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上午的相處,寧睿對自家相公有了新的認識,他覺得奶奶被人騙了,相公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呢。
對了,相公不讓自己這么叫他,但有什么關系,自己在心里偷偷叫,反正他又不知道。
他抿嘴,偷摸笑了起來。
家里只有一間茅草屋,沒有專門的廚房,寧睿只好用石頭在門口簡單搭了個灶臺,隨后又從角落里翻出一個缺了一角的陶罐出來。
將陶罐洗干凈,在里邊放了一把粗米,扔進去兩個雞蛋,用小火慢慢熬上,又去屋里給柳錦昱倒了碗水,這才出門去請趙大夫。
一天沒吃東西,柳錦昱的肚子已經唱了一上午空城計,他撐著身子喝光碗里的水,躺回床板上繼續思考人生。
天氣一天天變冷,眼看就要進入秋收,要命的是入秋便會下雨,這小破房子,里邊除了一張破床板,連床像樣的被子都沒有,萬一半夜下起雨就麻煩了。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柳錦昱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等了會兒,不見寧睿回來,他有些擔心,撐著身子坐起來,目光頻頻朝門口的方向眺望,大概過了一刻鐘,終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趙大夫,麻煩您快點,我柳大哥病的很嚴重!”屋外傳來寧睿急切地催促聲。
“急什么,禍害遺千年,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得,又是一個不待見原身的。
柳錦昱笑容有些無奈,待看到趙大夫后,發現這人跟村里人有些不一樣,一言一行倒像是讀過書的。
只不過,對他依舊沒什么好臉色。這都拜原身所賜,搞得村里人上到老頭老太太,下到剛學會走路的孩童,只要聽到他名字不是罵就是怕。
“喲,還挺精神。”趙大夫一進門,先是捋著胡子瞥了他一眼。
趙大夫年近六十,是個身子骨十分硬朗的小老頭,因為家住村東頭,平時不怎么跟村里人交流,對柳錦昱的認知,還是從幾個經常去他那拿藥的老太太那聽來的。
不是說柳家四小子生性軟弱,連正眼瞧人都不敢么?他瞧著怎么不像那么回事,眼神如此精明,哪有半分軟弱可期的樣子?
“趙大夫,您快給我柳大哥瞧瞧吧,都咳一早上了。”寧睿著急道。
柳錦昱心中一動,他一直當小孩兒怕自己,沒想到竟在偷偷擔心自己。
就算是一個陌生人,都有惻隱之心,反觀原身的娘親,兒子病成這樣,大夫都舍不得請。
原身怕不是撿來的吧?
柳錦昱收回思緒,對上趙大夫探究的目光,不卑不亢回望過去。
“不好意思了趙大夫,家里什么都沒有,有些招待不周了咳咳……”
“無妨。”趙老頭伸手給他診了下脈,隨后道,“衣服脫了,我看看傷勢如何。”
柳錦昱下意識看了眼寧睿,小孩兒臉頰紅彤彤,丟下句“我出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樣了”,轉身連忙跑了出去。
就算寧睿不出去,他也是打算把小孩兒支開的,他身上的傷太嚴重,嚇著人就不好了。
忍著疼痛將跟皮肉黏在一起的衣衫脫下來,柳錦昱出了一腦門的汗。
趙老頭在一旁瞧著,見他眉頭都沒皺幾下,心里開始琢磨起傳言的真實性。
“你小子,傷的這么重能活到今天真是個奇跡!”
處理完柳錦昱的傷,趙老頭嘖嘖兩聲,“這要放其他人身上,早就活不成了。”
柳錦昱點頭。
可不是,原身已經死了,我是個冒牌貨。
“趙大夫,我這里只有十文錢,藥錢的話,您說個數,過幾天我一定親自給您送過去。”他穿上衣服,說。
趙老頭看了眼他手里十個銅板,沒接。
“打發要飯的呢,這些錢連一副藥錢都不夠,要想活命,你至少得連喝半個月湯藥。”
“趙大夫,我這里還有一些,不夠的話,我明天可以上山挖野菜,去縣里賣錢還您!”寧睿從屋外跑進來,手里捏著幾個擦得發亮的銅板。
看的出來,小家伙為了攢下這幾個錢,花了不少心思。
趙老頭:“小子,能娶到睿哥兒做夫郎是你的福氣,以后要是讓我發現你對他不好,當心我趙老頭把你腿打折!”
“睿哥兒是我夫郎,我自然會對他好。”柳錦昱說。
“最好是這樣。藥錢的事不用急,睿哥兒在家好好照顧你相公,只要身體好了啥都好說。”趙老頭捻著胡子說。
寧睿重重點頭:“嗯,我會的!”
送走趙大夫,寧睿剛進屋就見他家相公一直盯著自己瞧。
“相……柳大哥,怎么了?”
“睿哥兒,你放心,柳大哥以后一定會對你好的。”
“嗯,我相信柳大哥!”
少年眼睛亮如繁星,巴掌臉上寫滿了信賴,這讓柳錦昱一顆飄忽不定的心,忽然踏實下來。
午飯沒得吃,晚飯是寧睿下午熬得粗米粥,里邊還飄著幾片菜葉子。
家里沒有野菜,這顯然是趙大夫給他看病時,小孩兒抽空去后山挖的。
“柳大哥,我煮了兩個雞蛋,你先吃一個,剩下一個晚上餓了再吃。”寧睿捧著兩顆雞蛋,全部放到他手里。
柳錦昱握著雞蛋,偏頭看捧著樹葉喝粥的少年,眼睛有些酸澀。
“一人一個。”他說。
“柳大哥,我、我不用,雞蛋這么珍貴的東西,我怎么能吃呢。”寧睿連忙擺手,緊張地小臉都白了。
“對柳大哥來說,你才是最珍貴的。”柳錦昱把雞蛋塞進少年手里,迎著少年濕潤的目光,認真承諾到,“睿哥兒,以后家里有一口肉,就一定是你的,柳大哥一定會把你當成親弟弟來疼。”
寧睿愣愣看著他,樹葉一丟,扭頭撲進他懷里又哭了起來:“柳、柳大哥嗚嗚嗚……”
“好了不哭了,相信柳大哥,要不了多久,柳大哥就能讓你吃雞蛋吃到吐。”柳錦昱摸著少年干枯的發梢,笑著說。
“才不會呢,雞蛋這么好吃,傻子才會吐呢。”
結果剛說完沒多久,他家腸胃還有些弱的柳大哥,轉眼就把剛吃進去的雞蛋,吐了個干凈。
寧睿攥著沒吃完的半個雞蛋,傻眼了。
柳錦昱:“……”
這破身子,未免也太不爭氣了些!
于是寧睿紅著眼睛又出去煮了一個,這回他蒸了一個容易消化的雞蛋羹,放在瓦罐里悶著,這樣等再拿出來,還是溫的。
***
夜幕降臨,沒什么娛樂設施的古代人,已經早早躺在床上準備歇息了。
而柳錦昱這邊,卻出了些狀況。
家里只有一張破床板,一個人躺都費勁,更別說兩個。
寧睿提出打地鋪,柳錦昱說什么也不同意,雖說天氣還不太冷,但小孩兒身子骨那么弱,又是個哥兒,萬一生病留下病根兒怎么辦?
寧睿都快急哭了,他剛才只不過說了句,自己要去打地鋪,他家相公就生氣地說,要跟他一起睡地上,把他困意都嚇沒了。
“這樣吧,睿哥兒你去外邊抱些茅草進來。”
“好。”
寧睿乖乖把茅草抱進來,等柳錦昱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又率先躺了上去才搞明白,他家相公這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睡地上了。
“柳大哥你……”
“睡床板還不如睡茅草舒服呢,不信你來試試。”柳錦昱說。
小孩兒抱著遲疑的態度在床板跟茅草上試了下,發現他家相公說的沒錯,果然還是茅草更舒服些,于是也不糾結了,僵著四肢跟他家相公躺在了一處。
柳錦昱:“冷不冷?靠過來些。”
寧睿:“不、不冷。”
柳錦昱沒說話,抬手在小孩兒胳膊上摸了把,發現一片涼意,于是長臂一伸,將小孩兒撈進懷里抱住了。
“我冷,這樣抱著好多了。”
后者臉紅的冒煙:“柳、柳大哥暖和就行。”
“傻小子。”柳錦昱輕笑一聲。
“我不是小子,是哥兒……”
“我家睿哥兒可不傻,還知道還嘴呢。”
“……”
發現自家相公在故意逗自己,寧睿抿著嘴巴不吭聲了。
他昨晚就沒睡好,偷聽到奶奶跟媒婆的對話后,擔心了一晚上自己會不會被休掉,這會兒放下心了,整個人困的不行,不一會兒就靠著自家相公的肩膀,沉沉睡了過去。
柳錦昱斷斷續續睡了小半天,現下看著露天的房頂,跟身旁閉眼酣睡的少年,睡意全無。
想他堂堂一個大總裁,現在竟然落到了一個連正經睡覺地方都沒有的地步,這要放在上輩子,有人敢這么跟他說,他怕是會笑死。
然而事實擺在面前,如今的他不僅家徒四壁,還有個未成年的瘦弱夫郎要養,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賺錢,擺脫現狀!
不過賺錢之前,首先要分家斷親,他可不想再跟原身一家有什么牽扯。
生育之恩,原身已經以死報答過了,我柳錦昱的便宜,柳家休想占一分。
臂彎處傳來少年溫熱的體溫,柳錦昱收緊手臂,下巴抵著少年細碎的短發,也陷入了睡眠。
***
“懶貨,這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你爹娘就是這么教你的?剛進門就這么懶,以后肯定不是個好的!”
第二日,天剛亮,柳老太太就跑來敲門了。
“砰!砰!砰!”
兩扇本就不慎牢固的門板,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掉下來了。
“柳老太太你這是干啥,人家小兩口剛成親,多親熱親熱還不行了。”
有嘴碎的婦人開起黃腔,幾個起的早下地干活的漢子,也跟著嘿嘿笑。
柳老太太自覺被落了面子,叉著腰罵了回去。
“我呸!好你個不守婦道的王寡婦,當別人都跟你一樣不守婦道呢!天還沒黑就跟男人搞在一處,忒不要臉!”
“柳老太太,你再敢造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王寡婦也不是好惹的,擼起袖子就要沖上來。
“是不是造謠,你自個兒心里清楚!”柳老太太懶得搭理她,想到小兒子平日里的叮囑,讓她少跟村里人起沖突,便又將怒火集中到柳錦昱夫夫身上來。
“兩個小王八蛋,反了天了!你爹娘還沒死呢,睡到現在,地里的活計是要留給我們兩個老的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