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風吹茉莉花香,飄至宮城高檐,落一處宮殿,不似其他殿宇雕梁畫柱,紫暮齋偏僻,狹小又冷清,只兩間屋子,佛龕前不見佛像,屋內一張桌椅,一張臥榻。
趴在軒窗前的穆錦安,眼哭紅腫,小手拭眼淚,委屈大哭,阿爹不是說要帶走孩子嗎,為何帶走哥哥,卻扔下她,稚嫩而又凄慘哭聲,于靜謐夜晚,顯得格外凄涼,令人心疼:
“阿娘,他們把我關起來了,您快來救我,阿爹說不會丟下女兒,他騙人,哥哥也不要我了,他們都走了。”
“阿娘,我害怕。”
“別哭了,再哭,不給你吃飯。”兇狠聲音傳來,伺候的宮女面露陰毒,思忖跟這樣一個小主子,注定無法出人頭地,也沒賞銀,她便敢威脅穆錦安。
穆錦安捂住嘴巴,眼淚止不住流下,只敢小聲抽泣,漆黑夜色映她瞳仁,無盡黑暗、絕望、悲痛侵襲她靈魂深處,于心底埋下仇怨、卑微、孤寂、抑郁、恐懼的種子。
自此,穆錦安的世界,暗無天日,被皇權幽禁于紫暮齋,處于深淵,不得救贖,那年,她五歲。
伺候的宮女本有兩位,但皆嫌此處沒有油水,請求掌事姑姑調離,不停換人,這里便只剩一位宮女,秋水很少和穆錦安說話,只是送飯菜,洗衣裳,伺候沐浴。
穆錦安只能在紫暮齋門前走幾步,在這里,聽不到外面其他宮殿聲音,也不見人跡,她每次想多走兩步,只當看看人,但都被宮女催促趕進屋內。
穆錦安唇舌漸鈍,孤影無助,不明白宮女為何冷漠無情,她無數(shù)次示好,只當二人相依為命,作伴也好,一雙桃花眼充滿乞求,哭泣道:
“姐姐,你和我說句話好嗎?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啞巴。”
“你幫我找面鏡子,我想看看我的模樣,和我阿娘像不像?等我出去之后,定給你很多錢,求你了。”
宮女秋水神情冷漠,一言不發(fā),屋門被合,鐵鎖聲音清晰響在穆錦安心頭,如巨雷猛獸攻擊她血肉,她漸漸恐懼鐵鎖聲。
暗沉靜謐的屋子,令她萬念俱灰,痛不欲生,屋內無一本書,無筆墨,穆錦安看見眼前佛龕,頂盤龍首,身纏桃花藤,龕兩側金龍火鳳,下雕麒麟。
她指腹觸摸龍首、鳳凰、麒麟、桃花藤,腦海幻想他們皆會說話,陪伴她度過煎熬,孤苦伶仃的七年。
丑時三刻,燈寂鳥棲,靜影沉璧,月照軒窗,映角落一道瘦弱影,她穿件雪白衣裙,蜷縮在破舊桌底,唯有躲在這里,她才不會害怕,少女眼神愈發(fā)黯然空洞,自言自語,低聲啜泣:
“我不記得阿娘的樣子,紫丁香已開七次,我十二歲了,還有三年,再熬一熬,我便能出宮,但我好像撐不下去了。”
《幽思親》“鴻雁不傳天上信,丁香結悵夢魂哭。十年闃寂盈襟淚,生死別離盼尺牘。阿娘也不給我托夢了,夢里也只有我一人,阿爹和阿兄也不寫信給我。”
這些年,穆錦安時而于夢中哭泣驚醒,從沒有睡過安穩(wěn)好覺,總期待母親來她夢中,前三年還可夢到母親,但這四年便很少夢見母親,即使夢見,也是分離,她神情逐漸呆滯。
“叮..”寂靜中,清風吹響門鎖,貓頭鷹自槐樹高處向下探,門前身影移動,穆錦安尋音望去,門鎖似還在響,她從桌底爬出,站起身走近屋門。
平日里秋水不會在此時給她開門,穆錦安眼中閃過警惕,思忖,難道是當年下毒害她母親的人,她想找件趁手武器,但屋內只有桌椅,連根發(fā)簪都沒有,她站在屋門后。
“咯吱”一聲,漆黑地磚倏被月光照亮,烏色靴落地磚,腳步如清風移于屋內,他身影映紅帳,修長手指挑帳,一雙眼深邃泛煞,死死盯緊帳中少女,看著隆起的被褥,手指伸近她...
“通...”“啊...”重物猛砸他頭,他頭暈目眩,身軀一震,踉蹌?chuàng)湎蚺P榻,身子貼緊柔弱被褥,眼神忽陰郁,平坦至極,無人!
他回眸望去,銀光輕紗覆其清冷,她靜站月下,穿件雪白衣裙,仙姿玉貌,驚鴻艷影,瀑布青絲垂身前,一雙桃花眼驚恐又不屈,臉頰還掛著淚珠,手持佛龕,能看到她在發(fā)抖,手中重物高高舉起,正拼命沖向他...
“啊...唔...”穆錦安見沒打暈這人,想砸第二次,她向前撲去,少年翻身輕易躲避,穆錦安手中佛龕被奪過,兩手腕被他捏緊,她痛喊一聲,卻被捂緊嘴,躺在臥榻。
穆錦安抬眸向上望去,眼前少年穿件烏色繡金絲錦袍,金冠束烏發(fā),濃密發(fā)絲正籠罩她身軀,他俊美至極,一雙桃花眼像她記憶中阿娘的眼睛,濃眉微微一挑,唇角勾勒戲謔嘲笑之意,沉甸甸野獸發(fā)瘋仇恨之眼神,居高臨下審視她,握她手腕愈發(fā)用力。
穆錦安手腕酸疼,她不曾見過此人,半夜來殺人,幸好她沒睡著,否則定是冤死鬼,用力咬住他捂嘴的手指:
“疼...救命...唔,你是何人?敢殺公主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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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疼痛皺眉,狠狠瞪她一眼,竟敢咬人,一手握緊她兩手腕,一手將她拎至半空,眼神愈發(fā)陰鷙:
“是仇人,殺的就是你,說,想怎么死?”
穆錦安腳步騰空,大腦飛速運轉,她待在此處,哪來的仇人,定為下毒害她阿娘之人,但觀他年紀,不像當年謀害之人。
月光映她眼,睿智之光跳躍,思,難道是太子的兒子,覺他父親因她而亡,半夜來尋仇?
那她得小心應對,對方曾是名正言順可繼承皇位之人,就這么丟失正統(tǒng)之名,定萬分仇恨她,她不過被囚禁之人,他此刻可是王,二人天差地別。
她若死,皇帝還不大宴三日,慶祝她稀里糊涂沒了命,可她都已忘記太子兒子叫何名...
穆錦安被握緊的手腕掙扎,手指向下彎曲,溫柔撫摸他手背,笑得眼睛彎彎,眼神充滿期待,是想拖延時間,亦是發(fā)自肺腑:
“我在這里七年,除秋水,沒見過活人,沒人和我說話,沒人給我過生辰,你是第一個和我說這么多話的人,我還想再見你。”
“我想吃碗長壽面,再吃塊月餅,我還沒有戴過發(fā)簪,你給我買根發(fā)簪,幫我找鏡子,我看一眼自己的容貌,你陪我說三夜的話,我再死。”
少年陰郁眼眸瞧她,看清她想拖延,讓他饒過她,他五指伸向她脖頸,一手便握住她頸,長眉緊蹙,眼中嗜血恨意:
“你要求挺多,為何要答應你,此刻便殺你!”
“救命啊!放開我,你是太子兒子嗎?”穆錦安一腳踹他膝,不想就這樣冤死,至少得知死在何人手中,他能夜時出現(xiàn)在深宮,還可開鎖,要她性命,輕而易舉...
暗影移于帳內,李璟曄漆黑眼瞳倏驚詫,冷眼打量眼前少女,聽說明帝不許她讀書習武,但還是挺聰明,這么多年不見,她竟猜到他,握緊她脖頸的手指漸松開,如扔狐貍一樣,將她丟在臥榻。
“咳咳,咳咳咳。”穆錦安得活命之機,一手摸脖頸,一手攥緊被褥,力量、權利、地位不對等時,先保性命,來日再算賬。
穆錦安眼眶泛漣漪,是第一次在此處見到活人的喜悅,是和他說許多話的激動,雖然他每句話都想殺她,亦是畏懼皇權之淚,她母親是公主,父親是將軍,都不能保住她。
這些年被幽禁,她不會功夫,字也認得不多,根本不知何為運籌帷幄,也不會與人博弈,唯一能做的就是柔弱智取,熬到出宮那日,少女卑微討好又試探之意:
“不是有句話說,乘人之危,非人也,你是君子,別和我計較,是陛下誤殺太子。”
“你若想報仇,就去找我阿爹阿兄,與他們龍爭虎斗,鏖戰(zhàn)酣暢,無論輸贏,皆為英雄豪杰,鐵骨兒郎,我被幽禁七年,走兩步腿都軟,打不過你。”
李璟曄看出她擔驚受怕,孤獨無助,少年憤恨眼神漸冷靜,他坐在臥榻邊,瞧屋內只有一張桌椅、蒲團、佛龕,連洗臉銅盆,發(fā)帶都沒有。
思忖,許是明帝怕她自戕,穆宸帶兵返回盛安城,才不允許屋內有任何傷及她性命之物,即使她死,明帝也要摘清責任。
月光于暗小窗戶照進,漆黑地磚映兩道孤寂人影,她一頭濃密烏發(fā)就這樣散開,垂落臥榻,飄拂紅帳,亦拂他冰冷衣袍。
許久不見陽光,穆錦安肌如白雪,亮晶晶眼漸淚汪汪,無數(shù)情緒隱于她眼眶,一直盯著李璟曄,如被拋棄許久,迷失方向的小鹿,待人安慰撫摸。
皇權深淵下的弱小雜草,等待幽禁之鎖落下,赤烏銀月照進屋門,在等十年后,她出獄那日。
煎熬、孤單、悲戚、絕望、驚恐早已浸透她骨血,與肉體契合,在靈魂深處生根發(fā)芽,穆錦安再也不會如幼時自信明媚,有的只是求生之念。
李璟曄被她盯得不自在,移開視線,又鬼使神差瞄她一眼,眼底漆黑,透露十足兇狠:
“你敢這么看著本王?”
穆錦安被他不怒自威之勢嚇得激靈,慌忙垂眸,思忖他果然承襲王位,成了親王,殺她更容易,他這些年定勤練武藝,她此生都無法趕上他,無論如何,她都要熬過三年,立馬示弱,一雙小鹿眼淚珠滿,委屈靠近他:
“我們是表兄妹,我不記得你叫什么名字?你能借我些錢嗎?”
李璟曄眉心蹙起,思,她竟不記得仇人名字,她不是說他父王送去毒酒害死榮德公主,要殺他父王報仇嗎,怕他殺她,不停試探他報仇心思,少年眼神陰郁:
“我叫李璟曄,我們是仇人,你向我借錢?你要錢做什么?”
穆錦安試圖感化他,化解他心底仇恨,至少現(xiàn)在不能樹立強大敵人,眼巴巴望他:
“秋水不和我說話,我想給她錢,讓她陪我說話,等我出宮后,定還你錢,璟曄表哥,我們不是仇人。”
李璟曄瞥她一眼,她小時候說他是笨蛋,不會武功,不算男子,此刻怕死,又叫他表哥,少年眼露兇狠:
“不許叫我表哥,稱我梁王,若非你詛咒陛下,我父王不會死,我們永遠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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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錦安愣住,難道今日是她死期,微微后退,大腦急速運轉,實在想不出好的說辭,那可是繼承正統(tǒng)皇位的命運,天下無人不動心,即投胎八百次,也未必能做太子兒子,就這樣因她被改皇命,若是她,她也會生氣,思忖能拉近關系也好,笑臉盈盈:
“梁王殿下,你這些年在做什么?”
自李晟煌薨逝后,江筱月撞向木柱,無人教養(yǎng)照料李璟曄,他從東宮搬回魏王府,承襲親王之位,幼時也被陳王欺負,說他是沒爹娘的孩子,偶爾會踹他兩腳。
明帝從不約束陳王,不為皇孫做主,李璟曄從不屈服,誓要報仇,每日勤勉,讀書習武,十歲時便可教訓陳王,陳王吃了幾次虧,輸于李璟曄,便不敢再囂張欺凌。
明帝誤殺兒子,自是忌憚李璟曄將來為父報仇,常派人監(jiān)視皇孫,這些年,李璟曄如履薄冰,日夜警惕,應對疑心深重的帝王,錯綜復雜的皇室子孫。
更有人忌憚他曾為太子之子,擔心將來奪權,派殺手至府邸行刺十多次,他有兩次,險些喪命,身負重傷。
朝堂有林修元這樣構陷清官,欺壓百姓,貪墨賦稅的大奸臣,百姓無田,田賦增之,科舉時舞弊,門閥阻寒門入仕,明帝皆默許。
李璟曄心系家國,卻沒有機會為更多百姓做事,每日只行俠仗義,救助老弱病孤,他猛握緊她手腕,瞧她無辜柔弱樣,輕而易舉改變他命運,少年恨意沖九霄:
“拜你所賜,陛下忌憚,不許我上朝,我這些年在等著殺你。”
穆錦安膽怯縮身,不敢惹怒他,原來他也過得不好,明帝當真涼薄無情,誤殺兒子,卻不加以彌補善待皇孫,而是諸多防備忌憚,她心虛偷瞄他一眼,加以試探:
“梁王,對不起,待我出宮,給我阿娘上柱香,我再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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