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追妻手札(二)
一路無話。
馬車里安靜無比, 只能聽得到車輪咕嚕咕嚕的聲音。余清歡倚靠在車窗邊盯著向后不斷延伸的車輪軌跡,神色有些恍惚。
“怎么了,還在想他么?”
“啊?”她猛地將自己從呆滯狀態(tài)中拔出來, 然后用力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在發(fā)呆。唉你先別說話了, 一說話又要流血。”
她趕緊掏出帕子給他擦,同時在葫蘆里掏止血的藥。
“那個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guī)熜至?#8204;。”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反正都已經(jīng)如此, 余清歡索性破罐破摔,“他這人就是這樣, 沖動,做事情從來不過頭腦。”
孫修筠看著她漆黑的發(fā)頂, 眼眸微瞇。
原來只是師兄而已,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
余清歡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打什么算盤, 她把藥塞給他之后依舊沒有坐回去,而是有些猶豫地看著他。
“孫哥,你會追究嗎?”她低頭揪著自己膝蓋上的帕子,心里緊張地直打鼓。
她想,這件事到底也和她有點關系, 若不是她喊了那么一嘴孫修筠也不會來幫忙, 也不會被打成這樣。而且打人的再怎么說也是她師兄, 在這事上她也推不干凈。
孫家雖然和孟家是世交,他倆以后也能攀上親戚,但一碼歸一碼, 該有的表態(tài)不能少。
“這是我這些日子攢下來的靈石,不知道夠不夠, 你”
“清歡。”孫修筠輕輕按住她的手,不緊不慢地打斷她,“你這是想賠償我么?”
“啊,我”她咬咬下唇,看著放在膝蓋上那些雞零狗碎的玩意,想說是啊,但是又怎么都說不出口。
人好歹也是貴公子出身,就這些個玩意來打發(fā)他,也確實寒酸了些。
她尷尬笑笑,又把東西重新裝回去。
“那我回去再攢點錢,總而言之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她低頭,他抬頭,從孫修筠的角度恰好能完完整整地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
才剛認識那會兒不覺得如何,只感覺是個有點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是長輩讓他接近的對象。可相處久了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遠比看上去要有意思得多。
他注視她片刻,突然開口:“清歡妹妹,我不要你的錢。”
“那,那你要什么。”她下意識往后縮,心說你不會想要我的人吧,雖然他幫了自己她是很高興沒錯了,但也不代表她余清歡是個隨便的人,該有的底線還是要有的!
孫修筠看她一臉防備模樣,忍不住笑道:“不是這樣,我只是想讓你參加后日的宴席罷了。”
“啊?”她愣住,后知后覺地想起那一張被自己壓在枕頭底下的請柬。
今天的事情太過混亂,害她都把這事兒置之腦后了。
“如何?赴一次宴就能抵掉全部靈石,很劃算吧。”他循循善誘,“而且你應當還未參加過寧天州的宴會。”
“可這樣真能行嗎?”余清歡在心底小聲嘟嚷,她這連吃帶拿的,怎么看都是對方比較吃虧啊。
“那你不去也行。”他打開扇子,恰好遮住自己被打腫的下巴,“孫家畢竟是醫(yī)藥世家,這藥材就按ig這藥費也不必太多,便按照成本價收就是了,讓我想想,那就十萬靈石吧。”
余清歡眼睛瞬間瞪圓。
“如何?”孫修筠眼睛瞇成一條縫,笑得像狐貍,“想好了嗎?”
“好好好,我去就是!”
馬車悠悠停下,余清歡在臨下馬車之前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頓住腳步。
少女在,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擔憂。
“所以摘星閣里被打壞的那些東西應該也不需要我賠吧。”
*****
當天夜里,孫家就送來了有關于燭龍神殿的書。
送書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大抵也是得了主子的令,所以送來的時候并未挑明書中內容,只說是一些普通的醫(yī)書。
“姑娘若是要謝,還是謝我們大少爺吧,這些書都是少爺替您借的。”
“替我?”余清歡接過書翻看兩下,疑惑問道,“是孫茹同他說的么?”
她印象中沒有和孫修筠提過這件事啊。
小姑娘見她誤會,急忙解釋道:“主要是姑娘想要借的書憑我們小姐還借不到,所以只能讓”
世家之中等級森嚴,以實力為尊。孫茹實力低微又是盲女,在家中說不上話,確實只能讓孫修筠來出面。
余清歡將書冊方才桌上,在心里暗暗想:現(xiàn)在又欠他一個人情。
下次再宴會上一次性還清好了。
小姑娘只是來送書的,送到后便離開了。等她一走,余清歡便迅速將大門關上,并牢牢將門窗鎖緊,同時令桂桂幫自己守好門,待萬事俱備之后才躡手躡腳地回到桌前,翻開書本。
書并不厚,但卻非常晦澀難懂,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是連起來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才勉強認出一小段文字,但是再看第二遍的時候又覺得好像并不是那個意思。
余清歡從喉嚨里發(fā)一聲絕望的哀嚎,仰面躺倒在床褥上,用枕頭捂住臉。不知為何,恍惚之間竟在她眼前卻浮現(xiàn)出一片模糊的畫面。
裝點著鳶尾花的房間里,有個還沒有石桌高的小姑娘用力將書扔在地上,重重往臺階上一坐,罵道:
“我呸!我為什么要去學這玩意啊!這神殿我就不能不去嗎!”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們面面相覷,明明她們年紀要比她大上許多,但卻拿她沒辦法,甚至連掉在地上的書都不敢撿回去。
小姑娘發(fā)夠了脾氣,又從椅子上跳下來將書撿回去。
她氣喘吁吁地重新爬回座位上,不情不愿的再次把書翻開,強迫自己埋進書本里。
那些侍女們一直跟著她,卻也只是在身后注視,從始至終沒有人敢靠近她一步。
余清歡突然覺得她還挺可憐的。
“嗯?”
眼前模糊的畫面逐漸消失,余清歡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再睜開時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方才還看得迷迷瞪瞪的字眼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她心中一喜,趕緊往下繼續(xù)看。
一刻鐘后,她再次卡住。
方才還覺得清晰地似乎再次模糊起來,她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試圖再次看到那段模糊的畫面然后頓悟,奈何好運并沒有再光顧她,小姑娘坐在臺前看書的畫面再沒有出現(xiàn)第二次。
明明還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她就把這兩頁看完了!
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刻意模糊她的記憶一樣,不讓她靠近真相。
余清歡此時此刻煩躁不已,又不知該怎么去把這口怨氣吐出去。當下她最需要的是個傾聽者,但整個孟家?guī)装賯人卻無人能來聽她講講煩心事。
她叉腰在房間里轉個幾圈,猛然瞥到桌上放著的鏡珠,眼前一亮。
對啊,去年她剛重生回來那會兒不也差點被某個家伙氣死么,最后是怎么解決的來著,好像也是靠元靈境。
余清歡一把撈起鏡珠,火急火燎地點進[扒一扒我愛而不得的那些年],托著下巴慢條斯理地往后翻。
自從意外成為修真界十佳青年之后,她的生活逐漸被修煉填滿,偶爾打開鏡珠也只是為了和某個人聊天,原來的帖子早已置之腦后。
如今再點開來看看,才發(fā)現(xiàn)她里面的破綻多的數(shù)不清,雖然她已經(jīng)盡可能地模糊了故事中的個人細節(jié),但只要足夠是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在說誰。
也難怪師兄能毫不猶豫地給她打賞五百靈石,畢竟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發(fā)帖的人是她。
好消息是他不是那種到處撒錢的敗家子,壞消息是原來這場戲弄從那么久就開始了。
余清歡扯扯嘴角,一劃就劃到帖子最底部。
因為她不再更新,所以后面跟帖的人也少了不少,仍有幾個人在后面催促更新,想知道故事后續(xù)。
后續(xù)?后續(xù)就是師兄被她趕回去了,她還花了好五百靈石給他當盤纏。
她打開輸入框,深吸幾口氣之后一臉平靜地將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寫進去。
[后來就沒有然后了,反正嘛,我覺得我和他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就這樣。]
她抿抿唇,總覺得這樣寫好像有些不太妥當,畢竟她總不能一直待在孟家不回去,師尊還在云丹門呢,逢年過節(jié)的總不能不回去吧。
于是她歪頭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在后面補充上一句:至少短期內不會。
然而她這一行字還未寫完,鏡珠便再次震動了一下。
因著她的突然回歸,之前追更帖子的人也都一窩蜂似地趕了回來,有說道友你去哪了好想你的,有追問后續(xù)的,以及向她講述自己第一百次和道侶鬧和離的。
見大家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近期的事,她的心情也好上不少,就連呼吸都暢快許多。
帖子再次被頂上人熱門,甚至一舉超過方才還在喊大減價的某個器修,涌進來的路人也不少,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笨蛋跑過來給她送靈石了。
第072章 追妻手札(三)
余清歡一個人在屋子里悶了近三四天。
她不出來, 也不許人進去,偏又一直亮著燈,還時不時地發(fā)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桂桂在門口猶豫許久, 終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抱著個飯盒風風火火地闖了進去。
“表姑娘!我給您帶了吃的東西來!”
“啊?”余清歡睡眼惺忪地桌子前抬起頭,隨意把臉上的油墨印擦去,“我不餓。”
桂桂仿佛沒聽見一般, 自顧自地將油紙包里的東西一樣樣取出放在桌子上,一邊擺一邊念叨:“夫人他們也真是的, 您在房間里待那么久都不來看你。我前幾日想去廚房為您拿些飯食, 他們還不給我,害得我只好的去外面買”
她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同時手上也忙活著,不一會兒便將整張桌子擺滿。
余清歡一臉懵地被她推到飯桌邊坐下, 手上還被塞了雙筷子。她看著桌面上熱氣騰騰的菜肴,有些無奈道: “桂桂, 我是修士,就算不吃飯三天也不會死。”
“啊,是這樣嗎。”
“修士閉關或是入定,在房間里一待就是幾天不出門,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揉揉眼睛站起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而且適當?shù)財嗍硨π扌幸灿欣? 相反, 若是在閉關期間攝入凡間食物,會對自身造成極大的阻礙。”
她輕輕一掀眼皮,緩聲道:“所以才嬤嬤才不讓你給我送吃的。”
她這幾天獨自悶在屋子也沒什么說話的機會, 現(xiàn)在一口氣說了那么多感覺怪口干舌燥的,哪知她剛想挖勺涼糕潤潤喉嚨, 桂桂就驚叫一聲迅速撲過來。
“這是凡物,姑娘還是不要吃!”
“啊?”勺子啪嘰一聲掉在桌上,映出余清歡懵逼的臉。
桂桂知道自己逾越,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奴婢這就幫您收起來,您不是說這是凡物嗎,不能吃。”
“是閉關才不能吃,我又沒有閉關。”她把勺子重新?lián)旎貋硗跊龈猓@一口冰涼下腹,趕緊嗓子都滋潤不少,“我這幾天只是在看書而已。”
她將幾塊扣肉夾進碗里,還順便給自己加了不少湯。可精致的飯菜擺在面前,就連食材遠遠比她過去吃的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她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不應該啊”余清歡低頭喃喃自語,勺子在碗底不自覺地碰撞著,“怎么回事呢。”
她之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廢寢忘食的學習或是閉關的時候,每次出來不吃個三大碗都不滿足,但這會兒卻覺得任何東西都索然無味,還不如給她兩碗白粥。
難道是這些日子看到的那些幻覺影響她的味覺了?也沒聽說過產(chǎn)生幻覺會讓人不想吃飯啊。要不待會兒去問問孟倫好了,幾天沒見,也不知道這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以及,她現(xiàn)在還沒想明白,那時不時出現(xiàn)的古怪幻覺到底代表什么。
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在云丹門長大的,師尊也說過他將她抱回來的時候頂多只有五六歲大。那既然如此,那些在清風谷長大的記憶又代表什么呢,總不能是她某天突然失憶又重新變成小孩了吧。
太荒謬了。
她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湯里的紅棗在里頭原地轉圈圈。
桂桂如此不免有些擔憂:“小姐,奴婢覺得您還是多出去走走比較好,這總在屋子里悶著,會得病的。”
見余清歡張嘴,她趕緊搶先一步回答:“奴婢當然知道您是修士,但修士也是人啊,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雖然奴婢不知道您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但”
她咂咂嘴,有些話明明想說,但到嘴邊又覺得不妥,于是還是咽下去。
她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卻本能地覺得表小姐這段時間有些古怪,特別是那天和孫修筠出去之后。但余清歡又不許她把這些事告訴夫人,她只好一個人悶在心里。
“總而言之,您現(xiàn)在很讓人擔心。”桂桂看著對方泛白的臉頰,無奈道,“您看您,頭發(fā)都打結了。”
“哪有。”余清歡一抬手就把簪子拔出,如瀑般的長發(fā)瞬間傾斜而下。
桂桂急急忙忙地給她綁回去。
“不過你說的對。”
看著瓷碗中折射出的自己的模樣,她揉揉眼下新長出的黑眼圈:“確實應該出去看看了。”
順便再去找個大夫問一問幻覺的事。
****
“唉?不在?”
一刻鐘后,余清歡在馬廄前得知了孟倫他們一家人出去走親訪友的消息。
“對啊,夫人他們這段時間都不在呢,已經(jīng)出去好幾天了。表小姐您別用這種表情看在下,其實他們本來也是打算叫您一起去的,但是那會兒您一直在閉關,他們怕影響你,就沒說。”
所以這家里現(xiàn)在是一個醫(yī)修也沒有?
車夫干笑兩聲,見余清歡依舊不說話,急忙把馬拉出來:“不過夫人他們囑咐過了,表小姐想出去就出去,想去哪就去哪,這些馬車您都隨意用。”
他討好似地拉出一輛明顯比正常馬車要整整大出兩倍不止的馬車,道:“這是夫人特意留給您的,您別看外面樸素,這里頭那可叫一個別有洞天呢。”
說話間他起身將簾子拉開給她們看里頭的環(huán)境,果不其然,里頭裝點的那叫一個奢華。座位寬敞得足以坐下四個人,上方鋪著厚厚的一層褥子,不難想象坐上去會有多軟多舒服。
而且四周還用陣法加固過,那叫一個堅硬,就是有人來偷襲也不怕。
桂桂看得心動:“表小姐,不然我們就坐這個出去吧。”
余清歡也沒什么意見,反正都出去玩了那也不至于端個架子,三下五除二地便上了馬車。轉頭還順便把笨手笨腳的丫鬟一起拉上來。
她受寵若驚:“表小姐,您真好!”
座椅前的案幾上擺放著各種類型的瓜果,這大冬天的連西瓜都有,桂桂拿起一個橘子就要給她剝,沒想到卻被余清歡阻止。
“不必了。”她把臉別到一邊,聲音有些悶,“不想吃橘子。”
這種東西酸不溜秋,有什么好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以前那么喜歡。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外的桃花山,雖然馬是好馬,但這在城中馬車速度并不快。余清歡有些無聊,又把筆記翻出來看。
上方密密麻麻的什么都有,大部分都與兩個字相關“燭龍”。
她想的正認真,不料門外卻突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表小姐不好了,咱們的馬車輪壞了。”
“不會吧,怎么就壞了呢?不是說用了什么陣法加固嗎?”
余清歡有些無奈,可當她真跳下車查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真壞了。
這車廂的防震效果做的好,她們在車里什么都沒感覺到,下去看到以后才發(fā)現(xiàn)這可憐的車輪有一半陷進泥地里,而另一邊的車輪更慘,感覺再要往前行進幾步就會原地破碎。
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荒無人煙之地,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隨便找個空地都能聽見回聲。
但一直耗在這兒也不是個事,余清歡也不懂修車輪,只好拜托車夫去外面找人幫忙,她和桂桂在這里等。
一刻鐘后,車夫小跑回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別扭。
“表小姐,屬下有個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他搓搓手,“您要聽哪一個?”
“那就先說好消息?”
“好消息么,就是這附近有個客棧,不遠,大概一里地不到,咱們今晚可以先在那兒歇腳,明天再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人來幫幫咱們。”
聽起來還行。余清歡拉著桂桂跳下馬車,隨口問道:“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那個店看起來不太正經(jīng),好像是黑店啊。”
“有多黑?”她一邊馬車四周貼上藏匿符,一邊地上畫隱藏陣法,“會吃人么?”
“吃人倒不至于。不過里頭的掌柜似乎是個元嬰后期。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這寧天州的黑店和下界有所不同,他們專挑修為低微的修士下手,容貌不錯的就綁回去當鼎爐,有錢的就搶去身上的靈石法器,若是什么都沒有的”
他哆嗦兩下,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就虐殺取樂。”
桂桂驚叫一聲,用力抱緊余清歡的胳膊。
“這么嚇人,那咱們不去了!”
“不不不,你不必擔心,仙盟有規(guī)定,修士不能對凡人下手。”說著又憂心忡忡地看余清歡一眼,“但是表小姐您就不一樣了,您若不然就在這野外對付一晚吧,我和她去住客棧去。”
這話說得非常倒反天罡,他差點閃了自己的舌頭。
剛說完,天上就傳來兩聲妖獸叫。
“你聽,反正野外和客棧都不安全嘛。”余清歡用力哼一聲,“先去看看吧,萬一你看走眼了呢。
再說,就算是元嬰后期又如何,真打起來還不知道是誰贏呢,我可是燭龍神殿里的——”
余清歡腳步重重一頓,后知后覺地捂住嘴。
等一下。
她剛剛說了什么來著?
第073章 追妻手札(四)
客棧從外面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不同, 就是平平無奇的兩層高的屋子,前面有個院子后方堆著柴火,還有長得怪模怪樣的妖獸在馬廄里吃草, 嚇得普通凡間小馬縮到角落瑟瑟發(fā)抖。
同樣瑟瑟發(fā)抖還有凡人桂桂,她左看右看緊張地不行,恨不得把余清歡的衣角抓破。
車夫相對之下則勇敢許多, 主動在前方開路,雖然他也是越靠近客棧腿就抖得越厲害的那一掛。
余清歡被他們倆戰(zhàn)戰(zhàn)兢兢夾在中間走了一路, 終于忍無可忍將人擠開, 上前兩步推開客棧門。
厚重的木門一被打開,一股刺鼻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是青菜燉內臟的味道, 其中夾雜著大量的血腥味,光是淺淺吸一下就讓人渾身難受。
“抱歉啊, 本店暫不接待修士。”縮在柜臺下的店小二從下方鉆出來,他眼角耷拉著, 修為大致金丹上下,手指在無意識地打算盤,“您還請回吧。”
說完又低下頭去看賬本,雖然他的書根本就是反的。
“為什么?”余清歡并不買賬,虛虛往柜臺上一靠, “只接待凡人不接待修士, 你總得給我說個道理, 我可沒見過這樣的客棧。”
“這也是為了姑娘好。仙盟雖禁止修士傷害凡人,但是卻并不限制修士之間爭斗。我看姑娘模樣好,若是被賊人擄去豈不可惜。”
他意味深長地看余清歡一眼, 并未繼續(xù)往下說。
余清歡站在原地沒動,輕哼一聲。
“姑娘若是不信邪, 就繼續(xù)留著,總之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會兒是傍晚天還沒黑,這天要是全黑透了啊,發(fā)生什么還不好說呢。”
他聲音尖細,這話說得不陰不陽地就讓人有些不爽,桂桂是個暴脾氣的,饒是心里害怕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咱們好歹也是世家,這在城里別人都得對咱孟家敬讓三分,現(xiàn)在在城外就連個店小二都能對咱們蹬鼻子上臉。”
車夫一聽猛瞪她別繼續(xù)往下說,沒想到還是被店小二聽到。
“你們是孟家的人啊。我說呢,這姑娘看打扮就不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他意味深長地在余清歡身上打量兩下,道,“這世家嘛,當然也有世家的規(guī)矩,你們若是有如意令牌,便能住進上房。”
“上房?”余清歡往外走的腳步一頓,“這又是什么說法。”
小二一直在撥弄算盤的手終于停下,他對著二樓幾間看門面就比一樓其他房間要寬上兩倍的屋子點點下巴:“這就是上房,咱們開門做生意的,結的是緣不是仇。能住進上房的都是咱們這兒的貴客,若是真出個什么事,咱家掌柜的也會出面保護你們。”
說白了就是交保護費唄。
她轉過頭看向桂桂,低聲道:“這個什么令牌,咱們有嗎?”
桂桂愣了一下,隨后搖頭:“這個據(jù)說毓城的世家都有。但有也是在老爺夫人身上,咱們這兒肯定沒有。”
余清歡沉默了一下,正要開口,就聽到二樓傳來開門聲。
她昂起頭,正與滿臉憔悴的年輕女子對上視線。
“我方才聽到你說。”那女子死死地盯著他們,眼神有些說不出的激動,“你們是孟家的人?”
****
一刻鐘后,余清歡被請上二樓。
準確來說只有她一人,桂桂和車夫都是凡人不允許上去,好在有仙盟的規(guī)矩壓在上面,他倆暫時用不著擔心,店小二也給他們在一樓找了個房間休息。
至于余清歡自己,按她的說法他們房間還有空位,若是余清歡不嫌棄晚上也可以同他們一塊住,就算掌柜的不出面保她,他們也會保護她。
當然前提都是她得幫他們辦事。
“所以你們讓我?guī)偷?#8204;忙就是這個?”她撓撓下巴,看向房間里齊刷刷擺在地上的三個侍衛(wèi)。
就在方才的一番簡單攀談中,她得知這名女子來自寧天州北部的芳城,姓劉,前些日子死了丈夫。她修為又低微,在家里處處受到排擠,不得已只好來這里投奔親戚。
至于是什么親戚她也沒說,支支吾吾的,只說是毓城的某個顯赫世家。
哪知道這一路上又是遇到賊人又是撞上妖獸,就在兩個時辰前他們還在被人追殺,還好她出門前帶了如意令牌,才順利住進客棧之中得到了掌柜的短暫庇護。
余清歡一邊聽著,一邊抬頭簡單看了會兒房間中的布局,總共六個人,三個躺在地上,左邊年紀偏大胳膊上有幾道傷疤,右邊始終低著頭看不見臉,還有最后一個便是那滿臉焦急的劉夫人。
雖然很心動對方的豪華上房,但余清歡還是老實承認:“劉夫人,我也很想幫你,但是我不會醫(yī)術。”
見余清歡拒絕自己,她急忙道:“你不是孟家的小姐嗎,孟家不論男女都是醫(yī)修,孟夫人更是城里有名的圣手,你怎么可能不會!”
“別急別急,我現(xiàn)在是住在孟家的沒錯。”她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但準確來說我是前段時間剛從下界回來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學的都是丹道。”
劉夫人一聽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哆哆嗦嗦地坐回位置上,嘴里念叨著都是怎么辦怎么辦。
這里距離毓城還有近乎二十里,就算五個時辰能趕到,但也不排除在路上會再次遇到埋伏。他們在客棧之中暫且安全,但一旦出去,就他們這個狀況不亞于自尋死路。
“姑娘,您真的不能再幫幫我們嗎?您也看到了,這客棧里的人魚龍混雜,我只能拜托你了。”
“我”她撓撓臉,蹲下來簡單查看一下那些護衛(wèi)們的受傷情況,突然道,“若是簡單的包扎,我可以試試看。”
她從碧玉葫蘆倒出幾枚丹藥遞給那個年紀偏大的男子,示意他服侍那昏迷不醒的三人服下,隨后麻利地從乾坤袋里掏出一些藥瓶和用于包扎的白布。
這些年她為了賺錢湊房租,沒少一個人去遙遠的城鎮(zhèn)接懸賞做任務,這一個人在外頭走走停停的難免會受傷,找醫(yī)修又貴,她便無師自通學了些簡單的醫(yī)術。
后來進入邰華宗以后,在大師姐的要求下她每個領域都涉及了一些,其中也包括醫(yī)術。
但也僅限于此。
她一邊擦汗一邊手忙腳亂地在地上給他們包扎,還好他們都只是一些皮外傷,沒有碰到骨頭或者是筋脈,若是再嚴重一點涉及到靈臺那就麻煩了,幸好都沒有。
那幾個侍衛(wèi)在服下丹藥之后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雖然雙眼依舊緊緊閉著,但呼吸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
“因為應該就沒問題了。”半個時辰后,余清歡擦擦汗站起,又掏出兩枚補靈氣的丹藥給他們喂下。
待做完這一切后才看向劉夫人:“他們傷的都不算太重,明天醒來應當能好,我不敢說能好全,但是保護你進城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而且你們也太亂來了吧,居然只雇幾個金丹做護衛(wèi)就出發(fā),芳城距離這里這么遠,好歹也帶幾個修為高的吧。”
劉夫人臉色發(fā)苦:“其實并不是,我原本帶了近乎二十個人侍衛(wèi),從金丹到元嬰都有,我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追殺我們追殺了整整一路。”
她說著,突然看向右邊那個一直背對著他們不吭聲,話語之中帶了些興奮的情緒:“其實主要還是這位道友在緊要關頭救了我們并一路將我們帶到這里,若不是有他,我也活不到現(xiàn)在和你說話。”
出手相救?所以他并不是他們帶來的護衛(wèi)么。
不過這家伙完全看不出修為,莫不是個隱瞞的高手?
余清歡側目看過去,突然發(fā)現(xiàn)他不經(jīng)意間露出來的紅玉耳環(huán)有些眼熟。
她扯扯嘴角,心想她大概知道為什么這家伙看不出修為了。
余清歡并不打算理會他,只簡單在房間里環(huán)視一圈,揚聲道:“剩下的幾位應該都沒有受傷了吧,沒有的話我先出去了,還有人在外面等我。”
話音剛落,就見那人的手指微不可見地動彈一下。
凌奚當沒當真她不知道,反倒是劉夫人就出面解釋:
“哦您放心好了,他沒受傷,說起來這道友真厲害啊,那么多賊人,你看我被他們保護在其中都受傷了,他愣是一點傷口都沒有。”
余清歡看著她指腹上那道再遲一秒就要愈合的傷口,忍不住猛抽嘴角。
“那既然這樣,我就先出去了,晚點再來。”
“等等!”
她轉過身,不輕不重地給他一記眼刀:“又干嘛呢,你不是沒受傷嗎。”
“不。”他捂住嘴,非常虛假地發(fā)出一聲咳嗽,“我受傷了。”
說罷一挽袖子,露出一道狹長的傷口。
余清歡看看他那正往外噗噗冒血的新鮮傷口,又往他藏在背后的匕首看一眼,從鼻腔里重重發(fā)出一聲“嘖”。
“喲,看起來傷挺重的啊,挺疼的吧,要不要我親手替你包扎?”
一直木著臉的少年臉上眼中綻放出光彩,他像是完全聽不出對方話里的陰陽怪氣,只是急切而又興奮地問道:
“可以嗎?”
第074章 追妻手札(五)
他歡快的表情只出現(xiàn)短短一瞬, 再一眨眼又恢復方才的冷傲狀態(tài),下巴昂的高高,用力將頭扭到一邊, 嗓子低沉得像被五香料包腌過。
“不必麻煩姑娘。”
余清歡:……
擱這兒和她玩變臉呢,血都快飚她臉上了還裝。
劉夫人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只覺得讓恩人繼續(xù)這樣流血很不好, 于是轉過身對余清歡道:“總之姑娘,就麻煩您了。這一趟出來多虧姑娘和道友出手相助, 待回到毓城之后在下必會登門感謝!”
“沒事沒事, 小事而已。”余清歡擺擺手,意味深長地朝凌奚那處看一眼, “我會幫忙的。”
見她答應,劉夫人一喜:“那就拜托了!老張, 你去幫忙。”
余清歡的藥見效極快,不過一會兒方才還在地上叫苦不迭的侍衛(wèi)們已經(jīng)能夠行走。其中被稱為老張的那名男子傷的最輕, 所以恢復的最好,胳膊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痂,
余清歡從包裹里掏出遞給老張,哪知對方還沒碰到凌奚胳膊呢他就突然像個黃花大閨女似地扭扭捏捏縮著胳膊不讓碰,眼神還一個勁兒的往余清歡那個方向飄。
不知道的還以為怎么他了。
余清歡嘴角又開始抽搐。
“行了行了, 讓我來吧。”她上前兩步拿過包扎用的布條, 回頭對他們幾人道, “你們就在這兒好好休息,我找個地方給他看看傷口。”
劉夫人不懂醫(yī)術,也沒深想為什么包扎個胳膊還得偷偷摸摸。見余清歡這么說她也沒含糊, 當下便讓店小二將他們帶到隔壁房間去。
她這才意識到,所謂“上房”并不止一間屋子, 左右連著一共三間屋子全是他們的,怪不得能被稱為“貴客”。
“行了,你自己脫還是我?guī)湍忝摗!彼龑⒘柁赏七M去,轉身把門關上,像個惡霸似地點著他鼻子道,“然后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并不看他,手里依舊忙活著,同時輕輕哼一聲:“想好再說,反正別和我說什么你只是剛好路過,我才不信這種話。”
可她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回答。
對方只是沉默地將外袍一件件解開,一道刺眼的亮光劃破夜空,她清晰地看到他腰腹緊致的線條以及背后細密的疤痕。
余清歡趕緊別開眼:“喂,不是說只是手臂么,你脫那么干凈干嘛?”
“是你讓我脫的。”
“那你就穿回去。”越說越不像話了,余清歡低聲嘟囔,“這么聽話呢,那我讓你回云丹門你怎么不回啊。”
狂風吹得木窗咔咔作響,天色漸暗,她想過去將窗戶關上,卻在路過凌奚時被他勾住衣角。
他嘴唇微動,卻什么也沒說,只是倔強而又執(zhí)拗地盯著她看:“你得先幫我包扎。”
“著急什么!”余清歡用力把衣角從他手里扯掉,隨后迅速將窗戶關上,她轉身轉得太急,沒注意到他眼中熄滅的火光。
“急的。”凌奚垂下眼眸,聲音很輕,“因為我淋雨了。”
“所以呢?”她下意識往外看一眼,想起來方才那一閃而過照亮房間的確實是閃電,“你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嘛,明明也沒有發(fā)瘋。”
她回頭朝他黑漆漆的發(fā)頂瞥一眼,總覺得心里憋的有些難受,于是干脆借題發(fā)揮兇道:“還不快坐下,是不是想讓傷口變壞!”
說罷發(fā)泄脾氣似地用力往身旁甩出一團火,靈火在空中綻放開,幻化成幾簇小小的火苗精準落在燭臺上。
她有些得意地輕咳一聲,想向凌奚炫耀自己潛心修煉三天的結果,又想起來他們現(xiàn)在之間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于是生生把吹噓的話吞進去,改成沉默地替他包扎。
余清歡的醫(yī)術不算精湛,但是在包扎的過程中她依舊能感受到對方傷口的嚴重,有好幾次她的手指都陷進傷口里了他也不吭一聲,害她慌里慌張的給他施清潔咒。
“等等,你這是怎么回事啊,劉夫人不是說他們沒有人能傷到你嗎?”而且印象中師兄也沒怎么受過傷啊,至少在她面前沒有過。
等一下,真的沒有嗎?
上一次看到師兄受傷如此嚴重是什么時候來著,好像差不多也是去年的今天。
她放下手中的金瘡藥,默默轉過頭看向他:“那時候咱們也是在客棧里,我好像被什么東西襲擊了,然后你追出去,再然后就是我在路邊撿到你把你拖進山洞里,你還記不記得?”
凌奚轉過身假裝聽不到。
“少裝傻!”余清歡那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話不說就抓住他的肩膀好一通搖晃,“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是誰!快說!”
“嘶——”
看到白布上溢出紅色,她趕緊松開手,向后退兩步。
一陣涼風吹過,滅掉了兩簇燭火,屋子里再次暗下來。余清歡極慢極慢地眨眨眼,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也對,他們之前還在吵架,她怎么可能指望凌奚會突然之間就對她敞開心扉,明明之前關系還算不錯的時候都瞞這瞞那的。
她松開手,將葫蘆里的最后一枚止血丹重重放在桌上,向外走去。
走到門前時她鬼使神差地往后瞧一眼,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聲道:
“不愛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問你。”
****
“姑娘,他怎么樣了?”
余清歡一出門,劉夫人就急急忙忙的迎上來,身后還有個同樣神色慌亂的桂桂,以及走路一瘸一拐的侍衛(wèi)們。
“他?”她撓撓臉,漫不經(jīng)心地將藥瓶放進乾坤袋里,“沒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皮外傷罷了。”
“當真么,若是這樣就好了,畢竟明天進城還得的靠他呢。”
余清歡動作一頓,抬起頭看向她:“夫人,你說他明天要和你們一起去的毓城?”
“對啊。”她點點頭,有些無奈地攤手,“畢竟姑娘您也看到了,就我們這個情況估計也沒法順利進城。所以我今天就問他愿不愿意繼續(xù)護送我們進城,當然也不是白護送的,我給他出了這個數(shù)。”
劉夫人伸出一個手掌筆劃了一番。
“多少?五百靈石?”
護送任務他們之前也做過不少,到手大概就五六百靈石左右,劉夫人出這個價也還算正常。
哪知她卻搖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只有五十靈石。”
余清歡哽住。
五十靈石啊,真是有夠摳門的,要是去仙盟發(fā)懸賞估計連手續(xù)費都不夠吧。師兄這點小錢也想賺,也是窮瘋了。
不過和她有什么關系?反正等天一亮她繼續(xù)往南去看花,他愛賺就讓他賺去唄。
她正要問劉夫人今晚打算吃些什么,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破門聲,她下意識往大門處看去,就被糊了一身的水。
她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拼命壓住火氣:
“我說,到底是誰!”
“是老子!怎么,不滿?”
余清歡把水甩在地上,緩緩抬起眼,可算是看清了對方的相貌。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第一反應就是好白。
細皮嫩肉的,皮膚看起來比她還好,五官也秀氣,整個人精致的不行。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他那扯得極開的領口,若不是如此,她估計會把他認成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對方被余清歡盯得有些不自在,罵罵咧咧地把刀拍在桌子上: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哦。”她斂起復雜的情緒,故作鎮(zhèn)定地抬起頭,“那我走好了。”
她這邊還算平靜,身后的劉夫人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她猛拽余清歡衣袖,低聲道:“就,就是他們!我記得很清楚,追殺我們的人里就有他,好像叫什么嚴銳。姑娘你可別硬碰硬,這些人不僅修為高,而且手段極為下作,搞不好是個通緝犯。”
話音剛落,她便拉著下人們縮回房間里去了,跑的那叫一個快。
“通緝犯?”
余清歡摸摸下巴,心想就他那細胳膊細腿的,能舉起刀嗎?
她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出聲。
對方就突然指著她吼道:“笑什么笑!你過來!”
“我?”余清歡左右看看,又指指自己。
嚴銳一掌將佩刀打在桌上,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粗氣:“說的就是你,給老子過來!”
見余清歡走過來,他從乾坤袋里抖出一張畫像,惡聲惡氣道:“見沒見過這個女人?”
“唉?這是”
見她猶豫,壯漢眼前一喜:“見過?”
“應該……沒見過吧……”
畢竟這玩意除了除了能從發(fā)型上勉強看出是個女人之外,啥也看不出來啊。
“真沒見過?”見余清歡露出猶豫神色,他的聲調一下子拔高,“你最好別騙老子!”
“真沒見過。”她無奈攤手,掀起眼皮看他,“所以這位大哥,我可以走了嗎?”
本來心情就煩,和這白斬雞說話更煩。
她拍拍頭發(fā)上的水,轉身欲走,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亮的刀光朝她后背猛刺過來——
“你們所有人都看不起老子!”
“就連你個小丫頭片子也敢無視老子!”
嚴銳二話不說就舉刀往她身上往她身上劈,也不顧這里是什么地方,凡是擋在他面前的都被他劈個粉碎。
他動作太快,余清歡甚至來不及吟唱咒法,只能在中間狼狽躲閃。
“等,等一下!好好說話別動手啊!”
然而他此時已經(jīng)被憤怒沖昏頭腦,完全不管對方是什么人,心里只有一件事:殺了她。
“去死!”
他把佩刀高高舉起,將全部的靈力匯集在刀鋒,然后猛地往她那處劈去——
余清歡心中大駭,但這速度實在太快,她避無可避,只能舉起手臂硬扛。
可預想中的疼痛并未有到來。
她睜開眼,看到有一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憑一己之力捏住了凌厲的刀風。
“師兄!”
電光火石之間,方才那道來勢洶洶的風便被反彈了回去,一下子把嚴銳彈得老遠。
余清歡踉蹌幾步上前,趕緊去查看凌奚的傷口到底崩開沒有。
“你干嘛呢你,這白切雞我又不是打不過,犯得著你出手哦。”
她捏著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瞧,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第075章 追妻手札(六)
余清歡下意識抬起頭看他, 凌奚卻恰好移開眼,只露給她半只缺了口子的紅玉耳環(huán)。
“你”
“你們沒事吧!方才真是嚇死我了!”
劉夫人捂著心口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余清歡趕緊松開手, 同時欲蓋彌彰地附和兩聲。
“你們沒受傷吧。”她用力拍拍自己的心口,目光在余清歡和凌奚之間打轉,話中若有所指, “要不要再去包扎包扎?”
“沒事,我們沒受傷。”余清歡擺擺手, “夫人您先去里面休息吧, 待會兒我們來收拾殘局就好。”
說起來也古怪,方才那一刀那么厲害都沒傷到他, 那師兄身上的那些傷到底是哪來的。
總不可能都是他自己在身上劃的吧。
她看著凌奚藏在黑暗中的側臉,滿肚子都是疑問, 可還沒來得找個機會問出口就被身后的一道慵懶的聲音打斷。
“喂,你們幾個這是怎么回事啊。”
說話者是個妖嬈嫵媚的女子, 她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并不像是九州大陸的人。
這明明是大雪紛飛的冬天卻穿著西域舞娘的衣服,露出一節(jié)白皙平坦的腰腹。身上珠寶佩戴繁多,每走一步都會叮當作響。
“掌柜的。”店小二趕緊迎上,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張?zhí)珟熞畏旁谒?#8204;頭, “您請坐。”
她冷哼一聲, 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對他們勾勾手指:“是不是你們幾個在我的客棧里打架?也是夠膽子的啊,竟敢在我朱娜的客棧里打架。”
獨屬于修士大能的威壓降下來,幾人瞬間站直。
修為與修為之間的差異越到修煉后期越明顯, 一個金丹興許可以打五個筑基,但一個元嬰可以以一己之力瞬殺五十個金丹。
并且這人看樣子已經(jīng)接近煉虛中期, 絕不止車夫說的元嬰那么簡單。
饒是余清歡也忍不住手指發(fā)顫,反觀凌奚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是悶悶地站在原地。
朱娜見他們都不說話,嗤笑一聲:“緊張什么,我又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你,去把那誰關到柴房去!”
店小二得令退下,一炷香后,后院里傳來殺豬般的叫聲。
劉夫人搓搓手指,低聲對余清歡道:“咱們要不要叫監(jiān)天司的人來啊。”
“監(jiān)天司?這位夫人,您是在說笑么?”她方才那番話全被朱娜一字不差地聽了去,她猛拍大腿直笑,但在下一瞬又迅速變臉,強大的威壓直逼得人喘不過氣。
劉夫人大氣不敢出,手心全是汗。
朱娜亦步亦趨近,抬眸對劉夫人笑笑,又繼續(xù)往前走去,最后在余清歡他們面前停下。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這小小的如意客棧,竟然來了兩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你”余清歡神色一凜,正要詢問就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走遠了。
妖嬈嫵媚的客棧老板娘站在門口對他們揮揮手:“天色不早了,諸位還請先歇息,今夜的事明日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
劉夫人說話算話,余清歡他們幫了她,那上房自然得分他們一間。
只不過,在分配房間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
上房一共有三間,傷員們一間,她自個兒一間,還有一間自然是留給余清歡或凌奚。
但這兩位都對她有恩,她總不好厚此薄彼吧。
她看看余清歡,又看看凌奚,一咬牙:“不若這樣好了,我去問問掌柜的能不能再多給我們一間房——”
“咚!”
劉夫人話音未落,便見方才還好好的凌奚突然一歪頭倒了下去,而且不偏不倚正巧倒在余清歡肩膀上。
余清歡手忙腳亂地扶著他坐下,朝他額頭上一摸,驚道:“好燙!”
劉夫人傻眼:“道友這是生病了嗎,要不要叫醫(yī)修。”
“夫人您忘記了嗎,咱們這兒沒有醫(yī)修,你們方才的傷口還是我包扎的。”
“哦,是哈。”
雖然心里不爽,但余清歡還是伸手在他的脈搏上輕輕摸了一下,確信內息平穩(wěn)之后才道:“不是內傷,可能就是傷口發(fā)炎導致的生病。”
她盯著他圓潤的耳垂,心想就他這樣受傷還淋雨的,就算厲害不會受內傷,但是生病還是很有可能的啊。
見劉夫人臉上糾結之色更重,余清歡主動替她解圍:“要不然我和他一間屋子好了。”
“可這樣真的好嗎?”雖然余姑娘主動提出來她很感動,但她也不是那么沒良心的人啊,“你們二人認識?”
“沒事的,問題不大。”
余清歡倒是無所謂,反正屋子寬闊,大不了她讓凌奚睡床上她打地鋪好了。不就是睡一屋嘛,他倆又不是沒呆一塊過。
再說,她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劉夫人卻愿意將房間分給她,她已經(jīng)很感謝了。劉夫人這樣好,不能再給她添亂。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就在她把人扛起來的時候,感覺好像看到凌奚的嘴角似乎偷偷勾起一點點。
待等她回頭看去的時候,那抹弧度又消失了。
****
他們被分到的房間和余清歡想象的一樣寬闊舒適,尤其是在房間的角落還擺著個大大的屏風,里頭還放了個浴桶。
浴桶里應當是用了陣法,里頭的水一直是燙的,還散發(fā)著花香。
她伸手摸摸水溫,心中有些動容。
同樣是上房,之前她和師兄一起做顏胥那個任務的時候也住過,哦對了,她還差點被人溺死在浴桶里。也不知道是誰干的,至今沒找到罪魁禍首。
余清歡甩甩手從浴桶邊站起來,就見凌奚搖搖擺擺地朝她走來。
他應當是病得不輕。
臉頰紅成一片,眼睛是瞇起的,唇紅得不太正常,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熱氣,看上去就不太清醒。
她本來不太想搭理他,又見他赤著腳坐在矮凳上的樣子呆呆的有點可愛,看起來就非常好欺負。
“唉,這是幾?”她努力把笑意憋回去,隨后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
凌奚抬起頭,又搖搖頭,聲音含糊:“不知道。”
他垂著低頭反復搓著衣擺,自言自語道:“小清歡,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余清歡有些想笑。
這是真病糊涂了,方才都說過的話又拿來說一遍。
以前師兄也不是沒生過病,不過他這人強壯得像牲口一樣,通常病了也看不出來,臉色平靜的可怕,甚至還能徒手捏死妖獸。
像這樣蔫不拉幾的,她還是頭一次見。
“難不成是因為淋雨的緣故么?”余清歡在心里暗暗想著,隨后往浴桶里放入幾枚安神用的藥丸。
“進去。”
她站起身準備準備給他滕位置,哪知對方像是誤會了什么似地,死死的捂住衣襟不放。
余清歡:這家伙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啊。
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和病號計較。于是隨意甩給他個眼神快步往外走,全程看都沒看他一眼。
凌奚呆呆地盯著她的后背,一直捏著衣襟的手逐漸放松,不知在想什么。
房間里沒有單獨小隔間以供沐浴,不過是用幾個屏風隔開而已。她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朝那邊看去,無聊地打個哈欠。
“等等。”
她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個好機會。
師兄現(xiàn)在不清醒,那豈不是代表他不會說謊糊弄她?
她清清嗓子,突然問道:“我問你,你為什么會碰上劉夫人他們,別和我說你是為了賺錢,我可不信。”
她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到有人回答,有些煩躁:“喂,怎么不說了,難不成是在編理由嗎?”
“沒,沒有。”屏風后傳來咕嘟咕嘟吐泡泡的聲音,“我還沒想好要編什么。”
余清歡嘴角抽搐:“所以你還真打算編啊!”
“因為說實話的話你肯定會生氣的。”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以為你編謊話騙我我就不會生氣了嗎?”她氣笑。
對方又不說話了。
等了約莫一刻鐘,她才聽到凌奚猶猶豫豫的聲音:“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毓城附近晃,聽說你預備出來玩之后我就在門口蹲著了,但是等了好幾天都沒見到你出來,反而”
后面的話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在門口蹲點的時候順便把劉夫人給救了,又為了五十靈石將她護送到客棧。
聽起來雖然離譜,但也確實是那么一回事。
她姑且不和他計較,隨手撈起桌面上放著的饅頭啃起來,一邊啃一邊想為什么客棧里會有饅頭,啃了兩口之后才道:“還有個問題,你身上的傷是誰害的,說實話,不許騙我!”
“這個啊,這是我自己弄的。”
“還騙我呢!”
余清歡越想越氣悶,恨不得誰沒事會捅自己啊,有毛病嗎?而且下手還那么重,簡直是要命的招式。
“這回是真的,我發(fā)誓”
她看了眼里頭單薄的人影,惡狠狠道:“行,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不過你必須把你一直瞞著我的事情告訴我。”
她就不信了,她就不信今天在這家伙這里問不出什么東西來。
不管是他天生沒有靈力體質也好,還有他和三長老神神秘秘的談話也好,又或是他到底是不是燭龍,隨便哪一個都行——
“饅頭。”
思緒瞬間卡殼,她聽見腦子嘎巴一聲響:“啊?饅頭。”
屏風后水聲四起,對方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道:
“那天你在憐春樓吃的饅頭,是我用來墊胸的!”
第076章 追妻手札(七)
“哈!你再說一遍!”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余清歡怒火攻心, 起身就想沖進去把他打一頓,走到一半又想起來貿(mào)然闖入可能會看到什么長針眼的玩意兒,于是又罵罵咧咧地坐回去。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雖然她之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猜測, 但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他的坦白。一時半會兒那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害她猛喝涼水。
半晌后余清歡擦擦嘴,在心中默數(shù)幾下確信已經(jīng)過去一刻鐘后朝屏風那邊罵道:“喂!你還賴在里面做什么, 怕我打你啊。”
可那邊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后知后覺,這家伙好像還在生重病啊。
不會真死在里面了吧。
她咽咽唾沫, 躡手躡腳地往里走, 就見個人坐在浴桶之中,垂著腦袋, 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過去了。
她撿起地上的水瓢,用圓的那頭戳戳他。
凌奚肩膀動了一下。
她心下一松, 暗道這樣應該沒事了吧,正好退出去, 就還沒回頭呢就聽到一聲巨大的水聲自身后傳來。
水面形成一圈圈波紋,還有不少泡泡冒出。
余清歡火急火燎跑回去,瘋狂往浴桶里舀水,一瓢一瓢地把熱水往地上潑:“喂!你不會真死了吧!”
舀了一會兒幾瓢水后她猛然意識到不對。
等一下,所以她為什么要用水瓢舀水。
等她舀干以后, 師兄估計都已經(jīng)能變白浮起了吧!
“算了, 還是救人要緊, 那玩意又不是沒見過。”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水瓢往地上一甩,將半個身子攀至浴桶邊, 試圖將人撈上來。
雖然心里是那么想的,但真的要動手的時候, 她還是覺得這實在是太艱難了!
她余清歡到底是遭了什么罪,才會經(jīng)歷這些啊!不僅吃了那種臟饅頭,現(xiàn)在還得把罪魁禍首從浴桶里撈出來。
還好凌奚并不算重,雖然看起來塊頭大但是意外的清瘦。她將人扛出水面的時候沒來由地想,師兄最近是不是瘦了不少?
他們其實也才分開沒幾天吧,怎么瘦成這樣。
“不對,我干嘛想這個,他會發(fā)生什么和我有什么關系,我不讓他淹死都是仁至義盡了!”
她吭哧吭哧地將人在地上放好,為了不讓自己看到那種東西,又去房間里找了塊布打算拿過來給他圍上。
她還沒起身,就見有一道陰影從后面打在她身上。
“你醒了?”余清歡站起來,以最快地速度掃向關鍵部位,看了一眼之后才稍微放下心。還好還好,他腦子完全沒有壞掉,還知道自己穿衣服。
雖然只穿了件中衣,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但也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凌奚揚起臉深深看她一眼,他眼眶微紅,眼眸氤氳著水汽,被他這么一看就算是千年鐵樹都得原地開花。然而余清歡還沒來得及悸動,下一刻他就整個人一頭栽在床褥上,手心向上四肢筆直,從俊俏少年變成了俊俏尸體。
余清歡又在心中暗罵一通。
她用力將手中白布甩在他臉上,沒聲好氣道:“既然好了,那我可就不管你了。”
對方悶悶哼一聲,白布被吹起一些弧度,表示他還活著。
余清歡不想理會他,自顧自地站起來開始收拾床褥。
上房雖大但床卻只有一張,她并不打算真和凌奚同床共枕,也做不出那種強搶病號床的事情,只好認命一般地從柜子里掏出幾床被褥,打算今晚打個地鋪湊合過過。
如意客棧雖是黑店,但該有的一樣不少,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快要入春的緣故,天總下雨,被子里也有一股子的霉味,讓她想起云丹門廚房后面經(jīng)常被她用來加餐的蘑菇。
少女將被子狠狠扔在地上,在心中瘋狂默念我忍。
“不就一個晚上嘛,之前在山洞都睡過呢。”
她盤腿坐在被褥上,正打算把燭火熄滅這么湊合一晚的時候,突然瞥到蓋在凌奚臉上的白布
算了,還是扯下來吧,看著怪不吉利的。
她無奈站起來把他臉上的白布扯掉,剛掀起一個角就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啊啊啊!你不要突然那么嚇人啊!”
她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還好在緊要關頭穩(wěn)住了身形,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你干什么眼睛瞪那么大!不知道這樣很嚇人嗎!”
“明明是小清歡先把布蓋我臉上的”
“嗯?”
余清歡一記眼刀掃過去,對方瞬間老實。
大抵是怕她生氣,他悄悄舉起一點枕頭,把自己的臉擋住,卻并不完全遮住,還偷偷露出雙眼睛瞅她。
“吃這個。”她沒聲好氣地在床邊坐下,遞給他一把丹藥,“先說好,我在里面放了很多黃連,你愛吃不吃,反正我身上也就剩這些。其他的大部分都給了劉夫人他們,待會兒我再去問問朱老板那里還有沒有。”
凌奚沒接,只是一錯不錯地看著她,眼睛濕漉得不像話。
他睫毛翹長,不說話的時候看著特別乖,總讓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小鎮(zhèn)邊上碰到的那只流浪狗。
也是這樣可憐兮兮看著人,又不敢太過主動上前討好,只這么一小步一小步地跟著你,只有在你喂食的時候會輕輕舔一舔手心,用這樣簡單的方法表達他最純粹的感情。
她舌尖在上顎處輕輕一碰,輕輕發(fā)出聲“嘖”。
“哼,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我就是怕你死在外面不好和師尊交代知道不知道?要不是看在師尊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你——你你你突然之間干什么!”
話還沒說完,方才還乖乖坐在原地的那人就突然倒了下來,且好死不死地倒在她的腿上。
天氣漸暖,余清歡穿得并不算厚,再加上房間里溫度高,此時此刻渾身上下也不過件半臂襦裙而已,對方的體溫就這樣清晰地從大腿上傳過來,讓她分外不知所措。
余清歡僵硬地用手指去戳他額頭。
“喂,你給我起開。”
“快點放手!不然我打你了!”
“我最后再警告一次,我真的不會手下留情的!”
但對方不僅不動,還有些變本加厲地在她腿上蹭蹭。
窗外再次下起雨,燭火被風吹滅兩根,幾滴雨水飄到她繃緊的脊背上。
她想,要是凌奚再過分一些,比如敢摟她的腰的話她就廢了他。可他從始至終什么都沒做,只是枕在她膝上而已,他動作實在太輕,她甚至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所以她也就什么都沒做,只是試圖靠嘴皮子將他罵走。
“小清歡。”凌奚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聲音啞得讓人心慌,“你能不能幫我”
他的掌心和他的臉一樣的燙,熾熱的溫度從指尖一路傳至天靈蓋,害得她打了個哆嗦。
“想讓我什么!我告訴你!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答應的!因為我最討厭你了!”余清歡猛然反應過來,像觸電一樣抽回手,“我告訴你啊!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答應的!!”
說完那番話之后她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還用力在桌子上拍了拍。
凌奚松開一直攥著她的手,眸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悄然破碎。
“我知道了。”
膝上的熱度消失,方才一直纏著她的那人乖乖地縮回了被子里,只給她留下一個蜷縮成一團的背影。
明明讓他滾遠點的是她,但當人真失魂落魄地滾到一邊去,她又開始煩躁了。
她輕咬下唇,努力壓下心中泛起的悸動,正欲和他說說話,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余清歡來不及細想,趕緊跳下床去開門,她本來以為門外的會是桂桂或是劉夫人,但怎么也沒想到,這來的竟是朱娜。
高挑美人半倚靠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沒打擾二位的興致吧。”
“啊?”余清歡皺起眉,有些提防地將身后的門關上,“朱老板是在埋汰我嗎?”
“埋汰?不,我說的是事實。”她隨手彈去搖搖欲墜的香灰,笑道,“我猜您二位本來是兩情相悅,但是因為某些事情產(chǎn)生了誤會對不對。”
“不對。”她冷冰冰地回。
“真的啊?”朱娜笑得挪揄,“姐姐我都是過來人,別不好意思嘛。”
余清歡在心里猛翻白眼,但礙于對方煉虛修士的身份不敢就這樣摔門離去,只能耐著性子和她說話。
“朱老板好像很關心我們的事。”
“因為有意思啊。”她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似笑非笑道,“一看到你們倆現(xiàn)在這樣,就忍不住想起百年前在清風谷撞見你們嘖嘖嘖。”
余清歡皺起眉,只覺得如意客棧的這位老板娘真的有夠莫名其妙。
“不過呢,你要知道,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記憶里的東西也不一定全是真實的。”
“是嗎?”
不過經(jīng)朱娜這么一提,她的腦海里不知為何想起了重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師兄在她死后找了個和她長相相似的少女收為弟子,將她當做替身培養(yǎng)。
只可惜她當阿飄的時候太脆弱,看到的這些畫面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印象最深的便是他拉著小徒弟的手教她吹笛子。
現(xiàn)在朱娜說是誤會?
怎么可能。
她就是因為這個才重生的啊。
雖然現(xiàn)在過去一年多也沒見到師兄有這個苗頭,但并不代表她能放下心中芥蒂。
饒是這么想的,余清歡還是忍不住遲疑了一瞬。
“對了,這個給你,可是用很寶貴的藥材熬的哦,喝下去明天就能好了。”
她不知從哪里掏出一碗湯藥,不由分說地往余清歡手里一塞,又掏出幾枚糖塊:“湯藥苦,記得給病人吃點糖。”
伸手不打笑臉人,饒是余清歡心里火氣再大也只好低頭應下。
朱娜臨走前回頭看她:“哦對了,我記得你們宗門不是有個什么術法,能進入別人的內心深處么?”
“你說靈心術?”
“正是。”她瞇起眼,指腹在少女下巴上不輕不重地一點,在臨走前“好心囑咐”道,“你若是心中有疑問的話,何不對你那師兄用用呢?”
第077章 追妻手札(八)
靈心術這東西余清歡并不陌生。
事實上她也確實對師兄用過, 還差點死在他的識海里,具體因為什么他不記得了,總而言之這法術什么都好, 就是有兩個壞處。
一來,是進入旁人的識海之后容易迷失在其中,自己都忘記自己是誰。
二來, 便是結束之后很容易丟失部分記憶,唯有意志堅定或是修為遠高于那個人的修士才能一字不差地完全記住。
余清歡哪點都不符合。
師兄沒有修為, 但憑他暴打蕭淮和劍靈那里就能看出來, 這家伙的實力遠比他表現(xiàn)出來的更恐怖。
印象中還沒有誰能把他按著打,基本上能過個兩招都不錯的了。
哦對, 除了她。
她端著湯藥返回房間,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那人, 又迅速別開眼。
凌奚似乎已經(jīng)睡熟了,卻也還是充滿防備地蜷縮在床角, 似乎隨時都會暴起。
余清歡剛坐下對方的肩膀便猛烈顫抖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待意識到來著是她之后便又松懈下來。
甚至轉了個身,朝她那處挪動一些。
她心情復雜地攪動著碗中勺子,盯著沉沉浮浮的泡沫發(fā)呆。
又要用靈心術嗎?其實那些副作用都不算什么, 唯一讓她為難的是施術的方法。
上一次是為了救人, 用就用了也沒什么, 但這回不一樣,她純粹就是為一己私欲,不僅要擅自進入對方的識海, 還要做,做那種事
好巧不巧地凌奚正好轉過身, 改側身為平躺。
少年雙眸緊閉,看上去依舊睡得很熟,抬起的手臂將半張臉捂住,卻偏偏露出因生病而有些泛白的唇。
他應當是病得難受,下唇被他咬了又咬,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紅以及那道淺淺的齒痕。
再加上他頭發(fā)未干透,濕答答的幾根粘在脖頸上,顯得尤其誘人。
“不行不行!”余清歡用力晃晃腦袋,努力把腦子里污穢的思想甩出去,“趁人之危有違門規(guī)!決不能做!”
她剛說完就突然想到,他們好像云丹門并沒有這項門規(guī)來著。
她又看向碗中的泡沫。
剛剛朱老板好像說過吧,這湯藥里加了些止疼的藥草,而且還是很名貴的那種。
不喝就浪費了,是吧。
“師兄啊師兄,你醒來之后可別怪我啊。”
余清歡做足心理準備后深吸一口氣,舀起一勺子湯藥就往嘴里塞,隨后捏住凌奚的嘴迅速湊近。
她沒有用嘴給人喂過湯藥,只能憑著本能在他的唇上蹭來蹭去,還好凌奚昏迷的厲害,被她這么折騰都沒醒,不僅如此,還順利地把她哺來的苦澀湯藥給咽了下去,只是眉頭皺的厲害。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這玩意實在苦的厲害,就連她這個嘗盡百草的丹修都苦得舌根發(fā)麻。
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好。
才剛喂下去不一會兒,他的呼吸都平穩(wěn)不少。
余清歡湊近那碗湯藥嗅嗅,只能猜出幾種較為常見的草藥,還有幾味猜不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制作這個配方的人非常厲害。
九州大陸還有如此厲害的醫(yī)修么?
“好苦”他哼哼唧唧地吐舌頭,聲音含糊,“有糖嗎”
“有,但是現(xiàn)在不能給你。”
余清歡太知道這些了,要是吃過甜的以后,下一勺湯藥只會更難咽下。
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口悶完后再吃糖。
“忍著吧。”
就他現(xiàn)在這樣一口悶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勺一勺地喂。余清歡自己也苦得難受,可一想到待會兒要對師兄做的事情,口中的苦澀便讓她稍微緩解了一些罪惡感。
察覺掌中湯藥開始變涼,她趕緊催動法術加熱,同時加快速度喂藥。
待做完這一切后她才將糖塊塞進嘴里,捏著凌奚的嘴湊過去。
朱娜給的糖很甜,卻不會膩人。甜滋滋的糖塊在二人的唇齒間化開,稍微驅散了一些苦澀之意。
凌奚舒展的眉也漸漸展開,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她心中一喜,正要催動靈心術,后腦勺突然被人按住。
那人猛地將她的頭用力往下壓,加深了這個吻。
“唔!”
他們倆人都生澀,親的也是亂七八糟的,牙齒和舌尖碰撞著,余清歡似乎還嘗到了些許血腥味。
疼痛傳來,讓她進入短暫的清醒,余清歡趕緊加速催動陣法,同時靠頑強的意志力抵御唇齒間纏綿的曖昧。
糖塊在舌尖磕磕絆絆,她的靈力調動的也磕磕絆絆。
終于,一陣白光閃過,她進入了一片虛無之中。
****
“這里是哪里。”
她揉揉眼睛睜開,才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是一片林子地,看起來有些眼熟,但好像不是云丹門。
天上的太陽刺眼的很,她才剛剛從黑暗中蘇醒,明擺著有些不太適應,所以瞇起眼睛。
和上一次進入他的內心世界不同,上次是血腥味重得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禁地,這里卻是一片安詳?shù)牧质a小道,鳥語花香的,很難不讓人心情愉悅。
所以這是什么時候?
她繞過一塊大石頭,突然瞥到前方有個涼亭,上方寫著“望舒”二字。
望舒亭?她怎么到這里來了,這不是蕭淮那廝的地盤嗎,她隱約記得這里好像還有結界呢,上次可把她和師兄坑的老慘。
走近之后才發(fā)現(xiàn)涼亭里站了兩個人。
因為是別人的記憶里,她看不太清那兩個人的相貌,只是覺得那二人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她才走近兩步,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硇⌒囊硪淼穆曇簟?br />
“師尊,我,我有話想對你說。”
余清歡心頭一顫,僵在原地不動。
少女清純可人,穿著一身白衣襦裙,她緊緊捏著手中的情信不放,扭扭捏捏又支支吾吾,活脫脫的一個懷春少女模樣。
她的對面站了個比她高了近一個頭的年輕人,烏發(fā)高高束起,腰上掛著塊象征身份的玉牌,只可惜他背對著余清歡,從她這個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能看到那人上前兩步,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對方的臉。
隨后低下頭,輕輕地吻住了少女的唇角。
余清歡的心瞬間沉入冰窖。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了!在她死之后她斷斷續(xù)續(xù)地看了不少師兄和他徒弟相處的畫面。只是重生之后對她的精神損耗的太大,在后續(xù)的一個月之中又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而奔波,因此她也就逐漸忘記了上一世看到的細節(jié)。
在后續(xù)的日子里,她越發(fā)嫌棄不開竅的師兄,也就越來越不理解自己當時為什么會為了這個家伙氣到重生。
可如今這一切重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突然之間無比理解從前的自己。
涼亭中的那對男女仍在說話。
不過基本上都是少女在說,她的聲音嬌滴滴脆生生的,一下一下地叫著師尊。
男人也很配合,會在她說話的時候輕輕點頭,同時替她將冰涼的手捂暖。
他們郎才女貌纏纏綿綿,只有在后面偷看的余清歡氣得七竅生煙。
終于,在他又一次低下頭去親少女的時候,余清歡終于忍不住了。
“喂,我說你們——”
“小清歡,冷靜點。”
她還沒來得及從與憤怒中抽離出來,下一刻心情就被震驚所替代。
清俊少年烏發(fā)高高束起,眉間朱砂紅得快要滴出血,不是凌奚是誰?
“人家?guī)熗街g氣氛多好啊,別去打擾人家唄。”他拍拍她的頭,“把嘴閉上,至于震驚成這樣么?”
至于!怎么不至于!
按理來說,就算是在記憶之中同一個人也不可能在兩個地方出現(xiàn),若是后面的這個人才是師兄的話,那面前的又是誰?
“你,你真是我?guī)熜郑俊?br />
“嗯?”他歪頭,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要不你捏捏看辨認一下真假?”
“不用!”
余清歡猛地抽回手,雖然心中震驚的不行,可眼神還是不自覺地往涼亭里飄。
望舒亭中的師徒已然抱在一起。
“行了行了,別看了,就算對方只是記憶中的一部分,你這樣盯著也不好吧。”他勾勾她的手指,在她耳邊輕輕吹氣,“你要想試試,我找個沒人的地方陪你啊。”
雖然在識海之中感受不到熱氣,但余清歡還是忍不住一個哆嗦。
“滾一邊去!”她用力把人推開,和他拉近距離,“你到底是誰!我?guī)熜植?#8204;不會這樣對我動手動腳的!”
她梗著脖子大聲嚷嚷:“你肯定是哪里來的妖怪邪祟,偷偷潛入了師兄的識海之中裝成他的樣子埋伏我是不是!”
對方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笑。
“小清歡,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少年微微瞇起眼,在她腹部輕輕一點,“這么快就忘記我了么?這樣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等一下,這個動作
上一次進入師兄的識海時,他也是這樣戳她肚子的。
“是你!但是你不是被鎖鏈鎖住了嗎!”
“噓。”
修長的手指上移,點在她的唇珠處,輕描淡寫地就她的怒吼全部封印在其中。
“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很多問題,這些待會兒我再告訴你。”他突然一打響指,他們二人便瞬移到了涼亭之中。
待看到那對男女的相貌之后,余清歡的眼睛倏地瞪大。
“小清歡,你一直以來以為的‘前世記憶’并不準確。”凌奚拉著她走近,讓她看得更加清楚,“因為你看到的那人從一開始就不是我。”
“是蕭淮,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個女子——正是借用秦如月身體重生的明月夫人。”
第078章 追妻手札(九)
余清歡看的臉熱, 但對方卻明顯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不僅拉著她看,還讓她湊近看,一邊看一邊指指點點。
“你看你看, 按柱子上了。”
“喲喲喲,這是在摟腰嗎?”
說完之后甚至還有閑心轉過來看她:“所以你什么時候再親我一下?”
“啊啊啊給我閉嘴!”余清歡崩潰。
雖然她很清楚不過是師兄的記憶,眼前兩個人也并非現(xiàn)實, 但是她還是沒忍住給了這個沒臉沒皮的家伙一拳。
明明現(xiàn)實中笨得幾百年都開不了竅,怎么到了識海里就是這德興?
都說識海深處就是他內心最直白的寫照, 所以師兄其實是這種人?
凌奚毫不猶豫地拉著她跟上去。
涼亭中的二人親一會兒后便往的房間去了, 凌奚見狀毫不猶豫地拽著她跟上。
“等一下!”余清歡隱約察覺到什么,心中大駭, “你想干什么!”
他回過頭,十分理所應當?shù)溃骸爱斎皇亲飞先タ纯? 你不好奇嗎?”
“我看什么看啊!”
她又不是變態(tài)!對別人的活春宮一點興趣都沒有好不好!
“那這不是得學學么,畢竟咱倆都不太會啊, 你看你每次親我都咬的到處都是血。”他眼眸彎彎,伸手去勾她的腰帶,“而且你也很有興趣吧,從剛剛就一直在盯著看。”
“我哪里有!”
她一開始明明只是誤解了對方是凌奚和他的替身徒弟,所以氣得走不動路而已, 至于現(xiàn)在, 她純純就是被迫的好嗎。
還好他沒有變態(tài)到這地步, 余清歡不樂意他也不勉強,只翹著二郎腿坐在長椅上勾著她的腰帶玩。
“別玩了。”余清歡沒聲好氣地拍開他的手,“你不是說有事想要告訴我么?現(xiàn)在總可以說了吧。”
現(xiàn)實中的凌奚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來, 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若是錯過這次機會,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有機會再進入他的識海一次。
“這里不方便,咱們換個地方。”
他抬手輕輕一打響指,周圍的場景出現(xiàn)了變幻,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凌奚帶到了一座恬靜的小院子里。
桃花樹,小竹屋,以及西邊川流不息的小溪,一切看起來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布景擺設還是一如既往,陌生的是院子里種了許多草藥。
“我在這里等你的時候等的無聊,就隨意種了點藥草。”他拍拍手,草藥園子里的花瞬間盛開,粉粉紫紫地在院子里鋪成一片。
余清歡眼睛瞪大。
倒不是因為這些花,而是因為草藥本身。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這里的許多草藥都是每個煉丹師夢寐以求的品種啊,想不到這家伙居然種了這么多!
見余清歡一臉驚愕,凌奚得意起來:“喜歡么?喜歡的話隨便看,反正你也帶不走,畢竟這里是我的識海。”
余清歡:
就不能給她留點幻想嗎!
“行了,這些沒什么好看的,我還有其他東西給你看。”
余清歡故作鎮(zhèn)定地跟在他后面,一邊走一邊給自己做心理準備,心想待會兒看到什么都不要太驚訝。反正這里又不是現(xiàn)實。
不過在她推門進去之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想的還是太樂觀了。
“等一下,這是什么!”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床榻還是那個床榻,唯一不同的就是不論是墻上桌子上床邊還是哪兒,只要是有空位的地方,都密密麻麻地——
掛滿了她的畫像。
“怎么樣,驚喜吧。”
凌奚笑著靠過來,帶著點邀功的意思:“這都是我在這里等你的時候畫的,畢竟這家伙平日里天天鎖著我,不出去,沒事只能在屋子里畫點畫了。”
余清歡已經(jīng)呆滯得話都不會說。
畫像排布有講究,門邊的最丑也最舊,越往里走就越精致,可以看得出來畫畫那人的進步。
她揉揉臉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太過扭曲的表情,隨后繼續(xù)往里走,終于在一副有她一半高的畫像面前站定。
“這是,我?”畫中人的臉是她沒錯,但這身衣服莊重華麗得有些過分,和之前在云中城的時候侍女們讓她穿的那件有些相似。
她伸手在畫卷上輕輕摩挲一下,發(fā)現(xiàn)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只可惜年代久遠,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何,還算滿意么?”凌奚像個大爺似地在太師椅上坐下,不知從哪變出一杯茶,“你不是有事情想問我嗎?問啊。”
余清歡一怔,這才意識到她方才已經(jīng)在這些畫像上浪費了太多時間,趕緊定定心神,在他身邊坐下。
“我想知道,為何你的識海里會有蕭淮的記憶。”她說著,有些不自然地撓撓臉。
都怪凌奚讓她看那些東西!她現(xiàn)在光是提起這兩個名字就忍不住想起方才那副畫面,熱意一路從脖頸燒到耳朵根。
“以及為什么我的‘前世記憶’會出錯。”
“好問題。”凌奚一打響指,“其實道理很簡單,你的體內有燭龍之力,而蕭淮為了奪取燭龍之力殺了你。不過嘛,他在奪取的時候出了一些差錯,讓你的靈魂碎片附在了他的法器上,所以你才會在死后看到那些畫面。
至于你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些誤會,我想是因為你的魂魄太過虛弱無法分清誰是誰,才誤把擁有燭龍之力的人當成了燭龍,也就是我。”
這兩句話信息量太大,余清歡聽的暈暈乎乎,咽下兩口冷茶之后才稍微冷靜下來。
“慢著,你就是燭龍?”她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所以那天我在船上看到的人是你?放在我房間的鱗片也是你的鱗片?”
她就說師兄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追到寧天州來的,敢情他是自己飛過來的啊!
不過這樣的話倒也就說得通了。
為什么師兄明明沒有靈根但是卻強得可怕,還能莫名其妙地修至金丹,人家本就不是人,自然不能用普通修士修煉的邏輯去想他。
“那當然了,若不是兩百年前我將燭龍之力給了你,你也沒法重生啊。”他隔空指指余清歡的腹部,“當時蕭淮那廝雖然奪取了部分力量,但是最關鍵的火種并沒有奪走,所以你才能靠著它重生回現(xiàn)在。”
說著說著他嘆了口氣:“上次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是想把火種要回來的,但想想看還是算了,若是要回來你必然會受傷,也會引起那家伙的注意。”
余清歡已然震驚得說不出話。
若是在外面,她一定要指著師兄的鼻子罵她說的什么胡話,但這里是識海,他說的句句屬實,這才是最令她感到震撼的地方。
“你知道我重生過?”
“我當然知道了,小清歡,我什么都知道。”凌奚彎腰親昵地捏捏她的臉,“只有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我比他聰明多了。”
余清歡面無表情地拍開他:“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那家伙那家伙的,你說的到底是誰啊。”
凌奚盯著她一臉嚴肅的表情,眨眨眼,突然笑出聲。
“唉?你還沒反應過來嗎?我說的當然是你的好師兄啊,就是躺在外面昏睡不醒,被親了也不知道的笨蛋。”
“你不就是他嗎?”余清歡翻個白眼。
對方笑得更加大聲。
“別笑了。”她拍開他的手,突然意識到什么,“等會兒,你怎么知道我親過你。”
“畢竟我并沒有昏迷啊。”
少年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一直都很清醒哦,我知道你第一次親我的時候是在山洞里,第二次親我的時候是在如意客棧,哦對了,最后那次你是不是還伸了舌頭。”
“啊啊啊啊啊啊!”
崩潰的余清歡迅速捏住對方的嘴,捂著死活不放,對方順勢扣住她的手腕曖昧地摩挲著,同時勾起嘴角。
“放心好了,清醒的是我,外面那個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余清歡紅著臉不說話。
靈心術這玩意施咒的過程本就有些不堪入目,本來想著師兄不知道她才敢對他下手的,哪知道他居然一直在裝睡。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看向窗外,自言自語道:“哎呀。雨快停了,我又得回哪個地方去了,說實話真不想回去啊,那里冷冰冰的,還有鎖鏈綁著我。”
余清歡側目看他:“你不是我?guī)熜郑悄闶鞘裁慈?#8204;。”
身后的場景開始坍塌,她知道現(xiàn)實中的師兄快醒了,她現(xiàn)在就得離開,可對方還是不回答,所以她只好又把那個問題問一遍。
少女揚起臉說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像是融入了千萬點星光。
“小清歡,那你可記住了。”
“什——”
余清歡話音未落,突然之間被人強勢捏住下巴昂起連,下一瞬,她的下唇便被人重重咬住。
他親的很兇,像是幾百年沒吃過肉。舌尖不住往里鉆,強勢地與她勾在一塊。
余清歡奮力掙扎著,身體卻一點點軟下去,意識也開始模糊。
半晌,他戀戀不舍地松開手,滿意地看著她水氣彌漫的眼眸。
“我啊,是他的心魔。”
第079章 追妻手札(十)
余清歡還沒從震驚中回神, 下一刻就被一陣柔軟包圍。
她茫然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客棧里。
“回來了”
此時此刻天才剛破魚肚白,房間里也是昏暗一片, 她并沒有太多回到現(xiàn)實的真實,仿佛還被困在夢中。
她愣愣地抬起手去摸方才被咬的地方,只覺得那里仍然酥酥麻麻的, 連帶著胸腔內也跟著酸脹起來,耳邊全是煩亂的心跳聲。
他居然親她!
他居然敢親她!
這簡直不可原諒!
“你怎么了?”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驚得余清歡猛地睜開眼二話不說便抄起枕頭扔過去, 可她準頭不行,人還沒砸到呢, 她反而被扣住了手腕。
對方力氣比她大上許多,輕輕松松地就將她按在被子里, 甚至還有閑心空出一只手把枕頭放回去。
余清歡被他摁得下意識弓起背,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 就先對上一雙飽含春水的桃花眼。
“你夢魘了嗎?”
清晨的天氣按理來說應當是涼爽的,可此時此刻余清歡卻覺得燥熱無比,空氣黏膩渾濁,害得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偏偏壓在她身上人還一臉呆樣,完全沒意識到他們的姿勢有多么不妥。
“松開。”她咬牙切齒地轉過臉, 避免與他對視。
“什么?”
凌奚沒聽清, 但還是下意識直起身子, 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一些。只是左手依舊扣著她的腕子,拇指在她的袖子上輕輕摩挲。
余清歡氣急敗壞,終于忍不住曲膝往上重重一頂, 同時破口大罵:
“我說松開我!!”
對方吃痛,扣著她的手終于松開, 余清歡趁著這個機會他來了幾拳,最后才罵罵咧咧地從床上爬下去。
她這幾下來的厲害,饒是皮糙肉厚的劍修都忍不住趴在床上發(fā)出可憐的嗚嗚聲。
“喂。”余清歡在床邊站定,伸手戳他幾下,語氣硬邦邦的,“至于嗎你,我也沒有很用力吧。”
他低著頭沒有回答。
余清歡慌了。
不會吧,剛剛房間暗,她幾乎是憑本能行動,其實那一下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踹到了哪里……該不會就那么巧吧。
而且按心魔的話說師兄可是燭龍唉,她一介凡人把燭龍的命根子折了,會不會遭天譴啊。
不過龍的話是不是有兩根,那她折了一根另一根還能用嗎,總不可能把兩根一起折了吧……
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思維已經(jīng)跑偏,她甚至開始將目光漸漸下移,不過也只有那么一瞬間而已,余清歡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自己在做什么,趕緊掏出金瘡藥扔過去。
“我只有這個了,你愛用不用。”她轉過身不看他,同時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些,“你要實在疼的厲害,待會兒我再去找朱老板要點藥。”
可她等了許久都沒有人回答。
一回頭,就見害她心慌意亂地罪魁禍首此時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看起來一點問題也沒有,更別說啥斷不斷的了。
余清歡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猛地推了他肩膀一下。
“啊?”凌奚惶惶然抬起頭,眼睛還有些微微的紅,“你剛才說什么,我沒注意聽。”
“沒聽到算了!”
一想起方才的猜想,她就覺得臊得慌,趕忙將窗戶打開欲蓋彌彰地往外看風景。
現(xiàn)在約莫是卯時,初春天亮得晚,客棧下方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她趴在窗邊往外嗅嗅,似乎還能聞到雨水的味道。
看來昨夜下的雨很大。
想起離開識海前心魔對自己說的話,她大概理解為什么每次一到下雨天師兄就開始犯病了。
她估計師兄在察覺到自己存在心魔之后曾嘗試將他封印,這成功是成功了,就是封印的時候出了些許差錯,以至于一到下雨天封印就會松動。
到那時候心魔便會出現(xiàn)奪取身體控制權。而凌奚自然不可能順從,于是乎倆人為了爭奪身體控制權,開始在識海里博弈。
他們打成平手時,現(xiàn)實中的凌奚便會陷入昏迷。心魔處于下風則一切如常,若是好巧不巧地凌奚狀態(tài)不好,讓這心魔處于上風的話——
那就輪到余清歡遭殃了。
想到這個她就來氣!
“所以為什么別人心魔纏身的時候是大開殺戒或是毀滅自我,而這家伙心魔纏身的表現(xiàn)是黏著我啊!”
而且每次都黏得死緊死緊的,還不停往她身上蹭,又是勾腰帶又是扯衣服,害她好幾次都以為自己會要被這樣那樣,可每次師兄到都是點到即止。
以前她不知道心魔的存在,現(xiàn)在了解之后她明白了。
不是不想,是因為心魔他壓根就不會!
畢竟他再怎么厲害也是師兄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自然不可能越過宿主無師自通那些荒唐玩意兒。
身后沙沙的穿衣服聲停止,緊接著就是茶杯碰撞的聲音。
余清歡拍拍自己的臉,轉過來冷冰冰地叫了他一聲。
凌奚抬頭,一錯不錯地看向她。
余清歡又別扭起來。
她努力告訴自己心魔是心魔師兄是師兄,不要強行混為一談,隨后大刺刺地在桌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涼水。
她匆匆看一眼他脖子上的傷痕,見確實消退一些后才松了口氣。
看樣子恢復的還可以。不過也很有可能是他本來就傷的不重的緣故。畢竟是他在與心魔博弈的時候自己抓出來的,想必也不會下死手。
她叫他是想等他主動開口,哪想到師兄今天就像是被點了啞穴一般,居然一句話也不說。
他沉默,余清歡也跟著沉默。
兩個人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坐著,你一杯我一杯地瘋狂喝水。
余清歡盯著他的杯子,正在絞盡腦汁自己要怎么開口比較好,畢竟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一問他。
比如,你真是神明燭龍嗎,為什么一直瞞著她不說?既然他是燭龍的話那她又是個什么誰,為何她腹中會有燭龍火種。
又比如,他的心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聽任何人說過。
而且那心魔似乎對她抱有異樣的感情,熱情得讓她害怕。
她思緒飄散,連茶杯倒了都不知道。
“余清歡。”
“干嘛?”被指名道姓地這樣叫名字,余清歡下意識坐直。不過等她坐直之后又后知后覺自己為什么要那么緊張,叫個名字而已,這樣倒顯得她處于下風了。
于是她迅速扳起臉,同時冷哼兩聲:“你是想謝我照顧你?那免了,我只不過是為了讓你離我遠點而已。”
凌奚垂下眸子,低聲詢問:“我只是想問,昨天我是不是吃了什么藥。”
“對啊,朱老板給的,你想謝她?去唄,她就在外面。”她拍拍手坐直身子,想也沒想地就開口說道,“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記得磕倆頭感謝救命之恩啊……”
話一出口,余清歡就想咬自己的舌頭。
她其實心里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不知怎么的出來就變了味道。
凌奚眨眨眼,什么也沒說。
他仿佛沒聽懂余清歡話里的諷刺一樣坐回原位,問道:
“這是你的糖?”
他本就是隨口一問,哪想余清歡嗖地一下站起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是,是又怎么樣啊!我自己想吃糖不行嗎,堂堂孟家還會少了我?guī)讐K糖不成?!”
“可這是如意客棧的糖。”他面不改色的地拆穿她,“你看,糖紙上面還有朱老板的畫像。”
余清歡咂咂嘴,在心里暗罵朱娜好端端地用自己的自畫像裝糖紙干什么,同時繼續(xù)爭辯道:“那又怎么樣?我想吃糖,我去問朱老板要不行嗎?你管得著么!”
她努力昂起頭讓自己看起來稍微高一些,但無奈對方本身就比她高許多,不管余清歡如何踮腳都還是比他矮一大截。
他不說話時喜歡輕扣木桌,一晃眼余清歡還以為自己又看到了昨天的心魔,她心虛的厲害,趕緊移開眼。
沒事的,反正心魔自己說過了,清醒的只有他而已,現(xiàn)實中的師兄并不知道這些。
但她的手心還是在猛猛出汗。
正想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突然伸手將她的手撈起,強硬地將她的手掌攤開來。
“余清歡,你在撒謊。”
他非常了解余清歡。
師妹撒謊的時候,眼神會隨意亂飄,說話會磕磕巴巴,有時候會突然拔高聲調,然后最重要的是在她說話的時候,手心會出汗,會出大量的汗。
“昨天你也讓我吃糖了是不是?”
凌奚醒來的時候余清歡就趴在他床邊睡著,看起來像是照顧了他一夜的樣子。當時他不敢多想,只輕輕地將她抱到床上。
沒想到就在他準備去洗漱的時候,突然瞥到了桌上放著的湯藥碗和零散的糖塊。
原來嘴里的苦味與甜味并不是錯覺,昨天晚上她真的守了他一夜。
凌奚努力壓下心中不斷翻涌的悸動,興奮地看著對面慌亂的少女。
“所以。”他壓低身子,與她四目相對,“你是用嘴喂的嗎?”
第080章 追妻手札(十一)
凌奚此人好不要臉!
聽到這話的時候余清歡瞳孔微縮, 滿腦子瞬間劃過這八個字。
“我呸!我才沒有這樣!”
她一爪子把他推開,然后迅速將距離拉遠,同時避免與他對視。
但凌奚卻不依不饒。
“沒事的小清歡, 我不介意。”他一本正經(jīng)地拍拍她的肩膀,露出理解的表情,“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滾啊啊!”余清歡覺得自己快要崩潰, 她呼哧呼哧地喘粗氣,兇狠道, “你以為這誰都和你一樣不要臉。
再說了, 這客棧里又不只有我一個人!那不是還有劉夫人,還有店小二嗎, 而且我可是有侍女的啊!”
她可汗大點兵似地將能想到的人全都說了一遍,總而言之就是死不承認自己干過這件事:“說, 說不定是朱老板喂你的呢?”
雖然這也不可能就是了。
“打擾一下,二位說我什么呢。”
聽到門外傳來女子慵懶悠閑的聲音, 余清歡趕緊住嘴。
朱娜絲毫沒有在背后偷聽到別人說她壞話的尷尬,她依舊笑著,撥弄自己卷曲的頭發(fā),上下掃了凌奚一眼:“看樣子恢復的還可以,真不愧是燭龍大人。”
“朱老板!”
凌奚急急忙忙地打斷朱娜, 轉過去一臉緊張地看余清歡, 生怕她聽到什么。
妖嬈嫵媚的客棧老板娘忍不住放聲大笑。
“至于藏著掖著嗎?我猜你那師妹估計都知道了吧。”她沖余清歡擠擠眼睛, “是不是?”
對師兄用靈心術的事情自然不能讓他知道,余清歡只好點頭稱是,主打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別再繼續(xù)說下去。
凌奚也是如此,他也不想讓余清歡知道他的事。
兩個人各懷心思的, 自然也沒功夫再去和對方計較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光是應付看不透的朱老板就浪費了他們全部的心水,于是乎只好緊張又心虛迎合著,看得朱娜時不時大笑幾聲。
好在朱娜也沒有逮著這個問題追問,隨意寒暄兩句便把余清歡拉到一邊。
凌奚想跟上,被她一記眼刀瞪回去。
“怎么了朱老板。”
她踉踉蹌蹌地被她拉到隔壁房間,才發(fā)現(xiàn)桂桂和劉夫人他們也在這里,桂桂一見到她就撲上去,小姐小姐地叫著,劉夫人則蔫吧許多,戀戀不舍地看著桌上的簪子。
除此之外,還有個嘴里被塞了快抹布的男人,正在支支吾吾地亂叫。
這家伙余清歡有印象,不是別人,正是昨天襲擊他們的嚴銳。
“這家伙來頭可不小呢,我就說他怎么那么狂,連我如意客棧也不放在眼里。”朱娜笑著上前兩步,捏住對方的領口突然往下一扯,劉夫人還未來得及驚叫,就看到他脖子上赫然出現(xiàn)一個暗紅色的花紋。
若仔細看去,會發(fā)現(xiàn)那道花紋并非隨意亂畫,而是特意畫成了一個寺廟的模樣,寺廟頂端剛好卡在嚴銳的喉嚨處。
“血云寺。”朱娜側目看向余清歡,“你應該也有印象,這就是兩百年前滅門清風谷的那批人。”
劉夫人捂住嘴,不敢置信道:“我怎會惹上血云寺的人?”
余清歡不說話,只是低下頭去看他。
昨天就注意到了,這家伙趁手的武器是彎刀,她之前在柳長風的記憶里看到過,那些襲擊清風谷的人確實大多數(shù)人都喜歡用彎刀。
九州大陸的修士并不習慣用這種兵器,反倒是魔修喜歡,因此當年有許多人便順勢將滅門案的元兇推到了魔族身上,從而順理成章地將這件事給掩飾過去。
沒有人想過,這件事同魔修們從來都沒有關系。
兩百年前清風谷的那場戰(zhàn)役血云寺本身也深受重創(chuàng),再加上燭龍失蹤,他們不得不原地解散。
不過此行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有些人依靠從清風谷那里掠奪來的秘寶建立門派,與過去撇清關系,當一個德高望重的掌門,譬如蕭淮就是如此。
也有人什么都沒分到又不甘心,于是成日游走在九州大陸的每個地方,試圖尋找掉在民間的其他秘寶。
“劉夫人,我想,這就是你被盯上的原因。”朱娜微微一頓,看向她的乾坤袋,“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你的錦囊里有當年從燭龍神殿里偷拿出來的東西,對么?”
“我”劉夫人支支吾吾兩聲,終于戀戀不舍地從錦囊中掏出一塊木頭,“這是我夫君生前在藏寶閣所得,他當時只是說這木雕來頭不小,讓我不要隨意拿出去,我也沒想到這竟然是燭龍秘寶。”
更沒想到竟然還為她引來了殺身之禍。
余清歡看著桌面上那塊扭的丑不拉幾的木頭狗狗,心情非常復雜。
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不是所有從神殿里找到的東西就是秘寶啊喂!
如果她不知道師兄的真實身份的話,她可能還會努力說服自己神明大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爾等凡人不要隨意猜測云云這就是件厲害法器。
只可惜她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了,她毫不懷疑這只木狗的來頭確實不小,這可是堂堂燭龍大人親手做的,那能一般嗎?
至于為什么做成這個樣子,可能也只是他手笨不會做。
“只可惜這上面并沒有什么靈氣,就是塊丑木雕而已。”余清歡一臉平靜地接過簪子上下打量,輕蔑地看向嚴銳,“你的算盤要落空咯。”
被抹布塞住嘴的小白臉氣得七竅生煙。
“他怎么處理?”余清歡忽視大呼小叫的嚴銳,看向朱娜,“朱老板要是不方便,就將他交給我們,我在監(jiān)天司也有認識的朋友。”
“不必。”朱娜一打響指,瞬間有三五個大漢憑空冒出,把奮力掙扎的嚴銳待下去。
不一會兒,客棧的酒窖里傳來殺豬般的叫聲。
“好啦,這樣就解決啦。”朱娜笑意盈盈地拍拍手轉過來,“唉,你們怎么都這副表情。”
****
如意客棧的終于解決,掌柜的也開始趕人。
“行了,沒事的話你們就走唄,別留下來給老娘惹麻煩。”
她是這么說的。
索性朱娜還算厚道,不僅給他們的馬匹喂了草,還抬手替他們修了輪子,動作熟練得他們目瞪口呆,惹得她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朱老板還是個器修,完全看不出來。”
“哎對,你吃不吃橘子,我給你剝。”
說罷便遞來一個橘子。
余清歡看也沒看地就張嘴接住,隨后繼續(xù)研究手里的木雕小狗。
就在方才她上車之前朱老板給她。
那會兒她都快跳上馬車了才想起來木雕還在自己兜里,趕緊匆匆忙忙地跑過去還,沒想到朱娜卻笑著拒絕了她。
“這東西本就是你的,我如今也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
說罷,她又貼在她的耳邊補充了一句:“清歡,你的姨母是值得信任的,必要時候你可以依賴她。”
二人距離極近,她的話很輕,卻在余清歡心中掀起千層浪。
“朱老板,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娜沒說話,只輕輕將她往馬車上一推,與她揮手告別。
只是在揮手的時候,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的血色寺廟紋身。
思緒回籠,她將手中木雕一點點收緊,暗想不管朱老板的用心如何,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再好好追問追問姨母。
“再來一個?”
冰冰涼涼的橘子遞到嘴邊,余清歡想也沒想地張口咽下。
吃了兩口之后她猛地意識到不對。
“怎么是你!”她嚇得手中的木雕都掉了,手忙腳亂地往車窗擠,“桂桂呢?”
“她坐在外面和車夫在一塊兒。”凌奚無辜地把橘子放回桌子上,一攤手,“所以你車里的一直都是我啊,從上車開始我就在這里了。你沒發(fā)現(xiàn)嗎。”
余清歡:
她還真沒發(fā)現(xiàn)。
不過這也不怪她,主要是朱老板上車前同她說的那一番話信息量太大,害她在車上一直在消化,弄得她連車上的人是誰都注意到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吃了她幾口橘子。
凌奚倒是心情好,橘子剝了一小盤,還非常貼心地替她將上面白色的橘子絡扯下來,一個個擺在盤子里。
“喂,你等一下。”余清歡清清嗓子,猶豫幾下后道,“我想問你燭龍的事情。”
凌奚擺弄橘子的手一頓。
“關于兩百年前燭龍神殿的事情,你記得多少。”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凌奚的表情。
就在方才她發(fā)現(xiàn)車上的不是桂桂之后,除卻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外,她還有些慶幸。
現(xiàn)在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不就是逼問他的最好機會?
若是師兄再給她胡言亂語,她就索性攤牌自己潛入他內心世界的事,大不了就推到朱老板身上說是她讓她這么做的。
“只記得一些。”出乎意料地,他這次回答的很是認真,甚至還揉揉太陽穴加速恢復記憶,“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的靈力會在你身上,說句老實話我也很意外。”
他的說辭和余清歡前段時間夢到的或是查到的差不多,無非就是神殿遇襲這件事,只是在說到遇襲細節(jié)時候他補充了一句:
“總之我就記得那會兒我倆都被打的很慘,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好的記不住光記得丟臉的事了是吧。
“算了。”余清歡擺擺手,她倒也不指望他能記住多少,“就這樣,那你下去吧。”
凌奚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露出和木雕小狗一模一樣的震驚之色。
“余清歡,你要對我始亂終棄嗎?!”他咬牙切齒地看向余清歡,聲音陡然拔高,“別忘你了腹中還有我的種——唔唔唔!”
“不許亂說!”余清歡眼疾手快地將木雕往他嘴里一塞,同時緊張兮兮地往車窗外看一眼,真生怕桂桂他們聽到些什么。
凌奚不懂這些。
他被捂的死緊,嘴里全是木頭渣渣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余清歡那么果斷地和他撇清關系,好像他有多拿不出手似的。
她肚子里本來就有他的火種,他又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