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遇見了
用過早午餐后,瑟拉維雅帶上菲尼提斯,開始在市區閑逛。
其實家里已經準備好了升入高等部需要的紙筆書本文具等東西,瑟拉維雅打算幫弟弟添置的,都是些細枝末節、很容易忽略的細碎物件。
就比如符文學,這是高等部才要接觸的新課程。這節課需要學生在木板上雕刻魔法符文練手。雖然學校會提供刻刀,但那個刀子經過之前不知多少屆學生的使用,刀頭已經很鈍,用起來很費力,瑟拉維雅還記得,她第一次雕刻時沒把握住力道,刀頭打滑往外偏移,差點沒劃到自己按在木板上的手。
弟弟的手要用來煉制魔藥,要彈奏美妙的音樂,要寫漂亮的花體字,才不可以被刻刀劃傷!
所以符文專用刻刀先來一把……不,兩把,這樣如果有人想要和他借刻刀,就比如游戲女主莉莉婭,弟弟就能拿出額外一把借給女主了。
雖然目前為止,弟弟和莉莉婭的相處還很平淡,看不出什么超出友誼的特殊感情,但瑟拉維雅覺得,畢竟是游戲中僅次于官配的一對熱門CP,這兩人的將來會怎樣誰也說不準。畢竟,算一算,從明天起游戲劇情就正式開始了,屆時會有很多心跳事件發生,感情這東西,不都是處出來的嘛!
一定要說的話,比起其他什么人(甚至包括她自己),瑟拉維雅覺得如果菲尼緹斯能和莉莉婭在一起,是個挺不錯的結果。當然啦,游戲里結局可能不太好,因為那個“菲尼緹斯”自卑、陰暗又占有欲強,是個徹頭徹尾的病嬌,但經過之前十年的“培養”,現在的弟弟溫柔紳士,開朗友善,身為級長深受同學喜愛,已經完成質變,是個完全不同的好男孩了哦!
所以瑟拉維雅目前的想法是,弟弟和莉莉婭她都喜歡,有可能的話就試著撮合一下這兩人,若是實在沒緣分再說。
……不,算了,還是買三把吧。
上一秒還在為自己可能產生的助攻心潮澎湃,下一秒,瑟拉維雅試著想象了一下莉莉婭在課上跟弟弟借刻刀的場景。浪漫一點的話,那得是這樣:
菲尼緹斯把刀遞過去,兩人的手短暫接觸,彼此都被對方的體溫燙到,抬起眼眸,目光相接,甜蜜的氣息環繞在四周,芝士一樣拉出黏糊糊的絲,襯托得周圍同學(包括尤利烏斯王子)好像一群狗……
莫名其妙,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唔哇,好怪……
仔細想想,莉莉婭才不會因為刻刀不好用而找人借新刀。身為游戲的女主角,她有著絕大多數女主都有的好品質,性格堅強又獨立。刀不好用,莉莉婭只會迎難而上,努力想辦法克服,而不是像自己這樣嬌氣……趕緊擦掉趕緊擦掉,這樣的邪典畫面不能留!
……
“雅拉?”
女孩攥著三把刻刀發呆了太久,終于引起了菲尼提斯的關注。擔心她不小心被刀尖傷到手指,白發的少年非常自然地從瑟拉維雅手中抽走刻刀,同時微微彎腰,將臉湊近,抬起手在女孩眼前揮了揮。
經過九年的成長,他的個子已經高過姐姐不少了。
手上的動靜成功將瑟拉維雅從想象中喚回,一抬眼就對上一張漂亮到過分的好看臉龐,就算是已經看膩的弟弟,紅發女孩還是難免感到臉上發燙,噔噔噔接連往后退了好幾步。
“雅拉,小心!”
在菲尼緹斯開口提醒的同時,一雙包裹在白手套下的手穩穩扶住了瑟拉維雅的肩膀。在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中,女孩的耳側感受到一陣潮熱,與此同時,一綹青綠色的長發從她的后肩垂掛而下,那熟悉的顏色,莫非是……
“哎呀,要小心 哦。”一個男聲響起在耳邊,懶洋洋的,讓人想到拉上窗簾的臥房,晃動的搖椅,暖陽下打盹的貓。
“穆、穆勒先生?!”女孩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驚喜。與之相反,在瑟拉維雅沒看到的地方,菲尼緹斯的臉色驟然難看了不少。
“猜對啦~”穆勒松開扶在女孩肩膀上的手,從她身后狹窄的過道中轉出,笑瞇瞇站在了姐弟兩人面前。
這是個看著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身穿一身雪白的長袍,袍子上用金銀絲線繡著神秘的魔法圖案,看上去圣潔又貴氣。
男人的身量很高,足有一米八出頭,體型纖瘦,文質彬彬。他留了一頭長及腰部的蒼青色直發,左眼上戴了一枚復古單片眼鏡,長相很俊美,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聯想到空谷綻放的一朵幽蘭,清風中一叢簌簌作響的翠竹,或者其他諸如此類。
——魔法師穆勒,星輝法師塔的創立者,報社《塔之輝》的幕后投資人,紐蘭大陸三名傳奇大魔法師中最神秘的一位。年齡未知,籍貫未知,讓人津津樂道的一點是,從上上代皇帝開始,他便作為洛維塔帝國的最強魔法師與最強兵器存在,時至今日,已經有超過一百五十年,星輝法師塔頂部的光芒依舊耀眼,偉大的魔法師穆勒仍然年輕,簡直堪稱帝國七大不可思議之首!
感覺名字有點眼熟?是的,你沒記錯,這個男人不僅有以上頭銜,還有一個“隱藏攻略角色”的設定!
不過,別看頭頂的頭銜唬人,實際接觸的話,穆勒其實是個非常和藹可親的人物。他和瑟拉維雅的相識,說來也很有戲劇性。
九年前,瑟拉維雅曾短暫萌發過對推理小說的興趣。受遍地開花的休閑沙龍刺激,她決意要寫出融合了魔法元素、又能兼顧邏輯縝密的新世界特供推理小說,為此,瑟拉維雅打起了找魔法顧問的主意。
按照規定,魔法顧問不允許服務她那個年齡的孩子。但瑟拉維雅又確實想要知道關于魔法的一些情況,怎么辦呢?
她絞盡腦汁,終于找到了應對辦法,鉆起了規則的空子。
具體表現為,瑟拉維雅以“菲雅”的身份給報紙編輯部寫信,告訴他們自己有想要了解的魔法知識,但不方便找魔法顧問咨詢,想問報社是否有能回答問題的人選推薦,自己這邊愿意給雙倍酬勞。
信寫得含含糊糊,看起來其實有點可疑,但得益于“菲雅”身份過去積累的威望和光環,編輯部居然沒對她的說法產生質疑,而是像瑟拉維雅期待的那樣,找了合作單位、同時也是大股東的星輝法師塔尋求幫助。
這叫什么——這就是人脈啊!
法師塔那邊回復得很快:法師塔內有“菲雅”的書粉,十分愿意提供幫助,若是“菲雅”老師愿意按對方的要求量身定制一個小說,那邊甚至可以上.門.服務——“以絕對不會讓小老師困擾的方式”。
瑟拉維雅本來是對那所謂“上.門.服務”敬謝不敏的,但信件結尾特意標注的那行字引起了她的關注,尤其是老師稱謂前那個畫蛇添足的“小”字,出現得非常突兀,簡直就差指著她鼻子說“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過度在意的結果是,瑟拉維雅猶豫很久,最后還是答應了對方的條件,約那人面談。
我倒是要看看,那位法師到底是窺破了一切,還是修辭沒用好,誤打誤撞碰了死耗子!——這般想著,她讓心腹女仆扮成主人,接待了某一個下午莫名其妙出現在約定的“會客廳”的白袍男人。
“啊,真是調皮的小小姐。”
面對努力擺出女主人架勢的米蘭達,蒼青色長發的男人懶散地拖長聲調,面帶笑容,朝虛空打了個響指。一只由藍色光點形成的夢幻蝴蝶自他指尖飛出,撲扇著華麗無比的翅膀,像長了眼睛一樣,體態翩躚,繞過遮擋用的屏風,落在了瑟拉維雅面前。
瑟拉維雅由此確定,這個人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菲雅”。在菲尼緹斯的陪伴下,她和自稱“穆勒”的男人進行了談判,談判的結果是,對方答應了不會將她的作者身份對外泄露,還承諾會在她需要的時候隨叫隨到,為她解答涉及魔法的各種問題。作為交換,瑟拉維雅要按照穆勒的要求,給他量身打造一個故事。
兩人簽訂了魔法契約,任意一方違約都會受到反噬。
瑟拉維雅當時還疑惑,她自己答應的條件倒是好說,一個故事嘛,怎么寫不是寫呢,而且還沒規定什么時候動筆、什么時候寫完,基本沒什么約束力。反而是穆勒那方,要“隨叫隨到”有些困難吧。
你看,她家好歹是一方公爵,府內配備有一隊包含魔法師在內的貴族衛兵。他一個生面孔,像現在這樣“啪”出現一下還算簡單,要做到“隨叫隨到”,說實話是不是有點小看了她家的護衛水平呢?
結果穆勒就是個不走尋常路的——談判的次日上午,父親諾曼一反常態沒有外出,達奇爺爺也滿臉喜色,吩咐侍女們把兩個孩子打扮收拾好,一起拎到宅院門口。在那里,一家人相當鄭重地接待了菲尼緹斯的新魔藥老師,來自星輝法師塔的傳奇魔法師穆勒。
瑟拉維雅后知后覺,直到那時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那個叫“穆勒”的,并不是什么重名,他確實就是游戲那神秘的隱藏攻略角色啊!
至于穆勒為什么突然駕臨公爵府,給一個5歲小男孩做魔藥老師,還拎著行禮直接住下了?很抱歉,這誰也不知道。
穆勒這人在各種傳聞里本來就是個隨心所欲的家伙。出于對傳奇法師的尊重與敬畏,盡管大家都很好奇,但并沒人敢往深處探尋,所以也始終無人發覺,這位法師心血來潮跑來當魔藥老師,其實是來給少年身邊的小姑娘做魔法顧問的。
這顧問一做就做到瑟拉維雅12歲上學。
最開始瑟拉維雅確實有不少問題要問穆勒,只是沒多久,她傾注了滿腔心血的幾部異世界特供推理小說接連撲街,不是沒能掀起絲毫波瀾,就是莫名其妙因一些非推理元素火了(有一部是因為“戒指中的老爺爺”設定被人挪用到了冒險流故事里,間接出名),一來二去,瑟拉維雅就淡了寫推理故事的心思,問題也隨之變少了很多。
穆勒真不負他“隨心所欲”的名頭。長大的瑟拉維雅很少問問題,菲尼緹斯12歲以后入校寄宿,也不再需要魔藥老師,眼看穆勒留在斯托梅迪亞宅邸的最后借口已經消失,這人干脆不裝了,直接“你家就是我家”,把瑟拉維雅家當成了一個據點,有事了離開一陣,沒事了就回去繼續長住。
比如前不久,穆勒就突然消失了好久,說是要去隔壁大陸散散心。
“穆勒先生,你不是去澤蘭大陸游歷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瑟拉維雅問。
畢竟是在自己家住了好幾年,解答過很多問題的“老師”,見面次數多了,她早已不復最初得知對方身份時的驚嚇與疏遠,講話的語氣很熟稔。
“當然是為了回來看一看可愛的小瑟拉維雅了。”穆勒立起一根食指,臉上笑微微的,一雙淺紫色的眼流光溢彩,月亮一樣勾人。
被男人的笑容所迷惑,瑟拉維雅不自覺也朝他露出了一個傻傻的笑——但這個笑只維持了不到三秒,就被穆勒接下來的話給沖散成泡沫:“我離開了兩個月,本以為回來能看到很多《傳奇法師成名錄》的新章節呢,結果‘菲雅’老師居然只更新了3話。天吶,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師是跟我一起跨大陸游歷去了呢!”
“……是,是我的錯,拜托了,穆勒先生你聲音輕一點,我不想被人知道作者身份啊!”瑟拉維雅連連擺手,同時慌張地左顧右盼,唯恐有人靠得太近,聽到了穆勒的只言片語。
小說作者“菲雅”——或者用“作家”來形容更合適,因為在過去的九年中,創意天馬行空,文筆纏綿悱惻,故事題材多變的“菲雅”,依靠她恐怖的產出能力,還有神奇的引戰能力,終于在王都打響了名氣。從《塔之輝》一家報刊刊載,到好幾家報社向她約稿轉載,再到故事集結成冊對外銷售,因為銷量太火爆好幾次再版……
目前,無論走到哪里,只要是有報紙的地方,就能看到“菲雅”出產的故事,或是由其他作者仿寫的“菲雅”式作品。尤其是在知識分子云集的魔法學院中,“菲雅”這個名字都要被念爛了,女孩們普遍很喜歡她的小說,時而徜徉在愛情故事的甜蜜中,時而為字里行間流露的獨立思想心折不已,和小姐妹聊天的時候,經常打頭第一句就是“你看昨天‘菲雅’的新文了嗎”。
至于男性群體,會看的人也有,數量還不少。不過他們就要分成好幾個派別啦。
第一個派別,以學院里那群春心萌動的男孩為代表。這些人正處于荷爾蒙萌動期,為了追到心儀的姑娘,很愿意學著“菲雅”筆下愛情故事中男主角的樣,對女孩說一些甜言蜜語,然后在姑娘們的配合下,來個壁咚+紅眼文學+把命給你+女人不要玩火大套餐……別笑,沒夸張,真就是這樣。
第一次在學校花園角落里撞見這一幕的時候,瑟拉維雅瞳孔地震,被雷得外焦里嫩,心里一個勁吐槽為什么會有人把她鬧著玩寫出來的土味小說引入現實的啊!還有被壁咚的那個姑娘,為什么她臉頰紅紅,那么陶醉啊!
可之后瑟拉維雅就發現,沒見識的其實是她自己。她那一部《穿越成霸道公爵的甜蜜愛人》,原本是出于惡搞目的寫的異世界版穿越題材霸總小說,結果,這一本居然是她所有故事里最出圈的。畢竟,土歸土,但它到底是經歷過歷史檢驗的、喜聞樂見的戀愛題材啊!
英俊高貴霸道多金的公爵大人,和來自異世界的平凡女主角,這樣的組合太切合女性讀者的爽點了!異世界的女孩們到底沒經歷過被土味文學洗腦的階段,“菲雅”的霸總故事對她們來說,屬于開天辟地頭一回見,截至目前,姑娘們還是很吃這一套的,覺得這樣霸道的男孩子超酷有沒有!
與那群把小說當泡妞工具的男孩不同,更多男讀者還處在“越看越看不慣,越看不慣越看”階段。對這些人而言,“菲雅”的文滿篇歪理,邊看邊罵已是常態,近些年,隨著“菲雅”的爆紅,報紙讀者評論欄語重心長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區區女人要鬧翻天的讀者留言也越來越多,猜都不用猜,就是這群男讀者寫的。
最后,撇除上述兩種男讀者,可能還剩一些男讀者,是真心欣賞“菲雅”小說的,就比如穆勒,比如菲尼緹斯,還有尤利烏斯勉強也算——他對愛情小說不感冒,但很喜歡推理小說。
啊,扯遠了。
總之,啰啰嗦嗦那么多,總結一下,大作家“菲雅”今非昔比,瑟拉維雅可不希望因為穆勒的一句話掉馬,給自己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第72章 測試了
“哇哦,我們的大作家小姐真是一如既往的低調。這么多年來,光外界對‘菲雅’老師身份的猜測都快能寫出一本職業百科大全了,怎么,直到現在依舊要保密嗎?”穆勒先生沒理會瑟拉維雅不要暴露作者身份的懇求,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抵著尖尖的下巴,笑瞇瞇感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面的人心理年齡比較大的緣故,明明看起來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但當穆勒彎著眼睛,和善地微笑時,瑟拉維雅總會幻視一些奇怪的東西,比如捧著茶杯曬太陽喝茶的和善老爺爺,再比如抱著竹子露出圓滾滾微笑臉的大胖達。
所以,盡管穆勒并沒有理會她的勸說,聲音依舊沒有收斂,瑟拉維雅居然也生氣不起來,就是免不了有些著急,上躥下跳,雙手舉在身前擺來擺去。
“噓——!哎呀,穆勒先生,都說別提這件事啦!被人知道那些小說是我寫的,會很丟人的!”發覺對面的青年音量仍然沒有收斂的意思,瑟拉維雅拽著他的胳膊,又是擺手又是噓的,忙碌得活像一只被偷了家的小松鼠。
“嗯?狡猾的小瑟拉維雅,這是只允許你拖稿,不許我稍微給出哪怕一點懲罰嗎?”
“不不不、就算是懲罰,這也太超過了啦,我再給穆勒先生寫個小短篇做賠罪可以嗎?”瑟拉維雅繼續瘋狂晃手,幾乎變成了一只毫無感情的晃手機器。
“唔,那我得考慮一下……”迎著女孩期待的目光,穆勒有意拖長了聲音。
“哎,怎么這樣啊,這可是很難得的一次短篇機會哦?”瑟拉維雅鼓起臉頰。
看到平日里總驕傲地昂著下巴、擺出一副成熟模樣的小姑娘難得顯露出幾分急切,穆勒臉上的笑意不由加深,整個人從內而外透露出一種惡趣味被滿足的愉悅。從菲尼緹斯的視角,甚至能看到那個可惡的家伙周身飄出的黑色小花。
那個任性、懶散卻強大得可怕的魔法師……
抵抗著身上的封禁魔咒,菲尼緹斯眸色深暗,面沉如水。
這個悄無聲息落下的無形咒語像一條看不見的長蛇,牢牢捆縛住了他的四肢還有聲帶,讓菲尼緹斯除了呼吸,連手指都難以動彈分毫。
魔咒是在見面的同一時間落在身上的,很明顯的瞬發型無聲咒,語言與行動雙禁錮,能將具有一定魔法抗性的他固定住,施咒力度至少達到高級水準。盡管很不甘心,但必須承認,這種強度的魔法,以菲尼緹斯目前的能力,只能勉強做到施放,要瞬發無聲咒是不可能的。
穆勒老師不愧是人類世界僅有三人的傳奇法師,魔法元素的寵兒,即便是身為怪物的他,也不由產生難以抗衡的想法。
菲尼緹斯安靜地垂下眼簾,布料遮蓋下,紫紅黏滑的觸手輪廓像破開脆弱的紙面一樣,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向外冒出。
身為海底怪物的摩涅狄特羅,為了抵抗海溝深處強大的水壓,進化出了天生便具有極高抗性的身體。此處的抗性包括物理抗性,也包括魔抗——畢竟按照這個世界的設定,自然界的萬事萬物都包含魔法元素,只是含量多少而已。
可惜的是,摩涅狄特羅的強大抗性主要體現在觸手形態的本體身上。在進行擬態的時候,為了追求真實感,它們的各種屬性會根據擬態對象的不同,進行一些相應的調整。就比如目前的人類狀態,人類的身體很孱弱,擬態后的人總不能和本體一樣刀槍不入,飛檐走壁吧,要真這樣,摩涅狄特羅估計沒能扮演多久就要被發現了。
因此,嚴格來講,在完美扮演成人類時,菲尼緹斯的魔抗只有本體的一半不到,這導致目前的他被穆勒的封禁魔法壓制得死死的。為了盡快掙脫束縛,少年只能借著服裝布料的遮掩,小范圍解放一部分觸手,利用本體自帶的抗性與穆勒的法力對抗——
“喀嚓喀嚓”,細微到如同灰塵飄落的斷裂聲響起,若是此時有人將魔力元素集中到雙眼,開啟法師固有的“感知之瞳”,他們將驚奇地看到,圍繞著那名相貌精致的白發貴族少年,有兩股力量正在彼此抗衡。
一股力量來自少年的身上,它的形態和捕食中的海葵類似,以少年為中心,向外伸展出無數柔軟但粗壯堅韌的長條形觸手,它們正努力拉扯撐擴著體外的禁錮。
還有一股力量,則來自那條緊緊纏繞在少年體表的魔力鎖鏈。
鎖鏈完全由精純的魔法元素組成,光看那凝練堅實的形態,就知道強度不低,至少是一個中等以上的魔咒。然而,在觸手的全力抵抗下,魔法鎖鏈只堅持了十秒不到,就在巨力的拉扯下,表面出現了無數不斷擴散的細微裂痕。
“啪”,當裂痕擴散到一定程度,鎖鏈發出崩潰的脆響,化作逸散的魔法元素,融化在空氣里。
加在四肢與喉頭的禁錮終于崩解,菲尼緹斯感到渾身一輕。但這并沒有讓他好受太多,因為,作為直接與穆勒對抗的那一方,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那條鎖鏈在最后關頭并不是被他的觸手破壞的,而是施放魔法的法師感到無聊,主動銷毀的。
就像貓戲老鼠那般,那個男人在戲耍他。
沒有漏掉穆勒望向這里時,紫眸深處一閃而過的嘲弄,白發的少年咬緊下唇,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快與煩躁涌上心頭。
啊,這種感覺……是姐姐曾描述過的“挫敗感”嗎?
有那么一瞬間,菲尼緹斯被屬于怪物那一半的暴虐與憤怒情緒所掌控,涌起了強烈的毀滅與破壞欲。人類歷史上曾記錄過數次討伐摩涅狄特羅的戰斗,合計三敗一勝,勝利的那次,當時的人類王國出動了兩名護國傳奇大法師,還有一整個宮廷法師團,合計上百名高等級法師。
菲尼緹斯很清楚,擬態的他或許很弱,但只要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早已度過成長期的他,未必沒有與穆勒一戰的實力。
要殺了穆勒嗎?
這樣的念頭一旦浮現,就像帶有某種致命的吸引力一樣,盤桓心頭,讓人再難放下。
毫無疑問,菲尼緹斯討厭穆勒。
那個男人,從九年前出現在姐姐面前后,就一直態度不明地陪伴在姐姐周圍,以他淵博的學識,強大的實力,還有獨特的人格魅力,燈塔一樣持續吸引著姐姐和周圍人的注意力……穆勒也是目前唯一察覺了自己真正身份的人,盡管他沒有聲張,但他的存在,就像是扎進肉里的一根刺,盡管不致命,卻會帶來時刻不斷的隱痛,讓人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那么,要不要找機會殺了穆勒呢?
殺意浮現的那一刻,本來已經化為膚色淡化消失的紫紅色觸手重又猙獰地從皮膚表面突起,在布料的掩蓋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無數觸手緊貼在少年比例完美的人類軀體上,底部碩大的吸盤隨著爪尖的卷曲一同收縮舒張,宛如無數名好斗的戰士,正舉起武器,躍躍欲試。
蓬勃的戰斗欲和殺戮欲讓菲尼緹斯整個興奮了起來。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熱,每一個在安穩生活中即將生銹的細胞都像剛在巖漿池里浸泡過一樣,從平時半沉睡的狀態中蘇醒過來,激情勃發,鼓噪不休,渴望著盡情撕扯肉塊,啜飲鮮血……
現在動手嗎——現在不行,這里是鬧市區,動靜太大了,而且姐姐還在身邊,很容易誤傷。那就等待時機,找一個穆勒離開宅邸的機會動手怎么樣?傳奇法師穆勒行蹤飄忽不定,就算消失很久,也沒人會覺得異樣……對,就這樣,這是個非常好的主意不是嗎?
所以,還猶豫什么呢,快下定決心,然后找機會,讓那個啰嗦聒噪的老爺子永遠閉嘴吧!
然后,他就可以恢復原來的狀態,和姐姐親親密密地在一起,只有他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這樣的念頭宛如惡魔的低語,在少年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有力。不知何時起,菲尼緹斯與外界仿佛豎起了一面厚厚的墻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望向地面的目光逐漸有些失焦。
有那么一刻,少年幾乎要被心中的邪念所掌控,就連那些張牙舞爪的觸手,也差點失去控制,從寬松的長袍底部露出。
直到某一個瞬間,姐姐的聲音穿破壁障,從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傳來——
“菲尼緹斯”,她說。
她甚至沒有故意喊他,只是在穆勒問起為什么買刻刀時,隨口提到了他的名字。可那一聲呼喚,就像是響起在沉睡之人耳畔的一聲悠遠鐘鳴,猛地將分隔兩人的無形壁障整個擊破。菲尼緹斯渾身一震,終于從那種全副心神都被拖拽入無盡深淵的恐怖狀態回過神來。
他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隔著姐姐的背影,少年直直對上的,是一雙越顯譏嘲的紫色眼眸。
“你、輸、了,小、怪、物……”穆勒嘴邊依舊噙著微笑,眼神卻毫無溫度,刀鋒一樣銳利地盯著菲尼緹斯,朝少年無聲張口。
“……”菲尼緹斯抿緊雙唇,面色驟然慘白如雪。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是“屈辱”。
就在剛才,當瑟拉維雅攥著羽扇,朝穆勒喋喋不休地抱怨學校的公用刻刀有多么難操作的時候,在場的兩位男士用魔法、眼神和口型,無聲地進行了兩輪交鋒。
第一輪,封禁魔咒的禁錮,菲尼緹斯以解放部分本體為代價,得到了慘勝。而第二輪,面對穆勒無聲無息間施放的另一重精神誘導型魔咒,菲尼緹斯從頭到尾幾乎毫無察覺,要不是最后關頭聽到了姐姐的聲音,突然醒悟過來,他甚至無法肯定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結局。
他還是太弱了,不暴露本體的情況下,居然連一名人類都比不過……他還需要變得更強才行。
菲尼緹斯緊咬牙關,直到濃濃的鐵銹味在口腔中彌漫。
穆勒一面分心應付面前麻雀一樣嘰喳不停的可愛小姑娘,一面冷眼觀察著女孩身后安靜站立的少年。
他很早就察覺到那是個什么東西了,但因為它和眼前的女孩只是明面上的“姐弟”,所以一直沒有提起精神多管閑事,按部就班地教一些魔藥知識,然后無視就行。
可就在不久前,遠在澤蘭大陸游歷的他偶然聽說了來自王都的某個爆炸性新聞——有人對外界揭露,北地公爵從維珍港找回的“私生子”原來并不是他的親骨肉,諾曼公爵企圖通過混淆血脈,將爵位死死攥在他那一脈手中。
這不奇怪,他早發現了,畢竟人類男性不可能有個摩涅狄特羅當兒子。
但隨后傳來的新消息到底還是讓穆勒吃了一驚:面對一系列證據,諾曼公爵松口承認了菲尼緹斯確實并非他的親生子,同時,公爵對外宣布,這名少年會是將來入贅斯托梅迪亞家族、與女兒瑟拉維雅結婚的人選,他之所以將菲尼緹斯收養,就是為了從小培養他和女兒的感情,待兩人成年后擇日完婚,共同經營家族。
摩涅狄特羅?入贅?
菲尼緹斯將來會和那個寫了很多有趣故事的小姑娘結婚?
這可不行,牽扯到小瑟拉維雅,那就和他的“幸福”掛鉤了。目前為止,他喜歡的故事只有小瑟拉維雅能寫,他可不希望一個沒看住,讓那只粗笨野蠻的怪物弄傷了小姑娘寶貴的“頭腦”!
因此,接到消息后,穆勒便馬不停蹄,立刻開啟了跨大陸傳送陣,回到王都給菲尼緹斯進行了“測試”。
測試的結果是……嗯、非常有趣。盡管是一頭來自蠻荒海底的怪物,卻意外的擁有著豐富的人性,而且,仔細觀察的話,它的目標很明確,看向小瑟拉維雅的眼神分明寫滿了愛意吶。
哎呀呀,以前怎么就沒有發現呢……怎么辦,被這種東西喜歡和糾纏,那可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要幫忙解決嗎?
穆勒立起一根食指,煩惱地戳了戳自己的左臉頰。思索片刻后,青年的臉上浮現一抹輕松的笑。
唔、還是先觀察一下吧……摩涅狄特羅是很珍惜的魔獸,難得遇到活的樣本,他還真舍不得直接殺死。而且,狡猾的小瑟拉維雅從當年答應給他寫小說到現在,都拖了九年了還沒完稿,也確實需要一些來自外界的壓力督促一下,讓她改一改拖拉的壞毛病呢。
這是來自讀者M的、愛意滿滿的督促哦~
第73章 往事了
九年前,瑟拉維雅以一個量身打造的故事為代價,交換來了穆勒的魔法顧問服務——也許順便還得帶上給菲尼緹斯的魔藥教學服務一起。傳奇大魔法師穆勒年齡未知,但肯定活了挺久,魔法相關科目本就觸類旁通,日積月累下,他的魔藥學水準其實相當高,并不比一些聞名學界的魔藥大師差,讓他教一名剛接觸魔藥沒一年的孩子,算下來絕對是瑟拉維雅這邊血賺。
接下委托后沒多久,穆勒就以教學為名,堂而皇之搬進了斯托梅迪亞大宅,過上了每天教教書看看報,偶爾抓著瑟拉維雅要她問自己問題的生活——對,你沒看錯,是他抓著瑟拉維雅讓問問題,而不是瑟拉維雅追著他問。
要問原因的話,其實很簡單。
一開始,瑟拉維雅為了寫她的推理小說,確實找穆勒提問過不少稀奇古怪的問題,但她很快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是寫推理的料,哪怕做足了功課,她后續推出的那幾本推理小說依舊擺脫不了撲街的命。
更氣人的是,瑟拉維雅的小說撲街了,卻不影響市面上出現的同類型模仿作經典頻出,其中一個新人作者更是一本封神,被讀者稱為“推理小說之王”。沒多久,新挖掘的推理小說市場被其他作者瓜分完畢,身為第一個將概念引入的人,“菲雅”除了一個“奠基者”的身份外,什么都沒混到。
就……非常讓人挫敗。
瑟拉維雅咬著手帕,消沉了好幾天,最后決定放棄自己不擅長的推理題材,回到原本的賽道上去。這個決定一做,她的視野為之開闊,世界頓時雨過天晴——唯一為這個決定感到不滿的居然是穆勒,因為瑟拉維雅放棄推理小說后,就不再找他問問題,讓他感到有些無聊。
“‘菲雅’老師已經有半個月沒來找我咨詢魔法的事情了……怎么了,難道是我年紀太大,說話跟不上你們年輕孩子的節奏,讓小瑟拉維雅感到厭倦了嗎?”
某個下午,這位悶在房間許久不曾外出的大法師,突然踩著他纖塵不染的靴子,身姿翩然走到了室外。他目標明確,在后院的馬廄里抓到了正在喂食小馬的瑟拉維雅,然后用元素構成的“法師之手”把她拎到跟前,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戳著自己臉頰,苦惱發問。
“啊、哎……不,怎么會!”
瑟拉維雅頭頂還粘著干草桿,她像只搗蛋被抓的臟貓咪一樣,被拎住命運的后脖頸,四肢垂掛在半空,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感覺十分之懵逼。
怎么回事,她還以為自己不去煩穆勒,對方會覺得高興呢。影視作品里不都是這樣寫的嗎,世外高人喜歡遠離凡塵俗世,獨自一人隱居,參悟奧義之終極什么的……
結果穆勒并不。當瑟拉維雅禮貌表示自己只是不想打擾他時,這個高大俊美的年輕男人踉蹌后退了一步,單手撫胸,漂亮的眉皺出讓人心碎的弧度,以有些浮夸的語氣,無比委屈地感嘆說,除了上課時間外,整個宅邸沒有一個人會去找他這個老人家聊天,他覺得很寂寞。
瑟拉維雅:???
所以游戲中最神秘的攻略角色、堪稱人類世界最強法師的穆勒,原來居然是這種一口一個“老人家”、跟家里爺奶一樣喜歡熱鬧的人設嗎?……嗯,或許還得再加上個表演型人格,真看不出來,他這人還挺愛演,難道是活得太久了,為了排解無聊才養成了這樣的性格?
瑟拉維雅稍微有點吃驚。
前世她狗帶的時候,《心跳!》這款游戲剛上市沒多久,而穆勒作為隱藏角色,需要玩家打通四名普通攻略角色的支線后才能攻略,條件很苛刻,所以她并沒來得及看到哪名高玩打通穆勒的路線po出攻略。可以說,五名攻略角色里,穆勒是她唯一不了解的人。
明明光看外表的話,他是個挺正經正派的大美人,性格怎么這么奇怪……難道游戲方追求的就是這種反差萌嗎?
別說,還真挺萌的!
沉思中,穆勒忽然打了個響指。清脆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瑟拉維雅只覺眼前一花,失重感襲來,待到她懸空的身體再次落地的時候,女孩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從馬廄瞬移進了某個房間里,被安置在了一張柔軟的靠背椅上。
從屋子的布局和裝修風格看,這里應該是大宅二樓的某個房間,從玻璃窗往 外張望,還能看到門前那片漂亮的白玫瑰迷宮。屋子里堆滿了大量的魔法卷軸,還有很多看不懂用途的物品,從陳設看,估計就是二樓劃撥給穆勒的那間客房。
這就是傳說中的空間系魔法“瞬移”嗎!
哇塞,這也太酷了!
把瑟拉維雅放進椅子后,穆勒在她的對面落座。然后,女孩看到他相當熟練地取過桌上擺放的茶壺,先給她倒了一杯紅茶,又給他自己倒了一杯,倒完取過煉乳,以令人賞心悅目的姿勢,用茶匙挑出一勺。
“我不用加,減肥呢……”瑟拉維雅立刻伸手護住自己的茶杯口。
穆勒抬眸,淡紫的眼珠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隨后,女孩尷尬地看到,蒼青色長發的青年拎著茶匙,一勺一勺又一勺,表情淡定地往他面前的茶杯里加入了堪稱致死量的煉乳。
啊,他是給自己加的……
自作多情的瑟拉維雅抬手捂臉,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瞬間漲得通紅。
她發現穆勒先生的性格似乎有點小惡劣。
穆勒的飲茶口味很獨特。瑟拉維雅本來覺得,大量的煉乳已經很甜了,出人意料的是,煉乳之后,他竟又取過砂糖,往杯子里的半固體中倒入了大量糖粒。
直到砂糖的尖尖冒出水面,頂著女孩震驚的目光,他終于滿意停手,用茶匙攪拌了一下杯中的不明物體,然后端起杯子淺喝了一口。
齁甜的黏稠茶湯喝進嘴里,青年微微瞇起眼,臉上浮現一抹愜意。
默默觀察的瑟拉維雅肅然起敬,差點沒忍住站起身海豹鼓掌——強,太強了!不愧是游戲的隱藏攻略角色,一朵完全不一樣的花火,連這樣可怕的甜茶都能喝得這么高興!
兩個人面對著面,喝完一杯別開生面的紅茶后,穆勒開門見山,總算道明了“請”瑟拉維雅上門的用意。
“之前‘菲雅’老師答應給我的報酬,一個定制版的故事,我已經寫好一部分大綱了。”他遞給瑟拉維雅一張紙條。
“一部分?”瑟拉維雅有些疑惑,大綱就大綱,怎么還只給“部分”呢?
她接過字條。
穆勒的字和他本人給人的印象很相似,龍飛鳳舞,隨意不羈,相當狂放。瑟拉維雅還是個開始練字沒多久的小朋友,字太草了辨認起來就有些困難。
穆勒本來雙手撐著下巴,眸光閃閃,非常期待瑟拉維雅讀完的反饋。結果左等右等,小姑娘仍皺著眉頭,像在應對什么世紀難題一樣,閱讀速度特別緩慢,他就有些失去耐心。
“給我,我來念吧。”
將紙從女孩手中取回,青年展開字條,張口才欲讀,又遲疑停住。與此同時,瑟拉維雅驚奇地看到,穆勒一萬年也不一定有顯著情緒變化的臉上,竟詭異地出現了一絲窘迫。
“啊,真神奇,原來當眾閱讀自己的設定,居然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停頓片刻,他挑了挑眉,正式開始念,“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強大的魔法師,他在某本魔法書上看到一個古老的淬煉魔法,他用魔法改造了自己的身體,成為了一名無限接近元素精靈的人,并由此擁有了漫長無邊的生命。但漫長的人生是很無聊的,所以這名魔法師決定找點樂子,故事的第一部分,這位魔法師為了找樂子,和他的魔法導師談了場戀愛。”
“……”你這是在講自己的故事對不對?
瑟拉維雅覺得故事的槽點有點多,比如找樂子和談戀愛,這兩個之間有聯系嗎,為什么找樂子的內容是和魔法導師談戀愛,難道這樣的戀愛會格外香甜好吃嗎,還有,那個所謂的第一部分又是什么意思,可別告訴她,他這個奇怪的故事還有后續內容的?!
瑟拉維雅沒有猜錯,故事確實還有后續內容。
某種意義上講,穆勒真不愧是游戲里最特殊的隱藏角色,他居然無師自通解鎖了單元型故事!
據穆勒介紹,因為主角的生命格外漫長,所以除了魔法導師,他還計劃要讓主角和獸人、精靈甚至人魚戀愛,瑟拉維雅由此判斷,自己新請來的這位魔法顧問還是個隱藏很深的福瑞控。
福瑞控的家伙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這就是瑟拉維雅的善惡觀!
故事是早就答應要寫的,就算穆勒狡猾地搞出了單元故事形式,在外界看來血賺的那方依舊是公爵府,所以沒什么好拒絕的。剩下要商討的,無非一些具體細節,看是否有自由發揮的余地罷了。
“主角的性別呢,有限制嗎?”
“沒有,隨你喜歡。”
“那導師的性格呢?還有世界觀背景設定,必須和現實世界一樣嗎?”
“世界觀依舊隨你設定。導師的話,就我這樣的性格怎么樣?”穆勒戴著白手套的雙手向兩邊打開,花朵一樣承托在自己臉頰兩邊,朝對面的女孩wink了一下。
“啊?”瑟拉維雅有些驚訝。沒猜錯的話,魔法師主角不就是他自己嗎,怎么戀愛對象也要設定成他那個性格,難道穆勒除了是福瑞控,還是朵自戀的水仙花?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性格不夠有趣的話,好像和普通的人類導師談戀愛確實沒什么意思,所以‘菲雅’老師就以我的性格為藍本吧。”
穆勒仍舊笑瞇瞇的,絲毫不覺得自己夸自己性格有趣有什么問題。
第74章 揭露了
穆勒是個崇尚自由的人,在創作方面,他給了瑟拉維雅很大的自由。
經過茶桌旁的一番討論,瑟拉維雅發現,他所要求的那個故事,除了以下兩點必須遵守外,其他條件都可以任她發揮。
條件一,主角必須是長命魔法師設定;條件二,在每個單元故事中,主角得和規定的角色談戀愛。
立足于這兩個基本條件,經過一番刪改后,瑟拉維雅交出的是這樣一份答卷:
首先,故事的主角在人設上做了微調。為了增添特色與魅力,瑟拉維雅專門為她加上了“穿越者”的設定——而且還是從本世界(《心跳!》游戲世界)穿越到另一個魔法世界(小說世界)的穿越者。這樣,女主落地自帶本世界的魔法知識,以及獨特的魔法視野和理解,在另一個世界肯定能大顯身手,讓人覺得“她好獨特好特別好吸引人”!
其次,世界觀上,既然穆勒沒要求必須和現實貼合,瑟拉維雅就任性地來了波魔改。主要表現為,在小說世界,生物的壽命和魔法強度掛鉤,理論上講,魔法越強的人,在小說世界能存活越久——這樣就省得她再去費盡心思編造什么古籍什么改造,直接開局給女主生命拉滿拉倒。
另外,她還在小說世界加入了另一名穿越女的存在。那位穿越女在千年前造訪了小說世界。她同樣擁有極強的魔法天賦,還是個“成年人全都要”派,不僅在小說世界開了后宮,還在漫長的一生中,與她的幾十名種族不一的藍顏知己生下了大量后代。
穿越女的后代人數眾多,且同樣繼承了她的高魔法天賦,他們的出現直接引領了小說世界歷史上第一次魔力興盛期,也因此,那位前輩被稱為“繁榮的安娜”。
這樣改動,其實是在為女主的身份埋伏筆——雖然還沒想好這條線后續要怎么用,總之先埋了再說。
最后,是在“談戀愛”這件事上。瑟拉維雅覺得,身為長生者,比起全身心投入地跟人談戀愛、然后因為各種原因分手,體驗一段時間的情傷,還是不走心地被單方面追求爽感更強烈一點——主要穆勒看著也不像那種非要追求兩情相悅的純情男孩不是?
所以她試探著提出,要不讓主角做個一心搞事業的獨美事業咖算了。在每個單元故事里,都會有新人物喜歡并追求她,但主角娘心似鐵,堅定地走在變強的道路上,從不貪戀路邊的風景,讓無數男人長吁短嘆,又愛又恨,這種“多情卻被無情惱”流,不也很爽嗎!
“唔……聽起來很不錯?”穆勒聽完瑟拉維雅的構思,用手指點著下巴,思索片刻,同意了她的改動,“先按你的設定,把第一部分寫出來看看吧。”
“好的!”
瑟拉維雅對這種定制模式的小說感覺很新奇,確定了大綱后,她立刻動筆開始寫小說的第一單元——
開篇就是來自星輝法師塔的女魔法師穆拉因一次魔法事故穿越,來到了另一個與本世界類似、但魔法水平略低的異世界。最初的混亂后,因一次偶然,穆拉結識了小說世界最強的魔法師梅森。主角發現新世界的魔法體系和原世界不一樣,她對這里的魔法運作方式產生了興趣,于是,在梅森的邀請下,她拜梅森為師,成為了對方的徒弟。
進入梅森的法師塔后,穆拉像海綿一樣,如饑似渴地吸收著新世界的魔法知識——這里為了體現逼格,瑟拉維雅借鑒了一些前世小說里看來的設定,絞盡腦汁編了個新的魔法體系,讓小說世界的魔法在外行人看來還真挺像一回事兒。不過也就騙騙不了解的外行人啦,穆勒看完后挑了一堆的刺,最后給的結論是這樣的體系存在缺陷,根本不可能運作起來。
說回小說。在朝夕相處中,(性格與穆勒類似的)梅森逐漸愛上了穆拉這朵獨特的人間煙火,并對她展開了熱烈追求,但鋼鐵直女穆拉完全讀不懂他的任何暗示,無奈之下,梅森直接開門見山,提出想要和穆拉更進一步——然后他就被穆拉暴揍了一頓,等醒來時,徒弟已經打包行李,跑沒影了。
看完初稿的穆勒頭頂浮現了大大的問號。
“為什么不肯接受啊,梅森這不是很有魅力嗎?!”估計是在魔法導師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讓穆勒愛屋及烏了,明明之前說好了要讓梅森求而不得,等瑟拉維雅真這樣寫了,穆勒又覺得很不滿。
哎呀,這人好任性哦!
瑟拉維雅迫于無奈,只好答應他在后續單元里給梅森加戲,來點老土的“她逃他追”戲碼,這才勉勉強強把鬧脾氣的“老爺爺”哄好。
一單元定稿后,每隔一段時間,穆勒那邊就會給出下一單元的大綱。畢竟是簽過魔法契約的,瑟拉維雅也不好拒絕,只能就這樣當長期單子寫了起來。圍繞穆勒給出的大綱,修修改改,添油加醋,最后出現的,是她唯一一本連載至今的大長篇小說——《傳奇法師成名錄》。
當然啦,一直寫一個題材人是很容易膩的,所以,除了最先幾個單元瑟拉維雅寫得很快,越往后寫,她的拖延癥越嚴重,最近更是拖稿拖成了習慣,一個月能更新一兩話都算她有良心了……但是,這一次的熱月假期沒有及時更新,倒還真的不能怪她!
想到這,瑟拉維雅挺了挺胸。不過,當穆勒的眼神投遞來時,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她又有些慫地往里收了收……過往經驗告訴她,在穆勒面前太得意很容易被這個小心眼又隨心所欲的家伙報復,最好還是低調一點。
“穆勒先生您遠在澤蘭大陸游歷,可能沒收到消息,其實我家在假期里遇到了一些麻煩,導致我根本沒心思專注寫作,所以更新的事能不能寬宥一下呢?”她斟酌著問。
“你是說你叔父家帶來的麻煩?可我聽說你父親已經很好處理了這件事。”穆勒完全不接話茬。
她倆口中那個“麻煩”事件,其實發生得相當突然。
當時,正是菲尼緹斯15歲生日(具體日期是諾曼偽造的),年滿15歲后,貴族家庭的男性繼承人將會在父輩的帶領下,初步接觸一些家族事務,所以15歲生日對他們來說意義很重大。
斯托梅迪亞大宅為此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宴會舉辦到最高/潮的時刻,叔父麥卡特突然手持證據站了出來,打斷了宴會廳中的歌舞升平。
異世界沒有血脈鑒定魔法這種東西,為了證明菲尼緹斯并非斯托梅迪亞血脈,麥卡特拿出了厚厚一摞文件。其中包括從維珍港居民口中問來的證言、維珍港市政廳的幾份文件、從諾曼前任秘書手中買來的一些資料……
這些證據顯示,盡管16年諾曼公爵確實曾因公務離開過王都,但從沒有去過維珍港。而菲尼緹斯,那個“雪白頭發紅眼睛的小男孩”,在當地居民的描述中,是12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現在維珍港的,“一直孤身一人在港口周邊流浪”,與諾曼公爵對外宣稱的“菲尼緹斯從小就在維珍港出生長大”相矛盾。
當然,僅僅如此,諾曼公爵要想找借口反駁也很簡單,真正錘死了菲尼緹斯身份不正的,是那位因為受賄被革職的前秘書給出的資料——盡管收養菲尼緹斯的事情諾曼公爵并沒有讓秘書插手,但前秘書是個頗有野心的人,他留意到那段時間公爵的動靜,暗中留心,私下偷藏了一些關鍵證據,正是那些證據,讓菲尼緹斯所謂的“私生子”身份不攻自破。
這條驚人的消息宛若晴天霹靂,將好好的宴會攪成了一鍋亂粥,迫于無奈,菲尼緹斯值得紀念的15歲生日會不得不草草結束。
當晚,諾曼公爵把菲尼緹斯叫去大書房,那里的燈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諾曼公爵坐上馬車,直奔皇宮。等父親回來后,他找瑟拉維雅語重心長地談話,告訴她從今往后,菲尼緹斯將不再是“弟弟”,而是她從小培養感情一同長大的“未婚夫”。
毫無疑問,以上種種并沒有在游戲劇情中出現過。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瑟拉維雅在接下來的整個熱月假期里一直神思不屬,唉聲嘆氣,連寫小說都提不起勁。
事后她做過復盤,發現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改變,很大可能是自己沒再欺負弟弟,引起了蝴蝶效應。
在原劇情里,“瑟拉維雅”十分討厭菲尼緹斯,這個私生子的出現讓她感覺被父親背叛,渴望親情的她從那以后,在情感上越發依賴叔父一家。而諾曼公爵自覺有愧,見此情況,就一直沒有取消對弟弟的支撐和援助。
至于現實中,覺醒記憶的她并不親近叔父家,又和菲尼緹斯關系很和睦,父親諾曼自然不再會被女兒的感情所左右,從十年前開始,就在逐步疏遠走上歪路的弟弟一家。失去了公爵府這面大旗,叔父家的生意逐漸走起了下坡路。三年前,麥卡特聽信了一名投機商的話,將大筆本錢全部砸進了一家商鋪,上當受騙,最后虧了個血本無歸,原本奢侈優越的生活徹底成了泡影。
很明顯,破產的叔父并沒有反省自己的輕信與冒進,而是將仇恨轉移到了菲尼緹斯的身上。在他看來,要不是這個私生子的突然出現讓諾曼有了繼承人,兄長并不會貿然疏遠自己家。同時,他回憶起了某個一直懷有的困惑——對妻子如此忠誠的諾曼,真的會出軌嗎?
為了找出一個答案,麥卡特四處借貸,耗費重金搜集證據,耐心蟄伏,等待時機,終于等到了15歲生日宴,一朝揭露真相,讓諾曼吃了個啞巴虧——同時也給瑟拉維雅增添了無窮煩惱。
從那天起,她的弟弟便再也不是“弟弟”了,哎……
第75章 淺更了
其實,菲尼緹斯的身份轉換至今,他本人適應良好(或者說非常好),周圍其他人雖然會驚愕一陣,一旦接受了“新設定”,再回憶姐弟兩人過往的親密,也覺得諾曼公爵這一手棋下得頗為合適,唯獨瑟拉維雅顯得有些擰巴,頗有些轉不過來彎。
不過這顯然也怪不了她,畢竟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因為時常拎出來回憶與分析,《心跳!》游戲的劇情在瑟拉維雅心里都快被盤出包漿了。無論展望未來還是指引當下,她一直習慣以劇情為準繩,在瑟拉維雅原本的預想中,情節發展稍微有點出入是可以接受的,但眼下這劇情可不是簡單的有出入,那是直接給她的蝴蝶翅膀撲扇得歪到海里去了!
尤其目前游戲還沒正式開始,瑟拉維雅不確定劇情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強制力”,就網文里常見的、角色被某種特殊的力量所控制,做下劇情指定的事情那種——雖說以現在破漏勺一樣的情節發展,有強制力的可能性很低,那也無法百分百排除不是嗎!哪怕就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會發生,那后果也足夠瑟拉維雅頭疼了。
所以她沒事干的時候就一直在糾結糾結糾結煩惱煩惱煩惱……
偏偏一切的變故全發生在熱月假期,宴會隔日,艾莉娜表姐一家就收拾好外出旅游避暑了,至于莉莉婭,她家只是小小男爵,住在遙遠的鄉下,假期剛開始就回了老家,連宴會都沒參加。
這導致事發之后,瑟拉維雅身邊都沒哪個關系親密的友人可以傾訴(菲尼緹斯直接被她排除了)。大概是憋得久了,今天難得看到個關系足夠親近又值得信賴的人,她就有點嘴巴剎不住車,叭叭抱怨:
“別人也就罷了,穆勒先生怎么也覺得事情已經圓滿解決呢。我和弟弟會變成未婚夫妻,明顯只是權宜之計而已。”至少在驗證了游戲劇情并無強制力之前,必須是權宜之計。
“嗯、只是權宜之計嗎?看起來小瑟拉維雅似乎對這個結局不太滿意。”穆勒袖著雙手,盡管察覺了女孩言語間的悶悶不樂,臉上依舊笑微微的,一副無論發生什么都無法產生激烈情緒的模樣。
于是瑟拉維雅鼓起臉頰,人顯得更郁悶了。
她并沒有注意,在說這句話時,青年的雙眼表面上看著她,目光焦點實際上越過了她的發頂,徑自落在站在后方的菲尼緹斯身上。
感到郁悶的不止瑟拉維雅。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再次聽到姐姐撇清的話,白發的少年仍難以避免地感到了一絲挫敗。當迎上穆勒挑釁十足的眼神時,他無聲斂眸,清秀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陰郁。
不要緊,要忍住……姐姐只是還沒有適應身份的轉變罷了,這沒什么好糾結的。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又在自我開解中緩慢松開。片刻的失態后,菲尼緹斯重新抬起眼眸,唇邊噙著抹無懈可擊的微笑,遠遠朝穆勒先生頷首:“父親大人說,一切都以雅拉的意志為準,這件事我也會尊重雅拉的意思。”
聽到這話,瑟拉維雅蔫答答的表情好看了一些,頭頂呆毛立起,人也一下精神了:“這倒是,爸爸說我要是成年前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婚約隨時可以作廢,他會幫我想辦法……弟、菲尼緹斯,這句話對你也適用,如果你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就大膽去追好了,我和爸爸都會支持你的。”
“……”
扎心了。
菲尼緹斯好不容易擠出的笑僵了一下,他深吸口氣,勉強保持著平穩聲線回應:“知道了,我會的。”
“……”
唔,好精彩的一場戲,果然人與人之間的愛恨糾葛,無論什么時候看,都充滿了趣味。
圍觀了一切的穆勒臉上笑意加深了幾分,眼眸彎彎,表情活像只偷腥成功的貓:“真不錯,看到你們充滿青春活力的樣子,我這把老骨頭都不自覺年輕起來了……沒辦法,既然發生了這么多事,拖更的事就原諒小瑟拉維雅吧,畢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真的嗎?!”瑟拉維雅的注意力一秒轉移。
“當然是真的,我可從不說謊。”
“哇,真棒!”
“……”姐姐,倒是再糾結久一點啊。
菲尼緹斯垂眸,既嫉妒穆勒能輕易左右姐姐的情緒,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些許心塞。
可惜瑟拉維雅的關注點一旦轉移,就很難再回來。大概是過去拖更被穆勒狠虐過一段時間的緣故,發覺這一次的催更被自己成功糊弄了過去,她顯得非常高興,一個沒收住,竟向許久未見的魔法入門導師發出了邀請:“說起來,我們正在逛街采購上學需要的東西,穆勒先生你要一起加入嗎?”
“嗯?你說什么?”穆勒的笑淡了些。
“是說,穆勒先生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逛街?”
下一秒,不會讀空氣的瑟拉維雅額頭一痛,被青年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啪”地彈了個腦瓜崩——“咦,我是體諒小瑟拉維雅的辛苦,才特別允許你拖更的,沒想到小瑟拉維雅居然這么有活力,想來今晚回去肯定能伏案筆耕一萬字了?”
啊這……
遲鈍的瑟拉維雅終于反應了過來。頂著青年沉甸甸的目光,她捂住額頭,一秒滑跪:“不不不,萬更什么的根本做不到!對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
“庫呼呼……”成功被女孩仰著腦袋滿臉苦逼的樣子給逗笑,穆勒豎起食指,懸在空中左右搖晃,歪頭朝瑟拉維雅可愛地wink了一下,“開玩笑的……雖然很想看到下文,但我更希望能讀到小瑟拉維雅靈感迸發時水到渠成產出的作品,而不是不得不寫時粗制濫造編織的文字,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那么,天就聊到這,我還有些事要忙,下次再見吧。”
“好的,下次再見。”瑟拉維雅趕緊朝穆勒揮手,那忙不迭趕人的樣子,成功又為她賺來一枚腦瓜崩。
又逗了會兒有趣的紅發小姑娘,青年收手,朝兩人點了點頭。隨后,只見他抬手凌空打了個響指,很快,穆勒的身影像融化在水中的冰雪一樣,迅速溶入空氣中,消失不見。
第76章 逛街了
送別了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穆勒后,瑟拉維雅左右看看,發現店里的顧客走來走去,各自關注著眼前的商品,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不由小小松了口氣。
不是她自我意識過剩,實在是“菲雅”這個筆名最近的熱度很高,不僅在年輕群體中,連一些有閱讀報紙習慣的中老年人都能一口說出一兩部屬于“菲雅”的作品,加上穆勒先生提到她筆名的時候根本沒有壓低聲音,所以瑟拉維雅很擔心自己會因此掉馬。
哎,怎么說呢,在過去的九年里,她偶爾也會放飛自我,寫一些少兒不宜的顏色廢料,比如異界的艾斯艾慕、ABO之類概念就是她引入的……咳咳!總之,出名歸出名,為了自己的心靈健康,瑟拉維雅并不希望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
女孩小鹿一樣機敏警惕的張望自然沒有逃過菲尼緹斯的眼睛。過去長達九年的陪伴,讓他瞬間理解了瑟拉維雅在擔心什么。
姐姐才接觸魔法四年不到,感知力不太敏銳,但身為魔法親和力遠高于人類的魔獸,早在穆勒出現的那一刻,菲尼緹斯就立刻察覺到,三人的周圍被人起了一面隱形的靜音屏障。那是一種高等階的屏蔽魔法,一般只用于涉及機要的密談場合,有那面屏障在,外界只能看到三人站在角落交談,并無法聽清幾人的對話。
他原本并不理解穆勒的多此一舉。只是街邊一次偶遇,青年卻大張旗鼓地使用了耗費頗大的高階魔法,穆勒的用意究竟何在——難道是像自然界雄性鳥類求偶時炫耀羽毛一樣,想以此展示他深不可測的魔法實力嗎?
直覺告訴他不是、或者說不僅止于如此。但答案究竟為何,直到他將靜音結界的存在和盤托出,收獲紅發少女放松的笑容,菲尼緹斯才終于后知后覺品味到幾分真意。
“什么嘛,穆勒先生真是壞心眼,開了結界也不提前告訴我,嚇死我了。”聽了菲尼緹斯的解釋,瑟拉維雅指尖按壓胸脯,長長舒了一口氣。
短時間內過山車一樣直上直下的起伏情緒讓她有些不太淡定,人也較平時興奮許多。迎著商店櫥窗外照射入的陽光,菲尼緹斯看到,姐姐的臉頰上正暈著一層輕紗似的緋紅,當她語含嗔怪地提起“那個人”時,那雙深綠的眼眸像兩顆被水淋洗過的祖母綠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對魔法師的印象很不錯。
穆勒的隱瞞和捉弄不僅沒有破壞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反而于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讓姐姐提到魔法師時,語氣中多了幾分親昵。
啊,是這樣啊……原來如此。
身為強勢方,故意為弱勢方制造麻煩,然后在對方感到困擾之前解決,因為始終身處高位,麻煩制造者不僅不會被指責,反而可能得到弱勢方的感激與依賴。果然,無論傳承了多少種族記憶,無論模仿得多么相像,異類終究是異類,對人類心理的把握,始終還是他們的同類要更勝一籌——尤其是像“魔法師”那樣在漫長歲月中存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存在。豐富厚重的人生經歷讓他無師自通了操控人心的方法,只要他愿意,菲尼緹斯甚至覺得,穆勒能讓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歡他。
直到此刻,在心神劇顫中,白發的少年方才認識到,一直以來因深不可測的魔法實力讓他暗自提防的這位“魔法師”先生,其實擁有著另一種更加隱秘也更可怕的、名為“人生閱歷”的武器。
要勝過穆勒,他面前所學的還遠遠不夠。
凝視著櫥窗玻璃上并肩而立的單薄人影,菲尼緹斯深深呼吸,緩慢吐氣,想起目前和姐姐之間陷入的僵持,頭一次對自己當初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身份暴露的那天夜晚,他找諾曼先生剖白心跡,執意促成自己“瑟拉維雅未婚夫”身份,這樣做真的正確嗎?
如果是穆勒,他又會怎樣選擇呢……
……
在幾家店鋪買完所有的高等部必需品,時間才剛過中午。開學在即,想著難得出門一趟,瑟拉維雅與菲尼緹斯結伴,又在市區閑逛了一段時間。
盡管性格比較宅,在有人陪伴的時候,瑟拉維雅倒也并不排斥外出游玩,尤其當身旁的人是菲尼緹斯時,無論她是否愿意承認,總之,逛街的有趣程度絕對要來個超級加倍。
商店街的店鋪多如牛毛,櫥窗里陳列的商品琳瑯滿目,明明是讓人用眼睛看都看不過來的量,偏偏菲尼緹斯就能輕易在一堆商品中找到她感興趣的買下。一開始還好,惦記著“未婚夫噩耗”,瑟拉維雅別別扭扭,總沒法放下芥蒂,和菲尼緹斯恢復以往的交流模式,但是,隨著一眾諸如會發出“喵喵”甜叫的魔法貓玩偶、按下開關后能在墻上映出夢幻蝶影的小夜燈之類新奇有趣的小玩意一樣樣被塞進懷里,在菲尼緹斯有意打造的“糖衣炮彈”腐蝕下,單純過頭的瑟拉維雅很快遺忘了之前的種種糾結,全身心投入到了愉快的游逛中。
哎,這是什么,為什么這么有趣!還有這個,好美味,可以叫宅邸的廚師復刻出來嗎?咦咦,原來連這樣都行嗎,魔法世界的娛樂業發展也太讓人驚嘆了吧……不好,靈感來了,她能感覺到,有新的故事正在形成!
一心沉浸在逛街暢玩的樂趣中,不知不覺,瑟拉維雅言行間隱約又有了過去同菲尼緹斯的那種親昵。白發的少年抓準時機,在經過一處繁華路段時,有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一、二……心中默數到三時,一如昨日重現,暖乎乎帶著些微汗濕的手掌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輕微的拉力從腕上傳來,耳邊響起女孩微帶嫌棄的話語:“哎呀,弟弟,你怎么這么慢,這樣下去會走丟的哦!”
話音落下,少年少女的神情同時一怔。
菲尼緹斯低頭,靜靜體味著在瞬間充盈胸腔的那種古怪、飽脹而酸澀的情緒。而手掌的主人瑟拉維雅,則盯著街道另一端一個有著璀璨金發的少女,陷入了呆滯。
那是莉、莉莉婭?!
哎?!
第77章 偶遇了
呀,那不是莉莉婭嗎!
一眼從人群中認出了好友,瑟拉維雅的第一反應是驚喜。她勾起唇角,原地蹦跶了一下,下意識抬起胳膊,想同闊別了一個熱月假期的好友打一個招呼,只是,手臂剛舉起,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怪了,怎么覺得手上有點沉沉的……
心里犯著嘀咕,瑟拉維雅低頭一瞥,發現自己的手 不知何時與菲尼緹斯十指交扣,親親密密牽在了一起。
“!!!”
完蛋,一個不注意怎么又!
她眼前一黑。
在生活中,瑟拉維雅是個風風火火的急性子,經常想一茬是一茬,表現在外就是時不時會抽風一樣加快速度噠噠小跑起來。相較于她,菲尼緹斯性格要沉穩不少,有時甚至略顯溫吞。兩人一起行動,一個快一個慢那當然不行,瑟拉維雅是懶得等人的那種“急急國王”,嫌棄菲尼緹斯速度慢的時候,一般就會順手撈過對方的手,牽著他一起行動。
任何事情做的次數多了就會不知不覺養成習慣。從六歲到現在,她一言不合就牽菲尼緹斯的手,都已經牽出了慣性,這不,剛才逛街時,身旁的少年只是步子稍微慢了幾步,她不知不覺又拽起了他的手。
只是以前好歹還有層“姐弟”的幌子罩在外面,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游戲劇情都快開始了,這時候橫生枝節讓莉莉婭撞見這一幕總覺得不太好。
想到這,瑟拉維雅跟被燙了似的開始甩手,但菲尼緹斯的手指就像蛇一樣牢牢糾纏在她的指間,甩兩下硬是沒甩脫,反而有越甩越緊密的趨勢。恰在此時,對街站立的莉莉婭抬起頭,撩了一下垂落的碎發,隔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兩名少女視線短暫相觸,下一秒,莉莉婭百無聊賴的碧藍眸子像點亮的星空一樣,驟然綻放出璀璨的光。
瑟拉維雅見狀,心里暗道一聲糟糕,再要想往人群后躲,那一頭的莉莉婭已經抬起手腕,熱情地朝她招起了手。
“雅拉前輩,好巧!”
“……”都已經對上目光了,再假裝沒看見實在太假。瑟拉維雅往前半步,側身用裙擺藏起自己和菲尼緹斯交握的手,同時努力朝不遠處的莉莉婭擠了一個笑:“嗯,好巧啊,你也是出來逛街嗎?”
“是的,馬上要開學了,想買一些必備物品……”
兩個女孩正隔著人群寒暄,瑟拉維雅忽然感到手上一動。偏過頭,她發現站在身后的菲尼緹斯不知為何走到了她的身邊,他微微頷首,語氣沉靜地同莉莉婭打了聲招呼:“許久不見,莉莉婭同學。”
不是、等等,手還牽著啊!
少年這一走動,瑟拉維雅先前的努力遮掩瞬間成了無用功。紅發的女孩在心底尖叫了一聲,別扭地看向莉莉婭,果不其然,金發的少女目光在菲尼緹斯身上短暫停留后,敏銳地移向了下方,并且,瑟拉維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在看到自己和菲尼緹斯握著手的時候,莉莉婭的眉頭蹙了一下。
“啊,菲尼緹斯同學也在啊,你好。”
莉莉婭抬起線條精致的下巴,回應的聲音稍顯冷淡。瑟拉維雅由此確定,剛才的那一幕并不是眼花,莉莉婭是真的朝著她皺眉了。
天,這就在意上了嗎?女主這走的不會是弟弟線吧……
一種荒謬的、名為“不好啦,我偷偷摸朋友攻略對象小手被發現啦”的古怪心虛感涌上心頭,瑟拉維雅抖了抖,更加用力地甩動被菲尼緹斯握住的手,并在慌亂之下,用剛做的美甲掐了把弟弟的手背。
力道不重,跟螞蟻咬一樣,瞬息即逝,卻刺得人喉頭一陣發癢。銀白發色的少年強壓住逸到嗓子眼的低吟,斂眸,他裝作已經領會了姐姐的意思,松開手指,與姐姐一起穿過人群,并排走到了莉莉婭的面前。
“你們……我聽賽維勒說,前輩和菲尼緹斯同學并沒有血緣關系,而且還訂婚了?”莉莉婭站在原地等待著兩人。瑟拉維雅能感到對方打量的視線在自己和菲尼緹斯間不斷逡巡,這讓她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壓力,情不自禁又朝遠離菲尼緹斯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相比較心虛到不敢與莉莉婭對視的瑟拉維雅,菲尼緹斯表現得要冷靜許多。他噙著淡漠疏離的微笑,點頭承認:“是的,很抱歉之前一直瞞著莉莉婭同學。父親大人也有他的考量,但因為一些意外,我們不得不提早公布了這個消息。”
莉莉婭好看的眉皺得更緊了:“可是……”
可是……?
瑟拉維雅豎起耳朵,打算聽聽莉莉婭的“可是”究竟指什么。偏就在這節骨眼,三人身后響起了一個溫柔澄澈的嗓音,以極強的存在感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莉莉,抱歉,讓你久等了。”
路旁的三人齊齊轉過身,便見一名熟悉的金發少年穿著樸素的便裝,正微笑著站在一米開外,靜靜地望著三人。金色的陽光從少年的頭頂傾斜而下,映照得那頭金發如同在發光。在金發少年身后半步遠,還跟著一個一頭黑發,表情穩重的寡言的少年,可不就是“光之王子”尤利烏斯和他的騎士隨侍賽維勒嗎!
“不,沒關系,我也才剛到。”莉莉婭最先反應過來,朝尤利烏斯露出一個笑。
瑟拉維雅慢了半拍,趕緊跟著打招呼:“你好,尤利烏斯殿……同學!還有賽維勒同學。”
“貴安,尤利烏斯,賽維勒。”
“兩位好,真是巧遇。你們也出來購物嗎?”尤利烏斯目光在菲尼緹斯手中提著的購物袋上轉了一圈,溫和地問。
“是的,畢竟明天就是新學年了。殿……尤利烏斯呢?”
“我來陪莉莉。”王子溫柔地看向莉莉婭,緩聲解釋,“進入高等部,莉莉有些不安,不清楚需要準備什么,我和賽維勒剛好有時間,就準備帶她一起逛一下市集。”
“這樣呀。”瑟拉維雅眨巴著眼睛,心中疑惑這兩人究竟什么時候關系變得這么好了。然而轉念再想,畢竟都當了三年同班同學了,他們關系好一點也正常嘛。
其實按游戲原作,莉莉婭和尤利烏斯等一眾攻略角色,都要等進入魔法學院高等部一年級才會相識,因為在此之前,莉莉婭苦于家里貧窮沒人脈,是在位于窮鄉僻壤的老家上的初等部。
但誰叫瑟拉維雅能折騰呢。7歲那年,為了慶祝自己的生日,瑟拉維雅別出心裁地辦了場假面宴會,宴會上,不僅原本軌跡平行的莉莉婭和尤利烏斯結識了彼此,莉莉婭和賽維勒也提早相遇了。
賽維勒的母親年輕時曾受過莉莉婭父母的救命之恩,在認出恩人的女兒后,為了報答,賽維勒的父親、獅鷲騎士團團長何塞親自出面為莉莉婭寫了舉薦信,讓莉莉婭比原劇情早了三年進入王都的學校學習。
瞧瞧,多厲害的蝴蝶翅膀呀!
巧合的是,莉莉婭、賽維勒、尤利烏斯和菲尼緹斯在整個初等部都是同班,因此,明明結識的契機在瑟拉維雅,但這四人目前看起來反倒要比瑟拉維雅更熟絡些——嗯、你問為什么打著“年下”標簽的菲尼緹斯會和另外三個主角同一屆?
恭喜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關于這個問題,瑟拉維雅在過去的幾年里也一直在納悶,想破了腦袋也得不到解答。后來,還是身為級長的她英勇制止了一場校園霸凌,并從中得到了啟示——靠,還能因為什么,說到底還是她的鍋。
是的,游戲里的菲尼緹斯,之所以會比女主莉莉婭低了一屆,是因為惡役女配瑟拉維雅曾用各種惡劣的手段長期對少年時期的菲尼緹斯進行霸凌,讓少年身體出了問題,休了一年學。
剛想明白真相的瑟拉維雅:“……”
就、也難怪她在原作的弟弟線會那么慘了,實在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相比游戲版本,現在的她堪稱“陽光開朗大女孩”典范,瑟拉維雅相信,如果是現在,就算走的是弟弟線,自己的結局也不會那么慘……嗯、應該不會吧,這劇情都漏成篩子了,劇情強制力什么的不會存在的對不對?
不行,看過的倒霉小說太多,她突然又有點慌……要不明天開學典禮之后蹲禮堂后面看看劇情發展好了。
“……雅拉前輩,雅拉前輩,回神啦!”沉思間,有黃鸝一般婉轉的嗓音在耳邊不斷叫著她的名字,與此同時,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上下揮舞。
紅發的女孩從雜念中回神,發現包括莉莉婭在內,周圍四人都在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頭頂的呆毛不由彎出一個大大的“?”。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菲尼緹斯。身旁的少年接到信號,立刻不著痕跡地湊近她的耳邊,用氣聲提示:“出發,莉莉婭,邀請。”
瑟拉維雅默契秒懂,這是莉莉婭邀請她加入逛街隊伍的意思。
要擱平時,那瑟拉維雅肯定同意了,女孩子嘛,友誼的升溫就是通過一次次集體活動達成的。但今天又有所不同,一則她已經逛差不多了,身體有些累,二則王子和賽維勒也在,他們三人自然有默契,她這個小燈泡還是別強勢插入了,三則……唔、總覺得這種情況下帶著菲尼緹斯加入隊伍,會有些別扭?
至于哪里別扭,她其實想不太懂,總之,還是先回家吧。
想到這,她朝三人擺擺手:“我們就不了,上午逛了太久,菲尼緹斯手里的東西都快拎不下了……還是下次有機會再約吧。”
“哎,真遺憾……”莉莉婭雀躍的表情瞬間萎靡,那雙星空一樣碧藍的眸子也迅速黯淡了下去。
簡單告別后,金發的女孩站在原地,目送“姐弟”兩人離去。在瑟拉維雅轉身的瞬間,她皺了皺眉,視線像釘子一樣落在銀白發色的少年身上,停留了很久。
女孩沒有發現的是,她的身旁,兩名少年同樣直勾勾注視著她的表情,神色莫名。
今天也是少年少女心緒奔涌的一天呢,嘻嘻!
第78章 觀察了
假期結束,又是新的一學年。
王都魔法學院高等部門口人來人往,一輛輛或華貴或低調的馬車在校外停留,身穿校服的少爺小姐們從車上走下,驕傲地挺直脊背,魚貫走進這座全國最高學府的大門,到處都是一幅忙碌熱鬧的景象。
身為高等部二年級的級長,瑟拉維雅有許多額外工作要處理,因此,在學生們大量涌入校園的時候,她已經在級長專屬的辦公室伏案工作了好一陣。
等到將積壓的文件處理結束,瑟拉維雅捏捏后脖頸,抬頭一看魔法鐘,已經快到開學典禮的時間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擺,開門出去。
日系乙女游戲,但凡涉及到學院的,似乎總喜歡以“開學典禮”為劇情開始的初舞臺,《心跳!》這游戲也不例外。
魔法學院的開學典禮只在每學年的第一學期舉辦,針對的是一年級新生,二、三年級生都有各自的事要忙,不強制參加。
典禮上,校長及一眾教師都會露面講話,再由新生中選出的男女級長攜手登臺,給新生們普及校規及各種注意事項,并帶領新生去各自的班級報到。
瑟拉維雅還記得,去年開學典禮,上臺的是她和同年級一個品學兼優的路人男級長。初高等部連任級長讓她很興奮,為了這次登臺,她準備了很久,上臺前還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在新的舞臺肯定能交到很多朋友,成為被人群簇擁的焦點,結果,她拿著手里的稿子,啪啪啪一頓念,到最后鼓掌響應者卻只寥寥數人,臺下的絕大多數觀眾都愣愣盯著她,活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種,哎呀,可尷尬了!
上一次的失敗給瑟拉維雅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若不是游戲原著里和開學典禮有關的劇情太多,她不放心得去盯著,瑟拉維雅才不去湊那個熱鬧呢。
沒辦法,畢竟今年的一年級級長是菲尼緹斯和莉莉婭呀。
一路走,一路維持著高貴冷艷范與所有相熟或不相熟的學生打著招呼,等瑟拉維雅走到禮堂時,開學典禮已經開始,校長威爾士爵士正站在舞臺中央慷慨陳詞,興奮地宣布著什么。
瑟拉維雅放輕腳步,從大門走進去,走到學生隊伍的最后站定,越過無數顆腦袋看向舞臺。
她的本意是想找找菲尼緹斯和莉莉婭,看看他們在做什么,按經驗,在開學典禮的時候這兩人是要和教師們一起坐在舞臺席位上的。但是,這一眼望過去,最先吸引了她眼球的不是校長先生越發锃亮的地中海,不是自帶魅惑buff的憂郁教師美蘭狄斯,而是坐在離校長位置最近的座位上,戴著單邊眼鏡的蒼青發青年。
青年的面前還擺著一張用暗金紋路裝飾的華麗席卡,上面寫著:【古代魔法研究學老師穆勒】
“……”什么鬼,穆勒不是得全結局達成后才會解鎖的隱藏角色嗎,怎么突然就成為學校的老師了?!
驚愕間,臺上的穆勒似乎注意到了瑟拉維雅的注視。女孩看到他轉動眼珠,薄唇勾出隱約的弧度,朝自己略顯促狹地露出個笑。這個笑成功勾起她昨日的回憶,現在想來,分別前穆勒的那句“下次再見”分明暗含深意,但誰又能想到呢,隱居多年的那位“傳說中的存在”居然會接受魔法學院的聘用,來這里當老師呢。
這可真是魔幻……
瑟拉維雅不清楚穆勒出現在這里是什么原因,又會對后續劇情造成怎樣的影響。她唯一清楚的一點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所以再多的擔心憂慮也沒有意義,她能做的只有見招拆招。
嘖,本來就已經夠麻煩了,穆勒先生怎么不能懂事兒點,還一個勁在旁邊添亂。
瑟拉維雅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沒什么精神地抬手朝穆勒招招,表明她已經收到他給的“驚喜”,隨后,她目光左移,掃向舞臺上的其他人,并很快在末尾席位找到了一頭金發的莉莉婭。
她穿著高等部校服,文靜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有一束舞臺燈光從上而下,恰好落在她的身上,給莉莉婭整個人鍍了一層金邊,讓人疑心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天使。
美麗的金發天使正低頭看著手里的稿子。天使的左手邊坐著菲尼緹斯,他目光放空,估計在發呆。莉莉婭右手邊坐著一個美得令人窒息的藍發青年,那是游戲最后一名攻略角色,有一半人魚血統的藝術課教師美蘭狄斯,給人的印象陰郁蒼白,帶著股藝術家獨特的精致易碎氣質,他歪著頭,不時注視身旁的少女,神情專注又沉靜。
不愧是游戲女主,好一個左擁右抱。
瑟拉維雅有些羨慕地看著那三人。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是游戲主角,偌大的禮堂舞臺上,三人的周邊神奇地形成了一個旁人難以插足的無形結界,盡管這三人互相之間沒有對話,但當他們安靜地坐在那里時,外人光是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相襯無比。
唔,有點酸溜溜。
出于一種連瑟拉維雅自己都無法準確識別的小心思,紅發的女孩后退半步,小心地把自己往人群后方藏了藏。
校長講話又臭又長,好不容易等到結束,終于,在眾學生激動的竊竊私語中,身著嶄新制服的莉莉婭和菲尼緹斯走到了臺前。瑟拉維雅探出腦袋,看著臺上的少年少女并肩站立,默契地一人一句向下宣讀魔法學院高等部的校規,又感到了一陣古怪的酸溜溜。
她當年站在臺上怎么就沒這么多人捧場呢,這是歧視!
“哎,同學,你有沒有覺得這兩位級長好相配。”
“噓——!你是鄉下新來的吧,那位菲尼緹斯級長,可已經和人訂婚了!”
正酸著,站在瑟拉維雅前面的兩名女生忽然開始交頭接耳。估計是以為自己站在最后排,沒什么人能聽到吧,說話的聲音不算低,瑟拉維雅剛好能夠聽清。
“已經訂婚了?不愧是永遠走在時代前沿的王都人……那他的未婚妻肯定很優秀,才能和級長這樣的人有婚約吧。”那個愛磕CP的鄉下女生好奇地問。
瑟拉維雅聽到這里,驕傲地挺起了胸膛——怎么說呢,雖然她也不是特別想促成和弟弟間的婚約,但毫無疑問,她確實是個優秀的人,文能寫小說引領王都潮流,武能用魔法在訓練場和人對轟,還特別有經商頭腦,握有股權的休閑店鋪開遍了大江南北,每年都能賺一間鄉下大house。
然而,那名以王都百事通自居的女生,在這個問題上居然給了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嘖嘖,同學,你還是天真了。”那女生搖頭晃腦,頗有種指點江山的意味,“菲尼緹斯級長確實優秀,但很可惜,他的出身不高,沒有足夠的權勢保護自己,因此,當養育了他的公爵一家以恩情相脅時,他只能無奈選擇了妥協。”
“意思是?”
“這是王都貴族間不公開的秘密,你湊過來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什么,竟有這事,太黑暗了!”
……
喂喂,你們討論的那個用權勢逼迫菲尼緹斯就范的位高權重壞女人,現在就站你們身后,麻煩回頭看看呢?
聽完全程的瑟拉維雅捂著胸口,感覺有些心累。
她知道自己因為長相的原因,在路人間風評不是很好。事實上,哪怕是已經一起上過幾年課的同班同學里,照樣有大把的人光憑長相就臆測她是個頤指氣使的壞脾氣女孩,除了點名從沒和她說過話。
但天可憐見,和菲尼緹斯的婚約,這真的是在弟弟本人也同意的情況下才對外宣布的。八卦傳聞里把她描述成瘋狂暗戀菲尼緹斯、求而不得就要毀了對方的惡毒女人,哪有這樣啊,她是沒有男人會死?搞事業不香嗎?!
可惡,她這是妥妥的風評被害啊!
被外界這樣揣測,瑟拉維雅生氣之余,又有些委屈。一直以來,她的自我評價都很高,長相漂亮(雖然顯兇但真的好看),有權有勢,成績優異,頭腦聰慧,這樣的她,和菲尼緹斯站在一起不是很相稱嗎,甚至她家還更有權勢一點,哪里有她們說的那樣差距懸殊啦!
越想越氣,越想越煩躁,她甚至都沒心思再聽臺上的發言,瞅了個沒人注意的空隙,轉身離開了大禮堂。
之所以會特地跑禮堂一趟,是因為瑟拉維雅想近距離觀察游戲的進度。
游戲原著中和開學典禮有關的情節一共四個,分別對應了四個攻略角色。
情節一發生在開學典禮前,提早到達禮堂的莉莉婭在一株大樹下遇到了熟睡的美蘭狄斯,擔心對方受涼,她好心喚醒了對方,而美蘭狄斯,在睜眼的那一刻,被少女身上獨特的氣質所吸引,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傳說中的美神,一時間靈感泉涌,創作欲勃發。
瑟拉維雅來得有點晚,錯過了這一幕,但她覺得這段情節應該發生了,因為開學典禮上美蘭狄斯看莉莉婭的目光很黏稠。
情節二,品學兼優的莉莉婭作為一年級級長,與同為級長的王子尤利烏斯共同登臺講話,并因其落落大方的表情,莉莉婭成功贏得了王子的關注——這個情節,因為瑟拉維雅一通蝴蝶翅膀,早就被扇沒影了。
情節三,莉莉婭在帶領學生前往教室的路上,無意間遺落了放有父母照片的懷表,這塊表被賽維勒撿起,對方由此發現,眼前的女孩原來與救過自己母親的恩人頗有淵源,并因此對這個來自鄉下的女孩多有關照。這個情節同樣因為蝴蝶效應,不可能再發生。
最后一個情節,報到結束后,莉莉婭在校園散步,意外在初等部的圍墻邊遇到了遭受霸凌,渾身是傷的菲尼緹斯,富有同情心的莉莉婭掏出手帕,想幫助少年擦拭唇邊的血漬,但對方并沒有接受她的好意,一把將手帕拍掉,冷著臉轉身離開了。
按目前的進展,這一幕仍然不可能發生。
這樣一合計,瑟拉維雅忽然發現,自己顛顛跑來觀察莉莉婭其實很沒必要,畢竟絕大多數劇情都已經咕咕掉了,她硬要觀察也觀察不出什么東西。
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她仍想第一時間來到游戲劇情發生的現場,用自己的雙眼去見證……去見證什么?她到底想看到什么,如此迫不及待,甚至煎熬焦躁……
紅發的女孩驟然停下腳步,微微抬頭,目光略顯迷茫地穿過樹梢,看向上方碧藍的天空,與光芒璀璨的太陽。
那輪太陽就像莉莉婭一樣,非常耀眼,無時無刻不向外散布著它強烈獨特的存在感。
不像她……
發呆間,禮堂里的儀式不知不覺落下了帷幕。從門口傳來雜亂的人聲,夾雜著亂糟糟的腳步,將瑟拉維雅飛散的思緒引回。
她轉過身,看到禮堂的大門口,莉莉婭與菲尼緹斯正引著一群排成長隊的學生往外走來。來到陽光下的莉莉婭姿容越發完美耀眼,她側過身,與身旁銀發的少年說了句什么,菲尼緹斯隨意應答了一聲,不知提到什么,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那抹笑……
瑟拉維雅像被燙到了一樣,急匆匆轉過身,慌不擇路,跌跌撞撞扎進了旁邊的樹叢,然后不顧被灌木枝杈掛住的衣角裙擺,朝著遠方狂奔離去。
心臟在胸腔瘋狂鼓噪,心跳聲很響。
弟弟他、菲尼緹斯他……原來也是會對其他人那樣笑的嗎?因為莉莉婭是女主,所以,他對她笑了,因為是女主,而她只是一個惡役,所以,哪怕之前一直在一起,可劇情一旦開始,他選擇的終究會是莉莉婭。
哈哈,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堅持要來這里觀察游戲劇情的發展,就是因為擔心這一點啊,擔心就算沒有那些情節鋪墊,游戲主角的感情仍然會發生改變。
沒辦法,畢竟她是惡役女配呀,注定什么都得不到的爛角色……
第79章 安慰了
瑟拉維雅在偌大的校園內奔跑,所過之處,眾人紛紛側目,引起一陣騷亂。
她知道自己的一頭紅發非常顯眼,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只會讓自己在校園的風評越發差勁。她是很堅強的人,此時此刻,應該像平常一樣挺直脊背,端起架子,做回那個高貴優雅的貴族千金。
但她真的很難受。
那感覺來得突然,又好似已經在內心深處發酵積淀了很久很久,一經喚醒,就如排山倒海,洶涌而來,四處沖撞,難以排解。
心臟在胸口怦怦亂跳,跳得她心煩意亂,喉嚨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光是呼吸都讓人覺得酸楚。
什么呀,她明明什么壞事都沒做,只是為人處世笨拙了一些,長相兇了點,憑什么她就要掛上惡役千金的標簽,被別人討厭呢……她明明什么也沒做錯。
眼睛跟壞了的水龍頭似的,不住往下淌著眼淚。瑟拉維雅不管不顧,像只執拗的倔驢子,悶頭在校園一通亂跑。
她想找一個沒人的角落好好哭一場,可偏偏今天是新學年的第一天,校園里到處都是荷爾蒙涌動的少年少女們,就連平時鮮有人涉足的花園角落都有小情侶提前占了位。尷尬闖入的紅發女孩吸吸鼻子,大喊了聲“打擾”,然后頂著小情侶慌亂失措的目光,像她突然出現一樣,轉身迅速消失在窸窣抖動的草叢中。
嗚嗚,這就是惡役女配的宿命嗎,難過的時候,就連哭泣都沒辦法放縱……
瑟拉維雅更加委屈了。
奔跑了太久,她有些累,但淚水一刻沒止住,她就不能停下奔跑的腳步,不然就會被路人認出身份,指指點點。她可是了不起的瑟拉維雅,高高在上的北地公爵千金,怎么可以被人看到滿臉是淚的軟弱樣子,丟人死了!
她跑跑跑,跑跑跑,不知不覺來到了校園一角新開辟的一座溫室前。溫室的門沒有鎖,透過半透明的玻璃外墻,能看到里面生長著形態各異的各色植物,青翠欲滴的藤蔓,筆挺秀氣的枝丫,鮮妍美麗的花卉,光看便能感受到其間洋溢的蓬勃生機。
明明景色很優美,溫室的周邊卻很幽靜,看不到一個人影。瑟拉維雅慢下腳步,四下看看,發現確實沒人,便推開溫室門,找了個被樹木遮蔽的角落蹲下,雙手捂臉,再不壓抑,嗚嗚哇哇就哭了起來。
“哎呀哎呀,我還疑惑哪里來的小貓咪,居然能無視我布下的結界跑進我的溫室搗亂,原來是小瑟拉維雅呀。”
哭泣間,一個熟悉的男聲忽然從身后響起。聽見這聲音,瑟拉維雅脊背驟然一僵,她停止啜泣,胡亂抹了兩把臉,狼狽兮兮轉過頭,就見自己那神出鬼沒的魔法顧問穆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溫室里,正手扶一支吐蕊綻放的金線山茶,溫溫柔柔朝自己笑。
他的溫室?是了,游戲原著里穆勒是很喜歡園藝的,看來學校為了留住穆勒下血本了,竟然連溫室都幫他建好了……瑟拉維雅分心想著,抬手擦掉又一行眼淚。
“呀,怎么回事,誰惹我們小瑟拉維雅傷心了?”穆勒像是才發現女孩通紅的眼睛,歪著腦袋好奇地問。如果他表情沒那么浮夸,瑟拉維雅或許會相信,但實際上,一想到眼前的人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再看到他故意裝出的純真表情,瑟拉維雅只會覺得炸裂。
她深吸口氣,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找補說:“……我、我才沒哭,只是眼睛里進了沙子而已。”
“我明白我明白,是風太大了沙子全吹眼睛里了對不對?”穆勒依舊笑瞇瞇的。
“沒錯,就是這樣。”
“真是夠嗆,下次可要小心點。”
叮囑完,穆勒低頭,重又擺弄起面前盛放的金線山茶。
瑟拉維雅蹲在那里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一時間有些傻眼:“就、就這樣嗎?”
“嗯?”穆勒從花叢上抽離視線,抬起頭,奇怪地看向女孩,“不然呢?因為是小瑟拉維雅,所以特別準許你在我的地盤收拾自己,但我還要忙著照料我可愛的孩子們,沒有時間和你閑聊,你自便就行了。”
“……”怎、怎么這樣!
明明在游戲原著里,穆勒在花圃初次遇到莉莉婭時,他非常溫柔地扶摔倒的莉莉婭起來,給莉莉婭治傷,還聽莉莉婭傾訴了心中的苦悶,怎么到她這里就變成了“我在忙你自己收拾一下然后滾吧”?
就因為她是惡役千金嗎……嗚哇,過分,明明是她先來的!
想到這,一股熟悉的酸澀沖上心頭,瑟拉維雅再也繃不住,“嗷嗚”一聲又哭了起來。
“……哎。”
爆哭中,瑟拉維雅聽到穆勒輕輕嘆了口氣。“沙沙”的腳步聲穿過花叢,停駐在她的身前,緊跟著,女孩感到額頭一痛,抬起臉,透過朦朧的淚眼,她看到穆勒還未收回的手,那彎曲的兩根手指,向前擺出飛彈的姿勢,看起來他剛剛竟是給她彈了個腦瓜崩?!
“嗚……哇哇哇,你、你怎么這樣……你欺負人……”她更覺悲憤,哭得越發大聲。
“咦?我還以為你啞巴了呢,這不是挺能說嗎?”穆勒微微彎腰,左手托著自己臉頰,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潤柔和,說的話卻毒極了,“我只是彈一下你腦袋,你都能指著我喊欺負人,怎么在外面被其他人弄哭了,卻只會像只沒人要的小野貓一樣,躲起來悄悄地哭呢?”
瑟拉維雅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垂頭弱弱解釋:“我、我沒被欺負……”
“那你是怎么了?既然想要別人安慰你,我想,你首先應該做到坦誠。”說著,穆勒站直身體,隨著他腰桿的挺直,青年臉上的微笑也緩慢消失,他面無表情站在那里,眼皮下垂,居高臨下注視著眼前狼狽的女孩。
鏡片的反光讓瑟拉維雅有些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她莫名就有種被看透的感覺,仿佛她整個人在穆勒面前就是一張打開的白紙,寫了什么都能被對方一眼讀盡,這感覺既別扭,又微妙地讓她感到了安心。
“我……”她張口,話到嘴邊,才發現原來想傾訴的事有那么多,樁樁件件壓在心里,幾乎要把 心臟壓沉在深潭。
她是個有秘密的人。她快被秘密壓垮了。
意識到這點,洶涌的淚再次決堤,沿著臉頰簌簌滑落。囁嚅半天,女孩的喉頭滾動,發出一聲細微的嗚咽,順從內心說出了第一句話:“穆勒先生,我剛剛看到菲尼緹斯對著莉莉婭笑,我……我想我很難過……”
這句話就像某個信號,甫一開頭,后面的話就再也收不住。
包括穿越與游戲在內,瑟拉維雅將憋了十幾年的話,從頭到尾,原原本本,一點不留,盡數告訴了眼前的青年。盡管她用的是老套的“我有一個朋友”句式,但聰明人一聽就知道,她這是在說自己的事。
冒險嗎?或許吧,但穆勒卻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敢開口傾訴的人。他活了很長很長歲月,見識過王朝的興衰,歷史的更替,既追求魔法的極致,也享受在陽光充足的午后花圃,倒一杯紅茶,在舒緩樂曲的陪伴下慢悠悠看一份新出報紙的平凡日常。
他的閱歷足夠豐厚,視野足夠廣博,讓人不由自主愿意相信,如果是他的話,那么,就算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身為游戲的隱藏角色,穆勒就是有這樣奇特的魅力。
……
“原來如此,事情我清楚了。”
經過一番前言不搭后語的混亂講述,蒼青發色的青年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懂。
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平靜,哪怕聽到瑟拉維雅說他是某個游戲的“隱藏角色”,也只是略顯驚奇地挑了挑眉,就沒了下文。他這份淡定逐漸傳染了身旁的瑟拉維雅,等女孩將事情說到最后時,她的情緒已經冷靜,總是止不住的淚也不再往外流淌。
“穆勒先生,您說您清楚了,那您會不會覺得我很壞……明明莉莉婭是我的好朋友,我卻在背后嫉妒她,我明明不想這樣的。”
“那你做什么壞事傷害她了嗎?”穆勒問。
“沒有,我不會那樣做的。”
穆勒輕笑了一聲,伸手按在女孩的頭頂,用力揉了揉她一成不變的羅馬卷:“那你是個好孩子。嫉妒每個人都會有,就連我年輕時也難例外,對于妒心,我覺得評判的關鍵在于你的行動,看你是在嫉妒的驅使下做出惡事,還是壓制它,克服它,做一個有道德的人。”
“穆勒先生不是天才嗎,也會有嫉妒的時候?”
穆勒又發出了一聲輕笑。
他用柔緩的聲音,第一次在瑟拉維雅面前講起了他過去的故事:“當然有。那還是幾百年前的事,當時,我仍在法師塔進修,一次偶然,我遇到了一名花匠,他種的植物總是長得很好,能開出美麗的花,而我雖然很喜歡園藝,卻常常將植物養死,因此,我曾經很嫉妒他……”
平心而論,那個故事真的很普通,但瑟拉維雅抱著雙膝,聽得很認真。
真好,她想,哪怕是強大如穆勒先生,也和普通人一樣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這讓她隱隱有種感覺,眼前的人、眼前的世界,其實并不只是一個游戲,它們,他們,全部都是真實的,她腦中留存的,不過是平行時空閃爍的一塊碎片,一種可能罷了。
真好啊……
第80章 選擇了
菲尼緹斯并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他們一族誕生于黑暗、神秘又寂靜的深海,喜愛的也是如深海一般幽靜昏暗的環境,像開學典禮這樣人又多又雜的場合,會讓他本能地感到吵鬧。
尤其今早分開前,姐姐對他的態度還很疏離敷衍,讓他的情緒很低沉。
她以前并不這樣。
因為年紀的關系,他和姐姐就讀的是不同的年級。在過去,每一次開學,姐姐都會嘮嘮叨叨,喋喋不休跟他叮囑一堆東西,從“某某老師喜歡搞隨堂測試,上他的課一定要課前復習”、“某某教授開的選修課就是一坨XX,有用的知識學不到一點”到“食堂一樓18號窗口打飯的大媽手有些抖,每次打菜都給很少”,林林總總,全是她經過一年學習后用血與淚總結的經驗教訓。
盡管沒什么參考價值,但他非常喜歡聽姐姐說那些過去。透過她的描述,他仿佛能看到在彼此分別的時間里姐姐經歷過什么,有哪些收獲,又遇到過哪些挫折。這填補了他心口缺失的一塊,讓他不至于因為長久的分別而焦躁煎熬。
菲尼緹斯至今依舊記得,在12歲那年、剛入學初等部的時候,不知道哪里來的錯覺,姐姐固執地認為他進了班級會被人欺負。為此,她推遲了自己的報到,專門去他的新班級走了一趟,還站在講臺前兇巴巴地對全班人放話說,菲尼緹斯她罩了,要有誰敢對她弟弟做什么壞事,就洗干凈脖子等著斯托梅迪亞家族的報復吧!
那件事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同學們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這直接導致做小組作業的時候沒有人愿意和他組隊。后來還是曾受到姐姐拜托的莉莉婭看不下去,拉著尤利烏斯和賽維勒一起邀請他,他才逐漸融入了班級。
雖然姐姐的登臺不僅沒起到作用,反而還給他帶來了一系列麻煩,但菲尼緹斯覺得,當時抬頭挺胸,雙手叉腰,傲氣十足地站在講臺前的姐姐,鮮艷的紅發熱烈如火,濃綠的眼眸熠熠生輝,耀眼又奪目,讓他不自覺想到從海底上浮的那一天破開水面看到的、頭頂那輪威風凜凜的太陽!
那樣特別、那樣美好,光是回想起來,就讓他有些壓制不住,渾身的觸手蠢蠢欲動……
但這一切都在婚約公布后改變了。
從那天起,她的表現就一直很怪,就好似變了個人,總是與他保持著距離,再不復往日的親密。甚至在今早共乘馬車時,她埋頭看書,沒和他說一句話。
想到這,強烈的苦悶與焦躁占據了菲尼緹斯的心神。為了成為與姐姐相配的人,他曾使盡渾身解數,努力壓過近乎完美的尤利烏斯,成為外人眼中最適合成為級長的人,但他沒想到,當他真的成為級長站上舞臺時,舞臺下卻沒了姐姐的影子。
一整個開學典禮他都是在心不在焉中度過的。
想見姐姐,好想見姐姐,想知道她在做什么,為什么對他那么冷淡……
儀式結束,級長的任務卻剛剛開始。看著滿臉憧憬地跟在自己后方的新生,菲尼緹斯緊繃著臉,內心涌上一股煩躁。
走出禮堂大門的時候,身旁的莉莉婭忽然開口同他搭話:“菲尼緹斯同學。”
“什么事。”他問。
盡管在外人眼中,經常組成一個小隊的他和莉莉婭關系很好,但那只是表象罷了,在四人組里,菲尼緹斯一直是游離在外的那個,同誰的關系都很淡,與莉莉婭之間甚至存在著一些矛盾。
莉莉婭覺得他太黏瑟拉維雅,糾纏得雅拉前輩沒有私人空間,而他也很討厭莉莉婭——只要那個女孩出現,姐姐的注意力就會被吸引走,她真的很礙眼。
兩人彼此都對對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同時,為了不給瑟拉維雅留下壞印象,又心照不宣地維持著表面的和諧融洽。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雅拉前輩,但不確定……我這邊被樹叢擋住了,你往你左前方看一下呢?”
“雅拉來了?她來看了今天的儀式?”
僅僅只是一個名字,少年冷硬的態度瞬間軟化,他唇角勾起,下意識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姐姐來看他了嗎,盡管今早表現得那樣冷淡,但她果然還是在意他的,她來看他了?!
順著莉莉婭所說的方向,白發紅瞳的少年轉過臉,翹首望去。
他慢了一步,只來得及看到一抹倉皇逃竄的背影,和一綹揚起在半空的鮮紅卷發。
……
被級長的工作所絆,等菲尼緹斯終于將最后一批新生送走,騰出手去找姐姐時,時間已經是半小時后。
“你確定那就是雅拉前輩對嗎,可她為什么不上前和我們說話,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讓前輩生氣的事?”莉莉婭追在他的身邊,一個勁發問,話里話外都在將過錯推到他的身上。
少年本就心情不佳,莉莉婭這話更是戳中了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傷口。匆忙向前的腳步驟然停頓,菲尼緹斯轉動眼珠,眸光如冰錐一般狠狠刺向一旁的金發女孩,只一眼,就讓她敏銳地察覺到危機感,收回了未來得及說出的話。
“沒有。”他篤定地說,“我和雅拉之間很好,什么也沒發生。”
說完,菲尼緹斯便不再理會表情憤怒的金發少女,循著先前姐姐跑走留下的痕跡,尋找起了她的蹤跡。
菲尼緹斯討厭人多的地方,人太多不僅吵鬧,雜亂的氣息還會將姐姐的味道掩蓋,讓他無法第一時間察覺她的存在。
他在偌大的校園搜尋了很久,在校服的掩蓋下,身體表面鉆出一條條觸手,細細捕捉周遭的氣味因子。終于,在觸手的指引下,他尋到了位于校園某個角落的玻璃溫室。
溫室外布有兩重魔法結界,一重是讓人下意識忽略溫室存在的忽略魔法,一重是阻攔不速之客進入的守衛魔法,兩重結界環環相扣,設置得十分精妙,若不是有觸手襄助,菲尼緹斯甚至都差點被第一重結界所蒙蔽。
能如此熟練地操控魔法元素,將普普通通的中級魔法效果發揮到極致的人,菲尼緹斯只認識一個。
他被阻隔在第二重結界外無法突破,只能越過透明的溫室玻璃,目光癡癡地看著溫室里的紅發少女。
在校園奔跑了一陣,她的頭發有些凌亂,眼圈也紅紅的,看起來像是哭過——是誰欺負了姐姐嗎,所以她才會那樣反常,見到他以后轉身就跑。那個人是誰,他有無數種辦法讓對方消失,誰都不會懷疑到姐姐和他身上……
憤怒像深埋地底的巖漿,滾燙灼熱地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只待尋一個出口,便要噴薄爆發,燃盡一切。
瑟拉維雅絲毫沒有發現溫室外有人。她正蜷縮雙腿,將腦袋擱在膝蓋上,歪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身旁并肩而坐的青年,專注傾聽對方的話,偶爾回應一兩句。她的表情柔和又安心,青年亦然。恰到好處的溫馨氛圍如一張密密織就的網,將少女與青年籠罩其間,自成一方小小世界,誰也無法闖入,誰也無法涉足。
看到這一幕,菲尼緹斯按在結界上的手驟然收緊,因為情緒過于激烈,掌心逐漸浮現出觸手的輪廓。“喀嚓喀嚓”,觸手以血肉之軀攻擊上厚實的防護結界,以少年的手掌為中心,結界上緩慢出現了細如蛛絲的裂痕。
結界遭受攻擊,布下結界的穆勒自然第一時間收到了信號。他偏轉過頭,蒼青的眼眸透過單片眼鏡淡淡瞥了眼被隔在外面的白發少年,勾勾嘴角,臉上飛速閃過一抹嘲諷。
說不清是不是為了報復,待穆勒收回視線后,菲尼緹斯看到,蒼青發色的魔法師忽然傾身靠近瑟拉維雅,將一朵盛放的金線山茶插在了女孩的鬢角。對他這神來一筆,瑟拉維雅表現得有些驚訝,她瞪圓眼睛,呆呆看著面前的青年,又伸手摸摸自己鬢角的花,面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一片通紅。
同樣變得一片通紅的還有菲尼緹斯的雙眼。
扭曲的獨占欲,強烈的妒意,還有仿佛要燃盡一切的怒火,在古老魔獸的體內雜糅成一股橫沖直撞的力量,輕而易舉燒毀了少年的理智,破除了他堪稱完美的偽裝。
“喀嚓喀嚓”,隨著結界裂紋的擴大,更多的觸手沖破血肉表皮,從少年身體每一個角落鉆出,無數條觸手像蛇一樣引頸回護在少年身側,濕潤的尖端分裂成花一樣的四瓣,露出內部一排排長滿尖刺的鋒利口器,前赴后繼刺向面前厚重的結界。
屬于人類的鮮紅眼瞳被紅色覆蓋,漆黑的瞳孔向上拉長,變成野獸般可怖的豎瞳,只是頃刻,站立在結界前的,已然從人類變成了一只長滿觸手的怪物。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不允許不允許不允許不允許……
摩涅狄特羅是一種神奇的魔獸,它們的每一根觸手都擁有少許的智力與記憶,當它們最本源的那顆大腦被破壞時,從這些觸手中將隨機誕生一顆新的大腦,這讓摩涅狄特羅成了不少屠獸勇者的噩夢。
隨著觸手數量的增加,那些觸手的思維碎片迅速涌入少年的腦海。大量雜亂無序的念頭匯集在一起,形成無比統一的執念,在強烈的沖擊下,菲尼緹斯忘記了周遭一切,只有奪回與破壞的念頭那樣清晰,指引著他向前邁步,強勢沖破籠罩著溫室的堅固結界。
“嘩啦!”人耳難以捕捉的破碎聲響起在溫室外側。在觸手一波又一波暴虐的沖撞下,籠罩溫室的守衛魔法終于破碎,完全化成了觸手形狀的菲尼緹斯蠕動著向前來到溫室門口,隔著薄薄的玻璃墻,它聽見里面女孩帶著羞赧與忐忑的問話。
“穆勒先生,您說我會感到嫉妒,是因為我……我喜歡上了菲尼緹斯?”
“啪嗒”,濕潤黏膩的觸手才剛搭上溫室玻璃門,就因女孩的話僵住了動作。
教堂頂部的白鴿展翅齊飛,干涸的泉眼沖破阻塞噴涌出汩汩清泉,微風驟起,草葉窸窣,一抹陽光刺破厚重的烏云,陰沉了數日的天空驟然放晴……頃刻間,生命中無數美好的片段在少年的腦中閃回,地面上以觸手組成的怪物渾身顫抖,如等待一朵花的綻放,它屏住呼吸,垂首靜候一個奇跡。
一片靜謐中,他聽到瑟拉維雅這樣說:( )
A、“雖然之前從未產生過這樣的念頭,但我想您是對的……您剛才教我要坦誠,我想,我知道接下來應該怎么做了。”
B、“不是的,您誤會了,我想那只是身為姐姐的獨占欲在作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