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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黎青微微笑著抽出幾張紙巾, 仔細擦去桌上的冰淇淋漬,不緊不慢地告訴宋七月:

    “是咱們當時返程的那一天,一大早, 白教授就自己租了個車又跑回叢林里了,她幫小柚子把手繩找回來的。不是什么大神, 也不是什么招魂, 一條手繩它也不會自己復活, 你清醒一點。”

    這下輪到白鷺洲和池柚驚訝了。

    白鷺洲:“你知道?”

    池柚:“黎師姐你、你怎么知道的?”

    黎青聳肩:“因為那天早上我也醒得早啊,看見白教授出去了,導游和我說她是租車去了。她回來的時候, 我也看見她手里捏著紅手繩。”

    池柚忙問:“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這件事?”

    黎青:“為什么要告訴你?”

    黎青抱著胳膊向后面一靠。

    “這種事情,就應該等她自己把手繩送到你面前,你才能充分感受到她的良苦用心和不容易,然后你倆才能感動得抱頭痛哭, 升華感情。我給你說算怎么回事?這不等于把高潮劇情直接提前劇透了么?”

    池柚:“啊……”

    白鷺洲:“……”

    “哇。”宋七月一眨不眨地看著黎青, “我真的有點后悔跟你談戀愛了。”

    黎青:“嗯?”

    宋七月:“你這腦子,我真玩不過你啊。”

    宋七月扭頭對白鷺洲說:“表甥孫女,你就甘心這么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嗎?快,快想辦法讓她吃個癟。”

    黎青嗤笑:“她有什么能耐讓我吃癟。”

    白鷺洲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飲完茶, 緩慢地放下, 抿了抿唇上的殘茶。

    然后,她就開口說了一句話:

    “池柚要做入殮師了。”

    黎青的笑僵在嘴角。

    空氣凝固了整整十秒。

    “什么?!”

    黎青的表情終于崩了, 一點笑都再擠不出來, 語氣濃重得駭人。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池柚。

    “她說的是真的嗎!”

    池柚:“是啊……”

    黎青直接站了起來,按住桌子, 聲調都比平時高了兩度。

    她甚至不再叫“小柚子”,直呼了池柚的大名。

    “池柚, 你知道我一直以來為什么要努力撮合你和白鷺洲嗎?就是為了讓你談上戀愛以后收收心,好好去做醫科研究,你這么聰明的大腦,怎么能不盡心盡力貢獻給醫學事業?現在好不容易過了戀愛這個坎,終于能全心投身醫學大業,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做入殮師?!”

    她這鐵血事業粉,就這么塌房了。

    還塌得轟轟烈烈,徹徹底底。

    “啊……”

    池柚有點害怕地看著面前的黎青,都不敢點頭了。

    “是、是有……這個、這個打算。”

    “你——”

    黎青真的有些動怒了。

    “你這個智商,你這種天才,做個入殮師,你居然甘心嗎?!”

    “我、甘心啊。”

    “呵,呵呵。”

    黎青不禁自嘲地冷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這么久的無用功。

    “我真后悔,我還不如撮合你和柴以曼,起碼你和她在一起還會出國深造。你現在真的是戀愛腦入骨了,做個入殮師,就為了留在云州陪著她?”

    白鷺洲聽黎青這么說,將池柚向后拉了一點,擋在前面,皺眉道:

    “她不是戀愛腦,她是認真思考過自己的人生職業選擇后才做的這個決定。我不管你后不后悔,也不管你想撮合誰,我不否定你為我們做過的努力,但是你不能隨隨便便誤解她,給她戴上‘戀愛腦’這樣的帽子。”

    黎青:“我不是在給她戴帽子!”

    宋七月眼看氣氛不對,忙勸和:“別吵架別吵架。”

    “……我沒想吵架。”

    黎青也發覺自己有點太激動了,盡力平復了一下情緒,咽了咽喉嚨。

    她再次看向池柚,控制自己放平聲音。

    “池柚,你真的認真思考過了嗎?想清楚,想明白了?”

    池柚也回視黎青,堅定地點點頭:

    “對,我不喜歡救人,我就喜歡死人。”

    “你……不是為了白鷺洲,才選擇做入殮師?”

    黎青想多次確認這個事實。

    “就算沒有白鷺洲,你也不愿意做一個醫生嗎?”

    池柚:“對。我這樣選擇,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自己想過這樣的生活。我還要謝謝老師,她幫我找了符合我期望的職業,讓我終于能找對自己的位置。”

    黎青隱隱動了下嘴唇。

    “你……”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是天才,尤其是你,師姐,你對我寄予了比其他朋友們都更多的厚望。但難道只是因為我有這個智商,我就必須去從事醫學行業嗎?”

    池柚條理清晰地說。

    “我不想去走的路,為什么要因為適合走,就一定得去走?我一直都不覺得‘合適’是多重要的事,就像我不覺得,我得因為柴姐姐跟我很合適就和她在一起。人類基因里的主觀能動性不重要嗎?‘喜歡’這件事不重要嗎?你說過希望我可以一輩子開心,活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對不對?”

    “……”

    黎青聽完池柚的話,扶著桌子坐了回去,沉默良久。

    她似乎沒想到,如今的池柚,竟然可以這么成熟地講出這么一番話來。

    白鷺洲也看向了池柚,眼底翻涌起層層微光。

    越看她,光越深。

    半晌,黎青勾起唇角,輕笑了一聲。

    而黎青的笑,就代表她已經恢復了平靜,變回了原樣。

    “唉,果然,你倆才是靈魂伴侶,我這事業粉再老奸巨猾,也還是了解得太淺了。”

    白鷺洲轉過頭,“你也是為了她好。”

    黎青:“聽你們這么說,我這種好,跟自以為是的家長有什么區別。”

    池柚覺得自己剛剛的口氣有點重,于是再開口,便放軟了聲音示好:“黎師姐,你別這么說,我明白你……”

    黎青抬眼,嘆了口氣。

    “行了,別弄得跟真吵了什么大架似的。我有那么矯情嗎?”

    池柚猶豫著說:“你剛剛……真的蠻可怕的。”

    “我有那么失控?”

    黎青蹙眉,目光詢問地投向宋七月。

    “有嗎?”

    宋七月肯定地點頭:“有。”

    白鷺洲淡淡道:“你快要把池柚吃了。”

    “……”

    黎青撐住額頭,肩膀沉了沉。

    “很好。”

    她低聲說。

    “你們這幾個肉體凡胎,居然真的成功地讓我吃癟了。”

    宋七月連忙捂黎青的嘴。

    “呀呀呀,不要說這種霸總臺詞,油死了!”

    剛剛點的菜上來了。

    等待服務員將菜精心排布在桌上時,幾個人剛好趁著這會兒的安靜整理整理表情,消去這個小插曲帶來的緊張氛圍。

    “抱歉,剛剛好像因為著急,說了不該說的話。”

    黎青主動舉起飲料杯,向白鷺洲和池柚致歉。

    池柚:“什么不該說的話?”

    黎青:“就說,后悔撮合你倆,應該去撮合你和柴以曼那句。”

    池柚正想說沒關系,卻見白鷺洲舉杯和黎青碰了一下,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啊……

    這……

    看來這句話,確實刺激到了白鷺洲。

    “說到柴以曼。”

    宋七月忽然想起來什么。

    “咱們是不是都忘了,她現在還被掛在熱搜上罵的事?”

    黎青:“她現在估計忙著呢,想關心,也得往后稍稍。”

    宋七月:“我主要是想八卦。”

    黎青又和往常一樣,漫不經心地開玩笑:“能不能稍微掩蓋一下你那骯臟不堪的私心,做做表面功夫說一句關心人家,那么難嗎?”

    “嘁,友誼不得是一點點積累出來的嘛,她像表甥孫女這樣請我多吃幾頓飯,我就拿她當好朋友關心咯。”

    其實宋七月已經拿柴以曼當朋友了,但她就是要和黎青打嘴仗。

    “行了不說她了,說說表甥孫女和小柚子,這吵半天還沒來得及問問你們,怎么在一起的呀?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呀?”

    “昨天吧。”

    池柚夾了一塊肉放進自己盤子里,用筷子細細剔去上面的皮。

    “昨晚上,大概。”

    宋七月嘖嘖嘖幾聲,“昨天你倆在一起了,然后昨天柴以曼就把人家CV給扇了,不是你倆給人刺激瘋了吧?”

    白鷺洲的筷子一頓。

    她冷幽幽地開口:

    “這么貴的菜,還堵不上你的嘴?”

    宋七月笑得花枝亂顫,“好吧好吧不開玩笑了,不過小柚子你怎么回答得這么籠統呢?昨天‘吧’,還‘大概’,什么情況啊?”

    提起這個,池柚剝肉皮的動作停滯住。

    “因為……昨晚老師親了我,但是我問我們有沒有在一起,她又不承認,她說要選黃道吉日告白才行。”

    宋七月呆了呆,隨即嘆為觀止地看向白鷺洲:

    “真不愧是你啊,表甥孫女。”

    一個池柚,一個白鷺洲,這倆人的腦回路真是各有各的奇葩點,她此等普通人真真望塵莫及。

    黎青若有所思。

    “奧,那你倆就還沒在一起。”

    池柚的嘴巴動了動。

    半晌,她還是沒說出什么話來,只低低地:

    “……嗯。”

    池柚發現自己沒法反駁黎青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有一小片地方浮起了隱隱的委屈。

    不知道為什么,她腦子里忽然出現之前看的那些愛情小說,里面的主角因為層層障礙不能在一起時,女主總會自憐自艾地嘆一句:名不正,言不順。

    她現在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池柚放下了筷子。

    她忽然不想幫白鷺洲剝肉皮了。

    白鷺洲很快用余光注意到了池柚的變化。不止是停筷,池柚還垂低了睫毛,嘴唇抿緊,過了一會兒,更是沉下肩膀嘆了口氣。

    池柚在不開心,白鷺洲能感覺到。

    但她不知道,池柚為什么會突然不開心。

    第092章

    昂貴的飯吃完后, 白鷺洲說想先帶池柚去買衣服,之后還要去看看家電,定一下新鮮的盆養花, 問黎青和宋七月的打算。

    黎青和宋七月今天都沒別的事,便說陪她們一起逛。

    白鷺洲去的服裝店向來不便宜, 宋七月一進去就開始吐槽不知道自己拉著一個窮鬼是怎么有勇氣踏足這種地方的, 黎青只是輕笑著跟在后面, 說你挑唄,我再刷爆我的獎學金卡就好了,宋七月呸她一口。

    白鷺洲悄悄拉過池柚, 說:“你去逛,喜歡什么就拿什么,多少件都可以。”

    池柚正要說話,卻見導購小姐走過來, 打斷了她們的交流。

    看起來白鷺洲應該經常來這里買衣服, 導購小姐認識她,準確地稱呼出她的姓:“白小姐,這次想來看看什么類型的襯衫?”

    白鷺洲:“我不買,給她買。”

    她示意池柚的方向。

    導購小姐飛快觀察了一下池柚的外形。

    池柚的臉顯幼態, 臉小眼睛圓, 人已經二十二歲了,外貌看上去卻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清澈得像窄瓢舀起的淺淺一拘泉水。

    白鷺洲是這家店的會員, 敬業的導購小姐清晰地回憶起尊貴的會員年齡,三十出頭, 她記得準沒錯。

    于是導購小姐自以為很有眼力見地接話:

    “這是您家的小侄女吧?或是別的什么小親戚?難得見您帶孩子來逛呢。”

    “孩……”

    白鷺洲怔了一瞬。

    隨即,她的臉色沉沉地垮了下來。

    一旁的宋七月都要笑吐了, 黎青也笑得掩住嘴。

    “她不是我侄女。”

    向來不屑說廢話的白鷺洲難得認真地回了這句陌生人的廢話,并拐了彎暗示她和池柚的關系。

    “你看我今天穿什么衣服,給她搭配同色系情侶款。”

    導購小姐愣了足足三秒,才連忙向白鷺洲致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二位是……”

    她馬上仔仔細細地看白鷺洲的穿著。

    “白襯衣敞衫外披,里面黑色修身吊帶裙……那我就也給她搭黑白色系的衣服?”

    白鷺洲淺淺點頭:“嗯。”

    池柚卻說:“我不要。”

    白鷺洲側目看她,輕聲問:“不喜歡黑白色系?”

    池柚:“不是。”

    白鷺洲:“那……”

    “我不要和你穿情侶款。”

    池柚跨步,自顧自地往店深處走去。

    “我們現在又不是情侶。”

    導購小姐看著池柚走遠,又回過頭看白鷺洲,不知此時該怎么做比較好。

    “白小姐……”

    剛剛在餐廳還無法猜透的池柚的心事,現在,白鷺洲大概猜到一點了。

    “沒事,你不用幫她搭衣服了,忙別的去吧,謝謝。”

    白鷺洲禮貌地向導購小姐垂首。

    導購小姐連忙答應,又引白鷺洲她們去到等待區休息,隨后退遠。

    白鷺洲和黎青宋七月坐在一起,望著挑衣服的池柚,耳朵里有意無意地聽身邊兩個人聊天。

    黎青在說自己準備讀博的事,說了一會兒后,又問起宋七月最近的打算。宋七月已經做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無業游民了,黎青勸她早點找個正式工作,像上次宋家伯伯說要招宋七月進警察局做個輔警,那工作就不錯。

    宋七月冷笑:“讓我這小混混做警察,虧你和我大伯想得出來。”

    黎青:“怎么不行呢?我覺得還蠻合適的啊,你最熟悉那些小混混偷雞摸狗的勾當,叫你去抓小偷,那不是事半功倍。”

    宋七月:“你是勸我呢還是損我呢?”

    那倆人討論了一會兒宋七月做警察的可行性,半晌,才注意到白鷺洲一直沒說話。

    “想什么呢,表甥孫女?”宋七月問白鷺洲。

    白鷺洲:“沒想什么。”

    黎青笑道:“她在想,回家以后怎么哄小柚子呢。”

    白鷺洲:“……”

    宋七月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和黎青一塊兒又笑了起來。

    白鷺洲漠然地說:“你倆很閑嗎,繼續討論七月的職業問題吧。”

    “誒,不用討論了。”黎青擺擺手,“你看,以后七月做警察,我做醫生,小柚子做入殮師,這叫什么?這是殯葬一條龍啊。從受害到不治身亡到入土,我們都可以形成一條產業鏈了。”

    宋七月笑得前仰后合,“哎喲,你要這么說,那我可有點興趣了!”

    白鷺洲:“……”

    宋七月:“就差表甥孫女了。表甥孫女,你說你這個教師職業怎么感覺有點沒用呢?要不你現在趕緊換一個,我們到時候還能允許你入伙。”

    黎青:“她教師職業是沒用,但人家又不止這一個身份。”

    宋七月:“還有什么?”

    黎青:“民俗音樂演奏家,抬棺的時候她可以抱著她的琵琶,在旁邊充當氣氛組。”

    宋七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倆人樂她們自己的,白鷺洲充耳不聞,目光還是追隨在遠處的池柚身上。

    池柚的臉上沒有明顯的什么情緒,她只是很認真地挑衣服,很有禮教地和導購姐姐說話。有時候拿下一件衣服,看一會兒,再看眼價簽,她會放回去,另挑別的。

    白鷺洲突然理解了電視劇里的霸總們,在服裝店揮手一指,說:這件這件,那件那件,全都給我包起來。

    她這時就很想走過去,把池柚看了價簽后放回去的衣服全部重新取下,叫導購小姐包起來。

    白鷺洲平時的物欲比較低,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卡里越來越多的余額數字有什么意義。但這一刻,她為它們找到了一個意義。

    哪怕并沒有實踐,只是在腦海里過了一下這個想法。

    ——畢竟真要這么做,也是蠻有病的。

    白鷺洲意識到,她喜歡并享受這種,池柚為她原本無趣的生活一點一點填補上意義的過程。

    等池柚挑好了兩件衣服,試穿后確定要,白鷺洲就刷卡結賬,幫忙拎著兩個袋子帶著池柚走出店門。

    買完衣服,她們又去了樓下,看了一圈家電。

    好像沒什么需要買的,這里的家電白鷺洲家里都有,她便說以后要是想起來缺什么,再來買。

    她們又去了鮮花店。

    在鮮花店里,她們意外地遇到了熟人。

    這家鮮花店的老板是陶野,正巧過來巡店。

    自從海島旅行后,她們沒再見過面,說過約飯,但這期間發生的事太多,白鷺洲和池柚都沒什么時間。如今再次見到,陶野看她們已經在一起了,沒有多問什么,只笑著送上祝福,親自幫她們挑花。

    “玫瑰是店里的招牌,要不要來盆玫瑰?”陶野問。

    池柚不反對。

    白鷺洲想了想,最后,買了一盆白玫瑰和一盆紅玫瑰。

    她們曾經的起點與終點,作為紀念,種在家里吧。

    這一天逛下來,直逛到商場關門,她們才終于把計劃表上的行程都做完了。

    白鷺洲依舊充當司機,依次把黎青和宋七月送回去,然后才帶著池柚回電視塔那邊的楓江林邸。

    回到家,白鷺洲先去洗澡。

    她有些累,但不想讓池柚看出來,所以需要盡快洗去馬上要浮于表面的疲憊。

    從浴室出來后,白鷺洲擦著頭發,看見池柚已經將兩盆花搬到了她的陽臺,正蹲在地上收拾地上殘余的碎土。

    池柚已經在次臥浴室里洗完了澡,穿著一件大白T,蹲在那里,只能看見兩條折起來的腿,白花花一片,都看不到她寬松T恤下的小短褲。

    “今天吃過飯后,你好像話變少了很多。”

    白鷺洲走到池柚身邊,看著她。

    池柚沒有回應白鷺洲這句話,只說:“花已經安置好了,一會兒你躺床上,我幫你按摩一下腳踝。”

    白鷺洲:“你……看出來我腳踝痛?”

    池柚:“逛一天了,你腳踝肯定痛,而且開車也會讓你的腳踝不舒服。我在想,過兩天看看駕校的廣告,我早點去考個駕照好了。”

    白鷺洲:“也好,以后你想去哪兒,可以開我的車。”

    白鷺洲見池柚還是悶悶的,垂眸片刻,說起另一件或許可以逗她開心的事。

    “你知道嗎,我的車可以在水上當游艇開。”

    池柚“哦”了一聲。

    白鷺洲:“不感興趣?很好玩啊。”

    池柚:“今天累了。”

    白鷺洲:“累成這樣?”

    池柚:“嗯。”

    白鷺洲放下擦頭發的手,浴巾隨意地垂落在她肩上。她伸出胳膊,將蹲在地上的池柚拉起來。

    池柚別過頭去不看她,“干嘛。”

    白鷺洲問:“你不開心啊?”

    池柚聳了聳鼻子,輕哼了一聲,“是啊,你才看出來。”

    白鷺洲拉著池柚在床邊坐下,握著她的手,很輕地問:“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

    池柚撅著嘴鬧了會兒別扭,才開口:“我不喜歡這樣。”

    白鷺洲:“哪樣?”

    池柚:“朋友問起來的時候,我不能很確定地說,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嗯……”

    白鷺洲暗忖,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早上,黎師姐和宋姐姐在群里問咱們有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想了好久,不敢給一個確切的回答,只能說:‘不算吧,但也差不多。’在餐廳的時候,她們又問起,我還是不能確定地回答,又是只能說:‘昨晚吧,大概。’黎師姐說,我們不算在一起,我都不能反駁她。”

    池柚的頭低低地垂下,晃著腳尖。

    “買衣服也是。你說讓導購姐姐給我配你的情侶色,可我又還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哪有資格呢。我現在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白鷺洲的唇角動了動。

    她像是想笑,但忍住了。

    池柚嘆了口氣,問:

    “白鷺洲,你的黃道吉日,到底要選在什么時候啊?”

    白鷺洲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沉默須臾。

    然后她唇角終于彎起,弧度溫柔。

    “那就現在吧。”

    她說。

    “現在,我就和你告白。”

    “現在?”

    池柚愣住,抬眼看向白鷺洲。

    “今天……是黃道吉日嗎?”

    白鷺洲:“是。”

    白鷺洲拿出手機,按亮屏幕,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

    “今天,四月二十二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三分,是大吉大利的黃道吉日。”

    池柚以為白鷺洲手機上有什么老黃歷,伸長脖子,想要看一眼,“誰說的,玉皇大帝?還是太上老君?”

    白鷺洲收起手機,“我說的。”

    池柚驚訝:“你、你說的算數嗎?”

    “宋七月不是說,我是大仙嗎。”

    白鷺洲道。

    “大仙說的,怎么不能算數呢?”

    在池柚還在愣神反應這個邏輯時,白鷺洲前傾了身體,圈起自己的食指與大拇指,圈成一個小小的環狀,清咳兩聲,讓聲音變得認真起來。

    “池女士,請你想象一下,這是一枚戒指。”

    池柚怔怔地看著白鷺洲。

    良久,她無意識地說了句:

    “池女士好像是在叫我媽媽。”

    “好吧。”

    白鷺洲妥協。

    “那還是叫名字。池柚,請你想象一下,這是一枚戒指。”

    池柚:“啊……嗯。”

    “我現在鄭重地詢問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白鷺洲舉了舉自己圈成環的兩個指頭。

    “如* 果可以,我給你戴上定情信物。”

    池柚來不及細想,這儀式來得太過突然,一向喜歡迂回表達的白鷺洲也太快地直入主題。她只知道,聽到白鷺洲說出“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這句話時,她整個身體的細胞像是從36度直接沸騰到100度,每一毫升血液都在她的血管里咕嘟嘟冒泡泡。

    燒得她的意識一片空白。

    她條件反射地,就點了點頭。

    “嗯。”

    白鷺洲將環起的手指套在了池柚的手指上,微微用力,箍住她的指根。

    “好了,戒指戴上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池柚想起昨晚,她說親過以后就算在一起了,白鷺洲還問:這么草率?

    這……

    現在這才是真草率吧。

    沒有她在愛情小說里看到的盛大表白現場,沒有鮮花,沒有氣球,沒有彩帶,也沒有捧著蛋糕隨時準備過來一起慶祝的朋友。

    只有一間灰色與白色交替的冷淡房間,陽臺邊略顯可憐的兩盆玫瑰,甚至連燈都不是很亮,昏暗暗的,白鷺洲的臉都有一半浸在陰影里。

    盡管如此的草率,池柚還是紅著眼眶笑了出來。

    她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埋怨:

    “這么敷衍,你就把空氣戴我手上。”

    “怎么是空氣呢。”

    白鷺洲涼軟的手指更緊地圈住池柚的指根,很輕,卻又用這輩子最認真的語氣說。

    “我把‘白鷺洲’這個人,都戴在你的無名指上了。”

    第093章

    池柚是浪漫絕緣體, 再浪漫的事在她眼里都很平常,可能是因為她還是沒辦法理解很多正常人類間的美好。

    但現在她覺得,她或許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 這種感覺叫“浪漫。”

    腦子里癢酥酥的,生出極度的開心, 卻同時又有了流眼淚的沖動。

    心臟被什么東西打中了。

    也許是子彈, 也許是偽裝成子彈的煙花, 擊中她之后,千朵萬朵絢麗的彩光繽紛綻開。

    讓她覺得好美。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美的東西。

    “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池柚重復這句話。

    白鷺洲點頭, “對。”

    池柚:“黎師姐和宋姐姐再問起,我就可以很確定地告訴她們,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白鷺洲:“對。”

    池柚:“下次去服裝店,我要買和你同色系的情侶裝。”

    白鷺洲:“好。”

    池柚:“我以后和別人介紹你, 就說, 這是我的女朋友。”

    白鷺洲:“當然。”

    池柚用好幾個不同的問句,來確定她們正式確立關系這件事。

    白鷺洲淺淺地笑著,問池柚:“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你要不要給這個日子也起個名?”

    “嗯……”池柚思索片刻, 找尋今天的記憶錨點, “叫‘玫瑰日’吧?”

    白鷺洲很滿意:“這次的名字好聽。”

    池柚說:“因為今天買了玫瑰花。”

    白鷺洲聽聞,心想:還好今天去買了玫瑰花, 不是買了個電飯鍋。

    “白鷺洲——”池柚軟軟地叫了聲白鷺洲, 尾音拖長,聽上去像撒嬌。

    白鷺洲馬上應道:“怎么了?”

    池柚:“抱。”

    白鷺洲便伸長雙臂, 將池柚抱進懷里。

    抱了一會兒,白鷺洲低頭說:“你心跳好快, 我感覺到了。”

    池柚:“因為你剛剛說的話,讓我很心動。”

    白鷺洲隱隱笑了一下,問:“會讓你更喜歡我一點嗎?”

    池柚:“會。”

    白鷺洲:“那就好。”

    這樣,她們對彼此,就都是越來越喜歡的了。

    希望她們兩個人的愛意,都永遠不會有峰值出現。

    抱了一陣子,池柚讓白鷺洲躺到床上,她還記掛著要給白鷺洲按腳踝的事。

    白鷺洲依順地在床頭靠好,卷起真絲睡褲的褲腿。池柚盤腿坐在她腿邊,先用手仔細摸了一圈她的腳踝,確定了肽板手術的大概位置,然后十個指尖精準地用力揉下去。

    池柚之前說得對,她這雙手,不比尋常按摩師的手。

    按摩師只按過表皮,但池柚解剖過很多人體,她這雙手是插到過肉里面的,她比按摩師更了解那里的肌肉、筋絡、血管的走向。

    白鷺洲覺得自己腦后有一根筋,被池柚按得發麻。

    像是被細鐵絲的按摩爪在頭頂抓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覺從頭灌到腳,叫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肽板情況不錯,稍微有一點移位,可能是時間久了。”

    池柚認真地隔著白鷺洲的皮膚感受著里面的骨骼。

    “沒關系,我以后每天幫你按一下,完全能解決這個問題。”

    白鷺洲低聲問:“可以緩解一點疼痛嗎?”

    池柚:“可以的,按摩本來就能緩解疼痛,等之后慢慢復位,情況會更好。先按三個月吧,三個月后去醫院拍片看看。”

    白鷺洲舒服地縮起肩膀,輕輕喟嘆,模糊地喃喃:“……手藝真好。”

    池柚嘟囔:“我早就說給你按按了嘛,你不讓我按,后悔了吧?”

    白鷺洲:“嗯。”

    池柚:“以前是免費的,你不要,以后我要收錢了。”

    白鷺洲:“好。”

    池柚本來是開玩笑,但白鷺洲真的揚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衣架那邊。

    “銀行卡在我外套口袋里,密碼是123789,里面的錢你看著取吧。”

    池柚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來,問:“你就這么告訴我了,我要是給你取空了呢?”

    白鷺洲:“你花不了那么多。”

    八位數的余額,池柚就是敗家買個房也綽綽有余。

    池柚:“我就是要亂花怎么辦?”

    白鷺洲:“那就花吧。”

    大不了這些錢花完,她賣一套名下的房產,就又有錢了。

    而且,都是一些身外之物。沒有什么能比得上池柚這個人的價值。

    “……老師。”

    池柚歪了歪頭,又叫了白鷺洲一聲“老師”。

    “你知道,我的價值觀和道德觀都是你教的,所以現在你也要教給我,花女朋友的錢,算不算符合道德的行為啊?”

    白鷺洲沒有很客觀地和池柚分析這個問題,只說一個字:

    “算。”

    池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看著池柚真的把這個答案入腦子了,白鷺洲開始思索,自己這樣算不算帶偏了小孩。

    畢竟普通情侶之間,就算不用那么明確金錢界線,任意花對方錢也不是為人稱道的作為。

    不過,白鷺洲又想,這個問題上就算池柚被帶偏了,好像也不會有什么危害社會的后果。

    池柚又不會再和別人談戀愛了,她最多就是禍禍自己。而白鷺洲又不介意,甚至甘之如飴。

    稍晚一些的時候,池柚按摩結束,準備去睡覺。

    昨晚她們是聊得太晚,所以池柚睡在了白鷺洲這邊,今天時間充裕,她就回次臥客房去睡了。

    池柚在那方面確實還不太開竅,白鷺洲也想循序漸進地慢慢來,于是兩個人默契地執行了分房睡這一行為。

    有池柚在同一空間內,哪怕隔了兩個門,白鷺洲也會睡得很安穩。

    一夜過去,她連夢都沒有做,睡眠質量極好。

    不過這極好的睡眠,一大早,卻被打破了。

    不是鬧鈴,不是手機聲。

    是池柚。

    池柚昨晚躺床上興奮好久,一想到晚上白鷺洲說的那些話,就翻來覆去睡不著。清晨五點她就起床了,在客廳里來來回回轉圈,轉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白鷺洲的臥室門。

    她跑到沉睡的白鷺洲旁邊蹲下,輕輕地搖白鷺洲的胳膊。

    “白鷺洲,白鷺洲。”

    白鷺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面前靠她很近的池柚,大腦還沒完全清醒。

    “……嗯?”

    嗓子也帶著鼻音。

    池柚小聲問她:

    “我今天是你的女朋友了,是不是?”

    白鷺洲用了兩秒讓自己的神經系統清醒起來,將池柚的話認真收入,反應了一下。

    然后她困倦地笑了笑,沒有一點起床氣,溫聲說:

    “是啊。”

    池柚:“我就是來確認一下,你繼續睡吧。”

    她起身就要走。

    “等等,”白鷺洲拉住池柚,問她,“現在是幾點?”

    池柚:“五點半。”

    白鷺洲:“你怎么起這么早,還是根本就沒睡?”

    池柚誠實地回答:“沒怎么睡。”

    白鷺洲:“太激動了?”

    池柚:“對。”

    白鷺洲彎起唇角,“那困不困?”

    池柚:“一點點。”

    “來。”

    白鷺洲向后退了一截位置出來,掀開被角。

    “上來睡會兒,我抱著你。”

    池柚開心地點點頭,脫掉拖鞋,貓兒一樣鉆進白鷺洲的被窩。

    白鷺洲讓池柚睡在自己的臂彎里,雙臂抱住她,聲音帶一點啞:“一會兒你多睡一陣子,我只能睡兩個小時了。起床的時候,我會盡量輕一些。”

    池柚忙問:“你要干什么去?”

    白鷺洲:“去蘇江。”

    池柚:“不是才去過嗎?”

    白鷺洲:“有個茶樓,今天表演的人突然有事去不了了,茶樓老板和汪伯伯是朋友,汪伯伯就是我經常去的蘇江劇院的老板。他們就拜托我,臨時過去救場。”

    “啊……”池柚皺眉,聲音萎靡下去,“你什么時候回來?”

    白鷺洲:“晚上吧,可能九點以后。”

    池柚:“那就一整天都見不到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才確定關系后的熱戀期原因,她現在覺得自己好粘白鷺洲,每秒都想看到她,和她待在一起。

    白鷺洲眼睛困得睜不開,手支起摸了摸池柚的頭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池柚睜大眼睛:“可以嗎?”

    “當然。”白鷺洲說,“只要你今天有空。”

    池柚:“有空啊。”

    白鷺洲像是又快要睡著了,模糊地說:“嗯,那我八點叫你。”

    池柚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白鷺洲,“你親我一口再睡,好不好?”

    “……嗯。”白鷺洲迷蒙著雙眼,低頭在池柚嘴上淺淺吻了一下。

    “你就這么困?”

    池柚有點不滿了。

    “你怎么睡得著的呀,白鷺洲。”

    這么重大的事件發生,她都激動得睡不著覺,怎么白鷺洲能睡得這么香?

    “那……不睡了。”

    白鷺洲努力睜開眼睛,輕輕地看著懷里的池柚。

    “我陪你聊天。”

    “你……”

    白鷺洲真的要起來陪她聊天了,池柚才發現,自己的心疼竟然超過了開心。

    她都要忘了,前幾天白鷺洲行程那么滿,細算一下,其實就休息了昨天一天,這么困也正常。更何況今天還得忙一整天,不得空閑。

    “你真的很困對不對?”

    白鷺洲淺淺一笑。

    “還好。”

    白鷺洲嘴里的“還好”從來都是騙人的。

    池柚趴過去,細細密密地在白鷺洲的下頜邊親了一會兒,邊親邊細聲呢喃:

    “睡吧睡吧,不打擾你了。”

    白鷺洲環緊了摟著池柚的胳膊。

    “你不會不開心嗎?”

    池柚沒說話,只親著白鷺洲的臉頰,哄她再次進入睡眠。

    她心里本來的邏輯是——

    如果白鷺洲和她一樣睡不著,她就覺得對方跟自己一樣在意,便會開心。

    如果白鷺洲的睡眠太好,她難免覺得自己的興奮有些形單影只,便會不滿。

    可現在她發現,她的邏輯沒有很重要。

    她的不滿也沒有很重要。

    因為如果剝開她不滿的表皮看一看,里面沉甸甸裝著的,還是對白鷺洲的在意和愛。

    第094章

    池柚一晚上睡不著的覺, 在白鷺洲懷里終于睡著了。

    而且睡得很香,白鷺洲提前起床去做早餐,她都沒被吵醒。

    八點鐘的時候, 池柚被白鷺洲準時輕輕拍醒。

    她困意十足地揉了揉臉,本能地哼哼:“再睡會兒……”

    白鷺洲彎腰摸摸她柔軟的臉頰, “要是很想睡覺的話, 我可以一個人去。你昨晚一整晚沒睡, 醒來應該也到下午了,我再盡量早點趕回來,你不會等太久的。”

    池柚撐起腦袋, 抱住白鷺洲的腰,埋進她緊瘦的肚子里,“不,我要去。”

    聽到池柚攜著困頓的聲音悶悶地從自己的睡衣里響起, 白鷺洲的心底被軟軟地戳了戳。

    好可愛。

    “再睡五分鐘行不行?”池柚問。

    白鷺洲:“行, 睡吧。”

    在等待池柚的五分鐘里,白鷺洲做好了其他的準備,換了衣服,裝好包, 車鑰匙也放在了玄關的鞋柜上, 隨時都可以出發。

    池柚賴完這五分鐘后,打著哈欠爬起來, 一個人去衛生間洗漱好, 換上外穿的衣服。

    她從臥室走出去,看見白鷺洲正站在餐桌旁, 給玻璃杯里倒牛奶。

    白鷺洲今天沒有穿淺色系的衣服,上身是一件簡約伏貼的黑襯衫, 下面配鉛筆灰色的薄西褲,襯衫下擺依舊扎在褲子里,勒出纖細腰身。長發披散,鬢邊碎發隨意地掖在耳后,優雅又隨性。

    黑色與灰色的搭配看起來很舒服,兩個顏色相互映襯,有一種黑夜被霧蒙蒙的破曉托起的視覺感。

    白鷺洲的身形本來就是個衣架子,身板薄,又手長腿長的,穿什么都好看。

    不過今天這一身,總覺得尤其好看。

    池柚站在臥室門口,看白鷺洲看了好久。

    白鷺洲擺好早餐,回頭看到池柚在發呆,便問:“你看什么呢?”

    池柚:“我覺得你好漂亮。”

    身形漂亮,衣服漂亮,轉身后露出的這張臉更漂亮。

    “可你今天要去唱評彈,怎么不穿旗袍?”池柚想起這回事。

    白鷺洲:“我在蘇江劇院放了幾身旗袍,每次過去可以換。”因為她常去,所以蘇江劇院里有一個她的專屬衣柜。

    池柚問:“你今天穿黑襯衫哎,那你會換黑旗袍嗎?”

    白鷺洲:“喜歡看我穿黑色?”

    池柚:“喜歡。可能是你平常穿白色太多了,我覺得新奇。”

    白鷺洲輕笑:“你喜歡的話,當然。”

    池柚吃早餐的時候說,今天她不應該再叫白鷺洲了,應該叫黑鷺洲。

    白鷺洲在心里說了一句好難聽,嘴上卻說:“隨你。”

    時間已經有點來不及了,她們迅速吃完早餐,然后就下樓去車庫。

    池柚見白鷺洲要開車去,擔心她的腳踝。但白鷺洲說經過昨晚池柚的按摩,她的腳踝現在已經一點都不疼了,開個車完全沒問題。

    末了,白鷺洲還補充一句:這次真的不是嘴硬,是真的不疼了。

    白鷺洲這個行為無疑給了池柚巨大的情緒價值,讓她覺得自己昨晚每一下的按摩都有了意義,于是一路上都非常開心。

    這還是頭一回,白鷺洲在開長途車的時候,副駕駛座上坐著另一個人。

    池柚一會兒扒拉遮陽板鏡子研究,一會兒在她的儲物箱里翻零食。一會兒啃牛肉干噎到咳嗽,一會兒又用自己的手機連上車載藍牙,放些白鷺洲根本沒聽過的奇怪的歌。

    白鷺洲始終縱容著她,也完全不覺得吵鬧,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

    她和池柚一樣,也很開心。

    這些事換任何一個人在她車上做,她都會不悅,但偏偏這個人是池柚。

    池柚做什么她都覺得有意思,甚至做得越過分,她的心情越舒暢。

    仿佛她們之間的界限感少一點,就代表她們又更親近了一點。

    高速走到一半時,池柚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她抱著半袋沒啃完的牛肉干,坐直了,問白鷺洲:

    “之前你是不是說過,要和我講你吃醋的事?”

    白鷺洲扶著方向盤,在方向盤上輕點的手指頓住。

    “……你怎么還記得。”白鷺洲無奈道。

    池柚:“你不會不想說了吧?”

    白鷺洲:“說實話,確有此意。”

    池柚的眼尾委屈地耷拉下來:“你答應過我的呀。”

    白鷺洲沒說話,嘆了口氣。

    “老師,你不能這樣。”

    池柚又叫老師了。

    “你要給自己的學生做榜樣才行。你要是這樣,我以后也學你,言而無信。”

    “好吧。”

    池柚都這么說了,白鷺洲也不好再推諉。

    她便極度簡潔地說了一下自己曾經吃過的醋。

    “最早是黎青,然后是夏星眠,再然后是柴以曼。嗯——沒了,就這三個人。”

    “柴姐姐……我倒理解,黎師姐和夏姐姐是為什么啊?”

    池柚很費解,順便往嘴里塞了根牛肉干。

    聽到池柚連著叫了三聲姐姐,白鷺洲的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但她沒表露出來,只回答池柚的問題:“黎青是因為你選她一起跳舞,夏星眠是因為當時你一直盯著她的手。”

    池柚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這些會讓人吃醋嗎?”

    池柚懵懂地問。

    “我不太懂,吃醋是一種什么感覺?為什么會因為這種事情吃醋?”

    白鷺洲:“你不明白嗎?”

    “不明白。”池柚緩緩說道,“在我的世界里,如果我相信一個人,我就是相信,不會因為懷疑什么而吃醋。如果某天我不相信她了,我會直接離開。”

    白鷺洲:“直接離開?”

    池柚:“是啊。都已經沒有信任了,拉扯那么多還有什么意義呢。”

    “……這樣啊。”

    白鷺洲不置可否,沒再說話。

    池柚啃了一路的牛肉干,又和白鷺洲東聊西聊了一些其他事,白鷺洲都耐心地句句應和。

    等到了蘇江劇院,白鷺洲去取旗袍,池柚跟她一起進去。

    取完旗袍出來,走到門口時,她們遇到了劇院老板汪磊。

    “洲洲啊,你來了?”汪磊笑瞇瞇地走過去,和藹地與白鷺洲打招呼。

    白鷺洲垂首,也彎了一點腰,以示對汪磊的尊敬,“汪伯伯。”

    汪磊:“這兩天辛苦你了,短時間內就叫你往蘇江這邊跑了兩趟。唉,也沒辦法,下個月恐怕還得勞煩你再來一次呢。”

    白鷺洲:“還有什么演出么?”

    汪磊:“有,《游園驚夢》,昆曲,你以前演過的。我對你很放心,不用太多彩排了,到時候你提前一天來就可以。”

    一旁的池柚自言自語地重復:“昆曲?”

    白鷺洲小聲和她說:“評彈只是順便學的,昆曲才是我的主業。”

    池柚:“啊——原來是這樣。”

    好厲害,順便學的都有了這樣的成就。

    說話間,臺階上又走來一個扎著高馬尾的清秀姑娘,背著大大的雙肩包,一過來,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白老師!您來了?”

    汪磊忙攬過那女孩,和白鷺洲說:“哎剛好,和你說一聲,這就是要和你搭檔《游園驚夢》的春香,姜宛。你倆認識的嘛,合作不止一次了。”

    白鷺洲很有禮教地和對方握了握手,“期待這次的再合作。”

    池柚咕噥:“她到底是叫春香還是姜宛,還是春香·姜宛?”

    白鷺洲又側頭和她小聲解釋:“春香是戲里的角色名,姜宛是人家的本名。”

    汪磊和姜宛都注意到了池柚,他們以前從未見白鷺洲帶什么朋友來過,于是好奇地問:“這是哪位,你家小親戚嗎?”

    白鷺洲的嘴唇動了一下,正要脫口而出什么。

    可她猶豫了一瞬,隨即竟笑了笑,點了頭。

    “是,小親戚。”

    聞言,池柚睜大眼睛看向白鷺洲。

    圓圓的眼睛里,鋪滿了吃驚與不解。

    姜宛笑呵呵地說:“原來是白老師的親戚,早說嘛,我就多帶幾張贈票來送給這位小妹妹了。對了,白老師,你上次的水杯丟了,我給你買了個一樣的,在我衣柜里呢,下次給你。”

    白鷺洲禮貌地推拒:“不用了,謝謝。”

    姜宛紅著臉撓撓頭,“買都買了嘛,你不要就只能扔了。”

    白鷺洲:“……好吧,我收下,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

    姜宛開心地笑了:“不會不會。”

    白鷺洲看了眼腕表,表示時間有些緊,她得去茶樓了。

    姜宛見她要走,忙叫住她:“白老師,你今天忙完,我能請你吃飯嗎?”

    白鷺洲委婉地拒絕:“今天忙完太晚了。”

    姜宛:“那下次你來演《游園驚夢》的時候,我再請你吃。”

    白鷺洲:“到時再說。”

    白鷺洲示意池柚跟她走。

    白鷺洲走在前面,池柚正要跟上,卻被姜宛偷偷拉住。

    姜宛往池柚的手里塞了一個紙袋子,小聲說:“這是我才買的點心,拜托你帶上,要是白老師餓了,你替我給她。”

    池柚:“哦。”

    姜宛又補一句:“幫我在她面前說幾句好話啊,以后給你買好吃的!”

    她的語氣完全是真的把池柚當成了白鷺洲的一個小妹妹。

    “……知道了。”

    池柚垂著腦袋,拎著袋子走了。

    她上了白鷺洲的車,將點心袋子放到前面,抱著胳膊,眉頭皺得緊緊的。

    白鷺洲瞥了一眼那個袋子,隨口問:“姜宛給的?”

    池柚:“嗯。”

    白鷺洲:“也好,你餓了可以吃一點。”

    池柚:“我不想吃。”

    白鷺洲聽出池柚有點不高興,一邊調去茶樓的GPS導航,一邊溫聲問:

    “怎么了?”

    “白鷺洲。”

    池柚分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翻騰的感覺是什么,但她向來不覺得心事需要一個人憋著,尤其是已經和白鷺洲在一起了的情況下。

    于是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決定誠實地將自己此刻的想法告知白鷺洲。

    “我有一點,想把她做成標本。”

    第095章

    “把點心做成標本嗎?”

    白鷺洲沒能聽出“她”和“它”這兩個同音字之間的區別。

    “如果你很喜歡蘇江這邊的糕點, 我以后經常帶回來給你吃,食物做不了標本的。”

    池柚的眉毛皺得更緊,盯住白鷺洲。

    ——白鷺洲大笨蛋。

    她在心里說。

    池柚忽然什么也不想說了。

    別過頭, 支著下巴看車窗外,嘆氣。

    白鷺洲在倒車, 注意力都在倒車影像上, 沒有看到池柚扭頭那一刻臉上的異樣。

    茶樓離劇院不遠, 在一個古樸的青磚小道里。車子停在外面,她們步行進去,找尋茶樓。

    這里位置僻靜, 周圍種滿叢叢綠樹,建筑沒有高過三層樓的。青磚綠瓦,古舊白墻,遠處的小石橋彎在靜謐的河水上, 有著獨屬江南的古韻美感。

    漫步其中, 時光仿佛也被折疊到了上個世紀。

    茶樓老板早十分鐘就等在了門口,看到背著琵琶的白鷺洲,眼睛一亮迎上來。

    “你就是白小姐吧?”

    白鷺洲點頭,老板忙請她進去。

    白鷺洲要去后面的休息室換衣服, 準備上臺。走之前她將池柚安頓在臺下最好的位置上, 點了這里的招牌茶點,囑咐池柚不要亂跑, 要是不夠吃就自己再點, 結束時她來結賬。

    “你會乖乖的對嗎?”白鷺洲彎腰摸椅子上的池柚的頭。

    池柚卻回:“今天說不準。”

    白鷺洲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

    可是身后有人在催她, 她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向池柚。

    嘆道:“那盡量別亂跑就好, 一會兒人會很多,我怕你出什么意外。你……算了,我先走了。”

    池柚望著白鷺洲離開的背影,拿了塊海棠糕,一整塊塞進嘴里。

    嚼到一半,噎得她劇烈地咳了下。

    她拿起杯子喝水,才抿一口就直皺眉。

    好苦的茶。

    桌上除了茶和點心外,還有一份薄薄的小冊子。池柚拿起來看,原來是點唱本。

    有傳統曲目,比如《杜十娘》,《鶯鶯操琴》。有江南小調,比如《江南好》,《紫竹調》。還有一些比較受現代年輕人歡迎的戲腔曲,做了改編,也加入了曲目行列,比如《聲聲慢》,《赤伶》。

    等待的時候,觀眾們也慢慢入場,漸漸坐滿了位子。

    在第十遍翻閱點唱本,池柚都已經在腦子里把它背下來后,白鷺洲才換好衣服上臺。

    白鷺洲穿了答應池柚會穿的黑色旗袍,抱著琵琶在高椅上優雅地捋住裙擺坐下,疊起二郎腿,踩在腳踏上。

    明亮的燈光下,她垂眸檢查琵琶。

    原本披散的長發被規整地盤起,脖頸修長瓷白,在黑發與黑絨旗袍之間亮瑩瑩的一截,惹人目光流連。

    黑色的裝束并沒有削弱她身上的清冷感。

    若說著白衫的白鷺洲是一捧雪,著黑衫的她便是雪落烏木,冰垂黑檐。有了襯托物,暗調的衣服反而將人們的視線重點全部集中在她的臉部。

    能叫池柚這種剖過上千尸體的人夸一句完美的臉,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皮相,骨相,都是一等一的美麗,挑不出任何瑕疵。

    然而她身上那冷淡漠然的氣質,又會叫人覺得,“美麗”這個詞中的“麗”,用在她身上似乎不太合適。

    可也再找不出一個別的詞語來準確地形容她。

    或許一個單字“美”,便足矣。

    現場很多人都拿出了手機,在白鷺洲還沒開口唱一句詞的時候,就開始拍攝她。

    “好漂亮啊”“真漂亮”這樣的竊竊私語連綿不斷。

    曲目表演上,是送唱與現場觀眾點唱交叉進行。

    ——送唱是隨機曲目,點唱需要花100塊錢。

    白鷺洲本來準備了幾首熟悉的送唱曲目,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觀眾的點唱就把她接下來一個小時都排滿了。

    白鷺洲便順著點唱單一首一首地唱。

    每個人的音色都不同,就算是唱曲藝戲腔,掐出來的音色也是有區別的,給人通感出的畫面也有區別。

    有些是清溪邊的浣衣姑娘,有些是哀愁的亡國公主,有些是堅韌的江南詩女。

    白鷺洲唱戲的音色,和她本人一樣,拉足了“美”感。

    偏細柔,卻又自帶些許寒涼。閉上眼,想象出來的那個具象的人,不論在聽客的心中有著什么身份,一定都生了張傾國傾城的臉。

    池柚之前沒有出過云州,她觀察到的只有云州的白鷺洲。

    云州的白鷺洲站上的最高的臺子是講臺,臺下是一群群毛頭學生。她不知道,原來白鷺洲還可以站上這樣的臺子,而臺下,是一群群一定會被她吸引、為她傾心的成年人。

    池柚為白鷺洲高興。

    但這高興里,也有那么一點點的……不高興。

    這種不高興,在上半場結束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演奏者結束時,會允許觀眾上臺進行打賞。

    喜歡她的觀眾會將百元紙鈔疊成長條,別入她的發髻中。

    這種擱在酒吧或者夜場之類的現代化場景中,可能是帶了調戲侮辱性質的行為,在戲曲行業卻不同。

    用折成長條的錢幣別入演奏者的發髻,是代表了對此人的贊許與認可,便就是人們常說的“頭彩”的原始出處,蘊含了滿滿的祝福和鼓勵。

    白鷺洲微微頷著下巴,耐心地等上臺的人們用鈔票插滿她盤起的發髻。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頭彩”環節,也習慣了這個環節在她身上會比較漫長,面如古井般平靜。

    等送頭彩終于結束后,白鷺洲放下琵琶,有些疲憊地從高椅上下來。

    她沒有直接回后臺,而是先下到觀眾席。

    觀眾們看白鷺洲走下來,一片隱隱興奮的聲音,又拿出手機對著她使勁拍。

    白鷺洲視而不見,只走到池柚身邊,輕輕按了一下池柚的肩頭。

    “跟我來一下。”

    池柚仍舊在不高興。

    然后她不高興地站起來,不高興地乖乖跟著白鷺洲走了。

    白鷺洲帶著池柚到后臺的休息室,關上門,疲乏地擰了擰脖子,長長舒一口氣。

    休息室很小,就擺了兩排衣服,勉強擠著放了個小沙發。說它是休息室,還不如說它是個簡易換衣間。

    燈光也不太好,就頭頂一盞瓦數不高的燈泡,這么小的房間,邊角都照不亮。

    池柚看白鷺洲那個樣子,還是忍不住開口關心:“很累啊?”

    “累。”白鷺洲回過頭,“幫我摘一下頭發上的紙幣吧,不想動了。”

    “……好吧。”池柚沒骨氣地答應了。

    池柚站在白鷺洲身后,仔細地摘下她發髻里的錢,一張張捋平捏在手里。

    但那紙幣太多了,盡管池柚再小心,摘的時候,仍有一塊不慎從白鷺洲發間掉落,跌進了旗袍的后領口。

    “掉進去了?”白鷺洲微微側頭,問。

    池柚:“啊……是啊,對不起。”

    白鷺洲:“幫我取出來吧。”

    池柚:“可以是可以,但這……怎么取呢?”

    白鷺洲:“旗袍后面有拉鏈,豎著的,你在領子那里仔細找找。”

    池柚找了一會兒,找到了拉鏈頭。

    她正要拉的時候忽然頓住,意識到了什么。

    “我幫你脫嗎?”

    “拉開找一下掉進去的錢而已,而且,在你眼里都是尋常人體器官不是嗎。”

    池柚抿住嘴唇,沒答話。

    她捏著拉鏈頭慢慢拉下去,在白鷺洲看不到的角度里,悄然紅了耳朵。

    隨著拉鏈的落下,白鷺洲的后背也徐徐展露出。

    在窄薄燈光的映照里,她的皮膚又白又細,兩邊蝴蝶骨輪廓清晰精致,光影落在上面,又添幾分惑人的美感。

    修長脖頸下,隱約的脊骨從脖后一路向下蔓延。

    骨骼仿佛隨著拉鏈一起,也隨著池柚的指尖一起,行走在皚皚雪地上。

    池柚的心跳越來越快。

    她忘記自己呼出的那一口氣開始,有了點點顫抖。

    可是,心動的感覺,卻在看見藏在腰際里的那疊長條紙幣猛地剎住閘。

    剛剛在臺下所有* 的復雜心思,又重新涌回到了大腦。

    這張紙幣仿佛不僅是單純地掉進了白鷺洲的旗袍里,更是一個旁人,一個外人,入侵了本該只有她池柚能踏足的領地。

    池柚又想起那個姜宛,還有白鷺洲在姜宛面前沒有承認自己是她女朋友的事。

    小親戚……

    什么小親戚……

    池柚停住動作。

    白鷺洲見池柚不動了,想轉身看看她。可稍稍一動,胸口被拉開的旗袍就往下掉,她下意識伸手按住鎖骨處。

    就這么一秒的空隙,不及她再做更多動作,身后的池柚忽然傾身上前,直接一口咬在了她光潔的后脖頸上。

    白鷺洲的身體一僵。

    “你……”

    白鷺洲磕巴了一下,想回頭,可是池柚咬她很緊,她一動,后頸就傳來明顯的刺痛。

    然而這刺痛不是很嚴重,不會叫人難受,反而是那牙齒的嘴唇的觸感,讓她……

    “怎么了?”

    白鷺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些。

    池柚叼著白鷺洲的后頸,不松口,就這么口齒不清地問:“你今天為什么不告訴他們,我是你的女朋友?”

    白鷺洲感覺到池柚說話時吐出的熱潮氣,定了定神,才道:“……你說的是和汪伯伯的對話嗎?”

    池柚:“還有姜宛。”

    “姜宛?”白鷺洲彎了彎嘴角,“你在意姜宛?”

    池柚又使勁咬了一下白鷺洲。

    “你別打岔。”

    “不告訴他們,是覺得和交集不多的人沒必要說太多關于我和你的事情。你可能還不明白,有些事不是適合讓所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朋友知道無所謂,家人知道也正常,甚至陌生的導購員知道也沒事,因為這些人起碼不會害你。”

    白鷺洲慢慢地說。

    “我不希望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但我也會保留夠安全的距離。在拿不準他們是不是會用這些做文章,對你我的生活產生干擾的情況下,我不想貿然隨便公開。”

    池柚:“不是因為那個姜宛?”

    白鷺洲:“她只是一個不太熟的同事。”

    池柚:“我覺得她喜歡你。還有今天臺下很多人,他們都喜歡你,那袋點心,那些鈔票,還有、還有那些……”

    “池柚。”

    說到一半的話被打斷。

    隨即,背對著池柚的白鷺洲似是輕笑了一下。

    “你不是不吃醋的嗎?”

    第096章

    聽到白鷺洲的問話, 池柚叼著她的后頸愣了愣。

    “這、這是吃醋嗎?”

    “如果你不是在吃醋,那你就是想吃我了。”

    白鷺洲的瞳孔滑到眼尾,斜斜地瞥向池柚的半邊身體。

    “你再咬久一點, 我的這塊肉可能就要被你咬掉了。”

    池柚連忙松口,觀察她咬下的牙印。

    “我咬得這么狠嗎?不會吧, 我明明沒有特別使勁的……”

    邊說邊扯起袖口, 幫白鷺洲擦去留在那里的口水痕, 在不太好的光線里使勁看。看一會兒擦一下,擦得那片皮膚越來越紅。

    “不狠,騙你的。”

    白鷺洲轉過身來, 沒有叫池柚再繼續緊張下去。旗袍還散散垮垮地半褪著,她也不在意,只雙臂環抱在胸前,勉強固定一下這件馬上要往下掉的衣服。

    她還是有點累, 于是靠坐在沙發背頂端, 放松了腿部。

    白鷺洲打量了一下面前開始思索吃醋問題的池柚,眉間一直帶著隱約笑意。

    “很久以前覺得你是個小孩,心思幼稚。后來覺得,你只是看起來幼稚, 其實心里還是很成熟的。怎么現在談起戀愛, 我又覺得……你開始幼稚了?”

    池柚皺眉:“幼稚?”

    “在一起這幾天,你好像總是生氣。感覺短短幾天, 你生了好幾次氣, 而且不像以前那樣會自我調節,會直接朝我表現出來。”白鷺洲偏頭想了想, “撅嘴啊,嘆氣啊, 還有剛剛,直接咬我。”

    池柚:“我、哪有。”

    白鷺洲:“你穩定的精神內核,有叫你這么情緒化地做事嗎?”

    “……情緒化又怎么樣。”

    池柚也沒辦法掙著眼睛說瞎話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承認。

    “我看的那些愛情小說里,女主都是這樣的。我現在談戀愛了,我也要這樣。”

    白鷺洲笑得深了些。

    “對,沒錯。你談戀愛了,所以可以這樣。”

    池柚見自己說出這種任性的話,白鷺洲沒有否定自己,也沒有笑自己,而是說沒錯你可以這樣,心里殘余的那點氣便一下子消散光了。

    她開始繼續和白鷺洲探討吃醋的問題。

    “可是白鷺洲,我為什么會在已經形成了那樣的三觀后,還吃醋呢?”

    語氣很認真,因為她真的很想弄明白。

    “人類的精神邏輯體系應該和身體器官邏輯體系一樣的,血液只會在既定的血管里流動,我的思維也應該遵循我的既定三觀才對。”

    “但愛情也許是個例外。”

    白鷺洲慢慢說道。

    “其實你的理論沒有錯,信任很重要,相信一個人就不該懷疑,信任崩塌了就該離開。可在這種縫隙里,也有另一種情況會出現。”

    池柚:“另一種情況?”

    白鷺洲:“就是你知道這個人是足以信任的,不會懷疑她的感情,也不會擔心她會走,但看見她和別人扯上關系,你還是會不舒服。”

    池柚:“所以這個就叫‘吃醋’?”

    白鷺洲:“確切的說,這個叫作‘占有欲’。”

    話落,白鷺洲伸出手,拉住池柚的小臂,將她朝自己這邊牽近了一點。

    “你開始對我有占有欲了,是不是?”

    她彎著眼睛,深深地看著池柚。

    “是。”

    池柚坦然地承認,并直言不諱。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準其他人靠近你。”

    白鷺洲沉默良久。

    她低下頭,捏著池柚的手臂,輕聲說:

    “你知道,你這句話聽起來有多讓我開心嗎?”

    “我……不知道。”池柚紅了臉,別過頭去,不看白鷺洲。

    白鷺洲:“靠近一點,讓我抱抱。”

    池柚:“不要。”

    白鷺洲:“還沒消氣?”

    池柚:“不告訴你。”

    “我本來只想抱一下的,既然你拒絕了……”

    白鷺洲主動向前走了一步,攬住池柚的肩,低頭湊過去。

    “那就改成接吻吧。”

    池柚本來也沒有生氣了,她只是害羞。白鷺洲真的俯過來想吻她時,她雖然臉紅到脖子根,卻也沒有別扭地推開白鷺洲。

    其實這個時候,她自己也有一點想要和對方親昵。

    逼仄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下,白鷺洲的心動從池柚咬住她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

    現在,只是克制良久的心動終于壓抑不住了。

    這是一個深吻,所有接吻時該參與的器官都參與了進來。

    后來參與得深了,白鷺洲的另一只手忘記了去扶衣服,雙臂都抱住了池柚。她后拉鏈已經拉到腰際的旗袍顯然再沒法掛住,袖口滑落到臂彎,前面也敞開得一覽無余。

    池柚被白鷺洲吻得呼吸困難,她本能地想后退一點,可退不到半步,背就撞到了墻。

    更無處可逃。

    更緊地貼觸到白鷺洲的體溫。

    池柚忍不住抬手去抱白鷺洲的腰。

    可手剛放上去,就像觸電一樣立即彈開。

    衣、衣服呢?

    恰逢池柚的最后一點氧氣也消耗殆盡,她側過頭結束這個吻,然后就勢原地轉了180度面壁,臉紅得滴血:“你衣服!”

    白鷺洲微微喘著氣,低頭,看見自己現在極度衣冠不整的樣子。

    “滑下去了,我現在穿好。”

    她啞著嗓子解釋,慢慢將旗袍穿回去。

    好在白鷺洲人夠瘦,胳膊夠長,自己也能把后背拉鏈拉回原位。

    等最后一個褶子也捋平后,白鷺洲去掉嗓子里的異樣,溫聲說:“穿好了。”

    池柚轉一半身體,悄悄瞄了兩眼,見白鷺洲確實穿好了,才完全轉過來,“你……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脫衣服。”

    白鷺洲無奈笑道:“不是你給我脫的嗎?”

    “啊——”

    池柚被親懵了的腦子才想起來剛剛幫白鷺洲取紙幣塊的事。

    兩個人短暫地休息片刻,平復呼吸。

    白鷺洲看了一下腕上的表,“休息時間快到了,馬上要開始下半場,我要去后臺做準備了。剛剛給你點的茶點吃完沒有?吃完了的話我再讓他們幫你上新的。”

    池柚:“糕點吃完了,好吃,可以再來點。但是那個茶,難喝,我沒怎么喝。”

    白鷺洲:“不喜歡喝清苦的?”

    池柚:“嗯。”

    休息室的門忽然被敲響。

    “白小姐!您休息好了嗎?”

    白鷺洲:“馬上來。”

    門外的人:“好的,我們在后臺等你。”

    白鷺洲:“好,辛苦了。”

    池柚拉住白鷺洲的裙擺,有些舍不得,“你又要上臺去?”

    白鷺洲看著池柚,眼里柔軟得不像她:“是啊。”

    池柚:“他們又要盯著你看了。”

    白鷺洲:“不會很久了。”

    池柚深吸一口氣,自己給自己調節好,“沒關系,反正,他們都親不到你,只有我能親到你。”

    “對。”

    白鷺洲嘆著氣將這個“對”字笑著說出。

    “只有你能親。”

    池柚滿意了,松開白鷺洲的裙擺,和她約好幾個小時后一起去蘇江吃夜攤。

    她們一前一后離開了休息室。

    目送白鷺洲去了后臺,池柚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這個時間點,她多少有點餓了,再加上茶太苦她沒怎么喝,所以也很渴。

    池柚正在座位上難受著,身后來了一個服務員,端了滿滿一托盤的東西走到她桌邊,一盤一盤往她桌上放。

    “蝦餃皇,蟹粉小籠包,桂花糖芋艿,荔枝芝士蝦球,這些是白小姐專門為您點的。”

    服務員又拎下一個茶壺放到池柚手邊。

    “還有這個,白小姐特地囑咐的特供飲品。”

    “什么啊,甜茶嗎。”

    池柚拿起茶壺往茶杯里倒,隨即眼睛驚喜地睜大。

    “巧克力牛奶!”

    服務員笑瞇瞇地將托盤夾在胳膊下。

    “還有,白小姐希望您能點一首《何謂知音》,您可以點嗎?”

    池柚疑惑:“這是什么曲子?我記得點唱本里沒有啊。”

    服務員:“是白小姐想唱給您的曲子。”

    池柚:“那……我要怎么點?”

    服務員伸手:“給我100元錢就可以了。”

    池柚:“我身上沒帶現金怎么辦。”

    服務員:“白小姐說,她剛剛給您的外套兜里塞了一張。”

    池柚伸手一摸,還真摸出了張紅艷艷的鈔票。

    她便遞給了服務員,說那就點吧。

    ……也不知道白鷺洲在賣什么關子。

    服務員說了聲請慢用,轉身離開。

    臺上的白鷺洲唱完這一曲《聲聲慢》后,臺側的服務員給她遞了個眼色,她點點頭,抱著琵琶對麥克風說:“接下來這一首,是來自4號桌客人點唱的《何謂知音》。”

    臺下的觀眾紛紛拿起點唱本,“誒,有這首嗎?怎么好像沒看到啊……”

    “不知道哎,隱藏曲目嗎?”

    “哎呀管她唱什么呢,反正都好聽,別說話了聽吧聽吧。”

    白鷺洲按住琵琶,短暫的停頓后,彈起前奏調。

    然后她用那把極具美感的清幽嗓子開口——

    “何謂知音,我唱她會聽”

    “長生殿到西廂曲”

    “潑墨水袖,梨園紅衣”

    “良辰美景,共她相期”

    她的唇邊含起一點笑,撥動琵琶的力度加重,戲腔優美婉轉。

    “臺上風花雪月,我把繁華唱遍”

    “臺下朗朗少年,撩動心弦”

    池柚聽到這一句后,正往嘴里送桂花糖芋艿的手頓住。

    那雙望著白鷺洲的瞳孔縮緊。

    “戲里戲外,花醉三千”

    白鷺洲抬眼,定定地看向臺下的那個人。

    嗓音也跟著琵琶聲一起加重,很堅定,很努力地訴說出下一句。

    “我獨爭她,溫柔一回眼”

    池柚的鼻尖忽然酸澀起來,唇邊卻往上挑著笑了。

    她總算知道白鷺洲的“關子”是什么了。

    她明白,白鷺洲是以這樣的方式對她說:

    雖然你終于學會了吃醋,我很開心,但我也想告訴你:不要擔心。

    ——世間繁花三千,戲里戲外,過去未來,我都僅僅獨爭,你的那一眼。

    第097章

    蘇江的那一天旅程, 過得充實而有趣。

    明明只是尋常的24小時,可池柚覺得,她好像和白鷺洲的距離忽然拉近了一大截。

    等白鷺洲唱完, 她們從茶樓又去了夜攤,吃飽喝足后去古色古香的小石橋散步, 在綠瑩瑩的小河邊放了花燈, 很晚才回云州。

    池柚開始試著頻繁地和白鷺洲撒嬌。

    一來是她自己也想這么做, 二來她發現,有時候她越表現出任性的一面,白鷺洲就越舒心。

    一邊說著“怎么這么不乖啊”, 一邊攜卷上愈來愈深的笑意。

    她們彼此心里都很清楚,這是她們之間越來越親密的體現。

    那天,從蘇江回云州后很晚了,池柚又在白鷺洲家住了一夜。

    本來池秋婉要在第二天回云州, 池柚想回家和池秋婉說一下現在她和白鷺洲已經在一起的事, 還想說一下自己不打算出國,要留下來做入殮師的規劃。

    可池秋婉發來消息說在省外臨時有新加的工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于是池柚打算先正常地繼續自己的生活,等池秋婉回來了再和她詳細通告。

    池柚順理成章地留在白鷺洲家里, 幫白鷺洲熬藥, 和白鷺洲交替著做飯給對方吃。

    兩個人還是分房睡,不過池柚經常會在白鷺洲的臥室里賴到十一二點, 窩在白鷺洲懷里和她聊天。

    有時候她們也一起看電影。

    白鷺洲喜歡看美食電影, 符合她美食鑒賞課教師的主業喜好。池柚喜歡看血腥暴力電影,這也不意外。兩人第一次共同看電影時, 在選電影階段就糾結了好久。

    倒不是爭著看自己喜歡的,而是都想讓給對方看對方喜歡的。

    讓來讓去, 最后,池柚做了決定:

    “看《漢尼拔》吧。”

    白鷺洲頷首認真思考。

    講食人魔的片子,確實是血腥有了,美食也有了。

    怎么不算一個兩全之“片”呢?

    嗯……

    不錯。

    這樣平常而溫馨的日子過了大概一個禮拜,白鷺洲提起了關于池柚的職業問題,問她想什么時候開始上班。

    池柚覺得自己也休息夠了,便說隨時都可以。

    白鷺洲聯系好殯儀館的館長,挑了個閑暇的上午,開車帶池柚上山,去到北郊墓園的殯儀館報到。

    殯儀館最近確實缺人缺得緊,那些不用接觸遺體的服務部、設備部、銷售部的員工數量倒還好,但在一線接觸遺體的入殮師真的稀缺。

    之前兩個入殮師來了沒干多久就走了,說自己精神狀態和生活狀況受影響太大,命弱壓不住。

    于是老館長在迎接白鷺洲和池柚入園后,看著池柚那柔柔弱弱的清甜樣子,猶豫著先問了一句:“你……不怕鬼吧?”

    白鷺洲提醒道:“我和您說過了,她是醫學生。”

    老館長:“我知道……唉,那還是不太一樣。在醫院救死扶傷,就算救不活,那個氛圍還是向生的。我們這兒你也看見了,就是這個工作環境,后面是火化車間,前面是骨灰墻,周圍被大片陵墓包著,一般留守在墓園的活人員工就三、四個。”

    “活人只有三、四個嗎?”

    池柚睜大眼睛。

    “真的嗎?”

    老館長:“估計還說多了,大部分時間就是兩個兩個來回換班,有時候也可能你一個人守著。”

    池柚忍不住笑。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還有這么好的差事?”

    白鷺洲對瞠目結舌的老館長說:“您放心吧,她天生適合做這一行。”

    老館長驚喜地嘆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啊!”

    池柚迫不及待地問:“我什么時候可以來上班?”

    老館長忙說:“下周一,下周一你直接過來,我會安排同事帶你入職。到時候你先跟著他們出單,學習幾天收斂遺體的流程,你這醫科大研究生,肯定很快就能親自上手了。”

    老館長又聊了幾句注意事項,帶著兩個人前前后后仔細轉了一圈,介紹各處建筑,之后便送她們出園。

    回去的路上,池柚一直在不加掩飾地表示自己的滿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北郊墓園的入殮師不好招聘,老館長開出的工資著實不低。而且這份工作不怎么需要和活人打交道,不必被迫參與職場瑣事,更不太會遇到類似醫鬧的事件。

    池柚說,畢竟人死都死了,還能怎么鬧。

    白鷺洲在開車的間隙看向池柚,微笑著問:“很開心?”

    “開心,”池柚笑容滿面,甜甜地道謝,“謝謝你~”

    白鷺洲的聲調也微微揚高,像是對小貓小狗說話時忍不住露出的聲線,規整地對上池柚的三個字:“不客氣~”

    池柚“哈哈哈”地笑起來,說:“你好可愛。”

    白鷺洲:“‘可愛’這兩個字是用來形容我的嗎?”

    池柚:“嗯——可以用來形容現在的你。”

    白鷺洲又笑了笑,沒說話,繼續開車。

    池柚曲起腿隨意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拿出手機,在群里說了自己下周即將要入職殯儀館的事,和朋友們分享喜悅。

    宋七月:【恭喜啊小柚子!】

    黎青:【能不能不要反復刺激我這個事業粉的小心臟了。】

    宋七月:【別聽她放屁,她剛打字的時候明明在笑。】

    黎青:【doge邪魅狷狂笑.jpg】

    宋七月;【今天禮拜六哎,我倆都沒事,表甥孫女周末應該也剛好休息,要不要趁你入職前有空,咱們好好去找個地方聚一聚?】

    池柚將宋七月的話復述給開車的白鷺洲。

    白鷺洲點頭說好。

    池柚:【好啊,我和老師都有時間。】

    宋七月:【那我就要好好找找地方了!】

    柴以曼忽然也在群里發了一條消息:

    【我今天下午回云州,這邊的事終于忙完了,帶我一起啊。】

    群里一時間沒人說話了,好像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宋七月給池柚發了私聊消息:

    【你問問表甥孫女,這這這,這能不能行?】

    池柚便問了白鷺洲,柴以曼也一起,可不可以。

    白鷺洲面色如常:“可以啊。”

    池柚:“你……不是會吃她醋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白鷺洲風輕云淡道,“話都已經說開過了,還吃什么醋。你覺得,我是那種閑到給大家沒事找事的人?”

    池柚笑了,“當然不是,你最好了。”

    池柚:【那就一起啊。】

    宋七月:【好好好,哎呀那就五個人了,我得找點有意思的活動才行。】

    過了一會兒。

    宋七月發送了一個鏈接,說:【我們去玩劇本殺吧!這個最近特別火,實景劇本殺,兩天一夜帶換裝,包餐飯和住宿,六人本,只要再拼一個人上車就OK。】

    黎青:【看了一下,我覺得可。】

    柴以曼:【行啊,我正想換換腦子,剛好去別的故事里找找靈感。】

    池柚:【好玩嗎?】

    宋七月:【你沒玩過嗎?好玩啊!】

    池柚:【那好,一會兒見。】

    宋七月聯系了那邊的店家,恰好今天有一車客人臨時跳車,她們可以直接過去。確定好時間后,她把位置和開始時間發在了群里。

    白鷺洲帶池柚先找了個餐廳吃了飯,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直接過去。

    黎青和宋七月提前抵達了那里。白鷺洲和池柚到那兒時,那倆人正倚在古色古香的門廊邊和穿著灰大褂的DM聊天。

    這里是劇本店專門搭建裝潢的場景,和蘇江古韻的街道很像,青磚綠瓦,舊門老漆。宋七月在群里說過,這是一個民國本,倒也符合背景設定。

    DM小哥:“……我們已經在盡快拼人了,就一個人,應該也挺快的。”

    宋七月:“我朋友都要到齊了,你可別臨到頭了給我掉鏈子。”

    DM小哥:“您放心,我問問客服那邊——哎,您看看,正說著這不就拼上了!”

    宋七月:“女的啊我要女的,別給我整個男的過來。”

    DM小哥:“是女的呀,大美女呢,客服說已經在路上了,十分鐘后就到。”

    白鷺洲走到他們跟前,淡淡地問:“拼好了?”

    DM小哥殷切地說:“拼好啦,各位要不先進去,大堂里坐著吃點零食?”

    大家紛紛同意。

    入座后,宋七月在群里問柴以曼什么時候能到。

    柴以曼說她要回家放下行李,過去還得將近半個小時,麻煩她們再等一等。

    說話間,準備好零食盤端上來的DM小哥悄悄和她們說,拼上車的大美女剛剛已經到了,正在門口打電話。

    等DM走了,宋七月興奮地小聲問她們:“哎哎哎,想不想去偷偷看一眼大美女?”

    黎青:“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宋七月:“先偷偷看一眼嘛,人家好奇啊。”

    池柚善解人意道:“如果宋姐姐很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白鷺洲見池柚要去看大美女,便說:“我也去。”

    宋七月:“走!”

    幾個人前前后后來到門邊。

    白鷺洲一個人抱著胳膊站在稍后一點的位置,在那幾個人都看大美女的時候,眼睛只盯著池柚。

    古樸屋檐下,一個穿著酒紅連衣裙的長卷發女人靠在墻邊,單臂環著胸口,另一只手握著手機放在耳邊講話。

    有些人的長相,是可以一眼看出來她是哪里人的。

    就一眼,不需要等她開口,也不需要她用正臉看過來,便知道,她一定來自南方某個精致繁華的大都市。

    比如港區,比如滬市。

    不是豪奢氣息至極的南方之地,養不出這樣一雙美麗傲物的桃花眼,以及這無需明顯奢侈品裝點,便可輕易侵蝕人視覺的滿身貴氣。

    她眼睛里的光很冷,雖然身著紅裙,五官美艷,通身也自帶一陣冷冽氛圍。

    而且她的冷和白鷺洲還不太一樣。

    白鷺洲像是江南夜晚,寒涼河溪的小石橋上方那一抹高懸遙遠的白月光。

    從一開始人們就知道很難摘獲她,于是也不敢抱著奢妄靠近的心,只能站在地面,遠觀生畏。

    而這個女人更像是紙醉金迷的華貴宴會上,被人們握在手中的酒杯里的冰。

    你的確可以一擲千金,換來一個靠近這杯酒的機會。

    但你握杯的那一刻就知道,哪怕散盡家財與她相離咫尺,她也不會放下一點點的身段,回眸施舍你半眼。

    她寧可化在污濁酒液中,死在冰冷杯子里,都不屑與人的皮膚接觸一瞬。

    “吾哉云州,暫似圍捌七。”

    她皺了皺眉。

    “自道工作有好度……”

    宋七月和其他人交頭接耳:“這是哪里話,滬語?粵語?”

    黎青:“反正不管是哪里話,一聽就是個尊貴的土著,往上延三代絕對是富可敵國的大資本家的那種。”

    黎青能這么說,肯定不只是口音問題。她認出了那女人腕上的手表,都不是奢侈品了,那屬于古董級別的收藏品,通常在私人博物館里展出時才能有幸得見一次。

    能把這種老古董隨意戴手上當裝飾的人,絕不僅是有錢那么簡單的,她祖上的資產與人脈一定深不可測。

    宋七月:“你們說,她會講普通話嗎?”

    黎青:“肯定會,這種萬惡的資本家大小姐。”

    宋七月:“你都說了是土著,萬一不會說普通話,那不就等于個啞巴么?”

    黎青:“跟啞巴還是有區別的吧。”

    宋七月:“有什么區別,聽不懂的語言在我耳朵里跟阿巴阿巴沒兩樣。”

    池柚靈光一閃:“我們可以用翻譯軟件啊。”

    宋七月:“有道理。不過,有普通話和方言轉換的翻譯app嗎?”

    池柚:“應該有?”

    黎青:“有的,我一會兒找找。”

    宋七月:“你別一會兒了,現在就找,別耽誤我們等一下的游戲體驗……”

    “你們,站這里做什么?”

    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打完了電話,走到了幾個人面前,打了偷看的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鬼鬼祟祟的宋七月嚇了一跳,忙站直了。

    黎青淡定地回:“你好。”

    “姐姐好。”池柚口無遮攔地感慨,“你會說普通話啊?”

    “……當然會說。”

    女人似乎沒想到會被問這種問題。

    但她還是盡量保持禮教地,小幅度地垂了垂她那張冷艷倨傲的臉,簡略地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初次見面,我叫溫確。”

    第098章

    等女人說完自己名字的那一瞬, 池柚就知道自己問的那個問題有多傻了。

    溫確。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配遍著名ip鼎鼎大名的當紅女CV,前兩天還在微博熱搜上水深火熱著的大名人, 溫確。

    當著業務能力頂級的配音演員本人的面,問她會不會說普通話, 池柚估計是有史以來第一人。

    “溫確?”宋七月一聽這名字就驚呆了, “那個被柴大作家扇了一巴掌的溫確嗎?”

    黎青當即“嘶”地吸了口氣, 小聲說:“你會不會說話?”

    宋七月沒空搭理黎青,繼續驚呆:“我的天,我這兩天四處吃瓜居然忘了看看你的照片, 你、你真的是那個溫確嗎?不是同名同姓的吧?”

    溫確像是覺得宋七月話有點多,不想回答。

    她只看向池柚,問:“以曼呢?”

    溫確這么一問,幾個人才想起柴以曼一會兒還要來這件事。

    這……

    池柚抓住了重點:“你怎么知道柴姐姐會來?”

    “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清楚, 我知道她來, 我才會來。”溫確冷冽的目光在池柚身上掃了一圈,輕聲地喃喃對方的名字,“……池柚。”

    白鷺洲似乎感覺到了溫確言語里那微妙的不友善,走到池柚身邊, 將她向自己拉了一下。

    “你好像不是很禮貌。”

    “對不起。”

    溫確卻出乎意料地道了歉。

    “我不是故意這樣, 只是性格如此,習慣這個表情和語氣。”

    溫確道完歉, 又問一遍:“以曼呢?”

    白鷺洲:“她半小時后來。”

    溫確:“好, 謝謝。”

    溫確惜字如金地問完自己想問的事,就一個人進入大堂, 坐到偏角位置去了。

    她紅裙下疊起二郎腿,低頭看手機。整個人往那孤零零一坐, 跟罩了一層寒氣逼人的結界似的。

    宋七月瞥著溫確,喃喃:“老天爺,好不容易表甥孫女變正常一點了,又來個活閻王。”

    池柚悄悄問她們:“要不要給柴姐姐說一下溫老師來了?”

    宋七月忙道:“誒,別說別說,她知道以后不來了怎么辦?”

    黎青笑了一聲,“你這問題就不該問我們這種樂子人,我們肯定想等著看戲呢。”

    宋七月:“快,把小柚子手機沒收了,免得她給柴以曼通風報信!”

    池柚:“……”

    在她們真的繳掉了池柚的手機后,DM小哥捧著一個大盒子走進來,說要不在等待最后一個人來的時候,先給她們介紹一下角色,讓她們討論討論角色該怎么分。

    “其實我們一般會做心測,不過看你們好像都是熟人,感覺你們可以自己商量著來。”

    DM小哥從箱子里拿出一個手冊。

    “這個本是三男三女,三對CP,剛剛和宋小姐聊天,她說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是彎的,那剛好,反串也不會影響體驗。現在就來介紹一下角色,你們感受感受大概的人設。”

    “第一對,老宅的年輕主人,76號機要處處長和他的新婚夫人。”

    “第二對,外聘來的鋼琴教師和花匠的女兒。”

    “第三對,處長的客人——76號審訊處副科長,和跟他暗通款曲的處長小姨子。”

    “這第三對聽起來有意思啊。”

    宋七月興沖沖地征求其他人意見。

    “我能整第三對嗎?不好意思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搞點偷感重的。”

    其余人沒意見,不過黎青說:“玩第三對,可以是可以,但我要玩這兩個人里的副科長。”

    宋七月:“為什么啊?審訊處副科長,這么澀的角色我也想要。”

    黎青:“你要讓我答應,就必須讓我玩副科長。”

    宋七月:“我憑什么讓你……”

    看著她倆爭了起來,池柚不理解地小聲問白鷺洲:“她們為什么搶那個科長角色?”

    白鷺洲小聲回道:“可能是想證明自己的地位。”

    池柚:“什么地位?”

    白鷺洲不知道該怎么和池柚說這個事,“就……1的地位,或者說,嗯……攻的地位。”

    “哦——”池柚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白鷺洲看到池柚的反應,頓了頓,又問:“你能聽懂1和攻的意思?”

    池柚神色自若:“能啊,我了解過的。”

    白鷺洲:“怎么會想到了解那些?”

    池柚:“網絡小說的文案都會標主角的這些屬性,我去搜過。”

    白鷺洲:“你都看的什么小說?”

    池柚:“什么都看。”

    白鷺洲:“具體看了些什么,還能記起來么?”

    “唉。”池柚咂了咂嘴,想專心玩游戲,“你問題好多哦,白鷺洲。”

    白鷺洲欲言又止。

    她只是想知道池柚看的書究竟有沒有深度涉及到那方面的事。但她最后還是閉了嘴,嘆了口氣,不再多問。

    過了好半天,黎青和宋七月才總算爭完* 了。宋七月還是沒能爭過黎青,氣呼呼地將審訊處副科長角色讓了出去。

    溫確一直不怎么說話,對于這種問題她也不在意。宋七月選完后,大家讓她先選角色,她只說三個字:

    “無所謂。”

    既然她不選,那順理成章地就輪到白鷺洲和池柚選了。

    池柚似乎已經想好很久了,DM剛問完,她就立刻眼睛亮晶晶地主動說:

    “我要那個機要處處長!”

    白鷺洲怔了怔,“你要……處長嗎?”

    那她不是只能玩處長的新婚夫人了?

    而且,她剛剛才跟池柚解釋過爭這種角色的心理,池柚扭臉就要選處長,這是……

    宋七月噗嗤笑了。

    “媽呀,1米5的處長。”

    池柚嚴謹糾正:“我1米61。”

    宋七月:“那又怎樣,軍裝回頭還是得叫你穿成麻袋。”

    池柚單純地回:“沒關系的,到時候我把袖子褲腿都往上卷一卷。”

    宋七月:“那表甥孫女你有關系嗎?”

    白鷺洲:“……隨她吧。”

    “哇,”宋七月無話可說,“6。”

    誰能想到,整個劇本里,資歷最深、地位最高、年齡上最成熟的一家之主,76號機要處處長,叫她們之中看起來最像小屁孩的池柚收走了。

    至于柴以曼,宋七月說誰叫她遲到,遲到的就只能玩挑剩下的。

    她們在這兒來回分角色,不知不覺半個小時的時間就過去了。

    正聊著角色故事線的一些猜測,柴以曼匆匆趕到,被另一個穿民國裝束的女DM帶進來,客氣地請入座位。

    “實在不好意思啊,我的飛機……”

    柴以曼剛把包放到茶桌上,一抬頭,猝不及防看到邊角處坐著的溫確。

    愣住了。

    “你——”

    溫確冰涼的目光在看到柴以曼之后,竟變得微微柔軟起來。

    “以曼。”

    “你這瘟神怎么——”

    柴以曼臉色大變,可以看見她隱隱咬了一下后牙,隨即消退去所有溫和,面無表情地和其他人說:

    “抱歉,我走了。”

    宋七月忙道:“哎哎哎,你不能臨時跳車啊!”

    黎青附和:“是啊,剛好六個人的本,你要是突然走了,我們幾個就都玩不成了。”

    池柚看了看溫確,又看了看柴以曼,“柴姐姐,要不,有什么誤會,可以試著說清楚……”

    “誤會?我被掛在熱搜上挨她粉絲這么多天的罵,是誤會嗎?謠言傳得滿天飛,她公司也不出來說一句,就欺負我這種勢單力薄的作者,是誤會嗎?還有那天聚餐的時候……”

    柴以曼忽然住口,沒有講完后半句。

    她只是冷冷看向溫確。

    “溫確,我一直沒有公開我扇你巴掌的原因,任由他們罵,已經仁至義盡了。你我都清楚,沒有什么誤會,純粹是你活該。”

    溫確站起來,說:“你過來一下,我們單獨聊聊。”

    柴以曼:“我和你沒什么好聊的。”

    溫確:“你也不想耽誤你朋友們的時間,對吧。”

    柴以曼:“威脅我?”

    溫確:“不是威脅,只是想解決問題。”

    柴以曼環視了一圈正眼巴巴盯著她倆看的朋友們,想到剛剛宋七月和黎青說的話,良久,咬咬牙,示意溫確跟她到一邊去。

    她倆人是走到角落了,黎青宋七月池柚三個人的腦袋卻伸得老長,一瞬不瞬地關注著實況。

    白鷺洲淡然地端著茶碗喝清茶,“這么好奇。”

    池柚的眼珠子盯得動也不動,“嗯。”

    白鷺洲:“整天不學點好的,就跟七月學這些吃瓜八卦。”

    池柚:“你先別說話嘛。”

    白鷺洲:“嫌我吵?”

    池柚:“是有點。”

    白鷺洲:“……”

    遠處,柴以曼皺著眉和溫確交流,滿臉的無法理解。溫確還是話不多,但她好像只要一開口,柴以曼就會更生氣一點。

    過了會兒,溫確沉了沉肩,說了一句什么。

    柴以曼冷笑,然后抬起胳膊,干脆利落地揮下去。

    啪——

    她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溫確的臉上。

    溫確回過頭,問了三個字。

    看口型,大概是:

    夠了么?

    柴以曼搖了搖頭,再次舉起胳膊。

    啪——

    又是一巴掌。

    溫確的臉被扇得發紅,幾個指印清晰可見。

    她垂低了那雙涼意瀲滟的桃花眼,捂住側臉,終于一言不發。

    后面吃瓜的幾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溫大CV這是犯什么天條了嗎?”宋七月嘆道。

    黎青悄悄說:“我們把今天這場景賣給狗仔,是不是能狠賺一筆?”

    宋七月:“那肯定的!”

    白鷺洲放下青瓷茶碗,“少做點孽吧,你倆。”

    柴以曼和溫確聊完回來了。

    這下回來,柴以曼的心情變得不錯,應該是扇爽了。她抱著胳膊帶著笑,往椅子里一坐端起茶水。

    “好了,咱們現在可以開始愉快地玩耍了。”

    溫確慢慢走過來,沉默地坐下,還是沒什么表情。

    如此孤傲不群的女人,看起來“貴”到蹭蹭她的臉都能刮下來一手金粉的大小姐,受了柴以曼剛剛那樣的巴掌,臉上卻連一點屈辱和憤怒都沒有。

    ……真是讓人讀不懂。

    柴以曼抿了口水潤潤嗓子:“來,劇本端上來,開始開始。”

    宋七月提醒:“那個,你來之前我們已經挑完角色了,你角色基本定了。”

    柴以曼不以為意,“隨便,玩什么都行,給我留的什么?”

    宋七月:“老宅外聘的鋼琴教師,或者花匠的女兒。”

    柴以曼:“這倆是CP啊?”

    宋七月:“對。”

    柴以曼:“行,我選哪個都成,看看我的CP搭子想選什么吧。敢問跟我搭的CP位是?”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溫確。

    柴以曼順著她們的視線,心底生出最壞的預感,緩緩轉頭。

    下一秒,正正和溫確的眼睛對上。

    柴以曼看向對面幾位。

    “……你們是一點活路都不準備給我留,對吧?”

    第099章

    很好, 這幾個損友。

    從她和溫確爭吵那幾個人卻絲毫不意外時,她就明白了,她們早就知道這女的是溫確, 但她們沒有提前告訴她。

    這就算了,這群人還挑挑揀揀, 給她和溫確湊了個CP。

    真好。

    現在退群絕交, 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這不能怪我們嘛, ”宋七月和柴以曼講道理,“我和黎青,池柚和表甥孫女, 我們都是情侶啊,我們肯定要玩CP本的,那剩下的可不就……”

    柴以曼:“呵呵,你說得好有道理, 我還能說什么?”

    宋七月嬉皮笑臉:“忍忍唄, 萬一還能培養出什么感情呢?”

    柴以曼:“別惡心我,求你。”

    算了,就當她CP是個死人吧。

    柴以曼不想再在這上面多糾結,反正她剛剛那兩巴掌也打舒服了, 這好心情暫且還延續著。無所謂, 她大度一點好咯。

    知道CP是溫確后,柴以曼也不謙讓了, 直接先選。她向來是個優雅又講究的人, 所以她拿了看起來比較優雅的鋼琴教師角色。

    聽到她選這個角色的理由時,宋七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

    你剛剛扇人的時候可不怎么優雅。

    都確定好角色后, DM小哥請她們去換裝。

    雖然有三個人拿的是男角色,但也不會勉強她們非得穿男裝, 只要穿上符合身份的衣服就行。

    本來男女就是劇本方便分CP的方式,她們愿意的話,就當作是全女女CP玩也是完全沒問題的,不會影響故事體驗。

    于是大家分別挑好衣服,讓化妝師挨個化好妝,陸續回到大堂。

    池柚從化妝間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正要往回走的黎青。

    兩個人,一個是機要處處長,一個是審訊處副科長,都穿了深綠軍服,盤發,長筒靴。池柚的軍服沒有想象中那么不合身,黎青的軍服也非常適合她,她們穿的都是女式軍服,襯得人精神利落,身姿挺峻。

    “池長官,好漂亮。”黎青不吝夸贊。

    池柚:“謝謝,師姐你也很好看。”

    黎青:“麻煩入一下戲,請叫我副科長。”

    池柚:“啊,從現在開始要一直入戲了嗎?”

    黎青:“當然,衣服都換上了。”

    池柚便認真地點頭,“好的,副科長。”

    她們到了大堂,看見白鷺洲和宋七月已經坐在那里聊天了。

    宋七月穿了身極顯腰身的花旗袍,臂彎里還隨意地半掛著一條毛茸茸的披肩,搖著一把蘇繡小圓扇,眼尾妖嬈地彎著笑。

    白鷺洲穿的也是旗袍,素凈的白色,如月似雪,清絕出塵。這旗袍在她身上,仿佛是穿了件日常的衣服坐在那兒,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池柚走過去,在白鷺洲身邊坐下,開口便是一聲:

    “夫人。”

    白鷺洲喝了一半的茶水嗆在了嘴里。

    “咳……”

    白鷺洲放下茶碗,取出紙巾,盡量平靜地擦去唇邊茶漬,只是聲音里還有點顫:“你……亂叫什么。”

    池柚:“你不是我的新婚夫人嗎?”

    白鷺洲:“那是劇本里。”

    池柚:“但我們現在要入戲了。”

    白鷺洲:“……”

    池柚:“不能這么叫嗎?”

    白鷺洲:“……隨便你吧。”

    “小柚子職別最高,咱們都應該叫她一聲長官,表甥孫女呢,你既然是小柚子的老婆,那我們就該叫你一聲長官夫人。黎青——”

    宋七月搖著圓扇,瞥著黎青。

    “偷情對象,叫你一聲狂徒,合適吧?”

    “合適,合適。”

    黎青笑瞇瞇地點頭,回一嘴:

    “宋答應。”

    柴以曼和溫確最后回來,入座后,誰也不說話,就沉默。

    溫確還看了柴以曼兩眼。柴以曼是全程低頭玩手機,完全當旁邊是空氣。

    DM小哥穿著高級軍官服走進來。

    這一刻開始,正式進入故事。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副主任委派過來的秘書,今天將大家聚集在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想問問大家。不用太過關注外面將這里包圍起來的士兵,只要你們不試圖亂跑,槍子兒是不會一不小心打穿你們的腦袋的。”

    DM臉色陰沉,嘴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

    “各位,晚餐已經在偏廳準備好了。處長,還不帶著大家一起過去享用晚餐?”

    池柚:“可……偏廳在哪兒?”

    DM不著痕跡地提示:“處長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自己家都記不清了,出門左拐第一間。”

    池柚:“好。”

    幾個人便起身,走到偏廳那邊去。

    偏廳長桌上果然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膳食,這應該就是店家承諾要包的飯了。

    將晚飯融入劇情,還挺用心的。

    正好是飯點了,落座后,她們直接開始吃飯。

    最后來到的DM卻似乎并不打算讓她們舒舒服服地吃完這頓飯。

    “各位,還真有心情吃啊。”

    他走到長桌一端,彎腰將手撐在桌面上,使勁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砰”的一聲。

    “昨天的此時此刻,這個位置,剛剛死了一個人。我想處長和副科長都不陌生吧,李副主任手下的得力干將,‘小杜月笙’吳四寶,76號第一殺手,昨晚被毒死的時候,吃的就是你們碗里現在的松鼠桂魚。你們難道都不記得了?”

    宋七月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魚肉,“我去,你這話說的,我還吃不吃啊……”

    黎青笑著又給嘴里送了塊魚肉,“吃唄,大不了大家一塊死。”

    池柚:“黎師姐你、不是,副科長你……”

    白鷺洲:“……”

    “沒關系,我可以等大家吃完這頓飯。希望大家在吃飯的時候,好好回憶一下昨天發生的事。”

    DM說完,拿出六個劇本,繞桌一圈,分別給六個人。

    “通讀本,請仔細閱讀你們的個人故事,牢記末頁的任務。”

    流程走完,DM就離開了,留給她們充足的時間吃飯和讀劇本。

    池柚對這個故事的興趣遠大于這頓飯,她隨便吃了兩口就開始看劇本故事。

    白鷺洲看了她兩眼,給她碗里夾菜,輕聲說:“長官,先好好吃飯。”

    池柚聽到白鷺洲這樣叫她,忍不住笑了,放下本子,“你真叫我長官呀?”

    白鷺洲:“不是你說的么,要入戲。”

    對面的宋七月含著口菜笑道:“是可得勸勸你家長官好好吃飯,你看這長官瘦瘦小小的豆芽菜樣兒,你見誰家長官和長官夫人站一起,夫人比長官高出一大截子的?”

    白鷺洲的眉眼彎了一瞬,似乎也有點想笑。不過她沒有笑出來,還囑咐宋七月:“不要總笑她的身高了。”

    池柚使勁點頭:“就是,我還會長的。”

    宋七月馬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讓長官多吃點,長官你加油!”

    話雖這么說,池柚還是忍不住要先看劇本。

    白鷺洲無奈地嘆氣,只得夾了一些菜進自己碗里,然后時不時給池柚喂一筷子。

    池柚眼睛盯在劇本上,白鷺洲給她喂菜,她也不看夾的什么,張嘴就吃,吃得自然而然,無比信任。

    單人劇本都是以第二人稱介紹這個人物的生平,池柚看的就是處長這個角色的身世始末。

    很長很長的故事,從出生開始講,而且長就不說了,怎么這故事……越看越紅呢?

    誰家漢奸特務機構的機要處處長,是設定在延安出生的?

    果然看到后面,慢慢揭露了出來,這處長,就是個潛伏在76號的高級間諜。

    池柚看到最后一頁的任務,目光凝固了好一會兒。

    任務欄:

    1.你是共產黨,吳四寶是你殺的,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你是兇手。

    2.在座的其他人中,有同為共產黨的伙伴,請找出ta,并不惜一切代價全力保護ta。

    3.接頭暗號是——問:你想喝杯酒嗎?答:你有止痛藥嗎?

    萬不得已,請盡力將嫌疑推給其他人。你和你的同伴都有重要的任務未完成,切記,切記,保護好你的同伴,盡量齊心協力和ta一起活著走出去。

    池柚合上劇本,仔細收好,大腦飛快地消化了一下所有信息。

    她同時觀察桌上的眾人,看她們閱讀劇本時的表情。

    但她很快發現還真挺難觀察,白鷺洲和溫確看劇本都全程面無表情,柴以曼和黎青始終帶著輕淺的笑,宋七月什么時候都咋咋呼呼的,臉上能演一出戲了。

    到底誰是她要找的人呢……

    吃完飯,是短暫的自由活動公聊時間。

    池柚心想,得趁這個機會趕緊找到她的同伴。

    她見黎青最先讀完劇本,便干咳一聲,說:“副科長,上廁所嗎?”

    黎青放下本子,“好啊。”

    兩個人自然地一塊向外走。

    等走得稍遠一些了,池柚直入主題,問:“你想喝杯酒嗎?”

    “我就知道你不是單純想上廁所。”黎青笑了笑,隨后接道:“你有止痛藥嗎?”

    池柚眼睛一亮,“同志!”

    黎青:“同志你好。”

    對上了暗號,池柚直言:“人好像是我殺的,我給他飯里放了□□。”

    黎青卻說:“我感覺是我殺的,我給他飯里放了□□。”

    池柚得出結論:“是我們一起殺的。”

    黎青若有所思,半晌,和池柚說:“你最好再去問問別人,以防萬一。”

    池柚覺得有道理。

    回去以后,池柚又找機會分別和宋七月、柴以曼單獨接觸了一下,甚至溫確,她都壯著膽子去問了。

    結果每一個人——是每一個人,都在她說出那句“你想喝杯酒嗎”后,接上了“你有止痛藥嗎”。

    并且每個人都下手了。

    宋七月放的是神經性毒劑□□。

    柴以曼放的是苦杏仁。

    溫確放的是二甲氨基氰膦酸乙酯。

    池柚不禁感慨:真是改革春風吹滿地,滿屋都是好同志。

    而且這飯里究竟拌進去多少毒啊?

    這就是傳說中的,在一碗毒里發現少量的飯嗎?

    說到這里,還剩一個人。

    白鷺洲。

    因為最好接近,所以池柚把白鷺洲放到了最后一個問。

    等問完一大圈,池柚回到座位上,聊得口干舌燥,白鷺洲便給她倒了一杯水。

    池長官拿起杯子,就勢隨意地說出接頭暗號:“你想喝杯酒嗎?”

    她的神經此刻已經很放松了,前面那些相同的回答給了她慣性思維,讓她不疑有他,潛意識直接等待白鷺洲說出下句暗號——你有止痛藥嗎。

    可是白鷺洲皺了皺眉。

    “玩著游戲呢,喝什么酒?”

    池柚愣住。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和白鷺洲確認:

    “你讀完劇本了?”

    白鷺洲:“讀完了。”

    池柚:“不想喝杯酒?”

    白鷺洲:“這兩者有什么關系嗎?”

    池柚閉上嘴,瞥向別處,想起任務里的要點。

    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同伴。

    萬不得已,可以將嫌疑推給非同伴的其他人。

    第100章

    池柚心思單純, 本就比平常人更容易代入到一個故事中。

    更何況,這里場景搭建真實,在座的人都穿著那個年代的衣服, 稱呼都變成了劇本里該有的稱呼,她不可避免地越來越沉浸了進去。

    她忍不住回想剛剛讀完的那段, 關于自己的故事。

    她在延安出生, 自幼父母雙亡, 是黨救她回去,安排她上學,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從此她的信仰無關一丁點個人私情, 全身心投入間諜工作的學習中。直到學有所成,被賦予了精心編排過的假身份,來到76號。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76號,她臥薪嘗膽, 忍耐拼命許多年, 才坐上如今的機要處處長的位子。這些年,她把所有時間都貢獻給了她的間諜生涯,一心為國,從無小家, 更無自己。

    直到遇見了白鷺洲的那個角色。

    白鷺洲是一家旗袍店的老板。某天她路過那家店時, 在陽光的斜射中,看見玻璃窗后白鷺洲低頭縫制旗袍的樣子, 然后生平第一次, 為了一個人駐足。

    從那天起,她清楚地感覺到, 她的信仰被切下了一塊小角,惴惴不安地握在手中, 莽撞地想要送給一個人了。

    在第五十六次“順路”路過那家店時,白鷺洲走了出來,倚著叮咚作響的風鈴門,問她:

    “長官,還要路過多少次,才會進去請我喝杯茶呢?”

    喝完茶后的第三個月,她將她娶了回來。

    在她連自己都奉獻出去的一生中,她終于有了一個她為數不多敢擁有的、也是賦予了自己全部私情的人。

    新婚夫人……

    所謂新婚,也不過才在一起半個月不到。

    在今天這個死亡抉擇到來之前,屬于她們兩個人的愛情故事,才剛剛開始而已。

    池柚望著這滿屋的同志,知道“處長”沒有別的選擇。真的到那個時候,她只能按照任務的要求,將自己的新婚妻子作為替死鬼推出去。

    家國信仰,守護同志,還是永遠會排在處長心里的最前面。

    那送出去的一小角信仰,終歸只會、也只能是一小角。

    真是會虐人啊,這個劇本。

    池柚的心里已經開始有點難受了。

    公聊階段結束,飯也都吃得差不多,DM回來了,身后帶著兩個衛兵。

    他停在長桌盡頭,拔出道具槍,一把拍在桌上。

    “諸位,我也不繞彎子了,在我們經過詳細的篩查后,昨晚有時間動手的就只有你們六個,兇手一定在你們之中。”

    DM坐了下來。

    “現在可以開始聊聊你們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去了哪些地方。勸你們老實交代,不要浪費無用的時間。”

    然后幾個人就輪流講自己的時間線,真假摻半地說,主打一個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

    之后DM再繼續一個個詢問,她們再一個個現編。編來編去,重點還是撇清自己,暫時沒有想要陷害誰。

    這環節居然被她們拖了有兩個小時。

    終于,DM看了下表,站起來。

    “我的耐心耗盡了,時間也不早了。這樣吧,反正李副主任只讓我抓一個兇手交上去,只要能交出一個人,我也算完成任務。明天中午之前,你們給我交個兇手出來,我不管是誰,總之必須得有這么個人。”

    他忽然笑了笑,又說:

    “對了,花匠小姐的父親,副科長的生死之交,鋼琴家的妹妹,都已經被我請到府上地牢里做客了,希望你們慎重思考。至于處長和你的小姨子——”

    DM走到白鷺洲身后,拍了拍她的椅子。

    “也得慎重啊。”

    從柴以曼和黎青臉上的微妙表情能看出,DM報出的人應該都是她們劇本里很重要的人。

    溫確就不必觀察了,往那一坐,從頭到尾風雨不動安如山。

    這會兒已經到了晚上十點,DM說她們可以上樓睡覺,樓上有六個獨立房間,門牌上寫了每個人的角色名。

    離開之前,DM還賤嗖嗖地說:

    “晚上注意房門動靜,說不準我半夜失眠,一時興起,想要提個誰去一趟審訊室。”

    宋七月:“我天,這還能睡得著?”

    黎青:“沒準晚上來敲你門的不是衛兵,是別的東西呢。”

    宋七月有點慌:“什、什么啊?”

    黎青:“這餐廳昨晚不是死了個人嗎,人家鬼魂兒沒準晚上出來遛個彎。”

    宋七月:“你……”

    柴以曼收拾了一下,準備上樓的時候回頭,輕飄飄丟下一句更重量級的話:

    “聽說這樓被店家收購來做劇本殺之前,確實死過人哦。”

    宋七月:“……”

    宋七月:“狂徒,今晚允許你過來侍寢。”

    黎青笑得肩抖。

    白鷺洲跟池柚一起站起來,在池柚和她說完晚安后拉住了池柚,“你今晚不想和我一起睡嗎?”

    池柚直言道:“我不怕鬼啊。”

    白鷺洲:“……我怕鬼。”

    “啊?”

    池柚驚訝地看著白鷺洲。

    “真的假的?”

    “假的。”

    白鷺洲微微一笑,朝池柚走近了兩步。

    “就是覺得今晚氛圍不錯,想和你待在一起。”

    話落,又喚對方一聲:

    “長官。”

    這一聲“長官”又喚起了故事里的回憶。

    明明都是假的,都是游戲,可池柚還是忍不住心悸。

    明天就要交出去一個人,不能是她自己,不能是同伴,那只能……只能是……

    池柚默默地嘆了口氣,揣著重重心事,跟白鷺洲上樓去房間。

    她們進了處長的房間。

    房間布置得很用心,完全是那個年代一個處長家該有的樣子。古樸的大立鏡,小巧的西洋鐘表,紅木雙人床,書桌上還放著兩沓文件和鋼筆墨水,幾份處理了一半的文件攤開在桌子上。

    細節做得非常好,讓人感受到的生活氣息很濃,不免更深地沉浸其中。

    沒睡衣可換,就一件旗袍也脫不了,白鷺洲便直接坐在了床上,說反正半夜也有可能被叫起來,不如就穿著這身衣服。

    池柚心不在焉地答應,雙手卻習慣性地解開了軍服的紐扣,脫掉外套,搭在椅背上。

    “長官,怎么看起來有心事?”白鷺洲靜靜地注視著池柚。

    池柚走到床邊,長筒軍靴在木地板上踏出嗒嗒的聲音。聲音停了,她也停了,側身輕輕坐在白鷺洲的旁邊。

    “我……就是有點好奇,你的劇本里是怎么寫我的?”

    池柚撐起一個笑。

    “寫你?”

    白鷺洲揚起下巴,回憶片刻。

    “就寫,每次見到你,你都鬼鬼祟祟地站在旗袍店的玻璃窗外偷偷看我。你第一次看我我就注意到了,覺得陽光下的你,雖然穿著高級軍官的軍服,但看我的目光卻羞赧得像個孩子。我覺得你很可愛。”

    池柚:“然后呢?”

    “然后……其實第一次看到你,沒有多喜歡你,只覺得你有意思。但是后來,你來的次數多了,慢慢地,我有時候居然會期待著,今天下午,你會不會來呢?”

    白鷺洲慢慢地說。

    “你來了的話,我就很開心,沒來的話,就會失落。我意識到這一點后,開始希望你能走進來,和我搭搭訕。可是你一直都只是偷看,膽小得很,讓我等了好久好久。我只好在某一天你來偷偷看我的時候,主動走了出去,要你請我喝茶。”

    白鷺洲看向池柚。

    “你和我求婚的那天,我很開心,是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我這個角色,一生過得顛沛流離,命途多舛,你們看不到我的故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也只有我自己明白,和你結婚,是我做過最任性,卻也最不后悔的事。”

    池柚聽著,竟然在一個假的故事里想流淚了。

    她忍住眼淚,笑了笑。

    “怎么聽著,還挺像咱們倆的經歷的。”

    “是啊,很巧。”白鷺洲也淺淺地笑了,“我們會一直走下去的吧?”

    池柚:“你……是說我和你,還是長官和長官夫人?”

    白鷺洲:“你可以同時回答我啊。”

    “……”

    池柚沉默片刻,心情復雜地低下頭。

    “會,會的。”

    須臾。

    池柚又抬頭,拉住白鷺洲的袖子,小心地問:“如果我騙了你,你會怎么辦?”

    白鷺洲:“你說游戲里還是現實里?”

    “游戲。”池柚馬上回答,又補一句:“現實我不會騙你的。”

    “游戲里沒關系,現實你要是騙我……”白鷺洲沉吟片刻,看著池柚彎起唇角,“你可以提前買一塊搓衣板備著了。”

    “噗。”

    池柚被逗得不禁一笑,長長地嘆了口氣,身體一歪,靠進白鷺洲懷里。

    白鷺洲溫柔地抱住池柚,下巴放在池柚的發頂。

    “池柚,其實,不管是現實還是游戲,你都可以騙我。”

    白鷺洲很輕地在池柚的頭頂說道。

    “只要是善意的謊言,就算最后導致了不好的走向,我也會理解的。我知道,有時候撒謊,不是出于惡意,而是有其他想要達成的……更好的目的。”

    池柚在白鷺洲懷里蹭了蹭,“這么大度?”

    “是想尊重你的選擇。而且我也相信,你永遠都會有一個正確的理由,我不需要懷疑你。”

    白鷺洲說。

    “……可能你不應該這么相信我。”

    池柚撇了撇嘴。

    尤其是在這兩天的劇本游戲中,她明天很可能就不當人了。

    白鷺洲卻只是重復:

    “我相信你。”

    見池柚不答話,白鷺洲便低下頭,在池柚的耳邊輕輕地吻了吻。

    她抱池柚的手臂收緊,臉垂在池柚的肩頸處,不厭其煩地、更加虔誠地開口:

    “我相信你,長官。”

    她以白鷺洲的口吻,也以長官夫人的口吻,這樣和池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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