下馬車,他們便被陣法迅速傳送到了一個類似禮堂的巨大場所。
同一個門派的弟子基本上都坐在一起,余清歡和凌奚他們一塊兒,左邊則是剛從掌門那邊過來的秦如月。
余清歡搖搖晃晃地坐在椅子上,剛想抓住旁邊的凌奚問他到底邀請了誰,一開口胃里就開始翻滾,趕緊找個地方嗷嗷地吐。
一回到座位上,就發現前面的位置多了個人,看背影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吐的難受啥都看不清,只是在想,怎么有人從頭到尾一身白。
她咬著凌奚遞過來的話梅,一邊有氣無力地咬,一邊聽仙盟盟主發表又臭又長的講話。
還是那一套,先把所有人都感謝一遍,然后再照本宣科地說兩句鼓勵的話,等到大家都開始犯困了,才說慢慢悠悠地說規則。
和請柬上寫的差不多,大家都懂,只是這一次盟主特別強調了一下:“秘境探索時間僅限三天時間,這三天時間里,大家可以隨意在秘境探索,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積累積分或是扣積分。至于做什么會扣積分嘛,這個,請諸位自行探索。”
臺下坐著大部分都是有不少秘境探索經驗的修士,聽到盟主如此這般說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不就是那幾樣嘛,獵殺高品靈獸積分,偷襲其他修士扣分。
長老清清嗓子,繼續道:“以積分最多的小隊獲勝,現在,大家把你們的鏡珠拿出來。”
臺下嘩啦啦一片,大家都在忙著從乾坤袋中找鏡珠,有幾個弟子沒有,急得焦頭爛額,于是仙盟很貼心的給他們送了一個。
“三天后要還回來哦。”侍女笑瞇瞇地解釋。
方才還陽光燦爛的青年一下子就蔫吧了。
余清歡也跟著他們擺弄,果不其然,方才還是空白一片的鏡珠上,出現了她自己的名字,名字后跟著一串數字,現在顯示著零,應當是他們的積分。
擔心他們還不明白,侍女們還會給他們詳細解答。
“怎么了?”凌奚察覺到她有些心不在焉,又塞給她顆話梅,“還想吐?”
“不是。”她搖搖頭,繼續盯著前面那坨白色不明物體看,“我總覺得他有點眼熟。”
“你在說我么?”
白衣白發的青年緩緩轉過,他眼神漠然高傲,又生了一副驚世絕倫的好皮囊,身邊許多弟子看到他的臉后都倒吸一口涼氣。
可他并不在意,只垂下眼眸,銀白色的睫毛也在顫抖著:
“不是你們邀請我過來和你組隊的么?”
余清歡如遭雷劈。
杜榆!居然是杜榆!
杜榆什么修為啊!凌奚是想讓他們死嗎!
“解釋一下!!”要不是這里有這么多人,她真想原地把凌奚原地掐死。
凌奚仿佛察覺不到余清歡的怒意,還在摟著杜榆的肩膀和別人熱情介紹:“我朋友,杜榆,是個器修,對,就是鑄劍谷的那個少掌門。放心好了他可能打了,是元嬰后期哦!”
杜榆冷冷淡淡地掃他們一眼,下巴微縮,算是問好。
對面三個人僵在原地。
尤其是在凌奚說出元嬰后期那幾個大字的時候,孟倫感覺都快哭出來了。
秦如月畢竟是大師姐,饒是心中驚濤駭浪,面上依舊沉穩自如,她柔柔一笑,向他奉上茶:“原來是鑄劍谷的杜道友,久有耳聞,幸會。
不過,杜道友為何會答應凌師弟呢,僅是出于兄弟情誼么?”
余清歡也好奇看過去。
對啊,她也很想問,她可沒忘記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杜榆和她搭話的情形,開口兩句就是問凌奚在哪,不是為了和他喝一杯,純純是想躲著人跑。
而且他們小隊里兩個金丹一個筑基,在這規則特殊的南柯幻境中怎么看都是累贅,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會答應才對。
杜榆面無表情地接過秦如月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全程沒有多一句的客套話,就硬邦邦的說了個“好”。
秦如月被這樣掃面子也不生氣,又同他客套寒暄。
可這人就像個木頭似地冷硬得很,對什么都是愛答不理的,唯有在回答秦如月時多說了幾句。
“因為凌奚和我說,在這里能遇到玉輪大師。”他捏緊手中茶杯,眼眸亮得驚人,“我要拿下南柯幻境中的秘寶,然后——”
他突然停頓下來,環視周圍一圈,隨后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把小刀,小刀看起來破舊無比,但卻被人盤得锃亮,看起來沒少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以此為基底,鍛造出頂級法器百尺刀,當作聘禮娶她!”
“噗——”
方才一直端莊優雅,遇到什么都臨危不亂的大師姐,直接把茶噴到了杜榆臉上。
第039章 明明如月(二)
“大師姐, 你怎么了?”余清歡看著杜榆那一臉的水,想笑又不敢笑。
方才還裝得高高在上的男人現在被茶水糊了個徹底,看上去像個落湯雞似的, 蔫吧的不行。他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滿眼的不敢置信。
“抱歉,嗆到了。”秦如月在短暫的失態后又恢復了往日的從容模樣, 掏出一張帕子遞給他,“你擦擦。”
凌奚也怕好友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于是默不作聲地從背后繞過去, 只要他有一點的不對勁,就馬上按住他的肩膀, 以防他暴起傷人。
兩個人的對峙,是三個人在緊張。
不過他們顯然是多慮了。
杜榆在接過秦如月的帕子后悶悶地嗯了一聲, 隨后將帕子揣進乾坤袋里,一沒有想要還回去的意思, 二也沒打算用,就這樣滴著滿頭濕噠噠的水往回走。
四個人盯著他的背影看。
“唉,余姐,凌師兄找來的都是什么人啊。”孟倫用胳膊肘捅捅她。
余清歡搖頭,剛想說自己也不太懂, 就見杜榆轉了過來。
他倆趕緊閉嘴。
結果對方卻只是盯著某處看了一會兒, 便垂下眼眸離開了。
余清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才發現杜榆是在盯著秦如月看。可后者正忙著與邰華宗的其他弟子交代注意事項,并未注意到他這邊。
“大師姐,你”她欲言又止, 見秦如月眼神溫柔地看著她,一時半會兒覺得嘴里的話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只能搖頭,“沒什么,已經沒事了。”
秦師姐和師尊兩情相悅,這樣就挺好的,還是不要去和這稀泥的好。
至于杜榆算了,誰把他拉來的讓誰解釋去,她又不熟。
一直站在旁邊的凌奚揉揉鼻子,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
*****
按照仙盟的意思,就是大家舟車勞頓,先在客房休息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再進入南柯秘境。
仙盟素來大方,這百年一遇的仙盟大會又是整個九州大陸近百年來最大的活動,所以這次參賽的每一個弟子都收到了最高待遇,每一組占用一個小院,屋后甚至還有溫泉!
當余清歡走進客房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了土包子一樣的表情。
“好大的床!”簡直是她在北鶴峰的三倍唉!
“香爐居然是鑲金的!”哪怕是秦師姐的屋子都沒那么壕。
“還有這個!”她興高采烈地把燈罩拿起來,竟然發現這一整個燭臺竟然都是用多種高階玉石制作而成的,火光點上的時候整個燭臺便金光閃閃,還會隨著時間照耀出不同的顏色。
她玩的不亦樂乎,一回頭才發現凌奚正在自己身后盯著她看,趕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燈罩重新放回去,輕咳一聲,仿佛方才什么都沒發生。
凌奚也沒問,二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
“你看錯了。”片刻后,余清歡才欲蓋彌彰地說,“我什么都沒做。”
見對方還是一動不動,她感覺喉頭一干,又匆匆忙忙地補充一句:“真的。”
凌奚突然抬起頭,臉上充滿疑惑:“啊?你在說什么,我剛剛沒注意聽。”
“沒有!你快說你來找我有什么事情!”
見師妹的臉上浮現慌忙,他本能地想要去問一問,再對上她琉璃一般的眼睛時,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大抵是因為知道了余清歡在鏡珠上的另外一面,他也覺得別扭起來。
“我,那個”他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指向她身后的椅子,“我可以進去坐坐么?我有一樣東西想要給你看。”
這種時候余清歡自然不會拒絕他。
她將他拉進來,又把門窗關上,隨后在房間周圍布下結界,確信他們不會被任何人竊聽到以后,才問:“你想說什么?”
凌奚對她招招手,隨后鄭重其事地從包裹里掏出兩張紙。
一張筆記工整但內容牛頭不對馬嘴,一張內容稍微貼合一些,但字跡龍飛鳳舞,不仔細辨認根本看不出來它們寫的是什么。
這是兩張寫著他們名字的卷子,正是他們在文試時寫的那一張。
猛地一看并沒有什么大問題,但問題出就出在,這兩張卷子的頂端,都不約而同地用赤色墨水寫了個特大號的“丁”字。
“你從哪里偷出來的?”她左右翻看卷子,確信這個成績并沒有什么問題之外,聲音有些顫抖,“丁?所以說我們這次考試的實際成績是丁?”
虧她還以為熬夜看書看出了效果,真看了個甲呢,怎么卷面成績居然是丁!
不過再確信凌奚那一張卷子也是丁以后,她心理平衡了。
看樣子判卷長老的審美還是正常的,竹鼠炒干筍果然得不了甲。
“在某個閱卷長老的庫房里,不過這不重要。”他大刺刺的在太師椅上坐下,用胳膊遮住眼睛,聲音有些疲憊,“重要的是我總感覺這次的南柯秘境好像是針對我們的。”
可不就是嗎?先是掌門主動將他們收徒,又是七長老千里送名額,這會兒閱卷長老直接昧良心改分數,說這其中沒個什么陰謀詭計的,任誰都沒法信吧。
這一步步一環環,明擺著就是要讓他們入局!
“但是我們有什么價值呢?”
雖說他們小小年紀就修到金丹這天賦確實厲害,但整個九州大陸有那么多人,他們就算是萬里挑一的天才,那整個大陸還有十多萬人呢,至于為他們做到這種地步嗎?
用百年一遇的仙盟大會來給他們做餌,是不是太奢侈了。
凌奚不說話,只是目光深深地上下掃她一眼,然后向她的腹部伸出手
“你想干什么!”余清歡瞬間跳起來連退兩步,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肚子不放。她真是被那天晚上的凌奚搞怕了,真生怕他想不想地又紅著眼睛給她來上一口,說什么都不讓他靠近。
但他也沒有想要繼續靠近的意思。
他只是認真地看向自己的手,對空氣抓抓,稍作比劃。
“清歡,興許他們都和顏胥一樣,都是沖著你肚子里的東西來的。”
“我肚子里的東西?”她臉色微變,更加用力捂緊小腹,“你也知道里面有什么?”
她可沒有忘記,自從下山之后受到過多少襲擊,其實明晃晃地本著她腹中之物來的除卻顏胥之外還有一個人她看著面前眼神清澈的少年,一時間不知該和不和他坦白。
先前因為靈心術的副作用忘記了一些在夢中的內容,現在隨著修為精進副作用減弱,關于師兄夢境中的那個人那件事,也在一點點清晰。
她之前聽師尊說過,九州大陸有一種禁術,能夠把無法抹滅的妖物封印進靈根契合的修士體內,以人之肉身為封印容器,若是容器修煉得當,至少可封印數百年。
壞處就是,那人需要承受極大的痛苦,而且若是內心不夠堅定澄澈,還有會被奪舍的風險。
心靈澄澈之人,榆木腦袋算不算?
她等著他承認,可他卻搖頭:“不知道,不,準確來說是不算知道。”
“不算?”
他用力點頭:“我只知道你腹中的東西很重要,但具體是什么,從何而來,這個,我沒有什么頭緒。”
后面那句話他沒說,就算是有頭緒他也不能說,很多時候他都懷疑,自己也和顏胥一樣,中了不能說某些話的禁言咒。
“這樣。”她嘆口氣,又坐回去。
一抬頭就發現凌奚還杵在那里,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欲言又止。
要是平時,她早就放話趕人了,可這里到底是在外面,也不知道隔墻有沒有耳朵,再說了,師兄又不是來煩她的,說的都是正事,就這么直接趕人怕是有些不好。
“那個,師兄,晚上了。”她吞吞吐吐地暗示。
凌奚回過頭看她,右手摸向乾坤袋。
余清歡用力點頭,表示自己就是那個意思。
不知是不是因為高階法器燭臺照明的緣故,房間里的燭光漸漸昏暗下來,氣溫漸漸上升,明明清清白白的兩個人,此時此刻倒有些顯得有些曖昧不清。
少年見她臉頰泛紅,表示了然。
隨后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床被褥,朝她走來。
余清歡:“?”
她阻攔不及,只能看著對方抱著被子一步步朝她走來,然后——
在她床邊放下,認真鋪起了地鋪。
余清歡懸著的一顆心提起又放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掙扎什么,感覺渾身上下都不太對勁,手也在床褥上胡亂地抓。
“敵暗我明,既然知道對方的目標是我們,這里又是別人的底盤,安全起見,我們晚上還是在同一個屋子里比較好。”他一邊解釋一遍鋪床,說完后抬起了看向余清歡,見她滿臉扭曲,問道,“怎么了?”
怎么了,當然是怕晚上突然下雨你襲擊我啊!
余清歡捏緊被子,想起前天晚上的事,只覺得又氣又羞,想開口又不知該從哪個角度切入。
凌奚見她這般模樣,恍然大悟。
師妹雖然沒有直接當著他的面和他說,但卻在鏡珠上向作為“一點通”的他復述了一遍那天晚上的經過,面對師妹的顧慮,一向貼心的師兄當然不會忽視。
“小清歡,你不用擔心。”
他不知從乾坤袋里翻翻找找出了什么,只見他一番操作,又是捏脖子又是大喘氣,像是在使勁往頭上套什么東西,但具體是什么又看不見,顯得尤其怪異。
凌奚準備完畢后,對余清歡伸出手:“好了,你拿著這頭。”
她將信將疑地把手伸出來,只覺得掌心一躺,她下意識合攏手掌,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卻像是握緊了什么。
“注入靈力。”
她按照他的話念動口訣,手掌的觸感越發明顯,雖然看不到,但她已經能摸到具體形狀了。
余清歡忍不住用力往前一拉,就見凌奚也往她的那個位置動了一下。而且脖子上出現一條淺淺的勒痕。
“?等會兒!”
她又是換個方向拽,結果也是一樣,她往哪邊拽,師兄就往哪邊動,勒痕并不明顯,不一會兒就消失了,但也足夠觸目驚心。
余清歡不敢置信地感受著掌中之物。
狗,狗鏈子?
第040章 明明如月(三)
擔心她不會用, 凌奚還向她展示了一下。
“你這樣。要是用力向上提的話,我還會跪下哦。”
他說的興高采烈的,一邊說還要一邊去拉余清歡的手, 似乎是非常迫切地想要教給她狗鏈的正確使用方法。
余清歡滿臉驚愕。
啊啊不要再說了!這樣的話她就算是個正常人,早晚也會被帶壞成變態的!
生怕他真要在自己面前學狗叫,她直往床上縮。一時半會兒忘了手上的鏈鎖還在, 害得凌奚也跟著往前踉蹌幾步,見狀, 她趕緊將靈力斷開。
“嘶, 你別那么用力嘛。”
少年抬起頭看她,大抵是因為方才被她這么一拽勒疼了, 一雙眼眸濕漉漉的像小狗,脖頸上勒痕越發明顯, 他眼角也多了幾分堪稱嬌艷的紅,讓人有種
想要狠狠破壞一下的感覺。
她腦海中甚至出現了師兄在床上一邊喘氣一邊哭, 她就像個壞女人一樣在旁邊狠狠捏他威脅他讓他狗叫,哦對,還是不穿衣服的那一種。
不對!她怎么會有這種詭異的想法!
“你趕緊從我床上下去!”她心中一急,手上不自覺地又注入了靈力,這一次她扯的幅度更大, 直直把凌奚拽到了床上。
綁!
兩個人摔在一處, 余清歡在他跌下來的時候眼疾手快地往旁邊閃, 可還是被壓了半邊身子。
手倒是沒亂放,按床上了,余清歡看著他那只距離自己就一點點的手指, 心快提到嗓子眼。
他手撐在她兩邊朝她齜牙:“不是說,讓我從你床上滾下去嗎?”
怎么還把他往床上拽。
他眼眸微瞇, 狹長的鳳眸挑起,說話的時候又輕輕將吐息噴灑在她頸窩處,癢癢麻麻。
這種邪肆的感覺不像是那個傻子,竟讓她想起了另一個師兄。在夢里,被層層鎖鏈束縛住,一上來就對她動手動腳的那個混蛋。
“滾下去!!”她松開手,沖他吼,可聲音再大都掩不住她繁亂的心跳聲,“不許靠近我。”
脖子上的束縛感消失,凌奚輕咳兩聲坐直身子,這一次他的眼眸又是濕漉漉的了,破碎感越發明顯,余清歡毫不意外,若是她愿意,方才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真的可以變為現實。
余清歡咬緊下唇,心說怎么可以有人這樣。
一下子像狗,毛茸茸地蹭著你,一下子又像貓,眼中帶著狡詐和算計。
但不管是貓還是狗,他都會撓人!
所以她還是得躲遠點。
凌奚被趕下床也不生氣,只是又再叮囑了兩句。
他盤腿坐在地上,仙盟房間的床太高,從她的角度,她能清晰看到他的漆黑發頂,還有因為方才被她勒出的痕跡。
他皮膚白,勒一下就紅得不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偷偷在房間里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嘖,余清歡趕緊移開眼。
“小清歡,你方才有在聽我說話么?”
余清歡猛地抬起頭:“當,當然聽到了!”
“那你重復一遍。”
她瞬間卡殼,燦燦地看向師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愣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對方非常理解地露出一個我都懂的表情,隨后語重心長道:“師妹啊,在做事的時候你還是要認真一些啊。我方才說的是,你若是遇到危險就注入靈力,我隨時都會出現。這法器是平時看不見摸不著的,唯有你念動口訣的時候才會出現,明白了么?”
嘖,這時候又像師兄了,好像剛剛被她用狗鏈子拽的人不是他一樣。
余清歡一臉嫌棄地把幔帳拉上。
月色漸濃,今天她在馬車上又是拉人頭又是吵架的,也困了,可透過薄薄的紗帳卻依舊能看到對方的背影,少女打了哈欠:“下半夜我來守,你到點叫我。”
黑影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余清歡想著他后半夜肯定會叫自己的,倒也沒有太在意,倒頭就睡。房間里點了助眠的香,房間外蛙鳴聲聲,非常助眠。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覺有人在搖晃自己,她意識正迷糊著,便揚手往那處一甩,也不知碰到了什么,搖晃的感覺消失了,她又陷入混沌之中。
只是隱隱感覺,好像有人替她掖了掖被角。
余清歡最后是被懷里的鏡珠震醒的。
一睜開眼就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懷中的鏡珠震個不停,點開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消息,還特意用了赤字,看上去尤其刺眼。
待看到內容時她整個人都傻了,鞋也來不及穿好就叼著客房準備的包子沖了出去,一邊狼狽地系腰帶一邊急匆匆看日冕上的指針,整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腰帶有一部分蹭到了包子油都沒在意。
她慌里慌張地推開門,就見其余四人已經穿戴整齊,就差她一個。
余清歡羞得滿臉通紅,轉而看向凌奚,小聲怒道:“你怎么沒叫我,不是說好后半夜我來守夜嗎?”
“我叫了。”少年瞥瞥嘴,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她,“但是你沒醒,你還想打我。”
余清歡:“”
難道昨天做的不是夢?她就說怎么在夢里打人這手感就像真實的一樣,還以為這仙盟的夢有如此助眠的效果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一扭頭就見杜榆毫不掩飾地盯著秦如月看,被余清歡抓包他也不怕,反而轉過來看向她,然后從鼻腔里重重哼上一聲。
余清歡拳頭硬了。
五個人的小隊三個人各懷心思,一個兩個的都蹬鼻子上臉,秦如月見狀趕緊出來打圓場:
“行了行了,其實現在時間也不晚,距離秘境正式開放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咱們快些準備便好,杜道友,就麻煩你了。”
杜榆一言不發地將目光收回,在乾坤袋上敲了敲。
不一會兒,他們每個人手上都多了七八件法器。
看上去奇形怪狀,但品質不俗,想來煉器之人也花了些心思。余清歡本來還以為這大少爺這一趟來的這么不情不愿,會一直在旁邊不出手呢,想不到一來就那么大手筆。
別隊的視線都快燒死他們了,畢竟和他們的一比,那些人從藏寶閣里高價買的法器就像玩具。
可一扭頭就發現,每個人手上都有了,就連凌奚這個沒有靈力的手上都多了幾把無需靈氣也能操縱的法器,唯有秦如月懷中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連醫修孟倫都有,雖然都是些防御法器。
“大師姐,這”她剛想說杜榆或許不是因為噴水的事情而假公濟私報復秦師姐,可話還沒出口,便見美人輕輕搖頭。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但出的話卻
“無妨,我也用不上這些。”秦如月偏一偏頭,幾根烏發隨意垂在肩上,她唇邊依舊勾著溫和笑意,“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杜道友自己也是元嬰,想要煉制同為元嬰的法器,只怕是有些難度。”
“你什么意思。”杜榆上前兩步,在秦如月面前站定,上下掃她幾眼,也哼一聲,“這么有能耐,怎么不見你將法器拿出來,還是說你根本就拿不出手?”
他足比秦如月高上一個頭還要多,一字一句將字咬得極其精準,滴仙人般的臉上雖依舊毫無波瀾,但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在陰陽怪氣。
秦如月也抬起頭,酒窩深深陷進去:“不敢呢,如月雖不精于煉器,但說到底也比某些人要好。”
完蛋了完蛋了,這是要吵架啊!
余清歡都快緊張死了,慌里慌張地想找另外兩個人商量,一回頭對上凌奚好整以暇的表情。
“完了完了。”他嘖嘖兩聲,滿臉的幸災樂禍,“老杜最討厭別人嘲笑他的煉器水平。他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說他,那就是玉輪大師。”
“那秦師姐”余清歡剛想說秦師姐不就是玉輪本人么,就被凌奚拍了拍腦袋瓜子。
她往左一偏頭,躲開他的手。
“哎呀,咱們專心看戲就好啦。”他笑嘻嘻地收回手,“你不覺得在干等很無聊嗎,咱們看看戲也好啊。”
好個屁了!馬上就要比賽,他們這隊里還這樣四分五裂的,別說打敗別人,光是內杠就要把自己斗死了吧!
但還好,小隊里也有人在做正事。
“余姐余姐,秘境規則改了。”一直在做密切關注著仙盟通知的孟倫急匆匆地將鏡珠遞給他們,讓他們看最底部的那一行小字,“待會兒傳送進秘境的時候,我們很有可能會打亂分散。”
“可能會分成三隊或是兩隊,具體怎么分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說看戰力。”
“這樣嗎?”
分散的話她倒是不怕,反正都會碰頭,怕就怕傳送過去以后,會隨機碰到什么難以對付的妖獸。
除了妖獸,她還怕余清歡看向眼前互相陰陽怪氣的兩個煉器大師,輕輕咽下一口唾沫。
話音才落,天邊傳來一聲鐘鳴。
眾人知道這是秘境將要開放的意思,趕緊和隊友們站在一起。只見地上陣法一亮,所有人的眼前都陷入一片迷蒙之中。
等余清歡恢復意識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松軟的草地上,左右兩邊各躺著一個人,應當就是她的隊友。
看來她運氣還算不錯,三個人一組總比兩個人強。
然而還沒等余清歡感慨自己幸運,她就看到了秦如月腰上的玉笛。
不會真這么巧吧
她緊張地往右邊看去,心中默念孟倫也行凌奚也行,隨便誰都行,只要不是那個人——
“看什么。”杜榆臭著一張臉坐起來,拍拍衣擺上的灰,“還不快起來。”
淦。
不需要回頭,她就已經能感受到來自大師姐那炙熱的目光了。
夭壽啦!她現在退賽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