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這個資格,蕭晏行從未有……
第七十一章
因著昨夜去了一趟賭坊,謝靈瑜清晨醒的有些遲。
又想著今日鴻臚寺反正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情,便又多睡了一會兒,畢竟她好歹也是少卿大人,除了寺卿之外,也無人盯著她何時到衙門。
“殿下,要不我們也跟著你一起去衙門吧,”早上起床的時候,聽荷小聲說道。
謝靈瑜斜睨了她一眼:“你們一起?”
聽荷趕緊:“輪流,我和春熙姐姐輪流伺候殿下,我們也穿男裝,扮作侍從。”
此時春熙輕聲說道:“殿下,我與聽荷的男裝已經做好了。”
謝靈瑜本以為她們兩個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居然連衣裳都做好了。
“殿下,你這般早出晚歸的,身邊也沒個端茶倒水的人,反倒讓奴婢們成日里在府中歇著,坐享清福了,豈有這樣的道理。”
聽荷邊伺候她穿衣邊說道,一副大有你若是不帶我走,誓不罷休的架勢。
謝靈瑜倒也不是不想帶她們,只得提醒說道:“我可提前說了,鴻臚寺里基本都是男子,就連燒水的廚丁都是,所以你們若是真要跟我去,成日里只能跟男子打交道。”
聽荷:“這有何妨,殿下不怕,咱們自然也不怕。”
“我不怕是因為我不在乎日后嫁不嫁人,我不帶你們一起,是怕影響你們,”謝靈瑜口吻十分溫和。
聽荷和春熙聽罷,這才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只是春熙輕聲說道:“殿下為何不在乎嫁不嫁人,圣人和太后給殿下準備的那些小像,殿下也是再也沒瞧過,回來就讓奴婢們收了起來。”
“嫁人有什么好的,”謝靈瑜輕嗤了聲。
對于她而言,嫁人帶給她的回憶,實在太不美好了。
即便曾經或許有那么幾分甜蜜,可是隨著她飲下那杯毒酒,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她從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如此期待著嫁人。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與朝堂之上,做些實在的事情來的更加痛快暢意。
聽荷嘴巴反應的最快:“殿下既然都覺得嫁人不好,我以后就陪著殿下,也不嫁人。”
對她而言,這倒不是假話。
即便如今大周民風再開放,但是小娘子嫁人之后,還是免不了操持家里的大小瑣事,
處處都要受人掣肘。
倒不如就留在殿下的身邊伺候,畢竟殿下性子這般好,她們也逍遙又自在。
謝靈瑜可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面,只是笑著說道:“我若是留你在身邊太久了,日后只怕你都要怨怪我,耽誤你找個好郎君。”
“才不會呢,再好的郎君也不如殿下,”聽荷倒是個甜嘴的。
見狀,謝靈瑜倒也不好拂了她們的一片心意,輕笑道:“行吧,今日你和春熙誰跟著去府衙,你們先商議好了。”
春熙當即大氣表示;“要不是聽荷這么會說話,殿下也不會如此快的松口,我瞧著今日便讓她跟著殿下去府衙。”
聽荷也不退讓,沖著春熙恭恭敬敬行禮:“謝謝春熙阿姐。”
于是謝靈瑜收拾妥當,又用了早膳之后,便直奔著府衙而去。
鴻臚寺要說事務繁忙的話,確實也繁忙,畢竟再過幾日便是圣人的萬壽節,除了即將到達長安的北紇使團之外,其他此番來賀壽的外藩使團,早已經盡數到了長安。
這些使團里的人初來長安后,并不習慣長安的宵禁制度,于是不時有人在平康坊中違反了宵禁被抓。
每每都得要鴻臚寺的人,前往一起去領人。
這不謝靈瑜剛到鴻臚寺的府衙門口,就瞧見寺丞郭征正在院內來回晃悠,他一抬頭看見謝靈瑜,便猶如找到了救星般,撲了過來,不過到了跟前他急急停住。
郭征一邊行禮一邊帶著慶幸的腔調:“大人,您可算來了。”
“說吧,又有誰被金吾衛抓了,”謝靈瑜神色淡然,沒有絲毫意外。
聽荷跟在自家殿下身邊,瞧著殿下這般沉穩冷靜的處理公務的模樣,一顆心那就一個狂蹦亂跳,只覺得殿下如此這般,實在太過英氣逼人。
郭征無奈說道:“是大月國的使團,金吾衛那邊不放人呢。”
謝靈瑜轉頭看著他,忍不住皺眉:“為何不放人,先前我不是已經跟金吾衛說好了,你們去領人便好,難不成還要我這個鴻臚寺少卿回回都要親自去領人嗎?”
哪怕她不是永寧王的身份,鴻臚寺少卿這么一個正四品的官職,也不至于落得天天跑腿的下場。
郭征趕緊解釋道:“殿下息怒,并非是下官不想去領人,而是這次事情有點兒大。金吾衛那邊堅決不放人吶。”
“怎么大了?”謝靈瑜問道。
郭征:“這個外藩人據說當場拔出了匕首,刺傷了金吾衛中郎將。”
謝靈瑜這下倒是挑眉,不由問道:“金吾衛中郎將為何會被輕易刺傷?”
這下郭征可就更加為難了。
見謝靈瑜一直盯著他,他這才小聲說道:“聽崔大人的下屬說,崔大人是因為殿下的緣故,待這些外藩人特別客氣,本來也不想抓他們,只是想把他們送回鴻臚寺的驛館,沒想到這人卻突然暴起,拔出匕首刺傷了崔大人的手臂。幸虧崔大人身手矯健,這才沒刺中要害。”
“所以金吾衛那邊甚是惱火,覺得這些外藩人猖獗,堅決不放人了。”
這一番話聽下來,謝靈瑜神色如常。
只是她半晌卻一言不發,弄得郭征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謝靈瑜微微偏頭看了過來,這才不緊不慢問道:“崔大人是因為殿下的緣故,這是何話?”
郭征小心賠笑道:“此話是崔大人的下屬說的,他們說殿下主管鴻臚寺,崔中郎將特別吩咐過,這段時日對這些外藩使臣定要客氣些,不能讓殿下為難。”
此時一身緋紅官袍,頭戴著官帽的蕭晏行正好出現,他踏步而來,就這么正好了郭征的這句話。
謝靈瑜反倒被逗笑了,她淡然道:“崔中郎將如此說的話,本官豈不是還承他的情。”
郭征也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小聲說道:“大月國使臣一大清早便來了,正坐在內堂等著大人。”
“現在倒是知道著急了,先前我便與他們說過,來了長安便要守長安的規矩。這里可不是他們的老家,這些污糟事兒,本王還得跟給他們處理幾次。”
說著,謝靈瑜抬腳往里面走,正好看見蕭晏行,直接說道:“辭安也一道來吧。”
蕭晏行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待會不如讓我去將人接出來,殿下身份尊貴,不必為這些人一遍又一遍的跑。”
謝靈瑜哼了聲,淡然道:“你沒聽到方才郭征的話,崔休都把話放出去了,說他是為了本王,這才對這些外藩使者如此客氣。”
這話蕭晏行當然也聽到了,所以心底這才會愈發不痛快。
一個裴靖安,殿下確實是表露出了厭惡。
但是這個崔休,不僅出身好,更重要的是殿下從未曾對他表露過,跟裴靖安一樣的厭惡。
謝靈瑜到了內堂之后,就瞧見里面一身外藩人打扮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只是在聽到腳步聲響起,對方抬頭看了過來,便趕緊把手中的茶盞放了下去。
“殿下,”大月國使臣用一口別扭的官話,向謝靈瑜行禮。
雖然頭一次見到這位殿下時,這個大月國使臣也十分驚訝大周居然有女子為官,但是在聽到身邊譯者告訴他,這位女郎不僅當官,更是個親王,乃是圣人最為寵愛的人。
因而使臣也不敢妄自尊大,一瞧見她出現,即刻便起身。
謝靈瑜不客氣的看著他,直接說道:“本官不是早已經跟你們說過,既是來了大周,便要謹守大周律法,先前幾次你們使團的人違反宵禁,我已是既往不咎,但是如今你們使團的人刺傷大周朝廷命官,此事定不可善了。”
大月國使臣其實也懂一些大周話,此刻他邊聽神色邊凝重了下來。
隨后他恭敬低頭道:“還請殿下恕罪,我之后定然會約束他們的行為。但是現在,還請殿下救他們出來。”
謝靈瑜冷漠看著他:“若是在你們大月國,有人膽敢傷害你們的官員,該當何罪?”
“鞭刑,流放,”大月國使臣見她如此強硬,無奈應答道。
謝靈瑜:“既然如此,那這次便也依照著我們大周的律法而來吧。”
“啟稟大人,金吾衛中郎將前來求見,”只聽外面突然傳來侍從的稟告聲。
堂內眾人神色都是一驚,似乎沒想到這時候崔休會出現。
謝靈瑜同樣如此,她也來不及思索,只是說道:“速速將崔大人請過來吧。”
很快,崔休出現在門口,謝靈瑜看著他身上穿著便服,并不是上次見面時的金吾衛戎裝,便心底有了些數。
“見過少卿大人,”崔休上前。
謝靈瑜頷首:“崔大人免禮。”
她上下打量,輕聲說道:“我聽聞崔大人昨天夜里遇襲了?”
“少卿大人言重了,并不是遇襲,只不過是醉酒之人的無心之失罷了。倒是讓殿下費心了,正好我也將人給殿下送來。”
“人?”謝靈瑜吃驚。
崔休解釋道:“昨夜在平康坊內遇到兩個大月國的使者醉酒,因為怕引起騷擾,我們金吾衛便將人請了過去,先前跟大人早已說過,只要鴻臚寺來領人的話,我們便放人。不曾想今日有些誤會,金吾衛未能及時放人,所以末將便讓人親自送來了。”
先前因為確實有過幾次這種事情,謝靈瑜親自去領了人。
所以崔休便與她商定過,下次鴻臚寺派個人過來,將人領走便是。
誰知這次崔休因為這個大月使者受了傷之后,便回去包扎傷口歇息,未在金吾衛值守,所以他的屬下見鴻臚寺來領人,因為他受傷之事,不免遷怒了鴻臚寺,居然沒讓鴻臚寺把人領了回去。
虧得崔休今日不放心,臨時非要回金吾衛,這才發現此事。
他也是個果決的,一刻也不耽誤,便把人親自領了過來,送還給鴻臚寺。
“崔大人昨夜受傷了?”謝靈瑜視線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方才郭征說了對方手臂受傷了,但是對方衣服穿得齊整,謝靈瑜并未看出來傷在何處。
崔休微微頷首:“多謝大人掛念,只是一點小傷而已,并無大礙。”
隨后他側了下身體,讓身后的兩個人露了出來,那兩個惹事的大月使者,昨天夜里仗著酒勁倒是耀武揚威的,如今酒醒之后,見自己身處牢房之中,又遲遲無人來救,倒是知道害怕了。
此時他們看見大月使臣的身影就在此處,原本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這應該是要放了他們。
“那就是說,崔大人昨天夜里,確實被這兩人所傷,”謝靈瑜轉頭看著這兩人,神色冷漠而淡然:“那么這兩個人,便不可放。”
此話一說,不僅崔休詫異,連
旁邊的郭征以及大月使臣都驚詫不已。
唯一神色沒有一絲變化的倒是蕭晏行,方才他聽到謝靈瑜對大月使臣說了那番話,便知道殿下的性子,不可能輕易妥協。
雖然殿下身為女子,看似柔軟而無害,但是她內心之堅韌,遠遠超過大多男子。
況且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則和主見,并不會被輕易改變。
“殿下,”一旁的大月國使臣,趕緊求饒道:“還請殿下恕罪,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那兩個人此刻見自己的上官這般著急,即便聽不懂大周話,也知道這次只怕無法善了。
這兩人倒也機敏,一下便跪了下來。
謝靈瑜眼底如同淬著寒光,冰冷而堅決,沒有一絲心軟的搖動。
直到崔休上前,低聲說道:“殿下,圣人的萬壽節即將到來,這批大月國使者都是為了圣人祝壽而來,我覺得還是不宜將此事鬧得太大。”
“他們傷了你,”謝靈瑜倒是沒想到崔休居然主動求情,她淡然問道:“你竟還愿求情?”
崔休抬頭,一雙黑眸期望般的看向謝靈瑜,聲音不由放柔:“我不愿殿下為難。”
這句話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郭征不由睜大了雙眸,眼底閃爍著看好戲的光芒。
而他轉頭正想跟身邊的人使眼色,讓他注意這一幕時,這才發現自己身邊的就是蕭晏行。
只見這位平日里在府衙總是清冷而淡然的蕭大人,此刻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看。
瞧瞧,果然熱鬧大家都愛看吶。
郭征心底如此想到。
謝靈瑜并未感受到崔休心中的柔情,只公事公辦說道:“崔大人若是考慮這個,那倒不必,本王不會為難。畢竟觸犯大周律法者,不該被輕易放過。”
崔休沒想到自己撞上一堵不軟不硬的墻。
但他也未曾喪氣,還是溫言道:“大人,我只是覺得鴻臚寺如今要接待眾多使團,何必要浪費時間在這點小事上。況且大周律法中也有言明,若是當事者不追究,他們是可以從輕處罰的。”
謝靈瑜見他執意不追究,自然也沒有再堅持,只是問道:“你想如何懲處他們?”
“不如便罰沒他們一筆銀錢,讓他們在再也不敢有下次。”
崔休直勾勾看著謝靈瑜,眼底的笑意漸起,似有種跟謝靈瑜說不出道不明的默契。
狠狠的罰沒一筆銀錢。
這不就是當初謝靈瑜懲罰那幫國子監鬧事學子時,所使出的手段,如今崔休直接拿過來用了,既是緩和了今日的事態,又是拉近了自己跟謝靈瑜的關系。
此刻謝靈瑜聽著他的話,沒有立刻說話。
蕭晏行安靜望著眼前的少女,面上過分安靜,心底卻猶如被利刃扎入。
崔休這般肆無忌憚的向謝靈瑜示好,他豈會看不出來。
便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了。
可是他卻沒有一絲資格去謝靈瑜去拒絕,畢竟崔休才是那個上了小像的人,他有被殿下選擇的資格。
這個資格,蕭晏行從未有過。
第72章 第72章清河崔氏,招他為婿?……
第七十二章
“既然崔大人不愿意再追究,那么就按照崔大人的意思來吧。”
終于謝靈瑜神色淡然的說出這番話,在場眾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對于鴻臚寺的人來說,這些外藩人可真的被關在金吾衛,最后按照大周律法判刑,只怕也會引起兩國之間的紛爭問題。
畢竟這些人好歹也是來給圣人祝壽的,突然被判了刑,傳出去當真是不好聽。
大月使臣聞言,當即行禮道:“多謝殿下。”
那兩個人這會兒也趕緊給謝靈瑜磕頭,謝靈瑜看著使臣,冷聲提醒道:“昨夜之事,沒有下一次。長安乃是天子腳下,金吾衛更是肩負著守護長安之責任,膽敢再有冒犯金吾衛者,必不可輕易饒恕。”
使臣豈敢有一丁點反駁的,連忙說道:“殿下放心,這次將人帶回去之后,小臣必嚴格約束他們,必定不會再讓他們惹亂生事。”
謝靈瑜聽著他別扭的口音,說著文縐縐的大周官話,冷嗤了聲,隨即揮揮手。
這是示意他將人帶走。
大月使臣也不敢留在這里討人嫌了,趕緊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待他們走后,崔休也是上前,輕聲說道:“既是如此,末將也不多打擾殿下了。”
“崔大人既是受傷了,便不敢如此辛勞,今日也多謝崔大人了,”謝靈瑜聲音倒是放軟了些許,畢竟對方受傷之際,居然還想著鴻臚寺的事情。
崔休搖頭輕笑:“能為殿下排憂解難,乃是末將福分。”
先前謝靈瑜正惱火這幫大月國的使者,實在是不聽話,盛怒之下,也沒怎么在意崔休的口吻,如今聽到他這番話,竟沒來由的皺起眉。
倒也不是她自視甚高,而是崔休話語之間的親昵討好意味,實在是太濃了些。
“崔大人說笑了,你是金吾衛,是為圣人排憂解難,”謝靈瑜不僅沒有接下他過于明顯的親近,反而一句話清清淡淡直接將人推拒了。
果然崔休在聽到這句話時,眼底露出一抹尷尬。
隨后他見謝靈瑜態度如此冷淡,自然也無法再說些什么,便道:“既然事情已經妥善處置,末將也不便多打擾殿下。”
“慢走,”謝靈瑜喊了一聲:“郭寺丞,替我送送崔大人。”
郭征聞言,趕緊上前:“是,少卿大人。”
崔休這次也沒有推脫,只是笑著對崔休說道:“麻煩郭寺丞了。”
“不麻煩不麻煩,”郭征恭敬領著崔休,一路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兩人走在前面,而崔休帶來的那些人則是跟在后面,待快到府衙門口時,崔休突然狀似乎無意的閑聊道:“郭寺丞與蕭大人同為鴻臚寺寺丞,應該甚為熟悉吧。”
“蕭大人與我同在一個值房,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確實還算熟悉,”郭征一臉憨直,似乎并未意識到崔休想要問什么。
崔休輕笑:“蕭大人一朝揚名長安,真乃是年少有為。”
郭征跟著點頭:“確實確實。”
“那不知蕭大人可有婚配,或是在家鄉可有婚約之類的,”崔休再次開口問道。
這下郭征有些傻眼了,他似乎沒想到崔休會問這個,只得無奈說道:“我只知道蕭大人在長安乃是孤身一人,身邊似乎只有從家鄉帶來的小廝,也從未聽說過他有妻室。畢竟蕭大人年歲尚輕,應該未曾娶親。”
“至于婚約嘛,倒是未與蕭大人聊的這么深入。”
崔休見狀,爽朗的笑了兩聲,這才解釋道:“郭大人不要誤會,我并非要刻意打聽蕭大人私事,只是……”
他刻意頓了頓,似乎是要賣關子。
待郭征一臉好奇的看向他的時候,崔休這才湊近他的身邊,低聲說道:“郭大人,你也知我們清河崔氏,族人甚多,自有待嫁的妙齡小娘子,蕭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家中長輩自是甚為關心。”
原來竟是這樣。
郭征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理解理解。”
隨后他心中暗自有些羨慕,畢竟說都知道蕭晏行出身寒門,雖然是蕭氏,卻跟世家大族并無關系。
如今居然能被清河崔氏看上了,不得不說,這狀元郎的名頭確實是好用。
“蕭大人此人可是極為潔身自好的,您也知道,他自打成為狀元郎之后,沒少被那些個小娘子愛慕,但是下官可從未聽說過他這方面的傳聞。”
崔休笑道:“既是郭大人說的,我自是相信。”
“不過我瞧著蕭大人平常總跟著殿下進進出出,應該是甚得殿下青眼吧,”崔休又輕聲說道。
郭征重重點頭:“若說整個鴻臚寺,殿下最信重之人,確實是非蕭大人莫屬了。所以有殿下在,蕭大人日后的仕途只怕也能青云直上。”
這話倒不是郭征吹噓,而是整個鴻臚寺的人都肉眼可見的。
平日里,謝靈瑜只要出門辦差事,身邊帶著的必然便是蕭晏行。
他們兩人一道進進出出,鴻臚寺其他人都已經習慣了。
此刻崔休和郭征也走到了鴻臚寺府衙門口,崔休今日手臂受傷,不宜騎馬,所以門口停著的乃是一輛馬車。
清河崔氏的族徽繪制在馬車最顯眼之處,離老遠都能瞧見。
況且這輛馬車雖然低調,但是從馬車所雕刻圖案的精細程度,也能瞧得出這內里的奢華清貴。
郭征不
由再次羨慕起了蕭晏行。
若是真能被清河崔氏看中,這位出身寒門的狀元郎,只怕就能一飛沖天了。
“此事尚未有定論,還請郭大人定要幫我保密。”
崔休臨走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叮囑兩句。
郭征立即正色道:“崔大人請放心,這其中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不是那等輕浮孟浪之人,婚姻大事定然不會四處宣揚的。”
崔休聽見,這才拱手道別,轉身上了馬車。
待郭征往回走的時候,正好撞見了蕭晏行,只是他神色凝重,似有心事般。
“辭安,”郭征極其親熱的喊了一聲。
蕭晏行停住腳步,郭征神神秘秘沖著他笑了下,雖然想起方才崔休所說的話,可是向著他是當事人,也不算是外人,便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可要在此,提前說一句恭喜了。”
“恭喜?”蕭晏行神色清冷的看著他,那雙濃墨般的黑眸,輕眨了下,猶如碎光在里面泛濫,但卻又淬著寒氣:“喜從何來?”
郭征見他這般,似乎完全不知。
他還是忍不住多嘴說道:“我知你性情高潔,定然不喜攀龍附鳳,但是世家大族底蘊深厚,若是能娶的一位世家出身的賢妻,當真是夫復何求。”
雖然他說的沒頭沒尾,但是蕭晏行卻一下聽明白了。
他似笑非笑看著郭征,輕聲說道:“該不會是方才那位清河崔氏郎君,跟郭大人說了什么吧。”
郭征覺得自己答應了崔休,也提醒蕭晏行夠多了,便趕緊說道:“你既意會,那為兄也就不便多言了。”
說著,他不等蕭晏行再詢問,腳底一抹油,趕緊溜了。
蕭晏行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他這般聰明的人,豈會猜不出崔休會跟郭征說什么呢。
無非就是借著清河崔氏有長輩看中他,想要招攬他為婿,所以來打探他如今是否有妻妾,或者是可有婚約作配。
招他為婿?
清河崔氏嗎?
蕭晏行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漸漸上揚,露出一個極為清晰而又明顯的嘲諷笑意。
若這是真的,當真是滑天下之稽。
荒謬至極!!!
*
此刻原本坐在馬車里的崔休,突然睜開眼睛,他立即開口說道:“不去金吾衛府衙了,現在調頭回家。”
坐在車廂外面的車夫,聽到里面郎君的吩咐,沒有一絲猶豫,立即勒緊韁繩。
隨后馬車在前面的路口調轉了方向。
清河崔氏的嫡支乃是安國公府,崔休不僅是崔氏嫡出,更是安國公府的嫡長孫,歷任安國公都手握兵權。
如今的安國公府乃是崔休的祖父,因著年事已高,早已經卸下鎧甲。
但是他并未將安國公的位置,傳給崔休的父親。
深知崔休的父親崔知仲,也并不是安國公世子,不過沒人懷疑安國公的位置早晚會傳給他的父親。
畢竟崔知仲乃是安國公唯一的嫡出子,如今也高居兵部尚書之位。
在崔休看來,安國公傳給他的父親乃是早晚的事情。
此刻他匆忙返回家中,是知道今日乃是父親休沐,此時他定然在自己的書房之中。所以他下了馬車之后,便直奔父親書房。
果然崔知仲正在書房里,崔休入內之后,他抬頭看了過來。
“你昨夜受傷了,今個一早又何必出門,”崔知仲見他入內,倒是先關心的問了句。
崔休雖然叮囑身邊的人,不許將他受傷之事告訴母親,但是他一點都不詫異父親知曉此事,反而問道:“阿娘還不知道吧?”
“你阿娘若是知道,府上如今豈會如此平靜。”
崔氏嫡支的子息并不繁盛,老國公只有一個嫡出子,崔知仲也不例外,他只有崔休一個嫡子,旁的乃是庶出,自然都不如崔休受重視。
他受傷的消息要是被他娘親知道了,就會被祖母知道。
到時候整個府上都會興師動眾。
“父親,我有一事想要與您商議。”崔休趕緊說道。
崔知仲抬頭看著他,微微頷首。
崔休:“你應該知道今科狀元蕭晏行吧。”
原本還在淡然看書的崔知仲,突然握緊手中拿著的書,但是他卻神色淡然問道:“為何突然提及此人?”
“我想可否將此人招入崔氏,在崔氏族中找個庶出娘子,與此人婚配。”
崔休此舉倒也是簡單明了,乃是徹底斷絕了蕭晏行對于永寧王殿下的非分之想。畢竟以他的身份,想要做永寧王的王夫是絕無可能的。
既然天上月,他夠不著,倒不如給他一塊能夠嘗得到的餡餅。
清河崔氏的小娘子配他這樣的身份,即便是庶出,也乃是下嫁。
對他來說,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說不定,他識時務的話,還真的會這么選擇。
可是未等崔休闡明緣由,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崔知仲,竟一把將手中的書重重摔在了桌子上,狠狠怒斥道。
“荒謬!!”
第73章 第73章斬草除根,永遠都是最有……
第七十三章
崔休被這一聲呵斥,弄得當下怔在原地。
他是崔知仲的嫡長子,整個安國公府上最受重視的人,從小到大,不僅是祖母和母親疼愛他,便是身為父輩的崔知仲也甚少對他這般嚴厲呵斥。
隨后他心底便想著,大概是父親知道這個蕭晏行乃是出身寒門。
應該是嫌棄對方的身份卑微,連清河崔氏的庶出小娘子都配不上吧。
“父親,還請兒子一言,”崔休還想解釋緣由,爭取崔知仲的同意。
崔知仲卻瞬間抬起手臂,制止他說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此事絕無可能。”
崔休未曾想到父親居然如此決絕,他還是不死心,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父親,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娶永寧王殿下。”
崔知仲抬起頭看著他:“這與永寧王殿下有何關系?”
“這個蕭晏行如今乃是大理寺丞,日日跟在殿下身側,雖說他出身卑微,但倒是長了一副好樣貌,先前我與殿下相遇,我幾次向她示好,她都不予理睬,反而對這個蕭晏行諸多維護。”
崔休擔憂的看著崔知仲,低聲說道:“我們都知圣人素來寵愛殿下,萬一殿下便是那般不在意門第觀念的任性脾氣的話,這般年輕的郎君與女郎成日在一起,豈會不日久生情。”
這時候崔知仲才知道崔休,為何要這般安排。
他沉吟了半天,這才緩緩說道:“你這招是想釜底抽薪,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但是崔知仲抬頭看著崔休,
不緊不慢說道:“那你可曾想過,就算你有此想法,對方便一定會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嗎?”
“父親,你今日為何這般說?”崔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崔知仲,實在有些奇怪:“您不是一直教導兒子,說事在人為。既然我有此想法,便定然有讓他屈服的法子。”
崔知仲沉默了片刻,心底閃過的卻是另外一道身影。
“崔氏女絕對不可與其聯姻,”崔知仲半晌,只扔下這么一句。
崔休皺眉,不明白自己都話說的這么清楚,為何父親還是不同意。
“父親,兒子并非一時想法,而是覺得此事確實大有可為,”崔休還是想要說服崔知仲。
但是在此刻崔知仲,卻抬頭看著他問道:“你以為你的對手只有一個蕭晏行嗎?永寧王何等身份,一旦娶了她之后,便是子孫后代平白多了一個親王爵位。裴家那位名滿長安的四郎,此番也在永寧王的擇婿名單之中。”
崔休自然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他不以為然輕嗤了聲:“裴家一向標榜自家乃是清貴純臣,如今遇到這樣的好事兒,倒是忙不迭的攙和了,可笑至極。”
崔知仲看著他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只是淡然笑道:“不必待裴家如此介懷,說不準日后咱們與裴氏還要多多打交道呢。”
“打交道?”崔休知道自家與裴氏并無什么太過深厚的交情。
頂多也就是兩家都在長安之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罷了。
崔知仲安撫他:“雖說我們是希望你能娶永寧王,但此事既要看圣意,也要看殿下自己的意思,先前你祖父便與我說過,其實他并不贊同我們崔家參與這次殿下擇婿。”
“為何?”
崔知仲意味深長道:“樹大招風。”
崔休聽到這四個字,倒是一下安靜了下來。確實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有些時候榮耀太過,不僅會招攬來艷羨,更會招攬禍端。
崔氏本就有了安國公的爵位,貴為一等公爵世家。
不出意外,崔休未來會是安國公,若他再娶了謝靈瑜,那么他們兩人便是國公與親王,到時候放眼整個長安,甚至是整個大周朝,只怕也只有圣人與皇后這樣的夫妻,才能壓過他們。
那樣的煊赫權勢實在太過耀眼。
“可是您不是說過,此次機會乃是百年難得,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女王爺,便是連史書都找不到,”崔休早已經認定了此事,又豈想輕言放棄。
崔知仲含笑:“我不過是想提醒您,不必為了此事與裴氏交惡。畢竟成為永寧王王夫一事,你只能盡力博得殿下的青睞,切莫不可劍走偏鋒。燕賢妃一族的下場,你應該清楚吧。”
當初燕賢妃是何等受圣人寵愛,燕氏一族也跟著榮寵滿門。
可是那樣的新貴,樓塌卻也不過是一瞬之間而已。
雖然一開始緣由眾人并不知曉,但是這個世界并非真的有不透風的墻壁,特別是清河崔氏這樣的世家大族,消息自然也比一般人要靈通。
他們也就知道燕氏為何會覆滅,正是因為燕氏貪心不足,意圖對永寧王殿下不軌,從來達到成為殿下王夫的目的。
這個前車之鑒也讓眾多世家都明白,這位殿下可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小娘子。
若是誰敢對她行這樣的不軌之事,她便是玉石俱焚,也是在所不惜的。
況且以圣人對她的寵愛,到最后的結果,大概就是永寧王那塊玉不會碎,但是膽敢對她圖謀不軌的石頭,定然會被徹底碾碎。
崔休頷首:“放心,您早已對我千叮嚀萬囑咐,我豈有不謹慎的道理。我待殿下一向謹小慎微,從不敢有一絲不敬。”
“如此甚好。”
見崔休還是欲言又止,崔知仲倒是直接把話說開了:“你以為你法子便能奏效?若是有永寧王殿下這樣的貴女日日在身旁,你以為那個蕭大人還會看得上尋常女子嗎?”
“你這想法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廂情愿。”
崔休這下是真的被說服了,確實,連他這樣身份的人,都無法抵抗娶永寧王這個誘惑。
那個蕭晏行如果就是個膽大妄為到極致的,他一心奉承殿下,說不定還真能讓他走通這條路。
“那該如何是好?”崔休低聲說道:“或者父親想想法子,將他從鴻臚寺調出。”
崔知仲抬眸看著眼前的兒子,都說崔休的性子肖似他祖父,也就是老國公。
如此看來,就連骨子里的這份仁厚,似乎都像了些。
“你能想到的法子,只有這些嗎?”崔知仲看著崔休,沉聲問道。
崔休神色莫名僵住。
而在他這神色怔楞的時刻,崔知仲冷漠的聲音響起:“斬草除根,永遠都是最有效的法子。”
*
謝靈瑜這幾天倒是忙得有些腳不沾地。
這不等外面天都黑了,這才總算想起來下值。
聽荷這兩天跟在她身邊,還別說倒也幫了不少忙,端茶倒水不說,就連謝靈瑜讓她幫忙去取個卷宗,她一開始雖然摸不著頭腦,但好在她跟那些扭捏小女郎不一樣,長了嘴巴會問。
不過幾日的功夫,她便摸清楚了鴻臚寺的庫房在何處,放卷宗的地方又在何處。
“殿下,要不要奴婢再給你添點茶水,”聽荷見謝靈瑜伸了個懶腰,她趕緊上前。
謝靈瑜擺手:“不用,你這一日又是點心又是茶水,當真是把我喂飽了,也辛苦你了。”
聽荷心疼的看著謝靈瑜說道:“殿下這一日才是忙呢,奴婢瞧著您拿著一支筆,埋頭就寫,簡直一刻鐘都不能停歇。”
末了,她還語重心長的嘆了聲:“原來當官這么累的。”
“那你以為當官是來玩的,”謝靈瑜好笑的看著她。
聽荷:“先前奴婢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殿下可真是太辛苦了。”
她見謝靈瑜在伸懶腰,趕緊走了過來,伸手替謝靈瑜開始揉捏肩膀,不得不說,聽荷這一手伺候人的手藝,當真是一點都沒生疏。
謝靈瑜享受著她的服侍,也忍不住感慨:“這一日你可幫了我不少忙,早知道你這般有用,應該早些將你帶過來。”
聽荷被她這么一夸贊,當真是心花怒放。
她這下就更加賣力的使出渾身解數了,笑著說道:“日后奴婢就多多給殿下打下手,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讓奴婢去做。”
“行,少不了你的,”謝靈瑜笑了起來。
待按摩結束之后,謝靈瑜起身便要帶著聽荷回府。
不想此時,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謝靈瑜開口喊道,其實雖然門口敲門之人,并未出聲,但是謝靈瑜卻從敲門的節奏之中聽出了對方身份。
蕭晏行進來的時候,就見謝靈瑜站在案桌旁,一臉笑意的望著自己。
“殿下,”他恭敬行禮。
謝靈瑜懶懶散散說道:“好了,聽荷又不是外人,你不用與我行這樣的虛禮了。”
蕭晏行上前兩步,輕聲說道:“我方才收到消息,柳大人今晚約我們見面。”
“還是那個茶樓?”謝靈瑜低聲問道。
蕭晏行頷首。
謝靈瑜輕聲:“那好,咱們即刻出發。”
隨后兩人便前后腳離開,好在這處茶樓就在鴻臚寺的附近,謝靈瑜覺得馬車太過顯眼,干脆帶著聽荷,徒步走到了茶樓。
上了熟悉的房間,推門而入時,看見里面的人,險些都要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殿下留步,”里面懷恩見她抬頭看了一眼門口掛著的牌子,趕緊開口。
謝靈瑜這才緩步走了進來;“柳大人呢?”
懷恩見只有她和一個未曾見過的侍女,趕緊說道:“柳大人未能前來,特讓我來見殿下。”
她剛入了雅間不久,蕭晏行也隨后趕到了。
他瞧見懷恩,倒是沒有一絲意外。
懷恩見人到齊了,又瞧了一眼聽荷,謝靈瑜正要開口,聽荷卻十分機敏說道:“殿下,我到現在守著。”
說著,她便轉身出了門。
“好了,你現在可以直接說了,柳大人呢?”謝靈瑜直接明了問道。
懷恩苦笑一聲:“柳大人受傷了,所以無法前來,只有我能過來跟兩位大人見面。”
“受傷?”蕭晏行聞言,微微皺眉問道:“是因為查案嗎?”
懷恩點頭:“那個姜九確實有問題,柳大人這幾日一直在查他,沒想到就被人盯上了,昨夜柳大人回家的路上遇襲了。”
“遇襲?”謝靈瑜更加吃驚,她說道:“為何此事我不曾聽聞,大理寺少卿在長安城內遇襲,可不是小事兒。”
按理說今日這個消息,怎么也該傳的滿城風雨,沸沸揚揚。
但謝靈瑜并未聽到一絲關于此事的消息。
“對方當時確實有能力殺柳大人,好在對方并未殺他,只是傷了他。我想這些人是想要警告他,不要再繼續查這個案子了。”
謝靈瑜臉上閃過一絲薄怒:“當真是囂張,真以為長安城內無人能制住他們了嗎?”
懷恩:“現在敵人在暗處,柳大人在明處,他的一舉一動已然被盯住了。所以不管他想要怎么查,對方一定能趕在他之前銷毀證據。”
本來姜九這條線索,便是謝靈瑜給柳郗的。
但是因為這個姜九這個人確實有問題,所以一旦有人去查姜九,就會被幕后主使的人盯上,可對方顯然又不想將此事真的曝光出來。
蕭晏行此時卻突然問道:“柳大人傷的嚴重嗎?”
懷恩說道:“還好,只是傷在腿上不能行走,需要臥床靜養。這也是為何柳大人會托付我,來見兩位大人的原因。”
“不對,”蕭晏行卻在此刻淡淡點頭。
謝靈瑜和懷恩齊齊看向他,說道:“這有可能是對方的緩兵之計。”
他們兩人顯然未能理解蕭晏行所說的意思,于是謝靈瑜問道:“緩兵之計?緩什么兵?”
“既然姜九這人確實有問題,但是他目前已經失蹤了,只怕是兇多吉少,柳大人如今去查他的話,若是沒找出什么線索,這幫人確實可以殺了柳大人,但是柳大人畢竟是大理寺少卿,一旦他遇害,圣人定然會雷霆震怒,全力追查此案。
“但是現在他們只是傷了柳郗,并且傷的還是腿,讓他不能下床行走,這樣就不能出門查案,自然也就拖延了他查案的進展。”
謝靈瑜仔細想了想之后,這才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這幫人并非是單純的警告柳郗,他們更想拖住柳郗,讓他不繼續調查下去。”
“說不定是柳郗已經快要查到了真相了。”
謝靈瑜突然有些興奮說道。
畢竟要不是柳郗快查到真相了,這些人也不會如此召集,甚至還有些狗急跳墻的意味,連刺殺柳郗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了出來。
謝靈瑜當即看向懷恩問道:“柳大人可有向你透露,他查到了什么?”
“有,”懷恩點頭,他說:“紅袖樓,阿洛。”
謝靈瑜聽到紅袖樓這三個字,自然是耳熟的,畢竟自己不僅去過,那里還發生過命案,甚至她跟懷恩見面,也是起源于紅袖樓。
蕭晏行也在一旁皺眉,又是紅袖樓。
“阿洛是何人?”謝靈瑜有些不解的問道。
懷恩卻說:“殿下想必也是認識她的。”
謝靈瑜見他這時候,居然還想著要賣關子,當即是有些無語,正要命他有話直說。
可是懷恩卻輕輕吐出一句話:“那個被殺的胡姬少女,正是姜九的秘密情人。”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她腦海中再次浮現起,那個腰肢纖細而靈活的少女,她翩翩起舞一路而來,端著一只酒杯甜甜的向人敬酒。
可最后卻死在了一個回鶻使者的床榻之上。
就連大理寺最后結案,也是因為幾個小混混對那個回鶻使者見財起意,這才殺了他們。
但這一刻,謝靈瑜腦海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念頭。
“那個回鶻使者,才是被牽累的。”
她猛然看向眼前的兩個人,聲音有些激動地說道,而她突然發現所有的事情,似乎一下都有了解釋。
“當時兇手真正想要殺的人,是胡姬少女阿洛。”
因為她是姜九的秘密情人。
第74章 第74章殿下,這是要護著我?……
第七十四章
“你們可還記得,當初那個回鶻使者死的時候,大理寺的仵作明明檢驗的便是兩人死于中毒,而且那個毒非常罕見。如果那幾人只是臨時起意盯上了回鶻使者,那么他們又上哪兒去弄罕見毒藥。難不成這幾個人會隨身攜帶?”
謝靈瑜一口氣說完之后,冷冷嗤笑一聲:“這樣的毒藥,罕見程度堪比荼蕪香,價值只怕并不比荼蕪香少。若是那幾個混混當真有這樣珍貴稀有的毒藥,又何必去殺人劫財呢。”
懷恩那日也在紅袖樓,對于發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是清楚的。
至于后面大理寺破案之后,整個長安都討論了許久,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坐在謝靈瑜身側的蕭晏行,此時緩緩轉頭看向她,似提醒般輕聲說道:“殿下可還記得那日,仵作還曾經說過一句話。”
他頓了數秒后,清冷如雪山泉水般的聲線流淌般響起:“那個胡姬少女中毒程度是比回鶻使者深的,現在看來,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這個胡姬少女。”
這么細節的線索,確實很容易忽略。
畢竟只不過是中毒深淺的程度而已,但是現在看來,這些線索都一直在。
“他們要殺這個叫阿洛的少女,應該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姜九的秘密情人吧,”謝靈瑜沉吟道:“或許是因為她掌握了什么證據。”
這才會被殺人滅口。
謝靈瑜嘴角微揚,略帶嘲諷的弧度:“說不準當時這些人下手的時候,并不知道那個回鶻使者的身份,只以為他是個來妓館尋歡作樂的普通外藩人。”
結果這些人也沒有想到,這個回鶻人居然是個出使大周的回鶻使者。
“殿下猜測的應該八九不離十,”蕭晏行頷首同意謝靈瑜的說法,只是他冷靜補充了幾句:“不過這個回鶻使者的身份,其實也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混淆視線。”
謝靈瑜輕輕說出這四個字。
隨后她看向蕭晏行,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盡是默契的笑意。
顯然他們如今居然已經到了,對方說一而自己知十的地步了。
正因為回鶻使者身份貴重,所以當初命案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將視線放在回鶻使者身上,以至于讓幕后之人有了可趁之機,甩出了幾個替死鬼,掩蓋了他們真正想要殺的人。
倒是因為這個轟動整個長安的自殺案子,一點點理清了線索,居然讓他們在這里,找到了回鶻使者兇殺案的真相。
懷恩聞言,著急問道:“問題是現在這幫人在暗處,我們壓根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也抓不到他們的把柄。”
“柳大人那邊,他們這次沒殺他,應該是有所顧忌的,所以我們暫時不必擔心。”
聽到謝靈瑜這么說之后,懷恩這才稍微被安撫了些。
他與柳郗之間,早已經不是單純的相互利用關系,因而柳郗出事,他比誰都要擔心。
“但是我們也得盡快行動,這幫人應該也一定在清理這件事的所有線索,我們必須搶在他們清除所有痕跡之前,找出證據,”謝靈瑜神色有些凝重起來。
幾人相互通傳了消息之后,懷恩就先行離開了一步。
畢竟他是北紇留在大周的質子,身份上還是不能與謝靈瑜走的太過親近,要是被有心人看到的話,謝靈瑜也少不得要走理由解釋一通。
只是懷恩離開之后,謝靈瑜并未立即離開。
她坐在雅間里,施施然拿起桌上的茶壺,竟親自替蕭晏行斟了一杯茶水,蕭晏行正要伸手接過,卻被謝靈瑜避開了下。
眉眼精致的少女安靜坐著,昳麗而自帶幾分春情乍放的嫵媚,明明她身上還穿著端莊嚴肅的官袍呢,可是少女絕美的容顏又豈是這一身衣裳能輕易遮掩住了。
“方才懷恩在,有一事我沒說,”謝靈瑜抬頭看著蕭晏行。
他微微頷首:“殿下未說,我也不曾提起。”
謝靈瑜放下手中的茶盞,手掌輕輕托著腮,竟有一絲悵然:“自我阿耶離世之后,皇伯爺一直對我疼愛有加。我總是希望他能事事順心,天下太平安樂。”
“可有些事情,便猶如膿瘡般,殿下戳破之后,反而讓圣人更加安心。”
謝靈瑜倏然湊近了眼前的人,低聲說:“應該是他吧。”
蕭晏行原本清冷的視線抬起看向她,透著幾分肯定:“有些巧合并非只是巧合。”
兩人雖然打的都是謎語,可是誰都清楚自己說的是誰。
便是那日,他們在紅袖樓里,撞見的二皇子齊王。
從極樂樓到紅袖樓,而出現在紅袖樓內的齊王,當真會是一個巧合嗎?
謝靈瑜覺得不是。
況且她前一世便清楚的知道,齊王到最后確實未曾登上帝位,甚至還被圣人貶為庶民,流放錦州。
只是在她印象之中,這件事是發生在幾年之后。
可是如今看來,一切又好像有跡可循。
因為在這一世產生了一個變數。
謝靈瑜抬頭看著眼前的蕭晏行,從她那日決定救下蕭晏行開始,似乎有些事情就在悄然改變。
他成為了狀元,他在太極殿上告御狀,徹底摧毀齊王在地方上的錢袋子。
這才讓齊王狗急跳墻,想出了這樣的辦法斂財。
蕭晏行見謝靈瑜這般盯著自己,
輕聲問道:“殿下何故這般看我?”
“如果真的是齊王的話,這次讓我來。”
謝靈瑜看著蕭晏行,輕聲說道。
蕭晏行微怔了下,謝靈瑜低聲說道:“圣人即便再寬容仁厚,可是齊王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一旦事情被揭發出來,圣人勢必要處置齊王。”
“可是圣人心底又豈會不怨怪揭發之人。”
之前太極殿的御狀,蕭晏行便被貶去當了一個小小的九品校書郎。
如果這次,齊王確實涉及此事,只怕根本不是斂財這種小事,所以到時候勢必整個朝堂都會動蕩。
所以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牽涉到蕭晏行。
要不然圣人的雷霆震怒,說不定就會波及到他身上。
蕭晏行望著謝靈瑜,突然很認真地反問:“殿下,這是要護著我?”
“是。”
少女眼底的光華灼灼發亮,似要一路燒到他心底最深處。
*
跟懷恩通了消息第二日一大清早,謝靈瑜便親自去放置卷宗的庫房里尋東西。她本是要找這個紅袖樓少女阿洛的卷宗。
畢竟這個胡姬少女也是外藩人,在鴻臚寺必有卷宗留下。
但是她找來找去,都沒找到這個少女的卷宗。
可她記得上次她也是親自過來找,還吩咐過庫房值守,這個少女的卷宗涉及到回鶻使者,一定要好生看管。
“之前回鶻使者的卷宗,如今放置在何處?”謝靈瑜找不到,干脆把庫房值守喊了過來。
值守人一聽,趕緊說道:“因著先前有位大人也拿了看過,小人便又放在旁處了。”
隨后值守立馬去找了,拿來給謝靈瑜。
謝靈瑜翻了翻卷宗,發現不僅有回鶻使者,而且也有那個胡姬少女,待她輕輕翻閱時,發現胡姬少女的相關卷宗,雖然很簡單,但上面被翻出了明顯的折痕。
她邊翻邊狀似不在意的說道:“回鶻使者案確實事關重大,弄得整個鴻臚寺人仰馬翻。”
“少卿大人說的是,郭大人也是這么說,小人見他來拿這卷宗還挺奇怪,想著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結了,他還這么上心呢。”
謝靈瑜轉頭看著庫房值守,突然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隨后她輕聲說道:“你倒是個聰明人。”
值守依舊是那副憨憨厚厚,似沒聽懂謝靈瑜的話般,笑著說道:“小人只是個看守庫房的,能得少卿大人一句話,當真是三生有幸。”
謝靈瑜拿著卷宗,便離開了。
隨后她返回自己的值房,便讓聽荷立馬去請來蕭晏行。
“我想到一個辦法了。”
在蕭晏行剛進入她的值房時,謝靈瑜便有些興奮的說道。
蕭晏行微怔,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興奮,并且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隨后謝靈瑜將方才在庫房時,那個值守所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她又翻開那個少女阿洛的卷宗,指了指上面留下的痕跡:“你看這個卷宗我第一次見的時候,還未有這些明顯痕跡。可見拿到此卷宗的人,定然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
“殿下是懷疑郭征?”蕭晏行低聲說道。
謝靈瑜輕笑;“郭征未必知道什么,但很可能是有人利用他拿到鴻臚寺的卷宗,想要徹底調查這個胡姬少女阿洛的背景。”
“他將卷宗交給對方,可能也并不會知道對方要找的是什么。”
蕭晏行點頭,謝靈瑜分析的情況,應該是真的。
“所以我們即便真的逼問郭征,他可能什么都說不出來,甚至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此時蕭晏行突然意識到方才謝靈瑜說的那句話意思,他輕聲說道:“殿下方才說,想到一個辦法,是不是想要利用郭征釣出幕后之人。”
謝靈瑜激動到直接去扯他的袖子,開心說道:“我就知道,辭安與我心有靈犀。”
第75章 第75章看來辭安你這個魚餌,下……
第七十五章
鴻臚寺庫房內,值守正懶洋洋坐著,平日里卷宗庫房沒什么人的時候,值守也是這般閑來無事的。
他正坐在椅子上低頭打瞌睡時,突然聽到腳步聲進來。
嚇得一下驚醒,趕緊抬起頭。
“大人,”值守瞧見來人,趕緊揉了揉朦朦朧朧的眼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誰知來人見狀,溫和笑道:“不必這般緊張,我也不過是來拿一份卷宗。”
值守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憨憨一笑:“郭大人,您真是的,要什么卷宗派人來說吩咐一聲,小的立馬拿過去了。”
“有些東西還是我自己尋的方便,”郭征笑了下。
隨后他擺擺手直接走入了庫房,值守站在身后,看著他的背影,依舊一副恭敬的模樣。
直到過了會兒,郭征突然從里面喊了一聲,值守趕緊走過去。
郭征笑著說:“這卷宗庫房到底還是你比較熟悉,不如你幫我找吧。”
于是值守人按照他的要求,開始去找他要的東西。
只是就在值守尋找時,一旁的郭征似閑暇般隨處看了看,突然說道:“這份卷宗這兩日是有人看過嗎?我怎么記得上次不是放在這個位置的。”
值守回頭看著他手里拿著的卷宗,正是回鶻使者的卷宗。
“確實有人看過,”值守含含糊糊回應了句。
郭征眼底閃過一絲驚惶,卻還是迅速收斂,故作隨意問道:“這個回鶻使者案子不是已經結束了,怎么還有人來看卷宗。”
值守笑道:“估計也只是好奇吧”
此時郭征心臟放佛被狠狠揪住,只怕狠狠質問值守,但卻又怕目的太明顯,反而更加引起懷疑,他只能小心翼翼說道:“我先前跟你說過的話,你沒忘記吧。”
“當然,大人您拿走這份卷宗的事情,小人可從未沒跟旁人說過,”值守格外憨厚誠懇的模樣,讓郭征的心也不由松了幾分。
郭征似滿意,笑著說道:“鴻臚寺有個九品常客的位置,正好空缺了少來,你也知我在寺卿大人面前還是有些臉面的,這次定然會為你全力爭取。”
在鴻臚寺卷宗庫房里當值守的,也就是個小吏而已,跟官這個字完全沾不上邊。
若當真能成了九品常客,那也是祖墳冒青煙了。
“多謝大人,”值守說著就要跪下去。
郭征眼疾手快將他扶住,小聲說道:“不可這般張揚。”
值守趕緊點頭。
此時郭征左右看了一眼,這才輕聲問道:“這次是誰來看了這份卷宗?”
值守心底似乎還有為難的模樣,臉上猶疑不定之后,終于下定決心般小聲開口:“是少卿大人。”
郭征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臉上似乎沒有什么意外。
甚至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感。
他越發和顏悅色的看向眼前的值守,又問了句:“除了這份卷宗之外,少卿大人可還有看旁的卷宗嗎?”
值守倒是立即搖頭:“并無。”
郭征這下不說話了,他陷入沉思之中,顯然也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畢竟這個案子早已經完結了,甚至鴻臚寺還親自寫了回函,向回鶻國交代了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但是沒想到少卿大人卻又在這時候突然來庫房重新查詢這份卷宗。
想起自己身后之人,一直叮囑自己,要時刻盯緊永寧王。
郭征心底也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有時候上了賊船的時候,并不覺得這個賊
船有多差,甚至還心中頗有些得意,自己能攀上這根高枝。
畢竟他在鴻臚寺丞這個位置上,一待也是三年了。
每年吏部審核,他至多也就是中上的評價而已。
他背后無人,在官場之上寸步都不得進。
如今只不過是讓他打探些許消息,對方便保證至少也會給他一個上州長史,雖說是個地方官,但是他身邊有幾位外放出去的摯友,來信之中倒是提及不少到了地方的好處。
畢竟長安城內貴人太多,皇族勛貴,世家門閥,各個都高高在上。
“你確定嗎?”郭征還是不死心的又多問了一句。
值守很肯定的點頭:“每次調閱卷宗都是要登記在冊的,少卿大人調閱的這兩份卷宗,便登記在冊了。”
郭征猛地看向值守,但是對方嘿嘿一笑,反而主動安慰。
“大人放心吧,您上次調閱這份卷宗,我未曾登記。”
值守遞給了郭征一個,我辦事您盡管放心的安慰眼神。
可是郭征卻還是似乎還是想問關于謝靈瑜的事情,值守見狀也不含糊,直接轉身去往自己的書桌,將那本登記冊拿了過來。
他遞給郭征時,恭敬笑道:“大人請過目。”
郭征這會兒也不推脫,趕緊低頭查閱,果然上面有謝靈瑜調閱卷宗的記錄。
確實是只有兩份。
一份乃是回鶻使者的卷宗,另外一份則是這個胡姬少女阿洛。
鴻臚寺本就是嚴格管理這些外藩來客的地方,所以即便只是一個在妓館內跳舞的卑微少女,在這里都能有一份完整的人生記錄檔案。
從她踏入長安的那一刻,便被認真記錄著。
她來著何處,跟著誰一起而來,都登記過了。
所以想要查這個胡姬少女,從鴻臚寺的這份卷宗入手,確實是最好的。
但是郭征看到這里時,心底微微松懈,殿下也只調閱了這兩份卷宗而已,可見她應該并不是找到了什么新證據。
可就在他準備放下手里的登記冊,突然卻瞧見下面還有一個名字。
蕭晏行。
當然蕭晏行來卷宗庫房調閱任何卷宗,都可能是因為公務上的事情,畢竟他也是鴻臚寺丞。
郭征卻明白這位蕭大人與永寧王殿下,關系甚密。
于是他低頭看了看蕭晏行調閱的卷宗,是一個叫赤珠的胡姬少女。
“這個赤珠的卷宗可還在?”郭征指了指冊子,抬頭問值守。
值守湊過來看了眼,說道:“在呢,也是湊巧了,蕭大人半個時辰前還了回來。我這就去給您找過來。”
郭征頷首,站在原地看著值守前去找卷宗。
雖然這可能只是個誤會,畢竟蕭晏行調閱卷宗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事情,但也可能是他們兩人太過謹慎,分別調閱不同的卷宗,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懷疑。
要不然這兩人先后調閱這幾份卷宗,總不能只是一句巧合而已吧。
很快值守返回,手里捧著卷宗重新來到了郭征身邊:“就是這份。”
郭征接了過來,迅速翻閱了一遍。
只不過又是一個三年前不遠千里來到長安,只為謀生的普通胡姬少女罷了,并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
三年前?
郭征只覺得這個時間,似曾相似罷了。
隨后郭征捧著手里的卷宗,迅速走到先前的立柜旁邊,他迅速從上面拿出回鶻使者一案中,那個死去胡姬少女阿洛的卷宗。
他翻開阿洛的資料,上面清楚而明白寫著。
阿洛三年前跟隨胡商車隊前來長安,隨后被賣入紅袖樓。
而這個叫赤珠的少女卷宗上則是同樣這般寫著。
赤珠三年前跟隨胡商車隊來到長安,隨后被賣入賭坊極樂樓。
因為卷宗上并未寫明阿洛是跟隨哪個胡商車隊前來長安,所以當初郭征倒是想要找這個車隊,但是因為已是三年前的事情,經手數人,他又不敢大張旗鼓的調查,這才作罷了。
隨后郭征仔仔細細對比著兩份卷宗,終于他發現了一個極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在這兩個少女的身體特征描述上,居然記載著一個極其相似的圖騰,雖然兩人一個是紋在了手臂上,一個是紋在了胸口處。
郭征在鴻臚寺待了這么多年,知道西域有些部落或者家族,喜歡將圖騰紋在身上。
這兩個少女身上都紋著相似的圖騰,就更加確定她們確實有關系。
郭征萬萬沒想到,自己苦苦尋覓的答案,居然從蕭晏行調閱的這份卷宗里找到了。
之前他背后的人給他的任務,便是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找到這個胡姬少女阿洛在長安可有什么關心極親密的人。
郭征根據鴻臚寺上的卷宗倒是找到了她的居所。
但是調查出來的結果,都未讓背后的人滿意。
可沒想到,他苦苦找尋的這個答案,居然是殿下和蕭晏行先發現的。
或許這個叫赤珠的少女,便是背后之人想要找尋的。
郭征這下如釋重負般,只覺得自己總算可以有了個交代。
隨后他急匆匆放下手里的卷宗,又稍微安撫那個值守幾句之后,便離開卷宗庫房。
而在庫房不遠處,有兩個人正站在角落,安靜望著里面的動靜。
在看見郭征那道匆匆離去的背影時,謝靈瑜嘴角輕揚起。
“看來辭安你這個魚餌,下的甚好啊。”
蕭晏行垂眸看著眼前的少女,聲線明明猶如從雪山融化而來的冷泉般,清冷之中卻又透著幾分淡然:“還是殿下的主意甚好。”
*
兩日前。
謝靈瑜在決定釣魚之時,卻陷入了困擾之中。
她輕聲說道:“我們若是要設局的話,定要一擊必中,因為如果對方沒能上鉤的話,反而會起了疑心,而且到時候他們會肯定我們手中并無絕對性的證據,要不然也不會這般設計他們。”
一旦失敗的話,他們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底打草驚蛇。
蕭晏行點頭:“殿下擔心的是,所以我必須把這個魚餌下的完美無瑕。”
說著,兩人竟不約而同的看向手中卷宗,郭征一直在翻閱這個卷宗就是想從上面找到證據吧。
但是這份卷宗,不管是謝靈瑜還是蕭晏行都眼睛看過了很多遍。
甚至過目不忘如蕭晏行,早已經這兩份卷宗的內容都背上了。
“看起來這份卷宗,并沒有什么線索,”謝靈瑜望著手里的卷宗,臉上倒也沒什么失望。
因為卷宗上她找不到線索,就意味著郭征也找不到線索。
這是她可以利用的。
就在謝靈瑜看著眼前的卷宗開始出神時,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掌伸了過來,隨著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卷宗上點了點,謝靈瑜的視線被他的手指吸引著,看向了那行字。
嘉明十七年,跟隨胡商車隊前來長安,后被賣入平康坊紅袖樓。
“三年前來的長安,是跟隨胡商團隊而來的,你的意思是或許在這個胡商團隊里,有她可以托付之人,如果她手中真的有姜九的什么證據,那么必然會交給此人。”
這個胡姬少女阿洛會被這么大費周章的刺殺,想必肯定是威脅到了幕后之人。
說不定就是因為她知道了什么秘密。
而且根據郭征還在調查這個阿洛來看,她應該確實掌握著什么證據。
謝靈瑜倒是有些振奮:“那我們就從這個胡商車隊來查。”
蕭晏行卻輕輕搖頭:“根據鴻臚寺的登記來看,每年胡商車隊來往長安,足有千余次,每個月便能達到數百次。”
“先不說車隊數量太多,如果要一一排查的話,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我們時間上便不夠充裕。其次便是要調閱三年前所有的胡商車隊,勢必會大張旗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分析這兩點之后,謝靈瑜點頭贊同。
“不過好處便是,我們排查不了,郭征同樣應該也排查不了。”
這倒也是。
郭征連查看這兩份卷宗都是偷偷摸摸的,怎么可能敢大規模的排查胡商車隊。
“所以這點我們就可以利用。”
蕭晏行突然輕笑了聲。
謝靈瑜卻有些不解:“該怎么利用?”
“雖然我們也不知道這個少女阿洛身邊,到底存不存在這么一個能托付秘密的生死好友,但如今死無對證,所以我們來制造這么一個人。”
謝靈瑜隨即立即明白了:“你是說我們偽造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蕭晏行點頭。
這個法子確實符合謝靈瑜之前說的釣魚,畢竟得給出魚餌之后,她想要釣的魚才會真正的上鉤,要不然沒人傻乎乎的去咬空鉤子。
“去哪兒找這樣一個人呢?”謝靈瑜自言自語道。
這個少女阿洛身邊的人,想必早已經被各種排
查過了一遍,畢竟他們一開始弄錯了兇殺案的真正方向。
但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卻沒弄錯,在大理寺還傻乎乎的追查刺殺回鶻使者真兇的時候,幕后主使早已經把胡姬阿洛身邊的人都查了一遍。
不過想必他們確實沒找到自己想要的。
“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謝靈瑜抬起濃密的眼睫,少女滾圓而漂亮的黑眸里透著興趣,蕭晏行自然也沒有再賣關子,直接說道:“殿下可還記得,我們在極樂樓的時候,他們大堂最大那張賭桌上的那個胡姬少女。”
謝靈瑜當然記得,那個少女穿著明媚而有些暴露的紅色衫裙,手臂上帶著串珠搖鈴,每當一盤結束之后,她便會拿著手中形如馬球桿模樣的長桿,將桌上的銀錢迅速按照下注的輸贏,迅速推給客人們。
每次她揮動手中長桿的時候,手臂上的搖鈴便會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
讓人宛如聽到了西域之外的沙漠駝鈴,悠揚的脆響。
“她年齡與阿洛相仿,最重要的是。”
蕭晏行頓了片刻,輕聲說道:“她極有可能真的與阿洛有關系。”
謝靈瑜這下徹底傻眼。
“辭安,你這是什么意思?”謝靈瑜聲音有些顫抖,這次她是真的聽不懂。
甚至她還努力回憶起那次見到那個賭坊少女時的場景,可是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蕭晏行見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唇邊揚起更加明顯的笑意,將先前胡姬阿洛的卷宗往前謝靈瑜面前推了推。
就像之前大理寺來找鴻臚寺要回鶻使者卷宗,是因為卷宗內有他的畫像,還記錄著他本人身上的明顯特征,比如臉上有痦子,或者是身體上刻有紋身。
這些西域外藩之人,可沒有大周這種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觀念。
因而他們很多男子身上都會紋有圖案。
“你看這里,說這個阿洛肩膀內則紋有這樣的圖案。”
謝靈瑜低頭看著蕭晏行指著的地方,果然卷宗上面在描述身體特征的地方,畫著一個極其陌生類似圖騰的圖案。
“殿下在鴻臚寺這么久,應該也清楚這些外藩人,特別是有些游牧民族,他們信仰不同,會有祖傳的圖騰作為信仰的標識。所以這些部落里的男人身上,往往會紋有這樣的圖騰。”
謝靈瑜輕聲說:“我知道,北紇人就是如此,他們那些士兵身上都會紋著同樣紋身。”
“那個賭坊少女身上也有類似的紋身,方才我在卷宗上看到這個圖案的時候,便一下想到了。”
謝靈瑜認真回想那日的情況,卻依舊沒有絲毫印象。
她有些無奈嘆道:“看來那日我光忙著賭錢了,是一絲也未曾察覺。”
蕭晏行此時聲音莫名放軟了幾分,如同輕哄般說道:“是殿下查到了姜九,這才引出這條真正的線索。”
謝靈瑜本就不是怨懟的性子,她望著蕭晏行:“那個賭坊里的小廝說自己是什么過目不忘,我看你才是真正的過目不忘。”
她不僅未曾生氣,語氣中反而有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這么看來,這個賭坊胡姬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先不管她們到底有沒有關系,她待著的這個極樂樓便是姜九尋常最頻繁待著的地方。她與胡姬阿洛之間的聯系便已經有了。”
謝靈瑜越想越發覺得,這確實是個絕妙的人選。
畢竟都不需要他們強行聯系,只要幕后之人知道這個極樂樓的胡姬少女,只怕便會信了大半。
“可是,”謝靈終許久輕聲說道:“此事只怕會讓這個賭坊少女陷入危險。”
蕭晏行望著眼前的少女,與初次相遇時,她已經成長了許多。
她早已經不是那個被養在深宮之中,天真而不諳世事的小殿下了。
她入了朝堂,見識了許多爾虞我詐和不折手段,可是最讓他動容的是,不管經歷再多,眼前這個出身高貴的少女,依舊還保存著一顆柔軟而善良的心。
即便是在準備設下陷阱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一個無辜的人。
即便那個人是個卑微的胡姬少女,身份與她猶如云泥之別。
但是她依舊看見了對方。
而不是像那些所謂的貴人們,看待尋常百姓宛如螻蟻,根本不會在意這個螻蟻的死活。
“放心,我們只是利用她設局,我答應殿下,一定會保護好她。”
謝靈瑜望著他,突然輕笑:“這話應該我來說吧。”
“況且待事成之后,我們可以給她一筆錢,讓她脫離如今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家鄉。畢竟這些胡姬少女,很多都是被迫來到長安的。”
蕭晏行似是為了寬慰她,竟替這個胡姬少女的后路都想好了。
謝靈瑜眼瞳里這才露出些許輕松。
“是啊,事后給她一筆豐厚的銀錢,讓她自由的生活。”
于是他們迅速了解到了這個賭坊少女名叫赤珠,而他們也在鴻臚寺的庫房之中,找到了赤珠的卷宗。
讓他們意外又不意外的是,這個赤珠卷宗上面確實有相同的圖騰。
只不過她是五年前來到長安的。
為了郭征更加信服,謝靈瑜干脆修改了卷宗年份這個部分,這樣才能徹底坐實兩人之間的關系。
在他們做好萬全準備之后,謝靈瑜便派聽荷出馬。
這個小娘子這些時日里在鴻臚寺也是混了個臉熟了,而且她性子活潑,眾人都知她大大咧咧,所以她無意中說出謝靈瑜這幾日正在調閱的卷宗,實在是太過合情合理了。
果不其然,聽荷完美完成了任務。
郭征在得知謝靈瑜最近居然又重新調閱回鶻使者的卷宗之后,急急忙忙來打探消息,可是他也不想想,他不過是個鴻臚寺的六品寺丞而已。
這個庫房值守怎么可能被他收買,而不是被謝靈瑜收買呢。
于是在值守的引導之下,郭征應該是看到了蕭晏行調閱的那份卷宗。
也虧得謝靈瑜和蕭晏行兩人在鴻臚寺,一向是成雙成對的出出進進,誰都知道蕭大人乃是殿下的人。
所以蕭晏行調閱的卷宗,便也可能是謝靈瑜想要看的。
如今眼看著郭征急匆匆離去的模樣,兩人都知道自己的魚餌下成功了。
魚就要上鉤了。
“我想幕后主使如果不想夜長夢多的話,只怕會今晚就動手。”
在郭征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的時候,蕭晏行偏頭看著謝靈瑜。
謝靈瑜微勾著嘴角:“最好是。”
第76章 第76章寒刀出鞘,當是如此!……
第七十六章
深夜,街道上的打更聲剛過,在脆響聲之后顯得格外安靜,這種嘹亮而刺耳的聲音在深夜之中,傳的格外悠遠。
謝靈瑜坐在雅間內,聽著外面沸沸揚揚的陣陣笙歌。
絲絲靡靡的聲音不斷從樓下飄了上來,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
“辭安,你說他們會怎么動手?”謝靈瑜忍不住問道。
原本他們是想安排一個意外,讓那個胡姬少女赤珠留在自己的住所,但是這樣又顯得太過明顯,像是專門鋪開了一張網等著別人鉆進去呢。
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退這些人。
所以謝靈瑜他們干脆沒有設計意外,今日這個胡姬赤珠依舊在樓下,如往常那般在中央那張桌子旁邊招呼客人。
“這里這么多人,他們應該不會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蕭晏行
輕聲說道。
謝靈瑜點頭,她也是這么想的。
只是隨后她緩緩說道:“可是這個胡姬,白日里也住在賭坊里的后罩房,身邊都是人,要想殺她應該很難避人耳目。”
“所以就要看看他們手段高不高明了,”蕭晏行神色淡然。
只是他看向謝靈瑜,還是忍不住哄道:“若是待會真有刺客,殿下不論如何,都要留在雅間,一切都交給我。”
今夜謝靈瑜和蕭晏行特地喬裝打扮了一番,再次來到了極樂樓。
特別是謝靈瑜的穿著打扮,跟上次來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甚至在門口又遇到了上次那個侍從,只是對方雖然號稱記性很好,能記得來過這里的客人,但是也并未認出她和蕭晏行。
可見他們兩人喬裝的還是頗為成功。
謝靈瑜見他還是不放心,低聲說道:“我為何堅持要來極樂樓,緣由也跟你說過了。”
蕭晏行今日并非是那等清冷貴公子的打扮,上唇貼了胡須,顯得多了幾分成熟穩重,而且整個人收斂著的鋒芒也乍然迸發般,渾身上下都有種外放著的銳利。
只是他漆黑眼瞳看向謝靈瑜時,還是蘊染著溫和:“我知殿下是擔心今日事發,引來巡街金吾衛,到時候沒有殿下坐鎮的話,只怕我和賀蘭放無法收場。”
長安實施宵禁,雖說三品以上官員可無視宵禁。
但是深夜在街道里使刀械斗乃是重罪,況且誰又知道金吾衛到底是不是鐵板一塊,有沒有被滲透了,萬一金吾衛當中也有他們的人話,到時候蕭晏行和賀蘭放他們都危險了。
如果有她親自在場的話,即便是捅到了圣人面前,謝靈瑜也有信心能護住自己的人。
他們特地選了一個雅間是能夠看到樓下中庭的,此時中庭依舊一切正常。
謝靈瑜沒敢派太多人到賭坊內,畢竟賭坊里一下子出現太多生面孔,也會引起賭坊的懷疑。
一旦賭坊內有異常舉動的話,也可能會打草驚蛇。
倒是謝靈瑜很快被樓下的一幕所吸引,只見一個極貌美而妖艷的女子出現在中庭之中,她宛如春日里的艷蝶般翩然出現,而她的出現果然也引起了不少賭客的側目。
原本一心只盯著賭桌上骰盅的賭鬼,居然也舍得挪開視線,看向這個貌美女子。
“檀娘,”謝靈瑜輕聲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蕭晏行同樣看著這個貌美女子,卻神色毫無一絲波瀾。
對面的謝靈瑜好整以暇的手掌抵著下巴,倒是露出幾分好奇:“長安城內關于這位檀娘子的傳聞很多,畢竟她以女子之身成為了這里的掌柜,手握這么大一座極樂樓,誰都知道她不簡單。偏偏還沒有知道她背后,究竟是誰。”
“不過我想整個長安最好奇的還是,她如今究竟芳齡幾何吧。傳言說她如今已四十有余,只是實在駐齡有術,所以看起來如同稚嫩少女般。”
大概沒有女子會對于這種傳聞不感興趣的,即便是謝靈瑜這樣的性子。
擁有絕色容顏的女子,誰不想讓自己永葆容顏呢。
謝靈瑜盯著這個檀娘左看右看,若說她是稚嫩少女確實是夸張了些,畢竟對方風韻嫵媚而妖艷,一看便知是屬于成熟女娘的風姿。
但是光看她這張臉,至于雙十有余的花信年華,怎么瞧也不可能是傳聞中的四十有余。
“傳聞之所以是傳聞,多半都是些夸大其詞之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蕭晏行眼瞳里泛著些許笑意。
謝靈瑜卻還是不死心般:“若是有機會,我倒是想要向她請教一番,她的駐顏之術。”
蕭晏行卻搖頭道:“殿下何必多此一舉。”
眼看著謝靈瑜的嘴巴微微嘟起,似撒嬌般的嘟囔道:“怎么,我作為小娘子,對這種駐顏之術感興趣,便是多此一舉嗎?”
不會是她尋常官袍穿多了,蕭晏行早已不把她當小女郎看待了吧。
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我的意思是,”蕭晏行眼睫微垂,眼神猶如兩片輕而柔軟的羽毛落在她的身上,繾綣而溫柔:“殿下容顏之盛,無需如此費心。”
這還是蕭晏行頭一次如此直白的夸贊謝靈瑜。
這讓一向淡然的謝靈瑜,都不由有種別樣的情緒從后脊背一直竄到天靈蓋,那種像是被撓到心底的感覺,又酥又麻的,讓她連眼神都不知道該放在何處。
最后干脆撇了頭,只是她耳垂微微泛起的紅暈,一下泄露了她心底的感覺。
隨著夜越來越深時,整個賭坊非但沒有安靜,反而有種越來越熱鬧的感覺。
謝靈瑜安靜看著,倒也沒一直問。
直到她微微嗅了下,有些奇怪喊道:“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著火了,著火了,”突然也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喊聲傳了過來,這一下原本熱鬧的中庭,有了瞬間的安靜。
原本還沉浸其中的賭徒,這下也知道惜命,就要往外跑。
只是有些人還不忘伸手去摟面前的銀錢,但是又不小心抓到了隔壁旁人的銀錢,兩人居然還爭吵廝打了起來。
此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急匆匆來到檀娘的身邊:“掌柜的,后院著火了。”
“后院為何會著火?”檀娘皺眉,正想著這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好在她身為極樂樓的掌柜,也不是吃素的,遇到這種事情并未慌張,只是立即吩咐道:“趕緊組織人去提水滅火,快去。”
“是,”管事應了句,便朝著后院重新跑了過去。
檀娘在中庭喊道:“諸位莫慌,還請先到外面稍等片刻,我們立即便能滅火。”
但此時已經有濃煙開始飄了過來,眾人哪還有心思聽她說話。
有些人拿好自己的銀錢之后,便趕緊往外跑。
此時也不知是誰又喊了一句:“不好了,燒過來了,火從后院燒過來了。大家快跑啊,要不然一個都跑不掉了。”
這一句話將本就緊張的氣氛,一下如同點燃了般。
原本還在觀望的賭徒,這會兒也不管不顧的往外跑了出去。
從二樓和三樓不斷有人往下跑。
蕭晏行此時站了起來,抓住她的手掌:“殿下,我們也該離開了。”
兩人出了雅間,瞬間走廊一路往樓梯走去時,謝靈瑜的目光始終盯著那個胡姬少女,她猜想這個大火只怕就是刺客弄出來的,看來他們是真的打算在今日動手。
“不好,她要跑出去了。”
謝靈瑜眼看著那個胡姬少女赤珠也跟著人群似乎要往外面跑。
這么多人一起跑出去,人多雜亂,擁擠不堪,特別還是跑到外面街道上的話,要是有個人在暗地里使用強弩,只怕一箭便能當場射殺這個赤珠。
“快,”謝靈瑜反手用力抓住蕭晏行,拽著他就要往前跑。
但是蕭晏行卻一直警惕的看著左右,畢竟此時這里實在是太過混亂了,若是當真有刺客,從暗處突然閃了出來的話,只怕真會傷及殿下。
謝靈瑜眼看著赤珠隨著人群,跑到了外面,這下越發焦急了。
幸虧她今日穿了男裝,行走十分方便,謝靈瑜疾步跟了上去。
待剛到街道時,眾人驚魂未定,有人忍不住吐槽道:“老子手氣正好著呢,怎么就一下著火了。”
“就是,我剛才連贏了三把,眼看著運勢起來了。”
就在這些賭徒你一言我一語多嘴時,人群中突然有好幾個打扮十分普通不起眼的人,竟不約而同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在他們即將匯聚到一起時,這些人手中竟似有寒光閃過。
正巧跟著跑出大門口的謝靈瑜,站在臺階之上,巡視著人群想要找出赤珠,沒想到正好讓她看見一個形跡可疑的男人,正擠開眾人朝著赤珠走了過來。
“赤珠小心,”謝靈瑜也顧不得旁的,大吼一聲。
那個叫赤珠的胡姬少女,莫名聽到有人喊自己,正要回頭,結果正好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居然舉著一把短匕沖著自己沖了過來。
赤珠
當場被嚇得尖叫出聲,而周圍一幫賭徒,也瞧見這一幕。
瞬間所有人如同潮水般,朝著四面八方散開。
反而讓赤珠一個人留在街道的中央,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的匕首,快要刺中自己的身體。
但是隨著叮當一聲脆響,赤珠睜開眼睛,看著一個高大男子擋在自己的面前。
他手中同樣是一把短匕首。
賀蘭放盯著刺客,冷笑一聲:“就等著你們呢。”
雖然先前因為他也要進入賭坊內,所以不能攜帶長刀,只有一把短匕首被藏在了靴子之中。不過這幾個刺客同樣也是如此,他們要進入賭坊,只有短匕。
很快,王府護衛從四周跑了過來,當場將赤珠圍在左右。
沒想到黑暗之中,居然聽到叮當作響的聲音。
謝靈瑜再抬頭看去,只見一行黑衣人手提長刀,從夜幕之中沖了過來。
頃刻間原本處于優勢的王府護衛,眼看著被長刀黑衣人和原本持短匕的刺客團團圍住,隨后那些短匕刺客迅速拿到了長刀,開始向著護衛們沖殺過去。
好幾個王府護衛,在打斗之中中了刀。
但好在謝靈瑜他們也并非全然沒有準備,隨著一聲尖銳長嘯聲,一輛馬車自遠處而來,車夫到了近處,便直接把一柄長刀扔了過來:“大人,接刀。”
賀蘭放當即騰空抓起長刀,瞬間他便猶如換了一個人般,迅速的廝殺起來。
隨后車夫將所有護衛的武器都扔了過來,王府侍衛本就是精英,如今即便是死戰也不落下風。
謝靈瑜站在臺階之上,眼睜睜看著對面街道上廝殺成一片。
可是她漸漸發現,王府侍衛竟慢慢處于下風。
原來是他們一心要保護那個胡姬少女赤珠,所有人將人赤珠圍成一圈。
這樣的舉動卻是影響了他們的行動,他們無法進攻,只能在被動防守。
謝靈瑜眼看著侍衛越來越落下風,不由氣惱道:“金吾衛是死了嗎?今夜此處打成這樣,他們居然還不知道。”
“看來金吾衛也被拖住了,”蕭晏行低聲說道。
謝靈瑜咬著嘴唇,她低聲說:“還好我們先說準備妥當,說好這里只要打起來,便立馬派人前往金吾衛。只盼著他們能撐久一些。”
雖然王府侍衛有三百名之多,但是謝靈瑜也不可能盡數帶出來。
反而她只帶了二十幾名護衛,只想著此乃長安,對方即便是囂張也定然不敢太過。
“這些人當真不要命了嗎?”
當謝靈瑜眼看著刺客之中,有人頂著被護衛刺傷的危險,也朝著包圍圈中間的赤珠廝殺過去,當下有些怔住。
反而是蕭晏行在一旁,聲音極輕的說:“這些人應該是死士。”
所謂死士者,便是為主子而生,為主子而死。
壓根不會在乎自己的性命。
“啊,”少女赤珠的痛呼聲響起,即便她被重重保護著,卻還是有死士,寧愿頂著被長刀刺穿的危險,也揮刀向她砍了過去。
終于還是砍到了她手臂,瞬間她手臂上鮮血直流。
而眼看著街道上,不斷倒下去的尸體越來越多。
突然一道強勁的破空之聲響起,蕭晏行沖著廝殺人群喊道:“有弓弩。”
這一聲提醒,本是讓王府侍衛小心,可是所有人卻在這一句話,反而朝著赤珠靠了過去,更有人直接將赤珠的腦袋按了下去。
而弩箭也如流星般急射而來,謝靈瑜眼睜睜看著一個護衛,為了保護赤珠,替她擋住了弩箭。
那根弩箭直直插中他的脖子。
鮮血瞬間噴濺而出,周遭其他人的身上,都沾染上了這名侍衛的鮮血。
可是沒有人來得及悲傷,眾人開始已經開始迎接第二輪弩箭的攻擊,而且那些死士也在一直攻擊侍衛。
“殿下,您躲在此處,不要動,”蕭晏行轉頭看著謝靈瑜,輕聲叮囑道。
謝靈瑜望著他,忍不住喊道:“辭安。”
但是蕭晏行只是沖著她輕笑了下,便沖向了街道上,他身形極快,彎腰撿起一把長刀之后,他整個人氣勢一下變了。
若說之前他更像是清冷高貴的世家公子,可是如今他整個人如同拉滿的弓,磅礴氣勢在一瞬間迸發而出,整個人氣勢凌厲而殺伐。
隨后他加入了混戰之中,長刀在他手中宛如游龍,一刀刀劈向那些死士。
謝靈瑜站在原地,望著那樣殺伐凌冽的身影。
她腦海中只回蕩了一句話。
寒刀出鞘,當是如此!
第77章 第77章今夜誰都別想離開此地
第七十七章
蕭晏行在加入戰局的那一刻起,一切瞬間出現了逆轉,原本還處于下風的王府侍衛們,早已經岌岌可危,但是蕭晏行的長刀所到之處,宛如利刃割草,輕松而肆意。
不多時,好幾個死士眼看著失去了戰斗力。
謝靈瑜心中大定,躲在賭坊的門口處,安靜看著場上的局勢。
她并無武功,自然殺不了這些人,但是這種時候不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便是在穩定軍心。
果然蕭晏行一出現之后,那些人也發現了他的棘手,迅速圍了上來。
而此時不知趴在哪座房頂上的弓弩手,眼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就要破壞他們的好事兒,毫不猶豫射出了第二發弩箭。
只是破空之聲響起的時候,蕭晏行竟似會聽聲辨位般,他直接舉起長刀,直接擋住了來勢洶洶的弩箭。
叮的一聲,箭頭撞擊在刀刃上。
蕭晏行面色沉穩,沒有絲毫變動,在箭頭被撞擊落地之后,他更是再次提刀殺了出去,刀光劍影之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卻格外靈動飄逸。
連謝靈瑜這個并不會武功的人,都能輕易看出來,他的武功只怕遠勝于這里的所有人。
先前在皇宮內,他從燕賢妃弟弟手中救下自己的時候,謝靈瑜就曾經懷疑過他的身手。
可是她卻又有些不明白,為何蕭晏行要掩藏。
畢竟當初他被自己救下的時候,可是被一群刺客追殺,險些身亡。
如果自己當時沒出現的話,他也會如今天這般,暴露自己的身手嗎?
還是說當時他就故意隱瞞身手,也想要釣魚?
不管是因為什么,謝靈瑜倒是能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她這個意外咬上了他魚鉤的人,應該也出乎他的意料吧。
雖然蕭晏行一直對她隱瞞他的身手,但謝靈瑜此時心中倒未曾有太大的波動,反而有靴子終于落地的感覺,心底的懷疑終于在今日徹底得到了證實。
只是她似乎也沒有立場責備他的隱瞞,畢竟從一開始,她的心思也并不純正。
他們兩人從最開始的試探,漸漸開始成為最信任對方的人。
今夜她會帶蕭晏行來,便是因為她信他。
而他在這樣危機的關頭,愿意暴露自己的身手,去幫她的親衛,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定然不會責備他。
明明兩人從未問過對方,卻又在最緊要的關頭,愿意這樣信任對方。
死士眼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居然打破了他們的計劃,他們這邊受傷的人越來越多,其中應是領頭之人,當即揮手讓人纏住蕭晏行,其他人則還是繼續刺殺赤珠。
今夜誰都沒有回頭路,包括這幫死士。
此時埋伏在房頂上的弓弩手再次開始射擊,護衛們不敢躲開,只能盡力將赤珠護著。
謝靈瑜看著遠處的街道,此時金吾衛依舊還有蹤影。
而外面廝殺成一團時,賭坊后院也始終沒有安靜下來,賭坊的護衛和家仆開始提水去澆滅大火,可也是邪門了,晚上正好起了東風。
冷風吹過時,讓火舌越發凌厲,似要吞沒這里的一切。
“掌柜的,”管事原本正指揮眾人救火,見掌柜檀娘突然出現。
檀娘見火勢居然不見被撲滅,反而越發的大,不由冷臉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事看了一眼左右,低聲說道:“掌柜的,只怕不是意外。這最開始著火的地方,被人加了桐油,所以火勢起來的特別快,而且
不好撲滅。”
畢竟周圍的建筑都是木質,木料遇火易染,想要輕易撲滅壓根不可能。
檀娘看著火勢,突然發現馬上要燒到的便是她自己的住所。
她日常便是住在這賭坊的后院,時時刻刻看守著賭坊。
下一秒,她忽然神色一變,輕聲喊道:“不好。”
突如其來的著火本就奇怪,可是想到她房中所藏之物,檀娘再也顧不得了。
待她一路疾跑,來到自己的住所,還好火并未燒到這里。
她急切的跑進房中,隨后來到床榻邊,伸手摸了摸枕頭旁邊的機關,她輕輕一壓,只見床頭地方,竟彈出一個暗格。
一個精致的盒子便出現在暗格里。
檀娘伸手拿了出來,隨后打開盒子,見里面賬簿完好無損,心中大定。
隨即她立馬把賬簿重新放回盒里,但是這次她卻猶豫了。畢竟再放回暗格內并不妥當,萬一火燒過來的話,肯定會將這個房子里所有一切都燒了。
于是檀娘便趕緊拿著盒子起身,之后她走到一旁的梳妝臺。
檀娘作為極樂樓的掌柜,珠寶首飾自是應有盡有,而且極盡奢華。
她將一些名貴的珠寶放在盒子里,隨后又拿了一把銅鎖,將眼前的盒子鎖住。
等她走出房門時,后院的煙霧已經越來越大了。
她正準備離開此處,突然看見前方站著一個人,對方手中持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似乎是專門在等他。
只是他始終站在陰影之中,漆黑夜幕讓檀娘看不清他的臉。
只覺得這身影有些過分眼熟了些。
待那道黑影慢慢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遠處巨大的火光撩亮了半邊天,也終于照在了這個人的臉上。
“折劍,”檀娘輕聲喊出對方的名字。
少年折劍眨了眨眼,笑著看向檀娘,輕聲問道:“風花使,這是要去往何處呢。”
檀娘聽到他這么稱呼自己,當即沉下臉:“此處并非機密之地,你如此稱呼,當真不怕犯了規矩。”
“掌柜的,這是打算去往何處呢?”
折劍似乎格外的知錯能改,被檀娘一斥責,立馬改了稱呼。
可是他這樣乖順的模樣,卻并未讓檀娘有絲毫松懈。
反而她一臉警惕望著對方:“你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不是說過,極樂樓人多眼雜,無事你不可輕易入內。”
“那我自然便是有事了,”折劍說這句話時,話語中有幾分戲謔。
隨后他手中長劍一轉,他握著劍柄,以還在鞘內的劍尖指向檀娘:“我來是想向掌柜的要一樣東西。”
檀娘見狀,怒斥道:“放肆。”
她乃是三千衛的風花使,地位自是在折劍之上。
“若我說我是奉少主之命,特來要你手中的東西呢。”
折劍沒有一絲膽怯,反而好整以暇望著檀娘。
“胡說,你竟敢假借少主之名,少主今日明明是要抓……”檀娘原本怒急的口吻,卻是越說越低聲了,到最后居然沒了聲音。
她余下所有的話,都噎在喉嚨間。
蕭晏行給她的命令確實是,他今夜要在此布局,抓到這次自殺案所涉及的真正幕后主使,這個主使利用姜九肆意斂財,現在吞沒了十數百戶的百姓錢財。
少主說赤珠便是設局吊出幕后之人的魚餌,讓她務必要看好赤珠。
果不其然,方才她看著少主還有那位小殿下一并追著赤珠到了賭坊外面的街道,在她返回內院時,只怕外面已經打了起來。
所以方才她看見大火快燒到這里時,這才會慌忙跑過來。
壓根不像平時那般小心翼翼。
“少主確實是要釣出幕后真兇,不過少主也順手釣出了內賊。”
折劍如今說這話時,已經毫不遮掩。
檀娘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她問:“你什么意思?”
折劍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檀娘還嘴硬,他劍尖沖著她手里的匣子點了點:“不如你先把手中的盒子交給我。”
檀娘冷笑一聲:“怎么你何時干這等打家劫舍的勾當了?”
說著,她晃了晃手里的匣子,里面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輕微撞擊聲,像是珠寶首飾撞擊的聲音,顯然她是想要證明她手中的匣子里只有珠寶。
折劍看著她手里匣子,突然笑道:“那里面應該裝的就是姜九的賬簿吧。”
這一句肯定的話,猶如一道閃電般劈進了檀娘的腦海。
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餡,居然讓少主懷疑到了自己。
明明少主懷疑手里有賬簿的人,應該是那個赤珠,要不然也不會用她來釣幕后主使。
當然檀娘是想看到蕭晏行成功的。
畢竟少主可是在太極殿上告了御狀而全身而退的人,他的手段確實了得,上來便斷了二皇子的一只手臂。
這次若真的讓少主再次抓到二皇子的把柄,只怕以少主的手段真的會將二皇子打入萬劫地獄之中。
至于姜九的這本賬簿,她則是另有用途,不打算獻給蕭晏行。
刺客折劍似乎也覺得自己說了太多話,浪費了許多時間,直接提劍沖了上來。
不想檀娘在有些身法,迅速避開之后。
她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尖銳的哨聲在黑夜中響起時,即便整個賭坊早已經亂成一團,卻依舊還是被人聽到了。
很快十幾個護衛從四周沖了過來,待他們趕到時,檀娘已經眼看著要被折劍拿下。
雖然檀娘乃是三千衛的風花使,但她掌管的乃是生財之道。
即便她身懷功夫,但跟折劍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
幾乎是幾招之間就被折劍壓制的幾乎無法抵抗,幸虧這些護衛及時趕到,兩方殺成一團。
可是這些尋常護衛,即便是檀娘花了大價錢培養的,又如何能擋得住折劍這樣的高手。
眼看著護衛們一個個倒在了折劍的手下,檀娘不再猶豫,轉身就跑。
后院客人出入的小門此時空無一人,平日里安排看守的人不知是因為大火被嚇跑了,還是跑去提水救火了。
檀娘抱著手里的箱子,只要她的侍衛拖住折劍,她便能逃離。
狡兔三窟,她這樣的人豈會只有極樂樓這么一個地方。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在永興坊內置辦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藏身地,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次檀娘很輕易的逃了出來,她只聽到不遠處的街道上,廝殺聲震天。
應該是少主正在對付幕后之人派來的死士吧。
一開始檀娘是全心全意幫蕭晏行釣魚,畢竟讓少主抓住幕后主使,對她來說也是大功一件。
現在她的心思卻起了變化,只盼著幕后之人派來的死士能給力些。
最好能將少主和那個小殿下都斬殺在當場。
到時候圣人必然是雷霆震怒,一定會徹底追查到底,到時候幕后之人就再也藏不住了。
而她自己也可以逃脫三千衛的責罰。
隨著她離極樂樓越來越遠,她心中越來越安定。
想來折劍和少主都被絆住了手腳,至于少主為何只是派折劍來抓自己,檀娘卻也不意外。
畢竟她才是那個在長安經營多年的人,少主入長安還未有一年,三千衛的人半數都是她的手下,少主只怕是不敢用這些人,怕提前走漏了風聲,讓她有所察覺。
可是少主也不想想,折劍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即便再厲害,也難以
抵得過四手。
檀娘帶著這份慶幸終于趕到了自己準備的安全居所,這里平日里只有一個天聾天啞之人幫她偶爾清掃住所。
而這個天聾天啞之人并不是極樂樓的人。
檀娘這些年用慣了這樣的人,這些天缺之人才讓她覺得安全。
當她進入院落之后,便迅速反手關上院門,隨后步入了這個極普通的民居。
攏共三間房子,推開正房的門,她伸手要去摸放在老位置的火折子,可是半天都沒摸到。
難不成是這次那個仆人清掃這里時,放錯了位置。
但隨后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從她腦海中升起,檀娘轉身就要往外跑。
可是一道黑影從房上梁檐飄下,他手中的粉末也隨之飄灑了下來,一道奇異的幽香在空氣里散發著,檀娘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鼻息。
身后之人卻迅攻上來,檀娘只能一手抱著匣子,一手被迫反擊,壓根來不及捂住口鼻。
甚至檀娘想要掏出屋內的時候,都被對方死死纏住。
那股奇異香味一直往她鼻息間鉆,很快,她的頭越來越昏沉,越來越重。
直到她看著眼前的黑影,只覺得天旋地轉時,整個人往后一旁狠狠的倒了過去。
那道黑影也趁機輕巧的從她手中奪走了匣子,而一道輕快的少年音響起:“少主果然計謀深遠,讓我在此處逮你,可真是輕而易舉。”
檀娘在昏迷之前,腦海中只剩下了可笑。
原來這里并不是她的狡兔三窟,而是等她自動鉆入內的牢籠
*
在檀娘離開之時,街道上廝殺的蕭晏行,在一群人的圍攻之下,攻勢依舊凌厲。只是讓他有些頭疼的是,屋頂上的弓弩手實在太不好對付了,他可以憑借迅敏的身法,擋下弓弩。
所以弓弩手在發現完全射不中他之后,就再也沒嘗試過。
弓弩手將目標重新對準了赤珠,侍衛為了保護赤珠拿刀擋下弓弩時,死士便會立即揮手砍向那個護衛,最短時間內殺傷對方。
幾次下來之后,護衛再次出現了傷亡。
只是死士這邊也不是全無損失,在他們圍攻赤珠包圍圈時,蕭晏行便揮刀砍向了死士。
街道上的廝殺聲在寂靜黑夜之中,尤其清晰而狠厲。
那種長刀砍在皮肉上的聲音,那種刀刀見血的兇狠,是謝靈瑜從未見過的場面。
她生在皇家,乃是天生的貴人,豈會輕易見到這樣兇殘的場面。
即便前一世她被殺,都只是死于鳩毒。
雖然死前那份痛苦和折磨是真實的,但是并不血腥恐怖,遠遠不如眼前的血色場面。
謝靈瑜望著這一切,心中憤怒的近乎離奇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為了一己私欲,將所有人都當做可以鏟除的棋子。
這樣的人若是真的讓他登上皇位的話,謝靈瑜并不覺得自己的下場會比前世好到哪里。
終于遠處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氣勢如虹的朝著這邊趕了過來。
“金吾衛來了。”蕭晏行提起長刀,冷笑一聲:“今日誰都別想離開此地。”
這話自是說給那些死士聽的,這些人確實視死如歸,當局勢完全不利于他們的時候,他們居然打算玉石俱焚,竟是再次不要命的沖向了赤珠,還想刺殺這個目標。
謝靈瑜眼看著這些死士死的越來越多,那個躲在暗處的弓弩手也再未出手,只怕是早已經逃跑。
終于在剩下最后兩人時,這兩人身上臉上全都是血,眼看也是窮途末路。
兩人對視一眼,竟同時舉刀要自殺。
“留下活口。”
謝靈瑜忍不住走到臺階處,大喊了一聲。
周圍護衛當即舉刀去擋對方,但還是晚了一步,鮮血噴濺而出。
謝靈瑜皺眉,沒想到這一晚上居然一個活口都未留下。
可就在此時一道破空聲再次響起,侍衛想要舉刀去擋時,卻發現弓弩射來的方向跟先前那個弓弩手完全不一樣。
“殿下,小心。”不遠處的蕭晏行突然吼道。
現場竟還有第二個弓弩手,一直隱忍未出手。
直到謝靈瑜見局勢被控制之后走出來,這個弓弩手才悍然出手。
這個弓弩手的目標,是謝靈瑜。
眼看著那道利箭猶如閃電般,急射而來,即便謝靈瑜在聽到蕭晏行的提醒時,竟也要來不及般,那道她熟悉的身影撲了過來,死死將她抱在懷中。
謝靈瑜整個人被壓倒在地上時,突然聽到了一個奇異的聲音。
是那種利刃扎進血肉之中的刺骨之聲。
“辭安。”她小聲喊道。
可是身上壓著她的男人并未立即回應。
她不敢掙扎,只能安靜躺在地上。
終于抱住她的人,輕輕動了下,他的嘴唇輕輕貼著她的耳垂,一絲距離都沒有,仿佛是輕柔的吮吻,又似無意識的觸碰。
“殿下,別怕,我沒事。”
第78章 第78章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勿……
第七十八章
“你真的沒事兒,”謝靈瑜還是忍不住緊張的問道。
這次蕭晏行低低笑了聲,似哄道:“真的沒事,殿下不必為我憂心。”
他的聲音鎮定而淡然,謝靈瑜心頭輕松了一口氣,只以為剛才利箭刺入是她的錯覺。
謝靈瑜雖然被他壓在懷中,可是這一刻不管周圍聲音多么嘈雜。
她突然想要抱抱眼前這個男人。
在最危險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沖向自己,以身體為盾擋在她的身前,歷經兩世,這是第一次有人將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還要重要。
她悄悄伸手,環住他的腰身。
寬闊溫厚,即便他方才還鋒利如劍,但他亦是盾,是她最堅定的盾。
“辭安,”謝靈瑜抱住他時,再次忍不住低聲喊了一句。
少女本就對他敞開了大半的心房,此時徹底因為他而柔軟下來。
可是當她喊完他的名字,突然感覺手心有些潮濕,待她將手指收回,張開在半空時,從他肩膀的縫隙里,她清楚看見自己手掌上紅艷而刺目的鮮血。
在賭坊大門口懸掛著的燈籠照耀下,掌心上的血刺入她眼簾。
“你受傷了,”謝靈瑜聲音有些顫抖。
此時一旁侍衛終于沖了過來,將蕭晏行扶了起來,可是他剛站了起來,便掙扎著沖謝靈瑜微微鞠躬:“下官方才救人心切,冒犯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謝靈瑜心下又急卻又有些惱火,這都什么時候了,他居然還講究這些虛禮。
可不等她說話,旁邊突然一道急切的步伐,竟是金吾衛的人到了。
“末將崔休,見過永寧王殿下,”崔休到了跟前,這才發現這個穿著男裝的人居然是謝靈瑜,他心中大駭,來不及多問只得先行禮。
謝靈瑜此時突然才明白,為何蕭晏行剛才要這般。
他是瞧見了金吾衛的眾人趕到了,他這么壓在謝靈瑜的身上,實在是有損謝靈瑜的清譽,所以這才會不顧自己的傷情,強行向她請罪。
這是為了做給金吾衛這幫人看的。
而這時候謝靈瑜也看見了蕭晏行身上的傷勢,弩箭上的箭頭還是狠狠扎進了他的后背,那支箭的尾羽在輕顫著。
“快,立即去請太醫,立即去,”謝靈瑜看著他的傷勢吼道。
一旁的賀蘭放立即領命:“是,殿下,末將這就去請太醫。”
謝靈瑜想起什么,立即伸手從自己的袖口中拿起一塊腰牌,扔給賀蘭放:“帶著我的腰牌去,快馬加鞭立馬去請。”
賀蘭放接過腰牌,環顧了一圈,正好看到崔休騎來的馬。
他雙手一合:“中郎將大人,借您的馬一用。”
崔休即便心中是不愿的,但是當著謝靈瑜的面兒,他豈敢說出一個字。
于是賀蘭放騎上了崔休的馬,立即離開了賭坊。
謝靈瑜眼看著蕭晏行臉色越來越白,立馬說道:“趕緊將人抬到賭坊內歇息。”
在他們經歷過一場惡戰的時候,賭坊內的大火也被撲滅了,即便天際一片漆黑,依舊能借著門口的燈籠,看見頭頂一股濃濃黑煙從后院燃起。
所以此時讓蕭晏行去賭坊里面休息,也不會再有什么危險了。
反而是若強行讓他乘坐馬車,回到府里的話,只怕會讓他的傷勢更加惡化。
隨后王府護衛干脆直接拆了極樂樓的大門,準備讓他平躺在上面。
在這個期間,謝靈瑜轉頭看著崔休:“今日如此大動靜,金吾衛身為宵禁巡邏,為何遲遲未趕到。”
“殿下恕罪,是乃前面發生意外,將金吾衛的注意力吸引。”
崔休立馬解釋道。
謝靈瑜冷眼看著他,冷笑一聲:“你最好祈求你這樣的借口,圣人也能夠相信。”
崔休臉色一白,實在是不敢再辯駁了。
但是隨后謝靈瑜立馬又說道:“方才在屋頂上有兩個弓弩手,未能伏誅,我要你現在帶人,立馬封鎖整個永興坊,迅速追捕這兩個人。”
雖然街道上的這些刺客都死了,但是謝靈瑜卻沒忘記,還有兩個活口。
那就是房頂上一直埋伏著弓弩手。
特別是第二個弓弩手,他利用所有人都以為只有一個弓弩手的錯誤認知,在最后謝靈瑜松懈的時候悍然出手,要不是蕭晏行以身擋箭,謝靈瑜只怕當真會性命不保。
她自責自己最后時刻的松懈,為了留下活
口,突然著急出聲。
卻讓那個弓弩手抓住了這樣的機會。
“殿下,此時還在宵禁時刻,這般全坊搜捕,只怕會引起騷擾。不如等到明天開坊,讓人守在坊市各個出入口。”
崔休卻在這種時候找起了借口。、
顯然他是覺得蕭晏行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六品官罷了,他受傷了就要興師動眾的全坊搜捕,實在是沒有必要。
謝靈瑜冷眼望向他:“崔大人,刺殺當朝親王是何罪?”
“死罪。”崔休立即說道。
謝靈瑜:“既是死罪,你還讓這兩個人等到天明逃脫了嗎?”
“末將不敢。”
雖然嘴上是這么說著的,可是崔休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為何深夜出現在此處?”
謝靈瑜神色越來越冷漠,她豈會看不出崔休的顧左右而言他。
“這個原因,本王自會向圣人陳情。”
“崔中郎將,”謝靈瑜在喊他名字時,幾乎是一字一字,每個字都咬的特別重,“你要做的就是,現在立刻帶人全坊搜捕,不要再讓本王說第二遍了。”
崔休知道自己是拖延不得了。
雖然他心中只盼著,太醫最好能夠來的晚一些。
最好讓那個姓蕭的能夠死在此處。
但此刻他只能按照謝靈瑜所說的去做,要不然他在這位殿下心目中的印象,必是再也好不了了。
即便在這種時候,崔休還是不愿和謝靈瑜公然對抗。
“是,殿下,末將這就帶人全坊搜捕。”
謝靈瑜望著他,那雙總是漂亮而瑩潤的烏黑瞳仁,此時猶如被冰封了千年般冷而刺骨:“本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謝靈瑜說出最后四個字的時候,唇齒間的寒意足可以冰凍一切。
不管是誰傷了蕭晏行,她都要讓對方付出一切代價,不管對方是誰,何等身份!
*
“殿下。”
門口的侍衛見謝靈瑜出現,立馬向她行禮。
謝靈瑜并未回應,因為她太著急要見蕭晏行了,推開門時,她就聞到空氣里的血腥味。
她抬頭看過去,就見蕭晏行正怕在床榻上。
他身側則是王府的侍衛,兩人正在看守他,只是低聲呼喚他,防止他陷入昏迷之中。
“蕭大人。”
“蕭大人。”
伴隨著這一聲聲蕭大人,謝靈瑜走到他的床榻邊,此時他的眼皮已經垂下了下來,顯然快要閉上了眼睛。
“殿下,蕭大人這樣只怕……”侍衛為難的開口。
謝靈瑜半跪在他床邊,低聲喊了句:“辭安。”
少女這兩個字明明那么輕柔,卻帶著巨大力量般,一下灌注到蕭晏行心頭,竟讓他強撐著再次睜開了眼睛。
連一旁兩個護衛都忍不住有些驚訝。
但誰也不敢多言。
“殿下,”蕭晏行望著她,他漆黑眼瞳里本是極朗潤的清亮,可此時他眼底卻像是被蒙住了一層霧氣,霧蒙蒙的,眼瞳也漸漸在發散。
這是他的生機在逐漸流逝。
謝靈瑜望著眼前的人,那種痛極到心頭的感覺,襲上心頭。
因為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個在絕望之中,喝下鴆酒的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是不是也這般。
如果這一次是自己的殺機,那么替她擋下的蕭晏行,會不會遭遇她前世那般的結局。
但是下一刻,謝靈瑜猛地轉頭看向身后的侍衛:“去,找到極樂樓的管事,讓他立馬去尋一根人參過來,年歲越久的越好。”
“就跟他們說,這是本王借的,明日必雙倍奉還。”
侍衛:“是,殿下。”
謝靈瑜知道在太醫未趕到的這段時間內,讓蕭晏行保持清醒,乃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迅速問道:“辭安,你先別睡,你陪我聊聊天吧。”
“殿下想要聊什么,”蕭晏行也明白自己這時候不能閉上眼睛,努力開口道。
謝靈瑜冥思苦想,突然說道:“我還從未聽你說過,你的父母?”
前世蕭晏行的家世一直不為外人道,旁人只說他是出身卑微,但是父母親族卻從未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仿佛橫空出世般。
蕭晏行微垂著的眼睫,再次顫抖。
許久,他輕聲說:“我母親是個極美的女子。”
“你呢,是不是很像她?”謝靈瑜一下來了興趣。
蕭晏行低笑了聲,卻似又帶著一絲苦笑:“我像她的不算多,反倒是像我父親更多一些。”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那豈不是說你阿耶的長相也極其俊美。”
她這一句話,一下夸贊了兩個人。
即便蕭晏行身負重傷,都不由被她這個特別的觀點逗笑了。
畢竟他本就生了一副極好的皮相,說他像父親,便是他父親長相也應該極英俊。
蕭晏行輕輕頷首,卻神色有些淡然:“可以這么說吧。”
第79章 第79章辭安,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第七十九章
“他們如今都在你的家鄉嗎?”謝靈瑜繼續問道。
可是這次蕭晏行卻沒有回答她,因為方才他回答謝靈瑜的那幾句話,似乎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辭安,辭安,”謝靈瑜連聲喊了好幾句。
但這次蕭晏行卻像是真的累了般,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其實一開始從他拎刀加入廝殺,他便吸引了那些死士的圍攻,他以一抵十,擋過一輪又一輪的廝殺攻擊,卻又在最后時刻替謝靈瑜擋了這一箭。
他的身體早已經到了極限,所以才會在受傷之后,會顯得這么虛弱。
好在此時,被謝靈瑜派去找人參的侍衛也趕了回來,侍衛將人參呈過來之后說道:“這是賭坊的管事幫忙拿的,他說掌柜的此刻并不在賭坊內,所以他自己做主拿了一根千年人參過來。”
謝靈瑜心底松了一口氣,極樂樓不愧是長安第一賭坊。
有些賭鬼殺紅了眼后,會將家中值錢的東西直接拿過來作為賭注,極樂樓都是來者不拒的,甚至給出的價格比市面上有些當鋪還要公道許多。
因而還真有很多爛賭鬼,寧愿直接把貴重物品拿到極樂樓來置換。
極樂樓的庫房里只怕是藏了許多好寶貝呢。
謝靈瑜當即讓侍衛將人參切片,隨后放進蕭晏行口中,讓他含著等待太醫。
“辭安,別睡,”謝靈瑜靠近他的耳畔,聲音帶著微微祈求。
這樣柔軟而清泠的聲音,似牽住他靈魂般,讓即將陷入昏昏沉沉之中的蕭晏行,在迷茫黑暗之中似看到了一絲微蒙光亮。
見他眼皮再次顫了顫,謝靈瑜心底有種劫后余生的竊喜。
他還有些許神智。
可是這一瞬間的動靜卻轉瞬即逝,謝靈瑜再次喊他時,他卻沒有絲毫動靜,可是她抬手握住他落在床榻邊的手掌,握上去的那一刻她才發現他的手掌好冷好冷。
謝靈瑜握住他的手之后,竟將他的手舉起,讓他的掌心輕輕貼著她的臉頰。
“辭安,這樣你就不會冷了吧,”謝靈瑜低聲問道。
一旁兩個侍衛望著殿下待蕭大人這般親昵的舉動,竟是不約而同垂下頭,不約而同垂下了頭,竟是不敢去看謝靈瑜的舉動。
此時蕭晏行的氣息已經越
來越微弱,這讓謝靈瑜不由看向他背上的箭。
謝靈瑜雖然不懂醫術,卻也知道若是中箭的話,不可立即拔出,除非是醫者。
現在她得等到太醫前來。
總算門外響起了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當房門被撞開的時候,賀蘭放幾乎是拖著太醫跑了進來,太醫身上的醫藥箱被他自己死死拽著,要不然險些要掉了。
“參見……”太醫剛要行禮。
卻被謝靈瑜一下打斷:“快來看看他,他中箭了。”
好在太醫也知道事態緊急,這時候不是講究這些虛禮的時候,他趕緊上前幾步,半跪在床榻上,正要伸手去捏蕭晏行的脈象,卻發現他的手掌正被謝靈瑜握在手中。
謝靈瑜將手腕遞了過來,太醫趕緊搭了上來。
只是這一搭脈,當即眉心蹙起,顯然脈象實在是兇險的很。
“殿下,當務之急,是需要將這位郎君后背的這支箭拔了出來,”太醫把過脈象之后,抬頭看著謝靈瑜說道。
“好,有勞太醫了。”
謝靈瑜點頭。
于是眾人上前幫忙,因為箭是插在蕭晏行背上,并不能脫了他的衣服,于是一旁的賀蘭放拿出匕首,直接將蕭晏行的衣裳割破。
很快,他上半身便光裸著,寬闊的后背上清晰而有力肌肉線條,竟是讓人有些意外。
畢竟蕭晏行乃是文官,誰又能想到他清貴高冷的一張臉下面,居然是這么一副讓人血脈僨張的好身材。
謝靈瑜站在一旁,也沒人敢提讓她回避的事情。
太醫看著箭頭周圍的傷口,輕松了一口氣:“還好,這個箭頭上沒有淬過毒。”
箭頭流出來的鮮血都是鮮紅色的,確實沒有中毒跡象。
要不是蕭晏行在大戰一場之后力竭,也不至于會陷入昏迷的狀況。
很快,太醫從醫藥箱內拿出幾個瓶子,以及干凈雪白的棉布,他將瓶中粉末倒在棉布之上,鄭重說道:“待會我拔出箭頭之后,他的傷口勢必會再次出現血崩之象,所以要第一時間將棉布覆在他的傷口。還有我拔箭的時候,必會疼痛萬分,還請你們按住他的手腳防止他掙扎之際,傷口崩裂的更加厲害。”
不說旁邊的賀蘭放和侍衛紛紛點頭,就連謝靈瑜都忍不住點頭。
隨后太醫將干凈棉布往旁邊一遞,示意有人幫他先拿一下。
不等侍衛伸手,謝靈瑜已經率先接了過去。
隨后她說道:“你們幫忙按住他的手腳,讓太醫拔箭。”
她說著這話時,眼眸微垂,眼底的心疼鋪天蓋地的溢出,無法隱藏一絲一毫。
緊接著眾人到位,按住了他的腿腳,太醫上前輕輕握住蕭晏行后背上的箭尾,所有人屏住呼吸,盯著太醫的雙手。
“還請諸位按住了,我現在便要拔箭了。”
太醫提醒一聲。
緊接著他低聲道:“拔。”
眾人雙手跟著這個聲音用力,而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蕭晏行,也因為拔箭的劇痛,身體下意識般掙扎著,連頭都忍不住抬起。
若不是侍衛及時用力,險些便讓他掙脫。
而伴隨著這支箭被拔出,還有一道噴濺而出的血跡,謝靈瑜因為站的近,鮮血竟直接濺到了她的半張臉。
少女嫩白如雪的肌膚上面,被濺著點點鮮血血跡。
這模樣宛如是雪中紅梅,雪白之上泛著嫣紅,有種嗜血而瘋狂的美。
“殿下,”一旁的侍衛驚覺,正要松開蕭晏行,想要替她遞上干凈棉布擦拭。
不想謝靈瑜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血跡,呵斥一聲道:“按好他。”
侍衛趕緊又低頭按住蕭晏行的手。
太醫這時候從謝靈瑜手中接過棉布,趕緊按在了蕭晏行的后背,果不其然,他被疼的身體再次有了下意識的反應,但是這次他的身體很快便不再掙扎了。
謝靈瑜垂眸望過去,果然蕭晏行在劇烈的疼痛之中,反而清醒了過來。
只不過他的眼神依舊霧蒙蒙一片。
“辭安,很快就會好了,你會沒事的,”謝靈瑜靠近他的臉,低聲說道。
明明只是他的表字而已,便是鴻臚寺的同仁時常也會稱呼。
可此刻謝靈瑜喊出這兩個字時,聲音繾綣而纏綿。
即便房中還有其他人,這一刻她也毫不遮掩自己對于蕭晏行的心思。或許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夠放縱自己的感情。
不知是因為藥物起了作用,還是謝靈瑜的安撫有了效果。
蕭晏行臉上強忍著的痛楚也漸漸消失了。
但是很快棉布上被血跡浸潤了,透到了棉布的另外一端,于是太醫讓人將他扶著坐了起來,謝靈瑜讓他輕輕靠在自己的肩頭。
很快,太醫用長長的布條將沾了藥粉的棉布固定在了他的后背。
處理好這一切之后,太醫低聲說道:“如今微臣已經暫時處理好了郎君的傷口,但是他這箭傷來勢洶洶,只怕郎君今夜還會出現發熱的癥狀,所以微臣先開一副藥,若是發熱的話,立即煎上一副,讓郎君喝下。”
太醫立馬寫好了藥方,謝靈瑜看了一眼,看向賀蘭放:“這些尋常藥材,王府之中便有庫存,你立即回去取來,順便再取來兩支人參。先前辭安情況兇險,我便讓人在賭坊庫房內取了一支人參。”
“本王當時便說了,到時候必定雙倍奉還。”
“是,末將即刻前往。”
賀蘭放不敢有誤,趕緊去了。
隨后謝靈瑜轉頭看著一旁的太醫,開口說道:“太醫,既然你說今夜兇險,那本王便要勞煩你留在此處一夜,以免他的傷勢反復。”
謝靈瑜雖然聲音格外的溫和,但是話語之中卻是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殿下吩咐,微臣豈敢不從,這勞煩二字實在是折煞了微臣。”
這個太醫知道自己既然深夜都能被拖過來,今夜走不成也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很坦然的接受了這件事。
隨后謝靈瑜便讓護衛去極樂樓找一間干凈舒適的房間,讓太醫休息。
待侍衛領著太醫離開之后,房中終于只剩下她和躺在床上的蕭晏行兩人。
她安靜坐在床榻邊緣,乍然松懈了下來之后,腦海中回蕩著是一遍又一遍蕭晏行撲到自己的面前,替她擋住這一箭的畫面。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是將她的性命放在了自己前面。
前世她未曾等到這個人,可是現在他就這么突然出現了。
這段時間被她深埋在心底的矛盾、念想和一切復雜的情緒,都在這一刻盡數涌現上了心頭。
謝靈瑜垂眸望著眼前的人,眼睫輕眨間,似有晶瑩淚光閃爍。
先前在人前時,她不可以落下一點淚。
作為女郎,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流淚,可是今夜在這里,她是永寧王謝靈瑜。
只有在此時,只剩下蕭晏行和她的時候,她喉嚨才會一遍又一遍發緊,那種說不出的暖意和感動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她團團圍住了。
即便這時候蕭晏行什么都不能說,但她明白他的心意便好。
就在謝靈瑜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時,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殿下,末將崔休求見。”
謝靈瑜抬手,輕輕擦拭掉眼睫上晶瑩的淚珠,隨后起身走向門口,而在她打開的那一瞬間,崔
休看到的是一張沉穩而冷靜的臉,即便那張臉是屬于少女的精致與絕美,但她周遭清貴氣質,讓崔休不敢抬頭多看她。
“方才我們的人已經發現了刺客蹤跡,正在包圍賊人。”
謝靈瑜沒想到短短一個時辰,他們居然已經有了線索。
她分外滿意的看著崔休:“看來崔中郎將確實存著將功贖罪的心。”
崔休心下一梗,可是卻沒有反駁之力。
畢竟金吾衛確實擔任著巡邏職責,有人夜犯宵禁他們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實在是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今就算真的抓住刺客,也沒有功勞可言,頂多算是將功贖罪了。
“殿下此時已至深夜,不如末將派人護送殿下回府,刺客之事末將定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崔休雙手抱拳,格外真誠的說道。
謝靈瑜聽著這話,饒有興致的看向崔休。
其實在金吾衛沒有立馬出現的時候,謝靈瑜心中便猜測,或者金吾衛之中也有幕后主使的人,在配合他們今晚的刺殺行動。
所以金吾衛才會遲遲未出現。
一開始她瞧見崔休,便已是懷疑他了,要不然也不會在崔休派人去抓捕的時候,她會讓王府侍衛一起跟隨。
其實就是想讓王府侍衛監督崔休,讓他找不到機會殺人滅口。
畢竟那兩個弓弩手能逃脫倒是什么都好說,若是沒有逃脫的話,這個世界上總有法子能讓活人開口的。
但是崔休居然中途回來討好自己了,并未親自前往抓捕現場。
可見在他心目中,那兩個刺客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淡然了。
“不必,”謝靈瑜想也不想拒絕道,她看著崔休直接說道:“今夜發生之事,想必待天亮之后,不管是宮里的圣人還是長安內成的勛貴朝臣,都會得到消息。”
“當然,御史臺也會得到消息,到時候不知是本王深夜出現在極樂樓會被參一本,還是金吾衛巡視不力導致永寧王被刺殺這事兒,會被參一本。”
崔休這下臉色是真的不好了。
他并非愚鈍蠢笨之人,謝靈瑜所說之事確實都是事實。
御史臺那幫人成天的盯著朝臣,不管是誰犯了錯,都會挨點炮。
“所以崔中郎將,你于其在這里想著送本王回府,不如盡快去抓住那兩個刺客,這樣待天明之時,本王會第一時間入宮,向圣人稟明此事。”
崔休心底暗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今日是徹底被眼前這位小殿下拿捏住了。
他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今晚沒能抓到那兩個逃跑的刺客,只怕這位小殿下當真會到圣人面前告狀。
“是,殿下吩咐,末將不敢不從。”
崔休再次雙手抱拳,這便轉身離開了。
謝靈瑜望著他的背影,神色始終冷漠著,她之所以這么著急催促崔休,也是因為她手上并無什么實質的證據能夠指控幕后之人。
畢竟方才在極樂樓門口,那些死士不是被殺便是自己自盡而亡。
唯有那兩個弓弩手才是突破口。
即便崔休抓不到兩個活口,但是拿到他們手中所持的武器也可以。
她猜測那兩個弓弩手所用的弓弩,必然不可能是軍中正規制的,甚至極有可能是私鑄的。
私鑄弓弩,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
待天快亮了的時候,謝靈瑜一直守在蕭晏行身邊,他額頭上搭著濕潤的毛巾,果然在夜半的時候,他發起了高熱。
謝靈瑜讓人給他煎了一副藥之后,親自喂他喝下。
她也便趴在他床邊,半夢半醒的瞇了會兒。
這會兒她迷迷糊糊間,只聽到外面再次傳來敲門聲,賀蘭放的聲音響起。
“殿下,金吾衛那邊抓到了兩個弓弩手,”賀蘭放的聲音在外面傳來。
謝靈瑜猛地睜開眼睛,她第一反應便是去看蕭晏行的狀況,見他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是呼吸平穩,看起來應該是熟睡了,這才放下心來。
待她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賀蘭放正站在外面等著,見她出來之后,他低聲說道:“那兩人被抓到了。”
“活著嗎?”謝靈瑜平靜問道。
賀蘭放搖頭:“被抓之前,兩人皆服毒自盡了。”
對于這個結果,謝靈瑜沒有絲毫意外,不過活著的人她可以審問,而死了的人她也可以利用。
“看好蕭大人,從現在開始除我之外,不要讓任何人出入這個房間。”
謝靈瑜轉頭吩咐門口守著的護衛。
之后她便帶著賀蘭放朝著外面走去:“這兩人的尸體,現在何處?”
“還在原地,我已派人嚴加看管,即便是金吾衛的人想要靠近,我們的人也不會讓他們拿走任何證據。”賀蘭放低聲說道。
這也是他緊急回來請謝靈瑜的原因,若是她不在場的話,王府侍衛還真的扛不住金吾衛的人太久。
這時候必須得謝靈瑜親自坐鎮。
兩人到了門口之后,門外已有馬匹等著,好在謝靈瑜昨夜是穿的男裝,因而十分方便騎馬。
她直接翻身上馬,賀蘭放見狀,趕緊上了另外一匹馬。
他前頭帶路,兩人迅速趕往發現兇手的地點,此時已有一堆人在等待了,待謝靈瑜到了之后,迅速下馬,原本圍著的人迅速分開。
不遠處正在看熱鬧的路人,望著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的人。
“那瞧著身形倒像是個小娘子。”
“可不就是。”
“該不會是那位永寧王殿下吧。”
此時宵禁已經解除,街道上早早出門趕工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崔休此刻正站在兩個弓弩手身邊,這兩人躺在地上,顯然是早已經死絕。
“他們的弓弩呢?”謝靈瑜一眼望著周圍空空的,立馬問道。
崔休低聲道:“金吾衛正在全力搜查,但是只怕他們已經摧毀了弓弩。”
謝靈瑜冷笑:“不可能,弓弩乃是精鐵所制,極難摧毀。當時他們正在逃命,情況緊急,只怕是將弓弩順手扔掉或者藏了起來。”
她環顧了四周一圈,這里都是民居,這兩人若是隨便找一處院子扔了。
院子的主人未必敢聲張,況且弓弩價值不菲,要是扔到那種缺錢貪財的人家,只怕膽子大的還敢偷偷藏了起來。
“傳本王命令,昨夜有兩名歹徒持弓弩作案,如今犯案者已伏誅,但兇器尚未找到,凡有找到兇器者,賞三十金。”
她的聲音清冷而驕矜,有種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但她所說的內容,足以讓周圍所有的百姓都打個頭破血流,只要找到兩支弓弩,便能得到賞金三十。
“大人,若是找到兩支弓弩,是否能得賞金六十?”
人群中一個男人大著膽子問道。
一旁的金吾衛之人,當即呵斥道:“放肆。”
永寧王殿下何等身份,豈是這些人能輕易詢問的。
偏偏謝靈瑜循著聲音看了過去,不怒反而輕笑了聲:“你若是有本事找到兩支弓弩,六十金自是可以賞賜給你。”
“本王一諾千金。”
少女的聲音融合在這樣的話里,并不敢讓在場任何人輕視,反而所有圍觀者都在興奮。
六十金吶。
尋常百姓豈能輕易見到金子,如今一下暴富的機會,便在眼前了。
“若是諸位在坊市內,看見面生的可疑者,也可以盡管來回稟。但凡查出嫌疑者,本王皆有賞賜。”
謝靈瑜懷疑這些死士在坊內,必有負責他們逃跑的共犯。
說不定共犯此刻還活著。
“金吾衛眾將士亦是如此,誰能找到兩支弩箭或是共犯,本王同樣會照例賞賜。”
謝靈瑜也沒有厚此薄彼,不論是誰找到弓弩,她都會賞賜。
雖然金吾衛之中,有崔休這樣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公子,可是絕大多說軍士都是寒門出身,囊中羞澀的很。
對于這種能得到賞賜的機會,他們當然也不想要錯過。
于是在謝靈瑜的重賞之下,永興坊內這個消息迅速傳來,原本趕著上工的人,這會兒也匆匆忙忙回家,動員全家開始搜索自家院子。
只盼著這兩個歹人一時蠢笨,直接將弓弩扔進了自己家房子內。
還別說,不到半個時辰,真有一個人回報,說自家的柴房內發現了一支弓弩。
待弓弩被送了過來后,謝靈瑜迅速讓人拿出之前弓弩手在昨夜射出的箭來對比,這樣的弓弩一般都是配備特制的箭。
所以當箭被安在弓弩上,很完美的契合。
可見這支弓弩確實是這兩個弓弩手扔掉的那
支。
崔休走過來望著謝靈瑜手里拿著的弓弩,見他這么盯著看了半天,謝靈瑜偏頭看著他問道:“崔大人,你可見過這樣制式的弓弩?”
崔休搖頭:“末將在軍中,從未見過這樣制式的弓弩。”
“所以這支應該是私鑄的弓弩對吧,”謝靈瑜不緊不慢問道。
崔休緩緩點頭。
這時候他也終于反應過來,為何永寧王殿下當時一定要抓到這兩個弓弩手,并且還是生死不論,她真正的目的其實是這兩支弓弩吧。
不知是上天護佑,還是這兩人確實太過匆忙,沒想到另外一把弓弩居然很快也找到了。
竟是在一處民居的井內。
據說是主人家早上去打水,因為家中為了方便,便在井邊懸了一個木桶。
按理說平時不打水時,木桶都是放在邊上的。
但是昨晚不知為何,木桶被放置在了井內,深夜弓弩手隨便找了一口井將弓弩扔了下去,沒想到弓弩居然正好掛在了木桶上面。
早晨主人拎起木桶上系著的繩索時,準備打水的時候,察覺木桶的重量不對勁。
于是這個主人家便將木桶拎了上來,想要瞧瞧終究。
就這么發現了第二支弓弩。
謝靈瑜望著眼前這兩支制式一模一樣的弓弩,再不懷疑這兩支便是她要找的。
“好了,崔大人,咱們也應該一起入宮面見圣人了,”謝靈瑜知道這個時辰已經不早了,雖然今日沒有大朝會,但是圣人也會在兩儀殿內處理軍國政務。
到時候要接見六部官員,只怕沒有時間。
崔休似乎還在猶疑不定,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拖進了一個巨大的局內,他作為金吾衛中郎將,自然明白私自鑄造兵器是什么罪名,況且還是弓弩這種重兵器。
永寧王殿下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壓根就不清楚,更是不敢輕易接招。
可是如今讓他跟著一起進宮面圣,他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崔大人放心,本王不會讓你做什么,只是讓你如實回稟昨夜發生的事情,以證實本王所言并非假話,包括這兩支弓弩作為物證。”
謝靈瑜倒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她知道崔休這樣的人,萬分謹慎,不可能直接站隊。
況且她也不需要他站隊。
于是在謝靈瑜的堅持之下,崔休只得隨她一道入宮面圣。
入宮之前,謝靈瑜手中的兩支弓弩,乃是兇器,禁軍面生驚訝,當即說道:“此乃兇器,非圣人恩準,不得攜帶入宮。”
“你即刻去太極宮稟告,就說永寧王昨夜在永興坊內遇刺,特來向圣人稟告詳情,”謝靈瑜淡聲回道。
宮門禁軍聞言,忍不住朝著這位殿下抬頭望了過來。
大概是實在想不到,這位殿下遇刺還能這般淡然。
“是,殿下。”禁軍趕緊回道。
于是謝靈瑜就在宮門口內等待了兩刻鐘,待禁軍回來時,跟著一同前來的還有圣人身邊的內侍何安。
“殿下,圣人聽聞您遇刺,心中萬分焦急,特命奴前來迎接殿下。”
何安瞧見謝靈瑜時,臉上流露出的擔憂倒似不是作假。
可是謝靈瑜心底卻淡嗤了聲,她可沒忘記對方是如何杖打蕭晏行的,這其中只怕便有二皇子的手筆在內。
何安跟二皇子是何等關系,她沒有證據。
但是圣人如若徹查的話,只怕他也落不著好。
雖說她心底是這般想著的,但是面上卻依舊客氣,輕笑道:“讓圣人憂心了,我并無大礙,只是昨夜突逢此事,怕圣人得到消息后,憂心至極,便即刻入宮來面見圣人。”
何安看著一旁崔休手中拿著的弓弩,說道:“這便是刺客所用的兇器?”
“確實,因為有事需要向圣人秉明,是以要攜帶這兩支弓弩入內,”謝靈瑜倒是實話實說。
何安倒是沒什么異樣,只是依舊客氣道:“圣人知曉了此事,特地讓奴才來迎接殿下入內。這兩支弓弩,崔大人捧著也累了,不如交給內侍吧。”
崔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第一反應居然是朝謝靈瑜看了過去。
在謝靈瑜緩緩點頭時,崔休這才將弓弩奉了過去。
之后一行人朝著兩儀殿而去,甚至何安還帶了一副輦駕而來,是圣人心疼謝靈瑜,特地吩咐何安準備的。
謝靈瑜自然不會推卻圣人的榮寵,徑直登上了輦駕。
到了兩儀殿,何安親自進去請示圣人之后,便趕緊回來迎了他們兩人入內。
這次圣人并未坐在御座之上,而是站在殿內,在謝靈瑜入內時,他竟徑直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謝靈瑜一番,這才松了一口氣。
“無事便好,無事便好,”嘉明帝望著眼前的謝靈瑜,臉上居然是慶幸。
這樣的神色別說崔休從未見過,就連一旁在圣人身邊伺候了這么久的何安以及一干兩儀殿內侍,都從未見過。
“靈瑜任性,讓皇伯爺擔憂了,”謝靈瑜當即跪下,情真意切的向圣人請罪。
圣人這次居然沒有直接扶起她,反而是望著她,良久又是嘆了一口氣道:“你阿耶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你若是出事,待朕百年之后,又有何顏面去見你阿耶。”
這話一說,殿內所有人齊刷刷跪地,口中高呼:“圣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嘉明帝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都說帝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可是古往今來又有哪個帝王真正能做到萬歲呢。
“好了,起來吧,”嘉明帝這會兒親自彎腰,將謝靈瑜扶了起來。
而在這幾句話之間,站在身后的崔休,突然意識到,永寧王殿下受圣人的寵愛,只怕比朝野上下所有人的認知之中還要深上許多。
這會兒,嘉明帝才蹙眉問道:“你為何會深夜出現在永興坊那等地方?”
永興坊并非是貴人聚集之地,又因為長安第一賭坊極樂樓所在,那邊也聚集了大大小小的賭坊,可謂是魚龍混雜。
謝靈瑜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圣人,想必之前長安城內的幾樁奇案,您應該有所耳聞吧便是幾戶人家集體跳湖自盡,長安城內謠傳乃是妖鬼作祟。”
嘉明帝點頭:“此等離奇案件,朕早已經明令大理寺徹查,以免人心惶惶。”
謝靈瑜于是便將這個案子的緣由,一一道來。
從大理寺少卿柳郗發現了這個案子,其實乃是借貸所導致,而所跳河的幾家更是牽扯身后及百余戶的銀錢,如今這一筆巨大的銀錢早已經不知所蹤,更不知被用在何處。
待柳郗找到了姜九這個關鍵人物,卻突然遭遇刺殺。
于是謝靈瑜接下柳郗的重擔,開始查起了這個案子。
“我知自己并非大理寺之人,查案并非我的份內之事,可是皇伯爺當初力排眾議,讓我入朝為官,如今有人膽敢在長安之內謀劃這樣大的一個陰謀,我實無法坐視不理。”
嘉明帝聽到這話,心頭自是又感動又擔憂。
雖說這話有吹捧之嫌,但是謝靈瑜口吻真誠,況且她本身一切也確實乃是圣人所賜,說一句她是圣人的人,絲毫也不為過。
“昨夜便是我設計釣出幕后之人,故意散布了找到姜九賬冊的消息,果然幕后之人心急如焚,居然直接派出了刺客刺殺。我本想活捉這些刺客,可是這些刺客乃是悍不畏死的死士,在無法完成刺殺任務之后,居然當場選擇了自殺。”
嘉明帝聞言,臉色越來越鐵青。
在長安城內,天子腳下,居然有人養了這樣一批悍不畏死的死士。
待說到此處時,謝靈瑜突然指了指一旁的內侍:“當時現場還有弓弩手,兩個弓弩手逃走之后,被金吾衛追擊,也選擇了自殺。這是他們故意丟棄的弓弩,也被我們尋回。”
內侍雖然手捧著弓弩,卻不敢將這樣的利器,拿到嘉明帝面前。
還是嘉明帝抬手,小內侍這才敢慢慢上前,隨后嘉明帝親手拿起弓弩,仔細端量了半晌,竟笑了一聲,開口贊道:“好一把弓弩。”
這一聲稱贊實在是讓人膽戰心驚。
這樣制造精良的弓弩,竟出現在死士手中,這幕后之人究竟是存著何等心思。
光是想想,便讓人不寒而栗。
此時謝靈瑜再次跪地,低聲道:“靈瑜無能,竟沒能抓到幕后真兇,查明案情。”
這時,崔休朝著她看了過去,這一刻他心底居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長安場內能有這樣大手筆的人,其實并不難猜。
連他完全不涉及這個案子的人,此時腦海中都有幾個名字出現。
無非便是圣人的那幾位兒子,甚至可以精確到某一位。
但是謝靈瑜這時候偏偏說她無能,未能查清案子,也就是她從一開始是沖著跳河案查的,并不打算查背后的謀逆案。
如今她更是將自己撇開,只丟個引線給圣人。
畢竟萬一查下去,牽扯到圣人的某位兒子的話,只怕也會傷了圣人對于謝靈瑜的寵愛。
是她執意要查這個案子,讓圣人為難。
可是現在她說自己沒有查清,便是交給圣人決斷。
這余下,這件事是圣人大張旗鼓的徹查,還是捂住不查,都由圣人決定。
崔休頭一回發現,原來當真有女郎聰慧到如此地步,能夠將如此嫻熟的處理朝堂陰謀,竟連他都自愧不如。
突然間,他覺得若是他當真娶了這位殿下,只怕被徹底玩弄也是未可知。
第80章 第80章殿下能喂我嗎?
第八十章
嘉明帝站在原地,手中依舊握著那把弓弩,神色依舊鐵青,身為帝王他怎會不知私鑄**危害性。
前朝有個國公,為著陪葬有排面,私自給自己打造了三百副兵甲。
被人告發私藏兵甲之后,全家抄家流放。
朝廷對于這種重量級的殺傷性武器,一向嚴格管控,特別是弓弩和盔甲之類。
嘉明帝端量著手中弓弩,一眼便瞧出這樣的弓弩絕非是粗制濫造之物,相反制作精良,兩支弓弩從外表看起來幾乎沒什么區別。
說明制作**人,已經開始量產這種弓弩。
在長安城內,居然有人私自鑄造弓弩,甚至還已經形成了規模。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嘉明帝即便再是賢明帝王,也絕對不允許這般挑戰他天子權勢的人存在。
而在他聽到謝靈瑜這番話時,偏頭看了過來。
雖然之前他確實力排眾議,讓謝靈瑜入了朝堂。
可嘉明帝只當是滿足小娘子的異想天開,他從未曾想將她培養成一股能左右朝堂局勢的勢力。
可是如今謝靈瑜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才入朝短短時間,她處理政務的能力都讓人頗為驚訝,先前國子監的事情處理的妥當又利落。
就連這個跳河自殺案,也能迅速厘清事實,找出真相。
更重要的是,她并未借機逼迫圣人,相反只是將案子呈了上來,至于該處置出什么結果,全然是看圣人自己的想法。
即便嘉明帝當了這么多年帝王,但也非全然是為所欲為。
很多時候,他想要做的事情,也會遭到宰輔朝臣的反對。
甚至他為了體會自己的賢明,還會退步,接受臣工們的反對。
他知道自己正在日漸衰老,而他這些年輕力強的兒子,都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這個位置,不管明面上是表現了出來野心,還是暗地里藏起來的覬覦。
圣人雖不至于已到了力不從心的年紀,但是也不得不開始提防著這些狼子野心的兒子。
如今謝靈瑜便是那個,能對抗他這些兒子們的合適人選。
她身份尊貴卻也只能依附自己,唯一能忠心的便只有他這個圣人。
況且阿瑜表現出來的,也恰好是他需要的忠誠。
“你并非大理寺的人,能將案子厘清到如此程度,已是不易,朕又豈會責備你,”圣人再次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當謝靈瑜站起來的時候,嘉明帝垂眸望著她,滿眼欣慰:“阿瑜當真是長大了,如今已可以替皇伯爺分憂解難了。”
“阿瑜不敢擔皇伯爺如此夸贊,但是能為皇伯爺分憂,乃是阿瑜的福分。”
謝靈瑜在圣人面前,一向是嘴甜人乖會說話。
要不然再大的恩情,也不至于讓圣人一次又一次為她壞了祖宗家法。
“此事事關重大,朕會處理,但是你們二人切不可聲張,”嘉明帝這會兒朝著崔休看了一眼。
謝靈瑜是查案的人,她若是要聲張,早就鬧騰的整個長安都知曉了。
圣人這時在點的自然便是崔休。
崔休立馬單膝跪地:“金吾衛誓死效忠的只有陛下,微臣亦是如此。”
“不愧是安國公府的子孫,”嘉明帝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于是沒一會兒,圣人便讓他們兩人先行退下。
兩人出了兩儀殿的門之后,謝靈瑜轉頭淡然看著崔休:“此番有勞崔中郎將了。”
“殿下客氣了,此乃是末將分內之事,”崔休自然是受寵若驚。
兩人朝著宮門外走去,謝靈瑜心中還是惦掛著蕭晏行,召集回極樂樓探望他,走的有些著急。
崔休生怕被她落下似的,也是快走幾步,跟了上來。
只是在兩人快走到宮門口時,便在狹長的宮道上,與一個身穿緋袍的男子迎面而撞。
“裴大人,”這次居然還是崔休主動開口招呼對方。
裴靖安也沒想到會在宮中遇到謝靈瑜和崔休,他們二人,一個是鴻臚寺少卿,一個金吾衛中郎將,按理說應該沒有什么交集,為何此時會在這里攜手而來。
而且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剛去面見圣人歸來。
裴靖安見對方居然主動跟自己打招呼,自是十分客氣回禮:“見過殿下。”
他先是恭敬給謝靈瑜行禮了。
畢竟謝靈瑜身份尊貴,不是崔休可比的,按著禮數來說,他確實應該先給謝靈瑜行禮。
隨后他才向崔休頷首示意:“崔中郎將。”
崔休對于他這個先后順序沒什么意見,只是笑著說道:“裴大人可是要去面圣?我與殿下方才面圣回來。”
謝靈瑜原本面無表情,甚至都沒看向裴靖安。
但是她在聽到崔休這番話的時候,心底竟不禁嗤笑了聲。
這位崔中郎將表面上是個英勇果敢的武將,沒想到說起話來,倒是頗為幾分耐人尋味的味道。
只不過她雖然確實不喜歡裴靖安,但是她也不打算給崔休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
“崔中郎將,你我公務既已結束了,我便不打擾你跟裴大人寒暄,先走一步了。”
說完,她一甩衣袖,干脆利落的徑直離去。
絲毫不給崔休一丁點反應的時間。
原本心中還有些許苦悶郁結的裴靖安,看到這一幕,居然沒忍住,竟當場笑了起來。
他本是苦悶,原來殿下不耐煩的竟只有自己。
之前禮部給他繪制了小像,他知道是供給永寧王選王夫的,況且裴家在朝中人脈深厚,這次永寧王選夫的大概人選,裴靖安是一清二楚的。
知道自己面臨的最大競爭對手,裴靖安也是十分清楚。
所以方才看見崔休跟謝靈瑜一起出現時,他心底還是有幾分緊張,不知是不是殿下對崔休有所青睞呢。
可是這下見殿下毫不留情的離開,裴靖安居然當場輕笑出聲。
連一丁點掩蓋的意思都沒有。
“崔中郎將,看來殿下真的很忙,沒空陪你做戲,”裴靖安淡聲說道。
崔休這會兒被戳穿了,心底雖然有些惱羞成怒了,卻是不敢表露出來分毫。
畢竟他膽敢表露一丁點兒,就是對謝靈瑜的不恭敬。
他相信眼前這位看似光風霽月的裴四郎,會毫不猶豫向
殿下告狀,以便鏟除自己這個潛在的情敵。
不過有一點,他和裴靖安倒是挺有默契的。
那就是他們兩個都把對方,當成了自己成為王夫的最大競爭對手。
兩人不管是家世還是相貌能力,都頗為旗鼓相當。
“裴大人不必說這話激我,我與殿下最起碼還有些接觸,殿下待裴大人如何,”崔休輕笑了聲,隨口說道。
裴靖安原本讓人如沐春風的一張臉,果然是當即沉了下來。
顯然這確實是他的痛楚。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這般遭殿下的厭惡,明明他什么都未曾做過。
不過他也不甘示弱,淡然提醒道:“崔中郎將,常言道,鷸蚌之爭漁翁得利,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別到最后,為旁人做了嫁衣。”
只是他自己說完,也沒什么幸災樂禍的表情。
畢竟他跟崔休面臨著同樣一個問題。
那就是殿下身邊的那個男人。
崔休和裴靖安腦海中,不約而同浮起了那道清冷而高大身影,甚至是那樣一張好皮相,便是連他們兩個自己都自愧不如。
若說這位殿下當真有自己的偏愛,只怕便是那個人。
一時間,裴靖安也沒了什么跟崔休打嘴仗的心思,他潦草的抬起手行禮,淡聲說道:“我還要去面見圣人,便不跟崔中郎將閑聊了,告辭。”
裴靖安說完之后,也是一抬腿便離開了。
崔休站在原地,再抬頭朝前面望過去的時候,謝靈瑜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顯然她確實很著急離開了。
當然裴靖安不知道殿下要去哪里,崔休卻是清楚的。
只怕這位殿下如今回的并不是永寧王府,而是極樂樓。
*
謝靈瑜趕回極樂樓的時候,門口還是被王府侍衛看管著。
據說極樂樓的掌柜,昨晚在大火之中消失,至今下落不明。
謝靈瑜當時忙著讓人去找刺客,自然沒空搭理此事,這會兒她回到極樂樓,下馬正要往樓里走,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高呼。
“殿下。”
謝靈瑜剛轉身,一旁的王府侍衛也已經沖了上去,顯然是要拿下如此放肆高呼殿下的人。
但是謝靈瑜看到對方時,立即急忙叫停護衛:“住手。”
清豐一臉委屈望著謝靈瑜,說道:“殿下,是我。”
“你過來吧,”謝靈瑜自然不會懷疑他什么。
但是未曾見過清豐的王府侍衛,則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只等這人要是膽敢作亂的話,便一舉拿下。
“殿下,我家郎君呢,我見郎君一夜未歸,便去王府詢問,卻不想聽說殿下正在永興坊,我心想我家郎君總是跟隨在殿下身側,殿下應該知道他的下落吧。”
謝靈瑜倒是有幾分不敢看向清豐,只得輕聲說:“清豐,你家郎君受傷了。”
“啊?”清豐詫異驚呼。
“你先別擔憂,昨晚太醫已經替他醫治過了,應該沒什么大礙。”謝靈瑜安慰道。
但是清豐還是十分擔憂,謝靈瑜也不多話,直接帶著他入內。
兩人到了房間,門口護衛十分盡職,一直未讓外人進入。
待謝靈瑜推門而入,還沒走到床邊,就看見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她有些驚喜的上前,半坐在他榻邊,輕笑道:“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蕭晏行輕聲回道。
清豐這會兒一臉委屈的望著自家郎君,擔心的要命,可是自家郎君從他進來開始,眼神連一下都未曾落在他臉上。
滿心滿眼,都只有這位小殿下。
“藥喝了嗎?”謝靈瑜又問道。
蕭晏行輕眨了眨眼睛:“還未曾。”
謝靈瑜趕緊吩咐一旁的清豐:“你出去跟侍衛說一聲,趕緊將太醫開的藥,再煎一副送過來。”
“是,殿下,”清豐也不是那等不懂事的,趕緊出門去了。:
他這一離開,蕭晏行便想翻個身子,因為他一直趴躺在床上。
謝靈瑜見此情形,趕緊按住了他的手臂,輕聲說道:“你傷口在背后,不宜劇烈動作,容易扯動傷口。”
蕭晏行這才安靜躺著。
“殿下去哪兒了?”蕭晏行仰頭看著她。
謝靈瑜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眸,直被看得心都快要融化了,這是她頭一次見到蕭晏行這般虛弱的模樣,連整個人都變得格外柔軟。
似乎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戒備,變得乖順。
謝靈瑜解釋:“昨夜那般大的動靜,我今早入宮面圣,將此事回稟給圣人。”
“殿下可有提及幕后主使?”蕭晏行問道。
謝靈瑜搖頭:“這個問題我們先前討論過,在沒拿到證據指向二皇子時,便不要提及幕后之人。所以我只是將這個案子還有那些物證都交給了圣人,我想以圣人的身份,想要查誰是幕后主使,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見她如此說,蕭晏行這才緩緩垂下眼睫。
謝靈瑜怕他傷神,便道:“你先好生休息,不要去想這些,交給我來處理好了。待你傷口好些,我便帶你回家。”
在聽到最后‘回家’這兩個字時,蕭晏行嘴角輕輕翹起。
顯然這兩個字輕易哄到了他。
待半個時辰后,清豐端著湯碗過來,打算親自去喂自家郎君,就瞥見郎君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使了個眼色。
這是何意?
清豐心中詫異,待他再看向謝靈瑜時,竟是意外領會到了自家郎君的意思。
郎君這是想要殿下喂他?
還正巧謝靈瑜伸手過來,要端走清豐手里的湯藥碗,清豐瞬時交了出去,便找了個借口說道:“郎君每回吃藥,素喜歡來幾粒蜜餞,要不我先出去找找。”
謝靈瑜聞著手里藥碗里傳來的刺鼻氣味,倒也沒懷疑。
待她在床邊坐好,蕭晏行此時也坐了起來,只是他格外虛弱的抬了下手,竟是如此費勁,末了他輕抬眼睫,望向謝靈瑜,有種分外的楚楚可憐感:“殿下能喂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