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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宴會開始, 開場的是一段舞蹈,跳舞的并非柔美靈動的女子,而是俊秀挺拔的男子, 他們穿著白黑漸變的舞衣,肆意舞動著身軀, 將男子的陽剛以及飄逸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看得在場眾人不住叫好。

    司華遙也被吸引了目光, 不得不說這幕后老板真的很有創(chuàng)意,在這里的大多都是權貴之家出來的公子,見多了各色美人, 若是用女子便陷入了俗套,相反用男子卻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且不用擔心有人借酒鬧事,調戲場中演員, 簡直一舉兩得!

    “沒想到男子跳舞也能如此好看!”蔣沖忍不住感嘆道。

    黃靈認同地點點頭,道:“是啊, 這還是第一次瞧見。”

    “諸位貴客有禮!”身穿墨竹圓領衫的主持人再次上場, 打斷了場下眾人的交談,笑著說道:“演出之后, 咱們來玩?zhèn)小游戲, 需要從諸位當中挑選八人, 分成四組參與游戲, 游戲獲勝的那組, 獎勵一張一百兩的代金券,這張代金券只能在錦繡閣使用,可以抵消門票的一百兩, 也就是說下次來不必再花一個銅子兒。”

    主持人的話引來底下一陣喧嘩,不少人自告奮勇。

    “這獎勵不錯, 我來,我來!”

    “選我,選我!”

    “我勢在必得!”

    ……

    主持人朝著臺下招了招手,頓時有一名伙計抱著個木箱上來。

    “諸位桌子上都有一個數(shù)字,這數(shù)字就是你們那桌的號碼,而這木箱當中放著一百張寫著號碼的字條,由我來抽取,抽到哪一桌,哪一桌便選一人上來參與游戲,這樣絕對公平公正。”

    蔣沖點點頭,道:“這方法好啊,可以避免許多麻煩。”

    司華遙認同地說道:“確實如此。”

    黃靈感興趣地說道:“若抽到我們這一桌,我們該派誰去?”

    眾人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好笑,司華遙開口說道:“既然阿靈有興致,那就阿靈去。”

    “好啊。”黃靈聞言笑彎了眉眼,可下一刻又擔憂地蹙起了眉,道:“若我輸了怎么辦?豈不是虧了一百兩銀子?”

    “游戲重在參與,而不是結果。贏了,那是添彩,輸了,也沒有損失,得失心無需太重。”

    聽司華遙這么說,黃靈心里的緊張得以緩解,重重地點點頭,道:“聽阿遙的。”

    蔣沖見狀不禁輕笑出聲,調侃道:“瞧你那點出息,好歹是侍郎家的公子,不過一場游戲,至于緊張成那樣嗎?更何況那箱子里有一百張紙條,能不能抽中還兩說呢。”

    黃靈赧然地撓了撓頭,道:“說的也是。”

    主持人開始抽取紙條,分別抽中了十二、二十七、五十八、六十九、七十一、七十五、八十三、九十九這八個數(shù)字。

    主持人抽一張,黃靈重復一次,直到主持人念到七十一時候,見桌上的眾人都看向他,不禁有些疑惑,道:“怎么了?我臉上臟了?”

    王子俊忍不住提醒道:“剛才他念的是幾號?”

    “七十一啊,怎么了?”黃靈一臉懵地看著眾人。

    王子俊見狀頓覺哭笑不得,道:“我們這一桌是幾號?”

    “幾號?”黃靈下意識低頭看向桌號,不禁愣了愣,隨即激動地說道:“七十一!真的抽中我們了!”

    偶然間的一瞥,讓主持人陷入呆滯之中,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少年,好看到他這個自認為飽讀詩書的人,竟說不出其他贊美的辭藻,直到黃靈的聲音喚回他的神智,他才記起自己的身份,道:“沒錯,就是你們,請問你們選出的游戲者是誰。”

    人們紛紛看向司華遙,期待他上場,到時便能全方位的目睹其風采。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黃靈站了起來,緊張道:“我。”

    人們不禁一陣失望,包括那個主持人,只是他有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并未表現(xiàn)出來,笑著說道:“那就請這位公子上臺。”

    黃靈太過緊張,并未察覺人們的異常,興沖沖地起身上臺。

    司華遙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不禁微微蹙眉,好在黃靈平日就大大咧咧,若換一個心思敏感的,定會覺得尷尬。

    待所有人上臺后,主持人讓他們自由組隊,便招呼伙計布置游戲道具。

    臺上的人就好似商量好一般,紛紛走向黃靈,要求與他組隊。黃靈被圍在中間,有些受寵若驚,白皙的臉上浮現(xiàn)紅暈,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糾結到底該選誰。

    王子俊看著被圍起來的黃靈,眉頭皺緊,不悅道:“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

    蔣沖也看了出來,道:“確實,也就阿靈那傻小子看不出來,還在糾結到底該選誰。”

    主持人也注意到了現(xiàn)場的狀況,連忙上前將黃靈解救了出來,道:“看來這位公子很受歡迎,敢問公子貴姓,我們該怎么稱呼?”

    黃靈有些赧然地笑了笑,道:“免貴姓黃,黃色的黃。”

    “原來是黃公子。黃公子只有一位,想要與公子的卻有七位,這不太好辦。”主持人思量了思量,道:“不如便也寫幾張紙條,由黃公子抽取一張,作為同伴,如何?”

    “這主意好!”黃靈不必左右為難,不由松了口氣。

    主持人讓人寫了紙條,讓黃靈抽取。

    黃靈抽了7號,個子不算高,相貌很普通的男子,穿著一身儒服,看樣子應該是參加這次會試的舉子。

    黃靈禮貌地問道:“敢問公子貴姓?”

    “我姓甄,單名一個‘興’字,今日能與黃公子一起游戲,是在下之榮幸。”儒生的聲音不小,在場的人都聽在耳里。

    黃靈見狀連忙回禮,道:“甄公子言重了。”

    其他人見黃靈和甄興組了隊,頓時有些失望,沒了黃靈,那和誰組隊都一樣,便隨意地找了個搭檔,四組便算成形。

    主持人說了游戲的規(guī)則,司華遙一聽便明白了,這就是現(xiàn)代綜藝常玩的‘你比劃我猜’,哪組猜對的題目越多,哪組便獲勝。

    司華遙見人們的注意力被臺上的人所吸引,便拍了拍王子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去如廁。”

    王子俊點點頭,起身拉開椅子,讓司華遙過去。

    司華遙和春海使了個眼色,便悄悄離開了宴會現(xiàn)場。

    現(xiàn)場也有人留意到司華遙離開,有那么幾個人悄悄跟了上去,可跟了沒多遠便跟丟了,再找便沒了蹤影,無奈只能轉身回去。

    “明明在眼前的人,怎么一晃眼就沒了?”

    “是啊,長得這般好看,又來無影去無蹤,難不成是神仙?”

    “你們想多了,他是來京都參加會試的舉子,我在貢院門口見過,應該是他發(fā)現(xiàn)我們跟著,故意躲了起來,咱們再找找吧。”

    司華遙專挑陰影地兒走,加上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再這樣的夜色中,很難被發(fā)現(xiàn)。他所去的方向正是飯廳,當時那個偷窺的女子就是在飯廳二樓,而二樓又不對外開放,便引起了他的懷疑,打算趁著眾人的注意被宴會所吸引時,一探究竟。

    此時飯廳里雖然亮著燈,卻只剩下錦繡閣的伙計在收拾打掃。

    司華遙圍著飯廳轉了一圈,來到一棵大樹下,確定四周無人后,縱身一躍跳上大樹,隨后又攀上了房頂,使個倒掛金鉤,將窗子弄開,跳了進去,一系列的動作看似復雜,卻在轉瞬間完成。

    司華遙進來的房間,貌似是個庫房,房間里堆滿了各種箱子,他好奇地打開一看,竟是一箱箱的土豆。

    司華遙也不知哪來的興致,仔細數(shù)了數(shù),竟有整整三十幾箱。

    他搬起一箱掂了掂分量,約莫三十斤,那這些就是一千多斤,就算頓頓吃土豆,也得吃上一段時間,就不怕壞嗎?

    “難道是想出新品,在京都另開小食店?”

    司華遙胡思亂想了一陣兒,便瞧瞧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是一條很長的走廊,走廊兩側是大小差不多的房間,四周很安靜,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聽不到任何動靜。

    “難道我想錯了?她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兒,是因為這里是庫房,外人不得入內?”司華遙心里泛起了嘀咕,“那她的窩究竟在哪兒呢?”

    腳步聲突然響起,司華遙心中一緊,忙打開就近的房間躲了進去。他靠在門邊仔細聽著,根據(jù)腳步聲判斷,上樓的應該是兩個人。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便路過了他所在的房間。

    司華遙瞧瞧拉開房門,探頭看了出去,是兩個男子,一個穿著錦繡閣的制服,一個穿著藍色長衫。

    兩人在一間房門前停下,那身穿制服的人似有所察覺,司華遙忙縮回了腦袋,小心地將房門掩上。

    那穿藍色長衫的男子見狀小聲說道:“怎么了?”

    穿制服的男子微微皺眉,轉身往回走。司華遙則跟隨他的步伐,慢慢關著房門,就在他視線觸及到房門時,房門嚴實合縫地關了起來。

    制服男抬起手想要開門,卻被藍衣男出聲攔住,道:“我們時間不多,趕緊去拿東西。”

    制服男沉默地看著房門,一動不動。司華遙屏氣凝神,手伸向袖中的匕首,以防備對方突然闖入。

    就在這時,藍衣男再次催促道:“主子還在等著,若再磨蹭,惹怒了他,你我都承擔不起。”

    制服男聞言后退一步,轉身走向方才的房間。藍衣男看了房門一眼,緊隨其后走了出去。

    司華遙沒有動,而是站在門口仔細聽著。

    制服男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門鎖,伸手推開了房門。只是他并未進入,眼睛直直地看著司華遙所在房間的房門。

    藍衣男也跟著看了過去,隨即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吧,主子還在等著呢。”

    制服男回頭看了一眼藍衣男,眼中閃過不滿,卻并未多說什么,沒再耽擱徑直進了房間。

    聽到他們進入房間,且關上了房門,司華遙這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來到制服男和藍衣男所在的房間門口。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貼在門上聽著里面的動靜。

    “東西在哪兒,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藍衣男的聲音從門后傳來。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制服男的聲音很平靜。

    “當然。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錦繡閣新研制的菜品很受歡迎,若是拿到配方,那便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之前的價錢太低,我要加錢。”

    “你想坐地起價?”藍衣男的聲音因惱怒不自覺地上揚。

    “我拿到的可不止薯條和炸雞,還有其他新制菜品的配方,絕對物超所值!回去跟你主子說,我要一萬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行。”藍衣男的聲音依舊平靜,絲毫不受藍衣男態(tài)度所影響。

    “一萬兩!你怎么不去搶!”藍衣男的聲音又拔高了一個度。

    “現(xiàn)在是你們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們。若是你們不答應,那我便另找買家,到時候你們便是后悔也來不及了。”制服男有恃無恐。

    “你可知得罪我們主子的下場?”藍衣男開始威脅。

    制服男冷哼了一聲,“我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買賣,不過就是一條命,你們若是覺得我的命比這些配方值錢,那便拿去。”

    “你!”藍衣男雖然氣憤,但主動權在制服男手中,他也只能投鼠忌器。

    “你還是趕緊去回去稟告吧,距離天亮可沒多少時間。一旦錯過,損失的就不單單是一萬兩。”

    “好,我去回稟,但你要確保在我回來之前,不能賣給其他人。”

    “我只能說在天亮之前,會優(yōu)先考慮你們。”

    腳步聲響起,司華遙急忙躲進旁邊的房間,悄悄關上了房門。

    離開的腳步聲很重,一聽就是帶著情緒,之后的腳步聲很輕,越過他現(xiàn)在藏身的房間,在他之前躲避的房門口停了下來,隨即門被打開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

    藍衣男吹燃了火折子,拿著便走了進去。房間里除了堆放的雜物,沒發(fā)現(xiàn)人的蹤影,也沒有人來過的痕跡。他微微蹙眉,又在房間里找了一圈,任何一個能藏人的地方都不錯過,可什么都沒找到。

    腳步聲突然響起,制服男連忙吹熄了火折子,來到門口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腳步聲越過了他所在的房間,走了約莫十米的距離便停了下來。制服男眉頭微蹙,算算距離,這人應該是去了他的房間。

    敲門聲響起,緊隨而來的是胡楊的聲音,道:“鵬哥可在?”

    敲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回應,胡楊接著說道:“鵬哥,方才我可是看著你們上了樓,知曉你就在房內,若是不想事跡敗露,還是開門讓我進去。”

    于鵬眉頭皺緊,思量著他話中的真假。

    胡楊聽不到回應,再次開了口,“方才離開的那人我見過,是福香樓的掌柜。”

    “難道方才那人是他?”于鵬暗自思量,未免事跡敗露,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胡楊聽到聲響,轉頭看過去,沒想到于鵬竟從雜物間出來,不過他很快回了神,隨口問道:“鵬哥,你怎么在雜物間?”

    于鵬沒有回答,徑直來到門口,推開了房門,道:“有事進去再說。”

    胡楊點點頭,抬腳進了房門。于鵬四下看了看,緊跟著走了進去,隨手關上房門,并上了閂。

    胡楊在一旁看著,卻并未阻止,道:“鵬哥,有發(fā)財?shù)穆纷樱跄懿粠闲〉堋!?br />
    于鵬坐到了桌前,“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什么發(fā)財?shù)穆纷樱俊?br />
    “鵬哥。”胡楊也跟著坐了下來,道:“剛才我可是看得清楚,福香樓的掌柜跟你上了樓,你們鬼鬼祟祟密謀著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沒必要再遮遮掩掩。”

    于鵬拿起茶壺倒了杯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看錯了,方才來找我的是我遠方表哥,不是什么福香樓的掌柜。”

    “鵬哥,你若是這么說,就沒意思了。”胡楊起身,威脅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將今日之事上報,看看掌柜是否信你。”

    胡楊見于鵬依舊坐著,沒有回應,猶豫片刻后,走向門口。其實他只看到了兩人上樓,并不知道他們在謀劃著什么,之所以那么說也不過是想詐一詐于鵬,只可惜于鵬沒上套。

    于鵬的手伸向桌底,悄悄抽出一把刀,剛想起身,卻見胡楊突然轉過了身,下意識地將刀又插了回去。

    胡楊沒有察覺于鵬的異常,又走了回來,道:“鵬哥,你們要做的買賣,我一清二楚,帶我一個,賺了錢你七我三,兩個人行事,總比一個人容易些。”

    于鵬看著他,沉吟片刻,道:“你過來的事,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吧?”

    胡楊搖搖頭,道:“這是自然。”

    于鵬審視著胡楊,道:“你發(fā)誓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胡楊見于鵬松了口,連忙舉起手,道:“我發(fā)誓,若向外透露一個字,便不得好死。”

    “記住你的話。”

    胡楊聞言眼睛一亮,道:“鵬哥這是答應了?”

    “事到如今,我不答應,還能如何?”于鵬無奈地笑了笑。

    “那鵬哥跟我說說,這趟下來,咱們能賺多少銀子?”胡楊在于鵬的旁邊坐了下來。

    于鵬提起了茶壺,給胡楊倒了杯茶,道:“還沒談攏,具體還得看那邊的態(tài)度。”

    胡楊眉頭微蹙,看了一眼茶杯,道:“沒談攏?這話是什么意思?”

    于鵬也給自己添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道:“他給的價錢太低,我想加錢,他做不了主,便回去找主子商量。”

    胡楊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一聽要加錢,急忙問道:“那他給多少,鵬哥又還多少?”

    于鵬見狀輕笑出聲,“都說你見錢眼開,今日算是見識了。”

    胡楊聞言訕訕地笑了笑,瞟了一眼于鵬的茶杯,也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道:“這世道有錢就是爺,沒錢就是奴才,誰不愛錢。”

    于鵬嘴角的笑意更濃,道:“這話說的沒錯,不過也要看你有沒有發(fā)橫財?shù)拿!?br />
    “以前沒有,現(xiàn)在有了。”胡楊討好地笑笑,道:“鵬哥還沒說還了多少?”

    “一萬兩。”于鵬沒有隱瞞。

    “一萬兩!”胡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隨即露出狂喜之色,道:“若這筆買賣成了,那咱們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于鵬譏誚地笑了笑,道:“是我,不是我們。”

    胡楊一怔,隨即說道:“鵬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咱們方才不是說好了,拉我入伙,賺的錢你七我三嘛。”

    “我何時說過?”于鵬的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胡楊見狀臉色一變,“于鵬,你這是要反悔?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掌柜,到時別說拿銀子,就是你這條小命都別想要。”

    “呵。”于鵬冷笑一聲,道:“那也要看你是否有命從這個房間出去。”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胡楊心里一緊,似是意識到了什么,慌忙看向自己喝過的那杯茶,“你都干了什么?”

    于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著說道:“你覺得我干了什么?”

    “我的茶是先倒的,你的茶是后倒的,你的茶沒問題,那我的茶也一定沒問題,你在嚇我?”

    于鵬不禁笑出了聲,道:“誰說我這杯沒問題,你那杯就沒問題?”

    “你……”胡楊突然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你下毒!”

    于鵬站起身,冷眼看著他,道:“下毒又如何?誰讓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敢打我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胡楊突然感覺一陣窒息,他努力地張大嘴巴,就像個離了水的魚兒,卻根本無濟于事,窒息感越來越強,手指扣進喉嚨里,抓得血肉模糊,最終還是不甘倒地,抽出了兩下,便沒了生息。

    司華遙聽著里面的動靜,想象著房間中的畫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貪心不足蛇吞象。

    司華遙重新回到隔壁的房間,心中思量著該怎么應對。

    篝火宴會場,王子俊見司華遙去了許久都不回來,不禁有些擔心,隨即起身走向春海,道:“阿遙去了許久,怎的還沒回來?”

    “少主說他在這里太扎眼,便先回去了,還說讓公子們玩得開心點,不用惦記他。”司華遙去廁所之前,便和春海對好了說詞。

    “阿遙回去了?”王子俊愣了愣,掃了一眼圍在四周的人群,道:“時辰不早了,那我也回去吧。”

    春海忙攔住王子俊,道:“公子,宴會才剛開始,您這時候離開,少主會以為是他讓你們未能盡興,定會因此心存愧疚。您不必惦記少主,該怎么玩還怎么玩便可。”

    王子俊聞言微微蹙眉,遲疑片刻,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蔣沖見狀放下手里的酒杯,輕聲問道:“怎么了?阿遙為何還沒回來?”

    “阿遙先回去了,讓我們盡興,不必惦記他。”

    “先回去了?”蔣沖怔了怔,看看四周的人群,道:“回去也好,若我被這般盯著,也會不自在。”

    “恭喜甄黃兩位公子贏得這場游戲!”

    主持人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不禁看向臺上,只見黃靈也看向他們這邊,找了一圈沒找到司華遙后,他臉上的笑意被失望取代,藏都藏不住。

    “沒想到阿靈能贏,真是出乎意料。”蔣沖無奈地笑著說道:“不過阿遙不在,與他來說這場勝利便少了幾分喜悅。”

    王子俊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轉頭看向他們住處所在,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只要司華遙出門,他的相貌便會引人注目,從未因此遮擋,也未曾放在心上過,為何偏偏今日在意了呢?

    想到山上的大宅,再想想司華遙神秘的身世,王子俊雖然不知他正在做什么,卻知道他此時做的事定是隱秘,不能被人知曉。

    黃靈和甄興各自領了一張代金券,便相繼下了臺。

    甄興疾走兩步,攔住黃靈,笑著說道:“黃公子稍待。”

    黃靈一怔,疑惑地問道:“甄公子有何事?”

    “今日能與公子游戲一場,那便是有緣,不如一起吃杯酒?”

    黃靈轉頭看了看蔣沖等人的方向,有些悻悻地說道:“抱歉,在下多有不便,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這樣啊。”甄興有些失望,道:“黃公子不便,在下也就不強留了。只是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黃公子聽上一聽。”

    黃靈滿腦子都是‘司華遙走了’,‘司華遙不在’,哪有心思聽他說,道:“既是不情之請,那便不必說了,畢竟在下與甄公子不過初次見面。”

    甄興聞言神情一滯,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黃靈微微躬了躬身,抬腳便朝著蔣沖等人走去,來到近前,劈頭就問:“阿遙呢,怎么不見他?”

    王子俊答道:“這里人多,他被盯得不適,便先回去了。”

    黃靈看看周圍的人群,意興闌珊地說道:“那我們也回去吧。”

    “宴會才剛開始,你這時回去,阿遙會覺得是他擾了我們的興致。他時常顧念我們,我們也該照顧他的感受。”

    “王兄說的是。”蔣沖跟著應聲,接著說道:“這宴會有趣的很,下次還不知何時才能來,不如今夜玩?zhèn)痛快。”

    黃靈看看手里的代金券,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道:“那好吧。”

    “快說說,這游戲有何關竅,你怎么就能贏了?”

    未免黃靈回去,壞了司華遙的事,向來話少的王子俊,主動找了話題。

    聽王子俊這么問,黃靈頓時來了精神,一邊說一邊比劃,道:“這個游戲……”

    王子俊見狀不禁長出一口氣,努力配合地聽著。

    第102章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 于鵬都沒出門,房間里只是偶然傳來一些聲音,司華遙心想那胡楊的尸體定被他藏在了房內。

    又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走廊內再次傳來腳步聲。

    司華遙屏氣凝神,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腳步聲很輕, 并非練武之人的輕盈, 而是刻意放輕了腳步, 他的步幅不大,落地較慢,與正常行走不同, 是躡手躡腳的典型事例。司華遙判斷應該是那個藍衣男去而復返。果然不出所料,那人越過他所在的房間,緊接著便聽到三下敲門聲。

    過了沒一會兒, 于鵬便打開了房門,看了一眼門口的藍衣男, 便讓開了門口的位置。藍衣男徑直進了房間, 于鵬探頭往外看了看,隨手關上房門。

    司華遙悄悄從房間出來, 來到門前仔細探聽。在這過去的一個時辰內, 二樓便沒人上來過, 司華遙判斷這個叫于鵬的應該是錦繡閣的一個小頭目, 類似庫房主管之類的。這里應該只有他一個人住, 主要負責看管這里的食物。

    ‘噗呲’一聲,藍衣男低頭一看,地面很濕, 踩了一腳的水,道:“你這房里怎么回事, 發(fā)大水了?”

    “剛剛不小心打翻了茶壺。”于鵬敷衍了一句,道:“怎么樣,你們主子怎么說?”

    雖然胡楊是被毒死的,但他倒下時摔破了腦袋,雖然流血不多,卻還是要清理,這水漬就是清理留下的。

    藍衣男不在意到底怎么回事,方才也不過是隨口一問,直說道:“主子說最高給到七千兩,若能成,那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若不成,那咱們就一拍兩散。”

    “七千?”沒有達到預期值,于鵬很是不悅,道:“七千太少!你要知道這可是獨家配方,只要拿到他,到別處開店,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藍衣男得了準信,也不在意于鵬如何說,堅持道:“就七千,還是那句話,若能成,那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若不成,那咱們就一拍兩散。”

    于鵬眉頭皺緊,看著藍衣男的眼睛閃爍不定。

    藍衣男也不著急,索性坐了下來,還拿起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此時的姿態(tài)與之前不同,著急的換成了于鵬。

    于鵬見狀心中的不悅更甚,可想到自己為了這筆買賣,已經(jīng)害了一條人命,錦繡閣是不能呆了,若拿不到錢,那他就只能一邊逃亡,一邊乞討了。

    想到這兒,他松了口,道:“七千便七千,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藍衣男聞言頓時眉開眼笑,道:“以防你不老實,動了殺人越貨的心思,我把銀子放在了別處。主子說了,為表誠意,你得先給我一張配方,我再去拿銀票,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你們這是不信我!”于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道:“既然如此,那我們的交易終止,你走吧。”

    “你都能出賣東家,又怎能讓人輕信?”藍衣男譏誚地笑了笑,起身說道:“既然你這般說,那我就多留了,你好自為之吧。”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話一出口,于鵬頓感有些熟悉,方才胡楊也曾說過這句話。

    “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掂量。”藍衣男用手指戳了戳于鵬的胸口,輕蔑地看著他,就好似看一個垃圾一樣。

    于鵬眼中閃過寒光,嘴上卻說道:“好,就按你說的做。”

    于鵬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隨手撕成兩半,一半遞給了藍衣男,一半放進懷里,道:“這是一半的配方。”

    藍衣男一怔,隨即接過他手上的配方,借著燭光仔細一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于鵬撕去的是極為重要的部分,給他的約等于廢紙一張。

    “于鵬,你真是好樣的。”藍衣男不悅地點了點頭,道:“成,你等著,我這就去取銀票。”

    藍衣男轉身就朝門口走,于鵬卻突然出聲說道:“銀票就在你身上吧。”

    藍衣男的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于鵬,“你在胡說八……”

    就在藍衣男停頓地瞬間,于鵬便做出了判斷,銀票就在他身上,于是他動作利落地抽出藏在桌子底下的鋼刀,在他轉身的瞬間,一刀刺了上去。

    ‘噗呲’,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傳來,是那般清晰,藍衣男不敢置信地低頭往下看,只見一把鋼刀插進了他的身體,鮮血隨之流出,浸濕了他的衣服。他驚恐地看向于鵬,“你……你要殺我……”

    “你也是奴才,憑什么瞧不起我?”于鵬兇狠地看著他,道:“不對,你是一條只知道仗勢欺人的哈巴狗,而我是只吃人的狼!”

    藍衣男死死地抓著于鵬的手,道:“你若殺了我,主子會派人追殺你,天涯海角,你也活不了!”

    于鵬輕蔑地笑了笑,道:“至少現(xiàn)在我活著,可以拿著七千兩銀子逍遙快活,而你馬上就要去見閻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殺人啦!于鵬殺人啦!救命啊!快來人啊!”

    在這寂靜的夜里,聲音傳出去很遠,很快便引來錦繡閣護衛(wèi)的注意。

    “救命啊!于鵬殺人啦!我是福香樓的掌柜,快救我!于鵬出賣錦繡閣,謀財害命啦!救命啊!”聲音還在繼續(xù),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聽著外面的叫喊,不僅于鵬蒙了,就連重傷的藍衣男也蒙了,他現(xiàn)在傷的連說話都費勁,哪有力氣喊。難不成自己失血太多,產生幻覺了?

    于鵬的臉色變了又變,道:“外面的人是你帶來的?”

    藍衣男愣了愣神,剛想搖頭,卻又硬生生地改成了點頭,虛弱地說道:“若你現(xiàn)在走,還有機會逃出去。若再耽擱,就只能給我陪葬。”

    于鵬心知藍衣男說的沒錯,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銀票呢?把銀票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否則……”

    “銀票真沒在我身上,不信你自己搜。”藍衣男都快哭了。

    于鵬伸手在藍衣男身上摸索著,只搜出一張五十兩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自己的判斷明顯出現(xiàn)了錯誤,原來銀票真的不在藍衣男身上。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于鵬心里一緊,慌忙將銀票揣進懷里,抽出鋼刀跑向門口。

    藍衣男的身子沒了支撐,虛弱地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于鵬跑出去。

    于鵬剛走出房門,就看到四五個護衛(wèi)拐進走廊。

    護衛(wèi)看到他手拿兇器,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大喝道:“于鵬,站住!”

    于鵬慌忙躲進房間,將房門上了閂,又吹熄了桌上的燭臺,拎著刀來到窗前,探頭往下看了看,隨后將刀扔了下去,便想跳窗逃跑。

    他剛爬到窗上,還沒準備好,突然感覺膝蓋一麻,緊接著是手被什么東西打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一松手,整個人便栽了下去。

    “啊!”一聲慘叫后,于鵬的臉率先落地,摔了個狗吃屎。

    護衛(wèi)撞開房門,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藍衣男,連忙上前查看情況,“你怎么樣?”

    藍衣男虛弱地看向窗口,道:“他……跳窗跑了。”

    護衛(wèi)隊隊長梁云來到窗前,探頭往下看,只見一個人影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隨即轉身吩咐道:“你們兩個跟我來,你就在照看傷者,你去請王大夫過來。”

    “是,頭兒。”

    眾人各行其是,梁云帶著人下了樓,于鵬正掙扎著想要起身,只是腦袋就像有千斤重,手腳還不聽使喚,撅著屁股愣是站不起來。明顯是摔了腦袋,得了腦震蕩的緣故。

    梁云見狀直接命令道:“把他綁了!”

    兩名護衛(wèi)領命上前,一人按住,一人捆綁,很快于鵬便被捆了個結實。

    “放開我!你們抓錯人了,我是被冤枉的!”

    頭暈得厲害,于鵬只能閉著眼睛說話。

    聽他狡辯,梁云說道:“我們親眼看見你那些帶血的兵刃,而且房間里還躺著個重傷的男人,證據(jù)確鑿,你再喊冤也沒用。”

    雖然腦袋暈得厲害,但為了自救,于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是我傷的人沒錯,但我是逼不得已,是房中那人突然闖進來,拿刀就砍,我不能坐以待斃,便與其搏斗,才將他的刀奪了過來,重傷了他。”

    梁云聞言微微蹙眉,道:“你可認識剛才那人是誰?你與他可有仇怨?”

    “我不知道他是誰。”于鵬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道:“今日我白天值守,交接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方才我正打算洗漱睡覺,那人突然拎著刀闖進來,迎頭就砍,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反擊。”

    “你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砍你?”梁云明顯不信他的說辭。

    “我也是一頭霧水。”頭太暈,于鵬停頓了停頓,接著說道:“”梁隊長,你應該也知道,庫房重地外人不得入內,他一個陌生人突然闖進來,別說他拿著刀想行兇,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我也有責任把他轟出去。

    梁云被他這一通狡辯動搖了,而就在這時樓上有人探出頭來,道:“隊長,我們在于鵬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胡楊的尸體。”

    “胡楊?”梁云的眉頭皺緊,眼中盡是不悅,差點就被忽悠了,道:“連自己人都殺,真是喪心病狂!帶走,去見掌柜。”

    司華遙墜在護衛(wèi)們身后,朝著后院的方向走去。方才他見于鵬又要殺人,且已經(jīng)動了逃跑的心思,便放聲大喊,引來了護衛(wèi)。又見他想跳窗逃跑,便從懷里掏出兩顆銀豆子,打在了的膝蓋和手上,阻止他逃跑。聽他狡辯,梁云有所動搖,又探出頭說發(fā)現(xiàn)了尸體。

    若是白日,若梁云再仔細些,定會發(fā)現(xiàn),他所在的房間并非于鵬的房間,只是兩個房間緊挨著,且都是一片黑暗,不好辨別。

    司華遙這好一通忙活,一是不想再讓于鵬得逞,二是想讓他們給自己帶路,找到他想找的人。

    司華遙跟在后面,左拐右拐,彎彎繞繞,來到一處院落前,梁云上前,與守門的侍從說明事情原委。

    侍從忙進去通稟,而眾人也在門口等候。

    司華遙抬頭看了看,門上有個牌匾,上寫著‘落星院’三個字。他悄悄圍著院子轉了一圈,縱身一躍跳上墻頭,盡量伏低身子,屏息凝神,仔細觀察著四周,待確定無人后,這才跳進了院子。

    他躲在花叢后,看著方才回稟的侍從腳步匆匆地來到門口,道:“掌柜讓你們進去。”

    “多謝。”

    梁云客氣了一句,便招呼人進了院子,徑直走向正廳。

    門口的侍女見狀掀開門簾,道:“直接進去便可。”

    “多謝姑娘。”梁云應聲,帶著于鵬便進了正廳。

    司華遙一路尾隨,找了個隱蔽之地,縱身一躍跳上房頂。來到正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掀開瓦片,低頭朝里看了過去。

    一個身穿玫紅色衣裙的女子,正靠坐在軟榻上,悠哉悠哉地吃著水果。

    “果然是女子。”司華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梁云來到近前,行禮道:“梁云參見掌柜。”

    趙小婉揮揮手,示意他起身,隨即坐直了身子,看向被五花大綁的于鵬,道:“就是他吃里扒外出賣錦繡閣,還殺人滅口?”

    梁云如實答道:“回掌柜,小人在他房間找到傷者一人,尸體一具。傷者自稱是福香樓的掌柜,死者是咱們錦繡閣一個叫胡楊的伙計。”

    于鵬聞言連忙喊冤,道:“掌柜,小人冤枉!胡楊并非小人所殺,小人甚至不知胡楊是何時死的。那尸體定是別人拖到小人床下,用來栽贓小人。”

    “于鵬是吧。”趙小婉神情淡淡地看著他,道:“你可知尸體會說話?”

    于鵬聽得心里一陣發(fā)毛,嘴硬道:“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小人行得端做得正,不怕別人誣陷!”

    趙小婉和于鵬說話驢頭不對馬嘴,道:“我的意思是,尸體可以告訴我們,到底誰是兇手。”

    “掌柜這是何意,可是要剖尸?”

    “有何不可?朝廷的仵作不就是吃這碗飯的嗎?”趙小婉拿起一顆草莓塞進嘴里,道:“只是有些麻煩。”

    “掌柜,小人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有任何欺瞞。”

    趙小婉呲笑一聲,道:“我連自己說的是否是實話都不確定,更何況是你。”

    “小人……”

    “搜搜他身上。”趙小婉打斷他的話,直接命令道。

    梁云領命上前,在于鵬的身上摸索著,將他身上所有的東西一一搜了出來,包括那張被撕成兩半的配方。他仔細看了看,忙將配方遞給趙小婉,“掌柜,您看。”

    趙小婉接了過來,別人或許看不懂,但她一清二楚,道:“這是咱們錦繡閣新創(chuàng)菜式的配方,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于鵬清楚若想活命,他就不能認,狡辯道:“這配方是小人從胡楊手里搶過來的,所以才撕成兩半。”

    說到這兒,于鵬的眼睛一亮,新的思路在腦海中浮現(xiàn),接著說道:“是胡楊要將新創(chuàng)菜式的配方賣給福香樓,被小人發(fā)現(xiàn),小人規(guī)勸他,他不聽,還妄圖殺害小人,小人不得已與其發(fā)生爭執(zhí),一時失手……”

    說著說著,于鵬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突然想起胡楊是被他毒死的,就算兩人再發(fā)生爭執(zhí),也不可能被毒死。

    趙小婉一副看戲的表情,道:“怎么不說了?”

    “爭執(zhí)期間,他突然犯病,倒在了地上,小人上前一看,他竟死了。小人見死了人,一時不知所措,便將尸體藏在了床下。那福香樓掌柜定是知曉了此事,才上門殺人滅口。”

    于鵬越說越順暢,越說越流利,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趙小婉拍了拍手,道:“精彩,精彩!沒想到我這小小錦繡閣,居然還藏著這么一個人才,讓你做個看庫房,真是屈才了。”

    “小人這次說的是實話,還請掌柜明鑒。”

    “笑話聽得多了,也就沒意思了。”趙小婉揮揮手,道:“把他、胡楊的尸體、福香樓的掌柜,一并送去官府。”

    “是,掌柜。”

    于鵬一聽慌了神,喊道:“掌柜,我沒殺人,他是犯了病,跟我沒關系!”

    “我看起來很像傻子?”趙小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明顯有些不悅,道:“故事編的不錯,以后別編了。拖走,別耽誤我睡美容覺。”

    “是,掌柜。”梁云招呼人把于鵬拖了出去。

    司華遙將一切看在眼里,只是這個角度看不到趙小婉的正臉,不過從她的聲音和打扮判斷,應該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根據(jù)這個條件,司華遙開始搜索劇情,這個年紀的皇室成員還真有,還不止一個。有公主,有郡主,整整七個之多,還真不好猜。

    司華遙正在思考這人身份時,突然一陣勁風襲來,他下意識地閃躲,向來人看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站在他原來的位置,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這黑衣男子正是趙韓青的影衛(wèi)玄影,他二話不說,徑直朝司華遙撲去,兩人短兵相接,眨眼間的功夫,便已交手十幾個回合。

    玄影驚訝于司華遙武功之高,司華遙也提高了幾分警惕,避免被圍攻,他縱身一躍,跳到隔壁的房頂,幾個起跳間,便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玄影沒有猶豫,運起內功,腳尖輕點,緊接著追了上去。

    兩人一追一逃,出了錦繡閣,來到了東華山中。司華遙見只有他一人,便生了切磋的心思。前世司南遙的身子弱,幾乎沒出過手,真正與人交手不過一次,還因此丟了一條命。這一世他身輕體壯,武功更勝前世,春海和洪陽早就不是他的對手,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與之匹敵的,難免有些手癢。

    打定主意后,司華遙便停下了身形,站在一棵大樹上,看向身后追來的玄影,隨即右腳一蹬,身子便猶如炮彈一般沖了出去。

    玄影一怔,身子在半空,不能借力,想要躲閃已來不及,只能運起內力與之硬碰硬。

    ‘砰’的一聲,兩人相撞,隨即各自飛了出去,司華遙借力落在方才那棵樹上,內力翻涌、震蕩,不過很快便平靜下來。

    玄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飛退,眼看著就要撞上一棵參天大樹,若當真撞上,即便他內功深厚,也定會傷筋動骨,不禁一咬牙,強提一口氣,險險地轉了身子,雙腳踩在樹干上,借力落在地上。雖然免去了傷筋動骨,卻也因此受了內傷,他喉頭一熱,噴出一口鮮血。

    玄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看向司華遙的眼神越發(fā)警惕,他做影衛(wèi)這些年極少碰到對手,沒想到今日竟遇到了絕頂高手。

    司華遙見狀微微蹙眉,方才他只使出了八分力,玄影雖接住了,卻因此受了內傷,看來他并非自己的對手,不禁有些失望。

    “你是誰?來錦繡閣有何目的?”玄影開了口。

    司華遙并沒有回答的打算,既然內力不如自己,那便比比招式,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讓他喂喂招也是好的。

    想到這兒,司華遙便又朝著玄影撲去,這次玄影有了防備,連忙閃身躲開,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著寒光。

    司華遙見狀微微一怔,他平日里都不帶兵刃,只有袖子里藏了把匕首,一寸長一寸強,他們明顯不是一個等級。不過他還是抽出了匕首,好歹意思意思。

    玄影見狀稍稍松了口氣,雖然在內力上拼不過,到底能在兵刃上彌補一些,這樣他們就還有一拼之力。

    兩人二話不說直接動手,轉眼間已經(jīng)過了十幾招,司華遙身上的衣服被刺破了好幾個口子,好在并未受傷。玄影的軟劍既長又軟,即便司華遙擋住了劍身,那劍尖也會落在身上,衣服上的口子,便是這么被刺破的。

    司華遙被打得心頭火氣,故意給玄影賣了個破綻,就在他靠近的瞬間,欺身而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長兵刃最怕的就是近戰(zhàn),完全沒有發(fā)揮的余地,所以玄影一直與司華遙保持距離,不曾想竟中了他苦肉計。

    近身后,僅僅過了數(shù)招,玄影不僅被刺了數(shù)刀,還被司華遙的匕首抵住了脖頸。

    司華遙沒有說話,而是在他身上摸索了起來,將他身上的暗器統(tǒng)統(tǒng)扔在了地上,最后拿著他的隨身令牌看了看,待確定他的身份后,一個手刀下去,玄影便暈了過去。

    司華遙沒再逗留,縱身一躍,離開了東華山,回到錦繡閣。剛換掉身上的衣服,他坐下準備喝杯茶,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這宴會別出心裁,確實值得一觀。”聽聲音便知蔣沖玩得很盡興。

    黃靈接話道:“尤其那幾個游戲,有趣得很,可惜阿遙沒看到。”

    “你不是參與了嘛,待以后有空,咱們幾個再單獨玩一玩。”

    黃靈一聽來了興致,笑著說道:“蔣大哥說得對,咱們人多,不怕湊不齊。”

    王子俊看向司華遙的房間,見房里的燈亮著,窗上映著人影,不禁悄悄松了口氣。

    房門被打開,司華遙出現(xiàn)在門口,看向院中的幾人,問道:“是宴會結束了?還是提早回來的?”

    “結束了。”黃靈忙接話道:“我們從頭看到尾,沒有離開過。”

    司華遙微微一怔,隨即笑著說道:“那就好,沒擾了你們的興致便好。”

    “怎么會。”黃靈快步上前,將贏的代金券拿了出來,道:“阿遙你看。”

    司華遙接過代金券,捧場道:“阿靈行啊,竟贏了一百兩銀子,下次再來可就免費了。”

    黃靈聞言越發(fā)興奮,笑得見牙不見眼,道:“代金券送阿遙。”

    “這可是你辛苦贏來的,就這么送給我,舍得嗎?”

    黃靈忙不迭地說道:“舍得,當然舍得,這本來就是要給阿遙的。”

    “行,那我就收下。待下回再來,我也參加游戲,說不準也能贏張代金券,到時便送給阿靈。”

    黃靈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濃,道:“嘿嘿,那我等著。”

    見兩人親近,王子俊忍不住出聲說道:“玩了一日,也都累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確實有些累。”蔣沖伸了個懶腰,轉頭看向零叁一,吩咐道:“準備熱水,我們要沐浴。”

    零叁一笑著應聲,“幾位稍候,熱水馬上就來。”

    “阿遙,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這宴會……”黃靈似有些意猶未盡,滔滔不絕地說著。

    司華遙認真配合著,時不時地說上兩句。

    王子俊見狀眉頭微蹙,見零叁一送來熱水,出聲阻止道:“阿靈,時間不早了,有話明日再說,阿遙定然也累了。”

    黃靈這才停了下來,道:“那明日我再與阿遙詳細說說。”

    “好啊,那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

    待洗漱完后,院子里陷入寂靜當中,春海進了司華遙的臥房,“少主可有發(fā)現(xiàn)?”

    司華遙點點頭,道:“這錦繡閣的掌柜是名女子,在飯廳窺視我的便是她。”

    “女子?”春海聞言一怔,隨即問道:“少主可識破她的身份?”

    “看不清正臉,不過應該是名十五六歲未出閣的少女。她身邊有高手保護,武功在你之上。”

    “少主可曾受傷?”春海忙打量司華遙,關切地問道。

    “沒有,他不是我的對手。”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他身上帶著影衛(wèi)的身份牌,那女子應該是皇室成員,且很受重視。”

    不過劇情中能被影衛(wèi)保護的皇室女子,他還真沒找到,難道是因劇情發(fā)生轉變所致?

    第103章

    東華山, 一頭餓狼在山中尋找食物,發(fā)現(xiàn)了昏倒在地的玄影,鮮血的味道刺激著它的兇性,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不禁垂涎三尺。

    等了好一會兒, 也不見獵物動彈, 餓狼沒了耐性, 露出滿嘴獠牙,張嘴就朝著他的脖頸咬去,雖然它沒有人類的智慧, 卻也知道哪里是獵物最脆弱的地方。

    而就在它以為可以品嘗到美味的鮮血時,一把細長的軟劍纏上了它的脖子,躺在地上的獵物手上一用力, 那軟劍猛地收緊,割斷了它脆弱的脖頸。

    鮮血噴濺而出, 腥臭的味道讓玄影微微蹙眉, 軟劍一抖,便恢復原樣, 而他也從地上坐了起來。

    看著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餓狼, 玄影有些心有余悸, 若不是他對危險的感知極為敏銳, 在這關鍵時刻清醒了過來, 恐怕他會成為這餓狼的食物,死無全尸。

    緩了會兒神,玄影掏出帕子擦了擦臉, 又擦了擦軟劍,隨后起身, 將散落在地的東西撿了起來,縱身一躍,朝著山下飛去。

    待他重新回到錦繡閣,已經(jīng)是后半夜,他并未驚動趙韓青,而是在錦繡閣內巡視,想找出與他交手的人。

    那人只是把他打暈,并未殺人滅口,說明他不想與錦繡閣為敵,但為何要行窺視之舉?難道也和福香樓一樣,想要錦繡閣新制菜式的配方?

    不管對方目的為何,都不是他能在錦繡閣肆意妄為的理由,更何況趙韓青還在這里養(yǎng)傷,若趙韓青有個萬一,不只是他,這里所有人都會受到牽連。

    回想那人的身形,以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玄影總覺得在何處見過,突然一張絕美的臉出現(xiàn)在腦海,讓他不自覺地頓住腳步。

    “他怎會有這么好的功夫?”玄影眼底盡是不敢置信,輕聲呢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與殿下又是什么關系?”

    玄影猶豫片刻,轉身回了趙小婉的院子。

    趙小婉的臥房還亮著燈,玄影看了一眼,來到房外的榕樹下,縱身一躍跳了上去,隨即找了個粗壯的樹干盤膝而坐,開始調息療傷。

    兩個時辰后,天色見白,寂靜的錦繡閣有了人聲,負責灑掃的下人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又過了一個時辰,玄影從調息中醒來,縱身跳下大樹,朝著趙韓青所在的院落走去。

    玄影見小喜子還在門外守著,出聲問道:“殿下還未醒?”

    小喜子搖搖頭,道:“大人,殿下有傷在身,多休息有助傷勢恢復。”

    玄影點點頭,想著過會兒再來,就聽趙韓青的聲音從房中傳出,“進來吧。”

    “大人稍候,奴才進去通傳。”小喜子說完徑直推房走了進去。

    趙韓青已經(jīng)坐起身,眼底一片清明,不像剛剛睡醒的模樣。

    “殿下醒了,可要起身?”

    趙韓青瞥了他一眼,道:“讓玄影進來。”

    “是,殿下。”

    玄影聽到了趙韓青的召喚,卻還是等到小喜子來傳達命令,這才進了臥房。玄影來到近前,躬身行禮道:“屬下參見殿下。”

    趙韓青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喜子,道:“去門外守著。”

    小喜子應聲,躬身退出臥房,并隨手關上了房門。

    趙韓青直截了當?shù)貑柕?“發(fā)生了何事?”

    “殿下,昨日有人夜探錦繡閣,屬下追他至東華山,技不如人,被打暈在東華山上。”玄影如實說道。

    “可知此人是誰?”趙韓青神情平靜。

    玄影猶豫片刻,直言道:“屬下懷疑是司華遙。”

    趙韓青神情依舊平靜,好似一點也不意外,道:“你都不是對手,也就只有他了,果然還是起了疑心。他可知你的身份?”

    “他制住屬下后,看了屬下的身份牌。”玄影心中的疑惑更甚。

    “可有懷疑到我身上?”

    玄影搖頭道:“這個屬下不知。不過他找到了婉蓉公主。”

    趙韓青眉頭一皺,道:“他是如何找到皇姐的?”

    “昨晚錦繡閣發(fā)生命案……”玄影將他知曉的事實經(jīng)過仔細地說了一遍。

    “這般說來,他是跟著梁云去的落星院?”

    玄影點點頭,道:“屬下也是這般以為。”

    趙韓青整理了一下思路,將玄影所說和之前發(fā)生的事串聯(lián)起來,道:“昨日上午發(fā)生的事,讓他起了疑心,便決定晚上探查錦繡閣,正巧碰上于鵬與福香樓的人交易,那個出聲大喊的人不是福香樓的人,十有八九是他,只要驚動守衛(wèi),他們勢必會將人帶去給當家人發(fā)落,而他只要趁機跟在后面,就可以找到他想找的人。”

    玄影聽得一愣,隨即說道:“殿下的意思是錦繡閣的命案與他有關?”

    “他只是旁觀者,并非行兇者,只是利用了此事。否則,那福香樓的掌柜早就死了,哪能保住命。”

    遇事冷靜,思維縝密,這哪是一個六歲孩童能說出的話。跟在趙韓青身邊越久,玄影對他的敬畏越深,“那依殿下的意思,我們要如何應對?”

    “他現(xiàn)在定然認為錦繡閣的幕后老板是皇室中人,明確皇姐的身份不過是時間問題。”趙韓青嘴角勾起苦笑,嘆息一聲道:“順其自然吧。”

    他們馬上就要見面了,早一日晚一日沒什么打緊,當然能瞞住最好。他了解他的性子,若讓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定然會動氣。

    “是,殿下。”雖然心中有萬般疑問,玄影卻不敢問出口。

    “那個于鵬,皇姐是怎么處理的?”

    “讓梁云連同尸體一起送去官府。”

    “福香樓幕后是誰在撐腰,你可知道?”

    “屬下不知。”

    “派人去查,我要知道是誰在打錦繡閣的主意。”

    “是,殿下。”見趙韓青沒再問話,玄影便退出了臥房。

    小喜子隨即進來服侍,道:“殿下可要起身?”

    趙韓青應了一聲,司華遙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若他當真想走,自己根本留不住,未免以后出現(xiàn)這種情況,他也得好好習武才成,只是晚生這許多年,想要追趕真的很難。

    司華遙和往常一樣起早打拳,回想昨日與玄影交手的情況,不自覺地快速出拳,陷入頓悟當中,竟在此基礎上完善了這套拳法,可攻可守,無懈可擊。

    黃靈打了個哈欠,道:“阿遙,你起這么早?”

    “與往日相同。”司華遙收勢,接過春海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道:“阿靈怎的起這么早,可是我吵到你了?”

    司華遙每日都要打拳,自和他們住在一起后,便沒有刻意隱瞞,黃靈等人也已知曉他會些拳腳功夫,只是不知他的武功練到什么程度。

    黃靈搖搖頭,道:“沒有,方才做了個噩夢,被驚醒了。可再去想,怎么也想不起夢到了什么。”

    “常事,我也總做夢,多數(shù)時候是第二日便會忘個干凈。”

    “阿遙,你昨夜可有聽到什么動靜?”

    “動靜?”司華遙微微蹙眉,道:“什么動靜?”

    黃靈眉頭皺緊,道:“昨日半夜我正睡著,突然聽到房頂有動靜,想要睜開眼瞧瞧,可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睜不開。”

    昨日他確實也聽到了動靜,房頂?shù)臍庀⑤^為熟悉,就是昨晚剛與他交手的玄影,即便并未與之照面,也知道玄影四處探查的目的,只是為何黃靈也能聽到?

    “那可能是你夢里出現(xiàn)的動靜,你一時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才會有那種感覺。”

    “倒是也有可能。”黃靈困惑地撓撓頭,下一刻便破罐子破摔,道:“算了,不想了,反正咱們也要走了。”

    司華遙見狀有些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人人都如阿靈般心思單純,那這個世界便沒了壞人。”

    黃靈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道:“阿遙不嫌棄我反應遲鈍便好。”

    王子俊和蔣沖也陸續(xù)起了床,在吃了錦繡閣準備的早餐后,便結束了這次的出游。

    他們走在出去的路上,旁邊的行人正小聲議論者。

    “哎,你們聽說了嗎?昨日錦繡閣出了人命案。”

    “此消息可為真?”

    “當然!昨日我內急,想去茅房,正聽到有人叫喊‘于鵬殺人了,快救救我’之類的話。”

    “李兄親眼所見?”

    “我親眼看見錦繡閣的護衛(wèi),朝著飯廳的方向跑去,沒過多大會兒,飯廳二樓便有人跳窗,不知為何摔了個狗吃屎,好半晌沒爬起來。”

    “跳窗逃跑,那人鐵定是行兇之人!”

    “可不是嘛!那于鵬還想狡辯,緊接著二樓又有人喊,說在他的房間內找到了一具尸體,直接把他狡辯的話堵了回去。”

    “那還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只是這錦繡閣出了人命,有忌諱的客人定不會再來,怕是會受很大的影響。”

    眾人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中,黃靈好奇心頓起,走過去問道:“那錦繡閣是如何處理的此事?”

    兩人轉頭看了一眼黃靈,眼角余光掃過司華遙的臉,不由微微一怔,再去看黃靈,便認了出來。

    “你就是昨晚參與游戲的黃公子。”

    黃靈將兩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向來遲鈍的他突然敏銳了起來,道:“剛才有些唐突,十分抱歉,打擾了。”

    兩人見狀忙說道:“怎么會,我們仰慕公子才華,本就想結交一二,只是沒有機會,如今相遇即是有緣,不如我們結伴同行。”

    “抱歉,我們的馬車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還請兩位見諒。”王子俊將黃靈拉到一邊,不悅道:“阿靈,你怎能如此沒有規(guī)矩,待回去到佛堂罰跪一個時辰。”

    黃靈一怔,隨即明白了王子俊的意思,配合地認錯道:“是,阿靈知錯。”

    兩人對視一眼,看向王子俊,道:“敢問這位公子是?”

    王子俊面無表情,道:“抱歉,我們還有事,不便久留,告辭。”

    眾人沒再多說,加快腳步,離開了錦繡閣。

    眾人上了車,黃靈自責道:“都怪我多嘴,下次定不會如此。”

    “好奇心人人皆有,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有句話說的好,‘好奇心害死貓’,以后再遇事便多思量思量,你的這份好奇是福是禍,能給身邊人帶來什么。”

    “‘好奇心害死貓’……”黃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好,我聽阿遙的。”

    落星院,已經(jīng)日上三竿,趙小婉才從床上爬起來,昨日聽到響動,忙跑出房間,正瞧見司華遙退走,玄影緊隨其后,她便等著玄影過來回話,一直等到天快亮了,也不見玄影回來,實在撐不住的她爬上床倒頭就睡,一直睡到接近中午才算醒。

    貼身侍女杏兒聽到動靜,推門走了進來,道:“公主,您醒了,可要起身?”

    趙小婉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回公主,再過一會兒便午時了。”

    “這么晚了?”趙小婉眉頭微皺,道:“玄影可有來過?”

    杏兒搖搖頭,道:“沒有。”

    趙小婉聞言眉頭皺得愈發(fā)緊了,道:“服侍我起身吧。”

    趙小婉洗漱過后,便去了趙韓青所在的皓月園。

    小喜子見她走來,忙上前迎了兩步,道:“奴才參見公主殿下。”

    趙小婉揮揮手,道:“你去通稟一聲,便說本宮有事求見。”

    小喜子應聲,轉身去通稟,很快便又回轉,道:“公主殿下,主子有請。”

    趙小婉抬腳進了房門,見趙韓青正在習字,行禮道:“婉容參見太子。”

    趙韓青并未回應,而是繼續(xù)寫著,直到將整首詩寫完,才放下了筆,抬頭看了過去,問道:“何事?”

    “殿下,錦繡閣出了叛徒,意欲將我們研制新菜配方賣給滿香樓。”說話時,趙小婉一直在留意趙韓青的表情。

    趙韓青板著小臉,道:“此事我已知曉。還有何事?”

    “殿下,昨日我審問于鵬時,發(fā)現(xiàn)有人暗中喟嘆,玄影去追,一直未回,我有些擔心,故而過來一問。”這才是趙小婉過來的真正目的。

    “那人跑了,玄影負傷而回。”趙韓青的回答十分敷衍。

    趙小婉沉吟片刻,接著問道:“那玄影可知那人身份?”

    “不知。”趙韓青淡淡地看著她,反問道:“為何要驚動官府?你可知若外人知曉錦繡閣出了命案,會有什么影響?”

    趙小婉一愣,隨即說道:“既鬧出了人命,怎能不驚動官府?況且這并非鬼神作怪,而是人為害命,就算被人知曉,應該也不會有何影響。”

    “若是你,會去一個橫死之人呆過的地方留宿嗎?”

    趙小婉神情一滯,突然意識到自己好似想得過于簡單,而且思維模式還處在現(xiàn)代,遇到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報警,并未真正融入到現(xiàn)在這個時代。

    觀趙韓青臉色不對,趙小婉不禁心中一凜,忙轉動腦筋,想著對策,“殿下,外界都在傳錦繡閣幕后由皇室操縱,那滿香樓居然還敢打主意,其幕后之人定不簡單,若我們吃下這個啞巴虧,他會義為咱們好欺負,以后定少不了麻煩。若是經(jīng)了官府,過了明道,他應會有所收斂。若他出手平事更好,我們便可順藤摸瓜,查清他的身份。這樣一來,我們再出手對付,也多幾分勝算。”

    趙韓青依舊沉默地看著她,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過了許久,他方才開口說道:“這般說來,你如此行事倒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

    趙小婉心里緊張,面上卻不顯,道:“是,若有不妥之處,還想殿下海涵。”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

    聽他這么說,趙小婉悄悄松了口氣,道:“多謝殿下支持。”

    趙小婉本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生,普通的相貌,普通的身高,普通的家庭,普通的成績,考上了普通的大學,讀了個普通的專業(yè),找了個普通的工作。平日里唯一的消遣就是看小說,最喜歡看得就是穿越小說,她總會想象如果自己穿越了,會如何如何,沒想到一覺醒來,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穿到了和她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上。

    趙小婉剛穿來時,原主重病在床,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身邊有個小丫鬟叫杏兒,明明已經(jīng)十五歲,卻面黃肌瘦像十二三歲,可見她們的生活條件有多差。可當她接收完原主的記憶,才知道她們的處境,遠比她想象的差得多。

    原主是趙國的長公主,皇帝趙連章的女兒,只是她是宮女生的女兒,并不招趙連章待見,一直處于放養(yǎng)的狀態(tài),以致于原主的母親去世后,她便更加沒人管沒人問,別說公主的待遇,連溫飽都成問題,還要受到那些太監(jiān)宮女的欺負。這不,一個小小的風寒,愣是沒人給她治,拖到了現(xiàn)在性命垂危的地步。

    原主就是因此沒了命,年僅十三歲,一輩子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認識的只有幾個欺負她的太監(jiān)和宮女。看完原主的全部記憶,趙小婉忍不住嘆了口氣,因為這段記憶對她沒有半點幫助。

    趙小婉不想剛來就沒了命,便想辦法自救,每日讓杏兒去御花園蹲著,想著能遇到個貴人,發(fā)發(fā)善心救她一命。

    等了許久,去御花園的人不少,可每當杏兒靠近,都會被趕開,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有次,淑妃(馬嬌)在御花園賞花,杏兒上前請求她幫忙,她非但不幫,還命人打杏兒耳光。

    若不是恰巧被趙韓青遇到,杏兒還不知會被打成什么樣。杏兒哭著說明事情原委,趙韓青得知后,便命人去請了太醫(yī),她這才撿回了一條小命。

    自那以后,趙小婉便打定主意抱趙韓青大腿,他可是皇上的嫡長子,不出意外,定是儲君人選。只有和他打好關系,她才能有翻身的機會,才能更好發(fā)揮現(xiàn)代人的優(yōu)勢,做自己想做的事。

    趙韓青的早熟,讓她驚嘆,也十分懷疑,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穿越過來的現(xiàn)代人,便決心試探他。誰知不僅什么都沒試探出來,還被套了話去,讓趙韓青知曉了她穿越者的身份,自此后她便被趙韓青握住了把柄,只能和他同坐一條船。

    趙韓青想辦法讓趙連章給了她封號,還建了公主府,放她出了宮。出宮后,她便在趙韓青的支持下,慢慢發(fā)展勢力,招攬了不少人在門下,還偷偷尋找失去父母的孤兒培養(yǎng)影衛(wèi)。而她配合做這些的要求,就是開辦錦繡閣。她沒有搞政治的頭腦,也不擅長勾心斗角,唯一能做的就是賺錢,她始終相信只要有了錢,一切都好辦。

    而越是與趙韓青接觸,她越是膽戰(zhàn)心驚,他不僅工于心計,還心狠手辣。先是算計趙寧心,搞死了曹軍,把張良義和于朝一起拉下了水。之后又算計淑妃,讓她不僅沒了孩子,還被打進了冷宮。再之后是晉王府,不僅讓晉王妃和他的小兒子不得好死,還讓他們身敗名裂。最后是邵光宇,心狠到以傷害自己為代價,讓趙連章將邵光宇關進詔獄,永世不得出。

    最可怕的是,他明明做了這么多事,不僅從未被人懷疑,地位反而更加穩(wěn)固。趙小婉清楚論心機,就算十個她也不是對手,況且背靠大樹好乘涼,便決心跟趙韓青走到黑,只是偶爾會跟著膽戰(zhàn)心驚。

    趙韓青算計了那么多人,僅僅是為了那個絕美男子,她很好奇兩人到底是什么關系,只是趙韓青嚴禁任何人調查有關他的事,她僅是看了一眼,他就差點翻臉,為了小命,再美的人也只能遠觀。昨晚那個人雖然蒙著面,還換了衣服,但身形上跟那美男子很像,所以她才會這么惦記。

    不過趙韓青很明顯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并不打算透露,甚至還因此有些惱,若她再不知好歹,指不定會怎么樣。

    “殿下若無其他吩咐,那我就先回去了。”

    “想個由頭,若以后他再來無需付錢。”

    趙小婉一怔,隨即明白了趙韓青的意思,道:“這個好辦,殿下交給我便可。”

    出了錦繡閣后,眾人便分道揚鑣,黃靈和蔣沖回了京都,司華遙和王子俊則回了滄縣,直到放榜之日才趕去京都。

    城門口,黃靈早早就等著,左等右等就是沒見人,蔣沖沒來,直接去看榜,主要是按捺不住那份緊張又期待的心。就在黃靈思量著要不要先去看榜時,司華遙和王子俊的馬車終于出現(xiàn)了。

    黃靈遠遠地跑了上去,來到近前道:“阿遙、王兄,你們快急死我了,這眼看著就要中午了,怎么才來?”

    司華遙掀開車簾,道:“阿靈上來說話。”

    黃靈抬腳上了馬車,坐到了司華遙的左手邊,道:“我都在這兒等了大半晌了。”

    “瞧你急的,先擦擦汗吧。”司華遙掏出帕子遞了過去。

    “我出汗了?”黃靈愣了愣,伸手去摸額頭,竟出了一頭的汗,隨手接過司華遙的帕子擦了擦,道:“蔣大哥應該已經(jīng)看完榜了,你們怎么這會兒才來。”

    司華遙笑著說道:“榜單就在哪兒放著,又跑不了,也改不了。去早了,人擠人,說不定還會出現(xiàn)踩踏事件。去的晚了,該走的,都走了,不用擠,看得清,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為?”

    “踩踏事件?”黃靈迷惑地眨了眨眼。

    一不留心,話說的有點多,司華遙連忙找補道:“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去晚了只有好處便可。”

    王子俊接話道:“阿靈應該相信阿遙,頭三名定然有他。”

    “我相信啊,但我還是會緊張,擔心會出什么意外。”說完這句話,黃靈就后悔了,忙說道:“呸呸呸,瞧我這張嘴,方才的話就當我沒說。”

    司華遙看得一陣好笑,道:“馬上就去,很快便能知道結果了。”

    越靠近貢院,街道上的人越多,到距離貢院還有兩條街道時,便徹底走不動了,司華遙索性棄了馬車,和王子俊、黃靈一起步行過去。

    司華遙看著街上的舉子,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平日里被圍觀的他,今日卻被人無視,這就是科舉的力量。

    來到貢院門口,司華遙被一聲大喊吸引,不禁看了過去。

    “我過了!我過了!”一個身穿儒服的舉子高喊著,不禁淚如雨下,哭著說道:“九年啊,我考了三次,終于過了會試!”

    只要過了會試,就能參加殿試,參與三甲排名,最次也能做個后補。若是會試過不了,那就只能在等三年。

    身邊的中年男子羨慕地看著他,道:“我已經(jīng)考了十幾年,依舊名落孫山,以后不會再考了。”

    “十幾年?那你靠什么為生?”

    “靠老娘、靠娘子,她們養(yǎng)活我讀書,可我……”男子再也忍不住,不禁嚎啕大哭,“我對不住她們,我對不住她們啊!”

    司華遙看著面前這一幕,不禁嘆了口氣,太多人為了改變命運,想要走上仕途,甚至為此傾家蕩產,可真能走出來的,每年也就那二百多人,而能走到最后的,更是寥寥無幾。

    “阿遙!”

    人群中傳來蔣沖的聲音,司華遙轉頭看了過去,見他擠開眾人走了過來,眼眶通紅,含著熱淚,不禁有些觸動,平靜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阿遙,你是頭名!”蔣沖激動地抓住了司華遙的手臂。

    黃靈一聽,也跟著激動起來,道:“真的嗎?蔣大哥,阿遙真是頭名?”

    “沒錯,就是頭名!”蔣沖轉頭看向王子俊,笑著說道:“恭喜王兄,你又是第二。”

    “不行,我得去看看!”黃靈抬腳朝著人群走去。

    王子俊聽蔣沖這般說,不禁長出一口氣,之前的淡定都是偽裝,他確實緊張,怕萬一沒考好,會讓司華遙失望。如今得知自己依舊是第二名,心中的大石放下,他雖然不甘人后,但若那個人是司華遙,那他輸?shù)眯姆诜?br />
    司華遙出聲問道:“蔣大哥,你光說了我們倆,那你呢?考了第幾名?”

    “我啊,沒發(fā)揮好,不過區(qū)區(qū)第五。”

    蔣沖雖然這么說,但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只要能參加殿試,那他就有中一甲的可能。

    司華遙作揖道:“恭喜蔣大哥!”

    “同喜同喜!”蔣沖也學著司華遙作了個揖。

    “殿試是下下個月,我們還有近兩個月可以準備,蔣大哥加把勁,咱們三人爭取拿下一甲。”

    “阿遙說的沒錯!”蔣沖深吸一口氣,道:“這兩個月我要閉關,無論如何也要拿下一甲!”

    黃靈看了榜單,興奮地跑了過來,道:“阿遙,王兄,你們真的是頭兩名,就連蔣大哥都是第五名,你們太棒了!”

    “今兒高興,咱們到福香樓一聚。過了今日,我可就要閉關了,定要喝個痛快!”

    “福香樓?”司華遙聽著耳熟,突然想起之前在錦繡閣發(fā)生的命案,那個藍衣男就是福香樓的掌柜。

    見司華遙皺起眉頭,蔣沖也想到了在錦繡閣發(fā)生的事,道:“福香樓和清遠樓是京都最大的酒樓,只是清遠樓距離貢院較遠,福香樓距離這兒只隔了一條街。”

    “蔣大哥可知福香樓的掌柜現(xiàn)在如何了?”

    因為事不關己,所以司華遙并沒讓人追蹤之后的事。

    “這事我知道。”黃靈搶先接了話,道:“我讓人專門打聽了。據(jù)說此事是那掌柜自己的主意,跟旁人沒有關系。”

    “這話阿靈可信?”司華遙笑了笑。

    “自然不信。不過掌柜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官府也沒辦法。”

    “不是官府沒辦法,是背后的人不好得罪,他們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司華遙意味深長地說道。

    蔣沖聞言左右看了看,道:“這里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酒樓坐下再聊。”

    “那就去清遠樓吧,今日左右無事,不在乎這點距離。”

    “好,那就聽阿遙的。”

    眾人乘坐馬車,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清遠樓。

    這里雖距離貢院稍遠,卻也是人滿為患,蔣沖來到柜臺前,出聲問道:“掌柜,咱這兒可還有包間?”

    司華遙打量著掌柜,不由讓他眼前一亮,這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圓領衫,上繡著仙鶴戲水的圖案,五官柔和俊美,氣質溫潤如玉,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在司華遙打量男人時,男人的目光也忍不住停留在司華遙身上,不過在短暫的驚艷之后,便恢復了平靜,笑著說道:“貴客來得巧,咱們這兒還剩最后一間雅間。”

    “那雅間我們要了。”蔣沖忍不住高興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兒咱們的運氣不錯。”

    “幾位公子應該是這次會試的舉子吧,觀幾位神色定是榜上有名,在下恭喜恭喜。”男人拱手行禮。

    黃靈忙說道:“何止是榜上有名……”

    “阿靈。”司華遙打斷黃靈的話,笑著看向男人,道:“多謝掌柜,還得勞煩掌柜,讓小二給我們帶路。”

    “今兒滿座,小二都忙著,就由我給幾位帶路。”掌柜繞到柜臺前,道:“幾位請隨我來。”

    “那就勞煩掌柜。”司華遙應聲,緊隨其后。

    黃靈一把拉住蔣沖,待司華遙走出去,小聲問道:“蔣大哥,方才我可是說錯了什么?”

    蔣沖看看司華遙,道:“凡事不能太招搖,容易引來禍端。”

    黃靈有些撓了撓頭,道:“那阿遙可會生我的氣?”

    “你什么性子,我們都清楚,阿遙什么性子,你也清楚,他沒這般小的肚量,不會因這種小事與你置氣。”

    黃靈聞言長出一口氣,保證道:“我以后說話行事定會三思,不會再這般莽撞。”

    司華遙內功深厚,兩人的聲音雖然放低了許多,卻也躲不開他的耳朵。蔣沖說的沒錯,他方才阻止蔣沖說話,就是深刻地明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這里是京都最大的客棧之一,又逢會試放榜,這個時間在客棧的人,幾乎都是各地參考的舉子,若此時在這里招搖,很有可能會招惹麻煩。雖然他不怕事,卻也不想惹事,畢竟他之后還要專心準備殿試。

    王子俊緊跟在司華遙身后,回頭看了看黃靈,不禁蹙起了眉頭。黃靈性子單純,做事莽撞,不遇事還好,若是遇到事,十有八九會惹來麻煩。司華遙身上有許多秘密,秘密就代表著危險,一步走錯滿盤皆輸,他不該有黃靈這樣的朋友,即便要有,也不能走得太近。

    男人邊走,邊說道:“在下陳啟,是清遠樓的掌柜,不知公子貴姓,在下可有幸結識?”

    “我姓司,名華遙,是來京都參加會試的舉子。”許是陳啟的相貌和氣質出類拔萃,司華遙對他的印象不錯。

    “原來是司公子,幸會幸會。”陳啟的眼睛噙著笑,更顯溫柔。

    “幸會。”司華遙也隨之勾起嘴角,道:“說實話,在初見陳掌柜時,我有幾分意外。”

    “哦?有何意外?”陳啟感興趣地看著司華遙。

    司華遙直言道:“說實話,陳掌柜不像商人,更像讀書人。”

    陳啟無奈地笑了笑,道:“不瞞公子,我在讀書上并無天賦,曾考過兩次,皆名落孫山,不想再虛度時日,便接受家中的產業(yè),不曾想倒有幾分天賦,所以便放棄了科考,專心經(jīng)商。”

    “原來如此。”司華遙點點頭,道:“科考也好,經(jīng)商也罷,都是為了謀生,無論哪一種,只要不虛度,那便比世上許多人強。”

    陳啟聞言不由頓住腳步,看向司華遙的眼神更加溫和,道:“公子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公子能有這份見識,將來之成就定不可限量!”

    司華遙笑了笑,道:“掌柜過獎了,我也是有感而發(fā)。”

    陳啟繼續(xù)在頭前帶路,道“士農工商,‘商’排最后,雖然朝廷允許商人之子參加科考,卻也是低人一等,許多人在得知我的家世后,便冷眼相待,久而久之,我也倦了,索性做個商人。”

    司華遙清楚商人的處境,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陳掌柜把‘商’做到極致,便沒人敢瞧不起你。”

    陳啟深以為然,對司華遙的好感更甚,道:“今日能遇到司公子,陳某三生有幸!”

    “陳掌柜過譽了。”

    王子俊跟在一旁,打量著陳啟,氣度不凡,談吐得當,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只是他總覺得此人并不簡單。

    “到了,就是這間。”陳啟在最里面的包間門前頓住了腳步,并隨手打開了房門,道:“里面請。”

    司華遙率先走進包間,里面空間不小,足有三十個平方,除了桌椅外,窗前還有軟榻,供客人休息。

    “幾位請坐。”陳啟招呼眾人入了座,道:“幾位想吃點什么?”

    “現(xiàn)在吃飯早些,先給我們來壺碧螺春,再準備些點心,我們說會兒話,待一炷香后,我們再點菜,如何?”

    陳啟點點頭,道:“成,那我去給幾位泡茶,置辦點心,幾位稍作休息。”

    “煩勞掌柜。”

    “司公子客氣。”陳啟沒再多說,轉身出了雅間。

    黃靈看向司華遙,道:“阿遙,方才是我做事莽撞,你千萬別與我置氣。”

    司華遙不答反問道:“阿靈,你以后可是要走仕途?”

    黃靈點點頭,道:“父親說讓我好好讀書,將來接他的班,可我并不想進入官場,只是不想讓父親失望,不想讓黃家因此被人打壓,所以即便不情愿,我也只能這么做。”

    “你性子太單純,不懂勾心斗角,若是進了仕途,只有吃啞巴虧的份兒。”

    蔣沖贊同地點點頭,接話道:“是啊,官場兇險,吃人不吐骨頭,阿靈不適合走這條路。”

    見黃靈眉頭緊皺不發(fā)一言,司華遙接著勸道:“阿靈,就像我方才和陳掌柜說的一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是只有走仕途這一條路,況且你現(xiàn)在還年輕,可以選擇你喜歡的事做。”

    黃靈臉上的掙扎更甚,道:“可我不想讓父親失望。”

    “若你執(zhí)意要走這條路,就要拋棄你的天真,學會察言觀色,學會說話只說三分,學會跟人說人話,跟鬼說鬼話。”

    黃靈清楚司華遙這是在教他,點頭說道:“阿遙,你說的這些,我會慢慢學,只是與你們在一起時,我想無所顧忌,肆無忌憚。”

    司華遙聞言無奈地笑了笑,道:“說的也對,咱們是自家兄弟,不必裝模作樣。”

    蔣沖接話道:“阿靈還小,三年后才能參加會試,有的是時間去學,不急在這一時。”

    “蔣大哥說的對,不急在一時,你慢慢學便可。”司華遙頓了頓,轉移話題道:“之前說的那個掌柜現(xiàn)在在何處?”

    蔣沖答道:“據(jù)說在應天府大牢關著。”

    “那于鵬呢?”

    “于鵬也在牢里關著。據(jù)說送去的時候死活不認,還說是有人刻意陷害。一頓板子下去后,他就什么都招了。”

    初見識到于鵬的狠辣時,司華遙還以為他是個狠角色,沒想到僅打了幾板子就招了,這有些出乎司華遙的意料。

    “哦?他是怎么說的?”

    “說他與福香樓的掌柜商議好了,只要他拿出錦繡閣新出菜式的配方,福香樓便給他五千兩銀子。于鵬見掌柜答應的爽快,覺得自己虧了,便出爾反爾想要加錢,且提出要一萬兩的底線。掌柜拿不準主意,便下樓去尋做主的人。在此期間……”

    蔣沖詳細地將于鵬招認的供詞說了一遍。

    司華遙聽完,臉色變得古怪,直接問道:“蔣大哥,這事你怎會如此清楚?”

    第104章

    “應天府知府李大人與姑丈是好友, 我與李大人的長子李素恩關系不錯,是從他那兒聽來的。”

    幾人正說話間,雅間的門突然被敲響, 門外傳來陳啟的聲音,“茶水到了。”

    “請進。”

    司華遙的聲音落下, 陳啟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手上端著個托盤, 上面是一把紫砂壺。

    陳啟分別給幾人斟了茶,微笑道:“這是我們酒樓最好的碧螺春,幾位嘗嘗味道如何。”

    司華遙端起茶杯品了品, 忍不住稱贊道:“果然是好茶!”

    蔣沖也喝了一口,仔細品著,道:“茶確實不錯, 能與我私藏的碧螺春相提并論。”

    陳啟長舒一口氣,道:“你們喜歡就好, 這是用板栗做的栗子膏, 幾位可以先吃點墊墊肚子。”

    司華遙拿起一塊,塞進嘴里咬了咬, 道:“這栗子糕吃起來軟糯, 不僅有果香, 還有茶香, 陳掌柜有心了。”

    “這是我該做的, 當不得司公子如此客氣。公子若無其他吩咐,那我便先去忙了。”

    陳啟雖然很想和司華遙暢談,卻也知道此時不便, 便識趣地出了雅間。

    “陳掌柜為人不錯,相處起來很舒服, 倒是個可以結交的。”蔣沖放下茶杯,也拿起了一塊糕點。他也是商人之子,對陳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確實不錯。”司華遙認同地點點頭,道:“家里從商,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走上仕途,只是讀書并非他所長,便開始從商,單是這份果斷便令人佩服。況且,還能在無人在背后撐腰的前提下,在京都開這樣一家酒樓,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王子俊聞言忍不住出聲說道:“我總覺得他沒那么簡單。”

    黃靈一怔,隨即好奇地問道:“王兄可是看出了什么?”

    王子俊搖搖頭,道:“我也說不清,阿遙還是小心謹慎些。”

    司華遙笑著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道理我懂,放心吧,不會輕易被人算計了去。”

    蔣沖接話道:“這清遠樓的口碑在京都還是很不錯的,不僅菜價便宜,飯菜的味道也很好,若不是位置稍稍偏了些,滿香樓都不一定比得上。”

    司華遙轉移話題道:“你們對滿香樓幕后老板可有猜測?”

    蔣沖和黃靈對視一眼,猜測道:“若錦繡閣的幕后老板是皇室中人,而滿香樓還敢打他的主意,其身份地位定不會比他低,我覺得應該是皇室中人在內訌。”

    說到后面,蔣沖刻意壓低了聲音。

    “那皇室成員中,受寵的公主除了安寧公主外,還有誰?”

    “公主?”蔣沖有些跟不上節(jié)奏,疑惑地問道:“阿遙怎的問起這個?”

    司華遙思量了思量,道:“那日我去如廁時,竟發(fā)現(xiàn)女子出現(xiàn)在東院,我懷疑她便是錦繡閣的幕后老板。”

    “女子?東院可是男子游玩之地,怎會有女子出現(xiàn)?”蔣沖在一陣驚訝后,便明白了司華遙的意思,認同地點了點頭,道:“正如阿遙所言,也就只有錦繡閣的幕后掌權人,才有可能以女子的身份進入東院。”

    “要說受寵的公主……”黃靈想了想,接著說道:“除了安寧公主外,就只剩下婉容公主了。”

    “婉容公主?”司華遙在腦海中搜索劇情,并未發(fā)現(xiàn)皇室中有這么一個公主,道:“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見司華遙感興趣,黃靈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道:“這個婉容公主本是皇上的長公主,只是她母親出身不好,只是個低等宮女,所以自她出生后便不受寵。”

    司華遙見他停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好笑,配合地問道:“那為何又受寵了,是否那位公主有何過人之處?”

    黃靈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濃,接著說道:“這倒不是。婉容公主受寵,全是太子殿下的功勞。”

    “趙韓青?”司華遙一怔,不自覺地說出趙韓青的名字。

    蔣沖見狀忙小聲提醒道:“阿遙,你怎能直呼太子殿下名諱,若讓旁人聽去,稟告了皇上,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是要殺頭的!”

    司華遙回神,抱歉地說道:“方才是我失言,以后不會了。太子殿下和婉容公主的關系很好?”

    蔣沖小聲說道:“婉容公主原本在宮中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日子過得還不如那些奴才,甚至生病了,也沒人請?zhí)t(yī)給她醫(yī)治。若不是太子殿下剛巧碰上,婉容公主怕是早就不在了。

    自那以后,太子殿下便對婉容公主多有照拂,婉容公主才算有了一國公主該有的體面,再后來在太子殿下的努力下,皇上漸漸接受了婉容公主,不僅給了封號,還為她建了公主府。”

    “婉容公主……”司華遙沉吟片刻,輕聲問道:“公主的名諱叫什么?”

    蔣沖再次壓低了聲音,道:“公主的閨名叫趙小婉。”

    司華遙在腦海中搜索劇情,找到了有關趙小婉的描述,她本應該在十三歲那年因病去世,如今卻還好好的活著,這就說明現(xiàn)在這個趙小婉和他一樣已經(jīng)換了芯子。

    王子俊見司華遙眉頭緊皺,忍不住問道:“阿遙可是懷疑婉容公主是錦繡閣的幕后老板?”

    “當時我看到的那名女子是少女打扮,安寧公主顯然不符合,那就只剩下婉容公主。不過若那女子當真是婉容公主,那錦繡閣的幕后老板應該是太子殿下。”

    若錦繡閣與趙韓青有關,那那日他們在溫泉池集體暈倒,便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暗算。暗算他們的人十有八九與趙韓青有關,他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在他們暈倒后,又對他們做了什么?

    還有那個趙小婉,她是否也和他一樣熟知劇情,若是的話,以她和趙韓青的關系,定然會提醒他,除掉自己這個未來的勁敵,可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遇到什么2十有八九,那是否說明這個趙小婉并不清楚劇情?

    “太子殿下?”

    眾人聽到這個結論,不禁有些驚訝。

    王子俊率先回過神來,道:“太子殿下如今不過六歲……”

    司華遙明白王子俊的意思,若是普通孩童,六歲不過剛剛懂事,即便再聰明,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智慧。不過司華遙清楚,那錦繡閣是趙小婉設計,趙韓青應該只是提供了金錢上的支持。

    “婉容公主能被封稱號,或許不止太子殿下的功勞,怕是公主自身也十分有才華。”

    趙小婉是現(xiàn)代人,但凡掌握高中知識,便足夠在這個世界立足。當然若是腦袋是個有泡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般說來,錦繡閣竟是出自婉蓉公主之手?”

    司華遙長出一口氣,道:“十有八九。”

    蔣沖忍不住贊嘆道:“若當真如此,那婉蓉公主身負大才,不容小覷啊!”

    “這個我不關心,我在想若錦繡閣的幕后掌權人真是太子殿下,那滿香樓可是踢到鐵板了!除了皇上和皇后,誰還能大得過太子殿下。”黃靈的眼睛越發(fā)明亮,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蔣沖見狀無奈地說道:“你啊你,方才還保證以后說話行事定會三思,如今又是這副模樣。”

    黃靈神色一滯,隨即訕訕地說道:“這里只有我們幾個,哪用顧忌那么多,難不成你們還能害了我?”

    王子俊眉頭皺緊,道:“阿靈,你在外的一舉一動,所代表的不是你一人,還關乎你的家族,還有我們這些與你親近的朋友,若當真出了事,我們都會被牽連其中,這是你想看到的?”

    黃靈臉上浮現(xiàn)懊悔之色,道:“我以后定會注意。”

    “早飯吃的早,這會兒還真有些餓。”司華遙見狀出聲解圍,抬頭看向春海,道:“你去叫伙計過來,我們點菜。”

    春海應聲,轉身走出雅間。

    沒過多大會兒,春海回轉,一名伙計跟在身后,手上拿了個抹布,進來后習慣性地擦了擦桌子,“幾位想吃點什么?”

    司華遙出聲說道:“小二,再去搬張桌子,我們這兒人多。”

    小二掃了眾人一眼,道:“成,那您稍候,小的去去就來。”

    小二招呼人搬來了桌椅,用抹布仔細擦了擦,道:“諸位想吃點什么?現(xiàn)在正值飯點,上菜要慢一些,還是盡早點為好。”

    “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來兩壺女兒紅,若不夠我們再叫。”

    “好嘞,幾位稍等,菜馬上就來!”小二將抹布往肩上一搭,轉身出了雅間。

    約莫一炷香后,小二便開始上菜,“什錦拼盤,醬燒豬蹄,糖醋鯉魚,兩壺女兒紅,您幾位先吃著,其他菜咱們稍候就上。”

    “好,有酒就好。”

    蔣沖端起桌上的酒壺,分別給眾人斟了酒,當然司華遙除外。他們都知道他滴酒不沾,也從不勉強。

    另外一桌是春海等人,司華遙將醬燒豬蹄端到他們桌上,道:“每張桌子六道菜,再上一個湯,主食我們一會兒再要。”

    “好嘞。公子若無其他吩咐,那小的便退下了。”

    見司華遙點頭,小二轉身出了雅間。

    蔣沖舉起酒杯,“來,大家舉杯,祝賀我們順利通過會試。”

    “祝賀我們(公子)順利通過會試!”

    眾人隨即將杯中酒喝完,相繼坐回了原位。

    蔣沖招呼道:“大家吃菜,嘗嘗味道如何。”

    司華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挑了挑魚刺,便送進了嘴里,魚皮的焦脆,魚肉的鮮美,混著酸甜的味道,口感十分豐富。

    “味道不錯。”

    蔣沖笑著說道:“連阿遙都說不錯,那這里的菜確實可以。”

    黃靈起身,學著蔣沖舉起酒杯,道:“預祝阿遙、王兄、蔣大哥金榜題名!”

    “那就借你吉言!干杯!”

    眾人正吃的高興,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春海起身去開門,見門外竟是邵陽山,不僅微微一怔,隨即說道:“邵公子,有何貴干?”

    “方才我無意間看到司公子,還以為是眼花,沒想到還真是,特意過來打個招呼。”

    邵陽山雖然在跟春海說話,眼睛卻看向雅間里面,一眼便鎖定了司華遙的位置。

    春海一錯身,擋住了邵陽山的視線,道:“抱歉,公子正在與朋友飲宴,不想被人打擾。”

    邵陽山臉上的笑意一僵,不過很快便恢復正常,道:“確實是我太過唐突,抱歉,打擾了,勞煩你轉告司公子,就說我來過。”

    “公子的話我一定帶到。”

    邵陽山又看了看門里,道:“那我……告辭。”

    春海微微欠了欠身,隨即關上房門,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

    兩人的對話,司華遙聽得一清二楚,有些不明白為何邵陽山對他這般執(zhí)著。

    蔣沖隨口問道:“門口是誰?”

    春海如實答道:“邵陽山邵公子。”

    王子俊聞言皺緊了眉頭,道:“他為何知曉我們在此?”

    “他說是偶然間看到,過來打個招呼。”

    王子俊質疑道:“我們在這兒坐了至少半個時辰,若是偶然碰到,怎會此時才過來打招呼?”

    “王兄說的對。”黃靈也跟著皺起了眉,道:“難道他在跟蹤我們?”

    司華遙看了看窗外,道:“對面是個茶社,從這里看過去,正好能看到二樓的雅間,他許是在對面喝茶,正好瞧見了這邊。”

    眾人不禁看了過去,果然看到對面二樓雅間的客人,也和他們一樣看著這邊。

    “還真是,剛進去的不就是邵陽山嘛。”

    眾人一看還真是,那邊的人也察覺到這邊的人留意他們,便來到窗前作了個揖。

    司華遙見狀也不好干坐著,禮貌地回了一禮。其他人也相繼起身回禮。

    待眾人坐下,蔣沖出聲說道:“我想起來了,邵陽山這次會試考了第六名,就在我之下。”

    “第六名?”黃靈有些驚訝,道:“他竟考得這么好?”

    蔣沖問道:“阿遙,蘇州邵家是做什么的?很有名嗎?”

    “邵家是書香門第,在蘇州享有盛名,尤其是在字畫方面。”

    現(xiàn)在的邵家只在蘇州有名,還未成為趙國四大家族。

    “怪不得,原來是有傳承在的。”

    眾人邊吃邊聊,一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蔣沖不出意外地喝多了。

    司華遙和孫喜一起扶著蔣沖上了馬車,叮囑黃靈送蔣沖回去,便和王子俊回了滄縣。

    回到小院,司華遙將春海叫進了房間,道:“在派人去遼東和西南,確認于林和張惑是否還活著。”

    在去年夏天時,派出去的人就已經(jīng)回了,他們分別跟了半年,于林和張惑雖然日子過得苦,卻活得好好的。只是這次錦繡閣的事,又讓司華遙起了疑心,他必須去確定這件事。

    春海聞言一怔,隨即說道:“少主對曹、于、林三家的事,還有所懷疑?”

    “錦繡閣的事不是意外,是有人算計,我要確定一件事。”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晉王妃和趙耀的死,派人詳查,我懷疑他們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司華遙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臉,道:“去找毒醫(yī)宋曉峰,他應該會知道這是什么毒。”

    “毒醫(yī)宋曉峰?”春海重復了一遍。

    “他是武林中人,獨來獨往,常年在西南出沒。”

    “是,奴才稍候派人去尋找。”

    “切記,宋曉峰不喜金銀,只愛藥材,若想收買他,就只能用珍貴稀缺的藥材。”

    “是,奴才明白。”

    “去吧,若有消息,第一時間稟告。”

    “是,奴才告退。”

    “等等,還有一個人,你派我找一下,他叫胡逸,是個孤兒,長了一張娃娃臉,老家在洛陽。”

    春海應聲,道:“少主若無其他吩咐,奴才便先退下了。”

    “去吧。”

    春海離開,司華遙坐到了書桌前,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趙韓青的臉,由稚嫩的少年到清俊的青年,最后又變回稚嫩的幼童模樣。

    “難道他真的重生了?那為何會放任我發(fā)展?他到底在想什么?”

    司華遙捏了捏眉心,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是劇本中那個世界,有重生者,還有穿越者,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個,他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頭皮發(fā)麻。

    “天哪,毀滅吧,我累了!”

    “司南遙,你個王八蛋,憑什么讓我收拾爛攤子!”

    當晚司華遙再次陷入夢境之中,夢中的他出現(xiàn)在一艘大船上,確切的說應該是一艘軍艦,艦上有許多身穿鎧甲的士兵,看服侍是趙國的軍隊。

    “我們已經(jīng)在海上漂了半月有余,還要多久才能靠岸?”

    “你問我,我問誰?老子頭一次坐船,一坐就是這么多天。他娘的,再不靠岸,老子就離死不遠了。”

    士兵的交談聲從下方響起,司華遙低頭看了過去,兩名士兵正趴在欄桿上說話。

    “聽說咱們是去海外的一個小國。”

    “一個小國值得皇上御駕親征?”

    “皇上好戰(zhàn),與齊楚兩國對戰(zhàn),皇上每每身先士卒,這許多年沒有開戰(zhàn),想必是手癢了。”

    “咱們雖然人多,但許多人不習慣出海,和我一樣掉了半條命,還如何作戰(zhàn)。”

    “你也不必擔憂,一個海外小國,十有八九是未開化的野人,咱們船上的大炮齊發(fā),根本無需咱們動手。”

    “說的也是。”

    聽著兩人的對話,司華遙心里突然有些擔憂,不自覺地將他們口中的海外小國,與無名島聯(lián)系起來。

    他在船上四處游蕩,尋找趙韓青的身影,終于在船艙的一個房間內找到了人。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臉色不好,帶著幾分病態(tài),分明還是壯年,卻好似已走進暮年。

    小喜子跟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規(guī)勸道:“皇上,您還在發(fā)燒,需要臥床休息。”

    趙韓青揮揮手,透過窗子看向海面,道:“你說他會在嗎?”

    小喜子一怔,隨即說道:“皇上,錦衣衛(wèi)的消息錯不了,攝政王肯定在島上。”

    “朕尋了他二十幾年,不知他現(xiàn)在如何,是否也在念著朕?”

    小喜子跟隨在趙韓青身邊幾十年,將趙韓青的心思看得清楚,他對司華遙的感情已經(jīng)超越了一切,可司華遙對他……

    小喜子沒接話,趙韓青也沒再多問,只是凝望著平靜的海面,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司華遙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明白他們的航線正是無名島,他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趙韓青還是找到了他們,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在船上又呆了三天,他們終于看到了小島,明明近在眼前,趙韓青卻下令停止了航行。他站在船頭,姚望對面的小島,心在微微的疼,不知為何竟生出幾分惶恐。

    “啟稟皇上,幾艘大船在靠近,船上有不少士兵。”

    司華遙放眼看去,一面旗幟率先映入眼簾,旗幟上繡著‘司南’兩個大字,這正是司南皇朝的旗幟。

    “不知來的是誰?”司華遙看著遠方,心中既擔憂又期待,這么多年沒見,也不知他們過得如何,那些故人是否都在。

    趙韓青深吸一口氣,平復忐忑的心情,道:“放他們過來。”

    “是,皇上。”

    大船在慢慢靠近,面對趙國的大軍壓境,他們沒有絲毫畏懼,行駛到距離大船越二十米處方才停下。

    司華遙看向站在船頭的兩人,雖然他們已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但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們,是春海和洪陽。

    兩人縱身一躍,飛出大船,腳踏水面,幾個起落間,便飛了過來。

    兩道身影突然出現(xiàn),擋在了趙韓青身前,“保護皇上!”

    船上的軍士立即抽出兵刃,對準了飛過來的兩人,看得司華遙一陣擔憂。

    趙韓青揮揮手,道:“退下!”

    眾人相互看了看,相繼往后退了幾步,卻并未收起兵刃。而護在趙韓青身邊的兩人之一,正是他之前在錦繡閣見過的玄影。

    在看到玄影的那一刻,司華遙不禁微微一怔,更加確定趙韓青是錦繡閣幕后掌權人的身份。

    春海和洪陽順利飛上軍艦,直視對面的趙韓青。

    小喜子也認出了兩人,現(xiàn)在的他已不是當年的小太監(jiān),自然不會再畏懼兩人,眼睛一橫,厲聲喝道:“放肆!見到皇上敢不行禮,可知這是大不敬!”

    春海無視小喜子,道:“趙皇大駕光臨,我等有失遠迎。”

    “司華遙呢,他為何沒來?”

    “陛下乃司南國君主,與趙皇一般無二,趙皇如此稱呼,是否有失禮數(shù)?”

    “朕再問一句,他在哪兒,為何不來見朕?”

    “陛下為何沒來,趙皇不是應該最清楚么?”

    “你這話是何意?”

    “我是何意,趙皇心里一清二楚,又何必裝瘋賣傻。”

    “司華遙到底在何處,你給朕說清楚!”

    “若不是陛下心系天下,趙國早就覆滅,趙皇最多是陛下的禁囹,又怎會有今日?”

    “朕最后問你一次,司華遙到底在何處!”

    “陛下為趙國盡心竭力,擋住了齊楚兩國的算計,卻沒躲過趙皇的謀算。可即便如此,為了天下百姓,陛下并未對趙皇如何,而是帶著我們這些心腹躲到了這座小島上。”

    聽著兩人的對話,司華遙陷入回憶當中,前世的經(jīng)歷在腦海中依次浮現(xiàn),那一張張臉是那般鮮活,就好似昨日一般。

    “你就不怕朕大軍壓境?”

    趙韓青的怒吼打斷了司華遙的思緒,忙轉頭看了過去,只見他兩眼通紅,惡狠狠地看著春海,就好似一頭失控的猛獸。

    春海不甘示弱,目光堅定,“那正好,我也無需再有顧忌,不拼個你死我活,誓不罷休!”

    兩人對峙,絲毫不讓,周圍的空氣仿佛也緊繃了起來,船上的士兵手握著兵刃,只要趙韓青一聲令下,他們便沖上去,將膽敢挑釁龍威的兩人斬于刀下。

    劍拔弩張的氛圍,讓司華遙也緊張起來,唯恐趙韓青沖動之下,當真下令進攻無名島。以島上的實力,根本經(jīng)不起大炮的洗禮,到時定會死傷慘重。

    “趙韓青!若你敢下令進攻,我絕不原諒你!”

    明知他聽不到,司華遙還是把話說出了口。

    對峙許久,趙韓青率先開了口,道:“你可知若朕一聲令下,頃刻間炮火連天,島上的人將所剩無幾,這可是他費盡心機保下來的人,你想他的努力付之一炬?”

    趙韓青的話說到了點子上,春海頓時變了臉色,但語氣依舊強硬,道:“我們的命是陛下給的,為了陛下無所畏懼。”

    “你方才說他一生為民,為了不掀起戰(zhàn)火,才躲到這島上,若今日戰(zhàn)火重燃,是否就是違背他的意愿,若哪一日到了九泉之下,你又如何面對他?”

    春海眼底的掙扎更甚,道:“陛下已經(jīng)駕崩,你還想如何?”

    見春海松了口,趙韓青急忙問道:“他何時死的,墓在何處?”

    “在我們離開京都的兩個月后。”

    得到肯定的答案,趙韓青踉蹌了兩步,被身旁的小喜子扶住,“皇上,您多保重!”

    眼淚再次涌出眼眶,趙韓青無助地看著小喜子,道:“他當真是我害死的……”

    春海見他如此心中無比痛快,“沒錯,陛下就是被你害死的!”

    小喜子太明白趙韓青現(xiàn)在的心情,春海的話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進他的心里,弄不好會要了他的命,忙安慰道:“皇上,您那是無心之失,并非真的想害攝政王,這怪不得您!”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趙韓青痛苦地呢喃著這句話,隨即喉頭一熱,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皇上!”

    “趙韓青!”

    司華遙忍不住伸手去扶趙韓青,卻在碰到他的瞬間,被拉回了現(xiàn)實。他粗喘著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熟悉的床帳,好半晌才緩過神來。他坐起身,捏了捏脹痛的眉心,方才做的夢是那么真實,真實到會讓人以為那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

    “趙韓青……”司華遙輕聲呢喃著他的名字,回想他倒下的瞬間,心口竟微微刺痛,“你當真尋了我二十幾年嗎?”

    坐著出了會兒神,司華遙起身倒了杯涼茶,‘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為何要找我呢?明明一切都是逢場作戲……”

    司華遙放下杯子,坐在了桌前發(fā)呆,“若真是他重生回來了,那我該怎么辦呢?我們兩個又該如何自處?”

    ‘啪嗒’一聲輕響,拉回了司華遙的思緒,抬頭看向房頂,方才那是有人輕踩瓦片的聲音。司華遙起身來到門口,屏氣凝神,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那股氣息很陌生,他應該沒有遇到過,去的方向是王子俊的臥房。

    司華遙輕輕將房門拉開,一個閃身出了房門,蹲在房檐的陰影下,抬頭看向王子俊臥房的房頂。

    今晚的月光不太明亮,若是躲在陰影處,很難發(fā)現(xiàn)。司華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過了許久終于確定了來人的位置。他一動不動地趴在房頂,直到春海一躍而去,朝他撲去,他才慌忙起身閃躲。

    春海得勢不饒人,很快便與來人動起手來,眨眼間的功夫便交手數(shù)招。來人的武功與春海不相上下,兩人陷入僵持,一時間難分勝負。

    司華遙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子,夾在兩指之間,運內力于右手,手腕一用力,石子便如子彈般被打了出去。‘啪’,石子精準地打中來人的小腿,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往前栽去。

    春海抓準時機,一腳踹在來人身上,他的身子猛地前沖,重重地從房頂上栽了下來。

    來人心中一緊,慌忙提起,猛地往前一滾,卸去下墜的力道,而就在他起身時,一把匕首已經(jīng)搭在他的脖子上。

    “別動。”司華遙警告道。

    “我并無惡意。”來人忙出聲說道。

    司華遙直接問道:“你是誰?為何深更半夜私闖民宅?”

    來人答道:“我是晉王隨身影衛(wèi),奉命來滄縣保護公子。”

    “晉王影衛(wèi)?”司華遙伸手拉下他的面巾,看清他的模樣,道:“可有憑證?”

    脖頸處有匕首,來人不敢亂動,小心道:“我懷里有身份牌,可以證明身份。”

    春海上前,搜出了他的身份牌,銅制的令牌上刻著一只展翅的雄鷹,反過來看則是一個大寫的七字。

    “這上面并無晉王府字樣,無法判定你便是晉王影衛(wèi)。”

    “公子認得這身份牌,只要請他一看,便知我的身份。”

    司華遙看向春海,示意他去叫醒王子俊,春海會意,轉身走向王子俊的臥房,來到門口抬手敲了敲房門。

    里面很快傳來王子俊的應門聲,“誰?”

    “奴才春海,請公子起身,有事請教。”

    王子俊聞言起身下床,來到桌前摸索著找到火折子,將桌上的蠟燭點燃,隨后端著燭臺打開了房門,看向門口的春海,道:“何事?”

    司華遙出聲說道:“王兄過來瞧瞧,可認識此人。”

    王子俊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司華遙正站在院子里,而他身邊還站著一個陌生男人。

    看看閃著寒光的匕首,王子俊眉頭微皺,端著燭臺走了過去,仔細打量男人后,問道:“他是誰?為何會被阿遙捉住?”

    “他說他是晉王身邊的影衛(wèi),奉晉王之命,來滄縣保護王兄。”司華遙將方才搜出的身份牌遞給王子俊,道:“這是從他身上搜出的身份牌,王兄可認得?”

    王子俊伸手接過身份牌,仔細看了看,道:“他確實是晉王府的人,這飛鷹是晉王影衛(wèi)的標志,這數(shù)字是影衛(wèi)的排名。”

    “這般說來,他確實是晉王派來保護王兄的?”

    王子俊將燭臺遞給春海,來到男人近前,擼起他的袖子,露出他右臂上的紋身,與身份牌上的飛鷹圖案一模一樣。

    “他是晉王影衛(wèi)沒錯,不過具體是做什么的,我并不清楚。”

    司華遙審視著來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匕首收回,道:“既然是來保護王兄的,那就由王兄處理吧,我先回房了。”

    王子俊看向零七,道:“你回去吧,轉告晉王,我的安全無需他擔憂。”

    零七躬身說道:“公子,王爺也是擔心您的安危,還請公子體諒王爺一片愛子之心。”

    “在阿遙這里,我很安全,無需任何人保護。”王子俊始終面無表情,道:“你回去轉告王爺,希望他能信守承諾,在我回王府之前,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公子……”

    “這是命令!”王子俊沉下臉色,冷冷地看著他。

    零七見狀不敢違令,行禮道:“是,屬下告退。”

    王子俊見他要走,出聲阻止道:“等等,你的身份牌。”

    零七轉身接過身份牌,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司華遙好奇地問道:“王兄為何不把他留下?”

    “不方便。”

    王子俊清楚司華遙做的事很多都是隱秘,若有人在暗中窺視,于他來說十分不利,所以王子俊才將零七趕走。

    司華遙微微一怔,看著王子俊清冷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會心一笑,道:“多謝王兄體諒。”

    這下輪到王子俊發(fā)怔,不過很快便回過了神,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道:“該說謝的是我。”

    “大家都是兄弟,實在不必如此,時間還早,回去歇著吧。”

    “好,阿遙也早點歇息。”

    第二日清早,晉王府內,趙齊豫起身,正在海順的服侍下更衣,門外突然傳來通稟,“王爺,零七求見。”

    趙齊豫愣了愣,隨即說道:“讓他進來。”

    房門被推開,零七從門外走了進來,行禮道:“屬下參見王爺。”

    趙齊豫關切地問道:“讓你去保護俊兒,怎么回來了?可是發(fā)生了何事?”

    零七如實說道:“回王爺,公子說不需要屬下保護,還說希望王爺信守承諾,在殿試結束前,不要打擾他的生活。”

    趙齊豫聽得眉頭直皺,道:“讓你暗中保護,怎會被他發(fā)現(xiàn)?”

    “那司公子身邊的侍從是個高手,屬下剛到那座宅子就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交了手,武功不相上下。只是沒想到司公子竟也會武功,還偷襲了屬下,屬下一時不慎,便被他們抓住,不得已才說出身份。”零七說著跪在了地上,“屬下無能,還請王爺降罪。”

    趙齊豫有些驚訝,道:“你是說那個司華遙也會功夫?”

    “是,不過司公子只是偷襲,屬下并未與之交手,不知其功夫深淺。”

    “這個司華遙不僅文采非凡,竟然還會武功,還真可謂是文武雙全。”趙齊豫沉吟片刻,道:“有他在頭上壓著,俊兒的光芒豈不全被遮了去。他不過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居于俊兒之上。”

    零七聽出趙齊豫的話外音,道:“王爺,公子與司公子的感情深厚,若司公子出現(xiàn)什么意外,公子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趙齊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俊兒又怎能知曉,況且本王也沒想要他的命。”

    “那王爺?shù)囊馑际恰?br />
    “會試過后,便是殿試,只要稍稍動些手腳,讓他參加不了殿試,或者中不了狀元便可。以俊兒的能力,那狀元便非他莫屬。”

    “他身邊的高手武功與屬下相當,再加上司公子也會武功,恐怕以屬下一人之力,不能阻止司公子參加殿試。”

    “阻止他參加殿試,不一定要動用武力,要多動腦子。”

    “那屬下該如何做,還請王爺明示。”

    “你附耳過來。”

    零七上前,微微弓下身,趙齊豫在他耳邊輕語了幾聲,“可聽明白了?”

    “是,屬下明白,王爺英明。”

    轉眼兩個月過去,司華遙和王子俊提前一日趕到京都,參加殿試。

    連續(xù)溫了兩個月的書,司華遙打算放松一下,便和黃靈、王子俊一起出門逛街,臨近傍晚時分才回來。

    司華遙剛在客廳坐下,打算喝口茶潤潤喉嚨,春海便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司華遙見他臉色不對,出聲問道:“發(fā)生何事?”

    春海看了一眼王子俊和黃靈,來到司華遙近前,耳語了幾句。

    司華遙聞言一怔,隨即看向王、黃二人,道:“我有事需要處理,先出去一下。”

    王子俊和黃靈對視一眼,道:“你忙你的便可。”

    司華遙起身走出正廳,徑直走進臥房,轉頭看向春海,問道:“可知是何人收買?”

    “不知,那人輕功了得,咱們的人沒跟上。公子,我們該如何應對,是否先將人控制起來?”

    “還不知對方的目的,不宜打草驚蛇。更何況明日便是殿試,也不易在此時節(jié)外生枝。”說到這兒,司華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第105章

    “他們選擇在此時此地對我們動手, 說不定就是想阻止我們去參加殿試。若當真如此,那他手中的藥便不是致命的毒藥,多半是瀉藥之類的藥物。”

    “少主是懷疑有人不想讓您和王公子參加殿試?”春海順著司華遙的思路想, 道:“那這次會試的第三、四名便很有可能是兇手。”

    “有可能。”司華遙思量了思量,道:“那我們便將計就計。”

    宅子里的仆從都是黃靈現(xiàn)雇的, 灑掃四人, 廚房四人, 都是生人,黃靈對他們并不熟悉,未曾想竟被人鉆了空子。

    昨晚廚房的大劉便偷偷摸摸地出去, 與一個陌生男子接頭,那男子給了他一個紙包,大劉便又鬼鬼祟祟地回了宅子。

    司華遙向來小心謹慎, 明面上雖然只有春海一人跟隨,暗地里卻有暗衛(wèi)保護, 尤其是在落腳的地方, 總要有人盯著才好。所以大劉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控當中,方才在準備晚飯時, 大劉偷偷將那紙包揣進懷里, 暗衛(wèi)唯恐出事, 便將此事告知了春海。

    春海來到廚房, 道:“飯菜備好了沒?”

    大劉回話道:“還差兩個菜。”

    “趕緊的, 主子們跑了一日,都餓了。”

    “是。”大劉連連應聲,道:“大家的手腳都麻利點。”

    春海轉身走出廚房, 剛來到門口就碰到了小年子,道:“春海大哥, 方才蔣公子派人來請,說是要去清遠樓一聚,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門了,讓我來叫你。”

    “去清遠樓?”春海一怔,隨即說道:“那趕緊吧,別讓主子們等久了。”

    大劉聽到兩人的對話,忙放下菜刀走了出來,道:“那廚房里的菜……”

    “便宜你們了,莫要浪費。”春海說完,快步走了出去。

    大劉看著他們的背影,臉色變了又變。

    小孫從廚房探出頭來,道:“大劉,咱們這菜還做不做?”

    大劉沒好氣地說道:“主子們都出去了,還做個屁!”

    小孫眼睛一亮,笑著說道:“那做好的這些飯菜……”

    大劉轉身走了回去,今兒晚上不行,還有明兒早上,早飯總不至于還出去吃吧,實在不行還有茶水,總有辦法完成任務。大劉看著做好的雞鴨魚肉,方才人多眼雜,沒找到機會下藥,正好便宜他們,“難得這么多好酒好菜,咱們哥幾個好好喝一杯。”

    眾人一聽頓時喜笑顏開,道:“好嘞!”

    他們忙活著上菜,絲毫沒留意房頂上多了根銀絲,透明的水珠順著銀針往下流,滴在了盛出來的飯菜上。

    幾人又吃又喝,插科打諢,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大劉砸吧了砸吧嘴,道:“今兒有酒有肉,就是缺了美人。”

    王二麻子一臉猥瑣,道:“要說美人,有誰能美得過司公子。”

    大劉聞言立馬冷了臉,他還有任務沒完成,事關五百兩銀子,不想節(jié)外生枝,道:“你他媽小聲點,若是被人聽去,保準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別牽累我們。”

    王二麻子悻悻地閉了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就在這時,小孫突然起身,捂著肚子說道:“哎呦,不行,我得去趟茅房。”

    大劉取笑道:“真是下賤身子,這么多好東西都無福消受。”

    這話剛說完,他的肚子也有了反應,慌忙起身追了出去,大聲喊道:“你等會兒,我先來!”

    宅子里就一個茅房,坑位有限,他們四人總有一個被排除在外,夾著雙腿,在外面等著。

    “你們快點,我快憋不住了!”

    里面稀里嘩啦一通,剛提上褲子走出茅房,馬上又來了感覺,再回頭時,剛才那人已經(jīng)占了坑位,而他變成了夾著雙腿的那個。如此反復,四人直拉的眼冒金星,兩腿發(fā)軟,好懸沒丟了小命。

    大劉兩眼發(fā)黑地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恍惚,腦子里在想,“難道我在飯菜里下了藥,只是我給忘了?”

    廚房里只有他們四個,別人壓根沒進來過,如今他們全倒下了,而心懷鬼胎的他不得不多想。

    清遠樓,明日便是殿試,停留在京都的舉子大都在家中溫書,酒樓與茶樓的生意較前幾日冷清了些,即便司華遙等人踩著飯點來,還是要到了雅間。

    眾人入座,蔣沖疑惑地問道:“阿遙,你這般急把我叫來,所為何事?”

    司華遙看了一眼春海,春海會意,轉身出了雅間,守在門口。

    王子俊和黃靈對視一眼,也是一臉疑惑。

    司華遙直言道:“昨日晚間,廚房的大劉鬼鬼祟祟地出了宅子,與一個陌生男子接頭,從他手中拿走了一個紙包,方才做晚飯時,他偷偷地取出紙包放在了身上,我懷疑他想給我們下藥。”

    “什么?”黃靈騰地站了起來,眉頭緊皺道:“阿遙,你方才怎么不說,我這就派人過去,把人抓起來!這個混賬,竟敢謀害主子,簡直罪該萬死!”

    宅子里的人是他安排的,出了這檔子事,他難辭其咎。

    “你且稍安勿躁!”司華遙安撫地揮揮手,道:“我不動聲色,就是不想打草驚蛇,我要看看到底是誰想要算計我們。”

    王子俊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司華遙是他最在乎的人,沒有之一,竟然有人想要謀害,這絕對是在挑戰(zhàn)他的底線,“阿遙對這幕后之人可有猜測?”

    “在此時此刻對我們動手,這幕后之人十有八九是不想讓我們參加明日的殿試,若果真如此,那這人要么與我們有舊怨,想毀了我們這十幾年的努力;要么就是會試成績在我們之下,想用這種手段,讓我們錯過殿試,這樣他便有可能金榜題名。”

    “我以為第二種可能性較大。”蔣沖聞言贊同地點點頭,道:“阿遙和王兄在京都的時日不多,接觸的人也不多,唯一有嫌隙的就是邵光宇,如今他在詔獄,根本出不來。他家中的親眷沒了邵光宇,也只能縮著腦袋做人,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而阿遙是會試頭名,王兄是會試第二名,板上釘釘?shù)臓钤桶裱鄣娜诉x,底下的人要想上位,就只能打這種主意。”

    “若目標只是我們兩人,那三四名的可能性最高。”王子俊看向蔣沖,道:“蔣兄,那日榜單我和阿遙都未看,你可記得第三四名是誰?”

    蔣沖仔細回想了一下,道:“好像一個叫周立,一個叫管恕。”

    “管恕?”司華遙一怔,前世管恕是刑部右侍郎,沒想到居然也與司南遙是同年。

    王子俊見狀忙問道:“阿遙可是認識這個管恕?”

    司華遙搖搖頭,道:“沒有,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特別。這兩人是本地舉子,還是外地的?”

    “具體是哪兒的,我記不清了,但我確定他們都是外地人。”

    司華遙思量了思量,道:“昨晚與大劉接頭的人是個高手,對京都的地形十分熟悉,應該是本地人,他們可以暫時排除。”

    蔣沖苦笑著說道:“若不是他們兩人,那就只剩下我了,再往后的人這么做就沒意義了。”

    “蔣大哥玩笑了,我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你。”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此事暫且按下,明日便是殿試,不能節(jié)外生枝,待殿試過后,再好好調查此事。”

    “我怕他們此計不成再生一計。”蔣沖想了想,提議道:“不如這樣,你們今日莫要再回去,另外找個住處,待殿試過后再說。”

    司華遙點點頭,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黃靈聞言忙說道:“那阿遙去我家吧,我與父親說一聲便可,他最近總提起你,說讓我?guī)慊丶易隹汀!?br />
    司華遙拒絕道:“此時過去有些不妥,待殿試過后,我定登門拜訪。”

    “有何不妥?”黃靈疑惑地問道。

    蔣沖解釋道:“黃大人是殿試監(jiān)考官,阿遙這是怕人說閑話。”

    黃靈恍然,道:“我差點忘了。那阿遙住哪兒合適?”

    司華遙見王子俊眉頭緊鎖,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沒多問,道:“我已經(jīng)找好了住處,你們就不必擔憂了。”

    “住在何處?”

    “避免那些人順藤摸瓜,這個就暫時保密。”司華遙吐出一口濁氣,道:“不說這個,咱們先吃飯,走了一日確實餓了。”

    幾人見司華遙不想說,便沒有多問,相識這么久,他們都對彼此十分信任,只要對彼此好,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飯后,幾人便分開了,黃靈和蔣沖各自回了侍郎府,而司華遙則帶著王子俊上了馬車。

    “停車。”馬車剛走出去沒多遠,王子俊突然出聲說道。

    司華遙見狀微微一怔,隨即問道:“王兄怎么了?”

    王子俊猶豫片刻,道:“阿遙,我想回王府。”

    司華遙點點頭,道:“好,那我送你回去。”

    王子俊見狀忍不住問道:“阿遙就不問問我為何要回王府?”

    司華遙笑了笑,道:“王兄想說,我便聽著,王兄不想說,我便不問。”

    王子俊直視著司華遙,道:“你就從來沒懷疑過我嗎?”

    “沒有。王兄什么性情,我一清二楚,我為何要懷疑?”

    王子俊心中感動,眼神變得更加堅定,道:“阿遙,送我回王府,明日我們殿試再見。”

    司華遙沒有多問,揚聲說道:“春海,去晉王府。”

    春海應聲,調轉馬頭,朝著晉王府駛去。

    很快,馬車停在了晉王府大門外,王子俊下了馬車,和小年子一起進了晉王府。目送他們進門,司華遙也沒多留,和春海一起駕車離開。

    “公子,您回來怎么也不派人知會一聲,奴才好去接您。”管家得了信兒,急匆匆走了過來。

    王子俊淡淡地看著他,不答反問:“王爺在何處?”

    管家答道:“王爺在書房。”

    “帶路。”管家應聲,在頭前帶路,徑直走向趙齊豫的院子。

    來到書房門前,管家頓住腳步,道:“公子稍候,奴才去通稟一聲。”

    王子俊輕輕應了一聲,站在門口等候。

    趙齊豫在王子俊進府后,便得了消息,此刻正在等著,聽管家稟告,忙說道:“讓他進來。”

    得到應允,王子俊深吸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來到近前,行禮道:“參見王爺。”

    聽到他的稱呼,趙齊豫不禁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就此責怪,溫和地笑著說道:“俊兒怎么此時回府?”

    “我來是想請教王爺一件事。”

    “何事,直說便可。”

    王子俊直視趙齊豫,道:“王爺可是想讓我高中狀元?”

    趙齊豫心下一緊,面上卻不顯,道:“高中狀元是光宗耀祖之事,本王自然這般期望,俊兒為何如此問?”

    王子俊依舊盯著趙齊豫,道:“若憑真本事,那是光宗耀祖;若憑不擇手段,那只能讓祖宗蒙羞。”

    趙齊豫皺緊眉頭,道:“俊兒這話是何意?本王聽不明白。”

    蔣沖的話提醒了王子俊,他們是不會傷害司華遙,但他們身邊的人卻不一定。他們對司華遙并無感情,為了利益他們很有可能這么做。

    王子俊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趙齊豫,雖然這些年他不在晉王府,但他對趙齊豫的了解并不比別人少,主要歸功于他的母親王彩云,她是趙齊豫的貼身侍女,跟在他身邊十幾年,對之性情了若指掌。

    王子俊無視趙齊豫的裝傻,直截了當?shù)卣f道:“不管王爺認不認,我只有一句話,若阿遙不能參加殿試,那我也不會參加。”

    趙齊豫聞言滿心不悅,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道:“俊兒,到底發(fā)生了何事,你為何會這般說?”

    已經(jīng)認定的事,即便趙齊豫再裝傻也沒用,王子俊眼神堅定地看著他,“王爺只需記住這句話便可。明日我還需參見殿試,需早些歇息,王爺若無其他吩咐,我先告退了。”

    見王子俊轉身就走,趙齊豫的眉頭皺緊,張了張嘴,到底沒再多說。王子俊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jīng)認定這事是他所為,即便他說再多,也無濟于事。

    管家見王子俊出來,連忙上前,道:“公子,奴才已吩咐人收拾好院子,天色不早了,奴才這就帶您過去休息。”

    王子俊淡淡地應聲,跟在管家后面,在王府里穿行。看著這個偌大的宅院,這原本應該是他的家,可諷刺的是他只來過兩次,一次是王彩云帶他來的,一次便是現(xiàn)在。

    “公子,這院子是王爺專門吩咐人改建的,除了王爺?shù)脑鹤樱@里是整個王府最大,也是景致最好的。”

    一路行來,管家一直在替趙齊豫說話,就是期望王子俊能對趙齊豫改觀。

    王子俊對此毫無表示,徑直來到臥房門前,道:“這里有小年子侍候便可,你退下吧。”

    管家神情一滯,隨即說道:“公子,王爺對您……”

    “王爺對我如何,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說。”王子俊打斷管家,重復道:“你可以退下了。”

    管家見狀不好再說,行禮后便退出了院子。

    小年子跟著王子俊進了房間,猶豫了猶豫,道:“公子,這些年您那般努力,不就是想讓王爺對您刮目相看嗎?如今王爺對公子越發(fā)重視,為何公子反而更不開懷呢?”

    “他重視我,并非因我本身,而是因我成了他唯一的兒子。”

    “這有何區(qū)別?”小年子困惑地看著王子俊。

    “你不懂。無論是這個奢華的王府,還是那所謂的親王爵位,我都不稀罕,你可以把這里當成暫時的居所。”

    小年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公子去哪兒,奴才就去哪兒。”

    “有我在,總能護著你。”看著從小陪在身邊的小年子,王子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人備水吧,我要沐浴。”

    “是,奴才這就去。”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春海掀開車簾,小聲說道:“少主,后面有尾巴。”

    司華遙也已察覺到,“馬車交給我,你去處理了。若不是對手,不必硬拼,纏住即可。”

    “是,少主。”

    春海應聲,縱身一躍飛了出去,而司華遙也坐在了車轅上。

    馬車在街道上穿行,很快便來到了城東一家大宅前,司華遙跳下馬車,來到門口敲了敲門環(huán),緊接著便傳來腳步聲。

    大門打開,司華遙閃身進門,門內的人則走了出來,牽著馬車去了后門。

    大宅的管家徐峰行禮道:“屬下參見少主。”

    “免禮。”司華遙揮揮手,道:“晚上警醒著點,若發(fā)現(xiàn)有人在附近徘徊,第一時間稟告。”

    “是,少主。”

    “讓人備水,我要沐浴。”

    “是,屬下這就吩咐下去。”

    司華遙洗完澡,春海也回了大宅。

    抬頭看了他一眼,司華遙出聲問道:“人跑了?”

    “他輕功不弱,奴才沒有得手,還請少主恕罪。”

    司華遙擺擺手,道:“無妨,只要甩掉便可。”

    春海直言道:“少主,那人的路數(shù)與晉王府影衛(wèi)的路數(shù)相似,奴才懷疑是晉王府的人。”

    “不用懷疑,就是晉王府的人。”司華遙給自己倒了杯茶,道:“沒想到啊,晉王竟然要對我下手。”

    春海一怔,隨即明白了司華遙的意思,道:“少主的意思,收買大劉的也是晉王府的人?”

    “不做他想。”司華遙喝了口茶。

    “可是晉王知曉了趙榮之死與少主有關?”

    “應該不是。”司華遙搖搖頭,道:“若他知曉百花仙就是我,不會這般悄無聲息地動手,而是大張旗鼓,這樣才能洗去趙榮褻瀆神靈的罪名,讓晉王府擺脫困境。”

    春海認同地點點頭,隨即問道:“那是為何?”

    “與之前的猜測一樣,他這么做就是不想讓我參加殿試。”

    “若少主不能參加殿試,那金科狀元就是王公子囊中之物。”想到這兒,春海皺緊眉頭,“那少主以為王公子可知曉此事?”

    “他事前不知,方才在清遠樓才知,我也是在那時才想明白。從鄉(xiāng)試到會試,我都壓在王兄頭上,無論是誰都會想,若沒有我,王兄定能拔得頭籌,晉王也不例外。”

    司華遙把玩著茶盞,繼續(xù)說道:“在他眼里,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一個無名小卒,怎有資格壓在他兒子頭上。只是王兄與我感情甚篤,加上兩父子感情本就不好,他不能明著打壓我,也不能害我性命,便想了這個法子。”

    “王公子怎會想到晉王頭上,又為何不把這件事和少主說清?”春海再次提出質疑。

    “王兄的母親是晉王的貼身侍女,陪伴在晉王身邊十幾年,對晉王的性情了若指掌。她既希望王兄能在王府立足,定會詳細說于王兄,所以王兄雖不在晉王身邊,對他卻不無了解,能想到是他,便不覺奇怪。至于為何不與我說明,大概是想自己解決,不想我與晉王有所沖突,畢竟他是一國親王,我若是想走仕途,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春海猶豫片刻,提醒道:“少主若成大事,不能輕信于人。”

    司華遙清楚他的擔憂,安撫地笑了笑,道:“我不輕信于人,但我了解王兄,他不會于我不利,放心吧。”

    春海聞言松了口氣,道:“是,少主。”

    司華遙轉移話題,“派去西南和遼東的人可有消息傳來?”

    “還未傳來消息,不過算算時間,也應該回來了。”春海頓了頓,接著說道:“倒是派去尋找毒醫(yī)的人傳來消息,說毒醫(yī)已離開西南北上,具體去了何處,便不得而知了。”

    “北上?”司華遙皺緊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說道:“讓他們回來吧,毒醫(yī)的下落我大概知道了。”

    春海微微一怔,道:“少主知曉毒醫(yī)的下落?他在何處?”

    “若我猜得不錯,他應該就在京都。”司華遙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早就該想到,能讓太醫(yī)院所有太醫(yī)都束手無策的毒,定是出自毒醫(yī)之手。”

    “少主的意思是趙耀和晉王妃身上所謂的詛咒,是毒醫(yī)下的毒?可毒醫(yī)為何這么做?”春海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隨之說道:“是有人收買了毒醫(yī),借著天降神罰的由頭,謀害晉王妃和趙耀。若當真如此,那幕后之人定然與晉王府有深仇大恨。”

    并無深仇大恨,只是因為劉焉和趙耀于他不利。這個念頭在司華遙腦海中出現(xiàn),且揮之不去。

    司華遙基本確定,晉王府被詛咒一事的參與者,以及之后的主導者就是趙韓青,也更加懷疑他重生的身份。畢竟毒醫(yī)宋曉峰在前世出現(xiàn),是在十幾年后,而并非現(xiàn)在。知曉他的存在,并能收買他,讓他離開西南的,十有八九是重生后的趙韓青。

    “少主……”見司華遙在發(fā)呆,春海忍不住出聲叫道。

    司華遙回神,道:“留意西南和遼東的消息,若有來信兒,馬上稟告。”

    “是。”春海擔憂道:“少主,奴才怕晉王不會善罷甘休,說不準明日還會出手對付少主。”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是一品親王,而我只是一介布衣,總不能與之硬抗,現(xiàn)在只能靜觀其變。”司華遙不由一陣苦笑。

    春海聞言眉頭越皺越緊,道:“若是在外面還好說,大不了多派些人手保護主子,可殿試需要進宮,不讓帶人進去。”

    見他一臉愁容,司華遙出聲安撫道:“莫擔心,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況且宮中也并非無人可用,更何況還有蔣大哥照應。”

    司華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趙韓青,若當真遇到難解之事,說不準還真得靠他,誰讓人家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那少主早些歇息,奴才告退。”

    “去吧。”

    腦海中浮現(xiàn)趙韓青的臉,司華遙不禁嘆了口氣,輕聲呢喃道:“但愿一切順利。”

    晉王府,趙齊豫坐在書房內,腦海中回響著王子俊所說的話,房門被敲響,門外傳來管家的稟告,道:“王爺,公子已在溪桂園住下。”

    “知道了,好生侍候著。”

    “是,王爺。”

    “去把零七叫來,本王有話要問。”

    “是,王爺。”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房門再次被敲響,管家緊接著通稟道:“王爺,零七已被帶到。”

    “進來。”

    房門被推開,零七走了進來,行禮道:“屬下參見王爺。”

    趙齊豫淡淡地看向零七,“事情進展如何?”

    “回王爺,屬下方才去了那座宅院,那人不僅未能得手,自己還中了招,屬下懷疑他露了馬腳,讓他們有所察覺。”

    不出所料的回答,趙齊豫平靜地說道:“方才俊兒回來了,只跟本王說了一句話,說若司華遙不能參加殿試,那他便也放棄參加殿試的機會。”

    零七一怔,隨即說道:“屬下收買那廚子時,并未暴露身份,公子怎會知道此事為王爺所為?”

    “俊兒遠比本王想象的聰慧。”趙齊豫深吸一口氣,嘴角勾起笑意,“他果然沒讓本王失望。”

    “那王爺是否要取消計劃?”

    “若俊兒是難得的人才,那司華遙便是天才,人才在天才面前,只有被壓制,本王怎能讓俊兒一輩子活在別人的陰影里。”

    “王爺,公子向來說話算話,若司華遙不能參加殿試,公子定然也不會去,若錯失了金榜題名的機會,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趙齊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那就讓他去,得意一時,得意不了一世,慧極必傷,他這樣的天才注定不會長命,只要他死了,便無人比得上俊兒。”

    “王爺?shù)囊馑际鞘潞蟀禋ⅲ俊绷闫甙櫨o眉頭,提醒道:“可他身邊有高手保護,又在京都之中,怕是不好動手。”

    趙齊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在京都不好動手,那就想辦法把他調出京都,一旦入朝為官,一切便由不得他。”

    零七聞言忙躬身說道:“王爺英明。”

    “退下吧,好生保護俊兒,晉王府的將來還得靠他。”

    “是,屬下告退。”

    第106章

    東宮內, 經(jīng)過兩個月的調養(yǎng),趙韓青已經(jīng)恢復如初,在一個月前便從錦繡閣回到了皇宮。

    小喜子看了看時辰, 提醒道:“殿下,天晚了, 您該歇著了。”

    “明兒就是殿試開考的日子, 所有參考的學子都會匯聚奉天殿。”雖然說著話, 趙韓青的眼睛卻依舊放在手中的書上。

    小喜子應聲道:“是,幾百學子,從殿內排到殿外, 那場景十分壯觀。”

    “該來的,終于來了。”趙韓青深吸一口氣,將手里的書合上, 道:“去打水吧,我洗漱完了, 便去睡。”

    “是, 殿下。”

    小喜子吩咐人備水,很快便又回轉, 侍候趙韓青洗漱完畢, 躺上了床, 這才躬身退了出去。

    趙韓青躺在床上, 正準備入睡, 窗口突然傳來動靜,他轉頭看去,一個人影映在窗子上。

    “殿下, 屬下有事稟告。”

    “進來吧。”

    窗戶被人推開,玄影翻窗而入, 行禮道:“屬下參見殿下。”

    趙韓青坐起身子,看向殿中的玄影,直截了當?shù)貑柕?“可是那邊出了什么事?”

    “傍晚時分,他們游玩回來,約莫呆了有半個時辰,便又一起出了宅子,徑直去了清遠樓。在清遠樓用了晚飯后,他們和黃靈、蔣沖分開,便駕車去了晉王府,王子俊進了王府,司兄并未下車,而是直接駕車離開。從晉王府離開后,馬車后面便跟了尾巴,不過很快便被發(fā)現(xiàn),司兄的仆從去纏住尾巴,司兄則駕車去了東城的一座大宅。”

    趙韓青眉頭微蹙,道:“這幾次進京都,他都住在黃靈購買的宅院內,為何突然更換住處?”

    玄影也覺得疑惑,猜測道:“屬下以為應該是出了什么事,迫使司兄棄了那座宅院。”

    趙韓青接著問道:“那尾巴是否為晉王府的人?”

    “看他的武功路數(shù),應該是晉王影衛(wèi)。”

    “王子俊雖出身不好,性子卻十分高傲,之前他和晉王有過約定,若不能進士及第,便不入晉王府。可如今還未殿試,他卻回了晉王府,這其中定有蹊蹺。還有晉王影衛(wèi),為何要跟蹤他,有何企圖?”

    趙韓青若有所思地尅著手指,自言自語道:“殿試在即,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玄影并未出聲打擾,而是站在一邊安靜的等著。

    “殿試在即……”趙韓青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漂亮的鳳眼不禁微微瞇起,道:“本想饒他一命,不曾想他竟找死。”

    悠悠的聲音讓玄影心里一緊,忙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可是猜到其中關竅?”

    “無論是縣試、府試、院試、鄉(xiāng)試、會試,他都是頭名,而王子俊則屈居第二,若他出了意外,不能參加殿試,那是否就無人與王子俊爭奪狀元之位?”趙韓青白嫩嫩的小臉上帶著幾分譏誚,看上去十分違和。

    玄影微微一怔,隨即說道:“殿下的意思是晉王意圖謀害司兄?”

    “晉王看似窩囊,那不過是他的表象,事實是他野心不小,只是被父皇壓制,不敢表露。王子俊聰慧有才,前途不可限量,晉王府將來如何全要靠他。在晉王看來,他無依無靠,不過是一介草民,怎能與王子俊相提并論,更何況是被狠狠壓制,所以必須除掉他這個絆腳石。”趙韓青看透了事實真相。

    “那殿下以為,此事王子俊是否知曉?又是否參與其中?”

    趙韓青沉吟片刻,道:“我能推測出的事,他定也能想到,卻還是將王子俊送回晉王府,說明王子俊并未參與其中。”

    “那王子俊為何要回晉王府?”玄影問出心中疑惑。

    “我方才便說了,他定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這個理由就是他也猜到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回王府是為解決這件事。”

    “原來如此。”玄影點點頭,道:“那以殿下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

    “敢動他,就要有死的覺悟。“趙韓青漂亮的鳳眼內滿是殺意,嘴角卻勾起一抹笑,冷森森的,讓人心里發(fā)寒,道:“去轉告宋曉峰,晉王府的詛咒并未結束。”

    “是,殿下,屬下這就去辦。”

    殿試當日,司華遙起了個大早,吃完早飯后,檢查了一遍需要帶的東西,便乘坐馬車趕往皇宮。當他來到宮門口時,這里已經(jīng)圍滿了學子,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地交談著。

    殿試會在奉天殿舉行,應考的學子基本都是第一次進宮,且是前往舉行朝會的奉天殿,不免會有些緊張。未免因此出錯,他們都會在前一晚專門請教教授宮廷禮儀的老師,認真學習,不停地演練。現(xiàn)在路邊還有不少人在臨陣抱佛腳。

    司華遙并未下車,而是坐在馬車中等待宮門開啟,主要他不想被人圍觀,引來麻煩。今日是個極其重要的日子,一旦錯過,就只能再等三年。他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會暫時收斂鋒芒,等順利度過今日,再說其他,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春海見蔣沖走過來,行禮道:“奴才見過蔣公子。”

    “不必多禮。”蔣沖抬腳上了馬車,掀開車簾走了進去。

    司華遙見他進來,笑著說道:“蔣大哥,觀你今日滿面紅光,定能心想事成,我在這兒提前恭賀了。”

    “那就借你吉言。”蔣沖在他身邊坐下,疑惑地問道:“為何不見王兄?”

    司華遙如實說道;“昨日他回了晉王府,我們未在一處。”

    “回了晉王府?”司華遙的話顯然未能給他解惑,接著問道:“為何?”

    司華遙清楚蔣沖這么問的原因,但他不能如實說,只能含糊其辭,“回去處理些事情。”

    蔣沖見他如此,便明白定是一些不好說的事,便沒再多問。

    見蔣沖沒說話,司華遙出聲說道:“蔣大哥,未免出現(xiàn)意外,你還是離我遠點為好。”

    “什么意思?”蔣沖眉頭皺緊,道:“那些人這般手眼通天,連宮里都能動手腳?”

    司華遙苦笑著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蔣沖的臉色沉了下來,道:“若當真如此不公,這個殿試不參加也罷。”

    “萬萬不可!”司華遙感動蔣沖的義氣,卻不能讓他這么做,道:“且不說錯過這次殿試,就要再等三年才有機會,就說若我出了意外,蔣大哥再放棄,那他便更沒了對手,豈不是更趁了他的意?”

    蔣沖聞言眉頭皺得越發(fā)緊了,道:“到底是誰在幕后搞鬼?”

    “蔣大哥,我們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殿試,無論幕后誰在搞鬼,只要我們順利參加殿試,那對他就是巨大打擊。待殿試之后,咱們再好好調查,勢必將這個人挖出來!”

    蔣沖認同地點點頭,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道:“俗話說得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阿遙就是樣樣都好,才這般招人嫉恨。”

    “蔣大哥放心,待殿試過后,我便收斂鋒芒,畢竟官場不比平常,兇險得很。”

    蔣沖聞言緩了神色,道:“阿遙能這般想,我很為你高興。”

    兩人正說話,車外又傳來春海的聲音,“奴才見過王公子。”

    車簾被掀開,王子俊走了進來,打招呼道:“阿遙,蔣兄。”

    司華遙見他眼底青黑,不禁關切地問道:“王兄神色不佳,可是昨日沒睡好?”

    “無妨。”王子俊強打精神,意味深長地說道:“阿遙不必擔憂,今日定能一切順利。”

    司華遙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借王兄吉言。”

    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囼}動,打斷了三人的對話,司華遙掀開車簾看了出去,只見宮門在緩緩打開,從里面走出一隊身穿盔甲的士兵,而后便是身穿緋袍的錦衣衛(wèi),以及身穿宦官服侍的太監(jiān),最后才是身穿官府的大人,他們魚貫而出,按照次序站在門口。

    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比如林嵐書院院長林君之,錦衣衛(wèi)指揮使徐坤等。

    “大家安靜!”林君之上前一步,揚聲說道:“參見殿試的學子,需拿好憑證,排隊驗明正身,依次進入宮門。若有人膽敢尋釁滋事,以犯上作亂論。”

    犯上作亂那可是重罪,不僅自己掉腦袋,還會連累家人,但凡不是如邵光宇那般腦子犯抽的,應該不會在這種時候鬧事。

    “王兄,蔣大哥,咱們也下車吧。”

    三人相繼下了馬車,不過這會兒功夫,外面的人已經(jīng)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司華遙三人連忙走了過去,排在了隊伍的尾端。

    從隊尾到宮門,不過幾百米的距離,而他們卻花了一個多時辰,才走進去。

    在司華遙驗明正身時,林君之笑吟吟地走過來,毫不避諱地打招呼,道:“阿遙好久不見。”

    自上次壽宴,他們便沒什么交集,就連會試也沒見到林君之,算起來有兩年之久,確實是好久未見。

    司華遙忙行禮道:“阿遙見過林老。”

    “快進去吧,別誤了時辰。”短短的兩句話,卻包含著長輩對晚輩的關心。

    司華遙聽進心里,道:“是,阿遙告退。”

    三人跟在隊伍的后面,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雖然他們很是好奇,卻不敢抬頭四處張望,這是禮儀老師千叮嚀萬囑咐的規(guī)矩,因為萬一沖撞了哪位貴人,別說參加殿試,他們將吃不了兜著走。

    這條路前世他走過很多遍,每每走過總會心不甘情不愿,因為這皇宮與他來說是枷鎖,他巴不得擺脫。如今走來,卻是另一番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行進的隊伍突然停下,耳邊傳來內侍略顯尖利的聲音。

    眾人見狀慌忙跪倒在地,只有司華遙忍不住抬頭看過去,他的容貌本就引人注意,如今又鶴立雞群,更加讓人移不開眼。

    司華遙與趙韓青遙遙對望,看著那雙熟悉又陌生的鳳眼,他竟有些恍惚,忘了身在何處。

    蔣沖見狀連忙拉了拉司華遙,焦急地提醒道:“阿遙,快跪下!”

    “放肆!”

    “無妨。”領隊的內侍出聲呵斥,卻被趙韓青攔了下來,道:“是本宮來的不是時候,都起身吧,莫誤了殿試的時辰。”

    “多謝殿下。”眾人相繼起身,司華遙并未跪下。

    隊伍再次前行,司華遙跟在后面,趙韓青漂亮的鳳眼笑吟吟地看著他,還調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司華遙見狀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在他回過神來時,又收斂笑意,那副皮囊之下,還不知是副什么模樣,在未確定之前,還是少接觸為妙。

    自錦繡閣一別,他們已有兩個多月未見,趙韓青實在是想得很,便找了個由頭,專門從這里路過,就是為了看他一眼。

    方才司華遙與他對視,眼神中復雜的情緒讓他的心為之一顫,雖然不太明白,卻總有種心痛的感覺。

    他很想沖上前問問他,為何那樣看著他,只可惜一聲怒斥將他拉回現(xiàn)實,殘忍地告訴他,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回想方才他嘴角勾起的微笑,趙韓青告訴自己,“快了,稍安勿躁!”

    待與趙韓青拉開距離,蔣沖這才長出一口氣,回頭看向司華遙,小聲說道:“阿遙,你方才可嚇死我了!幸好太子殿下不怪罪,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王子俊也是心有余悸,道:“蔣大哥說的沒錯,阿遙定要注意,這里是皇宮,規(guī)矩甚多,一旦行差踏錯,會有性命之憂。”

    司華遙歉意地笑笑,道:“方才只是有些失神,之后我定會注意。”

    蔣沖自責道:“怪我,在進宮之前該給你講一下宮廷禮儀。”

    “蔣大哥千萬別這么說,我這心里越發(fā)愧疚了。”

    王子俊接話道:“我們和阿遙的座位應該挨著,到時我們多照應一些。”

    “千萬別,各自落座后,若再有所動作,肯定會被人懷疑,說不定會以為咱們要作弊。”司華遙保證道:“你們相信我,我說不會再出錯,就一定不會再出錯。”

    兩人對視一眼,雖有些擔憂,卻也沒再多說什么。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們來到奉天殿前,司華遙抬頭看了過去,只見殿前擺著很多矮桌,桌后放著蒲團,一直延伸到奉天殿內。

    眾人等在下面,面對金碧輝煌又莊嚴肅穆的奉天殿,不由自主地心生緊張,心理素質較差的人竟?jié)M頭大汗,面色蒼白,虛弱的就好似生了場大病。

    唯有司華遙神情淡定地看著忙碌的人群,不見一絲緊張。笑話,前世他可是不可一世的攝政王,什么場面沒見過,這點小場面根本不值一提。

    又等了一炷香,人群突然一陣騷動,一名學子竟緊張地昏了過去。

    一旁的內侍和太醫(yī)有條不紊地上前,先是掐人中,后又扎針,昏過去的人很快便醒了過來,很明顯這些人都受過專門的訓練。

    奉天殿門內走出一名內侍,司華遙打眼一看竟是熟人,正是前世慘被打斷雙腿的高懷。他一甩手中的拂塵,站在臺階之上,揚聲唱道:“皇上有旨,各學子按照會試名次入座。”

    干脆利落的話讓司華遙有些驚訝,他猶記得前世那次殿試,經(jīng)過了太多繁文縟節(jié),沒想到這次殿試竟如此簡潔明了,連領導講話這個環(huán)節(jié)都省了。不說別的,就是這種務實的態(tài)度,趙連章就值得表揚。

    長隊慢慢行動起來,安靜地走上臺階,默默地尋找自己的坐次。每個矮桌上都寫著號碼,依次排列著,只要知曉自己會試成績的排名,就很好找到位置。

    司華遙三人登上臺階,朝著里面走去,臺階很高,王子俊和蔣沖平常不怎么運動,爬了一半就開始氣喘。

    王子俊正停下休息,身后突然‘哎呦’一聲,緊接著一只手緊緊拽住了他的衣服,他腳下不穩(wěn),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忍不住驚呼一聲。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摔下去時,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毫不費力地將他拉了起來。他怔怔地看著前方的司華遙,心臟‘噗通、噗通’狂跳。

    司華遙見他神情呆滯,不禁擔憂地問道:“王兄沒事吧?”

    “沒事。”王子俊回神,喘息地搖了搖頭,轉頭看向身后高高的臺階,若當真滾下去,不死也殘。

    蔣沖也回頭看去,關切地問道:“怎么回事?”

    司華遙看向王子俊身后,那男子臉上閃過慌張之色,隨即訕訕地笑了笑,解釋道:“抱歉,方才腳下不穩(wěn),差點釀成大禍,多謝這位公子搭救,否則若這位公子有個好歹,在下難辭其咎。”

    司華遙淡淡地移開視線,并未搭理于他,這人明顯是在撒謊,不過現(xiàn)在不是算賬的時候,避免節(jié)外生枝,還是等殿試過后,再好好查查。

    “王兄先行。”

    王子俊聞言回頭看了一眼,似是明白了司華遙的意思,點頭說道:“好。”

    蔣沖眉頭皺緊,審視著男子,也并未多說,繼續(xù)往前走。

    在這小小的插曲過后,一切都很順利,一日的書寫即便是司華遙也感覺脖子酸痛,更別提其他人,不過好在殿試只有一日,在傍晚時分他們終于在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的護送下,相繼出了宮。

    宮門口,司華遙看向王子俊,出聲問道:“王兄去哪兒?”

    王子俊微笑地看著司華遙,道:“阿遙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十幾年的努力,在考卷遞交的那一刻,無論好壞都暫時告一段落,不過他們還不能回滄縣,因為三天后放榜。

    “那就……”

    “先不說這些。”蔣沖打斷他們的對話,擠進兩人中間,道:“咱們先去清遠樓大吃一頓,犒勞犒勞自己。”

    來接人的黃靈贊同道:“沒錯,無論考得如何,今日先不去想,大吃一頓,大醉一場,好好犒勞自己!”

    司華遙點點頭,道:“那走吧。”

    眾人正打算離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司華遙本能地轉身,發(fā)現(xiàn)邵陽山正快步朝這邊走來,見他回頭,忙說道:“司兄留步。”

    王子俊見狀眉頭蹙起,道:“他還真是糾纏不休!”

    司華遙無奈地笑了笑,道:“先聽聽他想說些什么吧。”

    邵陽山快步來到近前,行禮道:“諸位公子有禮。”

    四人回禮,司華遙出聲說道:“邵公子叫住我等可是有事?”

    “我有兩句話想與司兄單獨說,不知可否?”

    司華遙轉頭看向身旁的三人,“你們先上車,我稍候就來。”

    三人對視一眼,并未多說,轉身走向馬車。

    司華遙掃了一眼周圍的人,見許多人注意到這邊,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找個相對僻靜的地方再說吧。”

    “若司兄不介意,便到我的馬車上一敘。”

    司華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即點點頭,道:“有何不可。”

    兩人相繼上了馬車,車簾放下,擋去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公子想說什么?”司華遙直接進入正題。

    邵陽山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shù)卣f道:“今日殿試開始前,我一直跟在公子身后,上臺階時發(fā)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是周立故意拉拽王公子,并非無心。”

    司華遙在周立入座時,并已經(jīng)知道他的身份,聽邵陽山這么說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邵公子為何不將此事告知王兄?”

    邵陽山苦笑著說道:“不知為何,王公子好似對我有些敵意。”

    司華遙聞言頓覺有些尷尬,他清楚王子俊為何對他這種態(tài)度,只是這事沒辦法說出口,道:“多謝邵公子,此事我知曉了。”

    邵陽山接著說道:“司兄可知周立的身世?”

    司華遙搖搖頭,道:“還請邵公子告知。”

    邵陽山愣了愣,隨即笑著說道:“周立的祖父叫周志洲,曾任內閣大學士,獲封太子太師,皇上登基后,因病致仕,回了揚州養(yǎng)老。”

    “皇上的老師?”司華遙有些驚訝,道:“那他便沒有子嗣在朝中任職嗎?”

    “周家子嗣艱難,周閣老膝下只有一子,也曾在朝中任職,只是不到三十便病逝了,周閣老便是因老年喪子才病倒,不得不辭去官職,帶著幼孫回到揚州。”

    “原來如此。”司華遙點點頭,道:“那這般說來,周立是周家的獨苗。”

    司華遙關注的重點有些特別,讓邵陽山準備好的說詞無用武之地,“周家到周立這一代,確實只有他這一個男丁,不過他有個姐姐,是皇上的嬪妃,剛剛被升了妃位。”

    “是哪位娘娘?”司華遙頓時來了興趣。

    邵陽山如實答道:“就是前段時間剛剛被封的淑妃。”

    “居然位列四妃,怪不得周立敢對上晉王府。”司華遙頓了頓,接著問道:“邵公子為何對周家如此了解?”

    邵陽山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道:“我祖父和周閣老是至交,兩家的關系不錯,不過我不認可周立的人品。”

    “這次的事還要多謝邵公子告知,感激不盡。”司華遙抱拳行禮道。

    邵陽山慌忙回禮道:“司兄不必如此,能和司兄相識是我之榮幸。”

    “公子若無他事,他們還在等我,不便久留,就先行一步。”

    邵陽山聞言臉上有掩藏不住的失望,卻也沒有強留,道:“公子請。”

    司華遙見狀對他的好感更甚,道:“若公子不忙,改日我再請公子喝茶。”

    “不忙,不忙。”邵陽山有些受寵若驚,道:“我在福臨客棧暫住,若公子哪日有空,可派人來知會一聲。”

    “好,那便一言為定,告辭。”司華遙沒再逗留,起身離開。

    司華遙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坐在了黃靈身邊。

    “他都說了什么?”王子俊出聲問道。

    “說了有關周立的事。”司華遙沒有隱瞞,將他們之間的對話詳細說了一遍。

    蔣沖聽后,疑惑地說道:“我不懂周立為何要對王兄下手。”

    司華遙搖搖頭,道:“說起來他最好的下手對象應該是我才對,可他選擇了王兄。”

    黃靈在上車后聽蔣沖提起過此事,猜測道:“許是他知道阿遙會功夫,即便他出手也沒用,所以便挑了王兄。”

    蔣沖點點頭,道:“倒是有可能。只是他本就是會試第三名,就算謀害了王兄,他也得不了狀元,榜眼和探花也沒多大區(qū)別,值得他冒險嗎?”

    “會試的成績與殿試的成績并不等同,說不準有人在殿試上超常發(fā)揮,能擠進前三名呢。他這么做是要確保自己能進一甲,畢竟一甲和二甲可是天差地別。”

    “阿遙說的是。”

    司華遙看向王子俊,問道:“王兄打算如何處理?”

    王子俊想了想,道:“這次的事他并未得逞,也沒必要揪著不放,以后多防備些就是。”

    司華遙有些驚訝,道:“王兄不打算追究?”

    “我們剛到京都,立足未穩(wěn),實在不易樹敵。”

    司華遙一聽便明白了,王子俊是怕因為這件事連累到他,畢竟他們這個小團體,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

    “說得有理,那就暫且把這件事放到一邊,若他就此收手,那便作罷,若他再與我等不利,那便老賬新賬一起算。”

    王子俊松了口氣,笑著說道:“殿試已過,這些煩心事便先放到一邊,咱們確實該好好玩一玩,樂一樂。”

    黃靈提議道:“王兄說的沒錯,現(xiàn)在正是春游的好時節(jié),咱們去爬山吧,去拜一拜百花仙,保佑我們事事順遂。”

    “拜百花仙?”司華遙面色古怪地看過去。

    黃靈點點頭,道:“是啊,百花山上蓋了一座神廟,供奉的就是百花仙,現(xiàn)在去百花山游玩的人,都會去神廟里拜一拜。”

    聽到這兒,司華遙的心情有些微妙,沒想到自己也會被人建廟供奉,感覺有些玄幻。

    “索性左右無事,那就這么定了。”蔣沖拍了板。

    第107章

    馬車在清遠樓門口停了下來, 司華遙率先下了車,其他人緊隨其后。

    陳啟偶然間一瞥,看到司華遙幾人進來, 笑著上前迎了幾步,道:“幾位來了, 快請進。”

    司華遙笑問道:“掌柜, 今日可有雅間?”

    陳啟笑著說道:“有, 還是那間,知道你們今兒定會來,便特意給你們留了留。”

    “多謝掌柜照顧, 那我們自己上去,待會兒掌柜若得了空,不妨也上來坐坐, 我們一起喝一杯。”司華遙對陳啟很有好感,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陳啟臉上的笑意更濃, 道:“好, 那便一言為定。”

    幾人相繼上了樓,剛坐下便有小二進來侍候, 道:“幾位公子想吃點什么?”

    “先泡壺茶上來, 就我們之前喝的碧螺春。”

    小二笑著說道:“那可是我們掌柜的私藏, 也就幾位公子來, 才會拿出來泡上一壺。”

    “原來如此。”蔣沖一怔, 隨即說道:“我就說嘛,這頂級碧螺春絕不止那個價錢,原來是掌柜特意照顧我們。”

    司華遙也是微微一怔, “待會兒掌柜過來,要好好謝謝他。”

    “可不是。”蔣沖接話道:“那就換個別的茶, 龍井吧,要頂好的。”

    “好。那菜還是待會兒再點?”

    “一塊點了吧,這個時辰客人較多,上菜慢。”

    蔣沖點點頭,道:“也成,就我們常點的那老幾樣,再來壺女兒紅。”

    “得,您先歇著,茶水點心馬上來。”小二轉身離開雅間。

    黃靈興沖沖地說道:“今兒我得了個消息,你們一定感興趣。”

    司華遙見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好笑,配合地問道:“什么消息?”

    “邵光宇死了。”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是一愣,司華遙率先回過神來,問道:“怎么死的?何時死的?”

    見司華遙感興趣,黃靈的眼睛亮了起來,道:“據(jù)說是在詔獄呆的久了,得了瘋病,在獄卒給他送飯時,搶了獄卒身上的佩刀,自己抹了脖子。”

    “自盡?”司華遙微微蹙眉。

    蔣沖插話道:“前段時間我也聽說些有關邵光宇的事。”

    司華遙忙問道:“蔣大哥聽說了什么?”

    蔣沖小聲說道:“據(jù)說皇上雖然將邵光宇關在詔獄,卻每日都會讓他的妻妾去與之行房。”

    “與他行房?”黃靈眨了眨眼,白皙的臉慢慢泛上紅暈,“皇上對邵光宇這般優(yōu)待,他為何還要自盡?”

    “這可不是優(yōu)待。”蔣沖意味深長地說道。

    黃靈疑惑地問道:“蔣大哥此話怎解?”

    司華遙接話道:“皇上這般做是要為邵家留下子嗣,也就是說皇上已經(jīng)決定舍棄邵光宇,所以他的死很有可能不是自盡,而是被賜死。”

    “若被賜死,皇上大可直接發(fā)落,這樣既能殺雞儆猴,還能讓百姓感念,為何要以這種方式殺掉他?”蔣沖很是不解。

    “若當真論起來,邵光宇所犯的事,可不單單只是殺頭這般簡單,若皇上公開處決,邵家那些人一個也跑不了。只要邵光宇死了,便能平民憤,督察院的那些御史也能明白皇上的意思,關于邵家的事就到此為止。皇上是顧念先皇太后,決定棄車保帥。”

    蔣沖聞言認同地點點頭,笑著說道:“阿遙不愧是阿遙,果然看得透徹!”

    王子俊出聲說道:“不管他是如何死的,只要他死了,與百姓而言便是好事,京都也少了個禍害。”

    黃靈刻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還有一件事,你們定然不知。”

    蔣沖見狀不禁有些好笑,道:“還有何事?快快說來。”

    “聽說邵光宇之所以被送進詔獄,與太子殿下有關。”黃靈說完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太子殿下?”司華遙聞言眉頭蹙起,道:“這與他有何關聯(lián)?”

    “我也是聽父親與同僚聊天時聽到的。據(jù)說邵光宇被李大人押去皇宮時,皇上正在早朝,正巧被太子殿下撞上。那邵光宇也不知發(fā)了什么瘋,竟對太子殿下動了手,導致殿下舌骨骨裂,當場昏了過去。皇上大發(fā)雷霆,這才將邵光宇打入了詔獄。”

    “舌骨骨裂?”趙韓青稚嫩的臉出現(xiàn)在腦海,那柔嫩的脖頸只要稍稍一用力……想到這兒,司華遙心里一揪,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道:“邵光宇為何會對殿下動手?”

    “這個父親沒說。”黃靈搖搖頭,道:“我總覺得邵光宇蠢得不可思議,起早去貢院門口鬧事,被押送進宮,非但不知悔改,竟還會太子殿下動手,這不是茅房里打燈籠-找死嗎?”

    “你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反常。”王子俊見司華遙似乎很是在意此事,也不禁多想了幾分,道:“但貢院門口鬧事,我也在場,又沒人拿刀逼他這么做,就是他橫行霸道慣了,養(yǎng)成了為所欲為的性子。”

    “他雖然蠢,卻也不該蠢到對太子動手。”司華遙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總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而幕后推手應是趙韓青。

    “是啊,那可是太子殿下,皇上和皇后捧在掌心里的寶兒,他都敢動手,可不就是找死嗎?”

    “掌心里的寶兒……”司華遙輕聲重復了這句話,一個人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讓他不禁怔在了原地。

    王子俊見狀出聲問道:“阿遙,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對!少了一個人!”因為太過震驚,司華遙忍不住將心里話說出了口。

    王子俊緊接著問道:“什么不對?少了誰?”

    司華遙轉頭看了過去,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搖頭說道:“沒有,我在想別的事。”

    司華遙現(xiàn)在是心亂如麻,起身道:“我出去洗把臉,稍候便回。”

    看著司華遙的背影,王子俊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他有太多秘密,自己卻不得而知,何時才能真正走進他心里,讓他袒露心扉?

    黃靈擔憂地說道:“我看阿遙神情不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蔣沖拍拍黃靈的肩膀,道:“阿遙不想說,那便是有不想說的理由,我們作為朋友,只需在他需要傾訴時去傾聽,不要去追問。”

    “蔣大哥說得對。”黃靈主動轉移話題道:“蔣大哥,高大少與五小姐的婚事怎樣了,這都過去兩個月了,也沒聽到什么動靜。”

    “親事已經(jīng)退了,是馬家張口退的婚。”蔣沖笑著嘆了口氣,道:“阿遙就是聰明,讓馬家主動退婚,那高家非但沒有過錯,還讓馬家欠了人情,一舉兩得。”

    黃靈好奇地追問道:“那高大少是如何讓五小姐主動提出退婚的?”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讓表哥演了一回紈绔子弟,五小姐見他如此,知他不是托付終身的良人,加之兩人的婚事并未對外公布,便是當真退了婚,也不會有多大影響,馬家那邊便應了五小姐,向姑丈提出了退婚的請求。”

    “原來如此。”黃靈點點頭,不禁感慨道:“看來永璋侯對五小姐真是寵愛有加,竟能為了她退了婚事。”

    “我曾有幸見過一次,五小姐溫婉大方,確有大家風范,若能娶之為妻,也是一大幸事,只可惜……”蔣沖嘆了口氣。

    聽他如此說,黃靈的眼睛亮了起來,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道:“莫非蔣大哥對五小姐一見傾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我們沒有緣分。”蔣沖并沒有否認,只是他清楚兩人注定有緣無分,便不去強求。

    司華遙腳步匆匆地出了雅間,春海緊隨其后,自他跟隨司華遙,還從未見他如此失態(tài),不禁有些擔憂。

    陳啟見他下樓,笑著問道:“司公子怎的下來了?可是想要什么?”

    司華遙禮貌地笑笑,道:“我出去辦點事,過會兒就回來。”

    陳啟點點頭,道:“那飯菜是否稍晚一些再上?”

    “不用,做好直接上便可,我很快回來。”

    “好,那就照公子說的做。”

    司華遙沒再多說,徑直出了清遠樓,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

    春海緊跟著鉆了進去,道:“少主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司華遙不答反問道:“遼東和西南依舊沒有傳來消息嗎?”

    春海搖搖頭,道:“還沒有。”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理一理頭緒。”

    “是,少主。”春海雖然擔憂,卻僅守本分,并未過多追問。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靠在車壁上,整理混亂的思緒。

    若是按照原劇情,此時趙明羽應該已有兩歲半,可這一世趙明羽竟還沒有降生,也就是說一個本應存在的人被活生生抹除了。能做到這一步的,有必要這么做的,就只有趙韓青,確切的說應該是重生后的趙韓青。

    即便沒有西南和遼東的消息,他也已經(jīng)基本確定,這一世的趙韓青一定是重生的。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趙韓青殼子里的靈魂是個和他一樣的穿越者,他了解劇情,清楚趙明羽對他的威脅,所以阻止了他的出生。

    “無論是哪種可能,司南遙才是他最大的敵人,為何不直接除掉我?他只要告訴趙連章,那日劫持他的人是我,那我便必死無疑,為何不這么做?”

    其實司華遙早有懷疑,只是一直沒想通這個問題,所以才會遲遲不敢確定。

    “我尋了他二十幾年,得來的卻是他死了的消”

    腦海中回響著夢中趙韓青絕望的呢喃。

    “既然是逢場作戲,為何還要苦苦尋找?趙韓青,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這三年發(fā)生的與他相關的事,幕后都是趙韓青在主導,那是否可以確定他是重生的?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在保護他,那是否說明趙韓青對他也動了感情?

    “難不成他想學司南遙,找機會把我抓起來,囚禁在身邊?之所以沒行動,一是因為年紀太小,那里還不中用,二是頭頂上還有個趙連章?”

    “不,還有一種可能,那個軀殼里的是穿越者,跟我一樣也帶著某種任務,完不成便不能離開這個世界,而這個任務與我有關,例如不能讓我死,或者與我的任務一樣,要化解趙韓青與司南遙之間的仇怨。”

    若是第二種可能,那就一切圓滿。怕只怕是第一種,不說做被囚禁的男寵,就說被一個心機深沉又不擇手段的人盯上,就已經(jīng)令人頭大了。

    越是想,思緒越混亂,頭還蒙蒙的疼,司華遙自暴自棄地在心里吐槽:“要不干脆自殺,再重來一次?”

    且不說自己能否下得去手,就說重新輪回,誰能保證趙韓青就是原住民。若還和現(xiàn)在一樣,那他豈不是白受疼。

    在耗死了無數(shù)腦細胞后,司華遙依舊沒想到應對的辦法,索性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

    實在不行,就學前世,死遁脫身,找個鳥語花香的地方,逍遙快活地過日子。待壽終正寢后,又是下一個輪回。

    過了好半晌,司華遙才從馬車里出來,徑直走向清遠樓,卻在進門時,聽到有人叫他,“司公子。”

    司華遙轉頭看了過去,不禁挑了挑眉,走過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想要暗害王子俊的周立。

    周立快走了幾步,來到司華遙身前,笑著說道:“沒想到在這里遇到公子,我們還真是有緣。”

    司華遙眉頭微蹙,疑惑地看著周立,道:“你是何人?”

    司華遙的問題讓周立一陣尷尬,眼底閃過慍色,不過只是轉瞬即逝,道:“實在抱歉,見到公子有些情難自制,竟忘了自報家門。在下周立,今日殿試我們見過,當時我一時不甚,差點連累王公子,幸好司公子及時抓住了他,我們才幸免于難。”

    “叫我何事?”

    司華遙很不待見這種心胸狹隘又不擇手段的人,說話自然也不會客氣。

    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任誰的心情也不會美妙,更何況是向來自負的周立,臉上的笑意已然有些掛不住,道:“公子才華蓋世,在下十分仰慕,想與公子交好,以后在官場上也能有個照應。”

    司華遙挑了挑眉,道:“看來公子對這次殿試十分有把握。”

    “不瞞公子,在下在江南也是小有名氣,對此次殿試更是勢在必得。一甲三元,定有在下一席之地。”

    司華遙看著他臉上難掩的自負,這人或許有些才華,卻敗在人品,這樣的人將來成就越大,對國家的危害越大。

    “司某拭目以待。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司華遙沒再停留,轉身走進清遠樓。

    周立一怔,隨即追了上去,道:“公子這話是何意?”

    “司某什么意思,周公子心知肚明,若說出來,怕與周公子的聲譽有礙,還是大家心照不宣為好。”周立身后的背景很硬,司華遙選擇先避其鋒芒,待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再說其他。

    周立的臉色變了變,道:“公子可是聽誰說了些什么,對在下有了誤會。”

    “是否誤會,你知,我也知,多說無益。”司華遙不想與他糾纏。

    周立不死心地上前一步,攔住司華遙的去路,道:“雖然在下與公子不甚熟悉,卻也知道公子身世。官場不比其他,最需要的便是人脈,在下的祖父曾是內閣首輔,最不缺的便是人脈。公子有才華,在下有人脈,若我們強強聯(lián)手,未來將不可限量。”

    司華遙絲毫不為所動,道:“多謝周公子抬舉,還是那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王子俊雖是晉王之子,卻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即便他現(xiàn)在是晉王唯一的血脈,也改變不了他的出身。更何況晉王府被詛咒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說不準下一個便是他,你與他為伍,不說以后的路走不長,甚至會受到牽連。”

    雖然司華遙是個孤兒,而王子俊是晉王血脈,但在世人眼中,司華遙的地位要比王子俊高,只因王子俊是私生子。周立無法忍受司華遙對王子俊另眼相待,卻對自己不屑一顧。

    “人之出身不能決定他今后之成就,在我眼里,就算周公子出身再優(yōu)越,也不如王兄,學識是,人品亦是。況且,既已決定與王兄相交,那便已想好與王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司華遙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道:“說這些,周公子應該不甚其解,畢竟在周公子的認知里,沒有朋友,只有利益。周公子的另眼相待,司某無福消受,周公子還是另尋他人得好。”

    司華遙不再理會周立,和陳啟打了聲招呼,便徑直上了樓。

    看著司華遙的背影,周立的臉色變了又變,握緊雙拳,惱怒道:“司華遙,終有一日你會后悔!”

    不僅未能拉攏司華遙,還被羞辱了一番,周立此時的心情可以想象,掃了一眼看過來的人群,羞憤地轉身離去。

    見他離開,陳啟合上賬本,緊接著上了二樓。剛才兩人的對話,陳啟聽得清楚,對司華遙越發(fā)欣賞,現(xiàn)在這世道能不為利益所動搖的人少之又少,能碰上一個并與之相交,那就是幸運。

    來到雅間門前,陳啟抬手敲了敲房門,緊接著房門被打開,春海出現(xiàn)在門口,道:“陳掌柜,我家公子有請。”

    陳啟怔了怔,隨即走了進去,道:“諸位公子有禮。”

    “陳掌柜有禮。”司華遙等人相繼起身回禮。

    司華遙笑著說道:“大家都是朋友,不必這般客氣,都坐吧。”

    眾人相繼落座,春海也給陳啟搬了張椅子,又招呼小二拿了副碗筷。

    蔣沖見眾人坐定,舉起酒杯道:“陳掌柜,這段日子承蒙照顧,我們敬你一杯。”

    陳啟見狀連忙拿起酒杯,道:“承蒙諸位公子不棄,把陳某當成朋友,陳某心中十分感激,這些小事實在不足掛齒!若說要敬酒,也是陳某敬諸位才是。”

    司華遙拿起茶杯,道:“都是朋友,那便不必客氣,大家共飲此杯,干!”

    “干!”眾人紛紛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春海見眾人放下酒杯,又要給眾人續(xù)酒,被司華遙攔了下來,接過了酒壺,道:“這里不用侍候,你們也去吃你們的。”

    春海應聲,轉身去了他們那一桌。

    司華遙拿起酒壺,笑著說道:“這里就我年紀最小,理應我來斟酒。”

    陳啟見狀連忙起身,道:“不不不,我來,在這清遠樓,怎能讓公子斟酒,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司華遙將陳啟按在椅子上,道:“他們都知道,我向來滴酒不沾,這本就理虧,再不讓我干點什么,我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陳兄坐著便是,不必跟我客氣。”

    蔣沖接話道:“陳掌柜就聽阿遙的吧。他若是打定主意,誰說都不管用。”

    陳啟見狀也沒再堅持,道:“好,那今日我便坐著。”

    眾人寒暄了一番,又喝了兩杯酒,氣氛變得隨意了起來。

    “阿遙。”聽在場眾人都叫他阿遙,陳啟也改了口,提醒道:“方才你上樓后,那個周公子曾放下狠話,以后你定要小心些。”

    “陳兄放心,我會的。”司華遙的耳力不是一般的好,周立說的那句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周公子?”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都皺起了眉頭。

    王子俊率先出聲,“阿遙,陳掌柜口中的周公子可是周立?”

    “嗯,方才我回來時,正巧被他撞上。他拉著我說了幾句。”司華遙沒有隱瞞的打算。

    王子俊接著問道:“他都說了什么?”

    “就是想要拉攏我,被我拒絕后,放了一句狠話。”司華遙根本沒將周立的威脅放在心上。

    “什么狠話?”蔣沖接話道。

    “就說以后我會后悔之類的話。你們無需在意這些,以后多加防備便可。”這種明著的小人,只要多防著點,出不了大事,最怕的是偽君子,那種人防不勝防。

    “周立!”王子俊的眉頭皺得死緊,道:“他當真以為晉王府無人?”

    司華遙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后日子還長,不必心急。”

    王子俊深吸一口氣,道:“放心,我不會沖動。”

    司華遙見氣氛有些凝重,忙緩和道:“好了,此事到此為止,我們是來慶祝殿試順利通過,怎能讓他掃了興。”

    司華遙說著看向黃靈,道:“阿靈,在錦繡閣時你不是參加過游戲嗎?咱們這么多人,也可以玩一玩。”

    黃靈聞言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致,道:“好啊,那我來說一下規(guī)則……”

    于是古代版的你比劃我猜,頓時拉開了帷幕。

    經(jīng)過抽簽,司華遙和王子俊一組,戰(zhàn)況是這樣的。

    “四個字。什么游啊游……”王子俊雙手合十做了個游的動作。

    司華遙答道:“如魚得水。”

    “答對!下一題,什么的叫聲是’呱呱’,然后……”

    王子俊剛想蹲下,司華遙答道:“坐井觀天。”

    “答對!下一題……”

    黃靈和蔣沖一組的狀況是這樣的。

    “嘩啦嘩啦,咕嚕咕嚕。”黃靈一邊模仿聲音,一邊做動作。

    蔣沖答道:“落花流水?”

    “不是不是,是五個字,你最愛的是什么?”黃靈伸出五根手指,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蔣沖答道:“飲酒作樂?”

    黃靈氣急敗壞,“五個字,你有沒有聽我說,是五個字!”

    ……

    往日里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全部拋之腦后,擼起袖子,卷起褲腿,一個個喊得面紅耳赤,就好似要個人干仗一樣。

    隔壁雅間的客人還以為誰在外面打架,紛紛打開門往外看,走廊里沒人,一聽是隔壁雅間,好奇心驅使之下,便開始蹲墻根聽著里面的動靜。許是他們也去過錦繡閣,聽得不亦樂乎,竟還蹲那兒猜,玩得那叫一個高難度。

    一輪游戲結束,司華遙笑著說道:“阿靈和蔣大哥只答對兩題,你們輸了,春海,你去廚房要碗醋,懲罰一人一半,干了它。”

    春海應聲,轉身來到門口,故意停頓了停頓,方才打開了房門,給門外眾人離開的時間。

    他和司華遙耳聰目明,門口的情況他們一清二楚。

    “喝醋?”蔣沖一聽,頓時垮下了臉,道:“人家都是罰酒,你怎么還罰醋,還是喝酒吧,我自罰三杯。”

    司華遙果斷拒絕,道:“不行!喝酒對蔣大哥可不是懲罰,就喝醋,你們倆一人一半。”

    “哈哈,沒錯,就喝醋。”陳啟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

    蔣沖轉頭看向黃靈,道:“阿靈,你不是有經(jīng)驗嗎?為何咱們還輸了?你老實說,是不是放水了?”

    黃靈被說的一陣無語,道:“我就算再有經(jīng)驗,也得蔣大哥猜得出來才行啊。我說五個字,蔣大哥三個字、四個字,甚至六個字都猜了,就繞過五個字,你讓我怎么辦?”

    司華遙認同地點點頭,道:“哈哈,說的對,剛才笑得我差點背過氣去。”

    蔣沖被說得臉上一熱,道:“有嗎?沒有吧。”

    小年子大著膽子說道:“有,我們都能證明。”

    黃靈不服氣地說道:“不行,咱們再來一輪,重新抽簽,我不想和蔣大哥一組。”

    “來,今兒咱們玩到盡興。”

    陳啟將之前抽簽的紙條重新折好,又打亂了順序,笑著調侃道:“來吧,看這次誰和蔣兄一組。”

    黃靈上前,卷起袖子道:“我先來,我就不信八選一,還能抽中蔣大哥。”

    看著面前的紙條,黃靈猶豫片刻,從中抽了一張,滿懷期待地說道:“阿遙,阿遙,一定要是阿遙!”

    紙條打開,司華遙上前一看,不禁輕笑出聲,道:“哈哈,真是不想要什么來什么,又是蔣大哥!”

    眾人紛紛上前一看,頓時樂不可支。

    見黃靈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蔣沖苦笑著說道:“阿靈,認命吧,咱們是天定的緣分。”

    蹲在外面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也太好笑了!”

    第108章

    春海端著醋回來, 故意放重了腳步,門口的人聽到聲音,忙裝模作樣地離開。

    “孫兄, 今兒天氣不錯。”

    身旁的人被說的一愣,很快便回過神來, 道:“昂, 月朗星疏, 確實不錯。”

    春海眼底閃過笑意,清楚他們并無惡意,便任由他們蒙混過關。不過在關門時, 他還是壞心地說道:“外面好似飄雨了。”

    眾人臉色一僵,眼巴巴地看著春海關上房門,一時不知該做何表情。

    門外的一切被司華遙聽在耳里, 不禁有些好笑,從未見過這般活潑的春海。

    “醋來了, 先懲罰完, 再來新的一輪。”

    黃靈看了看蔣沖,道:“反正還要輸, 待會兒一起喝好了, 一口氣下去, 免得受兩次罪。”

    蔣沖連忙應聲, 道:“對對對, 阿靈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一會兒再喝。”

    司華遙聽得一陣好笑,道:“阿靈, 蔣大哥,這游戲還沒開始, 你們怎么就認輸了?”

    “結局已注定。”黃靈嘆了口氣。

    “你們可以換個位置,讓阿靈來猜,這樣說不定能贏呢。”

    黃靈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道:“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還是阿遙聰明,讓我猜肯定贏!”

    見黃靈又信心滿滿,蔣沖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次由我來出題,陳兄代替我的位置,和小年子一隊。”

    陳啟沒有拒絕,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新一輪游戲開始,除了王子俊,其他人都半斤八兩,比劃的撕心裂肺,猜的面紅耳赤,一組游戲下來,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喝水。

    置身事外的司華遙看得不亦樂乎,笑得合不攏嘴,將之前的煩惱暫時拋之腦后。

    不過即便其他人再不濟,也不如蔣沖這個游戲黑洞,比劃的切入點簡直是另類,就算司華遙是出題人,也無法對號入座,更何況是黃靈,到最后愣是一個沒猜出來。

    黃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有種虛脫的感覺。

    司華遙見狀遞了杯茶給他,道:“快喝杯水,一個游戲而已,把自己弄成這樣。”

    黃靈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道:“阿遙,以后我再也不跟蔣大哥玩游戲了!”

    說著說著,黃靈竟紅了眼眶。

    蔣沖見狀十分愧疚,蹲下身安撫道:“不至于,不至于,大不了我回去后好好練練,保證下一次玩得得心應手。”

    司華遙微笑地看著兩人,看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突然覺得是那么真實,真實到他徹底融入了進去,而不是以一個看客的身份,看待身邊的人和事。

    也許就這樣在這里生活下去,也沒什么不好。司華遙忍不住在心里想著。而就在此時,趙韓青的臉在腦海中浮現(xiàn),讓他平靜、溫暖的心再次泛起漣漪。

    若沒有這個人,就更好了。

    這般想得時候,心臟又狠狠地揪了一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是讓人惱。

    御書房,趙連章正在處理奏折,看得正是殿試的試卷,也是監(jiān)考官閱卷后,精心挑出的五份試卷,讓趙連章從中選出這次殿試的狀元、榜眼、探花。

    德輝推門走了進來,行禮道:“皇上,淑妃娘娘求見。”

    趙連章頭也未抬,依舊看著手里的試卷,“可說了來由。”

    “回皇上,娘娘聽說皇上最近身體不適,特來探望。”

    趙連章停頓了一下,方才說道:“讓她進來吧。”

    “是,皇上。”德輝轉身來到門口,道:“娘娘,皇上有請。”

    周玉清點點頭,接過侍女手里的食盒,蓮步輕移,進了御書房。她來到殿中,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趙連章抬頭看了過去,周玉清穿著一件淡綠色衣裙,頭上僅插了幾多絨花,配上她淡雅的氣質,更多了幾分清新脫俗。

    趙連章嘴角勾起微笑,道:“愛妃不必多禮。”

    “多謝皇上。”周玉清款款起身,道:“皇上,聽聞您最近身體不適,臣妾心焦不已,便私下問了太醫(yī),特意熬了些燕窩粥,給皇上調理身子。”

    “愛妃有心了。”趙連章起身來到軟榻前,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坐吧。”

    “多謝皇上。”周玉清坐到了趙連章的下首,將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了精心準備的燕窩粥,小心地遞給趙連章,道:“溫度剛好,皇上趁熱喝吧。”

    趙連章伸手接了過來,拿起調羹舀了一勺,送進嘴里嘗了嘗,道:“味道不錯,愛妃的手藝大有長進啊。”

    周玉清嫵媚一笑,道:“多謝皇上夸贊,那臣妾以后便多做些給皇上吃。”

    趙連章笑了笑,將碗里的燕窩粥吃完,道:“朕看愛妃最近瘦了些,不知為何?”

    “前幾日不是殿試嘛,立兒也參加了,臣妾難免憂心,擔憂他學識不夠,丟了祖父的臉,故而有些寢食難安,所以瘦了些。”

    趙連章的神情一怔,隨即說道:“原來周立也參加了殿試,愛妃若不說,朕還不知此事。”

    “立兒不讓臣妾說,說是要憑真本事考個狀元。殿試已過去兩日,明日就該放榜了,想必皇上心中已然有數(shù),臣妾這才過來探望皇上。”

    提到周立,周玉清是一臉的驕傲,臉上的笑意也濃了幾分。

    “朕方才還在看底下呈上來的折子,今年可是有不少出類拔萃的人才。”趙連章欣慰地嘆了口氣,道:“我趙國興盛有旺啊。”

    “臣妾雖然在這深宮之中,卻也有所耳聞,今年的青年才俊尤為出色。不過……”周玉清眉頭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過如何?”趙連章見狀忙問道。

    “臣妾倒是聽了些閑言碎語,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愛妃有話直說便可。”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德輝的通稟,道:“啟稟皇上,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見。”

    “青兒來了?”趙連章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看向門口,道:“讓他進來。”

    殿門被打開,趙韓青走了進來,雖然只有七歲,個頭卻較去年長高了不少。他腰背挺直,邁著四方步,一臉嚴肅地來到近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平身。”趙連章朝他招招手,道:“青兒到父皇身邊來。”

    “是,父皇。”

    趙韓青走到趙連章身邊,被趙連章一把抱進懷里,笑著說道:“這才幾日不見,朕怎么覺著青兒又長高了。”

    周玉清插話道:“皇上說的是,臣妾也這么覺得,太子殿下確實長高了。”

    趙韓青瞥了她一眼,道:“父皇,兒臣不知淑妃娘娘也在此,是否多有打擾?”

    “不打擾。”趙連章轉頭看向周玉清,“愛妃可還有事?”

    周玉清臉色一僵,猶豫片刻,道:“臣妾方才還有話沒說。”

    趙連章一怔,隨即想起兩人的交談,“愛妃有話直說便可。”

    見周玉清看過來,趙韓青出聲說道:“父皇,淑妃娘娘應是覺得兒臣在此多有不便,那兒臣便先回去了。”

    趙連章聞言眉頭微蹙,抬頭看向周玉清,道:“愛妃想說什么,還要背著太子?”

    察覺到趙連章的不悅,周玉清忙說道:“沒有,怎么會呢,臣妾只是在想該如何說。”

    周玉清的慌張讓趙連章心中生疑,語氣也淡了幾分,道:“愛妃若是想好了,那便趕緊說吧。”

    周玉清聞言心中越發(fā)緊張,道:“臣妾聽說這次會試的會元,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能有今日全靠他長了副好相貌……”

    趙韓青眼中寒芒乍現(xiàn),打斷周玉清的話,道:“殿試剛過,一甲還未出,淑妃娘娘在父皇面前說這些流言蜚語,是否有些不妥?”

    周玉清辯解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司華遙雖然有幾分才華,風評卻極差,本宮也是不想皇上被蒙蔽。”

    趙韓青小眉頭一皺,滿臉的不悅,道:“淑妃娘娘久居宮中,為何知曉這么多事?”

    趙韓青這話就是個坑,久居深宮的人消息靈通,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周玉清能時刻能與宮外聯(lián)絡,這事可大可小,大了說不準要牽連許多人。

    周玉清一聽他這么說,頓時有些心慌,忙說道:“本宮也只是聽說。”

    “淑妃娘娘可知道聽途說害人不淺?”趙韓青板著小臉,義正詞嚴,道:“自我讀書以來,方知讀書之苦,通宵達旦,筆耕不輟,一日不敢懈怠。我貴為皇子,身邊有人侍候,還覺辛苦。而娘娘口中之人,無父無母,生活艱難,能有今日之才,是多少個日夜苦讀而來。娘娘不知個中真假,便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可知會毀了一個天才,可知會讓趙國、讓父皇蒙受多大損失?”

    “若事實并非如此,為何會有如此傳言?”為了能達到目的,周玉清只能振作精神,甚至打起了感情牌,“本宮自入宮以來,一直本本分分,從不敢有半分僭越之舉,今日來探望皇上,與皇上閑聊,才多說了幾句。太子言辭之利,讓本宮惶恐,可是本宮有得罪太子之處,若當真有,還請?zhí)用餮裕緦m給太子賠禮。”

    周玉清雖在回趙韓青的話,眼睛卻看著趙連章,眼含秋水,楚楚可憐。

    趙韓青沒有回答周玉清,而是抬頭看向趙連章,道:“父皇,兒臣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趙連章寵溺地笑了笑,絲毫沒有怪罪趙韓青咄咄逼人的意思,“青兒直接問便可。”

    “父皇,周家公子是否參加了殿試?”

    趙連章看了周玉清一眼,點頭說道:“是,方才淑妃提起過。”

    “今日是殿試后第二日,按照慣例,主考官會將挑選的能夠勝任一甲的試卷呈送父皇審閱,由父皇欽定人選。淑妃娘娘此時過來探望,還妄圖詆毀會元,兒臣以為居心不良。”趙韓青說得非常直白,沒有絲毫顧忌。

    趙連章并不傻,在周玉清提起所謂流言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看在她是老師孫女的份上,給了幾分體面。沒想到她竟還想攀扯趙韓青,這就太不識趣了。

    周玉清聞言慌忙說道:“臣妾并無此意,還請皇上明鑒。”

    趙韓青掙扎著退出趙連章的懷抱,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了下來,道:“父皇,兒臣此番有僭越之嫌,還請父皇降罪。”

    相較于周玉清的喊冤,趙韓青的主動認罪,更加技高一籌。

    趙連章伸手將趙韓青拉了起來,再次抱進懷中,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道:“青兒是太子,趙國的儲君,理應關心國家大事,又怎能說是僭越。”

    “可淑妃娘娘到底是兒臣的長輩,兒臣方才那般說確有不妥。只是兒臣不想父皇被蒙蔽,更不想趙國損失一個天才,所以……”趙韓青的小眉頭皺成了疙瘩,一副為難至極的模樣。

    “朕明白,青兒不必自責。”趙連章寵溺地輕撫他的眉頭,抬頭看向周玉清,道:“后宮不得干政,這是世代傳下來的規(guī)矩,淑妃此番實在讓朕失望。”

    周玉清慌忙跪倒在地,道:“皇上,臣妾并無此意,臣妾只是聽信了宮中的傳言,才一時犯了糊涂,還請皇上恕罪。”

    “你身為四妃之一,不思為朕分憂,反而算計于朕,實在配不上‘淑’這個封號。來人。”趙連章?lián)P聲叫道。

    周玉清一聽頓時慌了神,道:“皇上,臣妾知錯,還請皇上看在祖父的情分上,饒臣妾一次。”

    德輝聽到召喚,從殿外走了進來,道:“奴才在。”

    趙連章無視周玉清的請罪,道:“淑妃德行有虧,奪其妃位,降為清嬪,禁足三月。”

    周玉清聞言不禁急得紅了眼眶,她才剛剛晉升淑妃沒多久,如今竟又降為嬪位,還是‘清嬪’這個封號,這不明白告訴別人她失寵了嗎?

    周玉清眼淚汪汪地看著趙連章,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皇上,臣妾知錯,臣妾再不敢聽信流言,還請皇上饒臣妾一次!”

    趙連章根本不為所動,自從經(jīng)歷過馬嬌和晉王府一事,趙韓青在趙連章心里的位置,只排在皇位之下,甚至在于慧嫻之上。周玉清方才竟想挑撥他們的關系,這是趙連章發(fā)落她的主要原因。

    趙連章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道:“退下。”

    德輝見狀來到周玉清身前,躬身說道:“娘娘請。”

    眼淚涌出眼眶,周玉清真是懊悔不已,可看趙連章的神色,她再說什么也沒用,反而更招人厭煩,不得不從長計議,道:“是,臣妾告退。”

    趙韓青再次皺緊眉頭,接話道:“清嬪錯了,你如今已不是妃位,該自稱‘嬪妾’。”

    趙韓青這話絕對是殺人誅心,只是他頂著一張無比軟萌的小臉,實在讓人無法相信竟能做出這種事。

    周玉清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道:“是,嬪妾知錯,嬪妾告退。”

    待周玉清走出御書房,趙韓青這才轉頭看向趙連章,道:“父皇,兒臣以為清嬪今日所為,定是被人蠱惑。”

    看著趙韓青這張認真的小臉,就差明著說周立品行不端,趙連章不禁有些好笑,道:“青兒為何這般袒護那個司華遙?”

    趙韓青認真說道:“兒臣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也曾讓玄影調查過他,了解他之品行,不想父皇被清嬪蒙蔽,錯失大好人才。”

    趙連章感興趣地問道:“哦?青兒何時見過他?”

    “回父皇,是兒臣在錦繡閣養(yǎng)傷時。那日他與三五好友共聚錦繡閣,兒臣曾與他有過接觸。”

    趙連章聞言微微蹙起眉頭,道:“錦繡閣費用不菲,他既是孤兒,怎會有錢去那里揮霍?”

    “父皇有所不知,他雖是孤兒,卻家有薄產,并非一貧如洗。”趙韓青頓了頓,接著說道:“沒有父母長輩管束,還能專注讀書,不耽于玩樂,這也是兒臣欣賞他之處。”

    趙連章神情稍緩,點頭說道:“如此說來,確實是個可造之材。青兒過來便是為了此事?”

    “這倒不是。”趙韓青搖搖頭,道:“兒臣聽說父皇最近身體不適,特意過來探望,沒想到清嬪也在。父皇,您身體哪里不適?可要緊?”

    看著趙韓青關切的眼神,趙連章心中愉悅,道:“無妨,就是天氣漸熱,腸胃不適。”

    趙韓青小眉頭微蹙,一本正經(jīng)地說教道:“藥雖苦,可治病,父皇需遵醫(yī)囑,按時喝藥。”

    趙連章見狀眼中的笑意更甚,捏了捏趙韓青的小臉,道:“青兒這是在教訓朕?”

    “兒臣怎敢教訓父皇,兒臣只是擔憂父皇忙于朝政,忘了喝藥,待會兒兒臣定要叮囑德輝公公,讓他提醒父皇喝藥。”

    趙連章感嘆道:“還是青兒想著朕。”

    “父皇日夜操勞,兒臣卻因年幼不能為父皇分憂,已是心有不安,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趙連章喟嘆一聲,道:“若人人都如青兒,那朕可就舒心了。”

    趙韓青的小眉頭皺了皺,猶豫了片刻,道:“父皇,昨晚兒臣做了個夢。”

    “夢到了什么,讓青兒如此為難?”

    有了上次晉王府的經(jīng)歷,趙連章便十分在意這些,如今聽趙韓青這么說,不禁正襟危坐。

    “兒臣夢到了神仙哥哥,他告訴兒臣,司華遙是文曲星轉世,若能重用,趙國不僅能繁榮昌盛,還能助父皇一統(tǒng)天下。”

    趙連章聞言一陣怔忪,隨即激動道:“青兒此言當真?”

    “夢中神仙哥哥確是這般說的,是否為真,兒臣不知。”

    “當真,當真!”趙連章心情激動,將趙韓青放下,走到御案前,將司華遙的試卷拿了起來,遞給趙韓青,道:“青兒你看,這是司華遙寫的文章,字字珠璣,條條切中時弊,初看時朕為之震驚,沒想到小小年紀竟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原來他竟是文曲星轉世,怪不得,怪不得啊!”

    趙韓青認認真真地將文章看完,心中忍不住贊嘆,臉上卻是一副懵懂之色,道:“父皇,兒臣愚笨,這文章兒臣有些看不懂。”

    “青兒年幼,不懂也屬正常,待青兒長大后,便能明白。”趙連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道:“幸好青兒有仙人指點,否則朕怕是要損失一位肱股之臣。”

    趙韓青揚起笑臉,道:“兒臣雖不是很懂,但能幫到父皇,兒臣心中歡喜。”

    趙連章重新將趙韓青抱進懷里,道:“青兒真是父皇的福星!”

    東城周府內,周立約了三五好友在府中飲宴,涼亭外坐著一名容貌清秀的女子,手中抱著琵琶,正自彈自唱。

    場中一名身穿儒服的年輕男子舉起酒杯,諂媚地說道:“這次的一甲定有周兄一席之地,小弟提前恭賀,敬周兄一杯。”

    周立心中得意,卻裝模作樣地說道:“張兄慎言!周某雖有些才學,卻也不敢篤定這一甲便有周某,此話若被人聽了去,指不定會傳出什么流言蜚語,那周某豈不冤枉。”

    “周兄家中乃書香門第,祖父更是前任內閣首輔,周兄之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哪像某些人,憑著一副皮囊,混得風生水起,真為我們讀書人抹黑。”說到最后,張力仁一臉輕蔑和鄙夷。

    周立嘆了口氣,陰陽怪氣地說道:“張兄此話在這里說說也就罷了,若被外人聽到,指不定便是一樁麻煩,畢竟人家現(xiàn)在可是有諸多人撐腰。”

    “若這種人也能做狀元,那這世道豈還有公道可言?”

    “誰讓人家在朝中有人呢,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要說朝中有人,他怎能比得過周兄,周兄的祖父可是前任內閣首輔,是帝師,現(xiàn)在的內閣大學士,有近半是周閣老的學生。

    還有皇上的新寵淑妃娘娘,那可是周兄的親姐姐,若論起親戚,皇上可是周兄的姐夫。這樣的人脈,豈是那個靠色相上位的下賤胚子能比得上的。”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貶低司華遙,周立的心里很是痛快,既然不識抬舉,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原本他不打算對付司華遙,一是因為司華遙過分完美的容貌,讓他心動不已。二是因為司華遙簡單的身世,讓他覺得好拿捏,所以他將矛頭對準了王子俊。

    王子俊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就算趙齊豫給了他應有的體面,他依舊擺脫不了私生子的標簽。

    別人或許會顧忌晉王府,但他周立完全沒有這個顧慮,因為他有個前內閣首輔的祖父,有個正受皇寵的姐姐。即便與晉王府對上,也是勢均力敵,他根本不用怕。

    可司華遙不識抬舉,竟三番五次地拒絕他,還明里暗里地諷刺,說什么道不同不相為謀。周立長這么大,從未受過半點委屈,怎受得了司華遙的冷嘲熱諷,于是便秉持著得不到就毀了的原則,他決意要對付司華遙。

    周立很清楚流言蜚語的殺傷力,他派人在京都到處散布流言,說司華遙能有今日之成就,都是靠色相上位,其實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今日的飲宴也是這個目的,來的這些人都是巴結他的狗腿子,在外人模狗樣,其實心里臟得很,只要有利可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雖然周立很是厭煩,但他們確實最好的利用工具,他勢必要將司華遙拉下神壇,搞臟搞臭。

    突然,管家周旺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觀其神色應該是有什么要緊事。

    周立見狀心生不悅,道:“何事如此慌張?”

    管家走上前,在周立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周立頓時變了臉色,下意識地說道:“怎么可能?”

    管家掃了眾人一眼,道:“奴才也是剛收到消息。”

    周立臉色變了又變,起身說道:“今日的宴會便到此為止,各位請回吧。”

    眾人相互看了看,十分好奇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只是不敢得罪周立,只能相繼起身,準備離開。

    張仁利好似缺了個心眼,只一心想著巴結周立,卻不懂看人臉色,道:“周兄可是遇到了難事,不妨說出來,讓大家給你出出主意。”

    周立聞言臉色更加難看,看向張力仁的眼神也變了,道:“張兄的好意,周某心領了,周某雖不才,這點小事卻還不必勞煩張兄,請回。”

    張仁利見馬匹拍到了馬腿上,神色有些訕訕,賠笑道:“既然周兄有事要處理,那小弟便不打擾了,告辭。”

    眾人相繼起身,離開了周府,心里都在猜測到底發(fā)生了何事,能讓向來無所顧忌的周立出現(xiàn)這副表情。

    見院子里已無他人,周立面色陰沉地看向周旺,道:“你說,到底怎么回事?阿姐因何惹怒皇上?”

    周旺見狀心下一慌,道:“這個奴才不知,宮中只傳出淑妃娘娘被降為清嬪的消息,并未說其中緣由。”

    “‘清嬪’?”

    聽到這兩個字,周立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他能被人眾星捧月般對待,多半是因為他有個受寵的姐姐,不過進宮兩年,便坐到了四妃之一的位置。哪曾想,這才上位數(shù)月,便又被降為嬪位,還賜了個這樣一個封號。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她有多被皇上厭惡嗎?

    “不知道就去打聽。”周立遷怒地踹了周旺一腳,怒罵道:“一群沒用的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養(yǎng)你們有何用!”

    周旺被踹得一個踉蹌,卻不敢有絲毫反抗,道:“公子饒命,奴才知錯。”

    周立又是一腳踹在周旺身上,道:“還不趕緊滾!”

    “是,奴才這就滾。”周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第109章

    周立完全能夠想象, 若這個消息流傳出去,剛才那些人對他會是怎樣一副態(tài)度。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燒,他一把掀翻了桌子, 放置其上的杯盤全部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他似乎還不解氣, 又拿起椅子, 拼命地砸著, 將涼亭里的布置砸了個稀巴爛。

    怒火發(fā)泄過后,周立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明日就要放榜, 周玉清卻在這個時候被貶,也不知是否會連累他。若果真如此,莫說一甲, 就是二甲也不一定有他。

    “這個蠢貨!偏偏在這種時候犯蠢!”

    周立恨得咬牙切齒,隨即站了起來, 他不能坐以待斃, 必須活動起來,說不準還有機會。

    趙韓青從御書房出來, 便徑直坐上車輦準備回宮, 卻在宮道上被攔住了去路, 出聲問道:“為何停下?”

    小喜子答道:“太子殿下, 清嬪娘娘攔在了車前。”

    趙韓青眼底閃過殺意, 道:“問問她所為何事?”

    周玉清就在一旁,聽清了趙韓青的話,忙說道:“太子殿下, 本宮只是一時被人蒙蔽,并非那搬弄是非之人, 還請殿下明鑒。”

    “你是何種人,不必與本宮說,本宮亦不想知道。小喜子,回宮。”

    趙韓青怎能不明白周玉清的心思,不管是誰,只要膽敢對司華遙下手,那就別想有好下場。

    小喜子得了令,看向周玉清,道:“娘娘還是讓一讓為好,若一會兒沖撞到哪兒,那就得不償失了。”

    周玉清無視小喜子的警告,道:“殿下,我還有話說……”

    “小喜子!”趙韓青打斷周玉清的話,語氣中盡是不悅。

    小喜子聞言心中一緊,連忙招呼身邊的侍從,道:“你們幾個,把清嬪娘娘架走,莫要在此擋路。”

    內侍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周玉清,拖著往邊上走。

    “殿下……”

    聽著外面周玉清的叫聲,趙韓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小聲說道:“一切才剛剛開始,慢慢享受吧。”

    在得知周立對王子俊下手,被司華遙阻止后,趙韓青便料定,周立定會出手對付他,所以一直讓人暗中監(jiān)視他們姐弟的行蹤。趙韓青對他們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所以才會在周玉清去御書房后,第一時間趕過去。

    他們出手對付任何人,趙韓青都可以視而不見,只可惜他們作死地去招惹司華遙,觸碰他的底線,他也只能勉為其難地送他們下地獄。

    回到東宮,趙韓青叫來了玄影,道:“晉王府那邊如何了?”

    “宋曉峰說已然得手,明日便見分曉。”

    就在眾人為了司華遙費盡心機時,正主毫不知情,此時的他站在百花仙的神廟前,看著面前的建筑,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的心情有點無法形容。

    身旁的蔣沖出聲說道:“這就是百花仙的神廟啊,看起來香火很好!”

    “可不是嘛。”黃靈接話道:“這神廟是百姓自發(fā)建的,雖然不算大,但香火好得很,每日都有來上香的百姓。”

    “那我們也別愣著了,進去上柱香,求百花仙保佑我們能金榜題名。”蔣沖說著便走了出去。

    黃靈緊隨其后,走出去兩步,見司華遙沒動,又走了回來,道:“阿遙走啊,想什么呢?”

    司華遙回神,收拾了一下心情,道:“沒什么,走吧。”

    他們來之前便已經(jīng)買好了香燭,只管進神廟跪拜即可。

    眾人相繼進了神廟,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鮮紅,一座神像擺在了神廟的正中,五官清晰生動,嘴角噙著微笑,身上的打扮正是那日他男扮女裝的穿著。

    司華遙仰頭看著面前的神像,心情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怎么就突然變成了被人供奉的神明,就算是劇本也不敢這么寫吧。

    排隊上香的人不少,他們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輪到。

    司華遙接過黃靈遞過來的香,跪在神像前,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轉頭看看黃靈等人虔誠的模樣,他深吸一口氣,收起胡思亂想,也裝模作樣地跪拜了起來。

    “自己拜自己,這算怎么回事?”

    眾人從正殿出來,司華遙徑直朝外走,這里他是一秒也不想多呆。

    黃靈見狀快步上前攔住了他,道:“阿遙,咱們還沒去殿后呢。”

    司華遙一怔,隨即說道:“殿后?殿后有什么?”

    “殿后有個罪人。”黃靈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道:“就是趙榮。”

    “趙榮?”司華遙心中好奇,卻又覺得尷尬,猶豫了一會兒,道:“走,去看看。”

    眾人在黃靈的帶領下來到了殿后,這里有一個跪著的人的雕像,殿后的人正排隊在那個雕像上吐口水。

    “這是趙榮?”司華遙看著面前的一幕更尷尬了,恨不能摳出一個攝政王府。

    “阿遙小點聲。”黃靈連忙提醒道:“趙榮畢竟是皇室中人,自然不能明說,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這就是趙榮。”

    “到我們了。”黃靈拉了拉司華遙的衣袖。

    “真的要吐嗎?”司華遙此時的心情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黃靈以為他不好意思,道:“大家都看著呢,阿遙意思意思就成。”

    司華遙看了看四周,眾目睽睽之下,他也嘗到了什么叫被逼上梁山的滋味。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呸’了一聲,隨后快步離開,這里他是一秒鐘都不想呆了。

    殿試放榜依舊在貢院門口,這次與上次不同,這次放榜意味著最終的結果,是一甲,還是三甲,在此一舉,沒有再更改的可能。

    殿試的學子很早便來到了貢院門口等待,幾百人圍在這小小的地方,真可謂是人頭攢動,若是有密集恐懼癥的,絕對不敢來湊熱鬧。

    蔣沖和黃靈一早便去找司華遙,他和王子俊依舊住在黃靈買的宅子里,只是里面的傭人全部換了。黃靈惱恨大劉,卻沒有證據(jù)證明他心懷不軌,便和牙行打了招呼,讓大劉上了黑名單,讓他以后在京都接不到活計。

    黃靈見司華遙不緊不慢,催促道:“阿遙,快點,放榜時間快到了。”

    司華遙無奈地笑了笑,道:“距離放榜還有半個時辰,從這兒到貢院也就一炷香,時間綽綽有余,不必著急。”

    黃靈心急道:“聽說許多人天還沒亮就去了貢院占地方,這會兒貢院門口定然人滿為患,再不去便真沒地方了。”

    “你也說人滿為患,我們這會兒過去,前面就是一堵人墻,還不如晚一會兒再去,反正榜單也不會長腿跑了。”

    蔣沖聞言自嘲地笑了笑,道:“阿遙,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心‘撲通撲通’狂跳,就好似得了大病,你怎能如此平靜?”

    司華遙認真想了想,大概是他懷疑趙韓青是重生而來,心中已打了退堂鼓的原因,所以根本不在意最后的結果如何,甚至還有點期待落榜,這樣他便又有了三年的時間去準備,好好思考該如何應對這種狀況。

    只是他不知道,趙韓青已斷了他的后路,不準備再給他逃離的機會。

    “老師從小便教我,無論遇到何事,都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要能做到冷靜面對,坦然處之,便沒有什么事能難住我。”

    蔣沖深吸一口氣,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能有幾人做到,阿遙不愧是阿遙!”

    司華遙被他夸得有些心虛,剛才那么說只是因為不能說實話,隨意找的理由,沒曾想還給他裝到了。

    黃靈看看蔣沖,又看看司華遙,道:“那我們……走嗎?”

    “走,怎么不走,我可沒達到阿遙那種境界,等不及想知道結果。”蔣沖說著便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

    “阿遙,那我們也走吧。”黃靈拉著司華遙就跟了上去。

    王子俊跟在身后,看著黃靈拉著司華遙的手,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只覺得那只手是如此礙眼。

    四人上了馬車,朝著貢院的方向趕去,待他們來到貢院門口,看著面前人擠人的場景,不僅一陣苦笑。別說看榜單,貢院的大門但凡矮一點,他們都看不到。

    “我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蔣沖苦笑著說道:“阿遙說得對,與其這樣,還不如晚來一會兒。”

    司華遙四下看了看,道:“去那家茶樓坐會兒吧,那里的雅間正好能看到貢院門口,待一會兒人少了,我們再下來。”

    蔣沖也轉頭看了過去,無奈地點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

    茶樓伙計正站在門口看熱鬧,見四人過來,熱情地招呼道:“幾位爺來喝茶?”

    “瞧你這話問的,進茶樓自然是要喝茶。”蔣沖的心情并不美妙,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情緒。

    伙計一愣,隨即賠笑道:“確是小人的不是,這位公子莫要動氣,幾位里面請。”

    四人進了茶樓,司華遙出聲問道:“你們二樓可有雅間?”

    伙計一聽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道:“您來得不湊巧,方才有位公子將二樓能看到貢院的雅間包了。”

    “能看到貢院的雅間只一間?”

    “那倒不是,能看到貢院的雅間有兩間,一間是一位貴客常年包下,另外一間方才被一位公子占了。”

    司華遙正要說話,只聽二樓有人叫他,“司公子。”

    司華遙抬頭看過去,只見邵陽山從二樓走了下來,“邵公子?”

    伙計插話道:“就是這位公子,他剛剛定下了包間。”

    邵陽山笑著說道:“今日起得晚了些,來到這里便看到貢院門前人頭攢動,便想著在茶樓稍待,待人少后再前往查看。方才見幾位也來了茶樓,想必是和我一般想法,便下樓來打個招呼。”

    “我們確有此意。”司華遙點點頭,道:“既然碰上,不妨一起坐下喝杯茶,不知邵公子是否歡迎?”

    上次的事司華遙欠邵陽山一個人情,本就答應要同他一起用飯,現(xiàn)在又撞上,擇日不如撞日,索性便趁機兌現(xiàn)諾言。

    “求之不得!”邵陽山臉上的笑意更濃,道:“幾位請。”

    司華遙率先上了樓,蔣沖等人緊隨其后,邵陽山落在最后,看向伙計,道:“再送些茶點上來,要最好的。”

    “好嘞,您稍候,茶點馬上就來。”

    邵陽山三兩步追上司華遙,走在前面帶路,打開雅間的房門,招呼眾人進門。司華遙走到窗前看了出去,站在這里能將貢院門口盡收眼底,正好瞧見貢院的大門打開,從里面陸續(xù)走出一隊身穿盔甲的軍士,緊隨其后的是一名身穿官袍的長須男子,走在最后的是手拿浮塵的宦官。

    司華遙仔細一看,竟發(fā)現(xiàn)了個老熟人,那手拿浮塵的宦官正是德輝。

    德輝手里拿著榜單,在軍士的護衛(wèi)下,親自將榜單張貼好,隨即退到了貢院門口,看樣子并沒有離開的打算。數(shù)名軍士手拿兵刃站在告示牌前,以免學子情緒激動之下,做出過激之事,比如撕毀榜單。

    “放榜了!”蔣沖激動地探出頭去,伸長脖子往外看。

    司華遙看得一陣好笑,道:“蔣大哥,除非你是千里眼,否則看不到榜單。”

    蔣沖聞言訕訕地回頭一笑,隨即又看向窗外,還是方才那個姿勢。

    黃靈也跟著湊熱鬧,看著外面的人潮涌動,不禁一陣心急,喊道:“外面的兄臺,今年的狀元是誰?”

    外面的人根本沒功夫搭理他,看到成績地往外擠,沒看到地往里擠,場面那叫一個混亂。

    “哎,你踩我腳了!”

    “哪個王八蛋摸我!”

    “別擠了!放我出去!”

    “我的錢袋子沒了,一定是你偷的!”

    ……

    邵陽山見司華遙坐了下來,好奇地走了過去,道:“司兄就不關心這次殿試的結果嗎?”

    司華遙給他倒了杯茶,笑著說道:“外面什么情況邵兄也看在眼里,就算再心急也沒用,還不如放寬心,在這里喝喝茶,待人少了再去看。”

    邵陽山接過茶杯,苦笑著說道:“我不如司兄,能夠坦然處之,我只是看起來平靜,心里其實十分緊張。”

    “那就喝杯茶定定神。”司華遙也給其他人分別倒了茶,叫道:“蔣大哥,王兄,阿靈,過來喝茶。”

    王子俊坐到了司華遙的右手邊,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道:“上次的事還未謝過邵兄,王某在此以茶代酒,敬邵兄一杯。”

    雖然王子俊依舊排斥邵陽山,但他向來恩怨分明,邵陽山救了他一次,又提醒司華遙小心周立,足以讓他放下成見,慢慢接納他。

    邵陽山忙端起茶杯,道:“王兄不必客氣,這是應該的。”

    見王子俊能放下成見,接納邵陽山,司華遙心情愉悅。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黃靈又往外探了探身子,道:“外面好像在喊著什么。”

    蔣沖也支著耳朵認真聽,道:“好像是在喊阿遙的名字。”

    司華遙起身走到窗前,黃靈連忙讓開位置,他往外看去,只見德輝走到了榜單前,正說著什么,只是外面太過喧鬧,聽不太清。他屏氣凝神,仔細聽著,發(fā)現(xiàn)德輝確實在叫自己,不禁有些疑惑。

    “司華遙司公子可在此?若在的話,應咱家一聲。”

    “司華遙在此。”司華遙運氣內功揚聲說道。

    喧鬧聲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轉頭看了過去,只見窗口站著一位身穿暗紅色衣衫的美男子,面冠如玉,眉眼如墨,遺世而獨立,便是這世間最好的畫師,也畫不出他十分之一的神韻,讓底下的人群看得癡了。

    德輝率先回過神來,道:“勞煩司公子移駕,皇上要召見公子。”

    司華遙聞言眉頭微皺,按說放榜之后,確實需要進宮謝恩,只是那也是明日才做的事,為何趙連章今日就要見他。

    雖然心有疑慮,司華遙卻不敢抗旨不尊,揚聲說道:“公公稍候,草民這就過去。”

    黃靈面露喜色,興奮道:“皇上召見,可是阿遙得了狀元?”

    “十有八九。”蔣沖也跟著揚起嘴角,想到他要獨自進宮,又忍不住擔憂道:“阿遙,皇宮不比外面,規(guī)矩繁多,你可要留心,切不可隨性而為。”

    司華遙安撫地笑了笑,道:“蔣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

    與其他人不同,邵陽山眉頭緊皺,道:“司兄,最近京都流言四起,分明是有人要對付你,這次進宮你要小心些。”

    有關流言,司華遙一清二楚,知道是周立做下的事,正著手對付他。

    “流言?”王子俊眉頭蹙起,道:“什么流言?”

    王子俊是個典型的宅男,只有司華遙要出門時,他才跟著,平日里只宅在家里,要么看書,要么習字,兩耳不聞窗外事,所以他并不清楚有關流言的事。

    “你們都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定會平安回來。”司華遙安撫地笑了笑,道:“皇上召見,我不能怠慢,先走了。”

    黃靈見狀忙說道:“阿遙,待會兒看完榜,我們去宮門口接你。”

    “你們看完榜,直接回宅子,有春海等我便成。”

    司華遙沒再多說,徑直出了雅間。

    窗口的人消失,樓下的人群總算回了神,紛紛看向茶樓的大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司華遙走了過來。隨著他的靠近,擁擠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讓司華遙順利來到告示牌下。

    看著面前正值壯年的德輝,他的心里不禁感慨萬千,躬身行禮道:“草民司華遙見過公公。”

    德輝打量司華遙,他在宮中見過各色美人,卻沒有一人比得過面前的少年,再加上他的學識,怪不得會有流言傳出,這就叫‘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德輝笑吟吟地說道:“司公子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皇上欽點的狀元,咱家在此恭賀公子金榜題名。”

    見德輝笑臉相迎,司華遙算是放了心,道:“多謝公公。”

    “話不多說,皇上還在等著,公子便隨咱家走一趟吧。”

    “勞煩公公帶路。”

    直到德輝帶著司華遙上了馬車,人群才像是點了播放鍵一樣,重新恢復了喧鬧。

    “那就是今年的金科狀元,長得真是好看!”

    “他方才還對我笑了……這樣的大才子居然如此平易近人!”

    “也不知他是否婚配,我家妹妹年方二八,便是給公子做個妾室,也能光耀門楣!”

    ……

    “他能當上狀元,還不是憑著那一副好相貌,嘖嘖。”

    “就是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知道有多臟。”

    ……

    “我看是你們的嘴臟吧,嫉妒人家高中狀元,就出言詆毀污蔑。”

    “就是就是,方才我們讓路時,狀元郎還點頭致謝,這般彬彬有禮之人,怎么可能做那種腌臜事,定是被人污蔑!”

    “肚子里沒幾兩墨水,臟東西倒不少,我們家的泔水都比你們的心干凈!”

    人群沸騰起來,那些造謠的人紛紛被圍攻,一嘴難敵千口,只能如喪家犬一般,狼狽地逃了。

    蔣沖等人在樓上目送司華遙離開,心中難免擔憂。

    邵陽山出聲說道:“看那宦官對阿遙的態(tài)度,皇上召見應該不是壞事,你們也不必太擔憂。”

    黃靈有些坐不住,道:“不行,我得回家一趟,向父親探探口風。”

    蔣沖點點頭,道:“沒錯,黃大人是這次殿試的監(jiān)考,他或許知道些什么。”

    “事不宜遲,我現(xiàn)在就回”黃靈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卻又頓住了腳步,道:“蔣大哥,你也回侍郎府,向高大人探探口風。”

    蔣沖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回去。”

    “那我回王府等信兒,若是你們有了消息,便給我送個信兒,好早做應對。”

    “成,那就這么定了。”

    眾人相繼離開,轉瞬間雅間里就只剩下邵陽山。

    邵小虎見狀出聲說道:“公子,外面人少了,咱們也下去吧。”

    邵陽山沉吟片刻,踱步走出了雅間。

    馬車上,司華遙和德輝相對而坐,道:“公公臉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適?”

    德輝被問得一愣,這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初見面,而是多年老友。

    “勞公子掛心,咱家一切都好。”

    “草民方才有些唐突,還請公公見諒。”

    現(xiàn)在的德輝被高懷壓制,雖然都是趙連章的貼身內侍,但德輝的地位要低得多,還時常被高懷欺負,日子過得并不如意。

    “無礙,公子也是好意,咱家心領。”

    “實不相瞞,公公與草民敬愛的長輩長得有些像,所以草民看著公公便會忍不住想要親近。”

    德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聽聞公子是個孤兒。”

    司華遙明白德輝的意思,道:“是,草民的父母離世多年,草民是被老師撫養(yǎng)長大,只是老師也在三年前離世。我說的長輩是老師的一位好友,兒時他帶過草民。”

    德輝點點頭,道:“那公子這位長輩去了何處?”

    “他回老家了,那里有他的妻兒,我們有五六年不曾再見。”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公公若是經(jīng)常睡不好,還是去找太醫(yī)瞧瞧,別誤了病癥。”

    司華遙神情真摯,看不出一絲偽裝,德輝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道:“多謝公子關心。待咱家空閑了,便去找太醫(yī)瞧瞧。”

    司華遙聞言不禁長出一口氣,原劇中德輝大病了一場,差點沒救過來,就在半年后。司華遙想讓他早點查出來,早治早好,不用多受罪。

    馬車很快來到宮門口,司華遙和德輝相繼下了馬車,隨后便帶著司華遙進了宮。一路彎彎繞繞,司華遙非但沒有迷路,反而明確了他們要去的地方-御書房。

    第110章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司華遙談吐大方,不卑不亢,很容易贏的人的好感, 德輝也不例外。

    來到御書房門口,兩人停住腳步, 德輝小聲提醒道:“待會兒皇上問什么, 你便答什么, 多余的話不要說,可懂?”

    司華遙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多謝公公提點, 草民定不敢忘。”

    德輝滿意地笑了笑,轉身進殿回稟,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回轉, 道:“公子,皇上讓你進去。”

    司華遙應聲, 深吸一口氣, 邁過門檻走了進去。這是他第一次見趙連章,不知為何竟還有點緊張。他低著頭走到殿中, 行禮道:“草民司華遙參見皇上, 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趙連章抬頭看了過去, 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是, 皇上。”

    司華遙應聲, 抬起了頭,視線卻保持低垂的狀態(tài),直視君王是大不敬之罪, 現(xiàn)在的他實力弱小,暫時還得縮著腦袋行事。只是他感覺到殿中有兩個人的氣息, 眼角余光掃了過去,竟發(fā)現(xiàn)趙韓青也在,就坐在靠窗的軟榻上。

    趙連章看著殿中的司華遙,不禁被其完美的容貌所驚艷,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父皇。”趙韓青見狀眼底閃過不悅,出聲提醒道。

    趙連章猛地回神,怪不得會有那種傳言流出,這等容貌也只能是謫仙降世。想到這兒,趙連章越發(fā)深信趙韓青的夢境,看向司華遙的眼神也越發(fā)興奮,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負朕之所望。”

    這還什么都沒問,就直接下了定論,司華遙不由懷疑趙連章是顏控的可能性,想雖是這么想,該謙虛的,還得謙虛,“多謝皇上夸贊,草民愧不敢當!”

    “你的試卷是朕親閱,寫得很好,發(fā)人深省,只是有些地方,朕有疑問,召你來便是為此,想聽你好好說說。”

    “是,皇上。”

    “你文中提及許多地方利用職權強征暴斂,可有化解之法?”

    “皇上,現(xiàn)今的賦稅制度是田賦和丁銀合一,可改為以田畝為基礎征收賦稅,以食物計征為主,統(tǒng)一稅率,廢黜各種名義的攤派。”

    趙國的發(fā)展與歷史中明朝的發(fā)展類似,包括各種制度,應該是作者以明朝歷史為背景,架構出來的虛擬朝代。而司華遙所陳述的正是明朝名臣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放在現(xiàn)代是不行,但在趙國的這個時期,還是很先進的。

    趙連章聞言不禁眼前一亮,道:“詳細說說。”

    司華遙沉吟片刻,主要是回想他看過的《明朝那些事兒》里有關‘一條鞭法’的描述,隨后組織言語,詳細地解說起來。

    趙韓青的目光始終放在司華遙身上,看著他神采飛揚地侃侃而談,讓原本就無可挑剔的容貌更上一層樓,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好在趙連章的注意力都在司華遙身上,若是看到趙韓青此時的表情,定會心生疑慮。

    待他說完,趙連章不禁龍顏大悅,道:“好,好啊!大才,果真是大才!不負朕之所望!”

    “皇上過譽,草民實不敢當!”司華遙被夸得有些心虛,說得難聽點,他這就是偷,偷了張居正他老人家的成果,幸好這只是個虛擬世界,否則他的罪過就大了。

    “當?shù)茫數(shù)茫 壁w連章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轉頭看向趙韓青,道:“青兒說得沒錯,你確實身負大才。”

    司華遙聞言恍然大悟,他說怎么趙連章這時候召見他,原來是趙韓青的緣故。他若是重生,應該清楚接下來會發(fā)生何事,為何非但不打壓他,還在趙連章面前力挺他,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草民謝太子殿下賞識。”

    “不必多禮。”趙韓青從軟塌上下來,躬身說道:“恭喜父皇喜獲大才!”

    “好!好!”趙連章眉開眼笑,難掩喜氣。

    趙韓青接著說道:“父皇,兒臣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父皇恩準。”

    “青兒有事直說便可。”

    “狀元郎大才,兒臣十分欣賞,能否讓他偶爾來東宮伴兒臣讀書?”

    這是趙韓青來御書房的主要目的。雖然他是太子,卻因為年幼和身份,不能時常出宮,兩人即便同在京都,也很難相見。若是司華遙能做他的侍讀,那他們便能日日相見,且名正言順。

    司華遙聞言一怔,隨即明白了趙韓青的意圖,不禁暗暗翻了個白眼,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這是想把他留在身邊看著,只待時機成熟,再將他拿下吧。

    司華遙剛想開口阻止,就聽趙連章說道:“有何不可?按照慣例,金科狀元應擔任翰林院修撰,便再讓他兼任東宮侍讀便是。”

    得,一個皇帝,一個太子,他們說的話,他一個草民如何反駁?

    “皇上,草民才疏學淺,恐耽誤太子學業(yè),還請皇上三思。”

    司華遙清楚以他們的身份,自己即便說得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趙韓青的想法,這么說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哎,為人謙遜是好事,卻也不能太過,此事便這么定了。”

    無視司華遙的掙扎,趙連章直接拍板。

    司華遙心中一陣無奈,卻也知道既成事實,他無法改變,只能謝恩道:“多謝皇上、太子殿下賞識,草民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至于要怎么做,還得看他自己。

    說的人心里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事聽的人很滿意,趙連章心情愉悅,道:“今日你便先回去,待明日早朝時,朕再宣布此事。”

    “是,草民告退。”

    趙韓青見狀忙說道:“父皇政務繁忙,兒臣不便打擾,先行告退。”

    趙連章看看趙韓青,又看看司華遙,笑著說道:“去吧。”

    司華遙聞言眉頭微蹙,低垂著頭等在一邊,讓趙韓青走在前面。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前世他是攝政王,若非他同意,趙韓青只能走在后面,如今自己是一介布衣,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這落差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兩人相繼走出御書房,德輝見狀招來一個內侍,讓他送司華遙出宮。

    趙韓青出聲阻止,道:“不必,我有話與狀元郎說,事后會派人送他出宮。”

    “是,殿下。”德輝應聲,揮退了內侍。

    趙韓青抬頭看向司華遙,道:“狀元郎隨我來。”

    “是,殿下。”

    司華遙跟在趙韓青身后,一前一后走在宮道上,看著他小小的背影,心情說不出的復雜。這樣小小的軟萌的外表下,很有可能藏著一個偏執(zhí)又強大的靈魂。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已走出很遠,趙韓青也揮退了身邊的小喜子,現(xiàn)在只剩下他們兩人。

    趙韓青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司華遙,嘴角勾起甜甜的笑,道:“哥哥,時隔兩年,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司華遙內功深厚,清楚周圍空無一人,不過他這聲‘哥哥’叫得他格外別扭,道:“草民還未恭賀殿下榮登太子之位。”

    “哥哥最近風頭過盛,難免會被針對,若有了東宮做支撐,那些人做事前,便需好好思量思量。不過哥哥還需收斂鋒芒,畢竟‘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聽著趙韓青的話,司華遙忍不住在想,他這是在收買我?無論他是重生,還是和他一樣的穿越者,都該明白攔在他們之間的是國仇家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化解,否則司南遙也不能苦苦掙扎了三世,到最后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不對,前世他給自己樹立了為國為民的高尚人設,說不準趙韓青就是想利用這一點來拿捏他。讓他為趙國鞠躬盡瘁,榨干他每一分剩余價值。

    若當真如此,那他是重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

    “哥哥。”見司華遙盯著他發(fā)呆,趙韓青心中竟有幾分緊張,忍不住出聲叫道。

    司華遙猛地回神,甩掉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道:“多謝殿下提點,草民定銘記于心。殿下若無他事,草民想先行告退。”

    聽司華遙這么說,趙韓青心里難免有些失落,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現(xiàn)在在司華遙心中,自己與他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再加上他如今正是年輕氣盛之時,面對仇人不能坦然面對,也屬正常。

    “確實有件事要知會哥哥。”才剛見面,趙韓青怎么可能這般輕易放他離開。

    “何事?”司華遙很好奇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哥哥可知當年青兒被劫持一事,后來為何會不了了之?”

    司華遙一怔,忙追問道:“為何?”

    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存有疑問,沒想到趙韓青竟主動提及。

    趙韓青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只是剛到五月,陽光照在身上已有灼熱之感,道:“哥哥,我們去那邊的涼亭坐下說吧。”

    只要能解開心中疑惑,司華遙不在意身在何處,道:“好。”

    司華遙下意識地轉身就要走,卻在下一刻頓住了腳步,僵硬地躬下身子,道:“殿下請。”

    趙韓青察覺他的僵硬,漂亮的鳳眼閃過笑意,挺直腰背走了出去。前世在他面前,自己總是卑微的,如今的兩人可以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來形容,只是他并不知曉這些。

    兩人來到?jīng)鐾で白拢救A遙迫不及待地說道:“殿下現(xiàn)下可能說了。”

    趙韓青點了點頭,道:“哥哥曾叮囑我,不要將哥哥救我的事告知父皇母后,可父皇母后勢必會追問,我便想了套說辭,說是神仙哥哥救的我……”

    趙韓青沒有隱瞞,將之前他和趙連章的那番說辭說了一遍。

    司華遙聽得一陣怔忪,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道:“皇上信了?”

    “父皇曾派人去東華山搜索,隨后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趙韓青雖然沒給出明確的答案,司華遙卻聽明白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說古代帝王對鬼神真的很在意。

    憋了半天,司華遙只說了四個字,“原來如此。”

    “今日讓哥哥進宮,便是想借此機會知會哥哥一聲,以免日后穿幫。”經(jīng)歷了前世,趙韓青對趙連章十分了解,清楚他對鬼神的在意,所以之后的事才會那般順利。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道:“殿下之聰慧非常人能及,草民佩服。”

    趙韓青聞言揚起笑臉,“青兒不如哥哥,哥哥可是狀元之才。”

    就算是狀元,也不過是給你倆打工的。司華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現(xiàn)在真的很懷念前世那個萬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沉吟片刻,司華遙出聲說道:“殿下,草民也有一事,想請教殿下。”

    “哥哥有話直說便可,青兒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司華遙清楚這話的水分有多大,卻還是問道:“自送殿下離開,草民便察覺有人在暗中監(jiān)視,草民想知道這與殿下是否有關?”

    趙韓青茫然地眨眨眼,道:“監(jiān)視?有人監(jiān)視哥哥?”

    司華遙仔細觀察著趙韓青的表情,只可惜趙韓青神情自然,根本看不出撒謊的痕跡。

    “除殿下外,山中的大宅從無外人去過,草民很難不懷疑殿下。”

    趙韓青清楚司華遙在試探他,努力控制臉上的表情,不讓司華遙發(fā)現(xiàn)異常。他心里清楚,一旦司華遙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監(jiān)控之下,定會心生反感和戒備,這與他們的關系不利。

    “哥哥,我雖去過大宅,卻是在山中轉了一日一夜,才被哥哥救下,根本不清楚大宅在山中何處。更何況哥哥身邊有高手保護,而我因年幼不能出宮,身邊除了內侍,便是宮女,要如何監(jiān)視哥哥?”

    司華遙眉頭皺緊,玄影的臉在腦海中出現(xiàn),道:“殿下曾被劫持過,皇上為了保護殿下的安全,應該會派影衛(wèi)貼身保護。”

    趙韓青點了點小腦袋,道:“父皇確實說過,會派影衛(wèi)保護我,不過那是在我被劫持之后。更何況,我對父皇說是神仙哥哥救的我,若派影衛(wèi)去監(jiān)視哥哥,那父皇定然會有疑問,派人追查哥哥的身份,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司華遙不得不承認趙韓青說到了點子上,趙韓青當年只有四歲,不可能是他訓練的影衛(wèi),只能是趙連章派去保護他的,是保護,也是監(jiān)視,這樣他的一舉一動,便都在趙連章的監(jiān)控之下。若是他派影衛(wèi)監(jiān)視自己,趙連章不會不知道,這也是他最初否定自己推測的原因。

    就算趙韓青是重生的,在別人眼中卻也只是個孩子,他要拿什么去收買趙連章的影衛(wèi),讓他們背叛趙連章為自己所用?

    除非那個影衛(wèi)也是重生的,擁有前世的記憶……

    想到這兒,司華遙只覺得一陣頭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身邊的人不是穿越就是重生,還有個原住民嗎?

    見司華遙眉頭緊鎖,趙韓青心中緊張,道:“那人監(jiān)視哥哥,可是對哥哥做了不好的事?”

    司華遙不答反問,道:“太子可知前刑部侍郎曹軍?”

    “曹軍?”趙韓青皺著眉頭想了想,隨即眼睛一亮,道:“哥哥問得可是被處死的曹軍?”

    司華遙的眼睛始終盯著趙韓青,道:“是。曹軍被斬首,他的兒子曹營在詔獄中自盡。”

    趙韓青點了點小腦袋,道:“我知道此人。”

    司華遙緊接著問道:“殿下可知他犯了何事?”

    趙韓青四下看了看,起身來到司華遙身邊坐下,小聲說道:“哥哥,此事是皇家隱秘,父皇和母后都叮囑我不得外傳。”

    “皇家隱秘?”王子俊曾與司華遙提起過,不過王子俊也是聽人說起,并不知內情。

    “嗯嗯。”趙韓青趁機靠近司華遙,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道:“父皇說家丑不可外揚。”

    心中存有疑問,司華遙只想知曉事實真相,沒有留意兩人靠的很近,“殿下可能告訴草民?”

    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味道,熏得趙韓青的小臉染上紅暈,卻又不舍得拉開距離,故作為難地皺緊了眉頭,道:“那哥哥不要告訴別人哦。”

    司華遙點點頭,“殿下放心,我定守口如瓶。”

    “那日是皇姑姑的生辰宴,父皇染了風寒,不能前往慶賀,便讓母后和青兒一同前往……”趙韓青將那日發(fā)生的事,能說的都詳細地說了一遍,“母后說曹軍膽大包天,竟趁酒醉欺負皇姑姑,父皇震怒,便將曹軍抓了起來。”

    “殿下可知為何曹軍能進入公主的院子,而無人阻攔?”

    趙韓青搖了搖頭,道:“當時曹汲落水,我只顧著叫人救他,沒留意這回事。不過父皇應該派人查問過,只是此事事關皇姑姑,我也不好多問。”

    雖然趙韓青說得合情合理,可司華遙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妥,道:“那曹營為何會在詔獄自盡?”

    趙韓青的小眉頭皺緊,道:“這事我并不知曉,還是聽哥哥提起,才知道原來曹營也死了。”

    司華遙看著趙韓青,心知若他是重生而來,定不會說實話,即便他在問,也不會得到結果。以后的日子還長,尤其他們還會時常見面,他總有露出馬腳的那一刻,自己只需小心防備便可。

    司華遙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居然靠得這么近,忙起身說道:“殿下若無其他吩咐,那草民便先行退下了。”

    “還有一件事。”縈繞在身邊的溫度驟然消失,趙韓青有些悵然若失,下意識地出聲阻止。

    司華遙愣了愣,隨即問道:“還有何事?”

    “昨日我去御書房,碰到了淑妃。”趙韓青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司華遙坐下,道:“哥哥,我這樣仰著頭不太舒服。”

    司華遙重新坐了下來,不過兩人隔著一定距離,道:“淑妃可是姓周?”

    “是,不過已被父皇降回嬪位,還賜了個‘清嬪’的封號。”趙韓青小眉頭皺了起來,一臉厭惡的模樣。

    “清嬪?”聽到這個封號,司華遙愣了愣,緊接著問道:“淑妃為何會被降為‘清嬪?’”

    趙韓青不答反問道:“哥哥可了解清嬪的身世?”

    司華遙點點頭,道:“清嬪是前任內閣首輔周志洲的孫女,周志洲還是皇上的老師。”

    “沒錯。憑著這層關系,清嬪進宮不過三年,便從貴人升至妃位,還是四妃之一,可以說在宮中的日子如魚得水。”

    見他停了下來,司華遙忙問道:“那到底發(fā)生了何事,竟讓龍顏大怒,將她降為嬪位?”

    “她有個弟弟叫周立,也參加了這次的科考,且在會試中排名第三,僅在哥哥和王子俊之下。不過有哥哥在,他不可能做狀元,于是淑妃便想趁機在父皇面前說哥哥壞話,妄圖敗壞哥哥名聲。”

    趙韓青的小臉越皺越緊,就好似剛蒸好的白白胖胖帶著褶兒的包子。

    司華遙看得一陣好笑,又有些手癢,想要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臉,不過在伸手的瞬間,清醒了過來,掩飾地問道:“后來呢?”

    “我怎能讓她得逞,就反駁了回去,說她道聽途說,搬弄是非,妄圖干涉朝政。好在父皇賢明,識破了她的小伎倆,不僅訓斥了她,還降了她的位份。”趙韓青的小臉由憤憤不平,慢慢變成得意。

    “那皇上可問殿下怎知那些是謠言?”司華遙很快便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

    “問了,我說曾在錦繡閣見過哥哥,清楚哥哥的品性。”

    “錦繡閣?”司華遙的眼睛一亮,忙問道:“殿下何時在錦繡閣見過我?”

    “錦繡閣是皇姐開的,前些日子皇姐跟我提起,在錦繡閣見過一個極美的男子,我一聽便知定是哥哥,隨后一問名字,果然如此。真后悔沒有早點去,生生錯過了與哥哥見面的機會。”

    說到最后,趙韓青小臉上盡是懊惱。他心里清楚以司華遙的智慧,定能猜到錦繡閣是誰開的,所以主動說起這個,這樣真假摻半的話,才不易被識破。

    “這般說來,殿下也去了錦繡閣?”這正是司華遙在意的地方。

    趙韓青點了點小腦袋,道:“嗯,前段時間受了傷,太醫(yī)說溫泉對我養(yǎng)傷有益,父皇和母后便讓我去了錦繡閣。”

    司華遙想起他舌骨骨裂的事,頓時有些心疼,明知故問道:“殿下怎會受傷,傷在何處?”

    趙韓青受傷這事不是隱秘,雖然知道的人不多,卻也瞞不過那些官場老油子,無論是黃安(黃靈的父親),還是高志廉(蔣沖的姑丈),都是混跡官場多年,以他們在朝中的人脈,不可能不知此事,所以以黃靈、蔣沖與司華遙的關系,他知曉此事的可能性很大,這般問還是試探。

    “哥哥可聽說過邵家?”

    “曾被封國公的邵家?”

    兩人一個裝模作樣,一個陪著裝模作樣。

    “正是。邵家是皇祖母的娘家,曾經(jīng)也是國公府,后來邵家犯了事,皇祖父便剝奪了邵家世襲國公的爵位。邵家三代單傳,最近一代的子嗣叫邵光宇,他也不知犯了什么病,竟在會試當日在貢院門外大鬧,被應天府李大人押進了宮。那日我正好遇到個難題,打算去找父皇解惑……”

    趙韓青半真半假地講了那日發(fā)生在御書房,他被邵光宇差點掐死的事。說到最后,他漂亮的鳳眼內盡是恐懼,在外人看來,那件事讓他受了很大的驚嚇。

    “那月余我只能喝粥,不能說話,盡管如此還是好疼好疼。”趙韓青委屈巴巴地看著司華遙,漂亮的鳳眼里漸漸蒙上水霧。

    看著這雙眼睛,司華遙頓時有些恍惚,前世他曾不止一次的見過,便是如此,他才會慢慢放下戒心,落得一個早死的下場。

    想到這兒,司華遙又硬起了心腸,道:“邵光宇為何要傷害殿下,這太反常。”

    “我也不知,他就好似犯了瘋病一樣,突然掐住我的脖子,還惡狠狠地說要殺了我。”趙韓青有些失望司華遙的反應,皺緊了小眉頭,故作困惑的模樣,道:“后來影衛(wèi)救了我,砍斷了他一條手臂,他又好似回了神,張口閉口喊著冤枉。”

    司華遙盯著趙韓青的臉,“殿下以為他是突然犯了瘋病?”

    “我不確定。”趙韓青搖搖頭,道:“我曾問過父皇,邵家可有人犯過瘋病,父皇說沒有。”

    司華遙接著試探,道:“皇上便沒懷疑是有人給他下了藥?”

    “我被影衛(wèi)救下后,便暈了過去,不知后來發(fā)生的事,但聽太醫(yī)說,父皇曾下令讓他為邵光宇診治,并未發(fā)現(xiàn)不妥。”

    趙韓青說得每句話都合乎情理,邏輯分明,若是換個人定不會有所懷疑,可司華遙不是旁人,越是如此,越說明問題,誰家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如此說話。

    “殿下的傷可康復了?”

    “嗯,太醫(yī)說已經(jīng)恢復如初。”

    司華遙再次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殿下若無其他事,草民就先退下了。”

    趙韓青見他要走,心有不舍,可他也明白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道:“哥哥,明日進宮能否給我?guī)├踝痈鈦恚俊?br />
    司華遙奇怪地問道:“栗子糕?宮中御廚不會做嗎?為何要從宮外捎帶?”

    “御廚房做的不好吃。”趙韓青說話時,又下意識地尅著手指。

    方才表演的天衣無縫,這會兒又輕易讓自己看出他在撒謊,司華遙不禁在心中感嘆,這演技當真厲害,怕是連楚熙也比不上。

    “殿下若想草民捎帶,便和草民說實話。”

    趙韓青漂亮的鳳眼眨了眨,老實說道:“前兩日我牙疼,太醫(yī)不讓我吃甜,母后管得嚴,我已有七日未曾吃過點心。”

    “牙疼?”司華遙眉頭蹙起,道:“殿下張嘴,草民瞧瞧。”

    趙韓青依言長大了嘴巴,司華遙躬下身子,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的牙齒確實有蟲牙的跡象。

    “太醫(yī)說的對。殿下若不想受疼,以后還是少吃甜食為好。”

    司華遙突然想起,趙韓青確實愛吃甜食,只是前世并未留意他牙齒的問題。

    “哥哥……”趙韓青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小手揪著他的衣袖,撒嬌道:“我已有七日未吃點心了。”

    “還是那句話,殿下若不想受疼,以后少吃甜食。殿下若無其他事,草民先行告退。”司華遙沒再多說,轉身就走。

    趙韓青忙走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哥哥……”

    司華遙見狀有一瞬間的心軟,隨即又硬起心腸,道:“不行就是不行!若被皇后娘娘知道草民給殿下帶點心,那草民的罪過可就大了。”

    “那……好吧。”趙韓青雖然嘴上答應,臉上還是難掩失望。

    司華遙當自己沒看見,甩了甩手,道:“殿下,可能松手了?”

    趙韓青戀戀不舍地松了手,道:“那我讓小喜子送哥哥出宮。”

    “多謝殿下。”

    司華遙差點忘了,他這一世統(tǒng)共進宮了兩次,再加上他只是一介草民,想要出宮還得有人送。

    司華遙跟在小喜子身后,徑直走了出去,趙韓青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雖有不舍,更多的卻是期待。既然老天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那他就要好好把握,無論如何都要讓司華遙愛上自己,然后再想辦法化解他們之間的仇恨,就算司華遙想復國,他也會毫不猶豫讓出皇位。

    “恭喜司公子高中狀元。”

    小喜子雖然不清楚趙韓青為何如此重視司華遙,但他知道主子重視的人,他也得重視起來,所以主動與司華遙搭起了話。

    “多謝公公。”

    小喜子是跟隨趙韓青時間最長的內侍,不過在司南遙上位之后,為了控制趙韓青,他將小喜子送去看皇陵。后來趙韓青并未召回小喜子,而是召回了高懷和德輝,是因為小喜子沒有政治斗爭經(jīng)驗。在大局已定后,才將小喜子召回,重新做他的貼身內侍。

    “公子以后便是殿下的侍讀,定會時常出入東宮,若有什么能幫得上,公子盡管開口,奴才定竭盡全力。”

    “那就提前謝過公公了。”

    司華遙想了想,道:“聽聞殿下前些時日傷到了舌骨,不知是否完全恢復?”

    “勞公子掛心,殿下的傷已經(jīng)恢復如初。”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殿下這傷怎么好的這般快,可是有什么秘訣?”

    這時的小喜子也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心智還不成熟,最是容易被套話的年紀。

    “太醫(yī)說泡溫泉能有助傷勢恢復,所以殿下便去了錦繡閣。”

    “錦繡閣可是好地方,我也曾去過一次,不知……”

    “小喜子公公。”

    遠處傳來的呼喊,打斷了司華遙的話,他們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內侍小跑了過來。

    待他來到近前,小喜子忙出聲問道:“你怎么來了,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內侍喘了口氣,道:“殿下有事,召公公回去,說是由奴才代替公公,送公子出宮。”

    小喜子怔了怔,隨即轉頭看向司華遙,道:“公子,殿下召喚,奴才必須回去,他叫小順子,便讓他代替奴才送公子出去。”

    “好,公公慢走。”

    他剛要套話,就被趙韓青召回,若說這是巧合,他絕對不信。應是趙韓青反應了過來,唯恐小喜子說漏了嘴,引起他的懷疑。

    小喜子躬身行禮后,轉身走了回去。

    小順子見狀看向司華遙,道:“公子請。”

    司華遙沒再逗留,很快便出了宮門。

    春海見他出來,連忙迎了上去,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公子沒事吧?”

    “沒事。”司華遙回頭看向宮門,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切才剛開始。”

    春海也隨之看了過去,深吸一口氣,道:“是啊,一切才剛開始!”

    西城宅院內,黃靈等人各自打聽后,相繼回了這里,只是等了許久,也沒見司華遙回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阿遙怎么還不回來?”黃靈坐立不安,看向蔣沖,道:“蔣大哥,高大人也說皇上十分欣賞阿遙嗎?”

    蔣沖點了點頭,道:“你且稍安勿躁。阿遙可是皇上欽點的狀元,且已放了榜,這便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艋噬蠈λ幌玻粫@么做。”

    話雖這么說,但黃靈還是忍不住擔憂,道:“往年都是放榜第二日再進宮謝恩,為何皇上要在此時召見阿遙?”

    “雖是慣例,也并非不能提前見人,說不準是皇上太欣賞阿遙,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蔣沖無奈地說道:“好了,你別再走來走去了,走得我的眼睛都花了。”

    黃靈聞言訕訕地坐了下來,可沒過多大會兒,又起身走向門口,探頭往外看。

    蔣沖看得一陣好笑,卻也沒再多說什么,而是轉頭看向王子俊,自從他回來,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未發(fā)一言。

    “王兄,還沒恭喜你高中榜眼。”

    這次殿試,司華遙是狀元,王子俊是榜眼,蔣沖雖有進步,卻只考了第四名。最令人意外的是邵陽山,竟超常發(fā)揮,擠掉了會試排在他前面的周立和管恕,高中探花。

    王子俊微微笑了笑,道:“多謝蔣兄。”

    蔣沖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忍不住出聲問道:“王兄可是有事?”

    王子俊沉吟了片刻,剛想回答,就聽外面?zhèn)鱽硇∧曜拥穆曇簦八竟踊貋砹耍竟踊貋砹耍 ?br />
    黃靈聞言連忙跑了出去,“在哪兒呢?”

    王子俊也下意識地起身,卻在抬腳的瞬間,又收了回去,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下來。

    蔣沖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更加疑惑,也有些擔憂,道:“王兄,阿遙回來了,你不出去迎一迎?”

    “不必了吧,他總會進來的。”王子俊說著,又坐了下來。

    蔣沖聞言心中的擔憂更甚,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卻沒有多問,而是走向了門口。

    司華遙剛進大門,就見黃靈急匆匆地跑出來,玩笑道:“這地上也人沒撒錢,阿靈這般腳步匆匆,是所為何事?”

    “阿遙,你怎么才回來,我們都擔心死了!”

    司華遙知道他們是關心自己,心下感動,笑著說道:“我可是皇上欽點的狀元,不過是進宮一趟,有何好擔憂的?”

    黃靈好奇地問道:“阿遙,皇上到底為何宣你進宮?”

    “皇上宣我進宮,是因我寫的文章,考教了幾句。”

    “原來如此。”黃靈松了口氣,興奮地說道:“看來皇上十分看重阿遙,否則也不會單獨召見。”

    “我們進去再說。”

    “對對對,進去再說,蔣大哥和王兄都在等著呢。”

    兩人進了大宅,來到正房門口,正遇到出門的蔣沖。

    “阿遙回來了。”蔣沖見司華遙紅光滿面,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司華遙抱歉道:“讓蔣大哥擔心了。”

    “只要你平安回來便好。”蔣沖靠近司華遙,小聲說道:“阿遙,王兄好似遇到了什么事,我方才問他,他也沒說,他與你關系最好,你好好問問。”

    司華遙一怔,隨即看向坐在正廳的王子俊,若是往常定然會出來迎他,而今卻一動不動,確實有些不對勁。

    “好,蔣大哥放心。”

    三人相繼走了進去,司華遙看向王子俊,道:“讓王兄擔憂了。”

    王子俊打量了打量司華遙,起身說道:“既然阿遙回來了,那我便回府了,王府還有許多事需要我處理。”

    司華遙微微一怔,點頭說道:“王兄高中榜眼,按照約定晉王要納王兄入族譜,確實會忙些時日,那我送王兄回去。”

    “不必,宅子外有馬車等我,就不麻煩阿遙了。”

    “那我送王兄到門口。”司華遙轉身,不給王子俊拒絕的機會。

    王子俊張了張嘴,到底沒再拒絕,看著司華遙的背影,眼底閃過復雜的情緒,不過很快他便恢復平靜,看了看蔣沖和黃靈,道:“蔣兄,阿靈,那我先走了。”

    黃靈想要和兩人一起,卻被蔣沖一把拉住,道:“那我們就不送了。”

    王子俊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黃靈不解地看著蔣沖,道:“蔣大哥為何攔著我?”

    “他們有話要說,你跟著作甚?”蔣沖沒好氣地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道:“給我好生呆著。”

    司華遙在大門口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王子俊,道:“王兄可有話要對我說?”

    王子俊一怔,下意識地錯開視線,又轉了回去,道:“皇上召見阿遙所為何事?”

    “皇上看了我寫的文章,召我進宮考教一二。”

    “原來如此。”王子俊點點頭,回避道:“阿遙沒事,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王兄,我們結識多久了?”

    王子俊答道:“已有三載。”

    司華遙點了點頭,道:“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王兄與我相處,可還自在?”

    “自在。”

    司華遙直視他的眼睛,道:“與王兄來說,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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