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下的利爪與獠牙幾乎碰到了臉,洛斯迅速轉身,甩上房門。
世界安靜下來。
洛斯死死地握著門把手,渾身僵硬,額角的冷汗悄然滑落,在確認房間里的野獸無法沖出來后,他才慢慢松開手。
可可安已經嚇癱了,滑坐在地上,拍著胸口小聲嘟噥,振振有詞。
洛斯踢了踢他的小腿:“你碎碎念什么呢?”
可可安:“遺言”
洛斯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可可安深吸一口氣:“我艸垃圾永生軌什么該死的鬼東西哇嗚嗚嗚嚇死老子了!”
洛斯:“……”
真是優美動聽的話語。
經過可可安的插科打諢,洛斯緊繃的心弦逐漸松快下來,他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濕透的后背可以證明這一點:“你繼續。”
見他轉身,可可安停止禮貌問候,立馬追上去:“你要去哪里?”
“拿蠟燭。”
他之前尋找線索的時候,發現櫥柜里放了兩盞燭臺。
黑暗會加重恐懼,人類是趨利避害的智慧動物,會下意識創造有利于自己的環境。
點上蠟燭之后,客廳里沉悶的黑暗被打破,壓抑憋悶的氣氛也有所改善。
“把這個放到桌子上。”洛斯將一個燭臺遞給可可安,看到他手腕上交錯的紅痕時愣了下,“你受傷了?”
赤紅的火苗跳動搖曳,帶著灼烈的熱度,可可安拉了拉睡衣袖子:“嗐,剛才不小心撓的,我挺長時間沒剪指甲了。”
說著,他還將手背朝上平攤開,展示了一下。
洛斯點了點頭:“那你下手還挺狠。”
撓了那么多道,明天睡醒肯定會腫起來,比破皮出血好不了多少。
“沒辦法,我一緊張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客廳的小窗戶開著,風吹進來,可可安端著燭臺,小心地伸出手護著火苗,“洛斯,你怎么知道柜子里有蠟燭?”
兩人在沙發上落座,洛斯揉了揉眉心:“找線索的時候發現的。”
他的記憶力不錯,看過一遍基本能記住,何況搜尋線索的時候還特地留意過。
洛斯坐下后就拿起桌上的《住戶守則》,可可安見狀又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張望:“我們又違反了規定,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恐怖的事。”
“沒有違反。”
“嗯?”
“沒有違反規定。”洛斯指著守則上的第二條,“這上面寫的是熄燈后不能串門,我們來的是客廳,并沒有串門。”
可可安沉默了一會兒,心情復雜,一言難盡:“這也行?!”
洛斯聳聳肩:“事實勝于雄辯。”
他一開始也是猜測,直到關上門后無事發生,才確定了這一點。
可可安佩服不已,一邊感慨一邊往他身邊湊:“要不是見過之前的你,我肯定不會相信你是第一次進軌的新人。”
在被算計后能立刻反應過來,游刃有余地編瞎話,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還能冷靜分析,絕不是一個新人該有的水準。
人比人,氣死人,可可安覺得自己前十二次的經驗白攢了。
洛斯掃了眼他攥著自己睡衣衣角的手,語氣涼涼的:“我也不敢相信這是你第十三次進軌。”
可可安又尷尬又委屈:“……以前的永生軌不知道多和諧,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
洛斯無心和他討論這一點,拽出睡衣:“還有幾個小時天才會亮,在這里湊合睡一晚吧。”
“不回房間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后,可可安補充道,“我是說我們可以回我的房間,有50%的可能,那些眼游不到床上。”
“也有100%的可能,我會因為熄燈后串門觸發新的殺機。”洛斯把《住戶守則》丟進他懷里,“睡不著就好好背一下。”
見他還想說什么,洛斯又提醒道:“我也不建議你一個人回房。”
天花板上的眼睛還是其次,至于主要原因……洛斯評估了下可可安的接受能力,沒有如實相告。
可可安偃旗息鼓,拿著守則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開口:“你的房間里為什么會出現那種東西,難道違反規定后的負面影響會一直存在?不對啊,我除了天花板有點奇怪也沒遇到別的事。”
這也是洛斯在思考的問題。
他曲指敲了敲膝蓋:“我覺得要分情況,像你違反的規定前綴是‘盡量’,后果大概率不致死,照鏡子是明確禁止的,違反后觸發的負面影響應該只有死亡可解。”
《住戶守則》是給客人們設立的規定,如果沒有強硬的懲罰措施,根本無法警示人們謹言慎行,不去觸犯守則。
沒有比死亡更簡單粗暴的懲罰了。
簡而言之,如果他沒有死亡,違反照鏡子規定的懲罰就不會結束。
開局一小時不到就走上死路,這操蛋的農家樂一定和他八字不合。
思及此,洛斯又瞪了可可安一眼。
可可安訕訕一笑,豎起《住戶守則》擋住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不我們聊點開心的話題,比如通過永生軌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洛斯雙手交疊,觸及掌心結了痂的傷口,有瞬間的怔愣:“想去闖第二條永生軌,闖所有的永生軌。”
不僅是為了不知何時會發生的異變做準備,還因為被他忘卻的曾經。
沒有記憶的人就像是無根的浮萍,總是懸浮著,落不到地面上,也找不到歸宿。
歐森說通過所有的永生軌就可以獲得神明的救贖,實現愿望,他想試一試,找回他真正的名字,他曾經歷過的歲月,以及他可能存活于人世間的親朋好友。
“啊這……你還真有拼勁,加油!沖鴨!”可可安一臉牙疼的表情,努力揮舞著拳頭,“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的!”
洛斯從喉嚨里哼出一聲笑,懶洋洋的:“想笑就笑,我不需要安慰。”
別人的看法和目光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他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可安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燭光映在青年的臉上,交織出一片暖色,明明是最容易被冠上“廢物”二字的精致樣貌,卻給人一種堅定的信念感。
可可安陡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有朝一日,他真的會如愿以償也說不準。
鐘表的時針慢慢指向1,時間進入后半夜,此時他們已經在日不落農家樂里度過了整整十三個小時。
安全的客廳和溫暖的燭光撫平了恐懼,睡意逐漸回籠,兩人紛紛打起哈欠來。
洛斯換了個姿勢,抱著胳膊:“你睡一會兒吧,明天不知道還有什么任務,養足精神。”
可可安抻開沙發毯:“那你呢?”
“我再等等。”
“你別不是打算通宵吧?”
洛斯沒作聲,顯然就是這樣打算的。
可可安心情復雜,猶豫了兩秒,挪到他旁邊,將毯子蓋在兩人的身上:“輪流守夜吧,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發生變故,你別多想,我只是不相信你,沒辦法安心入睡。”
毛絨絨的毯子觸感柔軟,洛斯下意識揉搓:“隨你。”
比起給予善意,成年人更難接受善意。
十分鐘后,沒辦法安心入睡的人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起了小呼嚕。
洛斯一時之間說不出是什么感覺,搖搖頭,起身離開沙發。
夜風從窗口灌進來,越來越強,吹得燭火搖晃不休,客廳里的裝飾品模糊成大團大團交錯的影子,仔細聽,似乎還能聽到些許輕微的嘶鳴。
洛斯笑了笑,唇角彎起,俯身看向桌上的獸形抽紙盒:“閉嘴哦,再叫就宰了你!”
風聲似乎停了一瞬,嘶鳴聲也消失了。
洛斯滿意地直起身子,走向窗邊。
“洛斯?”可可安剛才歪倒在沙發上,摔醒了,睜開眼就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你要去哪里?”
青年輕快的聲音傳來:“關窗。”
話音剛落,窗戶就“咔”的一聲關上了。
可可安“哦”了聲,使勁拍拍自己的臉:“我剛才好像睡著了,咱們再聊聊天吧,不然太容易犯困了……你站在那里干嘛,快過來坐啊。”
見他沒出聲,可可安從沙發上站起來:“怎么了?”
“別過來!”洛斯沉聲道。
可可安意識到不對,腳步頓住,瞌睡瞬間沒了。
沙發斜對著窗戶,只能看到半個窗口,但也足夠發現原因了。他側了側身,在看向窗戶的一剎那間,呼吸驟停。
在燭臺并不強烈的亮光照耀下,窗戶后映出半張臉,臉上有黑漆漆的眼珠,以及……一片空白的下半張臉。
那雙眼很熟悉,就算只有一只,就算隔著玻璃和夜色,可可安也能辨認出它屬于誰。
npc。
隔著一層玻璃,洛斯在和npc無聲對峙。
可可安渾身僵直,手腳冰涼,恐懼之外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而是洛斯會怎么樣。
他叫他不要過去,會不會比自己更害怕?
可可安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膽子能像那兩個敢當著尸體亂搞的人一樣大就好了。
洛斯倒沒有太害怕,畢竟沒有臉的都見過了。
但任誰大半夜看到窗后突然冒出張臉來都不會心情平靜,洛斯緩了片刻才冷靜下來。
npc仍然穿著晚餐時的禮服,除了摘了口罩以外,沒有其他的變化。
但他口罩下的半張臉足以令人驚懼。
時間在悄然流逝,洛斯靜靜地看著他,嘴唇翕動,用口型道:先生,晚上好。
只有眼睛的臉做不了表情,但洛斯還是從他轉動的眼珠里讀到了驚訝。
這一瞬間,詭異的畫面似乎變得呆萌了起來。
洛斯心中微動,舉起手,左右擺了兩下。
可可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滿腦子都是洛斯要是對npc動手的話,他得做點什么才能幫到對方,是幫忙遞武器,還是抱住npc的大腿爭取時間……短短一秒鐘里,他腦海中閃過了十幾種方法。
就在他抄起桌上的花瓶沖過去的時候,洛斯放下了手,轉過身訝異地看著他,眼里寫著“你要干什么”的疑問。
可可安對他擠眉弄眼,小聲:“我來幫你!”
洛斯沉默了一會兒,神色古怪地接過花瓶:“既然來了,就打個招呼吧。”
“行,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機偷……嗯?!”可可安捋袖子的手頓住了,“你再說一遍,打什么?”
洛斯沖窗戶抬了抬下巴:“跟他打招呼,做個有禮貌的人。”
可可安:“……”
不是他幻聽了,就是洛斯瘋了。
跟非人類npc講禮貌,不是笑話就是恐怖故事。
洛斯催促:“快點。”
可可安舉起顫抖的手搖了搖:“嗨嗨……”
洛斯:“……”
得,結巴的毛病是治不好了。
npc一開始沒有動手,想必之后也不會動手,洛斯不打算一直對著那張沒有美感的臉,拉著可可安的胳膊準備回沙發。
就在這時,npc動了。
他的手貼上了窗戶,五六公分長的指甲刮擦著玻璃,發出刺耳的聲音。
洛斯和可可安定在原地。
噠……
噠……
噠。
指甲在玻璃上點了三下。
npc直勾勾地盯著他們,他沒有嘴,卻發出來了聲音:“你們三個人中,有一個是鬼。”
看到兩人變了臉色,npc又強調了一遍,機械化的聲音里流淌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一、二、三……你們,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