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紅淚忽而神秘一笑。她說:“還是有的。”
“毀諾城不愿意涉入江湖紛爭,但如果是為了朋友,卻也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拼命。”
季卷挑眉:“那要如何才能成為息城主的朋友?”
息紅淚深吸口氣。季卷察覺到幾道并不弱的氣息出現在凌云閣外,與寧中則對視一眼,靜靜等息紅淚說完。
息紅淚深吸口氣后說道:“季少幫主知道傅宗書嗎?”
“當然知道。”
息紅淚一笑:“的確。季幫主屢次入京,都給傅宗書府上送過大量金銀財寶,自然知道他現在可是蔡京眼前炙手可熱的紅人。我有位姐妹的知交,因言獲罪,被傅宗書打入天牢,恐命不久矣。所以,我們正打算去京城劫獄。”
她盯著季卷,神色堅毅,一字一句道:“若是少幫主愿意幫我們劫獄,無論青田幫要向毀諾城提什么要求,我都絕無二言!”
季卷瞪大了眼。
她抱著幾種預案,有動之以情的,有誘之以利的,也有曉之以大義的,心想總有一條會打動這位江湖號稱“女關公”的毀諾城城主。沒想到息紅淚果如桃園三結義的關公一般,講求朋友義氣至此,幾乎沒有理性可言。
傅宗書!這位可是如今蔡京之下,第二受宋徽宗倚重的權臣,所有對小人的形容,在他行事上都能找到端倪。江湖之中無數仁人義士都想殺之而后快,可偏偏他又師從于元十三限,個人武功深不可測,直至如今,所有意圖刺殺他的豪俠,轉日都被梟首掛于宗府之外,令天下英杰心寒。
就連季卷,極度討厭官場污濁,也不得不囑咐季冷每次上京都別忘備齊送贈傅宗書的一份重禮。在北征以前,她并不想與宋庭撕破臉,那么她自然不肯得罪在宋徽宗面前非常說得上話的傅宗書。
而現在,息紅淚要邀她去闖天牢,劫一位得罪了傅宗書的朋友?
季卷腦中霎時閃過諸多權衡,一時之間,竟無法做出抉擇。在沉默中,她抬頭與息紅淚焦急的眼神對上,這位女關公前傾著身,眼中布滿希望,在這種眼神之下再多的拒絕也說不出口,季卷抿了抿唇,起身道:“這個決定對青田幫非常重要。我需要認真思考一段時間。”
息紅淚點頭:“季少幫主沒有毫不猶豫地拒絕,已經超出我的想象。”
季卷在思考間,居然還能笑出來:“息城主如果覺得我一定會拒絕,又何必開口?”她向停留在門外的幾道身影瞥去:“還要派人看住我們,提防我們走漏消息。”
息紅淚有些羞愧,卻堅定道:“無論季少幫主答不答應,我們姐妹已經決定于后日動身。所以還請季少幫主在城中委屈幾日。”
門外幾人推門進來,對季卷與寧中則拱手。秦晚晴混不覺得尷尬,上前道:“還請兩位隨我去客房。”
寧中則偏頭瞧一眼季卷,眼中意思明確,只要季卷一點頭,她便立即震劍出鞘,陪季卷共同沖殺出城。但季卷只搖了搖頭,向秦晚晴含笑道:“那就有勞姐姐帶路啦。”
秦晚晴端方頷首,領著她們出去,仍留在房內的南晚楚待三人走遠,轉向息紅淚問:“青田幫賄賂官場之用心,比起正派,更像未成勢時候的大連盟。向他們尋求幫手,真的是個好主意嗎?”
息紅淚咬住下唇,顯然同樣猶豫,不得不以賭博般的決絕答:“要想替唐晚詞救下納蘭初見,我們只能賭一賭。季卷的爹因為總能搜集天下珍奇,現在儼然是官家眼中紅人,要是能說動她求一求她爹,向官家遞幾句好言,說不定納蘭初見真的可以活。”
被秦晚晴引至客房的兩人并不知息紅淚又說了什么,但季卷已大概猜出她的計量。她心思紛亂,不住權衡著兩種選擇,難以做出決斷,寧中則則打開窗戶,往下遠眺毀諾城中。
她望著城中女子往來,問季卷:“我看得出,你并非不想搭救受構陷之人。現在猶豫,是不愿得罪那傅宗書?”
季卷苦笑:“傅宗書久居朝堂,樹大根深,手下還蓄養一大批江湖高手,尤其此人心眼極小,睚眥必報,難以想象與他交惡的后果。”
寧中則道:“即使如此,你依舊沒有矢口回絕,自然是知道正義所在,不該袖手。”
季卷有些不好意思,撓撓后腦,咧嘴笑:“前輩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不愿拒絕,是因為我當真很想與毀諾城交上朋友。”
寧中則好奇:“此處雖然生活安逸,我見息城主沒甚么大志,怕是絕無向外擴張的野心的。你若真覺得為難,何必糾結于這一座城?”
季卷左右看看,從茶壺中沾了點水,以指在桌面作畫,畫了幅簡略的大宋地圖,對寧中則道:“前輩你看。若要自邊關起兵直上,后勤一線,無論怎么規劃,都必得從毀諾城周邊過。息紅淚的確選了個非常關鍵的地勢,不將毀諾城說動,那么糧草輜重繞路北上,損耗便會多上不少。”
寧中則奇道:“你要規劃北上做什么?”
季卷笑一笑:“前輩可知岳鵬舉一生所求,流傳于后世,被如何總結?”
季卷凝視著她的眼睛道:“‘還我河山!’”
寧中則駭然瞪視季卷,從后者臉上看不出一絲玩笑之意。她默然片刻,忽而堅定道:“既然如此,那么無論如何,也不可放棄毀諾城了。”
“即使會因此見惡于傅宗書?”
“或早或晚,你總是要得罪他的,但毀諾城這樣的朋友,錯過此次絕不再得。”
季卷若有所思,正待再說些什么,聽房門突被叩響,秦晚晴的聲音在其外響起,帶著些抑制不住的好奇,竭力裝作無事道:“季少幫主,打擾,有一封給你的信,送到毀諾城來了。”
季卷滿腹嚴肅思量立即被好奇沖淡了。她打開門,指指自己,疑惑道:“信?”
秦晚晴抿唇微笑,把手上薄薄信紙遞到她眼前:“是給你的。”她又強調道:“我絕沒有窺看,你盡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