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是我想要殿下的憐惜。……
第八十一章
蕭晏行突如其來的示弱,迅速在謝靈瑜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漣漪,更是讓她有種受用不比的感覺。畢竟不管何等身份的小娘子,在面對心儀之人的示好時,不可能全然做到無動于衷。
況且蕭晏行還是為了救謝靈瑜而受傷的,謝靈瑜又怎么可能沒有觸動呢。
她低頭望著手里的湯碗,嘴角輕輕揚了起來,手里的湯勺已經不停在湯碗里來回轉動,直到她舉起湯勺輕輕遞了過去。
蕭晏行低頭湊了上來,原本有些蒼白的嘴唇沾上湯勺邊緣。
白瓷湯勺紋理細膩,可是比起他瓷白的肌膚居然有種不相上下的感覺。
他喝著湯藥時,突然眼睫輕輕抬起,朝著謝靈瑜看了過來,黑眸伴隨著羽睫的顫動,直勾入魂魄般,謝靈瑜這般從容淡定的性子,居然也乍然在心底生出了幾分羞澀。
她當即撇開頭,避開了跟他的眼神交匯。
可是她此時還舉著湯勺,所以她剛轉過頭后,就聽到對面的人低聲說道:“殿下,我喝完了。”
蕭晏行的聲音依舊是那種虛弱感,但是謝靈瑜卻又覺得在他聲線里聽出了幾分笑意。
似乎他就是故意這樣的。
但謝靈瑜轉過頭,看著湯勺里的藥汁,確實被喝了一口不剩。
于是她重新用湯勺又舀了一勺湯藥,再喂他嘴邊,這次蕭晏行故技重施時,謝靈瑜不再躲避,而是直接回望著他。
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對視,謝靈瑜漂亮的杏眼故作鎮定的模樣,透著幾分有趣,但是她這雙眼睛實在太過漂亮了,眼尾俏皮而自然的上翹,微眨間即便未曾故作嬌態,卻依舊有種春水瀲滟的感覺。
一時間,反倒是蕭晏行呆住了。
“為何不喝藥?”謝靈瑜見他始終盯著自己,未有動作,終于忍不住問道。
蕭晏行似被她這句話驚醒了夢中人般,恍然之后,輕聲說道:“殿下應該從未喂過旁人喝藥吧?”
謝靈瑜怔住。
她應該說沒有的,可是偏偏從前的記憶,她從未忘卻過。
曾經她也喂裴靖安喝藥,但是好在這一世時,那些記憶始終只是記憶而已,終究未稱為現實。
謝靈瑜從來不是那種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這一世未曾發生,她只活這一世。
那就是從未有過。
“從未有過。”
謝靈瑜望著蕭晏行,終究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蕭晏行這般聰明的人,豈會看不出來謝靈瑜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是經過思考的。
按理說這種事情,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偏偏她卻還要思考,可見其中定然有什么緣由。
可這一刻,在聽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后,蕭晏行什么緣由都不想去追究。
既然她說這是她第一次給別人喂藥,他便信。
“我信殿下,”蕭晏行同樣回望著謝靈瑜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碗湯藥總算是被喂完了,謝靈瑜看著空空的碗,又轉頭看了一眼門口,忍不住說道:“這都多久了,清豐居然還未回來。不是說了,是去給你尋蜜餞。”
良藥苦口,這道理是沒假。
但是這次太醫開的良藥,著實也太苦口了些。
謝靈瑜光是聞著都覺得苦澀到難以下咽,偏偏蕭晏行還都喝完了。
“無妨,”蕭晏行聞言,還出聲安慰她。
謝靈瑜卻不明所以說道:“應該等他找到蜜餞之后,我再給你喂藥的。”
見她始終把關注放在湯藥的苦澀之上,蕭晏行終究還是忍不住,他輕笑道:“殿下,難道還看不出來?”
“看出來什么?”謝靈瑜反問。
見她滿臉的疑惑時,蕭晏行倒是有種全所未有的挫敗感涌上心頭。
難不成他做了這么多,殿下都未曾感受到一絲他的心意嗎?
但偏偏他不說話的時候,謝靈瑜腦海中放佛有一道閃電猛地劈下,劈開了她腦海中的混沌和迷霧,也劈開了她一直在回避的事實。
清豐是故意避開的,他在給蕭晏行創造機會?
這下她竟有種恍悟到想要笑的感覺。
“所以清豐是故意借口去找蜜餞,就是想讓我給你喂藥?”
謝靈瑜直勾勾看著他,故意問道。
方才蕭晏行在她喂藥的時候,故意抬眼看過來,所以這次謝靈瑜也直白的反問,也算是一點小小的反擊。
“不是他想,”蕭晏行并未因為自己被戳穿,而露出一絲羞赧,反而越發直白的望著她,那雙烏黑而澄亮的黑眸里,清晰的倒映著她纖細的身影。
“是我想要殿下的憐惜。”
*
“郎君,”清豐重新進來的時候,已是謝靈瑜回王府休息,所以他趁機入內。
蕭晏行原本正在閉目養神,在清豐推門進來時,其實他就已經醒了,只是等清豐喚他時,他才睜開了眼睛。
清豐一臉擔憂的望著他:“郎君,昨日實在是太過兇險了,您不應該親自以身犯險的。”
蕭晏行絲毫不在意,一臉平淡道:“連殿下這樣的身份,都親自涉險,何況我呢。”
清豐撇嘴,滿肚子的話,得,這下全都被堵了回去。
但他還是有些無奈道:“但是這也太危險了,這箭上幸虧未淬毒,要不然你這次只怕是真危險了。”
“好了,”蕭晏行不予多聊,他朝門口瞥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問道:“讓你辦得事情,如何了?”
清豐點頭,同樣壓低聲音:“您放心吧,東西已經到手了。”
“果然像您所想的那樣,折劍出現之后,檀娘迅速逃到那個她早就準備好的小院內藏身,我在那處守株待兔,成功擒住她了。”
好在先前謝靈瑜離開時,覺得王府侍衛太過辛苦,便讓昨日的人先撤了。
如今是金吾衛守在了極樂樓門口,所以這間房門外并沒有侍衛再守著。
他們之所以壓低聲音說話,也是一貫謹慎的性子使然罷了。
“賬本如今已經到手了,”清豐左右看了一眼,直接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賬冊。
蕭晏行都被他的大膽舉動,震驚了些許。
畢竟這本賬冊如今只怕牽動了長安大部分官員的心,沒想到清豐居然敢這么堂而皇之的帶在身上。
清豐有些無奈說道:“昨日殿下因為您中箭的事情,大發雷霆,讓金吾衛守住了所有坊門,所有進出坊門的人都被搜身,永興坊根本就出不去了。”
“而且金吾衛還在挨家挨戶的問話,所以我讓折劍躲在那個小院里,我自己帶著賬本出來了,畢竟我知道您和殿下帶著很多王府侍衛都在極樂樓呢,我是您的貼身仆從,不少王府侍衛都是臉熟我的。”
清豐生怕蕭晏行斥責他魯莽,所以趕緊解釋緣由。
原本蕭晏行的計劃,自然是他這邊順利拿下刺客,謝靈瑜拿著柳郗的證據進宮面圣,即便沒有幕后主使,但是可以讓圣人知道,長安正隱藏著這么一股可怕的勢力。
沒想到效果過于好了,這些刺客里居然還有人帶了弓弩。
如今鐵證如山,圣人怎么想,已經由不得幕后之人了。
“不錯,這次是你急中生智了。”
清豐點頭:“倒是折劍那邊,我臨走時,他說要是真有金吾衛搜屋,他便殺了檀娘再自殺。”
蕭晏行皺眉。
好在清豐趕緊說道:“不過現在應該是沒事了,早上金吾衛全坊搜人,是為了找那兩個弓弩手,如今殿下將人找到了,金吾衛也就撤了。要不然一直封閉坊內,也弄的人心惶惶的。”
“未到成仁時,豈可輕易言死。”
蕭晏行眸色微沉,低聲說出這句話。
清豐見他臉色這般凝重,:“少主放心,我定會守在少主身邊的。”
蕭晏行沉默了會兒,知道這時候不是教訓清豐的時候,于是他伸手拿過清豐手里的賬冊,從第一頁開始仔細翻閱了起來。
他一條條認真看了下去,清豐也不敢打擾。
好在他先前進門時,隨手關上了房門,倒也不怕有別人打擾郎君。
清豐知道自家郎君的本事,打小便是早慧小郎君,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是以郎君不管是讀書還是習武,早已經是做到事事精通。
只不過他為了自己文官的身份,從不在外人面前動武罷了。
就連長安城外遇襲那次也是,他看出那幫殺手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一直沒有動手。本來他是想要釣出幕后的主使,但是沒想到,卻突然遇到了永寧王殿下。
連清豐這個旁觀者,都覺得自家郎君和殿下,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要不然老天爺怎么會安排殿下救下少主,讓他們兩個人從此相遇呢。
“好大的野心,”終于在蕭晏行翻完這本賬冊之后,他輕吐了這句話。
因為這本賬冊之上,涉及的官員之多,確實讓人咋舌。
連一些他都曾懷疑過的人,居然都在這本賬冊上面。
清豐好奇問道:“殿下這是什么賬冊?”
蕭晏行朝他輕瞥了眼,清豐立即意識到,這不是他應該問的問題。
倒是蕭
晏行陷入了沉思,姜九這本所謂的賬冊確實存在,是他猜測的,能拿到確實是意外之喜。
至于賬冊,并不是二皇子斂財的證據,而是他收買朝臣的證據。
沒想到這個姜九居然有這樣的好本事,手里藏著的是這本致命證據。
難怪二皇子寧愿派死士,都要殺了他們下的魚餌,因為二皇子應該是知道有這本賬冊,只是他也不清楚究竟在誰的手里。
“少主,你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檀娘的?”
清豐倒是對這個問題比較好奇。
蕭晏行:“一開始。”
清豐震驚。
“知道我入長安的人,不過就是風花使和風月使,還有折劍這幾人罷了。我既然會遇襲,必是有內鬼。”
第82章 第82章他為我擋箭是為了報恩?……
第八十二章
清豐即便知道自家少主一向聰慧,幾乎算無遺策,但是沒猜到,原來少主居然從很早開始就已經懷疑檀娘了。
“可這不是有三個人,少主是如何認定檀娘的?”
清豐還是好奇不已。
不過他隨后立即說道:“我并非是要懷疑折劍。”
畢竟折劍乃是他自小相伴長大的兄弟,他肯定不會懷疑折劍,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少主是怎么排除其他人,一下認定檀娘有問題。
“紅袖樓和極樂樓明面上雖然沒有關系,但實際上都是三千衛的產業,而且這種涉及三教九流的產業,大部分都是檀娘負責。”
蕭晏行語氣淡然。
折劍點頭,但隨即突然想到:“可是少主,不是因為那幾個跳河自殺案,才牽扯出了極樂樓,您說從一開始就懷疑檀娘……”
“所以我才說是懷疑,”蕭晏行輕瞥了折劍一眼,似乎在遺憾了他的笨。
折劍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恍然大悟。
“最初回鶻使者被害案,我便讓折劍追查同時被害的少女阿洛,畢竟她身上的疑點反而更大,果不其然,查到她與姜九這個人的關系。但當時姜九已經是失蹤,加上自殺案還未發生,所以我也并未徹底確定檀娘的嫌疑。”
直到跳河自殺案的出現,他才徹底清楚這個姜九背后,牽扯到多大的問題。
畢竟銀錢能夠收買官員,能夠鑄造兵。
到最后也就并不是簡單的銀錢關系,而是因為銀錢而可能會牽扯出的謀逆大案。
折劍此時卻有一點不明白,他說道:“少主,我有一點不明白,先前你便是通過檀娘,讓她派人把姜九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殿下,這次釣出這些死士,也是因為檀娘的全力配合。可見她心中應該是想對付真正的幕后主使二皇子的。但是她手中又有姜九的賬冊,她完全可以將賬冊交給您,這樣就能輕而易舉的鏟除二皇子了。”
“甚至這樣她還會這么快暴露自己背叛您的事實”
檀娘這頗為矛盾的做法,確實有些讓折劍有些無法捉摸。
“因為她想要留下那本賬冊。”蕭晏行微垂著眼睫,眼底閃過一絲嘲意了。
折劍一怔。
蕭晏行淡然解釋道:“那本賬冊確實是二皇子的命門,但同時也是朝中許多官員的命門,若是二皇子齊王倒了,她拿著這本賬冊便可以肆無忌憚威脅這本賬冊上寫著的所有名字。”
畢竟到那時候齊王已經成為罪人,誰又敢跟他有所牽扯呢。
只要拿著這本賬冊,這上面所寫的名字,都會輕而易舉被威脅到。
到時候整個朝堂大半官員,便會臣服于這個拿著賬冊的人。
折劍自然不蠢笨,轉眼也是徹底想通了,低聲說道:“少主,檀娘是想收服這些官員嗎?可是她這么做,是為了誰啊。”
蕭晏行輕嗤了聲;“反正不是為了三千衛。”
折劍臉上露出些許無奈。
“至于她為了誰,我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
謝靈瑜回了王府之后,原本繃著的一股勁兒還強撐著,如今卻險些要松懈,坐在馬車上的時候,便忍不住瞇了會兒眼睛。
方才到了府門口的時候,車夫在外面左叫右叫,就是不見她回應,也是險些嚇得半死。待掀開車簾,這才發現是她自己睡著了。
等謝靈瑜走到自己院子門口,邊打著哈欠邊走入正房。
全然沒有注意周圍安靜的要命。
“春熙、聽荷,快替我更衣,我要馬上躺在床上歇息,”謝靈瑜邊跨入門內,邊喊道。
誰知她一抬眼就看見正廳的椅子上坐著的人,當即失聲道:“母妃。”
韓太妃在瞧見她的瞬間,竟直接站了起來,迎了上來,左看右看打量了一圈,瞧著她渾身上下都是好好的,這才似徹底松了一口氣。
“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在憂心忡忡卸下心頭的時候,韓太妃終于徹底有時間跟她算賬了。
謝靈瑜大概也猜測到,為何韓太妃會這么說。
畢竟長安城雖然十分大,但是有些消息不過半日,便可能傳遍全城,比如永寧王昨日在極樂樓遇刺。
這樣大的消息,只怕如今整個長安,大大小小的府邸都收到了消息。
謝靈瑜方才又先去了一趟皇宮,之后又返回了極樂樓,這么一來二去的時間,足夠讓韓太妃收到風聲了。
畢竟永寧王府又不是位于深山老林,沒道理別家都已經知曉的消息,反而她自己府上沒人知道。
“母妃,是誰跑到你跟前說這些的,”謝靈瑜有些心虛問道。
韓太妃冷笑一聲:“你放心,如今府上誰敢搬弄你永寧王的是非,是你舅父聽到消息,嚇得要死,趕緊派人來問我,你遇刺有沒有受傷。若不是你舅父太過關心你,我如今竟還全然被蒙在骨里呢。”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低聲說道:“那便多謝舅父關心。”
隨即她見韓太妃又要瞪眼,趕緊扯開話題;“對了,我如今毫發無損平安歸來,舅父還不知道呢吧,不如母妃你趕緊派人,向舅父報平安吧。”
“為了避免讓舅父更加擔心,還請母妃速速派人吧。”
謝靈瑜又催促了一遍。
韓太妃哼了聲:“如今你倒是知道你舅父擔心了。”
突然謝靈瑜抬手捂了下額頭,低聲說道:“我這頭。”
“怎么回事?”韓太妃見她突然這般,也有些緊張,趕緊喊道:“春熙聽荷,還不趕緊扶著你們殿下坐下。”
一旁的春熙和聽荷,在謝靈瑜沒回來的時候,早已經被訓斥了半天。
畢竟她們身為殿下的貼身侍婢,居然沒有隨侍身邊,殿下在外面被刺殺,她們兩個反而在府上躲清閑呢。
要不是謝靈瑜回來的還算及時,只怕她們兩個今日這一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昨夜一夜未睡,清早又進宮給皇伯爺秉明昨日所發生之事,折騰了一夜,方才突覺頭暈目眩,眼前一黑,險些站不住。”
謝靈瑜苦笑了一聲,輕輕解釋道。
韓太妃仔細看了看她臉色,確實是不夠好。
又想起她方才一進門,便讓春熙聽荷兩人伺候她更衣,她要馬上上床歇息。
可見她確實是累了。
韓太妃原本一肚子的話想要與她說,如今卻是再不能夠了。
她微嘆了一聲:“好了,母妃知你一夜辛苦,只怕也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但是你要知你身份尊貴,比不得尋常人,不管發生何事,你都不可再輕易涉險。”
“否則,”韓太妃說到此處,低聲道:“你便是想要了母妃的命。”
謝靈瑜聽到這話,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她自然知道自己對于韓太妃很重要,畢竟不管她們再怎么樣,她都是韓太妃如今的依仗。
可是母妃不知道的是,其實她并不是她唯一的依仗。
畢竟前世的時候,韓太妃主動向新皇請求過繼謝氏皇族的子侄,想讓這人繼承永寧王府的爵位。
一旦失去了她,母妃也是可以迅速找到替代品的。
謝靈瑜突然又想起了蕭晏行,想到他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間。
都說這個世間上,唯有阿娘才是最愛孩子的。
可是昨夜同樣的情況出現在她和韓太妃之間的話,她卻無法肯定韓太妃會為自己擋去那一箭嗎?
這世間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似乎唯有蕭晏行了。
或許在他真正擋箭之前,謝靈瑜也從不相信。
但是現在,他當真那般做了。
他將她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的還要重要。
直到謝靈瑜躺在床上時,腦海中還是在不斷回想著此事,以至于蕭晏行的身影反反復復出現在她的夢境之中。
待她重新醒來時,第一時間便是讓春熙和聽荷給自己洗漱更衣。
“殿下,外面天都要黑了,”春熙聽她吩咐,要準備出門的衣裳,忍不住提醒了句。
謝靈瑜怔了下:“竟已經這么晚了嗎?”
“那你們快些,我可是說好要陪他用膳的,”謝靈瑜有些懊悔,她應該之前便吩咐一聲,讓她們早些叫醒自己。
“殿下要陪用膳?”聽荷有些好奇。
春熙也是忍不住瞧了謝靈瑜好幾眼,顯然是不清楚是誰讓殿下這么惦記。
謝靈瑜一臉無奈望著她們:“自然是辭安。”
她們這才恍然。
可是謝靈瑜下一秒便又輕聲說道:“昨夜若不是有辭安,只怕我今日便是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這是怎么了?”春熙當即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
謝靈瑜長嘆一聲,這才緩緩說道:“昨夜我們本是去查案,卻引來一群死士,辭安最后為了保護,舍身為了我擋了弓弩手射出的一箭。他如今還重傷躺在極樂樓呢。”
這一下身側兩個侍女,皆是異口同聲的驚呼。
謝靈瑜也不知自己此刻心頭是什么感覺,但她就是覺得,想要與人說說這些。
春熙和聽荷既是她身邊的侍女,又都是小女娘,應是能明白她的心情。
“我便知道,蕭郎君便是那等知恩圖報的人,當初殿下將她救了回來,他如今也是報答了殿下的救命之恩。”
聽荷感動說道。
謝靈瑜微愣了下,許久才低聲說道:“你的意思是,他為我擋箭是為了報恩?”
此時謝靈瑜腦海之中,也猶如被重重一擊。
她以為蕭晏行救她,是因為心中有她。
卻全然忘記了還有還恩這個可能。
第83章 第83章殿下想要的,總歸會有的……
第八十三章
“別胡說,”一旁的春熙見謝靈瑜陷入沉思的模樣,眼疾口快的反駁了聽荷的話。
隨后她看著謝靈瑜,低聲哄說道:“殿下,聽荷不懂事,是胡說的,您別往心里去。我覺得蕭郎君為殿下擋箭,并非只是出于報恩。”
春熙雖說心中想蕭晏行定是愛慕殿下,才會為了救殿下,不惜以身擋箭。
但殿下畢竟還是尚未婚配的小娘子,這些情愛之事,豈能由她一個侍婢開口,這要是傳到太妃耳中,定然是不能輕饒了她。
所以春熙也不敢將話說的太過明白,只能這般委婉說道。
此時聽荷也反應過來,連忙道“殿下,奴婢嘴笨,盡說些傻話。”
謝靈瑜見她們兩個往回找補,也一時被逗笑了,反正不管蕭晏行是因何緣由救她,他為了她不惜以身擋箭,那都是真真切切的。
“快給我換衣裳吧,我要早些過去,”謝靈瑜素來不是糾結的性子,迅速便收拾好了心情。
春熙隨后去拿了一趟衣裳過來,只是她捧著一套男裝過來的時候,謝靈瑜看了一眼,隨口道:“換一套。”
“殿下可是不喜歡這顏色,”春熙輕聲問道。
她知道謝靈瑜去的是極樂樓,便想著男裝到底還是更方便一些。
謝靈瑜搖頭,吩咐道:“換一套女裝。”
春熙這才明白殿下的意思,趕緊應了聲,便匆匆又離開,準備女裝。
而此時留在謝靈瑜身邊的聽荷,見殿下主動要求穿女裝,替她梳頭之際,詢問道:“不如今日我給殿下化一個時下長安正流行的桃花妝。”
謝靈瑜如今成日里在鴻臚寺忙碌著,哪有心思鉆研長安流行什么妝容。
但是聽荷乃是她的貼身侍婢,還是在這上面稍微費了點心思。
謝靈瑜聞言:“你會化此妝?”
“殿下這可就是小瞧奴婢了,旁的小娘子身邊侍女會的妝容,奴婢也定然會,”聽荷這會兒不服輸的勁兒倒是涌上心頭了。
不過她也是瞧著謝靈瑜此刻要穿女裝,這才獻策的。
畢竟她也瞧出來,殿下是為了去見蕭郎君,這才想要仔細打扮一番的。
待春熙捧著一套粉色襦裙回來的時候,就見坐在鏡前的少女,烏黑長發依舊披散在肩膀上,如雪般肌膚上敷著淺粉色的胭脂,整個人看起來猶如早春枝頭上顫巍巍半開著的桃花,漆黑又晶瑩的黑眸如綴著露珠,泛著盈盈水光。
“殿下今日當真是好看極了,”春熙忍不住感慨道。
她將手里捧的衣裳朝前遞過去:“而且這般鮮妍粉嫩的妝容,與這身衣裳更是相襯。”
聽荷回頭看了眼:“確實,沒想到咱們今日都想到一處了。”
隨后聽荷招呼春熙,趕緊過來幫忙,她幫忙挽起謝靈瑜的黑發,兩人一通忙碌之后,本就姿容出眾的少女,越發漂亮的不可方物。
就連她自己抬頭看向銅鏡里時,都有些怔住。
“殿下平日里忙于公務,都沒時間好生妝扮,如今便是這般細細一打扮,是不是連您自己都瞧呆了,”聽荷見她盯著銅鏡里的自己這般看著,不由打趣道。
謝靈瑜涂著鮮艷口脂的嘴唇,微微翹起:“手藝確實沒退步。”
“對了,先前吩咐廚房煲好的湯,趕緊去準備好,我要帶走。”
謝靈瑜先前上床休息前,便吩咐了讓廚房煲上一盅湯,如今她要走了,自然是要帶上的。
春熙:“殿下放心,先前我去取衣服的時候,已經吩咐旁人去廚房取了。”
謝靈瑜見她如此機敏,自然是沒什么不放心的。
很快,煲湯被用食盒提了回來,聽荷主動請纓道:“殿下,這食盒也太重了些,不如讓奴婢來拎著。”
“行吧,”謝靈瑜頷首,便讓她拎上食盒趕緊跟上。
很快兩人便上了馬車,直奔極樂樓。
一路上馬車自然是暢通無阻,待到了極樂樓附近,便有金吾衛開始嚴查,但是馬車上懸掛著永寧王府的標志,也就無人敢阻攔。
直到馬車在極樂樓門口停下后,車門掀開,一個拎著食盒的少女先下車。
金吾衛見是個婢女,正要上前查問,不想少女往后一轉,抬起手朝著車門抬手,顯然是準備迎接馬車里更為重要的人物。
正巧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剛彎腰走出馬車的少女衣裙被微風輕輕吹起。
身穿盛裝華服的少女,在暮色之中緩緩抬起頭,門口燈籠上艷紅色的光暈落在她烏黑潤澤的烏發上,她淡淡抬眸間,竟連時間都在這一刻被暫緩了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少女的容貌上,只被美的忘記了呼吸般。
“永寧王殿下在此,”聽荷見這些金吾衛,猶如看呆了,不由開口呵聲提醒。
這倒是一下將所有人都醒過神似得。
金吾衛眾人這才齊齊行禮:“見過永寧王殿下。”
謝靈瑜此時下了馬車,微抬手示意他們起身,便急匆匆進了極樂樓。
蕭晏行依舊還在原先那間房內,謝靈瑜不需要旁人引領,便直奔著他所在的房間,待到了門口時,此時門口已經沒了之前的守衛。
因而謝靈瑜到了門口,倒是先駐足,正要開口。
突然原本緊閉著的房門,一下從里面打開。
清豐看著門口的謝靈瑜一臉驚訝,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因為他的驚訝太過明顯,謝靈瑜不由問道:“為何見著我,這般驚訝?”
“殿下莫怪,是方才郎君突然聽到門外腳步聲,說是殿下來了,特吩咐我來開門,我本還有些不信,卻不想郎君當真是連殿下的腳步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清豐趕緊解釋了他這般驚訝的緣由。
聽到這里,別說清豐驚訝,就連謝靈瑜和身側的聽荷都是如此。
不過謝靈瑜也沒耽誤,抬腳便朝著房內走了進去。
謝靈瑜走進房中時,房內早已點上了滿室通亮的燭火,因為開著房門,回廊里的穿堂風吹進室內,吹的燭光搖曳,淺淺淡淡落映在眼前少女明艷絕倫的面容上。
待她側頭看向床上的男人時,少女眼睛微眨了眨,長睫輕輕撲簌著,眉梢眼角被輕鋪著淡粉的胭脂,是素日里極難見到她這般明艷嫵媚的一面,宛如春日里盛放的桃花幻化成了人世間最靈動嬌艷的精靈。
剎那間,滿室生春。
此時蕭晏行并未躺在床上,他已經在床上坐好了,他身上穿著干凈整潔的中衣,整個人經過一天的恢復,臉色倒是比昨夜剛受傷時,好上太多。
就連原本慘白的唇色,也恢復了些許紅潤。
此時他偏頭看著眼前這道纖細柔媚的身影,心弦早已經被叩緊,只捎有人輕輕一撥弄,便能生出無數旖旎樂曲。
此時謝靈瑜與他四目相對,見他這般盯著自己,并不說話。
末了,她先溫和開口道:“辭安,你可用了晚膳?”
蕭晏行輕輕搖頭,“還未曾。”
待他說完這句話時,有意頓了下,才又輕聲道:“我不是與殿下約定好了。”
先前謝靈瑜確實說過,會過來陪他一起
用膳。
他這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訴謝靈瑜,自己在等她。
這時身后不管是清豐還是聽荷,聽著蕭晏行的話,豈還敢這般沒有眼力見的留在此地,清豐趕緊找借口說道:“先前極樂樓廚房也說做了些飯食,不如小的去拿來給殿下和郎君一同用膳。”
聽荷趕緊應道:“不如我也一起去幫忙。”
說著,兩人一前一后忙不迭的離開了。
蕭晏行見他們走了,仰頭看著謝靈瑜不由一笑:“殿下,為何站的那般遠?”
說著,他抬手輕輕拍了下身側的床緣。
“殿下,過來。”
雖然他的話聽起來是在要求,但是聲線聽起來繾綣溫柔,嘴角微微勾著,有種別樣的乖順感。
謝靈瑜慢慢走到床邊,順著坐了下來。
待她坐下之后,蕭晏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心底的愉悅猶如洶涌而來的潮涌,壓根無法壓抑住一丁點。
他平日里時時跟謝靈瑜在一起,自然清楚眼前的少女如今是怎樣的盛裝打扮。
明明是來探望病人,卻有種女為悅己者容的感覺,光是這個認知便足可以讓蕭晏行心底的這份愉悅,久久無法消散。
見他只是安靜看著自己,始終不說話,反倒是謝靈瑜先忍不住了。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她溫柔問道。
蕭晏行如琉璃般剔透的黑眸輕輕落在她的臉上,低聲說:“我覺得我已經好多了,我想回家去。”
“不行,”謝靈瑜想也不想的拒絕。
或許她也是感覺到自己的口吻太過強硬,低聲解釋道:“太醫說過,你現在的傷勢不宜走動,需得臥床靜養,以免背后的傷口再次裂開。”
“明日呢?”蕭晏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商量道。
謝靈瑜反倒有些不解了:“你家中應該沒有什么要是吧,又只有一個清豐,他如今也留在此處陪你。”
蕭晏行此時微抿了抿嘴角,唇線被扯出單薄的弧線:“我不想讓你這么來回奔波。”
謝靈瑜沒想到,這時候他首先考慮的,還是她。
“勝業坊離這里并不算遠,何來奔波之說。”
蕭晏行聞言,這才不說話了。
見他這般,謝靈瑜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她說:“明日,明日太醫再來給你請脈的時候,我便問問他,你可否能乘馬車。”
要是蕭晏行的身體真的能乘坐馬車,回家去倒也好。
畢竟他那個小院,就在永寧王府旁邊,謝靈瑜時時都能看見他。
“對了,我讓府里的廚房給你煲了湯,你先喝一點,”謝靈瑜這會兒終于想起自己帶來的湯,趕緊說道。
謝靈瑜起身去打開食盒,待盛了一碗湯端過來之后。
她剛要遞給蕭晏行,突然想起之前蕭晏行手臂不能動作的模樣,她試探的問道:“要不,
蕭晏行望著少女的眼睛:“求之不得。”
對于他這么直白的話,謝靈瑜自然也是一愣,可是更多的還是心底的開心。
*
次日,謝靈瑜問過太醫之后,得知蕭晏行的傷勢恢復的很好,如今傷口已有愈合的趨勢,只要不是長途奔波,乘坐馬車到勝業坊這段小小距離,確實不在話下。
于是謝靈瑜再沒什么猶豫,立馬讓人準備舒適的馬車帶蕭晏行回府。
待回了院中,謝靈瑜早就讓人春熙帶人過來,將床鋪被臥都收拾了一遍,所有寢具都是從王府庫房里特意找出來的,全都舒適又溫暖。
“你躺上去試試,”謝靈瑜瞧著贊新的被臥,趕緊說道。
蕭晏行坐在床上,瞧著眼前的小女郎滿臉邀功的模樣,忍不住哄道:“殿下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
謝靈瑜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這般會哄人。
一句話而已,便已讓她心花怒放。
隨后謝靈瑜說道:“鴻臚寺那邊,我已經替你與寺卿大人告假了,他知你受傷本是想親自上門來探望,但是我想著你需要靜養,便替你回絕了。”
“殿下做主便好,”蕭晏行對此并無異樣。
只是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這段時日,殿下出入王府之外,定要帶上足夠的護衛,我怕有些人狗急跳墻。”
他自然指的是二皇子齊王。
畢竟謝靈瑜已經快要抓住了他的命門,對方說不定會狗急跳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派人刺殺她。
謝靈瑜卻有些無奈搖頭,她說:“我本以為圣人會發難齊王,但是今日朝會,我被刺殺之事,圣人也只是提點大理寺盡快追查真兇。”
頗有些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意思。
朝會之后,齊王竟還公然過來與她打了招呼,言語之間,皆是冷嘲熱諷。
顯然齊王原本確實是提心吊膽,但是沒想到父皇竟全然沒有追究他的意思,可見父皇心中定然是看重他,這才有意要保住他。
畢竟連長安城內發生親王被刺殺之事,都能被圣人輕輕掀過。
若說先前齊王還有些心驚膽戰,生怕自己真的有證據被謝靈瑜抓住。
但是如今,他倒開始肆無忌憚。
“顯然圣人并不想處置二皇子,到底這是他的親兒子,”謝靈瑜神色平淡。
她雖然不會因為這件事,去逼迫圣人,但是她仍然希望圣人能夠秉公處置,畢竟二皇子斂財死了多少人。
如今看來回鶻使者之死,多半也與他有關系。
只要是擋住了他的路,不管是誰,他顯然都不會放過。
這樣的人,如何能夠成為明君。
謝靈瑜雖然不想要謝陵登基,但是二皇子這種所作所為,也并非是盛世明君。
蕭晏行看著她眼底的落寞,輕聲道:“或許圣人不處置,并非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手中并無決定性的證據。畢竟那日夜里,只有一地尸體和兩把弓弩,這些并不能徹底給齊王定罪。”
“圣人那般手段,若是想要證據,只怕早就找到了。”
謝靈瑜輕嘆了一口氣。
蕭晏行聽著她幽幽的嘆息聲,見她鬢邊長發落下,忍不住想要伸手勾起這縷發絲,可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蕭晏行似保證又似安慰般輕聲說道:“殿下想要的,總歸會有的。”
第84章 第84章可本王就是厭惡你至極。……
第八十四章
謝靈瑜以為他是故意在哄自己,語氣也不由輕松了起來。
“辭安說的,我便信,”謝靈瑜含笑點頭。
畢竟根據前世的記憶,齊王即便現在沒有事兒,之后也不會一帆風順,論手段智謀,他絕非信王謝陵的對手。
前世謝陵可是作為新帝登基,出乎很多人意料,可見他一直是私底下培養勢力。
不過她也沒打算一直聊這個問題,叮囑道:“好了,這些傷神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想了。反正我想圣人自有決斷,我也相信天理昭昭。”
謝靈瑜這一句天理昭昭,倒不是聽天由命的意思。
而是她相信以齊王這樣的心性,早晚定還是會出事的。
“殿下亦要如此,”蕭晏行見她的神色,知道她并非全然是強顏歡笑。
因為外面天色也晚了,謝靈瑜便沒有多留。
很快她便從側門返回了王府。
在他走后沒多久,蕭晏行便從床榻上起身,清豐拿來一套外出衣裳,還是忍不住勸說:“少主,您身體還未徹底康復,不如等幾日吧,反正現在檀娘在我們手里,不怕她跑了。”
“檀娘手里掌著三千衛那樣多的秘密,豈能耽誤。”
蕭晏行想也不想,直接接過他手里的外衫,抬手給自己換上。
隨后清豐趕緊上前伺候他穿衣,只是等衣服穿好之后,蕭晏行說道:“待會你留在家中,以免殿下萬一突發奇想派人來送些什么東西。”
清豐點頭,待將蕭晏行送到門口,他還是說道:“少主,你可得要小心些。”
蕭晏行微微頷首,便直接出了院門。
他特地
穿了一件黑色圓領長袍,就連衣裳上的花紋都是繡著暗紋,在沉沉黑夜之中,他這一身險些要跟夜色融為一體。
只見他一路疾行,終于來到了一處頗為安靜的小院。
這便是他偶爾與折劍見面的地方。
今日他即便頂著箭傷也要到此的原因,便是要來見一個人。
在扣響院門之后,里面傳來腳步聲,過了一會兒院門被打開了。
折劍趕緊將人迎了進來,這才打量向蕭晏行,關切詢問道:“少主,我聽說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并不礙事,”蕭晏行不欲多言。
折劍雖然心底擔憂,卻也知道蕭晏行乃是擅忍耐的性子,絕不會對自己的傷勢多說什么,一想到這里,他對于檀娘便是越發憎惡了。
“人就在里面呢,”折劍沖著廂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蕭晏行聞言,直接抬腳朝著廂房走了過去,果然待他入內時,便看見椅子上正綁著一個人,嘴里還被塞了一塊布,堵的嚴嚴實實,是一丁點聲響都發不出。
“我想少主今晚要來,便沒再給她下藥。”
先前折劍看管檀娘的時候,都是下了藥,讓她一直保持昏昏沉沉的狀況,后來將人從檀娘自己的小院轉移到此處的時候,也是如此。
檀娘一路上昏昏沉沉,壓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此地的。
而如今她一恢復意識,先是看見折劍,中間幾次使了眼色給折劍,想讓他聽自己一言。可是折劍完全就是個榆木腦袋,壓根不搭理她。
以至于檀娘一肚子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的計策,通通都使不出來了。
所以此刻當她看見蕭晏行的時候,她心底只剩下絕望。
她知道自己的什么小伎倆,在這位少主面前都是全然使不出來的。
蕭晏行盯著檀娘看了兩眼之后,抬手揮了揮,一旁折劍立即上前,將她嘴里塞著的布條扯開,檀娘猛地大喘了一口氣。
她嘴里這般長時間塞著布條,還是十分難受,有種呼吸都不夠的感覺。
“少主,”待她稍微恢復些,便立馬抬頭看向蕭晏行,幾乎是一刻都不停頓的說道:“我知我私藏這本賬冊沒有及時交給您,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我絕對沒有背叛三千衛,更是從未將三千衛的秘密泄露給旁人。”
折劍聽著這些話,心底嗤笑了聲,不由偏頭朝自家少主看了過去。
這等借口,別說少主,便是他都不會相信一個字。
“我自是相信你未曾泄露過三千衛的秘密,”不想蕭晏行看向檀娘時,居然語氣如此溫和說道。
檀娘瞪大雙眼,竟沒想出自己的話,少主當真是信了。
以至于她一時間愣住,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別的。
“但是你所說的私藏賬本,只怕并非只是私心那么簡單吧,”蕭晏行黑眸有種清透的冷靜,以至于不管他說什么話都顯得格外淡然鎮定。
檀娘確實在他的逼問之下,陷入了沉默了。
“你身為三千衛的風花使,手里掌握著的銀錢不計其數,所以你不是為了錢,”蕭晏行冷淡的掃了她一眼。
原本想要說是為了銀錢的檀娘,還未張嘴,借口便已經被堵了回去。
“你身為女子又無官身,自然也不可能是為了權勢。”
蕭晏行雙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挑了下眼尾,瞳仁里的碎光猶如凝結成刺,扎的檀娘不敢輕易動彈。
不為錢,不為權。
這世間能打動一個人的東西,其實無非就是三樣,錢、權、以及情。
“所以你是為了朝中某位大人吧,你想借用這本賬冊,讓他徹底掌握朝堂之上很多人的把柄。”
蕭晏行似乎在玩弄一個獵物,一點點剝開她的那點偽裝,直擊痛處。
“檀娘,我本以為你是聰慧女子,沒想到竟也如此愚蠢。為了一個男子,落得如今的的地步。”
蕭晏行眼底終于露出了徹底冷酷淡漠。
檀娘在聽到這句話時,原本垂著的臉,竟高高仰起。
她看向蕭晏行,突然短促笑了聲,隨后挑釁似的問道:“難道人人都要學少主這般面冷心硬嗎?為了試探我手中的賬本,竟親自設局讓那位殿下深入險境,您可當真是一點都不在意那位殿下的安危啊。”
這兩日檀娘雖然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昏迷之中,但是折劍也會讓用膳。
在僅有的清醒時間里,其實她也早就想清楚了蕭晏行的布局。
表面上蕭晏行看似是聯合她,利用賭坊里的少女赤珠,釣出幕后之人派出死士。可是蕭晏行實際上又以此試探出了自己。
畢竟賭坊內大火,檀娘沒有細想,便立即回去保護賬本。
未嘗不是因為她也被蕭晏行迷惑了,以為自己的這位少主真正目的是為了引誘出齊王出手,可是他更想要的,只怕是她自己手里的賬冊。
可是蕭晏行這場戲做的實在是逼真,當日不僅他自己親自來了,就連謝靈瑜都來了。
檀娘雖然不清楚蕭晏行與謝靈瑜之間真正的關系,可是女子在情愛之上,總是有獨具一格的通透。
從蕭晏行第一次帶著那位小殿下前來極樂坊時,檀娘便在暗處觀察過二人。
當一個人喜歡另外一個人時,嘴巴可以說謊,身體可以說謊。
但是眼睛斷然說不了謊。
即便是蕭晏行這般喜怒不輕露的人,當他不經意看向身側少女的眼神,便讓檀娘看得一清二楚。
況且坊間也并非全然沒有關于他們二人的傳聞。
永寧王殿下謝靈瑜在長安頗有聲名,身邊又總是跟著這么一位容顏出眾的郎君,一來二去,早就有傳聞兩人關系匪淺。
所以此時檀娘便是破罐子破摔般,干脆嘲諷起了蕭晏行的冷漠無情。
她既看出了蕭晏行對于那位小殿下有情,可是蕭晏行還不是毫不猶豫以這位小殿下為誘餌,不僅讓檀娘自己上鉤了,也讓齊王出手了。
可謂是一箭雙雕。
“我這般愚蠢,自是比不得少主的手段和決心。您可以為了得到賬冊,拿這位殿下的命來賭。”
旁邊的折劍見檀娘到了如此地步,竟還敢挑釁少主,當即呵斥:“你住口。”
檀娘卻不甘示弱的仰起頭:“怎么,少主既是做了,又豈怕我說呢。”
此刻蕭晏行微垂著頭,修長身形在檀娘跟前猶如穩穩屹立著的山脈,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未做,都帶來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你以為我繞開殿下拿到這本賬冊,是想要吞為己有?”
蕭晏行沉著聲音,有些嘲諷的反問。
不過任誰都會這么想,更何況是檀娘。她自己便是完全繞開了三千衛,隱瞞了賬本的存在,企圖將這個賬本給她心中之人。
所以她自然會下意識認為,蕭晏行故意誤導謝靈瑜,而自己漁翁得利拿到賬冊。
“殿下身為女子,卻能入朝堂,全因她仰仗著的是圣人寵愛。可是這本賬冊乃是齊王的罪證,誰將這本賬冊呈給圣人,便是逼著他親手處置了自己的兒子。到時候必然會讓圣人對獻賬本的人心生介懷。”
“你以為我會親手斷絕,圣人對殿下的這份偏寵嗎?”
都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謝靈瑜從小到大,所受的皆是君王的偏愛。
蕭晏行并非是喜歡長篇大論的人,更不是那等喜歡解釋緣由的性子,可是此刻他卻絲毫不介意的將自己心中所想,一點點剖開給檀娘看了。
檀娘震驚的望著他,似乎也沒想到他竟會出于這樣的原因。
這樣一個看似冷漠清貴的男人,卻能夠這么般小心翼翼為了一個女子打算。
“這本賬冊當然會在該出現在圣人面前的時候,以最合適的方式出現。”
蕭晏行的聲音此刻格外涼薄冷硬。
可是他腦海中卻回蕩著謝靈瑜的身影,因為這是他先前答應過她的。
他說過,殿下想要的,總歸會有的。
他知道謝靈瑜想要真相大白,想要讓幕后真兇齊王付出代價,他自然會讓這一切都實現。
“至于讓殿下陷入險境,”蕭晏行冷眼望著檀娘,聲音冰冷至極道;“我的命在,殿下就絕不會有危險。”
以赤珠為誘餌讓齊王出手,確實是他定下的計策。
但是他也曾力勸謝靈瑜留在王府,只是這位小殿下從來都是極有主見的性子,蕭晏行見勸不住,也就沒再費什么力氣。
因為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他活著,定會護佑好謝靈瑜。
他也做到了這點,在那支弩箭射過來的時候,他以身擋箭。
蕭晏行承認,他就是有故意的成分。
蕭晏行在用自己的命賭!
他就是要殿下記住,讓殿下憐惜他,心疼他,徹底無法忘記他!
“可惜了,”蕭晏行突然看著檀娘,神色中有種形容不出的冷冽殘忍。
這樣的神色讓檀娘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咬著牙反問;“少主可惜什么?可惜我背叛了您嗎?”
蕭晏行眼底泛起陰翳,聲音異常冷冽:“你聽了我的秘密,還要怎么活下去。”
檀娘瞪大雙眸,心底的最后一絲希冀,也在這一刻徹底破碎。
*
這幾日謝靈瑜一直在家中歇息,并未前往鴻臚寺。
畢竟她剛經歷了一場刺殺,此時長安城內頗有些暗潮洶涌的感覺,所以為了避免被有些人探查消息,謝靈瑜特地留在王府里。
只是這日下午,韓太妃特地派人過來請她到院中。
“太后宣我入宮?”謝靈瑜到了韓太妃院內,剛進門沒多久,就聽到這個消息。
韓太妃沉著臉色,顯然從謝靈瑜遇刺之后,她這顆心就沒輕松過:“只怕是太后知道了你被刺殺的事,這才特地宣你入宮。”
謝靈瑜皺眉:“是誰這般大膽,竟到太后跟前嚼舌根。”
韓太妃朝她看了過去:“你以為太后久居深宮,便是眼盲耳聾之人嗎?”
謝靈瑜眨了眨眼,倒是沒想到韓太妃居然會這般大膽,這般說太后娘娘。但是她也明白韓太妃的意思,無非就是知曉太后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即便圣人有意攔著此事不讓太后知曉,但是太后想要知道,依舊還是會知道。
“好,明日我與母妃進宮便好了,”謝靈瑜絲毫沒將這件事放在心頭。
畢竟對于她而言,太后一向待她寬厚又溫和,明日她稍微哄哄老人家便是了,反正太后也是因為擔憂她,才會宣她入宮的。
在謝靈瑜離開之后,韓太妃身邊的陳嬤嬤,頗有些憂心忡忡的問道:“太妃,何不跟殿下說實話呢,若是殿下的性子知曉此事,只怕會氣惱吧。”
“我若是說了,她萬一倔性子上來,拒不入宮,回頭豈不是惹惱了太后,如今她這般張揚,人人都盯著她。若是連太后都惱怒了她,這該如何是好,”韓太妃這才是真正的擔憂呢。
陳嬤嬤點頭,不過此時突然笑了下:“太妃如今跟殿下關系,倒是和緩了許多,您這般擔憂殿下,她定會能感受到太后心意。”
其實陳嬤嬤更想說的是,韓太妃如今倒是知道開始謝靈瑜。
反倒是對章含凝沒了剛開始的那份子上心。
畢竟還是親生母女,又豈會去關心別人家的孩子,而不關心自己的呢。
謝靈瑜此時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只是回去之后,吩咐春熙和聽荷準備好衣裳,明日她要入宮。
第二日,謝靈瑜清早便起身,還特地到韓太妃院中用了些許早膳,兩人便即刻進宮。
果然入宮之后,剛到了興慶宮內,便有人立即替她們通傳。
等到一進去,太后一看見謝靈瑜立馬便走了過來,竟是直接拽著她的手:“我這幾日聽說了你遇刺之事,便心驚膽戰的很。”
謝靈瑜自然是立馬請罪:“是孫女不好,又叫祖母擔憂了。”
“我是擔心你,一個小娘子竟是遭了如此大的罪,”太后心疼說道。
謝靈瑜知道太后是心疼自己,但是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怎么偏偏要提到小娘子這三個字,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只是柔聲安穩太后。
太后嘆道:“我先前便與圣人說過,你是小娘子,這般出入朝堂,終歸不是長久之事。”
謝靈瑜心底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果然方才太后那句小娘子,便是在鋪墊。
她這是打算勸說自己,辭了官職??
謝靈瑜面上依舊是笑著,但是心底已經開始瘋狂盤算,正想著該怎么說服太后。
就聽太后柔聲道:“之前讓你帶回去的那些小像,你看得如何,可有中意的郎君?”
這一下謝靈瑜算是徹底明白,太后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么多小像呢,我總是要好好看,才能挑選出來,”謝靈瑜立馬便搪塞了起來。
太后很溫和的點頭:“我知那些郎君都是青年才俊,確實不好挑選,你若是挑花了眼,不如讓祖母幫你。”
謝靈瑜心下一驚,沒想到太后會直接這般說。
她這是打算直接給自己賜婚?
“祖母,”謝靈瑜低聲喊了一句。
太后卻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此事我與圣人也商議過了,都說成家立業,那些個郎君在朝中當官,也未曾耽誤過自己的婚事。若是你因為公務繁忙,而耽誤了婚事,我瞧著這個官當的也沒什么意思。”
雖然太后話說的很溫和,但是不管是謝靈瑜還是韓太妃,都聽出了太后的言下之意。
那就是謝靈瑜若是不同意賜婚的話,那么這官也就別當了。
一旁的韓太妃朝謝靈瑜看了眼,自然是希望她態度溫和些,千萬不能得罪了太后。
“祖母,我笄禮才過去多久,我年歲還小著呢,就不能再緩緩嗎?”謝靈瑜不會傻到正面拒絕太后,還是撒嬌賣乖,希望能改變太后的心思。
可是太后這次似乎下定了決心,她抬手朝著謝靈瑜的額頭,輕輕一點。
“我便知你這個小機靈鬼,定然不會輕易就范的。也正好,之前那些小像都是死物,你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意思?
謝靈瑜愣住了,有點兒不明白太后說的這個小像是死物的意思。
難不成太后還要變個活物到她面前?
謝靈瑜眼睛在此刻瞪大,但與此同此,門外便有小內侍匆匆入內,低聲說道:“稟太后,左相夫人求見。”
左相夫人?
謝靈瑜腦海中轉了一圈,立馬明白了這個小內侍說的左相,應該便是左仆射裴正嚴的夫人,那不就是裴靖安的祖母。
她對于這位老夫人可謂是并不陌生,畢竟前世謝靈瑜也是當過這位老夫人幾年的孫媳婦,知道這位老夫人在裴府乃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不過好在謝靈瑜身份尊貴,倒也沒人敢給她擺什么祖母婆婆或者婆婆的架子。
不管是這位裴老夫人還是裴靖安的母親,都無人敢磋磨她。
正在她出神之際,小內侍已經領著人入了內殿。
只聽一道略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拜見太后娘娘。”
謝靈瑜也順勢轉頭看了過去,卻不想還看見了站在裴老夫人身邊的那道修長身影,今日他并未穿官袍,而是一身俊逸儒雅的淺藍色圓領長袍,腰間束著蹀躞帶,上面皮質銀扣,閃著淺亮光澤。
裴靖安居然陪著裴老夫人出現在此處。
謝靈瑜一下明白太后先前那句話的意思,她確實覺得小像
是死物,所以謝靈瑜才會一個都看不上畫像上那些郎君。
所以現在她讓一個大活人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是對方居然又是裴靖安。
謝靈瑜只覺得有種命運兜兜轉轉,與她又開了個彌天大玩笑。
“微臣裴靖安,拜見太后,”裴靖安朝著上首太后恭敬行禮。
太后一臉滿意的看著眼前的裴靖安,當真不愧是名滿長安的裴四郎,這等出眾的長相氣質,倒是確實與謝靈瑜相配。
待裴靖安站直之后,便又轉向一旁坐著的韓太妃和謝靈瑜:“見過太妃,見過殿下。”
“裴大人免禮,”韓太妃也是態度溫和。
她雖然對裴靖安了解不多,卻也知道這位乃是整個長安貴夫人心目中滿意的女婿,也是眾多小娘子中意的人。
謝靈瑜則是一臉淡漠的望著裴靖安,并未說話。
反正韓太妃已經讓他免禮了,她便是不說話,也無可指摘。
太后給陪裴老婦人賜了座,便轉頭對謝靈瑜說道:“我與裴老夫人聊的皆是家常,你在此處坐著,只怕也無聊的很,不如去逛逛御花園。”
謝靈瑜自然是巴不得離開此處,可是還沒等她開心。
就聽太后又對裴靖安說道:“四郎也一道去吧,正好過幾日便是圣人生辰,御花園這陣子張燈結彩,景致倒也不錯。”
“謝太后隆恩,”裴靖安起身,極是恭敬說道。
太后這是有意讓他們兩人一道去逛御花園,是為了給他們制造相處的機會。
謝靈瑜自然不會當眾反駁太后的用意,于是她便直接起身,走了出去,裴靖安跟在身后。
隨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宮道上。
裴靖安似乎瞧出了謝靈瑜心頭的不喜,并沒有跟上來,反而是安靜落在她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
太后所在的宮殿,本就是后宮之中地理位置最為優越的。
離御花園也并不遠,走了沒多久,便隱隱看見。
偶爾路上遇到往來的宮人,這些宮女內侍也是急忙給謝靈瑜請安,待謝靈瑜離開之后,宮女內侍這才偷偷瞧著跟在謝靈瑜身后的裴靖安。
這般長相般配的郎君和女郎,攜手出現在后宮,自是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謝靈瑜早就習慣旁人詫異的目光,特別是自打她成為鴻臚寺少卿之后,每次她穿著官袍外出時,總會能瞧見有人盯著她的官袍,那種驚訝又不敢置信的目光。
突然此刻,一直走在身后的裴靖安,上前一步來到謝靈瑜身側,偏頭看著她,似醞釀了許久開口說道:“之前驚聞殿下被刺殺之事,一直十分擔憂殿下……”
“擔憂本王?”謝靈瑜還沒聽完他的話,便開口打斷,她冷笑了聲:“本王與你有何關系,要你來擔憂本王。”
裴靖安似乎已經習慣了謝靈瑜對他的冷言冷語,這時候居然淡笑著開口說道:“殿下自是與我沒有關系,是我情不自禁的擔憂殿下。”
“太后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不必有任何妄想,因為本王決計不會同意。”
謝靈瑜懶得跟他費太多口舌,直接便斷了他的幻想。
只是這次裴靖安卻沒有一絲擔憂,反而輕聲說道:“殿下不必回絕的這般快,我想殿下并非是那等只癡迷于情愛的小娘子。殿下有宏圖壯志,我才是那個能夠幫助殿下實現的人。”
他這番話倒是讓謝靈瑜來了幾分興致,她笑望著裴靖安:“哦,你說可以幫我,你倒是說說看,打算怎么幫本王?”
見謝靈瑜似乎對于自己的提議很感興趣,裴靖安心底自是大喜。
先前他瞧見謝靈瑜與崔休走在一處時,心底已是嫉妒不已。
他生怕在與崔休的競爭之中,落得下風。
“我們裴家乃是純臣,只忠于圣人,殿下深受圣人隆恩,我想殿下也是對圣人絕無二心的,”裴靖安低聲說道。
而最后他更是神秘說了一句:“況且我們裴氏并無爵位。”
其實他這就是在提醒謝靈瑜,崔家未必像他們裴家這般,對圣人忠心不二。
況且今日為何太后召的他,而不是崔休,只怕這其中也有圣人的考量。
清河崔氏本就有安國公府的爵位,若是再讓崔休迎娶謝靈瑜,到時候崔家便可手握安國公和永寧王這兩個爵位,除了圣人之外,就連幾位皇子只怕都壓不住這樣的滔天權勢。
是以圣人絕對是不想讓崔氏和謝靈瑜聯姻。
反倒是裴家,乃是清貴世家,身上并無爵位。
謝靈瑜即便跟裴氏聯姻,也只有一個永寧王爵位。
畢竟裴相再能干,遲早也是要告老,退下這個左仆射位置,但是爵位卻是能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又有哪個帝王能夠看著自己身邊,有這樣權勢滔天的聯姻。
謝靈瑜似笑非笑的望著裴靖安,若是前世,她聽到這番話,或許當真是信了。
可是如今裴家的所謂純臣,不過就是他們道貌岸然的偽裝罷了。
或許從很久之前,他們裴家便跟信王就有了聯系。
否則裴靖安便是再討人喜歡,又如何能在短短時間內,從永寧王的王夫成為昭陽公主的駙馬呢。
“你說的很好,”謝靈瑜溫和看著裴靖安。
裴靖安仰頭看著眼前的小殿下,以為自己的話終于打動了她。
末了,謝靈瑜卻突然譏諷的望著他一笑:“可本王就是厭惡你至極。”
這短短幾個人,猶如一把尖利的刀,狠狠扎進裴靖安的心頭。
他竟不知,原來深秋是這般冰涼,涼得讓人刺骨發寒。
第85章 第85章殿下說過,會給我一個機……
第八十五章
御花園內。
謝靈瑜慢悠悠走在園內,因為圣人的壽辰在即,御花園里確實張燈結彩,往來不少宮人忙忙碌碌,儼然是在為著壽辰做準備。
這次裴靖安走在謝靈瑜的身后,再沒試圖跟在她身側。
畢竟謝靈瑜既已講話說的如此決絕,讓他連一絲掙扎的余地似乎都沒有了。
況且裴靖安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溫雅隨和,實則他這樣的世家子弟,從小到大又被那么多人追捧著,也是心高氣傲之輩,豈能受得了謝靈瑜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若不是謝靈瑜身份尊貴,容不得他撒野,只怕他這會兒恨不得轉身離去。
此時反而是謝靈瑜不著急回興慶宮,她慢悠悠漫步在御花園里,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裴靖安的臉色有多難看。
但是越是這樣,謝靈瑜心情越是不錯。
畢竟她曾經所遭受的,豈是這樣一句話的反擊就能彌補的。
謝靈瑜在御花園逛了一圈,便覺得沒什么意思,正打算要回去興慶宮,便瞧見不遠處有一行人出現。
她定睛一看,倒也是老熟人。
果不其然,對方在瞧見他們之后,便直奔而來。
“阿瑜,倒是巧了,竟在此處遇到你,”昭陽公主走到跟前,臉上掛著些許驚訝。
謝靈瑜心底只覺得好笑,是沒想到呢,還是這位公主刻意來巧遇的。
“我倒是覺得不巧呢,”謝靈瑜望著昭陽公主故意說道,但是在瞧見昭陽公主臉色有些變化之后,她才慢悠悠道:“我是說御花園便是這處景致最為漂亮,
公主來逛御花園,必然會逛到此地,自然就會相遇了。”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是在替昭陽公主說話,但句句都意有所指。
昭陽公主臉色微微變幻,但她本意也不是沖著謝靈瑜而來的,此時她朝著裴靖安看了一眼,聲音莫名溫柔了幾分:“四郎。”
這一句四郎,當真是叫的纏綿悱惻。
謝靈瑜此時覺得好笑之余,也不由覺得前世的自己也實在是過分笨了些。
昭陽公主對裴靖安的心思這般明顯,她前世居然沒有一丁點的察覺。
畢竟他們也曾在各種宴會上,與昭陽公主打過交道,哪怕她稍微警覺些,都能瞧得出來,昭陽對于裴靖安的心思。
只可惜,她當真是沒有察覺到。
或許是有了曾經的教訓,如今她再看這一切時,竟發現一切都那樣清晰明了。
“見過公主,”裴靖安客氣行禮。
昭陽公主見狀,急急說道:“四郎快快免禮。”
喲,這就心疼上了。
謝靈瑜只覺得當真是有些好笑,這位公主只怕是忘了,她可是已經許配了人家的。
謝靈瑜心底倒是有些同情,盧家的那位郎君,也不知昭陽公主可曾像對裴靖安這般,甜甜沖著盧家那位喊上一句七郎呢。
“先前皇伯爺賜婚公主,我還未曾當面道一聲恭喜呢,”謝靈瑜看著昭陽公主,突然說道。
這句話可是讓昭陽公主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起來。
顯然她并不想要讓謝靈瑜提及這件事。
謝靈瑜這輩子自然不會再要裴靖安,她說這句話只是單純想讓昭陽公主心底不好受罷了。
雖然這法子是幼稚了些。
可是瞧著昭陽公主的臉色,謝靈瑜瞬間覺得,雖然幼稚卻好用的很。
“多謝阿瑜,”昭陽公主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
在宮女來回稟,裴靖安此刻居然在逛御花園的時候,原本正在殿內歇息的昭陽公主,立馬讓人給自己盛裝打扮,又急匆匆趕到了御花園。
自從父皇給她賜婚之后,阿兄便再不允許她輕易出宮。
六兄似乎是覺得,這樣便能讓她忘記裴靖安。
可是有的人,越是得不到,心中越是惦念到無法忘記。
裴靖安便是這樣的存在,而昭陽公主也是那個越是得不到,越是惦念的人。
所以在得知他居然在御花園里時,昭陽公主毫不猶豫的趕了過來。
只是在趕來之后,看到他與謝靈瑜站在一處,她這才意識到一件事,那便是原來父皇真的打算給他們二人賜婚。
畢竟在父皇給她賜婚之前,也曾安排她見過那個盧家七郎。
此刻昭陽公主心中既欣喜能夠見到裴靖安,卻也痛苦,她要嫁給別人,而他也會娶別人的這個事實。
為何她貴為公主,卻還是無法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謝靈瑜見昭陽公主來了,自然不想留下來,干脆說道:“這御花園我也能逛的差不多了,便不打擾公主的雅興。”
她要走,裴靖安定是要跟著一同。
昭陽公主見自己還未跟裴靖安說上幾句話,他便要走了,一時情急之下,喊住了謝靈瑜:“阿瑜,可是要回興慶宮?”
謝靈瑜豈會瞧不出她的心思,只怕是想跟他們一道。
她朝裴靖安看了一眼,倒是有些好奇,他對于這位公主的心思究竟是知曉還是不知曉呢。
按理說裴靖安并非愚笨之人,昭陽公主看他的眼神,已是這般明顯。
他應該并不會不知吧。
可此刻瞧他的神色,一副寵辱不驚的冷靜模樣,似乎是并不知道的,又或者應該是裝作不知道吧。
反正昭陽公主如今已經被指婚給旁人,裴靖安自然不會沾惹上她這個麻煩。
畢竟如今能做主的還是嘉明帝,并非是后來登基的新皇。
突然,謝靈瑜又對這個男人的冷漠自私有了多一層的了解。
就連他對自己表現出的感覺,又能有幾分是真的呢。
多半還是因為她的身份。
“出來這么久了,自是要回去了,免得皇祖母擔憂,”謝靈瑜淡然說道。
昭陽公主立即笑了起來:“我正巧也要去給祖母請安,不如我們一道吧。”
謝靈瑜似笑非笑:“那確實又湊巧了。”
這次連裴靖安都聽出了她口吻里的意味深長,抬頭朝她看過來,似乎不知道這兩位貴人之間,似乎有些他不知道的糾葛。
但他很聰明的什么都沒問,依舊是假裝不知道。
隨后三人一道朝著興慶宮走了回去,只不過這次昭陽公主路上故作輕松詢問道:“云音近日可好,我許久未曾出宮,一直不能與她得見,甚是思念。”
小娘子的心思似乎都藏在了最后四個字上。
甚是思念。
其實是她對裴靖安的思念。
裴靖安自然是不可能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只是恭敬回應說:“舍妹在家中倒是一如既往,只是也念叨著公主。”
“云音在你跟前念叨我?”昭陽公主聲音里的雀躍,一下格外明顯。
這樣的變化,別說謝靈瑜了,連裴靖安都能感覺到了。
他立馬垂著頭,避開了昭陽公主投過來的目光,只是輕聲說道:“是舍妹說起時,我無意中聽到,還請公主莫要怪罪,微臣并非是要窺探公主。”
昭陽公主見他說的這般小心翼翼,心底泛著酸澀,卻還是強裝作鎮定:“無妨,本宮豈會怪罪你,你也是無心。況且云音念叨我,說明她心底也是念著我的。”
待她說完,裴靖安只是淡淡回了句:“謝公主諒解。”
之后,昭陽公主也并不敢找什么話題,畢竟此刻謝靈瑜就在身側。
她的那些小心思,終究還是無法擺上臺面,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三人一道回了興慶宮時,太后瞧見,瞬間笑道:“三娘可是在門口遇到了他們?”
這一聲三娘,喊的便是昭陽公主。
謝靈瑜卻笑著開口說道:“祖母,您這回可就猜錯了,我們是在御花園跟公主遇到的。”
“原來是如此,”太后并未覺得不對勁。
只不過此時有昭陽公主在,太后便不太好再說關于裴靖安與謝靈瑜的事情。
坐了小半日,裴老夫人便起身告辭,因為裴靖安到底是外臣,太后便沒有強留他們在興慶宮用膳,臨走時,太后又賞賜了裴老夫人許多。
這其中倒是頗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謝靈瑜不曾有感覺,昭陽公主卻是有些坐立難安。
畢竟今日這樣的流程,竟是跟她與盧七郎被賜婚前是如此相似,那日也是盧老夫人帶著盧七郎入宮,臨走時,太后也是這般賞賜了盧老夫人。
一想到,圣人會給謝靈瑜和裴靖安賜婚,昭陽公主心底的酸澀,再次要溢出。
只不過謝靈瑜并不知,短短時間內,昭陽公主已想了這么多。
謝靈瑜她們倒是在興慶宮留到用了午膳,一直待到傍晚時分,這才告辭回了王府。
路上,韓太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位裴家四郎如何?”
“母妃昨日是不是便已經知曉,太后今天會召見裴家那兩位,”謝靈瑜冷眼看著韓太妃,低聲問道。
韓太妃被她這么一逼問,自然有些心虛。
“我是知曉,但我不提前告訴你,是怕你這倔性子上來,開罪了太后,畢竟太后也是為了你好。”
謝靈瑜突然笑了聲:“所以母妃,你也是知曉,我是不喜裴靖安的。”
韓太妃確實是不能理解,她無奈問道:“裴家四郎,名滿長安,多少小娘子求都求不到郎君,你為何偏偏要拒絕。”
“此人必不可能成為我的王夫,所以母妃也不必再問緣由。”
謝靈瑜語氣決絕到,沒有一絲絲轉圜的余地。
突然韓太妃竟是問道:“你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
韓太妃也并非全然什么都不懂,畢竟她曾經也是小娘子,也曾喜歡上過不該喜歡的人。以至于即便嫁人之后,也曾午夜夢回間,還是會想起那人。
她的丈夫謝重潤也是名滿長安的俊秀郎君,身份貴重,容貌更是出眾至極,可他對自己從來都只是爾爾。
他的心在更為遼闊的地方,從未在她的身上。
也正是如此,韓太妃才會偶爾會想著,若是她年少時,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即便沒有如今的潑天富貴,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是以當聽到謝靈瑜如此決絕的口吻之后,她便猜測,或許謝靈瑜心中已由所屬。
謝靈瑜沉默以對。
但是她的沉默,反倒是另外一種承認。
是以韓太妃并未再追問。
只是在馬車到了府里停下時,韓太妃在下車之前,突然低聲說道:“阿瑜,我想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貴重,不同于常人。你的婚事,別說你自己了,只怕連我都是做不了主的。”
韓太妃這是在提醒她,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母妃提醒的是,”謝靈瑜聲音冰冷回道。
只是在韓太妃走后,謝靈瑜在馬車里坐了許久。
*
謝靈瑜回到院中時,只覺得疲倦不已,一旁的聽荷小聲問道:“殿下,待會是在院中用膳,還是去隔壁?”
這個隔壁,便是指的蕭晏行的小院。
畢竟這幾日里,她每天的晚膳都是送到了隔壁,與他一起用膳。
就連她身邊的侍女,都已經習慣了這件事。
謝靈瑜此刻卻只覺疲倦,隨意搖了搖頭:“不用,你將晚膳給他送過去吧,我今晚就不過去了。”
“是,”聽荷得了吩咐,便趕緊去準備。
隨后謝靈瑜便坐在梳妝鏡前,讓人給自己卸了釵環。
她盯著眼前鏡子里的自己,腦海中卻是亂糟糟的,顯然在太后和圣人的心中,裴靖安確實是她心目中最為合適的王夫人選。
裴家乃是世家門閥,裴靖安的祖父又位列人臣,他更是名滿長安的貴公子。
可偏偏謝靈瑜卻對這個人,早已經厭惡至極。
更是不可能再重蹈覆轍。
直到韓太妃那句,你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再次在她腦海中浮現,謝靈瑜猛地一搖頭,只是她忘了侍女正在給她卸釵環,一下扯到了她的鬢發。
“嘶,”謝靈瑜忍不住輕呼了聲,顯然是被扯痛了。
“奴婢該死,”正在伺候她的侍女,被嚇得立即跪地。
謝靈瑜垂眸,明明眼睛看的是婢女,可是腦海中想的依舊是旁的。
直到她猛地站起身,竟一言不發轉身,走向門外。
侍女們自然不敢過問她要干什么,只能在身后默默看著她離開,直到謝靈瑜走到門口,正巧撞上送完晚膳回來的聽荷。
聽荷瞧見她,立即說道:“殿下,我已將晚膳送到郎君那里,你這是要去干嘛?”
謝靈瑜依舊什么都沒說,只是朝著側門的方向走去。
等她一路來到蕭晏行的小院,一推門,便看見清豐正將食盒從內室提了出來,他一臉無奈,似乎是里面的人拒絕了用膳。
“殿……”清豐一抬頭看見她出現,正要叫人,便瞧見謝靈瑜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于是清豐閉上了嘴,指了指內室,似乎是在說蕭晏行就在里面。
謝靈瑜躡手躡腳入內,便看見趴伏在床榻上的身影。因為蕭晏行乃是后背受傷,因而這段時間內,他便總是這般趴伏著。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姿勢,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乖順。
此刻他輕閉著眼睛,雪白中衣規整而整潔,只是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白細膩的脖頸,起伏著的喉結有種別樣的感覺,她盯著看了幾眼,居然忍不住做出了吞咽的動作,似乎若是不這樣的話,她便想要輕輕咬上去。
這荒謬又不合規矩的想法,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待她走近時,蕭晏行似乎還沒醒。
謝靈瑜嘴角輕輕揚起,繼續悄悄走上去,直到來到他身側,她輕輕伏在他身體的上空,然后慢慢彎腰,一點點朝他傾身靠近,直到她的嘴唇快要抵到他的耳垂。
他側趴在床榻上,正好她溫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到他的耳廓。
這樣的溫熱似羽毛,又似發絲般,軟軟又輕慢的撩撥著他。
終于他眼睫似是有些受不住的輕顫著,謝靈瑜盯著他的眼睫,突然心底的那些不快,都在此刻煙消云散。
而蕭晏行的眼睛也在此時慢慢睜開,點墨般的清潤黑瞳里,是一種純粹淡然的剔透,那種冷靜到極致的干凈。
“殿下,不是說今日不來了,”他輕聲問道。
謝靈瑜聞言,反而笑得更加開心:“生氣了?”
蕭晏行這樣的反應,似乎當真取悅了他。
于是她似誘哄般解釋道:“今日是太后宣我入宮,讓辭安久等了。”
“殿下此番入宮,是為何事?”蕭晏行眼神平靜的看著她。
謝靈瑜沒想到她會這般問,怔愣之余,只得輕輕眨眼,心底自然是想著該怎么說。她確實可以撒謊,但是對她而言,她并不想欺騙蕭晏行。
可是她的沉默落在蕭晏行眼底,卻又成了另外一種意味。
她是在刻意隱瞞嗎?
其實蕭晏行知曉太后突然宣謝靈瑜入宮,是為了何事,因為她還未回府時,消息便已經從宮里傳了過來。
——永寧王殿下與裴四郎同游御花園,太后意欲為二人賜婚。
傳來的消息,一字一句猶如利箭狠狠扎在他的心頭。
他用盡一切手段,不惜拿自己的命來賭,難道最后竟還要輸給裴靖安?
這個念頭光是在他腦海中出現,他整個人便幾欲發狂。
偏偏此時謝靈瑜壓根還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眼底泛著淺淺笑意,故意戲弄道:“不過是大半日未見而已,辭安便這般掛念我嗎?”
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單純的靠近他,在一個近到幾乎能讓為所欲為的距離,肆無忌憚的沖著他笑,卻全然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理智已在崩斷的邊緣。
他心底那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和想要徹底占據她的野心,猶如蔓延的烈火,焚燒著一切,可眼前的少女杏微睜,晶瑩剔透的眼瞳里透著一種無辜又純情的誘人。
“辭安,”見他始終盯著自己,一直不說話,謝靈瑜又是疑惑的低呼了聲。
伴著這一聲繾綣而纏綿的輕呼,蕭晏行心頭也傳來一聲清晰而明了的斷裂聲,那是他的理智和所有都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他抬手直接拉住少女的手腕,原本兩人的距離就很近,被他一拉,謝靈瑜整個人直接趴在了她的身上。
待她反應過來,便要起身。
蕭晏行以為她是抗拒跟自己的靠近,心底的陰鷙再次爆發,竟全所未有的僵硬,直接雙手環住她的腰身,直接將人翻身壓在懷中。
謝靈瑜整個人就這樣,被他圈在他的身體和床圍之間。
待她仰頭望著他,有些震驚卻還是忍不住關切道:“你的傷口不要緊吧?”
太醫一直叮囑,他的傷勢雖在后背,但也要好生休養,以免再次崩潰流血,畢竟那只箭當時射出的傷口極其深。
可是蕭晏行此時壓根不想關心自己的傷口。
他眼底,心底只有她!
他低頭看著身底下的少女,低聲說:“殿下今日進宮,可是因為太后打算給你賜婚?”
謝靈瑜星眸微睜,似乎沒想到他居然已經知道了。
她微抿著唇,正想要安撫他。
可是下一秒,蕭晏行一向冷淡黑眸,此時微微泛紅,他近乎瘋狂道:“殿下說過,會給我一個機會。”
這一句話,瞬間將謝靈瑜拉回了初見的那日,周圍大雨滂沱。
她撐著傘為狼狽的男人,擋住大雨傾襲。
謝靈瑜:“……”
可是那時候她說的,不是這種機會啊。
第86章 第86章你可愿一世都站在我身側……
第八十六章
床笫之間,兩人身體輕疊著,兩人衣衫糾纏著,謝靈瑜長長的羽睫輕輕垂落著,只來得及掩飾住眼中的不知所措。
可是她并非全然沒有感覺的。
即便她對待感情之事再遲鈍,可是有些事情,她也懂得的。不說他看向自己時,那些與看旁人截然不同的眼神,帶著溫熱的纏綿,即便什么都不說,也能讓人感受到。
是以當蕭晏行在此時問出這樣的話時,她驚訝的也只是自己的話被會錯意,而并非是驚訝他會說這樣的話。
反而在聽到他這樣直白的話,謝靈瑜心中卻有種理所當然。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來救她,中意她喜歡她,更是在情理之中。
這次輪到她不再說話了,蕭晏行手臂撐著自己的身體,并未壓在她的
身上,只是將她圈在床榻和他的身體之間,讓她沒有絲毫逃避的余地。
“辭安,”突然謝靈瑜眼睫輕眨了了兩下,接著緩緩抬起,這一瞬間,少女晶瑩澄澈的眼瞳撞入他的眼底,直到她輕軟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可是喜歡我?”
蕭晏行直勾勾盯著她,方才他那句話的意思,其實已經夠直白的了。
但是此刻她既是問了,他沒有絲毫要抵擋的意思,明明依舊是那道熟悉的清冷聲線,此刻卻又宛如化成了一腔春水般:“是。”
這一聲‘是’,瞬間便在彼此心間都掀了驚濤駭浪,直撞的兩人都激蕩不已,無法安寧。
早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升起了欲念,想要擁有眼前的少女,讓她成為自己的。那種蓬勃的獨占欲,在一日又一日里積攢著力量,終于到了此刻,徹底壓倒了一切。
“我很歡喜。”
原本兩人之間的安靜,突然被這道輕軟的聲音打破了。
蕭晏行凝眸望著眼前的人,少女臉頰微仰,鼻梁精巧而挺立,俏麗清雅的容貌不管在何時都是那樣容光盛人,宛如滿長安的盛麗都藏在了她的眉宇之間。
可是讓他恍然的,卻是她方才說出口的那句話。
短短四個字。
我、很、歡、喜。
你喜歡我,我很歡喜。
這樣的回應,足以讓人發狂。
蕭晏行什么都沒說,他只是一點點靠近她,雙手收緊握著她的腰身,隨即謝靈瑜鼻息間都充斥著他身上的味道,清雅的淡香之中夾著的微末苦澀的藥香味。
可是他握著她腰身的手掌,越來越緊,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她的身體里。
明明話是謝靈瑜說的,她也能大概想到,她說完這句話,便是最直白的回應,大概會帶來什么樣的反應,可她還是克制不住的緊張。
少女的心臟早在胸膛撲通亂跳,眼睫撲簌的頻率也變快了,甚至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可是映在她眼底的是,眼前越來越靠近的男人。
終于兩道呼吸交纏在了一處。
“阿瑜,”突然蕭晏行喉嚨間如同被擠出來了這兩個字。
曾經謝靈瑜并不喜歡這兩個字,只因前世有人也曾這般叫過她,可是這一刻她卻突然釋然了,有錯的并未阿瑜二字,有錯的是那個人。
如今當蕭晏行這般喚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顫抖。
謝靈瑜這次沒有再躲閃,抬起眼睫朝他看了過來,終于他的臉已近到咫尺,他微偏著頭,見狀,謝靈瑜眼睫再次劇烈顫抖著,最終還是輕輕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舉動,宛如無聲的邀請。
當略有些冰涼又極柔軟的觸感貼到她的唇瓣時,謝靈瑜落在身體兩側的手掌,不由緊緊攥住,渾身血液瞬間直沖頭頂,讓她一下子暈頭轉向,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開始,蕭晏行似乎也怕唐突了她。
可是謝靈瑜并未推拒,她這樣乖巧而安靜的閉眼,乖順的不得了。
這反而讓蕭晏行不敢再進一步,眼前的少女是那樣尊貴而非凡,她之所以此刻會這般乖順,是因為她心底也有他。
正是因為如此,蕭晏行在最初的放縱之后,便不敢再輕慢她。
他的唇只是輕輕少女如同嬌軟花瓣的嘴唇上輕輕吻過,便拉開了些許距離。
謝靈瑜也感覺到了他的離開,便睜開眼睛,朝他看了過去。
只是當她睜開眼睛時,那雙總是如同含著春水的眼眸,此時更是濕漉漉的,朝他看過來時,宛如秋水在他心頭一層層跌蕩而來,讓他越發有些難忍。
最終他只能無奈輕笑:“殿下,不能再這般看著我了。”
說著,他竟抬手輕輕覆住她的眼睛。
那雙如氤氳著水汽的黑瞳,終于不再看著他了。
可是謝靈瑜有些過分綿軟的聲線,卻再次響起:“為何?”
“我怕自己會忍不住。”
蕭晏行這次反而直言不諱了。
此時他感覺自己的手心有些微癢,嫣然是少女的眼睫在顫動時,輕輕撓到了他的手掌心,伴隨著這樣酥麻,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什么要忍住呢。”
她的口吻有種純然的天真,可是說的話卻是像引誘。
明明是最純情的少女,卻頃刻間化身誘人的妖精,以最天真的模樣誘惑著他,讓他徹底放棄心底的抵抗,臣服于她。
在這樣的氣氛下,這一句話如同落進滾燙油鍋里的清水,瞬間火星四濺,所有的忍耐都被焚燒殆盡。
當蕭晏行挪開自己的手掌時,直勾勾盯著謝靈瑜。
這次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伏身再次吻了上來,他柔軟的唇瓣湊近時,并沒有再像上次那樣淺嘗輒止,在唇瓣緊貼著的時候,他輕輕輾轉碾揉著,含含糊糊的吮著她的唇。
謝靈瑜原本緊握著的手掌,一下就松開了。
她抬起手掌,似無助般在半空中抓了下,最終抓住了他的衣衫。
他中衣的下擺被她緊緊攥在手里,隨著他這個吻的輕重,她的手掌也松松緊緊,直到他嘗試著抵入她的唇舌間。
這一場本該是淺嘗輒止的親吻,徹底變得無法收拾。
那種想要獨占她的念頭,隨著每一寸的深入,在心底越發濃烈。
半晌,待這個濃長而熱烈的纏綿結束時,房間內早已經黑透了,周圍更是安靜的有些過分,只剩下兩人尚且徹底平復的氣息。
蕭晏行下了床榻,先是點亮了房內的油燈,這才拎起一旁溫著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端了過來。
待他遞到謝靈瑜面前時,她伸手接過,然后一口氣喝完。
她竟也不知道,原來接吻竟能讓人如此的口干舌燥。
“還要喝嗎?”蕭晏行見她將杯中的茶水都喝了個干凈,低聲開口問道。
謝靈瑜搖了搖頭。
隨后蕭晏行接過她手里的茶杯,又轉身返回桌旁,再次拿起茶壺又在茶杯里倒了熱水,接著他將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下去。
他這本只是個簡單的喝水動作,卻一下又讓謝靈瑜面紅耳赤。
那只茶杯本是她剛才喝過的,他便這般直接又用了。
謝靈瑜兩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可是轉念間,她一想到比起同喝一只茶杯更親密的事情,她與蕭晏行都已經做過了,她如今若是再追究這個,倒是顯得有些矯情了。
“殿下用過晚膳了嗎?”蕭晏行重新返回她身旁。
謝靈瑜此時已經在床邊坐好了,蕭晏行低頭看著眼前的少女,就見她緩緩站起來,直勾勾盯著他,輕笑著說道:“現在是討論晚膳的時候嗎?”
蕭晏行本是怕她餓著,沒想到她反而不接茬。
于是他微微頷首,便直接問道:“那我想問,方才我問殿下的問題,殿下打算如何回答?”
雖然兩人之間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可是他還是想要聽到謝靈瑜親口的回答。
謝靈瑜微抿著唇,嘴角的笑意卻一點點蔓開。
“今日太后宣我入宮,又召見了裴靖安,我想圣人和太后確實有意指婚我和他,”謝靈瑜看著他,輕聲說:“雖然我還未直接回絕圣人和太后,但是這樁指婚,不會成功。”
明明已經聽到想要的答案,蕭晏行卻盯著她,似乎還想要聽到更多。
“辭安。”
此時,謝靈瑜突然鄭重其事喊了他的名字,雖然并不是那種繾綣纏綿的口吻,卻透著莫名的認真執拗,她問:“你可愿一世都站在我身側,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這世間甜言蜜語良多,情話動人亦是繁多。
可她所求的并不多,唯有這四個字。
此時兩人四目相對,蕭晏行深邃眼眸望著她,聲音亦是同樣鄭重:“我會一世都在阿瑜身側,不離不棄。”
聽著他的話,謝靈瑜嘴角輕輕揚起:“好。”
*
“殿下,今日心情瞧著甚好,”一清早,春熙來叫醒殿下時,便發現她從床榻上坐起來的時候,嘴角便是上揚的。
一直到現在更衣、梳妝,嘴角幾乎都未放下。
謝靈瑜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么明顯,她不禁反問:“我看起來心情很好嗎?”
另一邊的聽荷點
頭:“對,殿下一直在笑,看起來心情非常好。”
謝靈瑜順著窗欞看了一眼外面,此時秋高氣爽,天空泛著漂亮的藍,云彩也是一團一團,赤金色光線早已經鋪滿了整個院落。
“大概是今日天氣頗好,瞧著便讓人心情愉悅。”
謝靈瑜隨口說道。
春熙和聽荷二人聞言,不約而同的抬頭朝著窗外看去,確實是不錯。
謝靈瑜今日要去鴻臚寺,畢竟歇息了好幾日,也該回去了。
待她要上馬車時,一旁的賀蘭放低聲說道:“殿下,這幾日在我們府門外的人,始終未撤。”
“那就讓他們繼續盯著吧,”謝靈瑜冷笑。
這位齊王殿下大概是準備徹底跟謝靈瑜撕破臉,他還是懷疑謝靈瑜拿到那本賬冊,是以這些時日始終派人監視在永寧王府周圍。
謝靈瑜自然不害怕他的這點小動作。
反正他再這般猖獗下去,也是自尋死路。
到了鴻臚寺之后,眾人瞧見謝靈瑜,那叫一個擔憂不已,紛紛上前關心。
自然要屬鴻臚寺卿曹務實最為激動:“沒想到堂堂天子腳下,竟有這般猖狂之輩,居然敢當街行刺殿下。不將這些人扒皮示眾,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殿下,您應該多休養些時日的,鴻臚寺的這些政務交給我們來辦便是了。”
鴻臚寺其他人站在一旁,聽著寺卿大人的一番話,是邊點頭邊心中感慨。
不愧是堂堂寺卿大人,連馬屁都拍的獨具一格。
謝靈瑜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寺卿大人的關心,其實我并未受傷,所以沒有什么大礙。倒是蕭大人為了保護我,中了一箭,只怕他需要休養些時日。”
“盡管休養,讓蕭大人安心放心的休養,不管他休養多少時日都可以,畢竟他是為了保護殿下才受了這樣重的傷。”
曹務實只差拍胸口保證了。
其余人自然又是一陣羨慕,不過羨慕之余也是佩服。
畢竟蕭大人能夠用命替殿下擋箭,潑天的富貴也合該是人家的。
眾人說話間,謝靈瑜環顧了一圈,淡聲說道:“郭大人怎么不在?”
“殿下有所不知,郭大人這幾日也病了,好幾日沒來府衙了,”曹務實見她詢問,趕緊回道。
其實曹務實心底也有些無奈。
這段時日正好是各國使團抵達長安的高峰期,畢竟圣人壽辰馬上就要舉行了。結果鴻臚寺的幾位頂梁柱,居然接二連三的告假了。
謝靈瑜和蕭晏行這兩位本就府衙內,負責各個使團的,結果都告假了。
這件事只能由曹務實親自負責。
沒想到這幾日又雪上加霜,另外一位少丞郭征也突然病倒了。
本來曹務實這個泥做的性子,都有些生氣,以為郭征是找借口偷懶。沒想到他派人去郭征家中探病,派去的人回來就說確實是病重的厲害,連床都下不了了。
謝靈瑜嘴角微勾,心底冷哼了聲。
只怕這個郭征是被嚇著了吧。
雖然他本意不是想要害謝靈瑜,但是他將消息傳遞給了旁人,導致了刺殺事件的發生。
所以在得知謝靈瑜被刺殺沒多久,郭征就病倒了。
他生怕這件事查到他的頭上。
可是偏偏一直沒有查到他的身上,他每日既慶幸自己躲過了一日,又害怕自己明日躲不過去,于是這樣提心吊打之下,他自己反倒是先病倒了。
謝靈瑜此時并未打算動郭征。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能夠左右大局的人。
真正的幕后真兇,此刻都還未落網呢。
不過謝靈瑜回到自己的值房之后,卻又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該怎么打消圣人和太后給自己指婚的念頭。
她雖然是可以直接回絕,但到底有些生硬。
片刻,她微瞇著眼,若是能尋到裴靖安的錯處便是更好了。
*
傍晚時分,是府衙下值的時刻,眾人在處理好手中政務時,便離開了。裴靖安一向是御史臺走的最晚的人。
他本就是勤勉的性子,這日也是外面黑透了,這才返回府上。
如同平常那般,他上了馬車之后,便閉上眼睛養神。
但是在馬車轉彎時,他身體微微朝旁邊傾倒時,裴靖安伸手撐在了坐墊上,但是這次他的手掌卻感覺到了坐墊似乎有東西。
隨后他掀開坐墊,就看見下面居然擺著一個錦布包裹。
有人進過他的馬車!
裴靖安心頭一驚,因為這個錦布包裹是他絕對沒見過的。
他小心翼翼伸手去拿,但是又怕會有什么暗器,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裴靖安重新將坐墊放回原處,但是心底又一直盤算。
直到馬車到了府里,外面車夫恭敬道:“四郎,到家了。”
“今日你吃飯是在何處?”裴靖安坐在馬車內,突然問外面的車夫。
車夫雖然心底有點奇怪,卻還是如實說道:“如往常一般,在御史臺的后廚房用的。”
裴靖安知道能給自己趕車的馬夫,自然是裴家世代家奴,況且這個東西若真是馬夫放的,只怕這時候他早已經潛逃了。
又豈會像往常一般,趕著馬車回府。
這個包裹大概就是有人,趁著馬夫去吃飯的時候,偷偷藏在了他的馬車里。
御史臺并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重要之地,日常往來的閑雜人等也是不少,更別說他們的馬車都是停在一處的。
能夠接觸他馬車的人,應該有不少。
“好了,你先下去吧,”裴靖安說道。
馬夫聞言,就更加奇怪了,但是他也沒說話,趕緊像裴靖安吩咐的那般,先行告退了。
待裴靖安掀開車簾,看著馬夫什么都不懂的就離開了。
而且馬夫走向的方向并不是出府的。
隨后裴靖安深吸一口氣,放下車簾,這次他重新彎腰站起,再次掀開坐墊,這次他伸手去拿起了,也如同他所想的那般,這就只是個單純的包裹,并沒有什么暗器。
之后裴靖安拿著包裹下了馬車。
因為四下并無人,此時又是在自己的府里,裴靖安直接打開包裹。
方才他拿到包裹的第一感覺,便覺得這是一本書。
果不其然,當他打開后,包裹里果然是一本書。
只是這書面上什么都沒有寫,裴靖安順手翻開第一頁。
當他看到上面記錄的文字,瞬間猶如五雷轟頂。隨后他急速翻閱著后面的內容,越看越是心驚膽戰。
裴正嚴的書房乃是整個裴府,最為嚴肅隆重之地。
尋常人別說在此處喧嘩嬉鬧,便是連打個噴嚏,都要掂量兩下。
可此時卻有一道身影,急速而來,他這一路步履都不帶停緩,待到了書房門口,門口的守衛正要攔著他,卻不想被他一把推開。
守衛震驚的看著對方的舉動,似乎不敢相信。
這是一向沉穩的四郎所為。
“祖父,”裴靖安推開書房的門時,幾乎是失聲喊道。
裴正嚴此時確實在房中,他正在查看文書,聽著聲音抬頭,正想著誰膽敢在他的書房之中如此膽大喧嘩,卻不像映入眼簾的卻是裴靖安。
這實在是出乎意料。、
可是裴靖安此刻也顧不上,裴正嚴意不意外了。
他直接將書房的門反鎖,便直奔裴正嚴所在的書桌。
裴正嚴見他如此莽莽撞撞的模樣,自然是不悅,正要出口訓斥,可是裴靖安已經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冊子,直接放在他的面前。
“請您先看看這個。”裴靖安也來不及解釋了。
裴正嚴皺著眉頭,卻還是伸手將手里的冊子拿了起來,在他翻開第一頁時,瞬間也猶如五雷轟頂。
“這個你是從何處得來得?”裴正嚴急怒道。
裴靖安深吸一口氣,如實回道:“是有人將這個冊子放在了我的馬車里。”
裴正嚴再次震驚,末了,幽幽嘆氣。
“這可不是什么燙手的山芋,這是燙手的火盆。”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自己拿著的時候,手掌都在顫抖。
因為這個冊子,上面記載著的,居然就是二皇子齊王籠絡收買朝臣的證據。
第87章 第87章只是若這樣的話,他與殿……
第八十七章
原本就肅靜的書房,此時更是一片死寂,便是連裴正嚴這樣的官場老狐貍,在這種時候居然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裴靖安還是免不得開口先問道:“祖父,現在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裴正嚴皺著眉頭,竟跟著反問了一句。
這一下連裴靖安都不由有些傻眼,畢竟在他的心目中,祖父一向是足智多謀掌控全局的睿智模樣,他從未見過祖父都這般倉皇失措的模樣。
裴正嚴突然轉頭看向他:“你說這本賬冊,是有人放在你的馬車之中,你的馬車都有什么人接觸?替你趕車的那個車夫有沒有問
題?”
裴靖安趕緊解釋道:“祖父,替我趕車的車夫方才就送我回來了,他是我們家積年的老仆,方才我也派人去盯著他,若是有異常舉動,立即就會被拿下。”
裴正嚴總算滿意的點了點頭。
畢竟他處置的還算妥當。
“但我覺得車夫應該并無什么問題,畢竟我的馬車是停在御史臺,看管并不嚴格,應該會有讓外人接觸的機會,若是車夫的話,他放完東西應該會潛逃才是,又何必自投羅網隨我一道回府。”
此時裴正嚴望著他,眼底盡是嚴肅:“你既知御史臺看管不嚴格,便該讓你的車夫時時刻刻盯著馬車,若不然今日別人能給你塞這么一本賬冊,明日便能在你的馬車上放一把兇器。到時候你該如何自辨。”
其實裴靖安也知道這次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可是如今這個燙手山芋,已經到了他的手上,他不管是留下還是扔出來,總得想出一個對策出來,才算妥當。
“對方既然選擇將賬冊交給,定是想讓我呈給圣人,可是祖父我該交給圣人嗎?”
裴靖安有些遲疑說道。
從拿到這本賬冊,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為御史,他自有監察百官的職責,即便齊王是圣人之子,也合該受制于律法,況且此等大規模行賄朝堂官員,亦有結黨營私之嫌。
這可是犯了帝王大忌!!
“之前永寧王遇刺一案,朝堂便已是沸沸揚揚,不少官員私底下便猜測此事乃是齊王所為,但又不知為何齊王會突然對永寧王下手。畢竟永寧王雖貴為親王,但只是一介女流,與齊王并不涉大位之爭。”
此時裴正嚴低頭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賬冊,低聲說道:“如今看來,只怕便是這本賬冊惹的禍。”
裴靖安方才并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還牽扯到謝靈瑜。
雖然之前謝靈瑜在御花園明確拒絕了他,但是他心頭卻始終存著一絲念想,不愿輕易放棄。
畢竟只要圣人愿意賜婚,便是謝靈瑜也無法拒絕。
如今聽到這個賬本,竟是跟謝靈瑜遇刺之事有關系,他這一顆心瞬間便無法平靜。
“祖父,既是如此,我覺得這本便由我秘密獻給圣人,”裴靖安下定決心說道。
裴正嚴望著他,竟一眼看穿了裴靖安的心思,他說:“你可是想要借這本賬冊,在圣人面前立功,好讓圣人賜婚你和永寧王殿下。”
裴靖安沒想到自己的這點心思,早已被祖父摸透。
他干脆說道:“讓我和永寧王殿下成婚,不是一直以來祖父您想要看見的。如今正好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我在圣人面前立功,我自是不愿放棄。”
“愚蠢。”裴正嚴呵斥。
同時他眼底流露出了些許失望,但裴正嚴還是耐著性子說道:“確實這是你的一個立功機會,但你可知你此番要告發的乃是圣人的親生兒子。一旦罪名成立,齊王的下場最好也是被貶為庶民,驅逐出長安。若是還有旁的罪證,說不定圣人還會親手賜死他。”
“你,”裴正嚴此刻死死盯著裴靖安,聲音凝重道:“是在逼著圣人處置他的親生兒子。”
這下裴靖安當真是被嚇到了。
“帝王之心雖然深不可測,但帝王終究也是血肉之軀,圣人到時確實不會怪罪你,甚至還會賞賜與你,但是你和永寧王的婚事卻也是再無可能性了。”
裴靖安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他猛地握緊拳頭:“這或許只是祖父您的揣測呢,圣人本就有意指婚與我和殿下,要不然太后也不會宣我入宮。若是我將這本賬冊獻給圣人,便表明我對圣人的忠心不二,圣人又豈會反悔我和殿下的婚事。”
即便知道裴正嚴經驗老道,對于朝堂之事,一向看的通透,裴靖安還是不愿相信。
裴正嚴沒想到,一向聽話的裴靖安,居然在這種時候犯渾了。
他冷眼看著裴靖安,怒道:“你若是圣人,你會愿意看見一個讓自己親手處置了自己兒子的人,成為侄女婿嗎?”
“可是這本賬冊是齊王的罪證,齊王之罪在他自己,而并非我之錯。”
裴靖安忍不住低聲辯解。
裴正嚴冷漠看著他:“可是在圣人心中,獻上賬冊的人是你。”
在片刻寂靜之后,裴靖安居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問道:“若是按照祖父的說法,這本賬冊我豈不是該當沒發現過。”
“暮朝,裴家這么多子孫,即便你并非長子,但我待你也是最為看重,便是因為你聰慧又沉穩,可是你看看你今日所言,句句皆是荒唐。”
裴正嚴帶著失望的口吻,還是刺激到了裴靖安。
他有些受不了般的望向裴正嚴,低聲反問:“祖父不是期望我與殿下成婚的?”
“你若是能娶到永寧王,我自是樂見其成,但是如今局勢,已不是你能決定的了,”裴正嚴也不想逼迫他太過,畢竟他對裴靖安的期望和看重也不是一朝一夕,又怎么會因為幾句話便要放棄他呢。
裴正嚴再次耐下性子,畢竟他是朝堂上的老狐貍,很多事情一眼便能看清楚本質。
而裴靖安還是太過年輕和稚嫩,會被眼前的好處迷住了眼睛。
“這個有心人既然把賬冊送到你手里,你以為你交給圣人便無事發生了,”裴正嚴哼笑了聲,顯然是在笑裴靖安太過年輕。
裴正嚴說道:“你便能確定此人送來的是原本賬冊,即便是原本,對方難道就不會保留一本。回頭你若是不呈給圣人,這個人有心人自然還會有別的法子讓圣人看見。畢竟對方能把賬冊這么悄無聲息的放入你的馬車里,手段也是不凡。”
“到時候圣人一旦徹查下來,你私自瞞下這本賬冊之事,只怕也終究是紙保不住火。到時候你以為圣人怪罪的,只會是你一人而已嗎?”
聽到祖父這般掰開揉碎了分析局勢,裴靖安瞬間便明白,這本賬冊他確實是藏不住。
“我明白您的意思,”裴靖安聲音里充滿了苦澀,“到時候圣人不僅會懷疑,也一并會懷疑您,懷疑我們整個裴家已不是純臣,早已經成為了齊王的黨羽。”
畢竟若不是這樣,裴靖安沒有要瞞下這本賬冊的理由。
想到這里,裴靖安心底早已經絕望。
因為他也發現,如今自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將這本賬冊交給圣人。
齊王之罪,皆由圣人裁奪。
只是若這樣的話,他與殿下便再無可能。
“既如此的話,你趁早將這本賬冊交給圣人吧,”裴正嚴淡然開口。
說著,他將手中的賬冊重新遞給了裴靖安。
方才裴靖安剛拿到這本賬冊的時候,便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
這一刻,他更是重新接過的勇氣,都險些要丟失了。
這本賬冊一旦交上去,他與殿下的緣分,只怕當真要斷絕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你與永寧王的婚事便是不成,這也是你的一個機會,畢竟剛正不阿也是朝堂之上的立身之道。”
裴正嚴這是在提醒裴靖安,利用這本賬
冊,坐實在圣人面前立下剛正不阿的純臣形象。
即便他不能娶到謝靈瑜,走這條捷徑,但也可以從此平步青云。
*
嘉明二十年,十月二十二。
還有六日便是圣人的生辰,一直傳言要來長安給圣人祝壽的北紇使團,也終于要在今日入京。
為了這一日,謝靈瑜也準備了許久。
原本還有蕭晏行和郭征幫她,可是如今鴻臚寺的兩位寺丞,各有各的原因,皆不能來鴻臚寺當值,因而謝靈瑜這些日子只能自己先勞累了些。
好在北紇使團入長安之后,短時間內便再無使團來長安。
畢竟其他周邊小國豈敢如此倨傲,怠慢嘉明帝的壽辰,自是早早派了各自的使臣入長安,所以也就只剩下一個北紇使團,直到如今方才慢悠悠到了長安門外。
之后便是嘉明帝的壽辰,到時候鴻臚寺也會安排各個使團,入宮為圣人慶生。
可是她剛起床,正在梳妝呢,突然聽荷從外面急急進來,低聲說道:“殿下,賀蘭大人求見。”
“賀蘭放?”謝靈瑜有些驚訝,“這般早求見?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好謝靈瑜今日要穿官袍,烏黑長發并未梳女式發髻,而是挽成了男子發髻,準備待會戴上官帽。
于是她直接站起來:“讓賀蘭放進來。”
賀蘭放并非是魯莽之人,若非真的有急事,他也不會如此早便來她的院子。
正好謝靈瑜身上的官袍也穿好了,她也只是沒有戴上帽子,便直接走到正廳,準備召見賀蘭放。
果不其然,賀蘭放急匆匆入內,單膝下跪行禮道:“末將賀蘭放有要事稟告殿下,還請殿下屏退左右。”
謝靈瑜毫不猶豫揮揮手,便是連春熙和聽荷都未留下。
直接讓身側所有婢女,全都退了出去了。
待正廳的門被關上,眾人離開之后,賀蘭放便急道:“殿下,出事了。昨夜圣人突然發兵圍住了齊王府,連夜搜查之后,據說在齊王府上連夜搜出大量金銀之外,以及弓弩和甲杖等軍器。”
謝靈瑜聞言,猛地瞪大眼瞳。
果然,還是來了。
第88章 第88章好看嗎?(補了1300……
第八十八章
“齊王如今何在?”
謝靈瑜沉默了半晌,低聲問道。
賀蘭放輕聲道:“禁軍控制齊王府之后,便開始闔府上下開始搜查,但是齊王府中養有上千府兵,說禁軍乃是假傳圣旨,拒不相信圣人會無故圍住齊王。于是齊王府兵意圖護衛齊王沖出王府,覲見圣人,禁軍當場鎮壓,據說廝殺聲響徹整個安興坊。”
齊王府乃是位于安興坊內,此乃離皇宮最近的坊市。
便是永寧王府的所在的勝業坊,都不如安興坊離皇宮近。
當年圣人賞賜齊王府宅時,也是對這個名義上的長子,用盡了偏愛。
可是天家父子,皇子年幼時,尚且有點尋常人家的父慈子孝,可是一旦皇子成人長大之后,伴隨著皇子進入朝堂,被封為親王,所有的一切都會漸漸的不一樣。
這些皇子身邊會聚集著謀士擁躉,聞風而來已有所圖的朝臣,這些人哪怕會逐漸影響圣人與皇子之間的關系,讓皇子開始覬覦大位,讓圣人開始猜忌自己的親生兒子。
直至最后,最終父子相殘。
不管是皇子起兵造反,還是帝王先一步下手,將自己的兒子貶為庶民,亦或者直接賜死。
歷朝歷代,說來說去的都是同一個故事罷了。
嘉明帝自己便是在兄弟相爭之中,贏到最后的那個人。
待他自己的兒子長大成人之后,他自然會開始提防這些皇子,一旦皇子有異動,只怕便會在萌芽之中便鏟除。
況且這次齊王可不僅僅只是懷疑這么簡單了,齊王大肆斂財,招攬朝臣,在朝中結黨營私。
等等,不對。
“圣人為何突然動手?刺殺我之事已過去許久,圣人既然當時沒有徹底追究,便不會是因為這件事再發難。難不成是有什么新的證據出現?”謝靈瑜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畢竟先前她將弓弩交給圣人的時候,圣人看起來便是準備暫且按下此事。
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況且嘉明帝自己的壽辰在即,周邊藩國早早便派遣入長安賀壽,此刻動手確實是不妥,只怕會讓這些藩國看了笑話。
父子相殘這種事情,不管放在何處,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賀蘭放無奈搖頭:“目前的消息并不明確,只知道現在整個齊王府依舊還被禁軍包圍,據說齊王今早便押解入了皇宮,王府其他人如今還暫扣在府里。至于昨晚反抗的那些府兵,除了已經伏誅的,其余盡數都入了天牢。”
如今煊赫一個齊王府,敗落下來,也不過便是一夜的功夫。
齊王這樣的結局,不禁讓謝靈瑜想到了自己。
前世她也是如此,在帝王權利交迭的過程之中,以為明哲保身便能保全自己保全整個王府,可是最后還不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落得一個身死的下場。
只不過比起之前的她來,齊王如今的下場倒是有點兒罪有應得的意味。
“看來今日,我是去不得鴻臚寺了,”謝靈瑜輕聲說道。
賀蘭放趕緊說道:“如今風頭正是正緊的時候,誰也揣測不出圣人的心思,殿下莫不是先告假幾日,暫避府中,以免殃及池魚。”
雖然賀蘭放是個武將,但也深諳朝堂之道。
昨夜事情一出,如今不僅整個朝堂乃是風聲鶴唳,便是長安城內只怕都是山雨欲來的架勢,只怕今日整個長安的世家勛貴都要告假在家中,輕易不敢出門了。
此時,謝靈瑜突然輕笑了起來。
賀蘭放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頭望向她,低聲問道:“殿下,為何這般笑?”
“我只是在想,比起我來,另外兩位王爺,只怕更是頭疼吧。”
不用謝靈瑜明說,賀蘭放也知道,她指的的乃是四皇子安王以及六皇子信王,雖然五皇子也還在,但是他自幼腿腳不便,早已是大位無望之人。
因而朝中的這些紛紛擾擾與五皇子是沒有關系的。
反倒是四皇子安王,之前一直跟齊王爭鋒相對,雖說競爭對手一下倒了,他確實值得開心,但是會不會連累他自己,只怕他也說不清楚。
畢竟安王為了對抗齊王,也在自己身邊拉攏一幫朝臣。
結黨營私這四個字,齊王擔得住,安王也脫不了干系。
“立馬派人去鴻臚寺,便說我病了,今日無法迎接北紇使團,”謝靈瑜琢磨了會兒,如此吩咐賀蘭放。
賀蘭放點了點頭,便領命準備告退。
但是他還離開,謝靈瑜卻再次叫住他說道:“等等。”
賀蘭放停住腳步。
“這樣吧,你親自去見鴻臚寺曹務實,告訴他今日北紇使團不宜入長安,讓他們在城外驛站再暫住兩日,待時機到了,自會迎請使團入長安,為圣人賀壽。”
謝靈瑜說到此處,心底也不由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后,皇伯爺是否還有心情慶祝他自己的生辰。
畢竟在生辰前夕,親手處置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任誰來說,心情都不會好吧。
其他使團也就罷了,畢竟早已經入了長安,但是北紇使團對大周的來意不明,雖然表面上說是來賀壽,但什么心思只怕他們自己才會知曉。
所以此時絕不能讓北紇使團入長安。
賀蘭放立即應道:“殿下吩咐的是,末將領命。”
“還有,你吩咐王府侍衛看守王府各處門房,非我明令不得外出,”謝靈瑜聲音透著一絲明令:“膽敢犯禁者,家法處置。”
賀蘭放毫不遲疑道:“是。”
待賀蘭放離開之后,謝靈瑜召喚春熙和聽荷入內。
“替我重新梳頭更衣,”謝靈瑜說道。
春熙和聽荷雖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先前賀蘭大人來的匆匆,方才離去時,她們瞧著賀蘭放的臉色也并不好,只怕是真的發生了大事。
聽荷有些不懂:“殿下不去衙門了嗎?”
春熙不由有些心疼,她還當真是嘴快,一丁點都不藏著掖著了。
謝靈瑜淡然道:“不去了,替我重新梳妝吧。”
她這么吩咐了,侍女自然不敢怠慢。
謝靈瑜尋常在家的時候,是從來不著男裝,所以侍女重新為她梳妝,自然是梳的少女發髻,烏黑長發挽成溫婉柔媚的發髻,鬢發間插著一朵粉色芍藥,這濃濃深秋之中,在她身上竟綻放出了一絲春華。
重新梳妝之后,謝靈瑜便立馬前往側門。
這里長年便守著兩個侍衛,見到謝靈瑜過來,也一如既往。
在謝靈瑜立馬到了蕭晏行院中的時候,正好碰上清豐出門,他瞧見謝靈瑜有些驚訝道:“殿下今日怎么未去府衙?”
“我正好找辭安有點兒事,他醒了吧,”謝靈瑜問道。
清豐點頭:“郎君剛醒,正在屋內,我去通傳一聲吧。”
“不必,”謝靈瑜攔住他,便直接走了進去。
清豐站在原地,看著她直接進了屋內,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提醒郎君,畢竟這幾日他也察覺出了些許端倪。
畢竟他跟在蕭晏行身邊這么久,郎君是什么模樣,他還是有些了解的。
可是上次他伺候兩位用膳的時候,發現不僅自家郎君一直給殿下夾菜,殿下也是不停給郎君夾菜,而且吃飯之時,兩人目光對視上時,那種眼底流露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雖然清豐未曾經歷過男女之情,可是有些事情,哪怕沒經歷過,也能看得懂。
只是郎君既然不明說,他也不敢多問。
這萬一是他會錯意,郎君豈不是有些尷尬。
他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謝靈瑜已經到了蕭晏行的寢臥,她推開房門的同時,喊了一聲:“辭安。”
自然她本意是想給蕭晏行一個驚喜。
畢竟她這些時日,白日里都沒空見蕭晏行,只能晚上回來時才能見到他。
到底正是情濃的時候,不管是謝靈瑜還是蕭晏行,都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悵然。
于是她這般突然來襲的話,只怕蕭晏行心底也會開心吧。
只是當謝靈瑜抬頭朝房內看去的時候,只見寢臥之內,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站在正中央,他手中拿著一件純白色的中衣,赤著上半身,于是流暢而肌體鮮明的胸膛便被這么直白而清晰的映入謝靈瑜的眼前。
她直勾勾盯著蕭晏行的胸口,眼睛眨了眨眼,居然沒有立即閉上眼睛。
反倒是原本正在更衣的蕭晏行,因為被她這么一喊,攪亂了思緒,居然當下反應也是朝著她看了過來。
就這樣,兩人望著彼此。
只是這次并未四目相對。
因為蕭晏行看著的是謝靈瑜,而謝靈瑜看著的則是他的胸口,從結實飽滿的胸口一點點往下挪動著,腹部的肌肉線條更加鮮明。
一、二、三、四、五、六。
謝靈瑜在心底默默數了這下,這才徹底確定,原來蕭晏行穿著衣服的時候,看著單薄,但是脫了衣裳,竟是如此肌理分明。
他居然真的有六塊腹肌。
“殿下,”蕭晏行見她還盯著自己看,終于有些無奈開口。
謝靈瑜應道:“嗯。”
他淡笑著問道:“好看嗎?”
謝靈瑜此時正盯著出神呢,隨口一答:“好看呀。”
待她醒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什么,待她慢慢抬頭,對上了蕭晏行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輕聲道:“要不我先到外間等你,你將衣裳穿上。”
說著,她便要轉身離開。
但身后的蕭晏行卻喊住她:“殿下稍等,我這便穿戴好了。”
謝靈瑜微垂著眼睫,只聽對面有衣裳在半空中揚起的聲音,隨后一陣微微的衣裳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他在穿中衣。
“殿下,”沒一會兒,對面的蕭晏行輕聲喊了句。
謝靈瑜下意識抬頭看他看去,但在抬眸的瞬間,心底又想著他方才裸著上身的模樣,好在這次映入眼簾的,是他整整齊齊穿著中衣的模樣,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有種純良無辜的感覺。
這倒是讓謝靈瑜更有種,方才是她占了便宜。
“今日為何沒去鴻臚寺?”蕭晏行慢慢走到她面前,低聲問道。
謝靈瑜這時候當然也想起來了自己此番過來的正經事,她立即說道:“出事了。”
蕭晏行聞言,神色瞬間沒了方才的戲謔,他微斂著眉:“出了什么事?”
“昨日圣人派兵包圍了齊王府,齊王認為這些禁軍乃是假傳圣旨,他率兵沖出王府,意欲入宮求見圣人。”
蕭晏行這下臉上眼底的最后一分笑意也收了。
“這種時候,殿下確實應該待在府中,”蕭晏行立刻明白了為何,今日謝靈瑜未去鴻臚寺。
這種時候,長安世家勛貴只怕都躲在府中不敢出門,謝靈瑜這等身份更不應該外出。
謝靈瑜輕聲說道:“方才是賀蘭放將這個消息告訴我,所以我讓他出門一趟,去鴻臚寺告了一趟假,又暫緩了北紇使團入長安的時間。”
之前每日謝靈瑜都會過來跟蕭晏行一道用晚膳。
因而鴻臚寺發生什么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自然也就知道今日謝靈瑜本是應該迎接北紇使團入長安。
“眼前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蕭晏行頷首,贊同謝靈瑜的做法。
“如今聽聞齊王被押解入宮,只怕圣人不久便會召集宰輔重臣入宮商議此事,”謝靈瑜輕聲說道。
雖然齊王的結局,誰都可以預見。
但此刻并還未到最絕望的時候。
蕭晏行見她說起這些時,神色并不是預想之中的興奮,畢竟她追查了這么久的事情,終于有了一個結果。
當初刺殺她的幕后真兇,也終于得到了如此下場。
她應該開心的吧。
“阿瑜,”蕭晏行看著她,他本就是那樣好的皮相,如今眼尾輕輕上挑,聲音不輕不重的自帶一股纏綿韻味喊著她的名字。
直到他低聲問:“你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般開心?”
謝靈瑜聞言,呼吸微頓。
明明現在正是說起正經事的時候,可是被他這么一喊,她的心似乎便有些亂了。
而在他問出這句話時,這一刻所有柔軟都爭先恐后闖了出來。
他娓娓道來的聲音,低沉干凈,輕輕撫平了她心底泛起的那些毛邊,那種因為齊王突如其來下場而帶來的感同身受的難受,似乎一下找到了傾訴的欲望。
“都說我們謝氏皇族尊貴無比,可是你看即便身為帝王之子,
親王之尊,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會盡數灰飛煙滅。”
謝靈瑜的聲音盡量平緩,克制那聲音之下帶來的顫抖。
如今齊王的下場,倒是與前世差不多。
那么她的下場呢?
蕭晏行望著眼前不知為何恐懼的少女,但又在她的話里聽出了幾分頭緒,那種物傷其類的感覺,讓她感受到了恐懼。
畢竟朝堂波譎云詭,天上地下,當真是轉瞬之間。
“不管發生什么,我定會守護在你的身側。”
蕭晏行伸手將少女抱在懷中,此刻她不止是尊貴的永寧王殿下,更是他要拿命守護一輩子的人。
第89章 第89章我有了殿下,才是比什么……
第八十九章
謝靈瑜伸手抱著蕭晏行的腰身,感受著他身體傳遞過來的溫熱,本就是深秋的日子,周遭寒冷四起,特別是在一大清早還聽到這樣的消息,她的身體始終都有種浸在冰水里的感覺。
蕭晏行穿著單薄的中衣,抱著謝靈瑜時,這才發現她身上如同披著一層冰霜般。
他這才發現謝靈瑜的狀況,確實不是他想象中那樣得償所愿。
“齊王有這樣的下場,是他罪有應得,”謝靈瑜抱著蕭晏行,低聲說道。
蕭晏行聽出她聲音里的蒼涼,他忍不住伸手撫著她的后背,似乎是想要溫熱一點她的身體,這般輕柔而溫軟的舉動,讓謝靈瑜越發想要依賴他。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在出事的時候,她腦海中第一個人想到的人就是蕭晏行。
她渴望看見他,想要聽到他的聲音。
那種明明很清冷卻意外讓人心底無比安穩的聲線,在她耳畔響起的時候,她一顆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終于漸漸重新恢復了往常的頻率,不再過快,也沒有那么強烈。
“辭安,有你在真好,”謝靈瑜將臉頰埋在他的胸口,低聲說道。
這句話猶如一點火星,扔進了干燥的草原上,瞬間燎起漫天的大火。
直燒的蕭晏行心頭滾燙滾燙。
他雙手微微收緊,將謝靈瑜抱的更緊,緊到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懷抱之中,那種肆無忌憚的占有欲,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洶涌而澎湃的溢出。
蕭晏行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
想要將眼前的這個人,融于自己的骨血。
在他年少時,知曉關于父親母親的故事時,當時已學過天地君親師的他,還并不能理解那種跨越一切的感情,究竟是多炙熱的灼燒著,才能承載著這一切。
但是如今他似乎漸漸明白了。
蕭晏行微微松開懷中的人,只是這并不是為了推開她,而是他低頭湊近她的額頭,她今日額頭上并未貼著花鈿,略有些冰涼的嘴唇碰到了她的額頭。
少女的額頭肌膚細膩而柔軟,周遭還泛著甜美的少女馨香。
待他短暫停留后,便沿著鼻尖一點點蔓延而下,轉眼間便來到她的唇瓣,雖然之前已經有過親密的接觸,可那時候到底還是夜晚。
此時乃是白日之間,哪怕謝靈瑜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可是眼皮之外似乎還晃著一片淺淺的幽影,她感覺到一片難言的癢意,于是謝靈瑜忍不住睜開眼睛,便瞧見近在眼前的睫毛,男人濃長而密的眼睫猶如成片的鴉羽,輕觸在她的皮膚之上。
原來這就是那陣癢意的由來。
她睜開眼睛的動靜,也讓蕭晏行瞧著了眼底。
他嘴角微揚,竟沒有絲毫猶豫,直勾勾的咬了上來,但是別看他來勢洶洶,在咬上謝靈瑜嘴唇的那一刻,便只是溫柔的嚇唬而已。
他輕吮吻著她的唇,細膩而柔和的,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可是眼前的少女,不就是這世間最為珍貴的珍寶。
謝靈瑜也因為沉浸在這個綿長的吻之中,整個人放松了下來,兩人之間早已經有一團灼熱的火燒了起來,她原本有些冷白的肌膚也漸漸被染上肉眼可見的紅暈。
這個吻逐漸激烈了起來,原本還小心翼翼的試探,開始放肆。
彼此的呼吸在交纏之中變得極為濃重。
悠悠天地間,唯有他們之間,才是至親至密。
*
“殿下,”房門外傳來極輕的聲音,居然是春熙。
似乎沒聽到里面的回應,外面的人也不知該不該再喊一聲,就在猶猶豫豫之間,房門突然從里面拉開。
一身淺藍色圓領寶花紋織錦長袍的蕭晏行,出現在門口。
春熙在撞上他的眼神時,整個人一下愣住。
這些時日蕭晏行一直在休養之中,自然都是一些簡單的家居長袍,這還是這么多天春熙第一次見到他如此隆重穿著。
“郎君,身子是大好了?”春熙見他長身玉立,站在身前自然是有些開心。
畢竟蕭晏行是為了自家殿下才受傷的,當初她和聽荷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那也是又感動又擔憂。
感動自是有人為了救自家殿下,不惜豁出性命。
至于這擔憂就是怕蕭晏行萬一真有了個三長兩短,自家殿下豈不是要傷心欲絕。
好在如今瞧見蕭晏行如此,看來是徹底好了。
“多謝春熙姑娘關心,我已安好,”蕭晏行溫聲回道。
春熙一聽,嚇得連連道:“郎君喚我春熙便好,婢子擔不得郎君這般稱呼。”
不管是春熙還是聽荷,其實心底已經隱隱把蕭晏行看成了未來王夫。
雖然先前太妃居然還帶著殿下入宮,去跟那位裴家四郎見面,但是她們都知道,自家殿下心中是一丁點都瞧不上那位裴四郎的。
“春熙,”此時謝靈瑜終于也從房內走了出來。
春熙眨了眨眼睛,只當完全不知道殿下這么久在房內做什么,神色如常說道:“殿下,太妃方才著人來請您呢,我好不容易找了個借口把人支開了,這才悄悄來請您。”
謝靈瑜微微抿嘴,似乎有些不自然。
“母妃來找我?說了是什么事情嗎?”謝靈瑜問道。
春熙回道:“應該是為了殿下封閉府門,下令不許闔府上下,不許出府的事情。”
應該是有人因為不能出府,便去請示了韓太妃。
韓太妃得知此事,便立即派人來詢問謝靈瑜。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謝靈瑜頷首:“正好我也要去將這件事告知母妃。”
隨后她走出房門,只是離開之前,轉頭看著蕭晏行,柔聲叮囑道:“太醫說了,你這次箭傷雖然好的很快,但是還是不宜太過劇烈行動。”
“我定會謹記殿下關心,”蕭晏行頷首。
兩人倒是有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感,但卻因為這般裝模作樣的,反倒是讓原本站在一旁的春熙想要笑。
好在她拼命忍住,這才沒有當場露出痕跡。
只是當兩人返回王府的時候,在前往韓太妃院中的路上,謝靈瑜突然轉頭看著春熙,直接問道:“方才我與辭安說話時,為何你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
“啊?殿下看見了?”春熙眨了眨眼睛。
謝靈瑜勾起嘴角,露出危險的神色。
春熙不像聽荷那般是個鬼精靈,她性子素來沉穩,這才統攬謝靈瑜院子里的大小事務,是以她還真不太會撒謊,謝靈瑜這么一問,她當場就露餡。
見謝靈瑜始終盯著自己,春熙終于無奈說實話:“奴婢是覺得,殿下那般跟蕭郎君說話,未免太生分了些。”
“生分?”謝靈瑜面無表情問道:“如何生分?”
春熙小心翼翼朝她瞥了一眼,心一橫說道:“就是那種故作不熟悉的生分。”
謝靈瑜:“……”
“殿下恕罪,”見謝靈瑜的臉色,春熙趕緊討饒。
偏偏謝靈瑜還真沒什么理由懲罰她,畢竟她方才的那般舉動,確實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好在她們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韓太妃的院子。
待謝靈瑜入內時,便看見章含凝正陪在韓太妃的身側,自從謝靈瑜成了鴻臚寺少卿之后,日日要去府衙上值,在府里的時間大大減少,她跟章含陵幾乎沒什么碰面的機會。
“給殿下請安,”章含陵看見謝靈瑜的時候,倒也乖覺,立馬起身請安。
韓太妃一看見她,便急急問道:“阿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何你讓人看守王府各處的門,不許人進出。”
這種舉動太過反常,便是韓太妃都察覺出了不對勁。
所以她這才急急的讓人去請謝靈瑜。
如今看見謝靈瑜出現了,她這顆心總算有那么一丁點安穩。
“你們都先下去吧,”謝靈瑜直接開口趕人。
眾多侍奉的婢女聞言,立即福身謝恩,隨后便魚貫而出。而站在韓太妃一旁的章含
陵還是有些依依不舍,竟是想要留下來。
但是謝靈瑜冷眼朝她瞥了下,章含陵便被嚇的壓根不敢再有心思。
待所有外人都退了出去,韓太妃這才問道:“究竟發生什么事情了?”
“昨夜皇伯爺派兵圍住了齊王府,派去的禁軍與齊王府的府兵發生激烈交鋒,隨后禁軍在齊王府內搜到大量私自鑄造的兵器。”
謝靈瑜望著韓太妃,迅速說道。
即便韓太妃心中已經猜測到,或許是長安城內或者是皇宮出了什么要緊的事情,謝靈瑜才出下這樣的命令,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齊王。
“齊王如今怎么樣了?”韓太妃顫抖著嘴唇問道。
謝靈瑜面無表情道:“被押解入宮,最好的結局便是他被貶為庶民,留得一條性命。”
韓太妃身體微晃了晃,而謝靈瑜更為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
“最差的結局便是,他被圣人親自賜死。”
天家父子相殘之事,古往今來便不少見,到了大周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
“竟然是齊王,”韓太妃用手撐著自己的額頭,有些有氣無力說道:“我還以為圣人最為看重他,他乃是下一任的太子人選。”
謝靈瑜有些好笑的望著韓太妃:“為何他會太子人選?就因為他是圣人目前的長子。”
不得不說,她這位阿娘倒是當真對朝堂之事一丁點都不懂。
“倘若年長便能成為太子,當年也就不會是皇伯爺登基了,”謝靈瑜略帶嘲諷說道。
韓太妃也是沒想到,謝靈瑜居然膽敢這么妄言。
她當即呵斥道:“住嘴,隔墻有耳,你難道不知道嗎?”
“這是母妃的院子,若是真有耳朵,”謝靈瑜輕哼了聲,并未言明。
但是這次韓太妃沒再繼續說話。
許久,她嘆了一口氣說道:“也不知這件事會如何收場,齊王到底是圣人的親生兒子。”
雖然韓太妃在乍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也是格外震驚。
但是震驚之余,她倒是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感覺了。
畢竟永寧王府跟齊王府素來沒什么交情,頂多也就是宮宴的時候,韓太妃跟齊王妃能說兩句話。
“說來齊王妃倒是個好性子的,如今竟是受了齊王的拖累,也不知往后會如何,”韓太妃幽幽嘆了一口氣。
謝靈瑜反而格外冷淡:“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但是隨后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時候,她出事了,永寧王府反而什么事情都沒有,也不知是新皇刻意網開一面,還是覺得王府只剩下韓太妃一人,沒有什么大礙,干脆輕輕放過了。
韓太妃突然看向謝靈瑜,說道:“我思來想去,待這件事過去之后,你找個理由還是跟圣人辭官了吧。”
“為何?”謝靈瑜不冷不淡反問。
韓太妃皺眉說道:“你本就是這般尊貴的身份,又何必去牽扯到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你看齊王如今的下場,不就是貪心太過惹的禍。”
貪心太過?
謝靈瑜聽著這幾個字,忽地嗤笑出聲。
“您是覺得若我老老實實,什么都不過問,什么都不去管,便能逃過這些是是非非?”謝靈瑜腦海之中,只覺得荒唐二字閃過。
確實前世,她就是遵循著韓太妃的教導,什么都不去過問,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永寧王,生怕沾惹一丁點是非。
可是她得到的結局呢,不過也跟齊王一般而已。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是錯,那就意味著如今她什么都可以做。
謝靈瑜低聲說道:“母妃可聽過無妄之災這四個字,你又豈知我什么都不做,就真的能如您所愿那般平平安安。”
“倘若母妃當真不想讓我牽扯這些,那么我就更不該接受圣人和太后的指婚,畢竟那些小像上的郎君各個不是出身清流名門便是勛貴世家,這些郎君身后的家族牽扯甚廣,一旦我跟其中的某位郎君聯姻,他的家族必然與我有所牽扯。”
聞言,韓太妃當真是要氣不打一處來。
她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你不想跟這些世家勛貴出身的郎君結親也就罷了,難道就非要去選那些個寒門出身之人,難道他就不會居心不良,有意接近你嗎?”
謝靈瑜看著韓太妃,忽地又笑了。
她說:“看來母妃對我身邊之事,已是一清二楚。”
只怕是自從那日從皇宮回來之后,謝靈瑜直接跟韓太妃挑明,自己已經心有所屬,韓太妃便開始派人調查。
其實謝靈瑜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藏著掖著。
她跟蕭晏行處處親近,便是鴻臚寺的眾人只怕早已經看在眼底,只是礙于殿下的威名,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罷了。
“不錯,他確實出身寒門,并非長安這些勛貴世家出身,但是他也不是這些長安這些勛貴公子哥能比的。”
韓太妃沒想到,被她挑破之后,謝靈瑜是一丁點都不害怕。
她甚至直勾勾看著韓太妃,輕聲說:“他叫蕭晏行,是滄郡人士,更是本朝第一位連中三元出身的狀元郎。”
“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他。”
即便大周朝民風開放,可是也未曾有未曾婚配的小娘子,膽敢在長輩面前,如此直白而明了的表達自己的感情。
但是這一刻,謝靈瑜沒什么想要隱瞞的。
“母妃,之前有句話你說錯了,我的婚事您確實不能做主,但是我自己可以做主,我不愿嫁的人,我不會嫁。我想要嫁的人,誰也擋不住。”
這一刻韓太妃看著她眼底的堅決,似是徹底被震撼。
竟愣在當場,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謝靈瑜似語氣緩和,柔聲說道:“您若是不介意,日后我可以帶他來見你。”
這一下,韓太妃只覺得有一股血直沖腦門。
她這個女兒,是懂得如何氣人的。
*
一夜之間,皇家變了天,整個長安也跟著風雨欲來。
圣人在次日將幾位宰輔還有重臣都宣入宮內,顯然是為了商議如何處置齊王之事。
幾位朝臣在進宮之前,互相碰面,倒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言。
有人向左仆射裴正嚴看了一眼,顯然是想要說話,但是卻被裴正嚴一個眼風掃了回去,瞬間便把又噎了回去。
隨后眾人前往兩儀殿,這兩日圣人一直都在此處。
待群臣入了殿內,眾人瞧見圣人模樣,當下心底一驚。
之前都說圣人正值壯年,這還真不是隨口說說的,畢竟謝氏皇族出了名的好顏色,不論男女模樣皆是出眾,更別說填入后宮的,還皆是美人。
這么一代代傳承下來,長相這塊屬實是出眾。
圣人雖年近五旬,但一向身體康健,黑發烏亮,不見一絲華發。
可是此番再看圣人的模樣,不說眼底和臉上那股子褪不去的疲倦,便是鬢邊的華發也看得人心驚肉跳。
可見齊王之事,對圣人亦是有影響。
原本眾人心中還以為此番齊王,定然是要完蛋,但是瞧著圣人這般模樣,只怕還是于心不忍更多一些。
不過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
畢竟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老狐貍,怎會不知朝堂之上的兇險。
“數日前,有人呈了齊王罪證給朕,朕自是不愿意相信,可是調查之下,樁樁件件皆是心驚膽戰,是以才會夜圍齊王府,果不其然,齊王竟抗旨不尊,”嘉明帝雖然鬢邊生出了白發,但說起這件事時,他聲音冷漠而淡然。
全然不是一個父親在提到自己兒子的時候,那種舍不得和憐惜。
果然,圣人雖然心中不舍,但當這個兒子真的威脅到自己的帝位的時候,他還是會當斷則斷,絕對不會拖泥帶水。
這便是帝王心胸,帝王意志吧。
“如今齊王之案,諸位愛卿認為該如何處理此事?”嘉明帝環視著眾人。
這會兒群臣端坐在下面,忍不住抬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誰也不敢開口。
自然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聚集到了裴正嚴身上。
左仆射裴正嚴說起來乃是群臣之首,既然圣人問話了,這頭一個開口回答的便應該是他了。
果然,裴正嚴坐在下首,眉毛緊鎖著,突然他起身恭敬道:“啟稟圣人,老臣以為齊王之事雖涉及朝政,亦是陛下的家事。該當如何處置,臣等不敢多加干涉,應依照陛下之心意。”
這一番話說出來,倒是讓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氣。
不愧是歷經兩朝的元老肱骨,在處理這件事上面,當真是圓滑的可以。
畢竟誰敢在這件事上指手畫腳,干預圣人的決策。
這豈不是逼著圣人處置自己的親生兒子。
待又說了一會兒之后,圣人似有些疲倦,便直接讓眾人退下。
但是最后卻又道:“裴相留下。”
于是所有人都離開,只有裴正嚴一人留了下來。
只是待內殿只余下他們二人的時候,裴正嚴突然雙膝跪地,朝著上首的嘉明帝叩首道:“老臣有罪。”
嘉明帝面無表情的望著他:“裴相何罪之有?”
“數日之前,老臣之孫裴靖安忽然在馬車之中,偶得一本賬冊,他翻閱之后,知道茲事體大,便立馬秉明了老臣。”
此刻嘉明帝終于從椅子上起身,他緩緩走了過來。
只是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地上的地毯上,從波斯而來的地毯乃是進貢之物,綿軟又厚實,以至于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是那樣的落地無聲。
裴正嚴額頭觸底,整個人弓著腰,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只是他到底是上了年歲的人,這般的姿勢對于他來說,也是極難的。
沒一會兒,他的身體就開始微微顫抖。
“所以是裴卿讓他把這本賬冊,交給朕的,”嘉明帝的聲音沒了方才其他朝臣在時,那種冷靜淡然的威嚴感。
這一次,他的聲音里透著些許疲倦。
“老臣初見賬冊時,心中亦是惶然,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藏下賬冊,雖全了圣人與齊王殿下的父子之情,卻也辜負了圣人這些年對老臣,對裴家的深恩。”
裴正嚴依舊頭磕在地上。
終于一雙手將裴正嚴慢慢扶了起來,隨即面前的嘉明帝輕聲說道:“朕豈會不知裴相的心情,便是朕也是深思熟慮了許久,才不得不痛下決定。”
“朕知四郎一直深有裴相之風,此番便是如此,當初朕讓他入御史臺,倒也是沒錯。”
裴正嚴聞言,顫抖聲音說道:“殿下厚愛,乃是暮朝之幸。”
“齊王之案,朕已決定讓大理寺、刑部還有御史臺三法司聯合審理,畢竟那本賬冊上的內容,裴相應該也都知曉吧。”
嘉明帝意味深長的說道。
裴正嚴此刻聽到這話,剛想要跪下,卻被嘉明帝穩穩握住了雙臂。
“還有,朕打算升裴靖安為御史臺中丞,”嘉明帝望著眼前的裴正嚴說道。
此時裴正嚴低聲說道:“陛下,萬萬不可,暮朝入朝堂不到一年,豈能擔任如此重職,還請陛下三思。”
“朕早就說過年少有為者,不拘一格,暮朝在御史臺一向出眾,如今又破了如此大案,一個正四品的御史中丞,自是擔得住。”
嘉明帝淡然幾句話,便將裴正嚴的婉拒,盡數都擋了回去。
如今裴正嚴也只能應下,畢竟圣人既然如此說,便是下定決心。
雖說年紀輕輕便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實乃罕見,但對于裴靖安而言,未必全都是好事兒。
畢竟樹大招風這個道理,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隨后圣人朝裴正嚴看了眼,笑著說:“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乃是圣賢之道。暮朝這般年少有為之輩,理應有一位賢良淑德的世家小娘子相配。裴相可要好生為他挑選一番,待你選中之后,朕可為他們賜婚。”
賜婚乃是榮耀,裴正嚴當即道:“老臣替暮朝謝主隆恩。”
君臣這會兒倒是相談甚歡,也是沖淡了齊王之事,帶來的緊張。
只是待回到府中,不等裴正嚴讓人去找裴靖安,他便已經到了書房。
“祖父,圣人召你們入宮,可是為了商議如何處置齊王?”裴靖安迫不及待問道。
裴正嚴說道:“那本賬冊牽扯的太大,圣人決定三法司會審。”
這倒是出乎裴靖安的意料之外,隨即他皺眉道:“可是那上面牽扯的朝臣那么多,圣人當真是不怕引起朝堂震蕩?”
“震蕩?若是擔心,圣人便不會這般大張旗鼓的肅清齊王府,如今他便是要讓那些人害怕,如今圣人還正值壯年,這些朝臣就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這些皇子堂而皇之的勾勾搭搭,圣人這就是在敲山震虎。”
裴正嚴無奈道:“畢竟圣人還有好幾個兒子時,他這是在警告自己的兒子,也是在警告朝堂上那些心懷不軌者老實些。”
反正不管如何,這次只怕當真要迎來迎來一輪大清洗。
“若是這些皇子當真能及時收手,也是另外一種的保全吧,”裴正嚴不愧是在嘉明帝身邊這么多年的老臣,幾乎是將圣人的心思摸得十之八九。
裴靖安沉默不語。
“還有,圣人打算升你為御史中丞,”裴正嚴看著裴靖安緩緩說道。
裴靖安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眸:“御史中丞?”
御史臺在大周乃是負責監察事務,凡朝中大小事務或者官員品德言行,皆有風聞奏事之責。但是自從先帝起,御史臺便設置了臺獄,但凡發生重大案件,可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法司會審。
如今齊王之案牽扯之廣,涉案人員身份之貴重,確實到了聯合會審的地步。
而御史臺的主官乃是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乃是副之,這樣官職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如今圣人卻讓裴靖安一個不到一年的人,成為御史中丞。
“圣人若是任我為御史中丞,只怕所有人便立馬便明白,此次齊王之案我定有發揮重要作用,”裴靖安立即說道。
裴正嚴看著他還未被這個官職迷花了眼睛,倒是頗為滿意。
他說道:“我已代你向陛下推辭過,但是陛下已下定決心。事情既已如此,你便不要再多慮了。”
裴靖安沒想到,祖父推辭了,圣人都沒有接受。
“還有,”裴正嚴望著裴靖安,這次倒是有些語重心長:“圣人讓我為你選一個賢良淑德的小娘子,早日成婚。”
裴靖安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不解道:“祖父,這是何意?”
裴正嚴見狀,也不打馬虎眼,直截了當道:“這意思便是,你與永寧王殿下的婚事再無可能了,你便不要再想此事了。”
果然如此。
裴靖安臉上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圣人給了他一個官職,便是讓他徹底打消跟殿下聯姻的念頭。
即便之前裴正嚴已經提醒過他,可是這一刻,裴靖安還是被巨大的痛楚淹沒。
*
三日之后。
裴靖安任命下來,在這個風雨飄搖之際,他卻突然被任命為御史中丞,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而蕭晏行自然是比旁人要早些得知這個消息。
三千衛在朝堂上探查消息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
清豐看著自家郎君低頭淺笑,無奈說道:“少主,若是這本賬冊是你獻給圣人的,如今這個御史中丞的位置,只怕便是由你來坐。”
蕭晏行原本正在看書,此時揚起書,直接沖著他腦門來了一下。
隨后蕭晏行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你懂什么。”
清豐摸著腦門,無辜問:“難道不是嗎?”
“我有了殿下,才是比什么都重要,”蕭晏行淡然輕笑。
他輕輕一出手,便鏟除最大的競爭對手,已然足夠了。
第90章 第90章下次瞧見我和未來王夫在……
第九十章
“御史中丞?”
謝靈瑜是跟朝臣一起收到這個消息的,自然也是吃驚無比,畢竟裴靖安入官場不
到一年,這樣的升任速度,便是歷朝歷代也是罕見的。
當然有些昏庸君王,任命朝臣全憑自己的心意,讓自己的寵臣執掌大權,那也是有不少的。
但是嘉明帝并非是那等昏聵無能的帝王,嘉明年間,官員任職都是按部就班的模式。
謝靈瑜這般,一上任便是正四品鴻臚寺少卿的,那也是因為她乃是皇族之人,身上更還有一個正一品的親王爵位。
少卿這個官職對她來說,便是練練手而已。
沒有人誰會覺得,謝靈瑜配不上一個鴻臚寺少卿的位置。
但是裴靖安不過是剛入朝堂不到一年的探花,卻在短短時間內,稱為了四品的御史中丞,這樣飛升般的躍遷速度,必然是機緣在其中。
“皇伯爺為何在這種時候,給裴靖安升遷?還是御史中丞,如今齊王的案子尚且開始正式審理,難不成皇伯爺有意讓裴靖安來審理這個案子?”
謝靈瑜坐在對面,單手撐著下巴。
蕭晏行坐在她對面,順手將剛切下來的梨子,用銀叉戳了一塊,遞到了謝靈瑜的唇邊,謝靈瑜愣了下,似乎沒想到蕭晏行會這么做。
可是蕭晏行卻神色正常,淡然看著她。
似乎這是什么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弄得謝靈瑜都有些自我反省,似乎是自己太過大驚小怪。
于是她一邊這般想著,一邊垂頭,咬住了他遞過來銀叉上的梨,汁水瞬間充盈到了唇齒間,甜蜜的汁液填滿了舌尖。
“好甜吶,”謝靈瑜低頭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梨子。
蕭晏行低聲笑道:“喜歡便多吃些。”
謝靈瑜點頭,此時蕭晏行又送了一塊到謝靈瑜嘴邊,在她咬住的時候,淡然說道:“畢竟這也是王府送過來的。”
“啊?”謝靈瑜愣了下,她怎么不知道王府還有這種梨子呢。
蕭晏行察覺到她眼底的詫異,這才慢悠悠解釋道:“聽荷送來的,王府的梨子。”
“這丫頭,”謝靈瑜低聲笑了下,故意說道:“怎么還吃里扒外上了,我在府里怎么沒吃上這梨子,反倒在這兒吃著了。”
蕭晏行抬眸望向她,眸色深邃而幽沉,弄得謝靈瑜以為自己故意戲弄他的話,被他當了真。
謝靈瑜自然也是怕他誤會,立即便要解釋。
誰知還沒等她張嘴,蕭晏行忽地又笑了起來,慢悠悠再次戳了一塊梨子,只是這次他送到自己唇邊,慢悠悠說道:“因為聽荷知道,如今殿下最心疼的人是我。”
其實謝靈瑜壓根也沒瞞著兩個侍女,她跟蕭晏行的關系。
況且春熙又是個細心的,跟著謝靈瑜來了兩趟,立馬就察覺到了如今謝靈瑜與蕭晏行之間的關系與之前不同了。
倒也不是兩人之間,如何親密,只是眼神和姿態間有了微妙的不同。
才
謝靈瑜聽他說的這般直白,耳垂一紅,趕緊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聊聊裴靖安吧。”
只是她說完,蕭晏行登時挑眉,有些不敢置信道:“殿下,現在是要跟我聊別的男人?”
謝靈瑜有種被抓住把柄的無奈,她說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聊聊齊王這個案子,皇伯爺究竟是什么想法,為何風口浪尖之上,突然升任了裴靖安。”
“我想是因為他,在這個案子里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吧。”
謝靈瑜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實在是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做裴靖安起到重要作用。
“或許他是給了關鍵證據給圣人,因而圣人才會作為賞賜,升了他的官職,”蕭晏行聲音清淡解釋道。
“關鍵證據?”謝靈瑜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突然望向蕭晏行:“難不成真的有賬本,而這本賬本落到了裴靖安的手里?所以他交給了皇伯爺。”
此時謝靈瑜猛地站了起來,在蕭晏行身側來回踱步:“原來真的有賬本,也真是因為這個賬本,皇伯爺才會下定決心對齊王下手。這必然是因為這個證據,讓圣人覺得齊王已有反心,再也容忍不得了。”
要不然謝靈瑜被刺殺的時候,以圣人來說,不難猜出這必是跟他某個兒子有關。
所以即便他那么寵愛謝靈瑜,卻還只是讓大理寺追查此事,顯得并不十分重視。
可是他本打算包庇的人,卻在這種時候,突然被他派人拿下。
那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人已經危及到了他的皇權,威脅到了他的皇位。
所以他必須得出手了。
謝靈瑜想到這里,不禁陷入了沉思了。
一直以來,圣人都是以一副對她寵愛有加的姿態,這恍然之間卻讓人察覺,原來他的寵愛也是有比較的。
在自己的親兒子面前,她這個深受寵愛的侄女,也只能退居其次。
當然在圣人的皇位之前,即便是親兒子,也是可以立即舍棄的。
謝靈瑜站在原地,神色漸漸冷淡了下來。
蕭晏行抬頭朝她看了過來,在察覺她的不對勁之后,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微微一用力,謝靈瑜整個人一歪,竟直接被他拽到了懷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雖然兩人之前也曾經有過親密接觸,可是這般姿態,卻是從未有過的。
謝靈瑜眼巴巴的看著蕭晏行,靈動而水潤的黑瞳撲簌撲簌,瀲滟水光在她的眼眸里仿佛要涌動而出,連蕭晏行都不自覺的滑動著喉結。
那種想要親吻她的沖動,在心底反復翻騰著。
怕唐突了她,可是又覺得他們本就是這般親密的關系。
“你這般盯著我干嘛?”最后還是謝靈瑜主動問道。
蕭晏行輕笑了聲,他什么都沒說,因為他選擇了直接做。
他偏頭吻了上來的時候,謝靈瑜原本還在笑,但是柔軟的嘴唇含住她唇瓣時,她一下怔住了。
但是這個吻太溫柔了,溫柔的甚至有些太舒服了。
謝靈瑜并不是冰山,片刻之余,便已傾倒在了這樣的溫柔之下。
待這個漫長而綿密的吻結束時,謝靈瑜趴在蕭晏行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喘著氣,蕭晏行嘴唇貼著她的耳畔,呼吸也有些重的問道:“阿瑜,你是不是心底極難受?”
“啊?”謝靈瑜有些詫異的直起身子。
待她看向蕭晏行時,就見他抬手撫了她的鬢角,也不知那里是否有碎發,但這般溫柔的舉動,險些又讓謝靈瑜忘記了正事。
“你怎么知道我心底難過?”謝靈瑜問道。
蕭晏行說道:“按理說你被刺殺一事,以圣人平日里對你的寵愛絕不該是如此動靜,不說封閉長安一百多座坊市,便是嚴查各坊門和城門也是應該有的陣仗。可是我聽清豐這幾日回來說,你刺殺之事除了那些茶余飯后閑聊幾句話,長安城中并無太大的動靜。”
謝靈瑜沉默,原來所有人都已看在了眼底了。
皇伯爺對她的寵愛,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并非雪中送炭。
“如今圣人突然對齊王發難,大概也并非是因為你被刺殺之事,只是因為齊王有了反意,圣人覺得不能再縱容下去了。”
蕭晏行這般直白又清楚的分析,讓謝靈瑜想要回避,都無法做到。
謝靈瑜望著他,微翹起嘴角:“辭安,這是在可憐我嗎?”
“不是。”蕭晏行直直望著她。
蕭晏行盯著她的眼睛,輕聲說道:“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不管旁人如何,我會將你放在這里的第一位。”
他抬起手指,指向自己胸口之處。
那里是心房的位置。
他是明確告訴謝靈瑜,不管外人如何,在他這里,她是他心底的第一位。
“一直嗎?”謝靈瑜輕聲說道。
蕭晏行微微頷首,其實他并非是擅長甜言蜜語的人,畢竟他從前也從未跟女子交往過密,謝靈瑜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她在那個大雨滂沱之日,就這般持傘而來。
在相互之間,最初的試探、猜疑還有防備之后,她還是那樣肆無忌憚的闖進了他的心底,這一闖入便如扎根般,再無想要離開的可能性了。
“永遠,直到它停止跳動。”
蕭晏行以這樣親密的姿態,說著世間最為繾綣的情話。
“蕭辭安,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謝靈瑜坐在他腿上,直勾勾盯上他的眼睛問道。
蕭晏行嘴角微微勾起,頷首點頭,他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謝靈瑜卻盯著他的臉左看右看,好生打量了一番,但是她又遲遲不動作,似乎是在等他發問。
于是蕭晏行十分好脾氣的問道:“殿下,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蓋個印章,獨屬于謝靈瑜跟蕭辭安的私印。”
見她眼眸狡黠的說著這句話,蕭晏行只覺得有些好笑,他問道:“殿下想要怎么蓋?”
謝靈瑜輕輕搖頭:“還沒想好,不過今天先勉強蓋一個。”
說著,她低頭親在他的唇上。
眼看著又是一個纏綿悱惻的深吻,突然門外傳來聽荷的聲音:“殿下,宮中來人……”
只是聽荷說這話時,就瞧著面前的房門突然被一陣風吹開了,許是方才并未關嚴實。于是此刻房中的兩個人都抬起頭。
聽荷也跟著抬眸看了過去,雖然他們兩人的嘴唇是分開了。
但是謝靈瑜此刻依舊還做在蕭晏行的腿上。
于是聽荷臉上有種驚慌失措的表情,眼看著她支支吾吾說道:“殿下,奴婢知錯。”
說著,她轉身就要跑,卻聽房內的謝靈瑜喊住了她:“你說宮里來人怎么了?”
聽荷只得硬著頭皮,站在門口,微垂著頭說道:“宮里來人,宣您入宮。”
原來是這樣。
謝靈瑜慢悠悠起身,待走到門口時,她偏頭看著聽荷,突然開口道。
“下次瞧見我和未來王夫在一起,不必這般慌慌張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