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為什么?◎
第31章
寶貝, 奚年默念了一遍那個詞,因為沒有學過意大利語,發音不得其要領, 有一些生澀。他連著說了幾遍, 才覺得順了。
念順了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學,就像他不知道為什么鏡子里的自己在笑。
鏡子里的奚年,嘴角翹起露出一點虎牙尖尖, 眼睛也彎彎的,任誰看了都知道他現在很高興。
奚年清了清嗓子,又把嘴角按下去,企圖讓自己恢復到平靜的狀態。
他告訴自己,這沒有什么, 那是搖籃曲,只要是搖籃曲,必然是唱給小寶寶聽的,不叫寶貝還能叫什么?
還能叫什么?
奚年忽然想起, 在久遠的、有些模糊的記憶中,媽媽給他唱的時候,喊的是年年,是寶寶, 是乖乖小囡。
他既然能記起來, 想必不會太小, 應該是在他生病的時候, 他小時候總是生病。
傅綏以前也偶爾也會喊他年年的,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喊他奚年了, 好像是他上大學之后。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屏幕, 音樂聲再次想起, 奚年嘴角又不可抑制的揚起。
但是現在傅綏給他唱了搖籃曲。
表情管理再度失控,奚年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冷靜冷靜。
隨即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酒店里常規的洗漱用品都有,但是沒有卸妝的用的東西,舞臺上他畢竟是化了妝。
不知道化妝師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東西,防水效果非常好,奚年用水抹了一把臉,臉上都看不出太大的變化,難怪她當時就說:“你們隨便跳,這個絕對防汗不暈妝。”
以奚年樸素的護膚觀念來講,護膚品未必用得多精細,但是卸妝都很精心,現在光靠水洗顯然是不行的。
奚年環視一周,尋找可以替代的東西,沒有找到。
這時候他聽到了敲門聲,是臥室的敲門聲。
奚年走進浴室的時候沒有關浴室的門,現在臥室的門被敲響,在浴室也能輕易聽到,他過去開門。
傅綏站在門口,手上提著一只牛皮紙袋子,看起來裝了不少東西。
傅綏把袋子給他,奚年接過來低頭往里面看,看見了一身衣服,衣服上方是一只罐子,跟他平時放在家里用的卸妝膏長一個樣。
傅綏做事總是很周全,他既然帶奚年回來,就會考慮好一切細節問題。
“謝謝。”奚年說
“床頭有內線電話,找我,或者喊酒店服務都可以,”傅綏笑了笑,“你住的是最貴的房間,他們會為你提供最貴服務。”
奚年覺得傅綏又在打趣自己,他決定不說話了。
再次關上房門,奚年把紙袋里的卸妝膏拿出來,接著是衣服,睡袍柜子里就有,衣服大概是讓他明天穿的。
奚年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衣服有了,內褲呢?
緊接著他發現衣服下面還放著一次性內褲。
而展開的衣服也露出了全貌,是一身運動服,和傅綏今天穿的那一身是一系列的,款式相同只是顏色不同,傅綏穿的白底灰紋,這顏色雖然清冷,穿在傅綏身上反而柔和了一點。
奚年手上這一身是黑底白紋的。
他把衣服掛好,輕輕拍了拍,然后再次走進浴室。一邊走一邊摸出手機打開瀏覽器下載了一個app,這是個很小眾的app,手機商城里都沒有,只能上官網下載。
只是淋浴,并不費時,奚年洗完澡,APP也安裝好了。
這個app是用來剪輯音頻的,安裝好之后導入那一段長達三個多小時的音頻又用了一段時間,在這期間他吹好了頭發。
出于一個剪刀手基本素養,奚年有很好的隨手上傳云端保存素材的習慣,即便這段音頻不是什么素材。
在音軌上聲音的起伏以波紋的形式清晰呈現,可以看到在二十分鐘左右的時候,音樂聲應該是停了,后面的聲音起伏都幾乎看不見,應該是呼吸聲。
奚年于是截下了前二十分鐘保存。
這二十分鐘左右的音頻末尾,有三段看起來有些突兀的高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在音樂聲停止之后。
奚年好奇地把進度條拖過去,他聽到傅綏說:“奚年。”
奚年理所當然地覺得接下來兩段應該是傅綏對他說晚安,他也說晚安,不過他當時應該離睡著不遠了,他不記得自己說過晚安。
很快又聽到了傅綏的聲音:“年年。”
緊接著,是:“晚安。”
奚年,年年,晚安。
第一聲奚年像是在確認他有沒有睡著。
傅綏在他睡著之后,喊他年年?奚年有點古怪地想,繼而他把這段音頻保存了下來。
這一次他帶了耳機來,躺在床上,開始聽這的二十分鐘的音頻。
寶貝,年年,晚安。
奚年夢里都仿佛還能聽見傅綏在給他唱搖籃曲,只是夢里的傅綏用的是中文,奚年醒來的時候,什么都不記得了,但是那種暖融融的,又帶著點甜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身體里。
他輕輕貼了貼柔軟的被子,只覺得透過窗簾的陽光都是溫柔的。
今天傅綏沒有再去觀眾席,一早和奚年一起到了后臺。
衛逸的傷經過昨晚的理療也緩解了一些,他們到的時候衛逸正在纏繃帶,東方簡和封初龍還沒到。
林琳倒是在了,奚年看見她的時候她手上拿著一支百合花,花朵比昨天開得更大了一點,林琳說:“昨晚忘了給你了,我也不知道單支的花要怎么養,幸好沒有枯。”
衛逸昨天收到的花,都還在鮮花墻那邊,說實話,這樣的鮮花墻,等演唱會結束一定是會清理掉的。
但奚年只收到了這一朵花,還是傅綏送的花,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處理保存。
還是傅綏又接過了花,對奚年說:“看來以后不能再送無法保存的東西了。”
鮮花都是無法保存的,傅綏這樣說,奚年下意識反問:“送盆栽嗎?”
傅綏估計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講,幾乎笑出聲來,繼而點點頭:“可以。”
林琳看著他們扶了扶眼鏡,心道:原來花是傅綏送的,原來“東西”等于花。
*
今天的演唱會和昨晚是一樣的流程,不過在中途暖場的時候奚年沒有再表演那個學前教育專業的學姐教給他的影子舞。
他叫工作人員端上來一把高腳椅子,然后拿著吉他坐在椅子上。
有了昨天那一遭,他現在放開了許多——他連幼兒園的表演節目都已經演過了,還有什么放不開的。
“聽了兩首歌,接下來還有很多精彩的表演,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刷個微博,我給你們彈會兒吉他。”
奚年的吉他屬于剛入門不久,一首曲子需要練幾天,他彈的是入門的曲子,小星星,不過有一點點的改動,多了點花里胡哨掃弦的動作,是東方簡改的。
奚年剛撥了一下琴弦想起來這事,又起身為自己報幕:“接下來請欣賞,小星星,感謝東方老師改編。”
他說完向舞臺左邊鞠躬。
一曲結束,衛逸上來,首先就是鼓掌,繼而跟個相聲演員似的對著臺下說:“我說奚老師多才多藝沒人反對吧?會跳影子舞還會彈小星星。”
下面一陣輕快的笑,伴隨著掌聲,還有人高聲回答衛逸的話:“沒有!”
“……”
奚年下臺的速度快了一點,黑暗中他遇上了兩個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女孩子。
“快點快點馬上開始了。”
“沒事沒事來得及,這里也能看見。”
“對了,昨天我看他們都再說奚年表演了一個影子舞,什么小兔子小獅子的超級可愛,今天怎么沒有了?”
“小星星不是也挺可愛的?”
“也是,以前怎么不知道奚年那么可愛的。”
奚年:“……”
奚年走路的速度更快了一點。
他回到后臺,后臺有一個投影儀,投放著舞臺上的景象,反而是從外面舞臺傳進來的聲音有一點點延時,讓畫面看上去有一點點奇怪,不過總體來說也能看。
傅綏閑適地坐在椅子上,奚年一進來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奚年。
“很不錯。”
傅綏說得很認真,不帶什么調侃,奚年不知道他是在說他和衛逸的合唱還是在說他彈吉他。
得到了夸獎他有一點不好意思,還有一點點甜,像是夢里的那種甜。
可惜他沒有甜很久,傅綏說:“我明天回去。”
傅綏是來看演唱會的,看了兩場確實該回去了,而奚年還要和衛逸一起奔赴下一站,他有點舍不得傅綏。
“要工作了嗎?”
“回去給翠翠喂食。”
奚年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烏龜不用天天喂,奚年在家的時候一般隔天喂正餐,時不時還加餐喂一點小點心。
奚年來的時候說把翠翠托給傅綏照顧,但他們都很清楚其實翠翠沒有那么認人,家政阿姨喂食它也是吃的,誰都可以照顧它,傅綏不是必須的。
傅綏現在因為這個理由要回去,似乎很重要,又似乎又荒謬。
傅綏剛才是在告知,告知奚年一個他即將返程的消息,返程的理由卻透著很強的,可以回旋的味道。
心底有一個聲音說,讓他留下來。
奚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傅綏說:“不想我回去?”
奚年低低應了一聲。
“你知道的,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
傅綏不是在承諾什么,他是在陳述,這并不是只能等未來驗證的縹緲誓言,這是他已經踐行了很多年的事。
他像是在縱容著奚年,縱容他去試探,去靠近。
奚年卻驟然委屈了起來,傅綏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
就像昨晚的衣服。
傅綏說這是客房服務,送來東西卻那樣巧,卸妝膏是他平時用的牌子,衣服也是和傅綏同系列的,這當然不會是巧合,是傅綏指定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他們穿的衣服,是同一批據說不可復制的料子做的,這一次又是這樣。
傅綏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要自己穿跟他相似的衣服。
兄弟,家人?
奚年從發現自己喜歡傅綏開始,就一直努力地保持著清醒,他告訴自己,傅綏對他的好都建立他們一起長大,他的父母也曾不計回報地幫助過傅綏的基礎上。
傅綏對他有兒時的情誼,也有責任,但不會是他想要的情感
不要被這樣的好迷惑,不要去奢望什么,這份優待并非出于愛情。
他在自己和傅綏之間劃下了一條看不見的線,他站在線的這一頭看著傅綏,傅綏也從來沒有要過線的意思。
他們這樣過了四年。
但現在,傅綏一次又一次的越過奚年為自己劃下的界限,輕而易舉地讓他一退再退無路可走,他只能抬頭去面對傅綏。
為什么要這樣?
作者有話說:
后面還有一章,不出意外都是雙更
·🌸第 32 章
◎年年(二更)◎
第32章
為什么明明不喜歡我, 卻要說這樣的話,為什么要給我留下余地,為什么要縱容我的靠近?
奚年幾乎要脫口而出, 強烈的情緒讓他的眼眶有一點發紅, 淺淺的酒窩消失,嘴角向下抿著,像是在克制著什么。
傅綏皺起眉, 喊他:“年年。”
暗戀多年,奚年至少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感,他冷靜下來,聽到自己說:“那你回去吧。”
克制自己已經用去了全部的力氣,奚年甚至沒有注意到傅綏的稱呼。
正巧那邊有人喊:“奚老師, 準備下一個節目了。”
奚年低頭說:“我先去準備節目。”
這一準備傅綏今晚就沒再看見他,他看著奚年離去的方向,眉峰聚起又緩緩松開。
此刻四下無人,他的表情難得透出幾分“不得體”的矛盾來, 有那么一點憂喜交加的意思。
一直到演唱會結束,奚年才和衛逸回后臺,一起的還有封初龍和東方簡,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商量著一會兒去哪吃個宵夜。
奚年走在最后。
衛逸見到傅綏, 也開口邀請他:“傅哥一起嗎?”
傅綏的視線越過幾人落在奚年身上, 他拒絕了衛逸的邀請:“不了, 我回酒店。”
他說完也沒有移開視線, 依舊看著奚年,盡管奚年不看他, 他還是說:“玩得開心。”
他跟其余幾個人點頭致意, 然后離開了。
奚年很輕地應了一聲。
下一站演唱會是四天之后, 衛逸依舊不吃什么重油鹽的東西,連帶著奚年也是。如果說一開始奚年還不清楚衛逸的用意,現在是完全明白了。
這幾天幾乎演唱會的所有事,衛逸都會跟奚年提幾句,奚年能感覺到他是在教自己,教自己怎樣去開一場個人演唱會。
雖然要繼續注意飲食,但也不用像前幾天那么講究,下一次舞臺是四天后,可以略微放松,于是他們來到了一家火鍋店。
衛逸點了一個菌菇湯,服務生走的時候還有一點詫異,不是詫異幾個明星來店里吃飯,火鍋店的老板本來就是個明星,還是人緣很不錯的那種,因此大小明星他見多了,但是來吃火鍋只點菌菇湯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東方簡也很嫌棄,于是他配了一碟辣醬,全程張著嘴哈氣。
“不辣嗎?”奚年忍不住問,他想不通為什么明明不能吃辣還要放那么多辣椒,疑惑中還帶著一點不會吃辣的人的敬佩。
東方簡一邊哈氣一邊點頭:“當然辣,但這才是火鍋的真諦。”
衛逸搖頭,有點無奈:“你看哪個歌手跟你似的那么吃辣,嗓子還要不要了。”
東方簡無所謂地說:“我是幕后人員,請稱呼我為創作音樂人。”
封初龍聞言笑了一下:“難怪你的粉絲每天都在擔心你顏值不保。”
封初龍看著跟奚年有點像,口味卻截然相反,他無辣不歡。
他的醬料特別簡單,一開始就往醬料碟里加了滿滿一勺辣子油,接著滴了幾滴醋,然后舀了半勺芝麻夾了幾筷子香菜,調好了醬料什么話都不說,埋頭就開始吃。
吃到現在才說第一句話,幾個人中吃的最多反而是看起來最瘦的封初龍。
東方簡擺擺手,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紅顏枯骨皆是虛像,皮囊而已。”
四個人里兩個在吃辣,剩下奚年和衛逸坐在香辣氣味撲鼻的火鍋店里,依舊吃著菌菇湯,喝著白開水。
奚年喝到第三杯的時候,東方簡從他手里抽走了杯子:“想喝酒就去喝,你喝水喝上一宿也只能多跑幾趟廁所,外加明天早上起來臉部水腫。”
“……”
東方簡自己的杯子空了還沒來得及倒,他一口干了奚年杯子里的水,然后說:“這么看我干什么,你不看看自己那一副借酒澆愁的樣子。”
奚年下意識去想,剛才他是什么表情?看起來很沮喪?
衛逸靠過來,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副知心好哥哥的樣子:“失戀了?”
封初龍嘴唇通紅,嘴角還沾著一點點辣子油,剛從鍋里撈起來的涮羊肉都沒有放進嘴里,一臉關懷地看著他。
奚年搖頭,見他們還是看自己,補充了一句:“沒有。”
他嘆了口氣,要是徹底失戀還好一些,他是在進行著一場無望的暗戀,不過很快他無暇去想這些了。
桌上的其他三個人,一人一筷子往他碗里夾東西。
“你就是吃太少想太多。”
吃多了的奚年果然忘了傅綏,幾個人都沒有開酒,走出餐廳的時候除了有點撐,一切都好。
籌備演唱會的工作人員今天也在吃火鍋,不過沒跟他們一桌,散場的時候林琳給奚年發了一張她們四個人吃火鍋的圖。
奚年想起他還有一條微博要發。
他拿出手機,看見衛逸已經發了一條大約兩百字的長微博了,表達他對各方尤其是粉絲的感謝。
夏柏陽沒在他們這,卻是第一個互動的人。
奚年把幾張圖發出去,夏柏陽又飛速評論:你們吃火鍋不帶我!
粉絲的重點卻在于第二張圖上,也就是畫了衛逸跳舞受傷的圖,粉絲紛紛留言詢問是怎么回事。
@衛七七:演唱會的時候受傷的嗎?
@王牌洗衣粉:嗚嗚奚老師多說點,逸逸怎么樣了?
奚年看到逸逸兩個字有一點出戲,在他這里衛逸亦師亦友,在粉絲眼里,他還是“逸逸”。
他沒有再回復,這種事,說多了刻意,他就像是用漫畫的形式在記錄生活,而衛逸出現在畫上只是因為,他是奚年這幾天生活中的一部分。
奚年這里得不到答案,粉絲們就去問衛逸的助理,助理如實說明了情況。
衛逸也沒有裝作不知道,在自己的微博下評論:感謝大家關心,只是練舞的時候不小心受傷,問題不大。
演唱會上衛逸的表演要是出現了什么失誤,那么這圖發出來就有衛逸賣慘為自己開脫的嫌疑,但是現在演唱會圓滿成功,衛逸的每一首歌每一支舞都堪稱完美,這時候再說他其實受了傷的事,只能算是一種錦上添花,算是對于衛逸隱忍堅持的品格的肯定。
而對于奚年而言,他只是希望衛逸的努力被更多人看到。
吃完宵夜,他們各自回去,今天體育館附近的住房依舊有一點緊張,不過衛逸還是訂到了房間,用平時可以打對折的酒店標價訂到的。
四個人都在附近的酒店,但是分散在了三家,衛逸和奚年近一點,于是他倆走一路,到了奚年住的酒店門口才分開。
走之前衛逸拍拍他的肩,就像昨晚在舞臺上稱呼他為兄弟的時候一樣,似乎是在告訴他:兄弟在這里。
奚年沖他揮揮手:“明天見。”
奚年推開房門的時候,傅綏站在窗邊,見他回來,傅綏關上了窗,奚年依稀聞到一點殘留在空氣中還未來得及消散的煙味。
傅綏抽煙了?
抽煙有時候跟喝酒一樣,有些人靠這個來排解愁緒,傅綏沒有煙癮,奚年知道的。
他為什么要抽煙?
這個念頭在奚年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沒有要探究的意思,他也不是傻子,隱約察覺到了一點傅綏的不同尋常,第一反應不是要去探究,而是躲避。
傅綏叫住他:“奚年。”
奚年停下腳步,傅綏向他走過來,奚年聞到了他身上若有似無的煙味。
很難形容那種氣味,或許是因為淡,或許是因為出現在傅綏身上,沒有污濁的、令人窒息的感覺,淡淡的煙草味,像是什么香水的尾調。
但奚年又確信,沒有什么香水可以擁有這樣的尾調。
“不高興?”
奚年沒有說話,說許是美食真的擁有治愈人心的力量,或許是分開這幾個小時,讓奚年冷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的脾氣其實發得很沒道理。
十來天之前他離開家的時候,沒有認真和傅綏道別,而是用翠翠帶話題說了自己要離家一段時間,現在傅綏也只是在走的時候用提起了翠翠。
傅綏是來看演唱會的,演唱會看完了,他走還需要理由嗎?他留才需要理由。
而之后傅綏說的只要奚年開口他就會留下也是事實,他原本要回去,但如果奚年希望他留下,他也可以留下。
站在傅綏的角度,他只是說了兩句尋常的話,奚年的反應全然來自于他無法宣之于口的情感,而傅綏本不需要承受這一切。
想清楚了,奚年搖頭否認:“沒有。”
傅綏卻說:“說謊。”
沒有等奚年解釋,他直言道:“因為我?”
傅綏似乎認定了奚年不高興,奚年想想自己今天的表現,說自己沒有不高興似乎也沒什么說服力,于是閉口不言。
傅綏輕輕嘆了口氣,像是拿他沒辦法:“年年。”
他的嘆息沒頭沒尾的,喊完了就沒再說話。
奚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奚年起床看見傅綏在用套間內的廚房給他做早餐。
奚年有一種他們在家的錯覺。
“衛逸說今天下午的航班,你的行李是要自己過去收拾,還是讓他們帶來?”
奚年的行李還放在衛逸的工作室,奚年說:“我自己過去。”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傅綏為什么還在,他昨天明明說是今天早上九點的飛機,現在都七點了,他連行李都沒收拾還在這不緊不慢地做早餐。
傅綏看出他的疑惑,把一碗比平時分量少一些的西紅柿雞蛋面放在他面前:“我七月底進組,在這之前,沒有什么工作安排,可以跟你一起走。”
奚年下意識問:“翠翠呢?”
傅綏像是接著他的話:“年年比較重要。”
·🌸第 33 章
◎實力◎
第33章
傅綏接著翠翠的名字自然而然地喊他年年, 奚年的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但是很快他發現碗里空了。
吃面的動作停下,奚年用筷子在寬口的碗里撈了撈, 只撈起來零星兩根面條。???
傅綏很清楚他的食量, 一般奚年都是吃到八|九分飽,今天他覺得自己還沒吃幾口,怎么碗里就空了。
奚年抬頭去看對面的傅綏, 傅綏也吃完了早餐,正放下筷子,似乎沒有察覺到早餐的分量問題:“吃完了就換衣服準備出門,中午的飛機。”
奚年覺得傅綏大概不準備解釋早餐的問題了,不用想也知道傅綏是在配合他近期的食譜。
他也不是非吃不可, 就是挺久沒有吃到傅綏做的西紅柿雞蛋面了,有一點點想念,于是他最后喝了兩口碗里的湯。
這時候他聽到傅綏在對面笑了一聲,奚年裝作沒有聽見, 又喝了幾口才放下碗,回房間去換衣服。
酒店這邊一共就兩套衣服,他昨天穿的是傅綏買的運動服,今天就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走出臥室的時候他看見傅綏在找一支花換水, 就是演唱會第一天傅綏送給他的那支百合花, 昨天被傅綏帶回來了。
鮮切花的保質期很短, 想要盡可能的延長存放時間就要每天換水修莖, 外加一些防腐措施。
這支百合花目前看起來還很不錯,但他們顯然不可能帶著花上飛機, 而如果留在酒店, 在他們退房之后, 所有不屬于酒店的東西都會被處理。
這支花和那些被粉絲送來放在鮮花墻下面的花,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奚年多多少少有一點惋惜,傅綏說:“如果不退房,每天都會有人精心料理這朵花,直到它枯萎不再適合作為裝飾物,他們才會打電話來詢問怎么處理。”
他像是在給奚年提供了一個讓花多開幾天的方式,但對于奚年來說,他聽見的是,這朵花想要好好開著得付出多少金錢的代價。
“惜花”無疑是一種浪漫,但有時候這樣的浪漫是要金錢來維系的,奚年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金錢。
“不用了。”
離開酒店他們去衛逸的工作室,奚年收拾完行李,他們又一起出發去下一站,同路的還有衛逸和他工作室的一部分員工。
這一路林琳都在,很快她發現,有傅綏在基本就沒有她什么事了。
本來奚年平時對她的要求并不多,她每天都有大量的時間去摸魚作畫,現在有傅綏在,她才知道,原來助理有那么多能做的事。
大部分事情傅綏做起來一點都不刻意,比如他自己要是拿水,一定會先給奚年拿一瓶并且開了蓋遞過去。
上了飛機會讓奚年坐到里排,調整座位扣安全帶他都能搭把手。
和傅綏一比,不光是林琳,衛逸的助理也顯得很不稱職。要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會沒人相信傅綏有這樣的一面。
傅綏很會照顧人,把范圍縮小一點,他很會照顧奚年。
這種一看就是磨合多年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不夸張地說,還真不是拿工資的人能做到的。說得再細一點,人與人之間是有安全距離的,奚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林琳靠他那么近去替他系安全帶。
她覺得自己挺對不起自己的工資的,幾乎所有助理該做的事在被傅綏順手做了,林琳能做的只剩下觀察和記錄。
觀察記錄奚年的習慣,順便再畫幾張圖。
出于某種考量,她一開始是不準備只畫奚年和傅綏的,怎么說旁邊也還有衛逸一個大活人呢,但她很快發現,即便把衛逸畫進去他看起來也格格不入。
氣場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它有時候難以描繪偏偏又真實存在。
林琳都能感覺到,作為三個人中被無形排斥的那個人,衛逸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他看看奚年看看傅綏,想起昨晚上他們調侃奚年失戀的事,再聯系傅綏演唱會結束了也沒回去,還在這鞍前馬后的,他覺得自己之前可能弄錯了他們關系。
衛逸暫時把自己的猜測壓在心底,決定等夏柏陽來了再好好問問他,說好的關系很好的兄弟嗎?
他們關系不夠好?他們之間是那么相處的?還是夏柏陽有一個會給他擰瓶蓋的兄弟?
奚年的歌改得沒問題了,東方簡就不再參加接下來的幾站演唱會,封初龍過幾天來第二場,至于后面的他不會再參加,而夏柏陽只能等最后一場。
衛逸思考著,漸漸陷入睡眠。
傅綏沒有飛機上睡覺的習慣,奚年也怕現在睡了晚上會睡不著,于是他在看葉擎給他發的視頻。
傅綏一眼掃過了奚年的平板,奚年立刻去看傅綏的表情。
論表演,傅綏也是專業的,奚年舍近求遠去找別人,不知道傅綏是什么反應。傅綏沒有什么反應,奚年想起葉擎說過的話:“傅綏是天生的演員,渾身都是戲,你看到的,都是他想讓你看到的。”
這話說得仿佛雖傅綏很了解,而且似褒似貶。
他試探著問:“你認識葉老師嗎?”
傅綏手上拿著一冊書,閑適地向后靠著,聞言看過來,客觀地評價道:“紙上談兵談得不錯。”
“……”
奚年覺得,這應該是說葉擎的理論知識很扎實,但是實踐不行。
能讀到博士當上副教授,理論知識必然是扎實的,至于實踐,葉擎雖然教表演,自己卻沒演過戲,他的說法是:“王語嫣也不會武功啊。”
理論知識就理論知識,傅綏偏偏用紙上談兵來形容,奚年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他們應該是認識的,并且相熟。
奚年收回視線,帶著耳機,繼續聽葉擎“紙上談兵。”
葉擎說到場景構建的時候,奚年拿出手機對著做了一下表情,他看著手機里的自己,努力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個畫面,一個冰原。
冰原上無疑是冷的,但是冷的時候,人是什么反應?瑟瑟發抖?
這要怎么演繹?
奚年看著鏡頭中的自己有點茫然。
“你沒有騙過你自己的身體。”傅綏忽然說。
奚年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怎么騙?”
他聽過一句話,“想要騙過別人就要先騙過自己”,但身體就是大腦控制的,怎么能在主觀上騙過自己的身體?
他就算拼命告訴自己“我在北極我在北極”,他的身體還是感覺不到冷啊。
傅雖說:“閉上眼,你的面前是游泳池,你已經換好泳褲,現在跳進水池里,來回游……不要停下,感覺到了嗎,你在游泳。”
奚年點點頭,傅綏繼續說:“現在上岸,站到空調的出風口,冷嗎?”
奚年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如實說:“好像有點冷,又好像不冷。”接著他又問,“這是催眠嗎?”
“這是情景構建。”
奚年似懂非懂的,他看向屏幕中被他暫停的畫面,私心里覺得,傅綏講的課比葉老師好一點。
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問題:“我去過游泳館,我也知道在空調底下是什么感覺,但我沒有去過極地。”
奚年這樣問的時候,心底也很清楚,演員不可能去體驗每一個戲里的場景,不然別的不說,武俠劇、仙俠劇還怎么拍?死亡的場景還怎么拍?
傅綏眉眉峰微微聚攏,此刻如果他面前站的是葉擎、或者說奚年意外的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給什么眼神。
唯獨奚年,他從小就不知道回答了奚年多少古怪的問題,他的所有耐性大概都給了奚年。
“所以是情景構建,不是移情。”
奚年還想再問,又覺得問了似乎也沒有很大的意義,他現在需要的其實是實踐,去實踐中一點點領悟這些理論經驗。
于是他點點頭。
傅綏見他沒有問題了,又把視線放回書上,過了一會兒,奚年摘下耳機的時候聽見他說:“下個月底,可以跟我一起去劇組?”
“跟你一起去劇組……看你演戲嗎?”奚年只能想到這個可能,傅綏演的戲,不夸張地說,群演的挑選估計都比一般劇組嚴格一點,傅綏總不能是帶他去演戲。
聽過資方指定演員的,還沒聽過演員演戲帶個人的。
他從前也沒少看傅綏演戲,不過只是純粹的看,說不上“觀摩”,頂多叫“觀賞”。
奚年還挺想去的,就是他已經因為一場不屬于自己的演唱會花費了很多的時間,再去傅綏的劇組純粹觀摩,恐怕聶康都未必會同意了。
傅綏卻說:“去演戲。”
“我去演戲?”奚年反問。
傅綏頷首,奚年不太確定地開口:“你后面是和燕導合作?”
“是他。”傅綏再次給出肯定的答案。
奚年想起來,燕導去參加過一檔演員選拔的綜藝,去的人有出道多年的演員,也有舞臺出身粉絲數量龐大但沒演過戲的人,夏柏陽也在,他一共上場三次,前面兩次都被燕導批得一無是處,最后演一個有點缺心眼的富二代,燕導終于點頭給出了一點正面的評價:“這次選得不錯,貼合自身形象。”
他評價完還當場說:“以后有類似的角色,如果你正好有檔期,我會找你合作的。”
想起夏柏陽的遭遇,奚年想了想自己那個“木頭美人”的綽號,不知道傅綏對他哪來想信心。
“我可能過不了試鏡。”
“有我在,不會過不了。”
“你教我嗎?”
傅綏說:“我帶你。”
奚年覺得如果真的能和傅綏一起拍戲,哪怕這次依舊零片酬,聶康會同意的,他有一點點心動,但是傅綏帶他……
“這樣算不算作弊?”
“不算,”傅綏輕描淡寫地說著瞎話,“能讓主演陪你試鏡,也是你實力的一部分。”
作者有話說:
后面還有一章,一般都是兩章一起更,錯別字晚一點修
·🌸第 34 章
◎哥哥(二更)◎
第34章
原本以為第二站會比第一站容易一些, 畢竟節目單是基本不變的,奚年把流程走熟了,而衛逸的腳傷到時應該也好得差不多。
誰知道他們到海城的第二天, 臺風就登陸了, 說是登陸也不確切,各國氣象局的預測中,臺風中心都不會路過這里, 但是臺風帶來強降水覆蓋面積很廣,整個海城都在下大雨。
連著兩天的暴雨橙色預警給演唱會的準備工作帶來不小的麻煩。
衛逸演唱會取消的話題已經上了兩輪熱搜,衛逸也發微博:一切配合各方工作,如果演唱會取消,門票會全部退還, 此外最后一場演唱會將改為線上同步直播。感謝粉絲朋友們的支持,請大家務必安全為上。
然而到了演唱會的前一天,臺風又拍拍屁股掉頭走了。
臺風走了,雨依舊在下, 不過不像前幾天那么大了,解除了氣象災害預警,演唱會得以如期舉行。
淅淅瀝瀝下不停的小雨給演唱會帶來了一點麻煩,觀眾入場的時候都發了雨衣。
衛逸一開始就做了幾套方案, 演唱會取消, 那么直接退票, 并把最后一場改為線上;臺風徹底走了, 那么一切如常;如果是小雨,那他們將在濕滑的舞臺上表演。
舞臺濕滑的情況下, 不防滑肯定不行, 但如果穿上的防滑的鞋, 舞臺風格可能會有些變化,畢竟這不是運動場,他跳舞總不能穿釘鞋,而一般防滑的鞋很難再兼顧輕便。
最后衛逸拍板,干脆所有人穿雨衣和馬丁靴進行表演。
所有人穿著黑色的雨衣、黑色的高幫防水馬丁靴,在舞臺上整齊劃一的舞蹈,看起來氣勢十足。
還多了一種從黑暗中走來的特別氣質。
在兩天的時間里,大家又略微改了一些動作去配合濕滑的舞臺,力求把危險降到最低,消滅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
舞臺效果非常不錯,但雨衣穿著也很令人難受。
雨衣不透氣,而跳舞必然要出汗,真要奚年選擇,更愿意不穿雨衣直接上臺,但是還有無法解決的鞋子問題,何況舞臺上也不是他一個人,他總不能讓大家陪自己一起淋雨。
演唱會當天后臺,奚年捂了一身汗地回來,一到后臺有屋頂的地方他就脫了雨衣透氣。
這樣反復了三次,最后一次奚年回到后臺的時候嗓子就有一點點啞,不過衛逸的嗓子比他更啞,因此都只是說好好休息,沒有往感冒上想。
一直到奚年回到酒店,傅綏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問:“你淋雨了?”
今天傅綏沒有去現場,他說有個會要開。
奚年搖頭:“沒有。”
傅綏卻篤定地說:“你感冒了。”
奚年除了嗓子有一點啞,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傅綏這樣說他沒有反駁:“那我吃點藥。”
然而奚年吃了藥也沒見好,睡了一覺癥狀反而更明顯了,鼻塞,嗓子疼,腦子都有點昏沉。
他睜開眼下意識想去摸水杯,水杯是空的,他想起來昨天晚上他似乎醒來喝過一次水,奚年又卸了力氣讓自己摔回床上。
他覺得傅綏有點神奇,怎么就看出來他要感冒的?
這一次他們提前定的房間,只是普普通通的單間,他沒跟傅綏住一套,但昨晚傅綏去前臺多要了一張奚年的房卡以備不時之需。
早上他沒有敲門直接進了奚年的屋子,手上提著一袋子藥:“吃完飯把藥吃了。”
奚年點了點沉重的腦袋,帶著濃重的鼻音問:“老衛呢?”
“知道你病了,說等你好了一起去江城。”
演唱會的下一站在江城。
奚年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早飯呢?”
傅綏看了他一眼:“你助理去買了。”
林琳早上來找奚年的時候被傅綏吩咐直接去買早飯了,傅綏說要清粥小菜的時候,她的思維往不受控制的往某個方向滑了一下。
林琳敲開奚年的房間門,看見開門的是傅綏也不是很意外,她意外的是傅綏沒有攔她,直接讓她進去了。
進去之后林琳才發現奚年是感冒了。
奚年鼻塞嗅覺失靈,連帶著味覺也出了一點問題,喝著白粥,他忍不住說:“沒有味道。”
“本來就是白粥。”傅綏說。
奚年看了一眼醬菜咸鴨蛋沒說話,他知道傅綏因為他感冒生氣了。他一邊吃著沒有什么味道的粥一邊想起了葉擎說的,你看到的都是傅綏想讓你看到的。
這一刻他是相信葉擎的話的,傅綏就是生氣給他看的。
感冒藥很助眠,奚年吃完藥躺回床上沒多久又睡著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奚年睜開眼就看見了傅綏。
他的臉色很難看,跟現在比起來,早上那點“生氣”都不算什么了。
“怎么了?”
奚年睡得迷迷糊糊的,看傅綏這樣以為是著火了來喊他的。
“你在發燒。”
一個多小時后奚年躺在了醫院病床上。
傅綏還在給他辦手續,林琳暫且在病房照顧他。
雖然說生病的時候多喝熱水聽起來有一點點套路,但確實是很有用的,可惜奚年現在嘴巴發苦,白開水喝在嘴里也是苦味。
林琳給他倒了水他沒喝兩口就放下,她又去買了蜂蜜回來,泡好了蜂蜜,奚年還是只喝了兩口潤了潤嘴唇。
他平時不太挑,現在可能是生病了變得有一點任性,對不喜歡的東西,碰都不愿意碰。但他也沒有發脾氣,不喜歡只是放在一邊,林琳也沒法責怪他,只是有點著急無奈。
看見傅綏來了,她眼前一亮:“傅哥,醫生讓多喝水,年年不肯。”
她下意識地覺得傅綏會有辦法。
傅綏點點頭,看了一眼時間對她說:“你回去吧。”
林琳有點為難,傅綏說:“醫院晚上只讓留一個人陪床,你是女生,不方便。”
林琳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于是說:“那我留到傍晚給你們買了晚飯再走。”
話是這樣說,奚年躺在床上,傅綏坐在床邊,林琳在病房里似乎也沒什么能做的事,還覺得自己多余,坐了沒一會兒她就起身:“我去買一點水果。”
醫院附近總是有很多的水果店,她很快回來,正看見傅綏在給奚年泡蜂蜜水。
一杯水,他只放了半勺蜂蜜。
林琳想,她剛才加了一勺多奚年也沒喝,半勺蜂蜜估計連味道都沒有。
然而奚年喝了,就著傅綏的手喝的。
傅綏沒有把床搖起來,而是直接坐在床上,讓奚年靠在他懷里,這樣角度喂水要方便很多。
奚年喝了大約半杯水之后撇開臉,傅綏也沒有再逼他,輕輕扶他躺下。
剛才傅綏泡水的時候林琳根本感覺不到他有什么斟酌衡量的過程,一切像是本能,從傅綏調好蜂蜜水到他讓奚年靠在自己懷里喝水,整個過程都極其自然。
林琳甚至不知道該說是傅綏了解奚年的口味,還是該說奚年習慣了傅綏習慣放的甜度。
傅綏扶著奚年躺好之后回頭說:“他口味淡,相對愛吃甜,水果喜歡酸甜脆的,甜度過高的比如荔枝龍眼最多吃三五顆,夏天有時會芒果榴蓮過敏,大部分時候不會,但不要給他吃太多。
不能吃辣,喜歡奶制品,不喝咖啡不喝酒,喜歡一切番茄味的東西,但不喝番茄汁。
蔥姜蒜香菜洋蔥的氣味都能接受,但是不直接吃,胡蘿卜不吃炒的,生菜不吃熟的,蝦蟹喜歡清蒸白灼,魚喜歡紅燒……
最重要的,嗓子啞是感冒的前兆,冰的東西吃多了容易得腸胃炎,夏天也不要縱容他。”
傅綏說完看著她,似乎是在問記住了沒有,從傅綏說到咖啡的時候,林琳已經開始錄音了,對上傅綏的視線,忙不迭點頭,心想這絕對不是奚年習慣了傅綏的習慣,而是傅綏把奚年的喜好刻入骨子里成了習慣。
奚年就著蜂蜜水吃了退燒藥,很快睡著,只是半夜又發起燒來。
奚年平躺在床上,看著病房立的燈,這樣的場景,他很熟悉。
他小時候身體不太好,進醫院是常有的事,奚年記憶中還有病房里姑姑和奶奶一起勸爸爸媽媽再要一個小孩的場景。
那一次是他們去奶奶家過年,沒想到年三十晚上他發燒進了醫院。
和現在不一樣,他小時候總是病得莫名其妙,明明好好在家待著,沒出門沒吹風也能發起燒來,何況那天他和堂兄弟們打了雪仗。
那也是他記憶中他們最后一次去奶奶家過年。
那時候奚年不懂,現在知道了為什么,奶奶和姑姑是覺得他很可能早夭養不大,叫他的父母早做打算。
發燒生病這種事,不管多少次,都是不能習慣的。
奚年躺著難受,想要起來,又實在沒什么力氣。
他煩躁地動了動身體,主觀上他覺得自己的動作幅度很大,傅綏眼里他只是小幅度的轉身,然后側躺,把身體擺成了接近蜷縮的姿態。
奚年轉身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往傅綏這邊側。
但他還在掛水,這樣一來他的手有一點被壓住,雖然入院的時候護士直接打了滯留針,這樣的姿勢也不太好。
傅綏把他的手挖出來。
奚年的手完全是涼的,他用兩只手掌捂住。
奚年手上暖暖的,但是并不滿意,傅綏破壞了他最舒服的姿勢,他固執的要收回手。
傅綏喊他:“年年。”
奚年閉著眼,這是一個抗拒的姿態。
傅綏最后坐到床的另一邊,然后哄著奚年換了個方向躺。
即便是這樣相對舒適的姿態奚年而依舊難受,甚至越來越難受,他有一點反胃,有很清楚,其實吐不出什么。
他出了一頭汗,傅綏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擦,奚年下意識地喊爸爸媽媽,他睜開眼卻看見傅綏。
奚年眨了眨眼,眼中有一些疑惑,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又很快恢復成了無焦距的狀態,自然而然地改口:
“哥哥。”
·🌸第 35 章
◎一樣◎
第35章
傅綏的動作有片刻停頓, 繼而問他:“哪里不舒服?”
奚年說:“疼。”
或許是感冒也或許是發燒的緣故,奚年的皮膚有鈍痛,被觸碰的時候格外明顯。
傅綏停了動作, 低聲道:“抱歉。”
護士很快過來, 給奚年量過體溫對傅綏說:“三十七度八,發燒了。”
她查了一下奚年的用藥記錄,皺著眉說:“上次用藥是四個小時前……我找醫生過來看看吧。”
現在其實也才十點, 但醫院里八點半開始要求探望的親友離開,九點就是病人們的休息時間,十點已經一片靜謐。
沒一會兒值班的醫生過來了,他見多了感冒發燒的病人,表情并不凝重, 知道奚年的體溫之后對傅綏說:“先物理降溫吧,吃了藥也一樣,管不了多久就會燒起來,熬過這一陣才行。”
傅綏點點頭, 按照護士指導去兌了溫水來。
他們入院的時候醫院里值班的小護士之間都傳遍了,護士長特意囑咐過不許泄露病人和家屬的隱私,又不顧幾個求著要值夜的小姑娘的請求,無情調了班, 晚上親自來值夜。
她年紀大一點, 知道傅綏, 但算不上粉絲, 看到他這么無微不至照顧奚年,以為他們是兄弟。
護士長指點了幾句, 發現傅綏沒有動作, 一般來講, 家屬都會在她開口的時候直接操作順便詢問注意事項。
等他說完,傅綏才說:“我記住了。”
她意識到傅綏應該是照顧弟弟的隱私,她點點頭說:“有什么事可以按鈴,我留一個溫度計在這里,體溫超過三十八度了也按鈴,我喊醫生開藥。”
她說完離開了病房。
奚年難受得不行,一直閉著眼,剛才醫生護士過來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到他們都走了他才睜開眼。
“你現在不能吃退燒藥,只能物理降溫。”
奚年聽到傅綏這樣說,他額頭上還貼著一個涼涼的退燒貼,他以為物理降溫就是這樣了,沒想到傅綏還要解他的衣服。
發燒的緣故,他身上沒什么力氣但還是下意識掙了一下,混沌的大腦都清醒了不少。
傅綏當然不會對他做什么,但是想到要被喜歡人的脫衣服,為了物理降溫,奚年一時間覺得發燒帶來的生理上的不適似乎都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不用了。”
奚年說,嗓子雖然還是啞,但是聲音聽起來有力多了。
傅綏沒有放下毛巾:“不好意思?”
奚年沒有說話,傅綏察覺到了他的抗拒,轉過身去。在奚年的注視下,把毛巾暫且掛在水盆壁上,然后開始解扣子。
解扣子?!
奚年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還沒見過傅綏當著他的面這樣脫衣服,現在雖然也不是當面——傅綏是背對著他的。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剛剛還說要給他擦身的傅綏,自己脫起了上衣。
傅綏把上衣襯衫放在一邊,轉過身來,對奚年說:“現在我們一樣了。”
奚年明白了傅綏的意思,擔心他赤|身|裸|體對著衣冠完整的人不自在,于是先解了上衣。
傅綏做到這個地步,奚年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就是他的臉更紅了。
傅綏拿過溫度計在他耳邊滴了一下,看到體溫沒有上升,才重新絞了毛巾,按照剛才護士的指示給奚年擦身。
奚年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沒少出汗,擦拭完倒是舒服不少,重新穿好衣服躺平,他本來以為會睡不著,但是高估了自己,和病毒抗爭給身體帶來了極大的負擔,只是躺在床上,也耗盡了力氣。
幾乎是傅綏一關燈,對他說:“睡吧”,奚年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林琳和衛逸一起來的,林琳來送早餐,衛逸來探病。
“怎么樣了?”
下一站演唱會在江城,按照原本的計劃衛逸應該今天就過去,但是現在奚年住院,他改了行程,工作人員先過去,他晚一天再走。
奚年明顯是那天晚上著涼感冒,衛逸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朋友之間有些話是不需要多說的。
“我那有把不錯的吉他,等你病好了自己來拿。”
衛逸的吉他,雖然很少拿出來用,但是他們都知道,東方簡覬覦很久了。奚年雖然會彈一點吉他,跟東方簡還是沒有可比性的。
“我只會彈小星星。”
“我連小星星都不會,放我那落灰。”
“東方……”
衛逸失笑:“他就是別人的東西用起來香,他能缺什么?”
奚年一想也是,點頭同意,他給衛逸助唱,衛逸不會明著給報酬,但一定會準備禮物,他要是拒絕了,衛逸還要另外想送什么。
奚年昨晚休息得不錯,今早起來也沒發燒,他覺得自己可以馬上出院,但醫生建議他最好再觀察一天。
他坐在病床上一邊吃水果,一邊跟衛逸閑聊:“你什么時候去江城?”
“明天,”衛逸說,“對了,陽陽說他劇組進度比預料的快,他可以請假一天過來,所以下一站你不用擔心。”
他說完立刻補充:“不過最后一站你還是得來的。”
夏柏陽去了江城站,這樣一來奚年休息的時間一下又拉長了幾天,寬裕許多。
事實證明這樣的時間還是很有必要的,奚年每天白天都精神奕奕,到傍晚開始發燒,晚上又退燒,反復了幾天,一直到演唱會當天才算是好全了。
晚上七點,奚年盤腿坐在病床上看演唱會“直播”。
這直播就他一個人有,衛逸給他弄的,夏柏陽果然請了假來給衛逸串場助唱,不過他來不及準備歌舞,衛逸和奚年合唱的那首歌臨時改成了衛逸的獨唱,而夏柏陽準備了單口相聲、魔術、獨輪車等一系列極具特色的才藝表演。
魔術當場露餡,獨輪車沒騎穩,接連兩次翻車之后,夏柏陽無奈地說:“好吧,我只能說實話了,其實我今天就是來搞笑的。”
奚年分不清他是真的準備搞笑還是挽尊的說辭,總之觀眾是都被他逗笑了。
他對于夏柏陽那天說的“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演唱會直播結束的時候,夏柏陽從衛逸那里知道奚年在看,于是擠到鏡頭前過來喊了一聲:“奚年!”
接著在夏柏陽的堅持下,他們用昂貴的設備開始視頻通話。
奚年這邊沒有攝像機,用的是平板電腦自帶鏡頭,但這不妨礙雙方快樂聊天。
他們聊天的同時,傅綏也接了一個電話,趙路陽打的。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奚年,走出病房,到了走廊的盡頭才接通。
“我今天去看演唱會了,年年呢?”
傅綏聽到他的稱呼,沒有回答的他的話,而是用十分冷淡的語調,重復他的對奚年的稱呼:“年年?”
趙路陽干咳兩聲:“這不是粉絲都那么叫嗎?”
他最近對奚年關注不少,一來二去就順口了。
但在傅綏的強壓之后他很快改口:“行行行,奚年,奚年行了吧?他怎么沒去?我等著看他表演呢。”
傅綏言簡意賅:“感冒。”
“感冒了?”趙路陽有點意外也有點惋惜,“行吧。”
他覺得奚年跟兔子似的,看著脾氣軟,實際上一點都不好欺負,還很有意思,影子舞,不知道他怎么想出來的,趙路陽惋惜于見不著人,更惋惜當初嘴欠以至于沒能把人簽到自己公司。
沒能在演唱會見到人,他把主意打到了傅綏身上。
“什么時候讓我們見見人啊?他都多大了,都是出道當明星的人了,別藏著了。
到現在他還以為我當年對他不懷好意吧?我冤不冤那,你說別人也就算了,他是誰啊,我趙路陽再沒品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戲……”
趙路陽說到這里忽然停下,著急忙慌地解釋:“不是,我沒那意思,你別忘了心里去啊,我就是,那話怎么說來著……”
傅綏沒有出聲,趙路陽越說越輕,最后也沒了聲。
隔著電話,他猛地拍了一下腦門,暗罵自己,讓你嘴上不把門,有些東西心里想想也就算了,怎么還說出來了。
讓他意外的是,傅綏并沒有因此對他冷嘲熱諷。
什么意思?傅綏沒聽見?
“沒事就掛了。”傅綏的聲音冷冷淡淡,和一開始沒什么兩樣。
“啊,啊。”趙路陽訥訥應了兩聲,掛的時候還有一點不可思議,傅綏就那么放過他了?
不會記著仇等來日再報吧?
趙路陽提心吊膽地想著要不然先出去度個假避避風頭?
他還記得他當初搞砸了奚年的事,直接導致后來奚年簽進了悅娛,傅綏表面什么都沒說,但是沒過幾天他列表里的女孩子們都互相知道了彼此的存在。
由于他平時行事很謹慎,女孩子們互相沒什么交集,倒是沒有彼此找事,就是他一天之內收獲了四個紅色感嘆號和不同程度的辱罵。
還有一個在健身房認識的練過散打的姑娘,約他在格斗館見,他那時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自以為終于融入了女孩的世界,高高興興地過去了。
到女孩清場叫其他人都離開,他還覺得那是情趣,一直到那一雙看著白色里透著粉的纖纖玉手緊握成拳實打實地往他臉上招呼,他才意識到有哪里不對。
然而后面不管他說什么,女孩都一言不發,只顧著出拳,還專往臉上招呼,趙路陽沒受什么重傷,就是鼻青臉腫一周沒敢出門見人。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傅綏做的,但是時間實在過于巧妙,他不得不多想。偏偏由于這種事往外說大部分人都只會罵他渣男活該,狐朋狗友也只會笑話他,他連訴苦都找不著地兒。
趙路陽至今都沒想明白,以傅綏的手段,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來報復,為什么偏偏從這方面下手?
他想著想著,忽然意識到了另一個可能。
“靠!”趙路陽拍著自己大腿罵了一聲,“不會吧?!”
老傅不至于那么禽獸吧?
奚年那會兒才多大?
他思來想去也不確定,于是打電話給葉擎,想確認一下,然而連著兩個電話都沒人接,第三個電話倒是被接起來了,接電話的不是葉擎,是個十分潑辣的女生:“有完沒完了,打電話不知道看看時間嗎?三更半夜的你沒有夜生活別人還有呢。”
她的聲音一下子讓趙路陽想到了當年摁著他揍了十分鐘的姑娘,半句不敢還嘴的,等掛了電話,他才一臉懵地看了看手機,確認沒有打錯。
趙路陽長那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人嘲沒有夜生活,他看了看時間,才九點不到,這就開始夜生活了?
能讓她接電話,絕對不止是一起過夜生活那么簡單,趙路陽坐在沙發上,開始思考,葉擎又是什么時候的事?
想著想著悲從中來,他為什么要一個人在這里思索兩個兄弟的感情問題?要真都是他想的那樣,那豈不是就他還單著?
·🌸第 36 章
◎不是我!(二更)◎
第36章
奚年出院當天就回了江城, 其實他可以直接去下一站的城市,但是一來是想回家一趟,看看翠翠, 二來江城大學的招生宣傳片還等著他拍。
學校的意思是這個招生宣傳片不光是要招生, 還要成為江城大學對外展示的一個窗口,于是拍攝地點理所當然選在了校園內。
拍宣傳片的團隊是學校請的,說是專業的廣告公司, 其實也只是相對而言,畢竟價格放在那。
他們和學校經常合作,不少的作品都在學校官網上掛著,設備看起來也挺像回事兒,還有無人機。
但是拍攝方案有一點程式化, 無非就是讓奚年在環校的小道上走走,在湖心亭里看看書,在圖書館里寫寫筆記,在教室里聽聽課, 最后在校門口說一句:“歡迎學弟學妹們報考江城大學。”
高考的學生是早早考完試了,但大學里還沒放假,正好是期末考試周,學校里到處都是人, 圖書館和自習室就不說了, 涼亭、林蔭道這種安靜的地方也成了不少人背誦知識點的寶地。
他們總不能為了拍攝去影響人家學習, 那是本末倒置。
廣告公司的人有點為難地看向奚年, 要是只拍宣傳片,他們完全可以換一個時間, 但是奚年的時間恐怕沒有那么好協調。
奚年想了想說:“要不讓我試試?”
他大致介紹了一下自己想的計劃, 簡單來講, 就是把展示重點放到宿舍、操場、食堂等生活區以及學校風景上,而奚年也將從一個“表演者”成為一個帶領參觀的“導游”。
正好江城大學不光有個人工湖,還有穿過學校的人工河,他們可以另辟蹊徑,從水道進入學校。
半小時后,奚年站在一艘木質小船的船頭對鏡頭笑了笑:“大家好,我是奚年,今天帶大家逛逛我的母校,江城大學。”
他們按照計劃一路走下來,到食堂邊的時候看見一個不太大的舞臺,奚年指著那個舞臺說:“三年前這里也有一個這樣的舞臺,是星途光耀的海選舞臺。”
他沒有再多說,在鏡頭中進入食堂,排隊刷卡打飯。等走完全程,他們又乘船離開,奚年靠在船上伸了個懶腰:“天熱的時候坐船比坐校園巴士舒服多了。”
這時候,一對黑天鵝入境,奚年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腰板。
視頻很快拍攝完畢,奚年從頭到尾都沒有說“歡迎大家報考江城大學”這樣的套話,他只是從很休閑的角度展現了一下江城大學的校園生活。
可以用來剪輯的素材一共不到一個小時。
素材不多,也不用加什么特效,剪輯起來就很快,快到奚年參加完衛逸的最后一場演唱會,剛回到江城還沒來得及慶祝,江城大學就把奚年拍的宣傳視頻放到了官網上,公眾號、微博也都同步放出宣傳片。
江城大學已經花錢請“專業團隊”拍宣傳片了,肯定是不會再花錢營銷的,也用不著——江城大學的名頭放在,請了一個明星去拍招生宣傳片,必然是能受到關注的。
在多方的殷切期待帶下,江城大學終于上了熱搜欄,不過話題和一開始預想的有點出入。
#江大真的能坐船嗎#
下面無數剛剛考完期末考的江大學子現身說法:
【我是江城大學語言藝術系的學生,我作證,真的能!】
【還有人不知道江大就是在江邊嗎】
【我家住海邊,第一次坐這樣的小船,特別好玩!】
【那當然啦,沒看見這么大一個湖嗎?不光可以劃船還能游泳】
【運氣好的時候,還能坐在船上喂天鵝】
對此奚年一言未發,作為唯一一個在江大乘過船的人,他只希望將來學弟學妹們發現事情真相之后可以冷靜一點,畢竟他說的都是實話。
夏柏陽在群里問他這事真的假的。
番茄鍋底:假的
燒烤小王子:“你騙人?”
夏柏陽發的是語音,語氣里充滿了不可置信,奚年卻淡定反問:“我哪里騙人?”
“你說……”夏柏陽打字的時候卡了一下,奚年只是說乘船比坐車舒服,好像確實沒說平時江城大學也能乘船。
最后他只能控訴:你學壞了!
奚年沒什么心里負擔,如果這樣算學壞,那夏柏陽應該是罪魁禍首之一。
燒烤小王子:我就說,什么語言藝術系,怎么會有這種專業
香菜yyds:真的能游泳嗎?
DF簡:天鵝那么親人?
番茄鍋底:據說早幾屆有人因為在池子里游泳被黑天鵝攆了
番茄鍋底:所以入學的時候新生都會被反復告誡,不要招惹湖里的天鵝。
“……”
“……”
此外還有一個看似和奚年毫無關聯,實則關系密切的話題。
#傅綏高考祝福#
高考都考完多久了,快一點的志愿都已經填好了,傅綏當然不可能這個時候發高考祝福,是他的一位粉絲挖出了四年前傅綏發的高考祝福。
這為粉絲的id叫@追隨傅哥的第n+1天,是一個姑娘,是晉城大學的學生,本科期間就參加了兩個國家級的課題,發表過許多論文,畢業還直接被保研,她經常說傅綏是她前進的動力。
而今天她挖出了傅綏四年前發的一條微博,是傅綏在四年前的高考第一天發的:考試順利
考高是全國的大事,那幾天很多明星都會發微博表示祝福,錄視頻也不在少數,這沒什么值得討論的。
@追隨傅哥的第n+1天:
【這沒什么好說的,很多人都發了,你是不是想那么說?
我原本也是那么以為的,看到奚年的宣傳視頻,我想起了四年前傅哥發的高考祝福,因為感觸很深,我特意去看了這一條微博,就是我前面轉發的那條。
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我關注他的每一條動態,但是記憶中他似乎只發了這一次高考祝福,我怕自己記憶出了差錯,又翻遍了前后幾年動態(以傅哥的更新頻率來看這不是什么大工程大家也可以去看看)接著我就發現,沒有了。
前前后后,從他出道到現在都沒有了,空前絕后,那就是唯一的一年。
看到這你肯定想說,那一年的考生特別幸運得到了傅哥的祝福。
不,不是的,他們只是幸運在和奚年同一年高考。
是的,這批幸運兒里面就有我。
你以為他的祝福是給你的嗎?不,你只是順帶的。
從前總有人說晉大和江大勢不兩立,我覺得太夸張了,江大跟晉大比,還是差了一截的吧?
但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輸在江大優秀畢業生手里。
不說了,我去哭一會兒。】
奚年看見這條長微博的時候,傅綏就坐在他身邊,他們一起坐在家庭影院里。
傅綏的祝福,他也有印象,不過高考那幾天,他連手機都沒有碰,沒有看到傅綏的祝福,當然也沒有留言評論,他是考完才看見的,他當時回了什么?
他說:謝謝哥哥的祝福,我發揮得很好
那也是傅綏第一次回復了他的留言,一個句號。
奚年忍不住問:“真的是給我發的嗎?”
這話沒頭沒尾的,傅綏在調試投影儀,聞言問道:“什么?”
“當初的高考祝福,是發給我一個人的?”奚年又問了一遍。
傅綏既然發了微博,說是給他一個人也不恰當,但確實是因為奚年要高考他才想起來這件事,于是頷首。
奚年卻說:“騙人。”
傅綏回過頭來看他,奚年反而低下頭沒和他對視,其實說出口他就后悔了,但說都說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說完:“你明明回復了別人。”
他這樣說,也是真的好奇,為什么傅綏會幾年如一日的回復他的留言,為什么獨獨優待一個人,明明他以前說過:他是一個演員,于他而言,粉絲只是更為長情的觀眾。
傅綏語調平平:“他也叫年年,我以為是你。”
奚年愣了愣,所以傅綏只是因為這兩個字才給他特殊的優待?不是因為@年年歲歲 從出道就陪著他?
見奚年不說話,傅綏不緊不慢地把問題拋了回來:“不是嗎?”
這一瞬間,奚年想到了他一邊說著要獨立,離家去住校,一邊在微博上說:好想哥哥啊什么時候能見面;
一邊對傅綏說期末考試正常發揮,一邊說又拿了獎學金可以包場請同學看哥哥的電影了;
一邊在小萌當著傅綏的面打趣他的時候說沒收過情書,一邊又說情人節收了好多巧克力不知道怎么還,我也想給哥哥送巧克力。
……
在一個周圍都是粉絲的,隔著一層的網絡環境中,人會變得很坦誠,去做許多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說許多平時絕對不會說的話。
類似的事多得數不過來,何況還有他答應粉絲的即將完成的百萬福利。
這一刻,奚年來不及思考太多,他不知道這次否認了以后要怎么圓,他只知道不能被傅綏知道那是他,就算他有猜測,也不能承認。
于是奚年堅定地搖頭否認:“不是!”
·🌸第 37 章
◎小演員◎
第37章
聽到奚年的否認, 傅綏只是應了一聲:“嗯。”
奚年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仿佛那么多年“認錯人”的不是他。傅綏調好了投影儀,問奚年:“想看什么。”
仿佛剛才的話題只是閑聊, 現在有了另外的事, 自然而然就換了話題。
奚年脫口而出:“《鋒芒》”
這不是任何人給他列的觀影單里的電影,這是傅綏主演的電影,票房很高, 一部不算太傳統的警匪片,這里面傅綏飾演的是一個臥底,一直到結局才揭露了他臥底的身份。
在主角之前已經有兩位同伴暴露,一位及時發現死里逃生,另一位被殘忍殺害, 電影的第一幕就是一片黑暗中,兩個人的對話,徐鋒接過了這個任務。
傅綏用的事原音,他的聲音也不難辨認, 可以說每一個看電影的觀眾都知道,主角是傅綏,是他演的徐鋒,但是不到最后一刻, 始終不能確定, 他究竟是哪邊的?
有人評價徐鋒比反派還像反派。
徐鋒作為一個臥底很成功, 傅綏作為一個演員也很成功。
但奚年第一時間想到這部電影不是因為高額的票房, 不是因為傅綏精湛的演技,而是因為他剛剛看過這個。
開完了演唱會, 《我們旅行吧》第一季也已經播放完畢, 他終于得了一點空閑, 因此想抓緊時間把拖欠已久的視頻剪出來。
而恰好視頻中有一個傅綏脫離上衣給自己包扎傷口的鏡頭是出自這一部影片。
傅綏很清楚自己在每一部影片中的表現,因此雖然也會收藏自己的電影,卻從來沒有看過,聽到奚年說出這兩個字,他評價道:“這部電影,演繹難度不大。”
見奚年看著自己,傅綏按下確認鍵,電影開始播放。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形象,沒有什么前后轉變。”
奚年回想了一下還真是,這部戲的主角不是傳統意義上過關斬將一點點成長的人,他從一開始就表現得游刃有余,徐鋒像是個一心想往上爬的混混。
他一點一點混到了高層的位置,成了犯罪團伙的二把手,老大的左膀右臂,后來為了替老大頂罪被抓。
最后的結局是老大進了局子那天他出來了,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還給老大打了個招呼:“雷哥好。”
頗具戲劇色彩的收尾。
傅綏的戲,不管看多少遍,奚年都覺得神奇,他跟徐鋒除了臉沒有什么相似之處,即便是這張臉,似乎也有不同。
電影放到徐鋒為了保護老大受傷,一個人咬著繃帶包扎傷口的鏡頭,這里老大為了試探他,叫人送了毒|品過來,說是可以止痛,于是他一邊為自己處理傷口,一邊和被老大派來的人交鋒。
奚年看到這個看了無數次的鏡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傅綏就在他身邊的緣故,他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泰然處之。
緊緊看著屏幕都成了一件很窘迫的事。
“好看嗎?”電影中的徐鋒是這樣對那個送藥的女人說的。
“不好看嗎?”電影外的傅綏是這樣對移開視線的奚年說的。
兩道聲音重疊,仿佛徐鋒從屏幕中走了出來,奚年下意識地望過去,傅綏靠在沙發上,明明穿著發型都沒有變,但是眼神變得輕佻戲謔。
奚年想要躲開他的視線,又不知為何移不開眼。
“哐當”,電影中送藥的女人拋開了手中的藥,被徐鋒摟在了懷里:“我看你是想錯了,這點傷還用藥?老大是看我光棍一條給我送個人來。”
奚年冷靜了一點。
“好看。”他聽見自己說。
這之后奚年都目光專注地看著屏幕,生怕徐鋒又親自上場問他:“不好看嗎?”
好在傅綏似乎只是心血來潮給他即時表演了一段,后面跟他一起坐著一直到電影播完都是一言不發。
傅綏說這樣沒有什么轉變的角色演起來很容易,其實并不容易,讓自己完全成為另一個人,怎么都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奚年嘗試著去模仿傅綏在最后一個鏡頭中的表現,臺詞很簡單,只有三個字,奚年輕聲念了一遍。
傅綏說:“你這個音量,永遠都成不了徐鋒。”
不等奚年解釋,傅綏又說:“真正的表演課第一節就是演繹,不管演得怎樣,你需要擺脫當眾表演的羞恥感。”
演唱會之后,或者說、影子舞之后,奚年對著鏡頭已經放松了許多,拍攝宣傳片的時候,他還能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他并不懼怕在鏡頭前展示自己,但是表演是一項他自認不曾掌握的技能,像是要在舞臺上展示沒有準備好的節目,難免要露怯。
現在的問題是奚年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學習了,七月中旬《逆行》開拍,他要演的是個不太重要的小角色,一共就三場戲,沒有提前選角,試鏡也不用導演操心。
如果不是聶康給奚年報了名字過去,他們多半會找一個經驗豐富的群演來。但是對于制作方而言,能多個明星當然是不錯的,何況奚年最近翻紅。
奚年早就做好了人物小傳,也標注好了每一處情緒,他還把葉擎的課又都聽了一遍,但真到了對著鏡子表演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表演依舊呆滯生硬。
偏偏傅綏也在,奚年對于在傅綏面前演戲,除了羞恥,還有種他給傅綏丟人的慚愧感。
另一方面講,好在傅綏在,他不用丟人丟到外頭去。
“不用看鏡子。”傅綏說。
奚年就轉過身,這樣一來他就正對著傅綏了,他閉了閉眼,做足了心理建設,才成功對著傅綏念出臺詞:“怎么著,老子自家的公司,吸根煙還要看人臉色了?”
傅綏嘴角微微勾起,不過沒有出聲打斷,奚年沒去看他的反應,一咬牙,把剩下的也念完了:“罰款?不就是錢嗎。”
奚年說到這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道具錢包,抽出里面的一疊紙往地上一撒:“夠了沒?”
這就是第一場戲。
不用傅綏評價,奚年也知道自己只是念完了臺詞,他有點懷疑,聶康給他選的這個角色,真的適合他嗎?這是跟奚年截然不同的人。
“你覺得這是個怎么樣的人?”
奚年斟酌著說:“自大,無知,不太禮貌。”
“你不認同他。”
奚年眼睛睜大了一點,奇怪傅綏怎么會說這樣的話,當然不認同。
緊接著,傅綏又說:“因為不認同,所以你拘束,其實和舞臺表演沒有什么不同,想象自己帶上面具,他不是你,忘記奚年。”
奚年還在思考他的話,傅綏已經彎腰拾起地上的紙片,有點好笑地說:“什么時候準備的?”
他也不是真的要奚年的答案,轉身進了衣帽間,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換了一個價值五位數的皮夾。
當著奚年的面,又從抽屜里拿出來一疊錢放進去,然后才把錢包教到奚年手中。
“記住,你很有錢。”
“……”
接下來奚年又嘗試了幾次,每一次傅綏都含笑看著他,臉上沒有半點不耐,奚年反而惱羞成怒起來:“你能不能不要看我了。”
傅綏說:“不錯,保持這種感覺,再理直氣壯一點,不耐煩。”
奚年被他這樣一說,立刻糾正,然而脫口而出的卻是:“能不能別看我了!”
傅綏終于沒忍住,笑了一聲,奚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帶著點羞憤,他又說了一遍臺詞:“怎么著,老子自家的公司,抽根煙還要看人臉色了?”
傅綏肯定道:“氣勢有了。”
一遍一遍的表演糾正下來,奚年大概理解一點葉擎說的“不是沉浸在角色中,而是放任自己在情緒中,帶著情緒去演繹”。
奚年懷疑傅綏剛才是故意的。
……
“罰款?不就是錢嗎?夠了沒?”
奚年又一次撒出紙幣,這一次撒的比之前每一次都囂張,但隨即他眉頭一皺,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傅綏也沒打擾他,奚年忽然說:“沒有煙。”
一個因為不文明吸煙引發了火災的人,怎么能沒有煙呢?
原本奚年以為這個問題暫時是沒有辦法解決的,畢竟他從沒在家見過傅綏抽煙,然而傅綏回了一趟臥室又拿來了煙和打火機,煙是拆過的,不過只少了兩根。
打火機的機身上刻了年款,但是看上去很新,應該是不常用,奚年只看一眼,就得出這些結論。
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用食指和無名指夾住。奚年沒有抽過煙,但是轉過筆,夾煙和夾筆區別不大。
沒有點燃的煙氣味不算刺鼻,他一鼓作氣叼進嘴里然后點上了。
傅綏來不及制止,眼看著他一口吸入,然后嗆得眼眶發紅。
就這樣奚年也還是沒扔開手上的煙,而是固執地找出一片橘子皮撚滅了他人生中第一支煙。
“有一個簡單的技巧,吸入立刻吐出,不要過肺。”
奚年又點了一支煙嘗試,然而是第二支、第三支,一直到第四支他才算勉強掌握了“吸煙要訣”。
于是他開始完善剛才的表演,奚年假設,他是在正要點煙的時候被人叫停,于是他在取出煙后先是往一個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聽人說話,聽完之后,動作不變,將煙叼在嘴里,不急不緩地點好,吸了一口吐出白霧。
“怎么著,老子自家的公司,抽根煙還要看人臉色了?”
傅綏替他接了另一個人的臺詞:“先生,根據規定,在無煙區抽煙,一次罰款一百元。”
奚年聽完輕彈煙灰——這也是他剛學的動作,繼而把煙叼回嘴里,拿出皮夾,聲音有些含糊地說:“罰款?不就是錢嗎?”
他說完抽出紙幣撒了一地,而煙又到了手里:“夠嗎?”
演完了奚年去看傅綏的表情,傅綏點頭:“可以了。”
傅綏眼中,當然還有可以改進的地方,但是再練習下去,還要抽更多的煙。
得到傅綏的肯定,奚年眼睛彎彎的,透著明亮的光,他什么都沒說,又像是什么都說了。
“收拾一下準備吃飯吧。”
奚年點點頭,依舊看著傅綏,在他看來,傅綏指導他,像是大學教授教幼兒園小朋友,不是說不好,只是多少有些大材小用。
他看看時間,有點不好意思:“只是一個小角色。”
傅綏卻陪他練習了那么久。
“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傅綏糾正他。
奚年怔住,思索著他的話。
傅綏輕笑,抽走了他手上的棕色皮夾,低聲道:“今天就到這里。該吃飯了,小演員。”
·🌸第 38 章
◎聚會(二更)◎
第38章
小演員。
傅綏當然不是瞧不上奚年的意思, 但也不像是來自前輩的善意調侃,奚年只是察覺出了十分的親昵,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讓他一下子有種, 他可以立刻抱著傅綏攔住他的腳步,質問他“什么意思”的錯覺。
錯覺只是錯覺,奚年退開一步, 讓出去廚房的路,傅綏問他:“想吃什么?”
“都可以。”
傅綏最后做了幾道家常菜。
飯后傅綏出去了,奚年蹲在露臺上聽到他開門關門的動靜,輕輕出了一口氣,看向整只龜都沉在水里吐泡泡的翠翠, 戳了一下它的背:“小翠翠?”
翠翠飛快劃動四肢,遠離了這只把它往水里戳的手。
電話鈴響起,奚年從露臺走回來,撿起茶幾上的手機, 夏柏陽打來的。
“你干什么呢?群里喊你半天了也沒反應。”
“喂烏龜,”奚年簡單回答,而后問他,“怎么了?”
“沒事兒, 就是我殺青了, 今天剛回來, 老衛他們也都在江城, 出來聚聚?”
他們幾個都有空的時候其實不多,就連奚年接下來也會忙起來, 他想了想說:“好, 在哪?”
夏柏陽給他報了一個地址。
只是朋友聚會, 不需要特意換衣服,奚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確認整潔就準備出門,走到玄關他的視線在幾串車鑰匙上停留,最后在打車和自己開車之間選擇了前者。
不過傅綏今天是開車出門的,奚年回想著剛才看到的車鑰匙做出判斷。
傅綏雖然不愛買房,但是車不少,車庫里一共有四輛車。
他們聚會的地點是一家綜合性的自助會所,簡單來講就是,客人提出要求,會所布置環境,客人到之后他們不提供任何服務,一切由客人自主。
奚年到的時候,幾個人都已經在了,這還是奚年加入這個群聊后,第一次五個人都到場的線下聚會。
他們的包間在一樓,一半在室內,一半在室外。
室內的餐桌上放著一盆小龍蝦,還有一個鴛鴦鍋,鍋底一邊是菌菇,一邊是番茄,室外架著燒烤架,夏柏陽一個人在外面享受燒烤的快樂。
東方簡在彈鋼琴,衛逸和封初龍在吃小龍蝦。
奚年一到衛逸就招呼奚年過去,東方簡彈完一曲也走過來,然后居高臨下地抱胸,凝視著奚年。
奚年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脾氣,在他之前開口:“吉他你想用的時候告訴我。”
東方簡滿意了,轉了轉放在一邊醒了兩首曲子時間的紅酒,倒出來一點抿了一口,他眉心斂起,看著像是不滿意,下一刻,一只手重重搭在他肩上,夏柏陽把手從他身后伸過來,撈起酒瓶子,給自己倒了三分之二杯,喝了一大口。
東方簡:“……”
他動了動唇,最后什么都沒說出口,麻木地看著夏柏陽給每個人都倒了幾乎滿杯。
因為聚會是臨時起意,他們大多已經吃過晚飯,因此吃的不多,邊喝邊聊,奚年自知酒量一般,沒敢多喝,但是有一個比他酒量還差的封初龍。
兩杯紅酒下去,臉上不見半點紅,但是忽然說要跳鋼管舞。
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封初龍,但剩下三個人都很淡定,夏柏陽把自己的外套反過來套在他身上,東方簡也脫了自己的外套,夏柏陽故技重施,反過來給他套上,還感慨:“還好小蟲瘦,不然都穿不下。”
封初龍嘴上喊著要跳舞,身體卻很配合夏柏陽,反穿了兩件外套。
衛逸給奚年解釋:“地下一層是個酒吧,一會兒送小蟲過去跳舞就行。”
夏柏陽適時補充:“穿衣服是因為他跳起來愛脫衣服,多穿幾件以防萬一。”
大夏天的,奚年不知道還有這種陣仗,只穿了一件衣服。
“沒事,夠了。”衛逸笑著說。
東方簡起身從包里拿出來一個臉譜面具:“路上隨便買的,湊合用吧。”
夏柏陽把面具給封初龍扣上了,封初龍仍舊一動不動任他擺弄,看起來很乖。
奚年跟他們一起坐電梯到了地下的酒吧,電梯門一開,奚年就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音樂。
東方簡嘶了一聲,然后說:“什么運氣,趕上搖滾了。”
他們一進來,就有服務生一人給發了一個號碼牌要他們掛在腰上,上面只有一個數字。
衛逸給他解釋:“這是后續的驚喜環節。”
至于什么驚喜環節,他沒有說,一晚上就抽兩個人,人那么多,基本抽不到。
奚年也很快忘記號碼的事,不夸張地說,這是奚年長那么大第一次進這樣的酒吧,他大學的時候只跟同學去過那種幽暗清凈的酒吧,調酒師就是老板,留著長發氣質儒雅,里面沒有舞池。
而這里,沒走幾步奚年就看見了擠滿人的舞池,和舞池里的人狂熱的舞姿。他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衛逸了然地笑笑,靠近了說:“第一次來?”
奚年點點頭,繼而想到他可能看不清,又補了一句:“第一次。”
夏柏陽聞言回頭攬住他的肩:“沒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哥哥帶你。”
封初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不在他們身邊,沒一會兒,奚年就在舞臺上的鋼管邊看見了一個戴著面具穿著怪異的男生。
他一上去,臺下就一陣叫好起哄,音樂換了風格,原本在跳鋼管舞的女孩停了下來,看一眼封初龍,然后兩個人斗起了舞。
女孩子顯然也是有舞蹈功底的,不過比封初龍差一截,在他脫了第一件外套之后,場內的氣氛到了高點。
巨大的音量砸得奚年不知今夕是何夕,坐在椅子上捧著衛逸給他點的檸檬水,乖得像一只入了狼窩的小綿羊。
盡管光線昏暗,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奚年,很快有服務生送來了一杯酒,并向奚年指了一個方向,解釋:“那位先生送的。”
奚年順著他說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了兩個人,一個人側對著這邊,另一個人倒是正臉向著他,見奚年看過去還沖他揮了揮手。
奚年覺得對面兩個人好像都有點眼熟,但是不知道哪里見過,加上光線昏暗影響視覺,他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正思索著,奚年被夏柏陽一把從座位上拉起來:“你太乖了,坐這一會兒狂風浪蝶都來了,咱們都走不脫。”
他沒有夸張,幾個人長得都不錯,又是明星,在這被人認出來問題不小。
衛逸和東方簡一個盯著臺上的封初龍,隨時準備上臺扛人,一個含笑看著他們,任由奚年被夏柏陽帶走。
奚年跟著夏柏陽不太習慣地在人群中穿梭,很快他們就到了舞池中。
夏柏陽說:“藏身最好的地方當然是人群啦~”
他說著動作嫻熟地跟著周圍的人一起蹦了起來,奚年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他覺得自己最近進步不小,跟夏柏陽還是沒法比。
“你學了那么多舞,隨便跳,”他指了指臺上已經脫了兩件外套的封初龍,“你看小蟲多開心。”
舞池里總有那么幾個第一次來還放不開的人,周圍的人也沒多關注他們,跟著節拍搖頭晃手的。
奚年按照夏柏陽的話,回憶了一下他學過的舞蹈動作,去掉了腳步地跳出來,雖然節拍有點亂,雖然看起來跟別人有點不一樣,好歹不再格格不入。
奚年根據音樂的節拍調整自己的節奏,漸漸忘了環境,只當是自己在跳舞,徹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接著,他聽到了一陣尖叫,夏柏陽都吹了一聲口哨,然后開始大笑,奚年憑著直覺往臺上看去,封初龍已經脫了自己的外套,一手搭鋼管,一手搭面具,而東方簡帶著口罩,死死抓住他的手。
“不要幫忙嗎?”奚年遲疑。
“不用。”夏柏陽顯然很信任東方簡,果然沒一會兒,東方簡就扛著人下來了,然后為了安撫不滿的人群,他征用了一把吉他,開始現場演奏。
夏柏陽解釋:“東方喜歡紅酒,每次都帶,所以默認他掃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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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路陽對葉擎說:“一會兒老傅回來看見他們家小寶貝不知道什么反應。”
葉擎往奚年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他還要保持老師的良好形象。
“你以為他不知道?一進來他就看見了。”
“臥槽?”趙路陽不信,“你怎么知道?”
“他打電話確認去了。”葉擎喝了一口酒,“不信你等著看。”
“信,怎么不信。”趙路陽興致盎然,叫來服務生,“你去給那邊那個小帥哥送杯酒,什么都行,記得告訴他是我送的。”
“好的先生。”
沒一會兒奚年看過來了,趙路陽沖他揮揮手,然而他一錯眼,奚年就被同伴拉進了舞池。
趙路陽“霍”了一聲,用胳膊擠擠葉擎:“你看看老傅一天天地護得跟什么似的,孩子都知道自己出來泡吧了。”
他說完轉過來想尋求葉教授的支持,卻看見了不知什么時候回來,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的傅綏。!!!
趙路陽嚇了一跳,隨即嘿嘿一笑去勾傅綏的肩,被傅綏側身躲過他也不介意,繼續說:“別說兄弟不講義氣,今天就給你準備個驚喜,你等著。”
他說完起身離開。
葉擎說:“他跟這里老板挺熟。”
這家酒吧每天最讓人期待的就是點名環節,每個進入酒吧的顧客都會被發一個號碼牌,離開的時候返還,服務生活著交給后面就進來的客人。
所謂的點名,就是點數字,每晚只有兩個人。
被點到名的人可以免單人的酒水錢,但因為是兩個人,也默認這兩個人是被臨時湊對的,這是幸運也是緣分,許多人因此結識。
結合他剛才說的話,趙路陽的心思簡直是司馬昭之心了,但是傅綏沒有阻止。
·🌸第 39 章
◎變了◎
第39章
東方簡彈完了一首曲子, 扶著吉他朝臺下鞠躬,然后拿起話筒說:“今晚點名的兩位,我個人支付他們十二點前的所有消費。”
東方簡話音一落, 整個酒吧都沸騰起來了。
“又來, ”夏柏陽嘖了一聲,給奚年解釋,“酒吧里每天十一點, 點名兩個人,被點到的人免除個人在此之前的酒水賬單,十二點前的意思是,被點名的人可以在這一個小時內盡情消費,請全場喝酒都行。”
奚年明白了眾人那么興奮的原因, 酒吧里的都是樓上會所的會員,都不差錢,但是這么闊綽的冤大頭在哪都不多見。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 夏柏陽也說道:“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點名之后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奚年看著他,眼中有茫然, 夏柏陽心有余悸地拍拍他的肩, 給他一個來自前輩的忠告:“像我們這樣的小帥哥, 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
他們一起往舞池外走去, 由于剛才過于深入,現在往外走也有點費勁, 還沒有走出人群, 酒吧里變幻莫測的燈光一下子停住了, 舞臺上比原先亮了許多,視野清晰了不少。
剛才和封初龍斗舞的姑娘站在臺上,她撩一把頭發,沖臺下眨了眨左眼然后說:“今晚我來點名。”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報著數,“111”、“99”、“419”喊什么的都有,東方簡剛才的加碼讓眾人對今晚的“點名”有了更多的期待。
忽然,奚年聽到身邊的一個男人高喊:“九十六!點到了今晚開盲盒!”
盲盒又是什么?奚年又一次看向夏柏陽。
“東方點過一次,每天晚上就一個,里面的酒五位數起步上不封頂,保底消費五千才能開,開了默認必須購買。”夏柏陽解釋完又吐槽,“人傻錢多的就愛玩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帶著奚年往外走,臺上的一頭金色波□□生賣夠了關子,終于說:“我點1314。”
下面一陣噓聲。
“今晚有那么多人?”
邊上一個服務生過去抱歉地告訴她:“1314的牌子沒發出去。”
她遺憾地聳聳肩:“那就131和4吧。”
人群中一片片的失望嘆息,然后開始尋找131號和4號,一般被點到名的都會很積極站出來領獎,也有些人注意不到,于是大家不光看自己的號碼牌,還看身邊的人。
奚年和夏柏陽正走到人群邊上,再往前幾步就是他們剛才的座位,奚年聽到數字腳步頓了頓,夏柏陽也猛然間想起來了什么去看奚年腰間的號碼牌。
“草!”夏柏陽罵了一聲。
奚第一次聽見他說臟話,接著他看見夏柏陽從口袋里飛速拿出一個口罩給他帶上,奚年從他的動作里看出來幾分給封初龍扣面具的嫻熟。
夏柏陽快速說:“等會兒把牌子藏起來,實在不行也別讓人看見臉,躲過這一陣就行。”
奚年不明所以,但是從夏柏陽的話語中他知道,被抽到的人不光是面免單,似乎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規則,于是點點頭。
他們一起走回座位,人群中已經開始騷動:“人呢?在哪?”
由于不在人群中,酒吧的光線又不算太好,暫時沒有人發現奚年的號碼牌,衛逸顯然還記得奚年的號碼牌,他們一走到桌邊,就看見他打開了包,示意奚年放進去。
奚年摘了牌,放進他的包里,東方簡抱胸說:“我請了那么多次還是第一次請到自己人頭上。”
封初龍跳過舞,又恢復了乖巧的樣子,坐在一邊喝著紅茶。
依舊有人在找兩個號碼牌,也有人開始尋找自己的目標,邊上一桌的人吹了聲口哨說:“說不定人家早再一塊了呢?”
音樂又一次響起,酒吧里漸漸恢復之前的樣子。這時候忽然有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站出來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兄弟面皮薄,就不出來了,這樣,我個人請全場一杯低消啊,一點小心意。”
低消就是就酒吧的最低消費188,這個檔位有不少酒。
看到那個說話的人,衛逸和夏柏陽的臉色都有一些凝重,奚年也記起來這是之前給他送了一杯酒,他覺得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的人。
別說衛逸和夏柏陽了,奚年也覺得巧得有點過分,更別說那個男人還對著他們的方向說:“相逢即是有緣,四號的那位朋友,我兄弟在這等你啊。”
點名不是□□,可以操作的空間大了去了。這人要真是故意的,就算奚年跟人換了牌出去都沒用。
奚年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在哪見過他:“當初比賽的時候,這個人來找過我,他說要跟我簽約,他看起來不太正派,我沒同意。”
夏柏陽往那邊看了一眼,義憤填膺的:“不會現在還在打你的主意吧?”
他倒不單單是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可能是想挖墻角,但別的不說,就這行事作風看,這人確實像奚年說的,不太靠譜。
東方簡皺著眉說:“他是煥圖的副總,都叫他小趙總,懂事長是他爸。”
“煥圖?”衛逸反問了一句,看的卻是奚年,傅綏出道的時候簽的也是煥圖,現在雖然說基本沒有什么關系了,但是業務上的往來十分密切。
夏柏陽也意識到這一點,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后奚年站起來說:“我過去看看。”
夏柏陽和東方簡對視一眼,也站起來跟他在身后。
他們的座位離舞池比較近,而小趙總他們那桌很靠邊,是一個環形座圈,一半的位置都籠罩在陰影里,遠遠看去只能看見小趙總一個人,不知道他說的朋友是什么人。
酒吧里的燈光又變幻莫測起來,一開始還有人盯著那邊的角落,也想看看131和4號都是什么人,但這樣的燈光下盯人實在是費力,奚年走過去的時候沒有引起什么注意。
趙路陽一直看著這邊的方向,奚年一站起來他就注意到了,還朝奚年招了招手。他興奮的回過頭對坐在黑暗處的兩個人說:“過來了過來了。”
葉擎實在不知道他在興奮什么,今晚傅綏是最后一個到的,傅綏來之前趙路陽就跟他說傅綏跟奚年肯定不是簡單的監護人與被監護人的關系。
葉擎幾乎想掰開趙路陽的腦子看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都已經知道關系不簡單了,他還玩,傅綏高不高興另說,奚年不高興了,傅綏還不是把賬往他這算。
他理了理衣襟,把襯衫往上扣到頂,看起來正經了不少,比沒打領帶還不知什么時候解了扣子的傅綏正經。
奚年走到他們的座位邊,就看見小趙總起身請他坐里面,圈椅的另一邊則是給他上了不少課的葉老師,奚年來不及驚訝,又看見了圈椅最內側,完全籠在黑暗中的人。
是他認識了多年,朝夕相處,無論如何也不會錯認的人。
傅綏怎么在這里?
奚年站在原地,看著傅綏,想不明白傅綏為無什么在酒吧,他一點都不像是會在酒吧玩的人。
緊接著他不可避免地心虛起來,他是成年人了,倒不是說不能來酒吧,就是有種到酒吧遇見了家長的尷尬與窘迫。
葉擎微笑著跟他找招呼:“奚年。”
“葉老師。”奚年心不在焉地打完招呼又看向傅綏。
傅綏神情淡淡:“過來。”
趙路陽又往外走了一步,方便他進去,不過奚年還沒走進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回頭看見夏柏陽的臉。
他笑嘻嘻地對趙路陽說:“小趙總介不介意多請一位?”
他身后是看上去十分不耐煩的東方簡。
夏柏陽和東方簡過來的時候就想好了的,如果小趙總為難奚年,他笑臉迎人,東方拿錢壓。
他一邊勾著趙路陽的肩,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在座的另外兩個人,看清了最里側的人之后,他動作僵硬地松開了趙路陽,聲音略高地說:“傅哥也在啊。”
示意東方簡危機解除。
傅綏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這一下,兩個過來替奚年解圍的反而沒了立場,怎么看都像是帶人家小朋友出來玩卻被家長抓包。
奚年在傅綏身邊坐下,和酒吧里大多數身上噴了香水的人不一樣,傅綏身上的氣味很淡,這是干洗店里提前寄存的精油的氣味。
聞著這樣的氣味,奚年很快從剛才那種“和朋友一起出來玩”的狀態里解脫出來,像是回了家。
趙路陽和夏柏陽都是不知道尷尬是什么人,很快聊起來,知道彼此名字里都有陽之后已經開始大陽哥小陽哥地互相稱呼。
傅綏始終沒有說話,周圍一片嘈雜,他們不遠處也有人在快活地攀談,沉默只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夏柏陽邀請他們一去樓上吃烤串的時候傅綏開口了:“知不知道這里的夜場是干什么的?”
這個酒吧的夜場,專指十一點以后的,這是奚年今晚第二次聽到,剛才夏柏陽說要保護好自己,他就有了大致的猜測。
奚年聽著他低沉的嗓音,看著他敞開的領口,徹底意識到傅綏根本不是他曾經以為的樣子。
那個隔著電話幾句話氣得紅姐暴跳如雷的才是真實的傅綏,這個深夜在酒吧敞著領口用這樣的方式喊他過來的才是真實的傅綏。
曾經那個沉穩可靠的兄長,只是他想出來、或者說傅綏想讓他看到的樣子。
奚年有一些茫然,似乎那個照顧他多年的兄長不復存在了,隨之而來的,傅綏身為“家長”的權威似乎也在這一刻崩塌。
至少此刻,他問及奚年,奚年的第一反應不是詢問、反省或者解釋,而是反過來想,傅綏為什么在。
“你也在。”
·🌸第 40 章
◎獵艷(二更)◎
第40章
傅綏卻沒有回應他的話, 而是輕笑說:“知道還過來?”
奚年其實沒有很清晰地知道,只是一個大致的猜測,但是傅綏接連兩個問題, 讓他有一些煩躁, 又一次反問:“不是你叫我過來的?”
“夜場是獵艷的時間。”傅綏偏過頭,靠近奚年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接近于氣音, 除了奚年沒有人聽到,聽到他的話,奚年更煩躁了,點名的事不用多想,應該就是他們安排的。
但傅綏出門比他早, 不可能是提前知道他要來在這等著,他來干什么的?像他說的,獵艷?
“你既然過來了,”傅綏起身, 慢條斯理地把襯衫扣子扣才了最高,低頭說,“跟我回去吧。”
那邊新結拜的兄弟要去樓上吃烤串,奚年被傅綏帶著走出了酒吧, 傅綏的車停在地下二層, 停車場里很安靜, 只有偶爾的引擎發動的聲音, 奚年腦海中還在回蕩著傅綏剛剛的話。
“夜場是獵艷的時間。”
“你既然過來了,跟我回去吧。”
他在喊奚年回家, 同時也在開玩笑, 一個暗示意味很強的玩笑, 從前他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
他就是故意的。
奚年一路都沒有說話,傅綏也沒放音樂,車內開著空調,但因為奚年喝過酒,車窗留了一條縫,車廂里都是呼呼的風聲。
奚年不斷地思考著,傅綏是什么意思,他的心跳有一些快,頭一次想到一個從來不敢去想的可能。
他奢望著這個可能,欣喜于這種可能的存在。
同時又因為這個可能,他不可避免地變得貪婪起來,貪婪到,還沒有驗證是否真的如他期盼的那樣,就已經開始因為這種不一樣的關系對傅綏有了更多的要求。
他又一次回想起傅綏剛才的話,獵艷,那么他在那干什么的?
奚年十六歲以前,家庭幸福,父母婚姻美滿,他的爸爸是他成為一個男人的榜樣,堅毅、包容、專情。
但也他知道對于許多成年男性來說,露水姻緣算不上稀奇。
甚至于,如果發生在他的朋友身上,只要沒有固定的伴侶,只要彼此你情我愿,他都覺得這是對方的自由。
但當這個主體成為傅綏,奚年已經開始拒絕去思考這件事了。
他看向傅綏,又收回視線,看向傅綏,又收回視線,幾次之后,干脆低頭看手機,他這才發現傅綏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九點多的時候,那時候,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剛進酒吧。
“你給我打過電話?”
“嗯。”傅綏依舊目視前方,只是應了一聲,沒有解釋為什么打電話。
奚年想,這個時間,是傅綏看見了他所以打電話,還是要告訴他,今晚不回家?
從前,在奚年把傅綏當做兄長的時候,他似乎沒有立場變相去問對方夜晚的安排,他總是小心翼翼地把控著兩個人的距離,告訴自己不要越界。
但是當傅綏親手打破了這種關系,一切又變得不一樣起來。
正當奚年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喝過一點酒變得比平時興奮大腦告訴他,為什么要問?你可以等他自己說。
幽暗的車廂里,奚年又一次打量起傅綏,這一次他沒有急著收回視線,而是仔細地用視線一寸一寸描摹著傅綏。
傅綏骨相十分優越,從側面看就更明顯了,飽滿的額頭,挺拔的鼻梁,利落的下頜線,對向有車駛過時,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奚年可以看見鼻子的陰影落在臉頰上。
看夠了,奚年才收回視線,開始計劃著落實剛才的想法。
酒吧離他們家不遠,加上晚上車流不多,大約二十分鐘后汽車已經駛入小區,剛一停穩,奚年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他絲毫沒有要等傅綏的意思,快步走到電梯前。
好在這個時間沒有正好停靠在地下室的電梯,傅綏鎖了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時,奚年已經走進電梯,但電梯門還沒有合攏。
不算狹窄的密閉空間內,奚年一眼都沒有看傅綏,為了不看見他的臉,他甚至沒有去看鏡面一般的電梯壁,全程著低頭。
回家,開門,換鞋,一氣呵成。
從車上下來奚年就一直走在前面,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傅綏。
既然傅綏讓他看見的都是想讓他看見的,那反過來他也可以。
奚年學不來傅綏那種一個眼神就讓人反省自己的本事,也不知道怎么明顯地表達不高興的情緒,但他知道怎么表現故意不搭理人。
奚年換好了鞋,依舊腳步不停,眼看著就要走回臥室,傅綏終于拉住他。
傅綏拉住奚年的胳膊:“不高興?”
他拉住奚年之后,一手放在奚年的肩上,一手搭著他的腰,十分自然地扶著他轉過身來,讓他面對自己。
他比奚年要高一點,但家里的玄關做了一個下沉設計,傅綏站在十幾公分的臺階下,而奚年站在上方,反而是奚年微微俯視著他。
奚年很少用這樣的角度去看傅綏,玄關橘色的小燈下,傅綏眼中的笑意格外明顯,他覺得傅綏已經看穿了他的目的。
但他依舊沒有說話。
傅綏也沒什么不耐煩的情緒,他甚至沒有變換姿勢,依舊以這樣微微抬頭的姿勢看著奚年,嗓音低沉又溫柔,像是在哄他:“趙路陽找我的時候說公司有事,我原本打算十點之前回來,但是看見了你,酒吧光線不好,我不能排除自己錯認的可能,給你打電話確認,你沒有接。”
“趙路陽認識那里的老板,他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我沒攔他。”
“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抱歉。”
傅綏沒有再反問,而是簡單直白地說了今晚的情況,并為此道歉,說完他看著奚年,見他依舊繃著臉,屈起手指,在他臉上輕輕蹭了一下:“還有什么想知道的?”
仿佛向奚年交代去向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仿佛不管奚年想知道什么,只要問了,他都會說。
事情比計劃地更加順利,奚年反而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但是之前和聶康的對話給他留下了足夠深刻的教訓,當他想要藏住什么的時候,沉默也是不可取的。
于是他單方面終止了這場在玄關的對話,率先撇開視線,搖搖頭說:“我困了。”
“好。”傅綏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搭在他腰上的手,目送他回房間。
他一下子沒了表情,腦海中回憶了剛才說的每一個字,片刻后才俯身換鞋,發現了兩只顏色不一的拖鞋湊成了對——奚年剛剛穿錯了。
他又低笑出聲,將那兩只鞋放好。如果奚年再敏銳一些,會發現他剛才的心跳,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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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綏不在家,說是燕導今天在江城,找他出去談投資的事了。
奚年其實沒有問,傅綏出門的時候自己說的,于是奚年也告訴他:“我今天去試鏡。”
試鏡那個傅綏看著他演了很多次的撒錢的富二代。
奚年前后一共三場戲,雖然前倨后恭的感覺,但本質上人物是貫通的,內核沒有發生什么改變,他始終都是一個偏負面的“小人物”。
第一場戲傅綏指導了他半天,后面兩場他很快就找對了感覺。
傅綏知道這樣的角色劇組不太可能花力氣試鏡找演員,大概也只有奚年會那么認真的對待。
他沒說穿,而是說:“試鏡順利。”
奚年本來以為只有是林琳和自己一起過去,沒想到聶康親自來了,他的說法是:“我跟副導演認識,過去敘敘舊。”
劇組在一個消防隊取景,過來試鏡的就是跟聶康認識的那個副導演。
副導演姓張,可能是因為聶康的關系,對奚年挺和善。
張副導原本以為,能讓聶康這樣托關系就為了一個沒幾句臺詞的角色,奚年多半演技是真的很差,不過沒幾句臺詞的角色,現場教也行,實在不行找個配音拯救一下。
他知道這樣的年輕演員,雖然演技很可能不堪入目,但是粉絲是很多的,如果能讓他的粉絲來貢獻一部分票房,這點片酬還是很劃得來的。
一開始就準備走個過場,自然對奚年沒什么要求。
“你有劇本的吧?先來第一個鏡頭。”張副導一邊抽出一支煙給聶康,一邊對奚年說。
奚年點點頭,他在家已經演過很多次,這一次就像在進行一場準備充分的舞臺表演,道具他都帶好了,就是傅綏那天給他的煙、打火機、裝滿真鈔的皮夾。
紅色的紙幣紛紛揚揚落下,奚年輕蔑地看向張副導:“夠了嗎?”
張副導:“……”
奚年收了表情,第一件時就是蹲下撿錢,站起來之后他第一個去看導演,發現后者也在看他,表情有點復雜。
他有一點緊張,原本他以為自己演得不錯,傅綏也說過不錯,應該很容易過,是哪里不對?
他去看聶康,發現聶康也表情復雜。
還是張副導先開口:“這要是我兒子分分鐘抽死。”
奚年反應了一會兒才轉過來,他這是在夸自己演得不錯。
“演技還行啊,就演這個?”張副導又說,不是在跟奚年說,而是在問聶康。
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演技還行,嘴角翹起,眉眼彎彎,一顆心落了回去。
聶康其實也有點意外,就是因為知道奚年演技差,才讓他從這樣的臺詞少的開始,一點點磨。
奚年這表現肯定有人指點過,不知道是葉擎也是傅綏的功勞,聶康這樣想著,還是一副謙虛的樣子,擺擺手:“還差得遠了,演員得對得起觀眾啊,不瞞你說,前一陣江城大學不是找奚年拍宣傳片嗎?”
他嘆了一口氣,“簽了合同的,要保持形象,那不得愛崗敬業嗎?”
副導演看著聶康,不明白他一個四十歲還沒結婚的男人,怎么開始在這秀孩子了。
這樣子比奚年剛才演的傻缺富二代還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