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焦躁 蕭元琮感到一瞬間的恍惚。
她在試探, 蕭元琮知道。
若是換作別人,只怕他?早已失了興致,生了戒心, 要將人從身邊拔除。
他?摟著她的細腰,沿著她的脖頸親吻, 逐漸埋首下去。
“這不是你該想的事。”唇齒咬住時,他?才?含糊地說。
云英顫了下, 層層淺粉疊染上來,也不知是因為他?的唇齒, 還是因為他?的那句話。
不過,不必他?再多說,她已然明白了, 鄭皇后和太子妃的確對?皇孫有所圖謀, 但?并非是要害他?性命。
那便牽連不到?她。
只是, 如此一來, 她先前那些荒唐的猜測,似乎又印證了幾分。
她是生過孩子的人,雖一直沒?有親自帶, 但?懷胎時, 早聽旁人說過,才?出生的孩子身上常會有各種胎記,有的會隨時間逐漸淡去,直至消失, 有的則會變成一輩子的印記。
人的五官、容貌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化,那些一輩子的印記卻大多不會改變。
太子妃她們要不錯眼地看皇孫,想必就是在找這些可能留下的印記。
皇孫的身份應當?shù)拇_有問題……
太子對?此事顯然一早就知曉,興許已想好應對?之策。
那她便不必再多說了, 若真惹惱了太子,反而?得不償失。
“殿下!”她酡紅著臉,動情地環(huán)抱住蕭元琮的肩背,讓自己完全貼上去,半個多月過去,她決定不再乞求他?的“施舍”。
她無比想要,可以磨久了,心里那股不平被勾出來,漸漸壓倒先前的渴求。
“奴婢害怕!”
蕭元琮再次吻她的唇,輕輕地啄,再含住她的唇瓣細細揉捻。
“還怕什?么?”
云英仰頭承他?的吻,胳膊上移,重?新環(huán)在他?的脖頸處,像是對?他?信賴極了的樣子。
“奴婢害怕太子妃……”
她說著,眼角適時沁出一抹淚痕,抱住浮木一般,仰望著他?。
“殿下,奴婢會不會也像錢娘子,還有青瀾那樣……”
錢娘子是先前哺育皇孫的那位乳娘,至于?青瀾——丹佩和綠菱說過的,不要靠近太子,否則,就會像青瀾那樣,被太子妃賜死。
她身上的衣裳已被他?剝得所剩無幾,被穿著還算完整衣裳的他?抱在懷里,越發(fā)顯得柔若無骨,像枝頭綻放的花朵,還帶著濕潤的露珠,須得用?心呵護才?能保持鮮艷。
那雙盈如水澤的眼眸望過來時,有薄霧悄無聲息地漫過來。
蕭元琮感到?一瞬間的恍惚。
“不會。”
他?溫柔地親吻她的眼睛,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朝兩邊打開,壓在榻上,讓她完全敞開,無以遮擋。
“孤說過,不會讓你出事。云英,你信不信?”
云英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更明亮,珍珠似的,熠熠生輝。
“奴婢相信殿下。”
蕭元琮感到?那層恍惚變得更深了一分,眼前像有白霧無聲蔓過。
攥著她的兩只手又收緊幾分,他?俯下|身去,再次含住她的雙唇,一點點下移,身軀也跟著覆上去,與她相貼。
呼吸漸亂,云英面上的紅暈早已爬滿全身,被遏著的手腕動彈不得,她的身子變作一條軟滑的魚,在榻上不時挺動。
蕭元琮摁下去的十指漸漸松了。
他?也不知怎么了,今日?仿佛格外容易心軟,觸到?她柔軟的身子,先前那股一直要耗著她的心思也淡了許多,開始若有似無地淺探起來。
云英迷離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殿下?”她柔柔地喚一聲,帶著些許不敢相信。
蕭元琮沒?有回答,只是直起身,一只手掌按上她的膝頭。
然而?,就在這時,云英也跟著他?掙扎著起身,在他?眼皮底下跪好,扶著他?的臉龐,吻他?的喉結(jié),而?后一點點埋首下去。
和過去的大半個月一樣,沒?有到?最后一步。
她好似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游戲”,失了期盼和渴望。
蕭元琮慢慢向后靠去,垂眼看著她光潔的額頭,不禁伸手按上她的后腦。
濃密柔順的發(fā)絲穿過張開的五指,絲綢般的觸感自手心傳至心口,教他?感到?愜意極了。
她實在是個難得的尤物,每每都能讓他?達到?極致的愉悅。
可是,不知為何,今日?,他?撫著她的腦袋,明明舒坦極了,心里卻空了一塊,被淡淡的失落和不快縈繞,始終揮散不去。
云英在少陽殿逗留了近一個時辰,才?帶著皇孫回宜陽殿。
臨走?的時候,蕭元琮已重新梳洗過,坐到?案前,提筆寫著什?么。
在云英行畢禮,退至門邊時,他?忽然開口,淡淡道:“接下來孤恐怕要忙一陣子,你也暫時不必過來了。”
云英愣了下,轉(zhuǎn)頭看向坐在燈下的人。
他?始終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案上的條陳,面上無甚表情,更沒?多給她半個眼神,那冷淡的模樣,仿佛剛才?在這屋里與她親近的不是同一個人。
“好了,下去吧。”
淡淡的一句,聽得云英心下生疑。
她再不敢逗留,趕緊帶著皇孫離開。
待回到?宜陽殿,將皇孫交給今日?守夜的綠菱后,她匆匆梳洗,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思索太子方才?的反應。
她多少有些惴惴,生怕自己方才?對?太子有意的躲避惹惱了他?,以至于?他?對?她的那點“喜愛”也淡了。
畢竟,她始終不太確定,太子對?她的重?視與喜愛到?底有幾分。
在床榻上伺候人的本事,都是從武澍桉身上學來的,也是在他?的身上,讓她第?一次嘗到?了美色帶來的甜頭。
只可惜,她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太晚,很快便離開了武澍桉,沒?能在他?身上將這一樣也練得信手拈來,如今,要用?在蕭元琮的身上,難上加難,讓她拿不準分寸。
這份惴惴一直持續(xù)到?入睡,才?慢慢消散。
第?二日?清早,天還未亮透,云英起身服侍皇孫時,蕭元琮早已離開少陽殿。
宜陽殿卻迎來了新人。
三名?內(nèi)監(jiān),為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內(nèi)監(jiān),名?喚尤定,從前在少陽殿伺候,是蕭元琮身邊伺候多年的內(nèi)監(jiān)王保的干兒子。
王保是除余嬤嬤之外,最受蕭元琮器重?的貼身內(nèi)監(jiān),亦是東宮內(nèi)監(jiān)總管,而?尤定作為他?的干兒子,在東宮內(nèi)監(jiān)中亦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一見云英出來,他?便笑嘻嘻地帶著另外二人迎上來。
“尤內(nèi)官,請問這是做什?么?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云英驚訝地看著他?們,后面出來的丹佩也一臉不明所以。
“穆娘子,我等是奉殿下之命,過來照顧皇孫的。”尤定沖她笑,“眼看皇孫一日?大似一日?,身邊也該有貼身的內(nèi)監(jiān)服侍了。”
他?說得不錯,宮女?再細心體貼,到?底是女?子,不如內(nèi)監(jiān)方便,皇子們幼年時,身邊多要有貼身內(nèi)監(jiān)跟著服侍。
云英對?此事并不覺得不對?,奇怪的是時機,昨夜才?說了要她近來都不要往少陽殿去,今日?便派了新人來服侍皇孫,表面看,是減輕了她和丹佩、綠菱的負擔,實則也分走?了她們在皇孫面前的體面。
就在她感到?懷疑的時候,尤定湊到?她的身邊,趁旁人都已散開時,悄悄地說:“穆娘子,干爹吩咐過了,您日?后出去,只管帶上我,若有什?么事,也只管吩咐我去做便是。”
尤定跟在太子的身邊,自然知曉他?與云英之間那點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王保這么吩咐,想必也是太子的意思。
云英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看來,太子昨夜并未被完全惹惱-
接下來,一連多日?,蕭元琮果然變得更加忙碌。
科考將近,萬千試子聚集,他?每日?早出晚歸,直到?正式開考的前幾日?起,更是直接留宿宮外,再沒?回來。
不但?宮外的大臣、百姓們都在議論春闈,就連東宮眾人對?此也興致勃勃。
身為太子的手下,此番科考又是太子主考,雖同時還有吳王,但?他?們?nèi)匀桓械?與有榮焉。
“為了這次春闈,靳
小?將軍先前還特意去許州接了人,”內(nèi)監(jiān)、宮女?們坐在一起時,有人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就這么短短數(shù)月,靳小?將軍便已去了千萬里之外的西北。”
“是啊,也不知他?如今情況如何了。”
都是在東宮多年的老人,靳昭雖官職更高,更受器重?,但?他?從來不會以權(quán)壓人,對?待普通小?卒亦一視同仁,因此在大多數(shù)下人眼里,除了寡言了一些外,他?實在是個值得敬重?的人。
云英聽到?他?的名?字,心里也泛起陣陣漣漪。
這段日?子,她因不愿時時想起他?,刻意沒?有打聽他?的情況,今日?驟然聽到?,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
“聽說小?將軍在沙場上十分驍勇,才?過去一個月,已帶著部下們兩度沖至前線廝殺,前幾日?傳來的捷報,想必也有他?一份功勞。”
眾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自己聽過的只言片語。
云英聽得認真,總想找些蛛絲馬跡,以確認靳昭有沒?有受傷,可很快,他?們的話題便又從戰(zhàn)事變作這一回的科舉。
“靳小?將軍上回去許州時,是不是帶回來一個許州去歲的解元?”
“不錯,不但?是解元,還是不滿二十,便以平民百姓之身考上的解元,這一回不必中狀元,榜眼也好,探花也罷,一甲有名?,便是當之無愧的神童了,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當初薛相公二十四歲高中狀元,尚且被稱為神童,更何況這位小?解元——”話到?這兒,說的人忽然噤聲。
薛相公薛平愈,那是太子妃的父親。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訕訕,默契地不再多言,換了別的日?常瑣事繼續(xù)閑談。
云英的思緒卻悄悄飄出些許。
她記得那個相貌清俊的年輕人,靳昭雖沒?有提過太多與之有關(guān)的事,但?從只言片語中,她也能感受到?,他?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與尊重?。
想必的確是品行端正、刻苦用?功之人。
云英模模糊糊地想到?那一次與靳昭溫存的情形。
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過那樣暢快淋漓、饜足至極的感受了。
蕭元琮先前的逗弄還算飲鴆止渴、隔靴搔癢,讓她難捱的同時,好歹不至于?什?么慰藉也沒?有,而?現(xiàn)下,又曠了大半個月,她隱隱有預感,自己恐怕忍不了太久了。
可是,她打心底里還是不想這么快認輸。
科考結(jié)束的那天夜里,蕭元琮回東宮住了一晚。
這是上巳之前僅有的一個夜晚。
從第?二日?起,他?便要和吳王一道坐鎮(zhèn)禮部,監(jiān)督考卷評閱,直到?上巳前夕畢。
云英請尤定往少陽殿遞了話求見,趁著夜深人靜,宜陽殿已然熄燈,才?獨自一人悄悄去了少陽殿一趟。
蕭元琮仍舊同往日?一樣,坐在燈下看屬臣們呈上來的條陳,手里捏著一支筆管,不時在紙上圈點書寫。
聽到?云英進來行禮請安的動靜,連眼皮也不掀,就這么保持沉默,將她晾在一旁。
云英見他?如此,不知怎么,竟也不慌了。
她悄悄抬眼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頓了頓,小?心地走?到?他?的身側(cè)跪坐下來,身子微微前傾,雙臂從他?寬大的衣袍底下穿過,一言不發(fā)地從側(cè)后方環(huán)住他?的腰身,將腦袋也側(cè)過去,貼在他?的背后。
“殿下。”她輕喚一聲,感受著手掌之下,他?起伏的胸膛,想要從他?的呼吸和心跳尋找破綻。
可是,他?一如既往地平穩(wěn),好似完全沒?有被她影響一般。
“孤已讓尤定去了你身邊,”他?低垂著眼,用?蘸了朱砂的筆在素白的紙上寫下幾個字,容色平靜道,“這回總不再害怕什?么了吧?”
云英環(huán)住他?的胳膊不由緊了緊,那一點點力?道的變化,恰好讓他?感受到?。
“奴婢不怕,只是多日?沒?見到?殿下,有些心慌罷了……”她說著,臉頰貼在他?的后背蹭了蹭。
“慌什?么?”
蕭元琮寫好最后一個字,將筆好好擱下,又將條陳理好推至一旁。
待將桌案都理好,這才?騰出手來,將她從身后拉到?近前。
他?上身后傾,靠在隱囊上,一條胳膊環(huán)在她的腰間,另一條胳膊則微微抬起,修長的五指不輕不重?地揉捻起來,三兩下便弄得她眼神迷蒙,面含春意。
“奴婢聽說,武家的案子已判了……”她咬著下唇,一手撐在他?的胸膛間,盡力?忽視他?作亂的手,可呼吸還是控制不住地急促起來。
“不錯,今日?圣上才?發(fā)回了折子,不但?數(shù)條罪名?都成立,查案時,還又多了幾條,武成柏被罷官奪爵,如今已在牢中,不日?便要流放三千里。”
三千里漫漫長路,要戴著沉重?的枷鎖,只靠雙腿一步步走?過,也要整整三年才?能走?到?,而?這一路上,還不知有多少風霜雨雪、艱難險阻等著他?。
這樣一趟,若去時二三十人,回來時候,也只剩下三五個。對?于?累世官宦的人家來說,已是極重?的懲罰。武成柏此去,定然兇多吉少。
蕭元琮的目光落在她的紅唇間,眸色微深。
“上巳那日?,圣上在曲江池畔設宴,孤會在那日?安排人,在圣上面前提起你的事。”
云英會意,自覺地奉上自己的雙唇,與他?糾纏在一起。
“多謝殿下……”
蕭元琮的手掌忍不住移至她的腰后,將她朝自己身上按了按。
充滿暗示的意味,再淺顯不過。
盡管像前面許多次那樣,他?到?最后關(guān)頭,興許還是會只顧自己的快活而?有意曠著她,但?她知曉,這意味著他?現(xiàn)在想要看她無比渴求的樣子。
她挺了挺身,慢慢滑下去,纖手握攏。
讓他?不得不緊繃的同時,她沒?有多費一分心神祈求他?。
蕭元琮再次感到?一種淡淡的不滿,除此之外,還有一絲難以分辨的焦躁。
第82章 上巳 對太子,絕不能用太強硬的態(tài)度。……
他的眉頭不時蹙起, 又很快松開,呼吸也不似先前那般平緩,盡管克制著, 過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怎么?如?今這樣自覺?”
他說話的時候, 聲音里有?壓不住的嘶啞,臉龐慢慢湊近, 灼熱的呼吸噴吐出來,將她的臉頰也燒得瑰麗無比。
云英掀起眼皮, 專注的視線從底下?抬起,對上他漆黑的眼,輕輕顫了顫, 柔亮的波光自眼底泛起, 像一陣濕潤的霧氣, 罩在他的心頭。
“奴婢一心感激殿下?, 什么?都聽殿下?的。”
她說話的時候,指間的動作越發(fā)靈巧,引得他又一陣喟嘆。
“真的嗎?”
蕭元琮總覺得她不是?這個意思。
云英咬了咬下?唇, 怯怯地看他:“自然是?真的。殿下?說奴婢心中還有?別人, 奴婢不敢欺瞞,不配得到殿下?的垂憐……”
蕭元琮感到自己被燒得燙如?烙鐵的心口?,像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滋啦一聲, 冒出一陣令人不快的白煙。
“你倒的確將孤的話放在心上了。”
他冷笑一聲,抬著她的下?巴低頭吻上去,不似平日由淺入深、逐漸遞進的不緊不慢,而是?帶著一絲無法隱藏的焦躁。
“不愧是?當初敢從武家跑出來的。”
云英柔順地回應他的親吻。
她自問骨子里已不是?貞靜柔弱的良家婦人, 在床榻上不可能對這樣的挑逗毫無反應,然而,從頭至尾,她除了乖順,再沒?有?別的反應。
壓倒她的不是?女人的羞恥心,而是?骨子里的不服氣。
蕭元琮溫和的面容終于變得冷淡。
他慢慢松開她的下?巴,被欲望染得濃重的表情也重新恢復,只是?言語間沒?了以往饜足后的溫柔。
“孤不會?一直等下?去。”臨走的時候,他已重新抽出一份新的條陳,提筆蘸朱砂,不疾不徐寫?下?一行字。
云英站在門?邊,聽到話回頭看他。
對太子,絕不能用太強硬的態(tài)度。
“奴婢明白。”她柔聲應下?,在門?邊重新躬了躬身,才退出殿外?。
第二日,蕭元琮果?然離開
東宮,直接與禮部負責評閱試卷的官員們一道留駐衙署與之?一起的,自然還有?蕭琰。
一連多日,東宮都顯得風平浪靜,沒?了主人,甚至有?種?短暫停滯的感覺。
太子妃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深居簡出,輕易不在少陽殿附近出現(xiàn),仿佛先前那一回帶著皇孫入宮,當真只是?為了盡一盡身為兒媳的義務,到皇帝面前請安而已。
聽說,那一日后,也許是?太醫(yī)們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逐漸起效,也許是?自己已從女兒遠嫁的傷心中緩過勁來,圣上的龍體一日一日好起來,宮中也開始籌備上巳那日的曲江池流水宴。
這是?大周皇室數(shù)十年來的傳統(tǒng)之?一。
三月三,上巳節(jié),正是?春光明媚、草木蔥蘢的時節(jié),照民間的習俗,這一日,要?至水畔祓禊,大周立國后,多年國富民安,過去的祓禊一俗,逐漸演變?yōu)榇喝仗で唷⑶饔x。
曲江之?宴,是?早在太祖立國之?際便?已有?的,只是?到今上這兒,因身子時常不適,每隔幾年,便?會?改作尋常宮宴。
今年,因邊疆有?戰(zhàn)事,公?主亦被迫出嫁,朝中上下?,乃至民間,多少都有?些低沉之?氣,讓圣上十分憂心,所以,即便?尚在病中,仍早早定下?了這場曲江之?宴。
如?今,隨著三月三的臨近,西北竟果?真?zhèn)鱽頂?shù)次捷報,連圣上也有?所好轉(zhuǎn),不禁令朝野上下?重新振奮起來。
因著蕭元琮的許諾,云英對上巳這日也格外?關(guān)注。
她太想給阿猊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讓這個自懷胎起,便?一直懸在心頭的事有?個最后的著落,早在這日到來之?前,已在心中翻來覆去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滿以為自己定能從容應對,可真到了這日,還是?有?無法克制的緊張。
“云英,衣裳都已準備好了,點心也準備好了,在食盒中,一會?兒提上便?好。”
丹佩拿著給皇孫準備的小包袱,一件件重新檢查,同時知會?云英。
也不知是?因為乳娘的身份,還是?因為尤定幾個到來后對云英格外?尊重的態(tài)度,丹佩和綠菱兩個近來也漸漸有?將云英當做宜陽殿管事的趨勢。
明明她們兩個才是?東宮多年的老人,可如?今,遇到猶豫不決的事,卻都來問云英,有?要?向上請示的,更?是?直接來報給她。
她從前不曾做過管事,在城陽侯府時,因為武澍桉的親近,她在下?人中也頗有?些體面,旁人背地里恨她,面上卻不得不敬著,那處境倒與現(xiàn)下有幾分相似。
不過,與那時不同的是?,丹佩和綠菱兩個都是?心地純善的小娘子,對云英并沒?有?不好的揣測,更?沒?有?要?將她孤立在外?的意思。
她們兩個關(guān)系要?好,更?加親近,但不論什么?事,只要?涉及皇孫,便?絕不會?落下?云英。
這樣的氛圍,讓云英也樂意多擔一份責。
“可備了傘?”云英看一眼外?頭晴好的天氣,想了想,還是?問,“春日多雨,這會?兒還日光明媚,一會?兒就要?下?雨也未可知,還是?備下?一把的好。”
他們這些下?人淋雨無礙,皇孫金貴,可受不得半點寒氣,聽聞曲江池畔多亭臺樓閣,赴宴的人又多,若有?急雨,回馬車上還要?走一路,必得打傘。
丹佩覺得有?理,正要?放下?包裹去取,綠菱已經(jīng)先一步打開靠墻的一只箱籠,從中拿出兩把油紙傘來。
很快,外頭的尤定幾人已著人備好車馬,等在殿門?外?,再往前不遠處,就是?太子妃的車駕。
蕭元琮昨夜仍沒?回來,今日一早,已命人回來傳話,說是?差事還要?多耽誤半個時辰,來不及再趕回東宮,到時會?直接自衙署中前往曲江池。
這一路,便?只有?太子妃與他們同行。
丹佩和綠菱都有?些害怕太子妃,一見?車已備好,半點不敢耽誤,趕緊帶著皇孫坐上馬車。
圣駕已然先行,宮中如?今已無別的主子,長長的宮道空空蕩蕩,然而一出宮城不遠,車馬便?一下?多了起來,半個皇城的親貴們都在往曲江池畔去。
曲江池位于皇城東南,周遭地勢平闊中稍有?緩坡,蜿蜒的綾江自城西流淌而過,其中一支便?形成了曲江池。
多少年來,人們在池畔興建寺院道觀、亭臺樓閣,至于今日,此地已成為京都無數(shù)文人墨客登高遠眺、賞景賦詩之?地。
今日,此地被京中貴人們占據(jù)。
北衙守備軍早已派出足夠的人手,與宮中的內(nèi)監(jiān)們一道,將曲江池邊的大塊地勢稍低的平緩之?地圈起,臨水擺上一張張舒適的坐榻與食案,供貴人們飲酒取樂。
云英他們到時,蕭元琮也已來了,正與齊慎說話,手中還拿了一疊紙,展開了放在二人眼前,看樣子,倒有?些像科考的試題。
旁邊有?內(nèi)侍上前,在他的耳邊說了句什么?,他隨即收起手中的試題,交給旁邊的內(nèi)監(jiān),與齊慎打了聲招呼,便?跟著內(nèi)侍離開,往云英他們所在的地方行去。
那是?內(nèi)侍省特意為東宮備下?的休息之?處,就在距離水邊席面不遠的一座水榭中。
“殿下?,”屋門?開著,蕭元琮一來,薛清絮便?起身迎上去,態(tài)度算不上熱絡,卻足夠恭敬,“多日未曾回宮歇息,身子可還好?是?否要?先在屋中歇息片刻?”
她總是?如?此,明明與太子早已涇渭分明,在外?時,卻始終能保持夫妻和睦、恭敬順從的樣子,實在令人佩服。
“不必了,孤一切都好。”論表面功夫,蕭元琮只有?比薛清絮更?爐火純青,“還是?先去給父皇請安吧。”
他說著,沖薛清絮微微一笑,看起來仿佛十分尊重妻子一般。
云英在旁邊看著,只覺說不出的怪異,幸好皇孫正是?精神十足的時候,握著她的手咿咿呀呀地說著簡單的詞,見?到父親過來,頓時露出歡喜的笑容,嘴里更?是?洪亮地喊了出來。
“阿、父!”
蕭元琮聽到他帶笑的聲音,不由低下?頭來,看著孩子活潑的樣子。
“阿溶啊,”他溫聲喚,行至云英面前,彎腰將孩子抱起來,微笑道:“十幾日不見?,倒是?沒?忘了為父,還記著呢。”
不知怎的,云英覺得他這話有?些怪異,好像在拐彎抹角地點什么?人似的。
小皇孫還在高高興興看著父親笑,云英趕緊答道:“皇孫如?今記性極好,殿下?是?皇孫的父親,血濃于水,皇孫怎會?忘記?”
蕭元琮笑了笑,看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重新將孩子放下?,交還給她,便?轉(zhuǎn)身道:“好了,走吧。”
幾人踏出水榭,朝著坐在地勢稍高處,正受眾人拜見?的帝后二人行去。
人群中,自動讓開一條道,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坐在高處的鄭皇后也察覺到動靜,朝著那邊看去,有?些盛氣凌人的目光在掃過云英時,格外?多停留了片刻。
那個容貌過分出挑的乳娘,即便?她是?個女子,也忍不住多看一眼,更?何況血氣方剛的年輕郎君?
鄭皇后的視線趕緊看向站在身邊不遠處的蕭琰,果?然見?他也一眨不眨地看著那處,不知到底在看誰。
她心頭燒著一把火,以至于沒?有?留意到身側(cè)與自己并肩的蕭崇壽,正垂眼望著案上的一盞清酒,默默出神。
就在這時,方才正在近前請安的一位刑部官員正繼續(xù)說起還未結(jié)束的話題。
“……五日后就該啟程北上,但如?今京都府衙還壓著他另一樁案子,也不知何時才能審結(jié),恐怕要?到那之?后,才能上路了。”
他說的正是?被判流放三千里的武成柏,那另一樁案子,便?是?云英先前遞上訴狀的那一樁。
府衙審案,若無上面特批的加急令,自然都要?按序來,除了遞狀子的先后,還要?看是?否涉及人命官司,若沒?有?,便?得等上許久。
蕭崇壽聽著那名官員的話,回過神來,不禁抬頭,看向走在兒子身后的那名乳娘。
他方才已聽說了她狀告武成柏一事,起先只下?意識生出一陣反感,狀告舊主、違逆孝道,都是?有?悖常理
之?事。
不過,待那名官員略說了案子詳情,尤其是?提到武家所在的延陽坊的許多百姓都聽說過武成柏夫婦先前對孩子多有?冷待,不但沒?起名,就連看也沒?看過一眼后,蕭崇壽的看法才稍稍改變。
他想起了自己的事。
才出嫁的珠兒,還有?曾經(jīng)短暫存活于世的其他兒女,都被他忽視、冷待過,莫說武成柏的孫兒,他身為天子,對自己至今唯一的孫兒也漠視多時。
而現(xiàn)下?,那女子似乎將他的孫兒照料得不錯……
只是?,坐在身邊的鄭皇后與他并非一條心。
不一會?兒,蕭元琮帶著薛清絮和孩子來到近前,向高處的帝后二人行禮問安。
蕭崇壽抬了抬手,示意他們起身。
已經(jīng)不必乳娘一直抱著的阿溶自己站在地上,仰起圓圓的腦袋,沖上面的人喚:“祖、父!”
蕭崇壽面色軟了幾分,沖孩子露出笑容:“好孩子,小小年紀,很是?知禮,教養(yǎng)得不錯,應當費了不少心力吧。”
蕭元琮拱手笑道:“阿溶是?個聽話的孩子,兒臣平日多將心思放在朝政上,阿溶的事,都是?穆娘子她們幾個操持著。”
他特意在這時提到云英,教她立刻明白,現(xiàn)下?恐怕已要?等到時機了。
“穆氏,”高處的蕭崇壽順勢看向云英,“平日照料阿溶,可覺疲累?朕記得你自己的孩子還養(yǎng)在宮外?,可會?覺得委屈?”
云英趕緊在蕭元琮的身邊跪下?,恭敬答道:“照顧皇孫本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不敢有?疲累一說,況且,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皆是?寬厚容人的主子,對奴婢們十分體恤,皇孫身邊還有?好幾個宮女、內(nèi)監(jiān)服侍,絕不會?勞累。至于奴婢自己的孩子,說不想念,定是?假話,奴婢為人母,牽掛自己的孩子是?生來的天性,但要?說委屈,卻絕對沒?有?,奴婢和孩子能撿回一條命來,全是?托陛下?與太子殿下?的福,心中只有?感激,沒?有?委屈。”
她這一番話說得也算情真意切,加上語調(diào)溫柔,嗓音清麗,越發(fā)讓人能聽進去,周遭不少人都因此對她稍有?改觀。
然而,一旁的鄭皇后卻十分不屑,忍不住小聲嘀咕:“生得一副狐媚的樣子,連帶出來的孩子也這樣會?討好人。”
今日人多,她尚算收斂,神情雖不好看,到底沒?讓其他人聽見?,除了離得最近的蕭崇壽。
日益顯出垂垂老態(tài)的皇帝和藹的面色沉了沉。
他不知為何皇后如?今連一個乳娘也要?容不下?。
“朕知曉你往京都府衙遞了狀子,要?狀告武家,還要?讓自己的孩子回武家承嗣,如?今武成柏被罷官奪爵,還要?流放三千里,你可還愿意讓孩子認祖歸宗?”
第83章 流水 竟是一盞新鮮的鹿血酒。
一時間, 許多?人的視線都往這邊看過來。
要?知道,武成柏被罷官奪爵,流放千里后, 武家便算徹底落敗了,獲了罪的官員家眷都是?要?充作奴籍的, 至少一代不能參加科考再入仕途,比之良民百姓都不如?。
女奴往府衙遞狀紙的事, 是?近幾?日?才?漸漸在朝臣們中間傳開的,許多?人都等著看那女奴是?不是?要?后悔。
畢竟, 真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常人都巴不得與災禍分割開來才?好,哪有上趕著湊上去的!
云英跪在地上, 不敢抬頭看蕭崇壽的臉色, 無從知曉他眼下的態(tài)度到底如?何。
她心中緊張不已, 生怕自己說錯了什么惹惱圣上, 又恐怕圣上打心底里同其他人一樣,十分厭惡她這個從武家逃出來的奴婢,根本不會給她的阿猊半點?機會。
這些有的沒的念頭就這樣在心頭不斷縈繞, 在短短的一瞬間, 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站在她身邊的蕭元琮朝她走近了半步。
大約兩三寸的距離,仿佛只是?無意地靠近。
云英低著頭,恰好能看到他的衣擺在眼前翩躚浮動。
不知怎么的, 她七上八下的心就慢慢靜了下來。
“奴婢愿意。”
她先在地上磕了個頭,隨后慢慢抬起雙眼,堅定的目光看向坐在高處的蕭崇壽。
周遭的不少人都安靜下來,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蕭崇壽放下手中的酒盞, 沉聲?道:“你可知曉,若此時讓孩子認回,他從此便是?罪臣之后,武家從前的富貴榮華,都與他無關(guān)?”
云英點?頭:“奴婢知曉。”
“既如?此,為?何還要?堅持?朕眼下給你個機會,若你搖頭,朕也絕不勉強,武成柏夫婦過去待你們母子并不厚道,你若不想認,也在情理之中,到時沒人敢為?難你們母子。”
蕭崇壽給了她一個機會。
云英心中有一瞬間動搖。
這本也是?她最開始時的期望,解除武家這個隱患,從此安穩(wěn)度日?。
是?后來,蕭元琮給了她另一個選擇,一個接近名與利的選擇。
她看著皇帝嚴肅的面龐,余光則瞥見身側(cè)的蕭元琮。
他長身玉立,站在明媚的春光里,周身像鍍了層淺淺的金色,看得人雙目有片刻迷離。
因只敢以余光瞥一眼,云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隱隱感?到一種壓迫感?,讓她保持冷靜。
“奴婢還是?愿意。”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切說辭。
“奴婢原本遞上訴狀,就明白最后很可能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可是?奴婢本就只是?為?了自證清白,讓天下人都知曉,奴婢先前不讓孩子認回去,并非心腸冷硬,實是?家中長輩不慈。奴婢不想讓孩子日?后大了,還要?平白背上個忘本不孝的惡名,至于那些身外之物,奴婢沒有半點?覬覦,出身如?此,既然無法?改變,各自接受便是?,沒什么好抱怨的。”
這話不全?是?假的,光那點?真,她已能說得情真意切,教大多?數(shù)人都有片刻同情和心軟。
可是?,她內(nèi)心深處卻明白,自己就是?在覬覦武家的財產(chǎn),說她被仇恨蒙蔽也好,貪婪也罷,她就是?想要?,從前沒有機會,如?今有了,絕不能放過。
她相信太子,知曉他那操控人心的本事,必然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
“求陛下成全?!”
她說完,又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
蕭崇壽垂眼,看著下面恭恭敬敬跪著的年輕娘子,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那句“出身如?此,既無法?改變,各自接受便是?”,恰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不知怎么,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絲珠兒的影子。
方才?正回話的刑部官員見狀,感?慨一聲?:“倒是?個有骨氣的娘子,如?此,教養(yǎng)出來的孩子,應當能繼承武家當初正直驍勇、敢擔大任的家風,當真可惜了……”
一句狀似無意的嘆息,頓時引得許多?人的贊同。
“稚子何辜?武家到底曾為?我大周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當初,替我大周將吐蕃與吐谷渾聯(lián)軍抵擋在外,令其多?年不敢再犯的,正是?武家先輩武成翰,武家也正是?因此,才?獲城陽侯的爵位,如?今,只余這一根獨苗,臣斗膽,能否求圣上法?外開恩,莫讓此子因祖、父之過而受牽連?便是?做個平民百姓也好啊!”
有一個人開口,其他人更是紛紛點頭附議。
蕭崇壽看著七八個面露不忍的老臣,沉吟片刻。將目光落到始終沒有說話的蕭元琮身上。
“太子,”他沉聲?道,“穆氏如?今算是?你的人,此事,你看當如?何處置?”
身為?帝王,他有少不了的疑心,尤其對這個從小就與他不親近的長子,東宮的乳娘往府衙遞狀子,太子定然一清二楚。
甚至,很可能此事就是?太子安排的。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只見蕭元
琮朝前站出一步,沖父親拱手,無奈道:“兒臣慚愧,不敢欺瞞父皇,其實早知曉穆氏之事,然而身為?太子,應當避嫌,故而不敢多?加干涉,如?今,父皇問及此事,兒臣便更不該徇私枉法。”
他說著,轉(zhuǎn)向方才?那幾?位求情的老臣,躬身一禮,在一片惶恐聲?中,溫聲?道:“諸位卿家心懷仁慈,孤心中明白,然而,當初是?孤將穆氏帶回東宮,也是?孤準她將孩子帶出武家,另養(yǎng)在外,這才?牽出如?今的事端來,孤是?儲君,立于朝堂之中,當為?天下表率,因而實在不敢贊同諸位的看法?。”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重新對蕭崇壽行禮,高聲?道:“兒臣以為?,此事應當秉公處置,無需法?外開恩!”
蕭崇壽看著一副公正無私、不偏不倚模樣的長子,心下逐漸了然。
原來是?想借著此事,在臣子們面前留下個公私分明、剛直不阿的好印象。
他閉了閉眼,瞬息之間,心中已轉(zhuǎn)過數(shù)道彎,最后,緩緩道:“太子此話說得不錯,然而,為?君者,并非只秉公無私即可,而該以大局為?重,因勢利導、順勢而為?。此事,若只論?律法?,不論?人情,豈非寒了諸位老臣們的心?”
蕭元琮怔了怔,隨即立刻做出慚愧受教的樣子,拱手說:“父皇教訓的是?,兒臣聽憑父皇處置。”
“穆氏雖出身下賤,卻識大體,懂大義,有令人欽佩的骨氣,在宮中這些時日?,養(yǎng)育朕的孫兒,亦盡心盡力,體貼周全?,為?婦人中少有,”蕭崇壽說著,從座上起身,雙手背在身后,高聲?道,“朕看,依穆娘子所言,她的孩子即日?便可入武家宗譜,至于平民還是?罪人之后——武家是?忠烈之家,武成柏父子雖先后獲罪,但武家當年的功勞也不會就此磨滅,武成柏被奪了爵位,城陽侯的名號卻不能丟,便先留著,將來賜予穆氏的兒子吧,如?此,也算留了他們家一條血脈。”
那句“先留著”,還是?顧忌了武成柏。歷來爵位承襲,都要?等父兄輩過世?,絕沒有父兄尚在,便越過去直接承襲的道理。
此話已是?允了云英,會讓阿猊承襲城陽侯之位。
云英面上一驚,抬頭望著高處的圣上,一副不知所措,還未回過神來的樣子。
旁邊的蕭元琮淡笑著看她,輕聲?說:“云英,怎么還愣著?還不快謝過父皇?”
其他為?她說過話的老臣也紛紛提醒:“是?啊,穆娘子,圣上如?此寬容仁慈,應當好生謝恩才?是?啊!”
云英這才?如?夢初醒,雙眼含淚,沖蕭崇壽深深磕頭,顫聲?說:“奴婢替犬子謝圣上恩典!”
“嗯,往后務必好生教導。”蕭崇壽點?頭算是?應了,隨即擺手示意她下去,“時辰也差不多?了,諸位愛卿,且請入座吧!”
事情暫告段落,云英起身,帶著皇孫往座上去,眾人亦一面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面各自往自己的坐席去。
多?了個不足一歲的小?兒繼承爵位,無非就是?多?領(lǐng)一份朝廷的俸祿罷了,不會改變武家大勢已去的結(jié)果,對大多?親貴朝臣而言,沒什么區(qū)別,是?以,言語之間,也只感?嘆驚奇罷了。
倒是?坐在圣上身旁的鄭皇后,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暫時收起怨毒的目光。
“好了,皇后,你何必同一個小?小?的乳娘置氣?”趁著眾人才?剛落座,宮女們捧著酒食過來,蕭崇壽輕輕拍了拍鄭皇后的手背,溫聲?說,“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沒得失了體面,讓旁人看笑話。”
他對鄭皇后的反應,除了些微不快,還有不解。
“她——”鄭皇后不喜云英,連帶著對方才?蕭崇壽允了云英的兒子承襲城陽侯的爵位也有不滿,聽到他問題,立即坐直身子,就想將那奴婢和兒子之間的眉來眼去和盤托出。
可是?,想起蕭崇壽近來逐漸生出的對其他子女,還有東宮那個孩子的無端感?情,她忽然又不敢說了。
盡管圣上寵愛琰兒多?年,可那也是?因為?琰兒從小?聰穎過人,和一個乳娘眉來眼去,實在是?件不大光彩的事,說出來,也不知圣上會不會因此也惱了琰兒。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頭道:“陛下說的是?,臣妾不該與這樣的小?人物浪費心神。”
一個奴婢而已,犯不著這般掛在心頭,她動動手指,碰碰嘴皮,便能輕易捏死,本也有所準備,何必再為?此與圣上起齟齬。
蕭崇壽見她不愿解釋,心中的不快更甚,但也沒再多?問,只是?轉(zhuǎn)向已然落座的朝臣們,露出和煦的笑容。
很快,宮女們已將酒食奉至于一張張食案上,蜿蜒曲折的流水間,亦浮著一盤盤形色各異的新鮮瓜果與美酒佳肴。
眾人列坐岸邊,不時俯下身去,自水中取酒食,在明媚動人的春光里,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蕭琰的座位恰在帝后二人的下首處,與蕭元琮面對面,列于水流兩側(cè),中間的距離說遠不遠,到底也隔了三五丈。
方才?那場戲里,從頭至尾,他都沒說一個字,卻將他們各自的反應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知曉蕭元琮和穆云英之間的關(guān)系,他恐怕也會與父皇一樣,以為?蕭元琮此舉,是?為?了在臣子們心中多?留一個好名聲?,畢竟,太子這么多?年來人人稱贊,近乎完美的名聲?,并非憑空而來。
偏偏他知道那兩人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guān)系,自然很快就能明白,蕭元琮是?在不動聲?色地幫穆云英拿到了武家的一切。
所以,這是?她想要?的東西嗎?
蕭琰俯身,自流水間撈起一只碗盞來。
盞中盛了鮮紅的液體,在金色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鮮采的果漿。
他心中裝著事,沒有多?想便捧到唇邊,同時不經(jīng)意地朝旁邊的鄭皇后身上看去。
她正低著頭,對著面前流動的水波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一名宮女上前來,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個字,她眸光一轉(zhuǎn),稍一點?頭,便讓那宮女快步退下,也不知到底要?退去哪兒,一轉(zhuǎn)身,竟消失在草木掩映的小?石徑上。
他看得不禁心頭一跳,手中的杯盞跟著傾倒,鮮紅的液體頓時越過雙唇,浸潤口齒之間。
帶著一絲濃稠腥味的辛辣滋味在口腔中迸發(fā),燒得舌尖亦有些發(fā)麻。
竟是?一盞新鮮的鹿血酒。
他皺了皺眉,放下碗盞,正要?喚身邊的人送杯水來漱口,就聽圣上身邊的內(nèi)監(jiān)道:“陛下,這是?鮮制的鹿血酒,益氣滋補,可要?嘗一嘗?”
蕭崇壽的目光在那金燦燦的杯盞上停留,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竟無聲?地皺了皺眉。
“不必了,”他擺了擺手,示意拿下去,“還是?給年輕的郎君們飲兩口吧。”
鄭皇后亦說:“這是?大補之物,哪里還能給圣上飲?去歲便因此醉了,竟還不長記性!是?什么人準備的,該罰才?是?。”
內(nèi)監(jiān)忙道:“春日?萬物生發(fā),正是?采鹿血的好時節(jié),往年多?少會朝宮中進些,內(nèi)侍省這才?備了一些,娘娘恕罪。”
“不是?什么大事,朕不用,自有旁人可用。”蕭崇壽懨懨地說了一句,命人下去,自與輪番上前來的臣子們對飲。
席間,除卻飲酒,興致佳、文采好的臣子們亦和詩酬唱,絲竹管弦間,不時要?筆墨伺候,一張張一氣呵成的詩文寫好,于眾人間傳閱,引來陣陣喝彩,好不熱鬧。
云英從帶著皇孫落座起,便一直沉浸在如?愿以償?shù)南矏傊校麄人都輕松起來,面上的微笑更是?沒斷過。
丹佩和綠菱兩個與她坐在一起,見狀也掩唇輕笑,趁著主子們未曾留意之際,在她耳邊悄聲?說“恭喜”。
甚至有幾?位有身份的婦人,前來給太子夫婦敬酒時,也連帶著向云英舉杯祝賀。
云英心中惶恐,趕忙起身,正要?開口婉拒,稱皇孫還未完全?斷奶,她身為?乳娘,絕不能沾一滴酒,卻聽前面的薛清絮竟先替她開了口。
“穆娘子可是?阿溶的乳母,飲不得酒,諸位的好意,我代她領(lǐng)受便是?。”她說著,先捧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即那雙端莊的眼眸流轉(zhuǎn)回來,幽幽地望著云英,“穆娘子,你便以茶代酒吧。”
身為?奴婢,坐席間自然沒有云英的茶盞。
薛清絮話音落下,立刻有隨身的宮女重新奉了一只茶盞上來,盛了大半澄清的茶湯,遞到云英的面前。
那一氣呵成的動
作,自然得毫無痕跡,仿佛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碰巧而已,可不知為?何,云英對上薛清絮氣定神閑的面色,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第84章 水榭 被下藥了?
捧著茶盞的宮女還候在一旁, 等?著云英接過。
“穆娘子,請吧。”薛清絮微笑著抬手。
幾位婦人更是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對她們?來說,未來城陽侯的母親微不足道, 畢竟,沒有一官半職, 便只是個空架子。
是她身后的太子夫婦,和她養(yǎng)育的皇孫, 才讓這?些婦人們?多看一眼。
云英被架到架子上烤似的,沒法拒絕, 只得接過宮女手中的茶盞,行禮道謝,在眾人的目光中, 將茶湯飲盡。
茶盞抬高傾倒的那一瞬, 她的目光悄悄往四?下看去。
前面不遠處, 蕭元琮被七八個大臣圍著, 一邊飲酒,一邊說話,面色不是十分閑適怡然, 應當也提了?些與正事有關(guān)的話, 無暇理會別的事。
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飲下一杯酒時,也恰好回過頭來,看到她飲茶的樣子。
他皺了?皺眉, 目光朝隱在不遠處的尤定瞥一眼。
“好了?,諸位可?盡滿意了??”薛清絮笑著招呼眾人,一派端莊典雅、大方得體的氣度,好似當真將云英看作自己人, 要護在身后一般。
婦人們?哪敢還有不滿,雖說都多少聽說過太子和太子妃之間感情不算深厚,但太子素來為人敦厚,當初太子妃家中遭變,太子都毫不猶豫地迎娶,對其尊重不減,想必如今也算舉案齊眉。
她們?再度與薛清絮寒暄片刻,便笑著離開了?。
云英將茶盞交回給那名宮女,重新回到皇孫身邊。
曲水宴已過半,皇孫斷斷續(xù)續(xù)吃了?不少東西下去,此刻有些飽,耐心也跟著逐漸告罄,一直歡歡喜喜的圓臉蛋上也浮現(xiàn)出焦躁的神情。
皇孫還小?,他的耐心在孩子中已算十分不錯,只是今日坐席設在水畔,又是春日里,他的心思不時被花鳥魚蟲吸引,加上已走得穩(wěn)當,探索周遭事物?的欲望也變得格外強烈。
“玩!阿溶,玩!”
他咽下最后一口米糊,便起身指著后頭一棵參天大樹高聲說。
云英自飲完那杯茶,便一直心中惴惴,不過,坐了?近兩刻工夫,她也始終沒感到異樣,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奴婢們?這?就帶皇孫去。”
她笑著彎腰,拉著皇孫的小?手起身。
丹佩和綠菱也跟著起身,向?太子和太子妃告退。
他們?要回的自然是方才那座水榭。
里頭放了?他們?帶來的皇孫平日喜歡的小?玩意兒,拿上幾樣,尤定便與另外兩名內(nèi)侍一道,帶著皇孫到外頭玩兒去了?。
留下云英和丹佩、綠菱在水榭中。
三人搬了?塌,在臨水的一面尋了?個角落坐下,一邊賞景,一邊吃點心。
她們?是宮女,吃不上外頭貴人們?才有的新鮮瓜果和點心,只有自己帶來的吃食。
不過,東宮到底非尋常地方,她們?帶來的吃食,也都做得精致可?口,除了?涼一些外,不比宮外上等?食肆做出來的差。
在這?兒暫時不用面對那些貴人們?,她們?樂得輕松自在。
綠菱挽著云英的胳膊,笑嘻嘻道:“真羨慕你,平時時常能出宮,如今你的孩子能承襲城陽侯之位,可?以?稱小?侯爺了?,你便也能算半個貴族娘子了?!”
“是呀,云英,你生得這?么好看,你的孩子也一定和你一樣好看!”丹佩也滿臉羨慕,“要是我們?也能見到小?阿猊就好了?!”
云英乍聞“小?侯爺”三個字,還有一絲恍惚和惶恐。
這?個稱呼,在她口中出現(xiàn)過不知?道多少回,都是用來稱呼武澍桉的。
如今武澍桉不在了?,小?侯爺竟變成了?她的親生兒子,換作一年前,她根本不可?能想到會有今天。
“我算什么貴族娘子?還是和從前一樣,是個伺候人的奴婢。”她沖二人笑著搖頭,深埋心底的那份惶恐,讓她即便暫時春風得意,也不敢太過忘形。
綠菱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說:“我們?在宮外沒有孩子,想要出宮怕是不能了?,不過,興許會有機會見到小?阿猊,他如今已成了?小?侯爺,待再大些,只要殿下開口,他也能和那些貴人們?一道入宮!”
“不錯,有了?身份,莫說是入宮,便是住上一兩日,也不在話下!”
皇親國戚們?,只要得了?允許,在宮中留宿不過是小?事,每次宮宴,但凡設在夜里,都有人喝醉了?酒,干脆留宿的。
云英抿唇輕笑,沒有應和,心里卻也生了?點期盼。
要是將來,母子能不再分離就好了。
這?個念頭出來,她對自己感到驚訝。
雖然不是今日才有的期望,可?是方才才了?卻了?阿猊的身份這?樣的大事,應當正是心滿意足,暫不求其他不對,怎么現(xiàn)下只過了?不到半個時辰,自己竟就開始不滿足了??
她揉了?揉額頭,在心底對自己說:快了?,待皇孫斷奶,便能回去了?。
就在這?時,水榭外,有人朗聲喚“穆娘子”。
三人不明,趕緊起身出去。
只見門外站著兩名面生的內(nèi)監(jiān),看來四?十余歲,身上的衣裳雖與別的內(nèi)監(jiān)沒什么不同,可?通身的氣度看來,卻比尋常內(nèi)監(jiān)都要高上一等?,不是伺候貴人的,就是在內(nèi)侍省任職的。
一見她們?出來,便掛上還算和善的笑容,目光轉(zhuǎn)一圈,同時落到云英的身上。
“這?位便是穆娘子吧?”其中一個打?量道,“我等?是內(nèi)侍省司禮官,奉圣上之命,請穆娘子過去領(lǐng)賞。”
云英愣了?下,沖二人行禮,驚訝道:“敢問?二位內(nèi)官,圣上緣何有賞?”
另一人答道:“今日清早上林苑獵了?兩頭鹿,方才正做炙鹿肉,給皇孫也做了?肉糜,加了?少許鹿肉,圣上想起,便命給穆娘子也賜一盤炙鹿肉。”
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
一盤鹿肉并一碗肉糜,也的確不必旁人跟著一起去領(lǐng),云英對上兩名內(nèi)官的視線,也不敢耽誤,只得立刻跟著他們?前往。
臨去前,她到底不放心,轉(zhuǎn)身囑咐丹佩和綠菱:“皇孫出去已有一會兒,你們?二人記得拿上衣裳去尋尤定,叫他記得給皇孫換上,免得出了?汗著涼。”
說完,她沖二人使了?個眼色。
這?話是要她們?兩個一會兒便將此事先告訴尤定。
丹佩和綠菱與她相處久了?,很快會意,當即點頭答應。
云英這?才暫放了?心,跟著那兩位內(nèi)官離去。
出了?水榭,起初,他們?是沿著通往池畔流水宴的路去的,可?待行至于假山后的一條岔路時,他們?兩個步伐一轉(zhuǎn),卻帶著她上了?一道長長的連廊,眼瞧著那方向?竟是離池畔越來越遠,云英不禁心生警惕。
“敢問?二位內(nèi)官,為何不往宴上去?”
其中一個回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說:“宴上是貴人們?取樂之處,穆娘子領(lǐng)賞,只管去后廚便是了?。”
云英蹙眉,腳步也慢了?下來。
“可?是,這?兒也不是通往后廚的方向?。”
她雖是第一次來曲江池,但來時特意留心了?大致地形,若問?她各處亭臺樓閣、石堤橫橋在何處,她自然不知?,可?若是后廚在什么方向?,卻心中有數(shù)。
原因無他,只是皇孫午后還要加餐,他們?今日不在宮中,不能直接回東宮,必得等?到太子夫婦一同回去,她便多留意了?一番后廚的所?在。
如今卻有了?用處。
眼看她懷疑已生,腳步也完全?停下,走在前面的兩名內(nèi)侍也同時停下,轉(zhuǎn)過身來,耐心地解釋。
“此地充作后廚的不止一處,鹿是今日才獵的,處理起來頗為費事,自然不能與別的食材放在一處。”
兩人的話聽起來仍舊十分合情理,可?云英已經(jīng)不肯再多走一步。
這?處連廊并不在僻靜之地,離前面的宴席不過兩個轉(zhuǎn)角,只是周遭種了?一片竹林,遮蔽了?大部分視線,讓她心中感到不安。
她轉(zhuǎn)身要走,那兩名內(nèi)侍也不再多言,竟直接伸手,一個扯住她的胳膊,另一個則在她要張口呼救前,從袖中掏出塊濕潤的巾帕,用力捂住她的口鼻。
云英立刻掙扎起來,可?內(nèi)監(jiān)到底也是半個男人,力氣不弱,又有兩人,輕易便將她制得死死的。
那巾帕是早就準備好的,也不知?沾了?什么,不過幾個呼吸,就將人弄暈
過去-
流水宴上,蕭琰始終興致缺缺,心中還有股莫名的煩躁。
上巳之宴,要吟詩作賦、展示文采,是以?今日前來的,大多是那些愛咬文嚼字的文臣,他也應付著,只是到底覺得缺了?點什么。
唯一的樂趣,大約就是女人了?。
可?是,不久前,連漂亮女人都離席了?。
他越發(fā)覺得意興闌珊,也不知?是不是飲了?那杯鹿血酒的緣故,整個人還有些氣性上涌的焦躁。
眼看方才又送了?新鮮鹵肉上來,圣上興起,嘗了?兩片,要著人給阿溶做肉糜送去,還給那漂亮女人也破例送一份。
圣上賜膳,并不罕見,罕見的是皇后的反應。
“好了?好了?,圣上快顧著自己吧!”她嘆了?口氣,親手給圣上多斟了?一盞酒,奉至他的面前,又轉(zhuǎn)身示意身后的兩名內(nèi)侍,“可?聽到了??圣上要賜膳,還不快去!”
鄭皇后的語氣說不上和顏悅色,但到底是遵了?圣上的意思,聽得蕭崇壽心中熨帖。
看著妻子有些別扭的樣子,蕭崇壽忍不住微笑,同時捏了?下她的手心,輕聲說:“皇后體貼,朕心甚慰。”
鄭皇后掀起眼皮,嗔怪地瞪他一眼。
帝后二人眉眼幾番來去,儼然已重修舊好。
皇后方才的所?作所?為,似乎只是忍了?一口氣,好給圣上臺階下,并無異樣,可?落在蕭琰的眼中,卻不太對勁。
旁人不知?,他卻一清二楚,母后對穆云英的敵意,除了?因為阿溶,更多的,還是因為他這?個兒子。
以?她的心性,怎么可?能這?樣忍下來?
他瞇了?瞇眼,指腹摩挲著銀杯上凸起的花紋,無聲地看著那兩名內(nèi)侍離去的背影。
片刻后,他也悄無聲息地起身離席,沿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行去。
就這?樣一路遠遠看著,起初,他們?的確是去了?水榭,將穆云英帶出來,可?漸漸的,前行的方向?就變得不大對勁。
穆云英顯然也看出來了?,只是終究晚了?,再加上身為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一下便中了?招。
蕭琰看得牙根咬緊,原本因喝了?酒而?有些發(fā)暈的腦袋,一下就被強行扯醒。
他眼看著那兩人將穆云英抬入不遠處的一座水榭中,隨即快步離開,換了?個人高馬大、魁梧粗碩的侍衛(wèi)過來。
那侍衛(wèi)的相貌生得有些兇狠,面目間還帶著不正常的緋紅,仿佛神志不大清明的樣子,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沒穿甲衣,只是一件尋常的圓領(lǐng)袍,原本還算寬松的衣裳,隨著他的行走,能清晰地看到一團不正常的隆起。
蕭琰一陣怒火中燒。
他本該立刻就過去,可?也不知?出于什么樣的私心,仍留在原地,等?那兩名離開的內(nèi)侍的身影徹底消失,才閃身出來,快步過去-
云英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有不到一刻,等?再醒來時,身上已被點了?一團烈火。
她知?曉自己躺著,可?身下那張榻,像烤了?火的暖炕似的,一陣一陣干燥的熱意,逐漸累積,朝著四?肢百骸蔓延。
這?一回,是真的中了?藥,而?非上回在擷芳閣的那一點點。
不知?是太子妃的那杯茶,還是方才的那方濕巾帕,又或者兩者兼有。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不敢等?自己清醒,掙扎著翻了?個身就想起來。
可?藥效來得快而?猛烈,她近來本就空虛得很,此刻越發(fā)感到體內(nèi)那股渴望正快速侵蝕自己的理智,連帶著身子格外酸軟無力,只盼著有一雙手能好好撫慰。
她雙手撐在身子兩側(cè),艱難地直起雙臂,好容易才從榻上爬起,可?雙腿才沾地,還沒站穩(wěn),便是一軟,幸好旁邊就是一張桌案,她伸手扶了?一把,才勉強站住。
就在這?時,緊閉的屋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明媚的春光里,一道魁梧得甚至有些兇悍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那人的臉色憋得紅極了?,一雙帶著兇意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像猛獸捕捉到獵物?,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撕碎一般。
顯然也是被人下了?藥的樣子。
“哪來的娘子?”他呼吸沉重地喚了?一聲,粗糲的嗓音聽得人害怕,“過來給爺快活快活!”
云英心下一緊,哪怕被那不知?哪來的猛藥弄得渾身上下充滿欲望,面對這?樣一個陌生而?可?怖的男人,也感到恐懼不已。
眼看那人赤紅著眼,頂著異樣的隆起一步步走近,她也趕緊后退,跌跌撞撞朝著里面跑去。
這?是一座水榭,里頭那面臨水,若是高聲呼救,興許還有希望,實?在不行,直接跳進水里,也好過被這?樣一個陌生男人糟蹋。
她的理智被燒去大半,僅存的那一小?部分還在快速思量。
也許是太子妃,也許是其他人,總之,他們?對她下手,定不只是要她被人糟蹋這?樣簡單,對于被強占的女人而?言,最痛苦的,是事情暴露后,外人的各色目光,和各種議論。
他們?安排這?樣的事,定也是要她當眾出丑,不論錯在何人,她都會一輩子活在陰影中。
不能就這?樣落在圈套里出不來!
她喘著氣,奮力往里跑去,可?是,到底沒什么力氣,才出去三五步,指尖觸到窗扉,那男人粗大的手便從身后追上來,落在她的肩上,用力一掰,就將她掰過去。
高大如熊的身軀從背后壓下,將她整個人壓得趴在窗扉上,動彈不得的同時,甚至有些窒息。
“救命!”
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吐過來,粗糲的胡茬蹭在她柔嫩的臉頰邊,肩后那只大手五指一抓,便將她的衣裳抓皺,肩上的衣料更是直接縮下去一寸,露出些許春光。
她試圖呼救,可?身上實?在提不起勁來,發(fā)出的聲音只如貓叫一般,根本沒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閉了?閉眼,雙手摳在窗扉間,摸索著想要找機會將其打?開,可?身后的陌生男人壓得太緊,逐漸強烈的窒息感讓她方才還算清醒的腦袋變得混沌。
身上的衣裳被扯得又落下去一寸,連帶著身前的衣扣也松下來,她心中感到一陣絕望,只盼丹佩和綠菱已給尤定帶信,好教太子及時派人來尋。
可?她又隱隱知?曉,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
眼看已無力掙扎,身后忽然又出現(xiàn)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一聲沉重的悶響,身后的男子像被人用力踢了?一腳似的,雄壯的身軀晃了?晃,竟就那樣松了?手,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是什么人,一下便能將這?樣一個壯碩的男人打?倒……
窗扉震了?震。
云英柔軟無力的身子也顫了?顫,貼著窗扉就要滑下來。
一雙強勁有力的胳膊從腰后穿過,將她牢牢箍住,沒了?支撐的身子頓時朝后倒去,貼入一個有些熟悉的堅實?懷抱。
“穆云英,是我。”蕭琰低頭,自她的頸窩處湊過來,看到她緋紅得不正常的臉龐和春情難掩的雙眸,原本肅穆的臉色忽而?微妙一頓,“被下藥了??”
云英的眼睫顫了?顫,像停在指尖的蝴蝶,緊張與害怕正同烈火較勁,在瞧見他的那一瞬,被烈火陡然焚盡。
她張了?張口,飽滿漂亮的紅唇間,溢出潮熱的氣息,與他湊到近前的唇齒交纏。
“嗯。”
帶著點鼻音的回答,酸酸軟軟一聲,聽得他頭皮一緊。
方才縈繞在體內(nèi)的那股焦躁騰的一下升騰起來。
他扶在她腰上的手迅速上移,穩(wěn)穩(wěn)托住,頭稍稍一偏,毫不猶豫地封住她無形引誘著他的鮮嫩的紅唇。
第85章 報信 他能給你的,我也能。
云英的身?子本就軟得不?像話?, 在他唇瓣觸上來的那一瞬,更是完全化作一灘水。
她的雙腿完全
失了力道,渾身?的力量完全靠他那兩條胳膊撐著, 腦袋向后仰倒在他的臂彎里,偏偏唇齒還?在用勁, 熱情地含著他的唇角。
她的呼吸十分急促,胸口起伏間, 淺綠的衣襟也跟著不?停上下。
那衣裳是她親手改過的,胸口大小正合適, 平日并不?嫌緊繃,可眼下呈在他的眼前,每一下吸滿氣都像要把?胸口的衣裳撐破似的。
蕭琰覺得自?己也像被下了藥。
不?知?是不?是那杯誤飲下的鹿血酒的作用, 他此刻也感?到?熱血沸騰。
偏偏懷里的這個女人也像失了理智一般, 一個勁咬著他的唇角, 又吮又舔, 像渴極了似的,半點不?愿放開。
“穆云英,你?——”
他好不?容易抬起頭, 離她的唇有一寸距離, 可剛一開口,又被她追過來一口含住。
這個從前每次看到?他,都恨不?得立刻逃開的女人,此刻正滿是渴望地含著他的唇舌, 拼命吮吸。
他感?到?心口劃過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滑膩膩的,帶著冰涼的痛感?,扯得他頭皮收緊, 脊椎發(fā)麻。
他忍不?住抓著她胸前的衣襟,將她原本背對著自?己的身?子翻轉(zhuǎn)過來,面對自?己,好讓吻變得更深、更親密無?間。
“不?能留在這兒……”
恍惚間,周遭的空氣變得稀薄,兩人呼吸時,胸膛起伏,不?住觸碰到?,再輕輕一擦而過。
她面頰緋紅,眼神迷離,可是腦袋里卻仿佛還?有一絲清醒,記得提醒他,要趕緊離開這兒。
“那得你?放開我……”蕭琰牙根發(fā)酸。
他當然?知?曉這兒不?能久留,母后做這樣的事,定是想要讓丑事公諸于?眾,才能徹底將人毀去。
可是被她貼住的身?軀像是陷在泥潭里似的,怎么也拔不?出來。
渴望的疼痛開始蔓延。
他一向覺得自?己意志力極佳,那些曾經(jīng)想往他身?上貼的娘子,還?有那些想給他設套讓他往里鉆的人,從來沒得逞過,如今卻一腳跌進去出不?來了。
云英秀眉微蹙,額角已掛上晶瑩,在日光下剔透得有些耀眼。
好半晌,大約是僅存的那點理智暫時戰(zhàn)勝了不?停上涌的欲望的浪潮,她終于?暫時放開含在口中的他的唇舌,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前,雙眼緊閉,胳臂纏在他的腰間,指尖更是在他的腰后擰了一下,擰得他倒抽一口氣,忍不?住朝前一頂。
“別動?!”
他深吸一口氣,狠狠瞪她一眼,但總算也能暫時抽離出來,強忍著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往水榭外行去-
另一邊,丹佩和綠菱沒有遲疑,云英一走,她們便去外面尋尤定他們。
皇孫還?小,尤定做事有分寸,不?敢將他帶得太遠,只在不?遠處的一處假山石下,捉了一只蝴蝶來玩。
丹佩她們很快找到?了人,將方才的事告訴尤定。
畢竟是太子安排過來的人,尤定雖沒有聽出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對,但為求穩(wěn)妥,立刻派了身?邊的一名內(nèi)監(jiān)到?做炙鹿肉的地方去看看,同時又令丹佩和綠菱將皇孫帶回水榭中等著,若人回來了,便來知?會一聲。
若當真只是去領(lǐng)賞,那便會直接去后廚,此地離尚食局臨時設的后廚不?遠,用不?了一刻,就會回來。
至于?他自?己,則到?流水宴附近等著,一來,一旦有異樣,也好立刻將事情稟報給太子殿下,二來,也可向一直伺候在內(nèi)的人打聽一番,是否當真有賞賜一事。
都是辦事機敏之人,不?到?一刻,兩頭的消息便都有了。
后廚沒有接到?圣上要賞賜鹿肉的消息,而宴上卻的確有這樣一幕,那被派出去的兩人,都是皇后身?邊的。
尤定登時明白過來,事情的確已經(jīng)生變。
他不?敢耽擱,吩咐過來報信的內(nèi)監(jiān)照丹佩和綠菱方才指的方向去找人,自?己則悄無?聲息地來到?蕭元琮的身?邊,三言兩語將發(fā)生的一切低聲說了一遍。
蕭元琮恰好與幾位屬臣們說了一會兒話?,正獨自?回到?座上小憩。
案上已有一盤新炙的鹿肉,切開的肉色澤鮮艷,紋理清晰,帶著豐沛的汁水,表面裹著一層香料與油脂,看起來形態(tài)極佳,十分誘人。
這是平日難見的美味,許多親貴們也垂涎三尺。
蕭元琮不重口腹之欲,看了兩眼,夾起一片,送入口中后,便放下玉箸,不?再多食。
旁邊的隨侍立刻有眼色地給他斟了一盞茶。
只是,還?沒等那盞茶飲盡,他便聽到了尤定的話。
皇后的人。
他的目光迅速朝高處的帝后二人看去。
二人言語間,似乎已經(jīng)恢復過去的恩愛,他離得遠些,沒法辨清他們的目光和神色,只是隱約覺得皇后偶爾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是蕭琰,不?夠了解鄭皇后,但也知?曉她是個城府不?深的人,什么事都難做得滴水不?漏。
席間已有不?少人暫時離開,其中也包括蕭琰。
“去找。”還?在人前,他的臉色沒什么變化,眼神卻沉了下來。
“已派了一人過去,方才還?未來回話?。”尤定趕緊低聲回答。
“多派幾個人,不?要聲張,往西面去尋,定要將人找回來。”蕭元琮吩咐。
尤定領(lǐng)命,就要下去,卻忽聽他又說:“罷了,孤親自?去。”
說完,擱下茶盞,起身?沖兩名還?要上前來的禮部官員歉然?地笑了笑,便快步離席-
水榭外,云英趕緊將腦袋埋進蕭琰的懷中,半點也不?敢露出來,生怕外面有人瞧見。
蕭琰無?聲地抿了抿唇。
其實外頭沒人,他來時留意過,況且母后要成事,也得先留出時間來,不?能立刻就讓旁人過來“打擾”。
“去哪兒?”悶在他懷里的腦袋扭了扭,問。
“自?然?是好地方。”蕭琰此刻的臉色也因欲望而泛著不?正常的紅,聽到?她問,故意使壞,啞聲說,“還?不?快捂緊你?的臉,前面有人來了。”
云英立刻渾身?一緊,一個勁地往他懷里鉆,只恐埋得不?夠徹底,教人認出自?己。
蕭琰有種得意的快感?,同時也因她的動?作而再次感?到?一陣急迫,連帶著腳步又加快了。
云英揪緊他的衣裳,眼睛看不?見,一雙耳朵便豎起來,緊張地聽著周遭的動?靜。
除了被無?限放大的衣物摩挲聲,便只有蕭琰刻意加快的腳步聲,哪里還?有別人?
若當真有人來,見到?吳王,怎能不?停下行禮問安?
云英聽了片刻,逐漸反應過來,自?己被他騙了。
本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這點不?滿,就像掉進熱油鍋里的水滴,滋啦啦炸開,滴在胳膊上針扎似的一疼。
她原本揪著他胸前衣襟的五指悄然?松開,在衣料間撫了撫,很快找到?領(lǐng)口處。
靈巧的五指細細長長,從平整的衣襟鉆進去,隔了一層單薄的中衣,貼著他的心口,繞啊繞,擰啊擰,輕輕重重,一陣麻癢。
“你?做什么!”
蕭琰難耐不?已,壓低聲音質(zhì)問。
他知?曉自?己此刻看起來定也狼狽極了,若周遭當真有人,顏面盡失的不?會是她,畢竟她身?上穿的是尋常的宮女衣裳,若非親近熟悉的人,不?會認出來,而他這個在場無?人不?識的吳王,才會成為旁人茶余飯后的笑柄。
他雖不?大在乎自?己的名聲,但見她這般使壞,心中也生出一股反叛。
“奴婢被下了藥。”她低聲回答,語氣顫動?,的確是被下了藥的緣故,只是說出的話?多少有點報復的意味。
蕭琰咬著牙,暫壓住那股火,目光四下逡巡,腳步一轉(zhuǎn),很快來到?一處真正偏僻的館閣。
這種時候,自?然?不?能回那間用來給他歇息的屋子,到?那兒去,必要經(jīng)過前面宴席附近人最多的地方。
幸好曲江池畔幾乎每年?都有宮宴,平日時不?時還?有親貴們來此地歡聚宴飲,他對此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才一下想到?這處館閣。
因在水邊,被長長的水上回廊遮蔽,不?在向陽處,屋子里有種帶著水汽的森然?,
在微暖的春日里,還?有一絲透骨的輕寒。
不?過,兩人本都熱得面色緋紅,自?然?不?會嫌棄,那寂靜無?聲的氛圍,更是讓他們感?到?安心。
蕭琰把?人抱進來,想也沒想,就轉(zhuǎn)身?過去把?人壓到?門上。
云英配合極了,明明渾身?都軟得像水似的,卻還?能輕而易舉貼到?他身?前,用力摟住他的脖頸,與他熱烈地纏吻在一起。
她的衣裳方才被那個陌生男人扯開,一路上只稍稍拉上,遮住身?子,此刻雙臂張開,衣裳又自?肩頭滑落,掛在臂彎里,露出大片白膩的肌膚。
蕭琰寬厚的手掌貼在她的后背、肩頭,十指自?肌膚間或輕或重地揉撫過去,引得她不?住扭動?。
“就這么忍不?住?”他仰頭喟嘆一聲,一手絞住她的兩條胳膊,用力扭到?身?后,讓她不?得不?挺直上身?,無?所遮攔,“想不?想要我?guī)湍??”
他的目光先落在她隆起的,不?斷起伏的胸口。
衣襟松了,里頭單薄的衣裳兜不?住似的,兩邊暗扣也無?處遁形。
他忍不?住伸出空閑的那只手,在暗扣附近撥弄,很快便解了開來。
那是許久以前,在馬車里的那次,他就想好好一窺究竟的地方,此刻搖曳在眼前,帶著一抹乳白的晶瑩,看起來誘人無?比。
這回是真的漏了。
他的腦袋有短暫的恍惚,模模糊糊竟在想,是不?是方才在水榭中揉弄的那兩下太過用力。
“想。”
混沌間,他好似聽到?她開口說了什么,只短短一個字,反應了好半晌,才慢慢回過神來。
“什么?”他艱難地將目光挪開,落在她緋紅的臉龐間,再一點點上移,對上她迷離卻明亮無?比的雙眼。
不?知?怎么,他被那雙眼睛吸引,忽然?無?法移開視線。
“想要殿下幫奴婢,”
她微喘著氣,清晰地說出這句話?。
眼前的人是蕭琰,是她一點也不?想與之牽扯的人,可是此刻,她中了那虎狼之藥,沒有撫慰,根本捱不?過去。
這段日子以來,她本就一直積攢著沒能得到?徹底滿足的空虛和寂寞,在這一刻也徹底爆發(fā)出來。
蕭琰不?比方才那個兇神惡煞的陌生男人,至少,她與他也算有幾分熟悉,況且,他也生得相貌不?凡,身?份亦貴不?可言,與他歡好一場,她也算不?上吃虧。
她本也存了要蕭元琮過來幫她的心思,畢竟,她如今能想到?的最“親密”的男人,就只有他。
可惜等來的是蕭琰。
她沒有為蕭元琮守身?如玉的念頭,只是平日顧忌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敢放肆。今日不?同,理智被啃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模模糊糊地想,他一直那樣不?上不?下地吊著她,若知?曉今日她與蕭琰攪合在了一起,那張從來沒什么情緒起伏的臉,總該破碎了吧……
蕭琰看著她明亮的眼眸,心跳加快,有種“一雪前恥”的痛快,不?禁微微俯低一些,將她壓在門板上,笑著道:“再說一遍。”
較了那么久的勁兒,他第一次在她的口中聽到?“想要”二字。
云英輕喘著氣,沉默地看著他,不?想再說第二遍。
手腕被縛在身?后,動?彈不?得,她只好微微偏頭,盡力朝前湊去,一下含住他的喉結(jié),以此表達自?己的意思。
柔軟的舌尖自?那一塊凸起上輕舔而過,蕭琰頓覺呼吸停滯,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不?再執(zhí)著要她再說一遍,握著她的脖頸,俯身?下去,張口一含。
云英仰面輕吟,指尖不?禁在他腦后的發(fā)絲間摩挲。
“殿下……”
她一聲喚,聽得蕭琰心火愈盛。
他摟著她去里間,將她按在榻上,一邊剝她的衣裳,一邊咬她的耳垂,低聲問:“叫的哪個殿下?”
他知?道她和蕭元琮的那點曖昧,忍不?住猜測,她在榻上,是不?是也這樣叫蕭元琮。
云英由著他動?作,意亂情迷之際,還?主?動?去抽他的腰帶,聽到?他的話?,輕笑一聲,說:“自?然?是你?,是吳王殿下,奴婢是被人下了藥,不?是喝醉了……”
蕭琰被解了衣襟,中衣露出來,松松垮垮掛在身?上,底下的胸膛若隱若現(xiàn)。
她抬手貼上去,扯著他的衣裳將他拉低一些,仰頭吻上去。
他忍不?住再次低嘆出聲。
也不?知?是不?是被欲望蒙蔽了雙眼,他的心中忽而生出一股沖動?。
“穆云英,太子許了你?什么?”
他握住她的下巴,將人按回榻上,目光緊緊攝住她,另一只手則滑到?了更遠的潮熱的地方。
“富貴名利?日后依靠?你?兒子的事,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瀾吧?告訴我。”
云英忍不?住蜷起白玉似的腳趾,紅潤的唇瓣張了張,斷斷續(xù)續(xù)道:“是啊,殿下問這個、做什么,難道又要、告訴奴婢,太子、此舉又是、別有用心?”
他先前便對她說,太子的為人,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正直仁慈。
那時,她當真被他的話?嚇住,生出許多懷疑。如今,她已知?曉他說得沒錯,不?過,心里的害怕和恐懼卻都不?見了。
他們這些貴人,沒有一個心思單純,就連她這個奴婢,捫心自?問,也欲求滿滿。
人,只要有所求,便不?會簡單。
蕭琰看著她帶點嘲諷的神色,自?然?明白,若再說那樣的話?,她定無?動?于?衷。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瓣,含糊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穆云英,”他向下咬住某處,抬眼看著她因此高高揚起的下巴,啞聲道,“我不?信他有什么是我沒有的,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穆云英,你?來求我啊。”
第86章 撞破 你來的似乎不是時候啊。
“殿下胡說什么?”
云英的發(fā)髻在不?停的磨蹭中已亂得不?成樣子, 搖搖欲墜地堆在頭頂,像一團烏云似的,鬢邊碎發(fā)凌亂, 頗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奴婢可不?敢有?什么奢求。”
她說著,指尖鉆進松散開來的衣襟, 直接繞過中衣,毫無阻隔地滑下去?。
蕭琰忍不?住低嘆一聲, 雙唇再次用力收緊,同時一只手向下, 覆在她的手背上,揉著她纖巧的五指。
兩人?觸碰著,輕輕重?重?, 云英有?了短暫的撫慰, 已不?似先?前那般迫切, 但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卻更濃重?了。
“說實話。”蕭琰終于嘗到綺夢中的滋味, 只覺唇齒之間?縈繞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若沒許你什么,你會愿意跟著他?還是說, 你就是耐不?住寂寞, 離不?開男人??”
云英的眼神有?一瞬間?恍惚和迷茫。
再回神時,她的眼睛明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月。
“是啊,”她輕笑著,指尖收緊, 看著他沉醉的表情,柔聲說,“奴婢就是耐不?住寂寞,離不?開男人?。”-
蕭元琮對整個曲江池畔亦算了如指掌。
一來, 他也在此宴飲過多次,宮中辦的,或是親貴們的私宴,幾乎將這兒的亭臺樓閣都走過一遍。
二來,數(shù)年?前,此地經(jīng)歷過一次大規(guī)模修繕,戶部和工部主?辦,他這個太子督辦,雖然沒有?像底下那些官員、工匠們那樣時時來此,但對地形布局、建筑設置都算了解。
他問明了方向,在腦中略一思索,便?親自?說了幾處地方,安排身邊的王保帶著人?悄悄過去?查看。
先?一步過去?找的尤定已經(jīng)匆匆趕回來,從袖中取出一物,神色凝重?道?:“殿下,在西面一間?屋中找到一名神智不?清的禁軍侍衛(wèi),看樣子應該是被人?下了腌臢的藥,他身側(cè)還有?此物。”
蕭元琮的目光落在他的手心。
那是一片被撕扯下來的布料,淺綠的顏色,透著一絲清新鮮嫩,一看就是女子的衣裳。
他記得,云英今日穿的就是一身淺綠的宮裝。
“是哪一處?”
尤定趕緊將位置說清。
“只是那兒只那名禁衛(wèi)一人?,不?見?穆娘子的身影,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蕭元琮伸手拿起那片皺巴巴的布料,腦中稍一想?象那樣的畫面,便?覺一股強烈的情緒壓不?住地涌上來,似乎夾雜著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
這種感覺,自?他的母親秦皇后故去?后,他便?很少能體?會到了。
隱約間?,他還記得,上一次有?這種強烈的恐懼,還是在他得知父皇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封鄭氏為皇后,他的太子之位也很可能因此不?保的時候。
而如今,只是因為一個下人?。
一個乳娘,一個婢女,被人?算計,如何能與?儲位之爭這樣的大事相提并論?
“奴婢已派人?在那附近繼續(xù)尋,時間?不?久,想?必不?會走得太遠。”尤定一向機靈,到此刻也明白定然出了大事,一顆心怦怦直跳,半點不?敢怠慢。
蕭元琮拿著布料的手無聲地用力,骨節(jié)也逐漸泛白。
他站在從宴上回水榭的路上,腦中快速回憶尤定所?說那處附近,能容人?暫時藏身,又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
很快想?起一處。
“先?讓禁衛(wèi)軍將那名侍衛(wèi)拿下,好好審問。皇家宴會上,飲至如此模樣,已是重?罪。”
他將那塊布料收入自?己的衣袋內(nèi),隨即提步而去?,在尤定要跟上來時,丟下一句“孤自?己去?,不?必跟著”,便?將旁人?統(tǒng)統(tǒng)甩在身后。
是為了曾經(jīng)答應過她的話。他答應過,不?會讓她出事。
蕭元琮告訴自?己-
屋舍中水汽仍在,其中森然的氛圍卻早已被曖昧的氣息和灼燙的溫度驅(qū)散。
蕭琰雙手又揉又扯,已將云英身上的衣裳剝了個精光,正一寸一寸欣賞她美麗的軀體?。
白日里,天光正盛,潔白泛粉的肌膚分毫畢現(xiàn)。
并非沒有?半點瑕疵,她是生?產(chǎn)過的婦人?,腰腹間?,留著幾縷淺淺的,蜿蜒曲折的紋路。
那顏色說白不?白,說紅也不?紅,像畫似的,橫亙在平坦纖細的腰肢間?。
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他沒見?過別的女人?的身子,不?知到底該是什么樣的,只是年?少輕狂,在外?和幾個親衛(wèi)玩鬧閑談的時候,也聽說過,女子生?產(chǎn),都是在鬼門關(guān)里走一遭,回來后,身形必然走樣,費好大的功夫,也不?見?得能回到生?產(chǎn)之前的模樣。
就連母后,身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不?論是天下名醫(yī),還是珍稀藥材,都唾手可得,對此也無能為力。
蕭琰依稀記得年幼時與母親相處的畫面。
她總是精致美麗的,對自?己的樣貌十分自?信,可偶爾也會傷懷,會讓他瞧見腰腹間比別處更皺上一分的皮肉。
那已是她費了許多氣力,才能恢復成的樣子,其實并不?丑陋,在年?幼的他看來,完全?可以當作身為母親的功績榜,可母親卻十分介懷,還因此時時擔心父皇從此不?會再如果去?一樣寵愛她,兩人?頗折騰了好幾年?。
他那時厭煩極了,連帶著對和母親一樣,生產(chǎn)過的女人都有一絲不喜。
可是,如今卻與?一個生?過孩子,還與?好幾個男人?有?過關(guān)系的女人?攪和在了一起。
他覺得那幾道?紋路美麗極了。
指尖輕輕觸上去?,引她一陣輕顫,再以更堅硬的指甲壓過去?,沿著蜿蜒的線條一寸寸游走。
不?必再等了。
他探索著,在她的指引下,逐漸尋到門道?,不?禁摟著她的腰將她翻過來,自?己則直起身,撩開本就松散的衣袍。
就在這時,緊閉的屋門被人?從外?用力踹開。
門板重?重?撞在兩邊的窗扉上,發(fā)出砰地兩聲悶響,將屋內(nèi)原本只剩輕輕重?重?的呼吸聲的氣氛一下打破。
屋外?春光明媚,暖融融的金色陽光灑下,映出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宴上,流水不?斷,美酒珍饈漂浮而下,親貴們酒酣耳熱,逐漸散去?各處。
蕭崇壽略顯蒼老的面孔間?也浮起一層緋紅,顯然也喝得有?了一絲醉意。
鄭皇后坐在一旁,正有?些心神不?寧,見?狀便?上前親自?攙扶蕭崇壽。
“陛下今日又多喝了,”她有?些嗔怪地伸出一根細長的食指,在他的額間?點了下,“幸好今日沒再飲鹿血酒,否則,臣妾可饒不?了陛下!”
蕭崇壽笑了笑,原本有?些發(fā)暈的腦袋,在聽到“鹿血酒”三個字時,神色稍頓了頓。
他握著皇后的手,借了一把力,從榻上起身,卻見?鄭皇后似乎察覺了他方才那一瞬的走神,正狐疑地看著他。
“陛下,怎么了?”
蕭崇壽擺擺手,問:“方才的鹿肉,可都送去?了?”
這一回,輪到鄭皇后心虛了。
“那是自?然,都過去?多久了,陛下竟還惦記著,臣妾可又要吃醋了!”她笑了笑,與?他飛快對視一眼,“該叫琰兒也早些生?個孩子,給陛下抱一抱才好。”
“是啊。”蕭崇壽嘆了一聲,只覺越發(fā)盼著蕭琰能好好成家立業(yè),繁衍子息,不?要如他這般,注定一輩子享不?了兒女成群的天倫之樂。
就在這時,一名今日當值的禁軍滿臉肅穆地走近,當著眾人?的面,在蕭崇壽的面前跪下。
“啟稟圣上,方才在清心軒中發(fā)現(xiàn)一名禁軍侍衛(wèi)飲醉得不?省人?事。”
皇家宴飲時,禁軍侍衛(wèi)竟然醉得不?省人?事,簡直駭人?聽聞!
那可是天子親衛(wèi),若個個如此,天子危難之際,還能指望何人?抵擋于前!
蕭崇壽聽得一驚,連酒都醒了一半,怒道?:“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
“回稟陛下,是杜倉。”
禁軍人?數(shù)不?少,日常護衛(wèi)天子,但真正能靠近天子,在這樣的宴上能出入曲江池畔的,必然是天子信賴、熟識的。
果然,這個名字一出,蕭崇壽便?立刻知曉是哪一個。
“杜家人?,”他冷聲道?,“武成柏的姻親啊。想?必對朕給武成柏的懲處心有?不?滿,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
一時間?,周遭的賓客們都靜了下來,面面相覷。
鄭皇后垂著眼,不?發(fā)一言。
“給朕好好審,重?重?發(fā)落。”蕭崇壽說完,不?再久留,退席而去?,乘著步攆入了高處的望月閣。
鄭皇后隨行左右,先?是親自?給蕭崇壽喂了醒酒湯,又給他絞了巾帕擦臉,待讓他半躺下,才安慰道?:“陛下不?要太過生?氣,那個杜倉,既然如此糊涂,惹陛下不?快,發(fā)落了便?是,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事是她暗中安排的,自?然不?希望他查得太深。
倒不?怕他知曉她的所?作所?為,只是擔心琰兒與?那乳娘之間?的不?清不?楚也被捅出來。
“朕知道?,皇后不?必擔心,”蕭崇壽點頭,面上疲態(tài)難掩,擺手道?,“朕有?些累了,先?歇息一會兒。”
鄭皇后此刻本就心神不?寧,聞言立刻起身,先?退到望月閣外?的階上。
春日溫暖,小憩時,門亦開著,由外?頭金燦燦的天光照進來。
她站到門邊,不?擋住一寸日光,這才示意身邊的宮女上前回話。
“到底怎么回事!”
宮女不?敢隱瞞,趕緊壓低聲回道?:“二位內(nèi)官分明是看著他們進去?的,后面也不?知怎么,沒能成事,許是那乳娘的藥沒下足,讓她找到機會逃走了……”
“你出的好主?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鄭皇后恨聲罵著,卻不?敢當真揚起嗓子,只能暫壓怒火,“如今可好,圣上要查!”
宮女也怕她發(fā)怒,連忙說:“娘娘不?必擔憂,那侍衛(wèi)不?知此事是旁人?有?心安排的,絕不?會牽連到娘娘。”
此人?出于禁軍,并非隨意選擇。
鄭皇后每日伴在圣上左右,自?然知曉禁軍中的不?少人?,其中,也有?鄭家送進去?的郎君們。這個杜倉從前是走了武成柏的門路才進的天子禁軍,武家一夕之間?敗落,便?意味著他將來的仕途舉步維艱,他自?然心生?不?滿。
他本就是個好酒色的,平日還能管得住自?己,如今失意,意志力便?也消沉許多。他們不?過安排了人?,提前幾次引他在不?該飲酒的時候破規(guī)矩,讓他逐漸習慣,今日又故技重?施,他當然輕而易舉就上鉤了。
從頭到尾,他都不?知自?己被人?算計了。
鄭皇后想?了想?,這才悄悄舒一口氣。
她瞪一眼那名宮女,低聲威脅:“仔細著點,若再出紕漏,看本宮不?揭了你的皮!”
宮女腦袋越埋越低,再不?敢出聲。
這時,屋里本該已歇下的蕭崇壽忽然有?了動靜。
“水。”大約是酒喝多了覺得口渴,方才才飲了飲酒湯,如今又要喝水。
候在屋里的貼身內(nèi)監(jiān)趕緊上前服侍。
鄭皇后將宮女揮退,也要轉(zhuǎn)身重?新進去?,里頭飲了幾口水的蕭崇壽又開口了。
“朕記得,宮里有?個宮女,名叫彤兒,你可知曉?”
鄭皇后腳步一頓,心里驟然生?出警惕,站在門邊一動不?動地聽著。
“宮中宮女三千,奴婢愚鈍,不?知陛下說的,是哪一宮的宮女?”
“是——”
一陣長久的沉默,蕭崇壽長嘆一聲:“算了,不?說了,就當朕沒有?提過此事。”
內(nèi)監(jiān)仿佛也有?些猶豫,頓了一頓,才應“是”。
鄭皇后站在門邊,一手扶在門框上,悄然攥緊,心里一陣冷熱交替,連忙將那宮女的名字暫記下來。
她不?知圣上是怎么了,竟會忽然問起一個宮女,那牽腸掛肚、猶豫不?決的態(tài)度,怎么看怎么不?尋常-
潮氣未退的屋子里,陡然照進來的日光有?些刺眼,刺得臥在榻上的云英眼前一片模糊。
好半晌,她適應了那有?些刺目的光,那道?本就有?些熟悉的身影才逐漸清晰。
是太子。
她眼神一驚,心頭陡然收緊,連火燒似的藥效都有?片刻消散。
“殿下……”
她被剝得干干凈凈的身子恰好沐在春光中,像被抹了一層晶亮的油,開口喚出的那一聲,更是聽得人?心口酥麻。
“您來了。”她的眼角綴著方才不?受控制而滲出的淚滴,看起來像松了一口氣似的。
蕭琰原本已蓄勢待發(fā),只差最后一步的真刀實槍,陡然被打斷,已是氣極,再聽她這樣叫另一個人?,更是一口氣提不?上來。
這聲音,這模樣,可比方才對待他時,嬌媚誘人?得多。
“專心點,不?許看他!”
他壓在她膝頭的手松開,轉(zhuǎn)而扭著她的臉頰,將她的視線轉(zhuǎn)回來,自?己卻轉(zhuǎn)頭看已經(jīng)一步步走進來的蕭元琮。
“大哥,”他扯起唇角,沖蕭元琮露出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得意的笑容,“你來的似乎不?是時候啊。”
第87章 及時 孤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蕭元琮看著?眼?前的場景, 面無?表情。
平日的溫和、仁慈、謙遜、風度,在這時統(tǒng)統(tǒng)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
而在表面的冰冷之下, 一股無?法消化的怒火正快速積聚,不時沖頂他的天靈蓋, 要將他那最后一層冰冷的外表掀翻。
“二弟啊,”他沉聲?道, 目光不再看下方的云英,只是就這么?直視著?蕭琰, “席上不見你,原來到這兒來躲懶了。”
“是啊,可惜我再能躲, 也還是被大哥找到了。”
蕭琰話雖這樣說, 心中得意卻愈盛, 伸手扣住云英的腰肢, 想要繼續(xù)突破。
但到底是第一次,他不甚熟練,稍一挪動, 便尋不到關(guān)竅, 又要重新摸索。
蕭元琮看不得他一點不見收斂,反而越發(fā)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禁閉了閉眼?。
他自十歲后,便再未有過要想要動手的沖動, 而今日,面對這樣的畫面,他竟有種想要像毛頭小子一般,不管不顧與蕭琰打一架的沖動。
幸好還是忍住了。
再次睜開眼?時, 他稍稍恢復鎮(zhèn)定,沉聲?道:“此事可是皇后的手筆?二弟,你這么?及時出現(xiàn),可是因為事情與你有關(guān),你早就有所察覺,卻不動聲?色,任由皇后出手?”
他半句沒提要讓蕭琰滾出去,卻字字戳到兩人?的心窩里。
蕭琰忽然沉默了。
太子說得沒錯,事情和他有關(guān),母后之所以下這樣的黑手,就是因為知曉了他和穆云英之間的那點糾纏。
他也的確早就心生警惕,這才能在今天如?此迅速地反應過來。
就是沒想到太子也會這么?快就找過來。
他垂眼?看向云英,忽然驚覺她那張被欲望染得緋紅的面龐之下,底色仍是冰冷的。
她只是想要人?替她解一解藥效而已。
“是又如?何??”他咬著?牙回?答,“你以為母后為何?要對她出手?”
蕭元琮冷冷看著?他。
“不是我說的。”他扯起嘴角,意味深長道。
蕭元琮神色一頓,隨后到底沒忍住,驟然沉了聲?:“我的人?就不勞二弟費心了。”
都是天潢貴胄,骨子里顧忌體面,話說到這個地步,再沒有賴著?不走?的道理。
蕭琰咬咬牙,只覺自己?好不容易快得手了,卻半途而廢,實在有種難言的氣悶和不甘。
“到底還是差了一步。既是大哥的人?,大哥該看好才是,”他慢慢從云英身上退下來,“可別讓她想要的時候找不到人?,只能求到我這兒。”
蕭元琮方才還盡力維持著?冰冷的態(tài)度,聽到此話,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一絲裂縫,漸漸漸扭曲成?憤怒的表情。
“記得換個地方。”臨出門前,蕭琰丟下一句,滿意地看著?他他崩塌的模樣,總算感覺稍出了一口氣。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云英和蕭元琮兩人?。
剛才因驚訝和緊張而被暫時壓制的灼熱溫度又重新翻涌上來,云英還臥在榻上,此刻輕蹙秀眉,胳膊支在身后,想要從榻上起身。
蕭元琮提步走?近,在榻前停下,垂眼?看著?榻上□□的人?。
不是沒見過她這副狼狽又渴求的模樣,只是,此刻的她,胸前有點點斑駁的痕跡,卻不是屬于他的,而是另一個男人?留下的。
他忍不住伸出一根食指,輕點在正中,暫時制住她起身的動作?。
云英頹然倒回?榻上,一派花枝亂顫。
“殿下,奴婢請丹佩和綠菱去給尤定報了信的,”她被藥效折磨已整整兩刻的時間,方才好不容易快能解渴,又被打斷,簡直就像沙漠中的旅人?,渴了一日一夜,好容易找到水源,卻只能硬生生看著?那救命的水被旁人?倒入黃沙之中一般,痛苦而絕望,“奴婢等了殿下許久……”
那副委屈的模樣,好似在責怪他,為何?不搶在蕭琰之前早點來。
蕭元琮額角青筋浮現(xiàn)。
他當然也想早些趕到,奈何?其中幾個來回?,等他找來時,到底晚了一步。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皇后的詭計沒有得逞。
那個禁軍侍衛(wèi)……
云英被他的指尖點著?,無?法起身,又難捱不已,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悄悄撩開他的衣袍,一雙盛滿春色的眼?睛水汪汪地仰望著?他。
蕭元琮呼吸滯了滯,額角青筋跳動得更快,原本只是輕輕點著?的手,不禁張開五指,以不輕不重的力道在凝脂間扇過一掌。
雪浪翻涌,紅梅搖曳。
云英輕哼一聲?,仰起的美麗臉龐微微皺起,不知到底是因為痛苦還是歡愉。
“那個侍衛(wèi)碰過你沒有?”蕭元琮問出自己在乎的話。
他沒將她的手拂開,她便更大著膽子引誘他。
她現(xiàn)下滿腦都是欲望,思緒有些遲鈍,聽到“侍衛(wèi)”二字,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迷茫,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先前那個滿臉兇狠,也被下了藥的壯碩漢子。
“沒有,”她輕輕搖頭,“那人?兇神惡煞地進屋,已抓著?奴婢,差點就要行不軌之事,幸好吳王殿下及時趕到……”
蕭元琮想起自己?衣袋里
收著?的那片淺綠的布料,實在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的手指開始下滑,在濕潤中停留。
“他來得及時,”這幾個字說得有些重,“那這兒他進去過沒有?”
云英搖頭,紅著?臉說:“沒有,殿下也來得及時。”
她模模糊糊的腦袋里卻覺得好笑,明明自己?早失了童貞,有過不止一個男人?,他們卻還是這么?在意這些。
蕭元琮聽得太陽穴邊像是被兩根針一下一下刺著?似的,脹痛難忍。
他閉了閉眼?,將她散亂在榻邊的衣裳丟到她的身上:“穿好,一會兒就走?。”
云英見他還不愿滿足自己?,心中一片絕望,連忙捂著?衣裳半起身,求道:“殿下,奴婢難受……”
蕭元琮伸手握住一片飽滿,用力擠壓,直到指間濕漉。
“再等一刻,孤今日定教你服服帖帖。”
說完,起身快步出去-
蕭琰不敢在這兒繼續(xù)逗留。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折返回?去,不管不顧地將那女人?從大哥的懷里拉出來,當著?大哥的面與她繼續(xù)那未完之事。
可是這樣一來,事情恐怕要鬧得難以收拾。
他沉著?臉,也不走?大道,只挑人?少的小徑,往自己?的歇腳處去,路上還時不時低頭查看自己?的衣裳是否不妥得太過明顯。
好容易回?到自己?的屋里,又趕緊吩咐人?備水沐浴。
他早已忍得疼痛不已,在內(nèi)監(jiān)擔憂的目光下關(guān)了門,獨自跨進水里,本該盡情釋放一番,可心里積著?一股煩躁的火氣,再加上還急等著?要去和母后對質(zhì),只能草草了事。
前后不過一兩刻的工夫,他便匆匆起來,擦了身重新穿上衣裳出來。
外頭的內(nèi)監(jiān)不敢離開,見他出來,趕緊稟報方才宴上的事情。
“只說了侍衛(wèi)一人?,沒提到別的?”蕭琰一面問?,一面扯一把?領(lǐng)口。
雖暫時發(fā)泄過,可他渾身上下仍有一種不大舒坦的刺撓感。
“是,只說了杜侍衛(wèi)一人?。”
蕭琰點頭,看來太子已先收拾過一番,事情只捅出來一半。
他心中有數(shù),不再停留,快步往高處的望月閣去-
蕭元琮很快命人?備好馬車,停在那處偏僻的屋舍之外。
王保心細,已命人?在附近悄悄看過,應當暫時無?人?,可清心軒還有看守和搜查的禁軍在,蕭元琮素來謹慎,不容在今日這樣的宴席場合出一點紕漏。
他將好容易穿上外裳的云英從榻上攙起來,指尖從她衣襟處劃過,替她重新整理一番。
她手腳太過無?力,外裳里面什?么?也沒穿,從遠處看,似乎沒什?么?特別,可靠在跟前看,卻覺得那薄薄的外裳將她的身子包裹著?,只是沒裹嚴實,底下柔軟的身段與優(yōu)美的起伏若隱若現(xiàn)。
才站起來,她便雙腿發(fā)軟,倒在蕭元琮的懷里,雙臂靈蛇似的纏住他。
“上車去,”蕭元琮摟著?她的腰,手掌挪到她臀上拍了拍,感受著?掌心間飽滿軟彈的觸感,“孤就滿足你。”
她走?不動,滿眼?盡是委屈。
蕭元琮沉著?臉,摟著?她走?到門邊,要出去之前,還是將她放開,無?情道:“自己?走?,否則,教外人?看見你這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孤也救不了你。”
云英咬著?唇覷他,權(quán)衡猶豫間,到底還是松了手,扶著?門框緩了幾息,艱難地跨出屋去。
馬車是特意挑的小巧的,停得近極了,不過四五步的距離,可她卻覺得格外遙遠,每邁出去一步,都覺得身子又酥軟一分,那股潮熱黏膩的感覺也更濃重一分。
有微風拂過,她身上那件單薄的外裳輕輕浮動,不但貼在身上更緊密,裙擺仿佛還要被掀起,嚇得她趕緊以雙手壓在腿側(cè),生怕教人?瞧見什?么?。
幸好過來伺候的幾名動工內(nèi)監(jiān)都深深埋著?臉,一點也未抬起。
她咬著?唇,扭頭看一旁只隔了一步的蕭元琮。
“殿下……”
他沉著?臉,看也不看她,淡淡道:“孤在車上等你。”
說罷,先踩著?內(nèi)監(jiān)放好的杌子上去,在車中坐定。
云英無?法,只好自己?艱難地挪動腳步,接近馬車時,雙手用力扒住馬車的邊緣,這才能借著?力踏上杌子,走?完最后兩步。
這兩步,已讓她用盡所有力氣,進入馬車車廂的那一刻,她渾身一軟,直接跌了進去。
車簾在身后放下,在她跌到近前的一瞬,蕭元琮張了雙臂,將她牢牢接住。
“走?吧。”他沉聲?吩咐。
車輪轉(zhuǎn)動,馬車緩緩前行。
云英委屈含淚的眼?再次看向蕭元琮,雙手重新爬上他的衣襟,一個勁地想往里鉆。
蕭元琮一手掐著?她的腰,另一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一下,示意她別亂動。
“殿下方才答應奴婢的……”她有些不滿地在他懷里扭了扭身子。
蕭元琮斜眼?睨她:“急什?么?。”
他身上解了她那件單薄的外裳,讓她重新變得毫無?遮擋,接著?,在她渴望到眼?含熱淚之際,讓她跨坐到自己?的腿上,握住她的兩只手,往自己?的腰下帶。
“自己?來。”
這便是允了。
云英想也不想,撩開他的衣袍。
不必她再做什?么?,方才那么?久,他也早已動了念,一直忍耐到現(xiàn)在。
久違的滿足在頃刻間襲來,云英攀住他的雙肩,仰頭深呼吸一番,便忍不住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搖曳。
蕭元琮也忍不住閉了閉眼?。
他扶著?她的細腰,望著?她逐漸被香汗浸濕的美麗臉龐,不禁伸手,將她頰邊凌亂的發(fā)絲撥開,看著?她皺起的粉面,修長的指尖點在她柔軟飽滿的唇邊。
“噓——”指尖撥弄著?她的唇瓣,“這是在馬車里,在外面,你想讓人?聽見嗎?”
云英搖頭,可是臉上的香汗卻直接被晃得落下來,呼吸也變得更加急促。
“可是奴婢克制不住,殿下——”
蕭元琮不比她好到哪兒去,頭皮一陣一陣發(fā)麻。
他也是第一次嘗到個中滋味,偏偏是她被下了藥的時候,若非他有遠超常人?的意志力,只怕已經(jīng)繳械投降了。
“那便將嘴堵住。”
他說著?,抽了塊干凈的巾帕,團作?一團,塞入她的口中,堵住她按不下的尖叫。
目光下移,再次瞧見另一個男人?留下的星點斑駁。
他的眸色驟然變深,因為方才的紓解而暫時壓下的那股怒火再次涌上心頭。
馬車走?的是小路,算時辰,應當已離開曲江池畔那一片區(qū)域,他握著?她的腰,將她翻了個身,直接壓住,掌握主?導權(quán)。
指尖在那顏色逐漸變深的斑駁間游移,他的額角亦有汗珠,沿著?下顎清俊的線條滴落下來。
“都是他留下的,”他發(fā)了狠勁,那力道遠比想象得要大得多,“若孤不及時趕到,你與他,今日恐怕下不了榻了,明日,你是不是就要自請去他的敬勝齋伺候了?”
云英眼?前有片刻發(fā)白,那一圈圈的光暈,讓她什?么?也看不見,所有感官都只聚集到身上。
蕭元琮平日看起來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常年捧書握筆,從未見他如?蕭琰和靳昭那樣舞刀弄槍,沒想到力氣卻一點也不顯得文弱。
她口中塞著?巾帕,說不了話,只能搖頭。
就算他不來,她當真與蕭琰一番云雨,憑什?么?她就要因此委身到蕭琰的身邊?
清醒的時候,她的眼?睛驚人?的明亮,帶著?一種與她溫順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旺盛生命力,看得人?無?端生出一種想要征服的沖動。
蕭元琮看著?她時而熠熠生輝的眼?眸,只覺心口像是被針刺一般,劇烈收縮著?。
“孤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第88章 宮女 還不夠。
蕭琰一臉郁氣地去了望月閣。
望月閣中, 蕭崇壽已經(jīng)熟睡,屋中靜悄悄,只有暖煦的陽光照著, 春風拂面,輕紗曼舞。
鄭皇后一個人坐在門?外的階下, 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曲江池出神,精致美麗的面孔間神情變幻, 一會兒是?害怕、緊張,一會兒又
是?失望、傷心, 偶爾亦夾雜著些許恨意?。
她的思緒早已從計劃的失敗中轉(zhuǎn)至方?才蕭崇壽忽然?提到的那?個宮女上。
天子?起居的延英殿根本沒有宮女,他平日除了在前朝理政,回到內(nèi)闈的大多數(shù)時候都與她在一處, 除了她身邊那?幾個宮女, 哪里還有什?么工夫認得什?么宮女?
還能讓他記得名字, 掛在心頭, 定?然?不簡單!
盡管已讓身邊的人去查了,可她此刻坐在這兒,只覺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
蕭琰過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她雙眼含淚, 傷心氣悶的樣子?。
“琰兒!”見兒子?過來,她從榻上起來,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拉住他的手就?要傾訴, “你可來了!你父皇,他定?瞞著我什?么事呢!他方?才竟問起個從未聽說的宮女!”
蕭琰心中感到一陣厭煩。
他將手從母親的手里抽走,冷冷道:“難道母后就?沒有什?么事瞞著父皇嗎?”
鄭皇后神色一滯,望著自己驟然?落空的手, 漸漸感到惱怒。
“你又來興師問罪做什?么?你是?我的兒子?,為何次次都要與我作對!”
蕭琰看一眼毫無動靜的屋里,不愿在此與母親爭執(zhí)起來,只得壓著火,先下石階,去了更遠的地方?,這才冷聲質(zhì)問:“母后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嗎!杜倉是?母后安排的吧?”
鄭皇后不料連他也知曉了此事,當即有一瞬間的心虛,可緊接著,便替自己辯解:“是?又如何!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你若不與那?乳娘胡亂糾纏,我又哪里用得著做這樣的事?”
蕭琰抿著唇不說話?。
并非被母親唬住,只是?他太?過憤怒,這么多年過去,母親好像始終沒辦法意?識到,他的事情,并不需要她從中攪和。
再加上他肚子?里本就?積攢著方?才沒得痛快發(fā)泄的火氣,此刻只覺頭突突直跳。
可鄭皇后卻以為他被自己的話?說得心虛,越發(fā)得意?地教訓起來。
“你這上不得臺面的丑事,若被你父皇知曉,只怕要對你寒心!琰兒,你就?不怕這是?東宮給你設的圈套?”
蕭琰聽她越發(fā)荒唐的話?,終于忍耐不住,大笑三聲。
“母后是?在宮中待得太?久,糊涂了吧?此事,若母后不說,父皇怎會知曉?就?算真?的知曉了,也不過一樁風流韻事,哪里比得上母后將手伸到父皇的親衛(wèi)中這樣駭人?至于東宮的圈套……”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恍惚,再回神時,目光已冷厲如刀鋒。
“若不是?這次碰的是?東宮的人,母后以為,太?子?會輕易放棄把母后牽扯進去的機會?”
他沒把太?子?和那?乳娘之間也有私情的事抖出來,倒不是?想幫太?子?遮掩,只是?提防母親再打別的主意?,又給太?子?遞刀。
“母后恐怕做皇后久了,已漸漸忘記,父皇除了是?您的夫,更是?君,是?天子?,他也有疑心,旁的事可以縱容,將手伸到天子?親衛(wèi)中,卻是?絕對不可能容許的。”
鄭皇后被他這一番低沉又充滿警告的話?說得心中直打鼓。
她好似的確有些得意?忘形了,為了將那?個乳娘除掉,竟然?想出了這么荒唐的主意?!
“我、我沒有……那?個杜倉本就?是?杜家人,我沒做什?么……”
她趕緊將自己的安排對蕭琰和盤托出。
蕭琰沉著臉,說:“這一次,太?子?不會追究,禁軍沒見到穆云英,自也查不到太?深,尚算僥幸。可若還有下次,恐怕就?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鄭皇后訥訥的,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父皇說的宮女是?怎么回事?”蕭琰留了心眼,父皇身邊已經(jīng)許久沒有出現(xiàn)過宮女,此時突然?提及,定?有什?么原因。
其實他知曉母后在此事上的直覺恐怕沒錯,但若都由著她胡來,遲早要壞事。
鄭皇后還沒回過神來,一聽他問,便將方?才聽到的一股腦兒說出來。
“此事母后暫不用管,兒自會讓人去查。”
事關(guān)蕭崇壽,鄭皇后有些不放心,但看到兒子?肅然?的面容,也不敢再與他較勁兒,只好答應下來-
宴席上,薛清絮不時看一眼不遠處的石徑,像等著什?么人或什?么事一般。
兩?刻工夫過去了,圣上已經(jīng)帶著皇后離席,就?連太?子?也一去不回,可除了方才來報的禁軍侍衛(wèi)飲酒私闖外,再沒其他動靜。
她越發(fā)覺得不對勁,眼見席已散了大半,不少年輕的娘子們都已三五成群到水畔游玩,她也不再逗留,當即起身回水榭去。
回去的路上,迎面遇見才從山上下來的蕭琰。
他孤身一人,面色肅然?,沒什?么表情,仿佛與平日并無不同,唯有略顯匆促的步履,顯出煩躁的心情。
薛清絮見狀,停下腳步,露出笑臉,沖他問好。
“二弟,你——”
話?才出口,還沒說完,蕭琰已從她面前走過。
從頭至尾,除了剛瞧見她時的那?一眼,再沒多給她半個眼神,仿佛從不認識她一般,冷漠無比。
薛清絮面上的笑僵住了。
她呆立原地,好半晌才回過頭去,看著蕭琰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起來。
不論?東宮和鄭家之間明爭暗斗到何種地步,她身為太?子?妃,身為長嫂,與蕭琰之間也一直是?以禮相待,你來我往間,從未有過不快。
雖然?有些過分拘束,浮于表面,但始終保持的微妙平衡,已讓她心滿意?足。
不想今日竟連停下問候一句都吝嗇。
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薛清絮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往水榭行去。
等到了近前,卻見原本候在此處的下人已少了大半,太?子?從少陽殿和宜陽殿帶來的人都不見了,只剩她身邊隨行的那?幾個。
“怎么回事?”她蹙眉,邊問邊加快腳步進去,果然?見里頭原本帶來的東西也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去了何處?還有阿溶,怎么都不在了?”
一名燕禧居的宮女趕緊回道:“方?才太?子?殿下身邊的王內(nèi)官來傳了話?,說殿下酒后不適,先回宮去了,皇孫方?才也被帶走了。”
薛清絮一驚,立刻問:“皇孫是?誰帶走的?”
想了想,又覺問得不夠直接,不等宮女回答,又補一句:“穆氏呢,有沒有一道回去?”
“皇孫是?丹佩帶著,穆娘子?…… 奴婢不曾見到,想來也已跟著一道回去了。殿下,咱們是?否也要回去?”宮女試探著問。
薛清絮在原地呆了呆,只覺事情恐怕已出了大紕漏。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樣。
“備車,回宮。”-
馬車行至一半時,原本明媚的春光漸漸暗淡,濃厚的烏云積壓著,落下一陣雨來。
一顆顆飽滿的雨珠落在地上,砸在車上,噼里啪啦,竹筒倒豆似的,響得人耳邊片刻不屑。
馬車中,一直被蕭元琮塞著巾帕堵住口的云英原本只能發(fā)出嗚嗚的悶聲。
她仰臥在車中有些局促的座上,隨著身體?的晃動,眼角有晶亮的淚珠,撲簌落下,雙手則無助地在車壁上胡亂抓著,卻怎么也尋不到能支撐的地方?,雙腿更是?如塘中蘆葦隨風搖曳一般,不住從車壁旁滑過。
自離開?曲江池附近的小道后,馬車便行得快了許多,顛簸也更甚。
不知是?不是?車身晃動得太?厲害,又或是?雨天陰沉,光線暗淡,云英感到眼前的畫面逐漸變得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隱約看到一道懸在高處的身影。
身上的浪潮已退過一波,本以為該緩解一些,可歇了不到半刻,便又卷土重來,也不知皇后到底用的什?么藥,想必為了周全,劑量也下了許多。
幸好蕭元琮沒有讓她空虛太?久,便也同樣起了意?。
雨聲中,車外的一切漸漸聽不到,車內(nèi)的二人也開?始掙脫約束。
蕭元琮將塞在她口中的巾帕抽出來,看到上頭潮濕的痕跡,忍不住更重地按著她的腰,俯身下去吻她。
“這一段路空曠。”他含著她的耳垂輕聲說。
云英的腦袋有些遲鈍,還未明白是?什?么意?思,身體?卻先一步做出反應。
斷斷續(xù)續(xù)、或輕細、或高亢的聲響開?始盈滿整個車廂。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將她翻了個身,讓她雙手向前,撐在車壁上,側(cè)對著自己,又湊到她的耳邊
,嗓音低啞道:“入大道上了,此處車馬行人頗多。”
云英只得趕緊忍住,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可她雙手支撐的地方?,恰好是?側(cè)面的車窗窗框,兩?手指尖,面龐正對的,就?是?車窗,車簾以兩?面綢布縫制,其中夾了一層棉絮,比尋常的簾子?重些,可行進之間,仍是?起伏不斷。
云英看著簾下不時露出的一角,緊張不已,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探出車外,更怕外頭有人經(jīng)過,直接掀開?簾子?,讓所有人瞧見里面糟糕的畫面。
雖然?她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可那?種恐懼一旦出現(xiàn),便只會不斷放大。
她撐在窗框邊的手不斷收緊,骨節(jié)泛白,整個人也繃得更緊,側(cè)過頭去,楚楚可憐地看著蕭元琮:“殿下,奴婢有些害怕……”
蕭元琮一手也撐在車壁上,另一手則嵌在她的膝窩,牢牢控制著她的身形,聞言沒有回答,只是?以行動讓她更加害怕。
她到底沒忍住,在車簾掀起一角的時候,恰有一絲尖叫溢出嘴角。
“當心被人聽到。”蕭元琮輕笑一聲,這才捏住她的下巴,湊到面前吻了一下,帶著她換了個方?向,不再對著窗外。
這一路行了近半個時辰,才回到宮城。
入東宮的時候,外頭的內(nèi)監(jiān)低聲提醒,蕭元琮揚聲吩咐一句“停近些”,內(nèi)監(jiān)們便十?分自覺地將馬車停在距離少陽殿石階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只是?殿外那?長長的石階,卻是?馬車再無法越過的了。
“殿下,到了,周圍無人。”
馬車停下后,過了片刻,才有人過來提醒,顯然?方?才的時間里,已在周圍檢查過。
蕭元琮在一片凝脂間拍了下,將先前那?件已皺得不成樣子?的外裳隨意?披在她的身上,隨后,托著她的臀,像抱孩子?似的讓她窩在自己的懷里,將她從馬車上抱下去。
衣裳披得潦草,不過遮住肩背,兩?條光溜溜的腿卻在半空中晃蕩不已。偏他身上的衣裳除了前襟散開?外下擺撩起外,大多還算完好,看起來不過是?在自己的居處隨意?一些而已。
春雨未歇,有變細的雨絲蒙在身上,帶著微微寒意?,引得云英顫了顫。
蕭元琮下腹也跟著緊了一下。
他手指略一用力,示意?她還沒進殿,收斂一些,一低頭,瞧她將臉埋在自己的懷中,一點也不敢看周遭的內(nèi)監(jiān)們,一時有些好笑。
“已經(jīng)緩過來了?”他的手指再度用力,在綿軟間擠壓,“這會兒知道臉紅了?”
這里頭有兩?名內(nèi)監(jiān)是?方?才在前面趕車的,她熱意?涌上來的時候,根本顧不上他們的存在,半點也不知收斂。
一級一級的臺階,他信步而上,不疾不徐,極有節(jié)奏。
云英點頭,呼吸凌亂的同時,小心翼翼從他懷里掀起眼皮,偷偷看他。
恰是?他抱著她跨入殿中之際,她來不及收回視線,竟一下瞥到站在殿門?外候著的余嬤嬤。
那?雙冰冷而凌厲的眼睛與她的視線短暫相接。
她渾身一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度縮回蕭元琮的懷里。
“奴婢已夠了。”
這話?不假,體?內(nèi)的藥性持續(xù)到方?才回到東宮的時候,便已差不多,余下的,都是?她本能的反應,可蕭元琮卻好像還沒饜足,抱著她的動作不見半點疲累之態(tài)。
“還不夠。”
他淡淡說完,抬頭看向余嬤嬤,吩咐一句“備些熱水,一會兒沐浴”,便踏入內(nèi)寢。
余嬤嬤的那?一聲“是?”很?快被沉重的屋門?關(guān)在外面。
屋里沒點燈燭,在雨天顯得十?分昏暗,云英被蕭元琮放到榻上,一仰頭便看到他有些模糊的面龐。
“趴好。”
清清淡淡的嗓音,在昏暗里蕩漾開?層層波紋。
云英的頭腦已清醒了,可聽到他的話?,還是?忍不住心顫。
他的身影映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中,有種朦朧而溫潤的氣質(zhì),偏偏他內(nèi)里全不似外表那?樣和善仁慈,這樣的反差,讓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與從前和靳昭在一起時不同,和蕭元琮的關(guān)系中,無關(guān)情愛,摻雜了太?多凡俗的計較,也讓她更渴望痛快地沉溺于單純的肉身歡愉中。
她沒有拒絕,而是?乖乖轉(zhuǎn)身,雙膝跪著,在榻上趴好。
在屋里又折騰了近半個時辰。
蕭元琮再出來的時候,已是?神清氣爽。
一身臟污的衣袍早換了新的,行走間,寬松的衣裳帶著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分外宜人。
余嬤嬤適時地給他奉上一盞蓮子?羹。
“殿下,可要讓穆娘子?回宜陽殿去歇息?”
她一直留意?著,穆云英進去后,一直沒再出來,身為下人,斷沒有留在主人屋里歇息的道理。
蕭元琮頓了頓,擺手道:“不必,晚些孤自會讓她回去。”
說著,接過碗盞,隨意?飲了兩?口,便又遞了回去。
他抬頭看一眼旁邊的漏刻,問:“太?子?妃呢,回來了沒有?”
余嬤嬤道:“回來了,兩?刻之前便回來了,可要召太?子?妃殿下過來?”
蕭元琮冷笑一聲。
“不必,孤親自過去一趟。”
第89章 陰私 殿下還是遠離一些的好。
日頭已漸西斜, 疊上雨后的陰沉,天地之間的暮色愈加濃重蒼茫。
云英渾身癱軟地在榻上側(cè)趴了許久。
昏黃的空氣像一片沉重的霧靄將她壓著?,潮濕又無力。
一個多時辰, 她被擺弄得顛來倒去,幾?度生死, 魂魄都?快出竅了似的,到這時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的腦袋里?閃過許多紛亂復雜的念頭。
一會兒是皇后有什么理由對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下?人出手, 一會兒又是吳王在其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還有太子……
先?前與?太子親近過多次, 但因從未到過最后一步,所以她并?未懷疑過,如今回想起來,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第一次的時候, 太子似乎過分敏感了些。
雖然他掩飾得極好, 很快控制住自己熬過了那個關(guān)口, 但對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她來說,還是捕捉到了那片刻的異樣。
她伺候武澍桉的時候,被迫在閨闈中聽了許多葷話, 知曉除了生來孱弱, 男子在房中第一次行事?時,多半堅持不住。
可太子……
他已經(jīng)有過一個孩子了,又怎會是第一次?
然而后面他迅速適應了,再未有過把持不住的情況, 儼然與?“生來孱弱”毫不相干。
難道是因為他和先?前那個叫青瀾的宮女,只有過一夜露水情緣,此后便一直久曠的緣故?
云英莫名想起先?前太子妃和皇后對皇孫的異常留心,和太子那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的態(tài)度。
孩子到底是誰的?皇孫到底是不是皇孫?
可怕的念頭陡然跳進腦海, 云英猛地從榻上坐起來,再不敢深想。
她已盡清醒了。
這兒是少?陽殿,太子的起居之處,不是她能久留的地方。
方才太子離開前,也抱著?她一同去了浴房,回來后,給她身上搭了塊寬大的浴巾,便自更?衣出去了。
既沒讓她離開,更?沒人進來收拾,顯然默許了她的逗留,但她心里?有分寸,醒了便該立刻離開。
她匆匆起身,撐著?酸軟的四肢,將已經(jīng)擱在榻邊的衣裳一件件穿好,垂落下?來的長發(fā)?沒法如平日那般好好梳理裝點,便只拿木簪簡單綰了個螺髻,隨即出了正殿。
外頭空空蕩蕩,不見蕭元琮的身影,只有余嬤嬤和兩名站得遠遠的內(nèi)侍。
兩名內(nèi)侍埋著?頭,不曾打量她一眼,只有余嬤嬤手里?捧著?托盤,盤中是一只盛了熱騰騰的湯藥的蓮瓣杯。
“穆娘子,”余嬤嬤面無表情地站到她的面前,“請飲下?湯藥。”
深色的
湯藥,在杯中晃動,隨著?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一股濃重的藥味。
云英自然能猜到這是什么藥。
她抿了抿唇,沒有拒絕,捧起湯藥一飲而盡,這才在余嬤嬤漠然的眼神里?問出一句:“敢問嬤嬤,這藥可是殿下?安排的?”
余嬤嬤掀起眼皮,凌厲的視線仿佛一把尖刻的刀。
“這樣的事?不必殿下?親自吩咐,做下?人的就該有分寸。”
這是在點她呢,讓她別因為得了太子的青睞,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該逗留在少?陽殿中不肯離開。
云英斂下?目光,沖余嬤嬤躬身:“嬤嬤教訓得是,奴婢定牢記在心。”
她不大在乎余嬤嬤對自己的態(tài)度,因其是個忠仆,做任何事?,都?只考慮太子一人,就像從前武家的常金那樣。
她更?在乎的是太子的態(tài)度,這是在東宮生存下?去的根本。
不論在哪兒,只要身為下?人,都?得看主人的臉色。哪怕她的兒子如今已成了武小?侯爺,也改變不了她奴籍的出身。
她從前并?不覺得身為奴仆就該自輕自賤,而現(xiàn)?在,她迫切地想要在離開皇宮之前,擺脫自己奴籍的身份-
燕禧居內(nèi),薛清絮跪在地上,低垂著?眼,聽蕭元琮問話。
“你對皇后說了什么?”
蕭元琮手里?還捧著?她親手煮的茶。
她出身清貴名門,在煮茶插花這些事?上十?分擅長,煮出來的茶色澤澄澈,芳香四溢,是上佳之品。
“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說什么。”薛清絮面無表情地回答。
她知道太子八成已摸到端倪,不過不知到底掌握幾?何。
“云英的事?,是皇后做的。”蕭元琮看著?手里?的茶湯,沒有飲,更?沒多看她一眼,“她與?云英有什么仇怨,值得她在這種場合冒這樣的險?薛清絮,你動一次我的人,我以為你該吸取教訓,沒想到還是這樣不知輕重。”
薛清絮冷笑一聲:“什么時候穆娘子已成殿下的人了?殿下竟拿她與?靳昭相提并?論,真是教臣妾吃驚。”
蕭元琮頓了頓,說:“凡是孤身邊的下?人,孤都?會一力護著?。”
薛清絮聽到此話,原本還算鎮(zhèn)定的心緒像忽然被戳到了心坎上一般,猛然抬頭,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看著?他:“殿下如今倒能說出這種話了,連下?人都?能護著?,怎么臣妾的父親,他身居高位,替殿下?擋過多少朝堂上的唇槍舌劍,沒有他,殿下?的太子之位,怎能穩(wěn)住?可當時,殿下?為了自己的清譽,對臣妾的父親不管不顧,直接割席而去,這又是什么道理?”
這是她多年的心病,始終無法釋懷,三言兩語不合,便要翻出來說一說。
從前蕭元琮與?她涇渭分明,平日入一宮之中的點頭之交一般,盡量避免沖突,可自云英出現(xiàn)?后,她卻像是越來越按捺不住似的,屢屢試探他的底線,當真與?她父親是一丘之貉。
看來,有些話,不得不與?她挑明了。
“孤是看重清譽,為人君,本就應當為天下?表率,你出身名門,不該不明白這個道理,你父親身為讀書人,更?應該懂得這個道理。莫說當時孤初入朝堂,根基不穩(wěn),全仰仗恩師等一眾清流文臣在側(cè)護著?,才能一路行至今日,便是換作今日,你父親這樣的人,孤也不會作保。”
薛清絮愣住了,沒想到他會忽然將話說絕了,不禁呆望他一眼,隨即擰眉,厲聲質(zhì)問:“我父親二十?四歲便中了狀元,未至半百便官至中書令,除了出身普通士族,不似齊家那般世代煊赫,有哪一點比不上齊侍中?你憑什么如此輕看他!”
蕭元琮手里?捧著?茶盞,身子微微前傾,看著?跪在低處的薛清絮,用一種冷漠至極,又鄙夷至極的目光看著?她。
“科舉舞弊,這是什么樣的罪名?”
裊裊的水汽自盞中升騰而起,薛清絮隔著?一片霧蒙蒙望著?他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父親故去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提起這件事?。
科舉舞弊,對于文臣來說,就像武將們?臨陣投降一樣,的確是極不光彩的事?。
她雖是女子,也從小?讀詩書長大,知事?明理,當然隱隱知曉事?情的輕重,可那終究是她的父親,她從小?崇拜、敬愛的父親,在她心里?,父親一直是天底下?最正直良善的人,她始終不愿相信真的是因為父親自己的錯,才導致薛家的落敗。
“殿下?身邊的那些臣子們?,有哪一個手上是干凈的?人人都?有見不得光的陰私事?,怎么偏偏到我父親這兒就不行!”
蕭元琮面無表情道:“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孤比你更?清楚。可旁人手里?沾的事?,無傷大雅,更?不曾被鄭家捏住把柄,只有你父親不同。他一個靠著?科舉入仕的普通士族,在朝堂上順風順水,做著?天下?讀書人的楷模,私底下?卻做出舞弊這樣的事?,若真抖出來,只怕天下?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也會將他淹死,你以為,如今你還能好好地以清貴名門之女的身份做你的太子妃?”
最后沒有身敗名裂,只落得個辭官回家的結(jié)果,已是萬幸。
薛清絮面色擰攪,說不出話。
蕭元琮頓了頓,嘲諷地笑了一聲:“對了,你本也不屑做這個太子妃,你心中惦記著?的一直是老二。”
一語畢,薛清絮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登時僵住了,又驚又懼地看著?他,不知這樣私密的事?,他是如何知曉的,畢竟,連她對自己的貼身宮女都?不曾說過。
甚至,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心中對蕭琰的那份隱秘的情愫,到底是不是愛慕之情。
只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對鄭居濂和鄭皇后說了一句“不必大做文章”。
也許他的意思只是她父親的事?根本傷不到太子,又或者他根本不屑用這樣的把柄來威脅太子,可是于她而言。就是這句話,讓鄭皇后改了主意。
她不明白為何圣上和皇后那樣的性子,卻能養(yǎng)出蕭琰那樣恣意瀟灑之人。
整個蕭氏皇族,似乎只有他活得自在,像個異類一般,與?周遭所有人格格不入,讓人忍不住關(guān)注他的一舉一動。
她自發(fā)?現(xiàn)?穆氏和蕭琰之間有那樣一層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后,心中便一直覺得膈應得慌。
穆云英那么低賤的出身,已經(jīng)生過孩子,在東宮和太子不清不楚,她忍了便算了,竟還和蕭琰私下?糾纏,這口氣,她覺得自己怎么也咽不下?去,這才想借著?皇后的手將其除掉。
可惜還是失算了。
“原來殿下?早知道臣妾的心思,卻一直沒有點破,”她調(diào)整一番自己的神色,也不否認,強作鎮(zhèn)定地嘲諷,“臣妾倒要感謝殿下?如此貼心了。”
“夫妻數(shù)年,孤自然了解你這個妻子。看在過去朝夕相對的份上,孤給你留一分面子,也是應當,也算還了從前你父親對孤的忠心了。”
“殿下?在這樣的事?上知曉要給臣妾留面子,殊不知,臣妾的面子,早在殿下?將青瀾的死推到臣妾身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沒了!”
提到青瀾,蕭元琮的臉色有一瞬間僵硬。
他將茶盞重重擱下?,用一種看似鎮(zhèn)定,實則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虛張聲勢的語氣道:“此事?不許再提,你若再揪著?不放,那這個太子妃的位置,孤便當你不想再要了。”
薛清絮僵著?臉不說話。
他越是這樣說,她反而越是覺得青瀾定才是他的死穴。
“往后,安分些,珠鏡殿少?去,每日在燕禧居抄寫金剛經(jīng)一遍,于酉時前送到少?陽殿,一日也不得耽誤。”
五千余字的金剛經(jīng),要從頭至尾抄完,至少?要一兩個時辰的功夫。
蕭元琮說著?,從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袍,轉(zhuǎn)身要走?。
臨到門邊時,又忽然想起什么,暫停了腳步,慢慢道:“說起來,今日孤趕去清心軒時,到底晚了一步,云英已被人救下?了。”
仍跪在地上的薛清絮側(cè)過身,抬起頭看向他。
“是老二救了她。”他淡淡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遺憾和惋惜,說完,也不看薛清絮扭曲的臉,踏著?暮色信步離開燕禧居。
回到少?
陽殿的時候,屋里?的人已經(jīng)不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讓他有片刻出神。
“殿下?,燕禧居那兒,可要將人手都?換一遍,好提防些?”余嬤嬤跟在他的身邊低聲問。
蕭元琮擺手:“不必,換一兩個做做樣子便是。”
他根本不想防著?她,還等著?她將青瀾的事?揭開呢。他只怕因為今日的變故,讓她和皇后畏手畏腳,反倒不敢再把那件事?拿出來做文章,這才特?意過去,激一激薛清絮。
余嬤嬤早就不滿薛清絮的所作所為,依她看,這樣的女子,根本不配為太子妃,早該被廢,但既然太子沒有這個意思,身為下?人,自也只有照做的份。
“老奴明白,定不會讓太子妃起疑。”
“嗯。”蕭元琮淡淡點頭,回到殿中,心思便止不住飄到別處,“她是何時走?的?”
余嬤嬤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云英。
“殿下?剛出去不到半刻,穆娘子便自己回宜陽殿去了。”
她說著?,想了想,還是多添了一句。
“老奴已經(jīng)備了避子湯藥,給穆娘子服下?,殿下?不必擔心。”
避子湯……
蕭元琮對此物并?不陌生,當初,鄭氏初為貴妃時,給后宮中的許多妃嬪都?灌過這種湯藥。
后宮的嬪妃們?對此物總是有著?天然的敵意,此物不但會讓她們?難有身孕,長久用下?去,還會讓她們?的身子虧損孱弱。
他皺了皺眉,到底沒說什么,點了點頭,便示意她先?下?去。
可是,余嬤嬤卻并?未依言下?去,而是站在原地,猶豫片刻,說:“殿下?,老奴還有一言,穆娘子……殿下?還是遠離一些的好。”
蕭元琮挑眉:“嬤嬤何出此言?孤記得,先?前是嬤嬤想將她送到孤的面前,怎么如今卻要孤遠離她?”
余嬤嬤垂下?眼,沉聲解釋:“老奴慚愧,當初妄自揣度了殿下?的心思,也覺得殿下?身邊該有個知冷知熱的女子伺候。可是,如今看來,穆娘子似乎不大懂得克制,引得殿下?少?了節(jié)制,此舉于殿下?實在不利。”
她今日看到太子就那樣抱著?個赤身裸體?、只掛了件外裳的娘子回來,實在有些出格。
她身為秦皇后身邊的舊仆,一路看著?太子長大,他從來都?是個極度克制之人,長至盛年,即便身在高位,身邊沒有半個可心的女子,也從不曾在男女之事?上有過絲毫放縱的跡象。
如今,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蕭元琮默了默,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她說得沒錯,自己的確做過了頭。
可是緊接著?,又覺得不對。
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嬤嬤不必擔憂,今日實是因為皇后和太子妃從中作梗,給云英下?了藥的緣故,往后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他淡淡解釋,好似當時那個情難自禁的自己也不過是有意為之而已。
余嬤嬤見狀,不再多言,斂了神色,躬身告退。
第90章 往昔 還是為了孩子。
凡事有?一便有?二。
上巳之后, 蕭元琮隔三差五召云英到?少陽殿中。
也許是因為?那?日的放縱,宜陽殿的人也盡知曉了?她和太子之間的關(guān)系。
起初,丹佩和綠菱看?向她的眼神中多少帶著?畏懼和陌生?, 同?在一個屋檐下,同?為?下人, 忽然有?一個爬上了?主人的床,不?論從前?關(guān)系再和睦, 也總會有?幾分難以消化的怪異感覺。
好在她們兩個本也沒?什么?壞心思,加上也知曉云英被人下了?藥, 雖不?清楚內(nèi)情,但只這一點,對她們來說也夠了?。
見她不?曾因此事而改變, 兩人便也很快恢復如常, 一面安心照顧皇孫, 一面對她與太子的事視而不?見。
蕭元琮開始不?再拿孩子作幌子來掩人耳目, 每回?夜里若是召見,會有?人提早回?來知會尤定?,再由?尤定?轉(zhuǎn)告云英。
傍晚, 她便趁著?慕色昏沉時, 獨自穿過兩座殿閣之間的石階,進入少陽殿正殿中,迎候蕭元琮歸來。
半個月時間很快過去,眼看?已是三月中旬, 云英再度盤算著?要出宮一趟,看?看?阿猊。
上次出宮,還是上元那?日了?。
期間,圣上指阿猊為?城陽侯繼承人的圣旨也下來了?, 同?時,還給一直沒?有?起名,沒?有?入族譜的阿猊賜一個“慈”字,讓他以“武慈”之名,入武家的族譜。
雖然阿猊還只是個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但這樣的好事,云英很想親自告訴他。
一連兩三日陰雨霏霏,天氣沉悶得很,這日,才至傍晚,天空中便再度翻涌起滾滾濃云,滿是山雨欲來的氣勢。
云英早得了?知會,獨自提著?一盞燈去了?少陽殿。
殿內(nèi)殿外的內(nèi)監(jiān)們早習慣了?她的出現(xiàn),一路沖她招呼,又低著?頭替她開門,熟門熟路。
“殿下今日讓備了?盞酒,當是今日科考殿試已畢,殿下可稍松一口氣了?。”
上巳之前?,試卷評閱已完成得七七八八,上巳之后,還要準備殿試,的確繁忙。
云英笑著?點頭,心中猜測太子今日應當心情不?錯。
她獨自進屋,想了?想,將自己的里衣脫去,只穿一件外裳,發(fā)髻仍是梳得整齊,只將兩鬢邊的發(fā)絲抹下來些,讓美麗的臉龐多一絲凌亂而楚楚動人的氣質(zhì)。
蕭元琮回?來時,便看?到?她這副模樣,跪坐著?側(cè)身點燈的畫面。
暮色已盡,只余一點發(fā)灰的光芒由?窗紗篩過罩進來,罩在她的身上,一點如豆的燭光在她半籠的手心下綻開,那?柔和的光芒自下而上,打在她的面頰上,留下一層潤澤的光暈,讓她像灰蒙蒙的背景中一抹唯一的亮色。
蕭元琮的腳步頓了?頓。
他不?是第一次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在自己的寢殿中候著?,不?過,先前?她多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門邊,大約提前?聽見他回?來的動靜,早早做出行禮的姿態(tài),所以,他一進來,總是瞧見她在門邊低著?頭彎著?腰行禮的樣子。
只一個小巧又飽滿的腦袋,看?來低眉順眼,完全瞧不?出神色情緒。
而今日,與往日的循規(guī)蹈矩不?同?,她點燈的樣子看?起來頗有?幾分松弛隨性,仿佛在閨闈中一般。
他莫名想起已故去多年的母親。
秦皇后是個性情頗有?些冷淡的人。
她少年時便被定?下與蕭崇壽之間的婚約,從那?時起,她便處處以未來王妃的身份約束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論何時何地,力求端莊妥帖,不?出一絲差錯。
那?時的蕭崇壽只是個旁支親王,同?真正的天子一脈隔了?一道,從小在遠離京都的封地長大,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能陰差陽錯地成為?天子。
作為?一個很可能一輩子只留在封地的親王,做他的王妃,其實根本無需如在京都這般拘束講究,蕭崇壽本人也因為?自小體弱多病,沒?法像大多健壯孔武的兒郎一般斗雞走狗、跑馬行獵,所以格外喜歡那?些鮮艷跳脫、活潑歡快的郎君和娘子。
秦氏的循規(guī)蹈矩,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這是早年間就定?下的婚約,二人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起初,這樁婚姻還算完滿。
雖然秦氏性情淡漠,常有?些不?解風情,但她知書達禮,溫婉賢良,有?身為?王妃該有?的風范,除了?打理府內(nèi)外的事物,幾乎不?會插手蕭崇壽的其他事,一直到?后來入京成為?帝后,二人都還相安無事。
直到?鄭氏的出現(xiàn),才打破了?這份已維持了數(shù)年之久的平衡。
鄭氏的出現(xiàn),讓秦皇后中宮的權(quán)威逐漸動搖,直到?最?后土崩瓦解。
蕭元琮還記得自己年幼時的情形。
那?時,宮中不?少嬪妃們在鄭氏的挑唆下,不?時給秦氏找麻煩,就連皇帝也因鄭氏而對皇后逐漸不?滿、疏遠。
而秦氏卻?從來不?顯怒色,仿佛他們的所作所為?,完全不?能傷害、打破她刻進骨子里的端莊一般。
正是這份不?慌不?忙,頗讓鄭氏恨了?一陣。
可年幼的蕭元琮卻不明白母親明明是皇后,為?何被人欺負至此,都從不?反擊,連帶著?他這個太子,也總是無辜受累。
他忍不?住時,也曾問過母親。
而她只是看?著?珠鏡殿外不?甚廣闊的景致輕聲說:“反擊了又有何用?”
他當時還不?大明白母親的意思,直到?后來,才逐漸懂得,母親說的,是父皇對鄭氏的言行分明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有?意縱容,才會有?他們母子那?樣的處境。
此事無關(guān)對錯,只看?圣心何處,皇后不?得寵,便是再占理,也得不?到?一點好,只會讓皇帝更加厭惡。只有?皇帝自己醒悟、后悔,不?愿再裝睡的那?一日,才是真正的情勢倒轉(zhuǎn)。
幼時,他總覺得母親對他過于淡漠,除了?讓他跟著?恩
師好好讀書,便再沒?別的囑托,日常相處,也多是提醒他行端坐正,要有?端方君子的樣子。
他漸漸學會收斂情緒,做個無悲無喜、與凡俗的情感割裂開來的“君子”,得到?許多朝臣的鼎力擁躉。
年少時,他對母親也有?淡淡的怨恨,怨她不?曾給過自己多少母親的關(guān)懷和溫暖,待后來母親故去,他日益長大,再回?想時,才覺得年少在母親身邊的時光,已是二十多年里最?輕松愜意的時候了?。
其實母親也是個溫柔的人,雖不?與他親近,卻?會在殿中為?他留燈,雖未曾親自教導他讀書,卻?會在冬日他偶爾犯懶不?想起來時,命人送棉衣過來。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跪坐在燭光邊的云英轉(zhuǎn)過頭來,沖他露出笑容。
鬢邊一縷碎發(fā)垂落在嘴角,為?她本就美麗的模樣平添一分動人。
“殿下回?來了?。”她的手自燭火之上挪開,令溫暖的光芒毫無遮擋地散入灰色的夜幕中,“奴婢才備好衣物,這便來伺候殿下更衣。”
說著?,她從地上起身,快步行至屏風邊,不?等他開口,伸手便替他解衣裳,熟練得好似已做過無數(shù)次一般。
蕭元琮看?著?她低頭的樣子,忍不?住將她垂落在頰邊的那?一縷發(fā)絲輕輕攏到?她的耳后,隨后,指尖一轉(zhuǎn),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的目光與自己相接。
“聽聞今日殿下讓備了?酒,”她順從地仰起臉頰,笑看?著?他,問,“不?知可是有?了?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蕭元琮對上她笑吟吟的眼睛,沒?有?立刻回?答,任何時候,他都不?容易放下戒心。
不?過,這件事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今日殿試已畢,孤先前?留意的那?個考生?,應當會有?不?錯的成績。”他也露出一絲笑容,拇指指腹開始在她的耳畔輕輕撥弄。
云英由?著?他動作,手上替他寬衣解帶的動作并未停下,好容易將腰帶上的玉佩一塊塊解下,叮叮當當擱在托盤上,再將腰帶解下,脫去外裳,剩下里頭單薄寬松的衣裳。
“殿下留意的考生?,想來定?是不?簡單的。”她將衣裳捧在懷里,趁轉(zhuǎn)身時眼神一轉(zhuǎn),問,“可是殿下先前?吩咐中郎將——靳都尉前?往許州護送的試子之一?”
她幾個那?個年輕的書生?,就連靳昭也對他有?幾分敬意。
再次提起靳昭,蕭元琮的目光在她面上多停留了?一瞬,見她似乎并無別的心思,才點頭道:“傅彥澤,永州去歲的解元,正是此人。”
殿試的最?后結(jié)果,是由?天子欽定?的,他身為?太子,無法左右,不?過,只觀此人在殿試中的表現(xiàn),必能名列前?茅。
唯一可惜的是,此人先前?寫過的那?篇《時政論》太過出名,還未入仕,便已先幫著?他這個太子說話,在父皇那?里,定?然已將此人歸作東宮一派,如此,當與狀元無緣了?。
但不?論如何,他沒?有?看?走眼,此人如此年少,就有?這樣的才氣,將來必能為?他所用。
他不?欲多談此事,只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云英。
在她回?過身去,將他的衣裳掛到?架子上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衣裳似乎有?些不?一樣。
單薄、輕柔,衣裳底下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比平日更加清晰一分。
他雙眼頓了?頓,上前?一步,一只手從身后搭在她的腰上,輕輕摩挲著?從她的腰腹向上。
似乎的確少了?一些隔膜……
就在他張開五指,想要用掌心感受更加飽滿柔軟的部?位,試探手感時,外頭的內(nèi)監(jiān)捧著?熱水與巾帕進來。
他只好先松開手,垂首在她脖頸一側(cè)輕輕吻了?一下,滿意地感受到?她輕微的抽氣聲。
內(nèi)監(jiān)將銅盆與巾帕擱在一旁,又將才換下的衣裳取了?過去,同?時,外間也有?內(nèi)監(jiān)將膳房才送來的晚膳一一擺到?案上。
一壺桃花釀,遠遠便教人嗅到?芬芳的氣息。
蕭元琮在榻邊坐下,揮手示意旁人下去,只讓云英坐到?自己的身邊。
在同?一張榻上,云英與他只隔了?幾寸距離,小心地不?觸碰到?他,微微側(cè)身,抬袖替他斟酒。
蕭元琮看?著?她隱現(xiàn)的身形,不?禁沿著?單薄的衣裳,極輕地從她的后背一點點滑下去。
甚至未實在地貼上去,只像羽毛似的輕柔地拂過,卻?帶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云英扭頭看?他,將才斟滿的酒杯捧至他的面前?。
蕭元琮握住她的一只手,直接帶著?酒杯湊到?自己的唇邊,一邊小口啜飲,一邊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衣襟處滑動。
云英抬起的手開始顫抖,胸口也隨著?呼吸而起伏。
杯中最?后一口酒飲盡時,衣襟處的扣子已經(jīng)被他的指尖撥開。
春衫輕薄,她的雙臂落下,酒杯重新擱回?案上時,身上的那?件外衫也順著?柔膩的肌膚滑落下去。
里頭的衣衫已被她提前?脫下,外衫一解,一切便都一覽無余。
蕭元琮的目光驀地幽暗起來。
“竟然穿成這樣到?孤的殿中來,”他的食指與拇指交替撥弄,再緩緩捏緊,看?著?她逐漸漲紅的臉,他輕聲問,“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孤?”
盡管這樣問,他心里卻?有?莫名的念頭,希望她搖頭。
這是不?該有?的念頭。
在他看?來,各有?所求的關(guān)系,才更可靠。
云英光溜溜地跪坐在他的身邊,盡量不?看?他毫無顧忌地打量的眼神,咬了?咬下唇,忍住他的手指帶來的酥癢與顫抖,說:“奴婢已經(jīng)許久沒?有?看?過阿猊……”
還是為?了?孩子。
蕭元琮不?語,五指張開,感受到?指間充盈的柔軟,牽引著?將她帶到?自己的懷里,讓她面對面跨坐到?自己的身上。
衣袍的下擺被撩起,二人毫無阻隔地靠在一起。
云英忍不?住蜷縮起白嫩小巧的腳趾,腰后亦無法自制地朝前?挺著?。
“殿下,奴婢想看?看?阿猊……”
她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他的胸前?,雙手攀在他兩邊的胳膊上,細長的手指不?時抓揉著?他的中衣,乍看?已是一副失神的樣子,口中卻?仍不?忘此事。
蕭元琮干脆翻身將她壓在榻上,同?時湊過去堵住她的嘴。
帶著?桃花芬芳的微醺酒意頓時撲面而來,云英的雙腿掙了?掙,像是太過敏感一般,緊接著?,在那?股酒意的熏染下,又軟了?身子。
她暫時不?再多問,跟著?他沉溺在涌上頭頂?shù)目释小?br />
再回?過神來時,案上的酒菜早已涼透。
云英汗涔涔的臉頰壓在榻上,腰間還箍著?他的一條胳膊,整個身子軟得像被抽了?骨頭。
“你自己定?日子吧,”蕭元琮意猶未盡地含著?她的耳垂含糊道,“晚些時候我會同?余嬤嬤說,到?時你自尋她取了?令牌出宮便是,孤讓尤定?陪你一道出去,也好免去其他麻煩。”
說是陪她,實則也有?監(jiān)視的意思,上回?她與吳王差點突破底線的事,顯然在太子的心里留極濃重的陰影。
不?過,已經(jīng)達到?大半目的了?。
“多謝殿下。”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原本有?些失魂的眼神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忽而亮了?亮,“奴婢該走了?。”
她說完,撐著?酸軟的身子從榻上起來,彎腰就去
拾滑落到?地上的那?件外裳。
帶著?斑駁痕跡的背影在燈下看?起來格外纖弱,蕭元琮不?由?蹙眉,手掌覆在她的后腰,說:“急什么??熱水已備好了?,一會兒讓他們將酒菜熱一熱。”
如今阿溶已不?日日要喂,他不?明白她為?何忽然急著?要走。
云英扯著?衣裳捂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一眼,搖頭道:“奴婢該走了?,不?能耽誤殿下太久。”
這話不?像是她自己一個人忽然想起來的。
蕭元琮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將外裳披到?身上的動作,等著?她開口繼續(xù)說。
女人若是要搬弄是非,定?會留一半話,待男人親自問,若男人不?追問,她便會繼續(xù)暗示。這是他年少時便在宮中見識過無數(shù)次的伎倆,他母親因此不?知吃過多少暗虧。
然而,云英直到?衣裳穿好,起身告退,都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蕭元琮到?底沒?忍住,在她即將退至殿門處時,將她叫住。
“可是有?人對你說過什么?話?”
云英停下腳步,先是搖頭,又躊躇地看?他一眼,緩緩道:“余嬤嬤先前?叮囑過奴婢,有?些事不?必殿下親自吩咐,做下人的就該有?分寸。奴婢明白嬤嬤的意思,故不?敢在少陽殿久留。”
一番話,竟是要說余嬤嬤的“不?是”,云英說完,心口怦怦直跳。
蕭元琮不?禁挑眉,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倒的確像是余嬤嬤會說的話。
不?過,兩個女人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嬤嬤為?了?孤考慮頗多,她說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你照做便是。”
云英也不?惱,抬頭飛快地看?他一眼,隨即低下頭,輕聲道:“奴婢自知出身低微,能得殿下青睞已是萬幸,絕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說罷,匆匆行一個禮,便退出少陽殿。
留下蕭元琮一人在殿中,總覺得心中像被扎進一根細小的刺,怎么?都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