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61章 臉紅
就在裴應川和秦小雙說話的同時, 他手中的那條大草魚忽然左右擺尾甩了起來,腥冷的水珠濺了孟冬一身。
見裴應川似在沉思,孟冬默默地走開了些, 就地拔了兩把干草擦了擦褲腿。只不過當他再度看向那亂動的大草魚時, 卻先注意到了裴應川滴著泥水的褲腳。
他們站了多久, 這水就滴了多久。現在已經積攢了一小洼了,風一吹還能蕩起一層水波。
這下他也顧不上打擾不打擾的事了, 徑直開了口:“裴大哥,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孟冬這略帶急切的聲音立刻就讓裴應川回了神, 他將手中的魚換到另一側提著, 下意識地便想去尋找他的身影。
“你的衣服需要換一換,若是晚了再生一場風寒就不好了。”孟冬暗自惱怒剛剛他怎么未注意。
“好。”裴應川微微一笑。看來這件事一打岔,孟冬都忘了趕著回去包餃子的事了。
“那我們快些。”孟冬小小地推了裴應川一把, 他是真的很怕再見到那個虛弱的裴大哥。
裴應川一邊連聲答應一邊加快了步速, 他的身體如何他自己當然清楚,只是沾了水并不會生病,孟冬卻并不知道,不過這番心意他很感激。
兩人提著魚準備離開, 卻在回村的路上被一位大娘給攔了下來, 說是想用兩塊豆腐換他們的一條鯽魚,拿回去燉給她的小孫女吃。裴應川和孟冬自然沒有拒絕。
在孟冬的催促之下, 兩人很快就回了草屋,裴應川先去了屋內更換下身的衣物, 孟冬則接了一盆水準備清理這幾條魚。
雖說屋里還剩下一些豬肉, 眼下離吃午飯的時間還早,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準備包餃子,但是孟冬認為, 既然這魚是剛撈上來的,當然還是要先吃最新鮮的。
他之前只見過別人殺魚,自己卻從未動過手,因此此刻還有些不知所措。
兩條淡黃色的鯽魚一入水便恢復了活力,孟冬還想伸手去抓,奈何魚身滑溜溜的,他只能拿過裴應川做東西剩下的小木方將魚一個一個敲暈。
正巧此刻裴應川換完衣物掀開門簾走了出來,一抬眼便是孟冬舉著木方錘魚的場景。他的動作并不熟練,不過每一下都做得既認真又用力。
看來孟冬比他認為的還要膽大一些。
“裴大哥,你小心些,要是砸出了血濺在你新換的衣褲上就不好了。”孟冬可舍不得讓裴應川的冬衣沾上任何臟東西,那可是他一針一線縫的呢。
“那我去燒些熱水。”如今天冷,裴應川也不舍得讓孟冬用涼水,他本想自己上手,奈何孟冬態度堅決,只能拾了幾根木柴去往泥灶那邊燒水去了。
等到熱水燒開之后,孟冬也已經將三條魚的魚鰓和魚鱗都處理干凈了,可是接下來要怎么做他卻有些不確定。
裴應川一邊切著姜片,一邊看著不斷做小動作的孟冬。他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一些疑惑,神情變來變去,時不時地還要看著那三條魚嘆氣。
“我來。”裴應川接替了他的位置,讓孟冬去了泥灶前烤火。
他手勁大,又經常使刀,處理起來毫不費力,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三條魚都已經被處理得干干凈凈。
那條草魚要先掛在外面讓它自然風干,過幾日再吃,剩下的兩條小鯽魚則是他們中午要吃的菜。
裴應川用小刀在魚身上劃開幾道小口,而后放了些基本的調料腌制著。雖然用鯽魚燉出來的湯很好喝,但是魚肉的滋味也很鮮美,他不打算浪費。
他忙著處理魚,孟冬則忙著給豬肉切塊。這些豬肉一直吊在草屋里,上面已經沾染了一層煙灰,不過肉仍好好的,沒有變質,只需要洗凈表面的煙灰依舊能吃。
他與裴應川已經打算好了,今天就先包白菜豬肉餡的餃子。
鯽魚腌制好后,裴應川繼續去給孟冬幫忙。一人揉面,一人剁餡,兩人倒也樂在其中。
約莫一個半時辰之后,辛勤了大半個上午的他們終于將所有要做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
二十來個圓滾滾的白面餃子正在火炕上的瓦罐里翻滾著,孟冬泡的干木耳也已經脹成了一大碗,就連之前從山里采來的山茱萸也被裴應川找了出來。
現在萬事俱備,等著鍋里的油變熱就可以炒菜了。
今日一共有兩道菜,除了魚湯外還有一道木耳炒肉,原先裴應川是想著做木耳肉絲的,奈何他與孟冬的刀工都不太行。
鐵鍋受熱,鍋內的油很快就冒起了泡泡,油熱之后,先將豆腐煎一遍鏟出,而后兩條鯽魚便一前一后下了鍋,滋滋啦啦的響聲伴隨著香味一起出現。
等到一側變得金黃之后便開始煎另一面,此刻魚肉也熟了七八成,之后再倒入準備好的熱水,隨意灑些鹽即可開始燜煮。
孟冬帶著小板凳在裴應川的右側坐下,全神貫注地看著他操作,他知曉自己廚藝不太好,便想著多看多學,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記著做法。
等到鍋內的水煮到差不多時再下入煎好的豆腐,讓豆腐入味即可。這樣做出來的魚湯簡簡單單,但也足夠鮮美。
等到所有菜色準備完畢,他與孟冬終于得了空能夠坐下休息。
“看來節日也不是那么好過的,裴大哥,我有點累了。”孟冬小聲道。
裴應川拍去他身上還殘留著的面粉,神色溫柔,“只累這一次,明年冬至我們提前準備好。今日確實有些匆忙了。”
“明年……”孟冬聞著魚湯的味道,心中滿是暖意。到明年……他希望明年也能有這樣香的魚湯可以喝。
“也不必等到明年,今年還有許多日子,我們慢慢過。”裴應川低頭注視著孟冬,看他不停顫動著的睫毛。
“好。”聽到他的回復,孟冬瞬間開心起來,也顧不上累不累的事了,一下子便從裴應川的懷里站起了身,“裴大哥,我不累了,我去把餃子盛起來。”
“好,那我去把菜端來。”裴應川學著他的語氣輕快回答道。
“糟了,我忘記給小野兔放干草了……”
今日的草屋,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
冬至過后,天氣的寒冷也有了具象。第二日清晨時分,裴應川頂著寒氣將草簾和竹門掀開一個小縫走了出來,呼出的熱氣立刻凝結成了水霧,隨后消散不見。
來到儲水的地方,將木桶上方的蓋子掀開,水面上已經結了一層冰,好在這冰并不算厚,他用竹勺重重一拍,桶內的冰塊立刻碎裂開來。
眼下這桶內的水還夠他們一天所用,不知道水洼那邊是不是也結了冰。若也是如此的話,只怕入了冬之后他們就要去河邊挑水了,不過河里的水不太干凈。
思及此他立刻拿著竹筒前往水洼邊查看。
原先這小水洼直接暴露在露天下,前些日子裴應川做了個擋板罩在了上面,以免太多的落葉掉入其中污染了水源。
掀開蓋板一看,果然如他所猜測的那般,水面上也覆蓋了一層薄冰,冰面上甚至有些草屑。不過上方仍然有細細的水流流下來,看來初冬時節這水洼還不會斷流。
裴應川取了水便先離開,邊走邊在心中謀劃著接下來這些日子的打算。在這里,他每天都要數著時間過日子,每日睜開眼便有要做的事。
徐夫子仍舊在養病,那本文經他也已經自學得差不多了,別的都不算什么大事。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快些讓孟冬搬到窯洞里去。
窯洞已經修繕完畢,這些日子天氣越來越冷,說不定什么時候便會下一場大雪,到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裴應川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抹愁意。異世生活,確實艱難。若是戶籍一事也能夠妥善解決,他倒是可以安心地和孟冬一起在草屋里過冬了。
斂去愁色之后,他提著竹筒回到了草屋,將剛接來的水全都倒在了水桶里。
“裴大哥,你回來了。我已經把火燃起來了。”孟冬揉著眼睛招呼道,他覺得下唇有種時有時無的痛感,揉完眼睛便伸出指尖點了點下唇正中間的位置。
干裂的地方被他一碰立刻釋放出疼意,孟冬吃痛收回手,只見指尖上還殘留著一縷血絲。
裴應川聽他吃痛,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見他望來,孟冬下意識咬緊了下唇。
“怎么回事。”裴應川牽起他手腕,視線落在他的指尖上,瑩潤的食指上沾上有一點鮮紅色的血跡,十分顯眼。
“不、不是。”孟冬想開口解釋,奈何每說一個字便疼一下,疼意越來越明顯,唇中更是火辣辣的。
“是這里。”他只好將手腕從裴應川手里掙脫開來,一邊躲避著他的視線一邊指了指自己的下唇,“是這里開裂了,不礙事。”
裴應川聽罷用掌心托起他的下巴掃了一眼。
“裂了個小口,先忍一忍,我去把那日買的脂膏找出來。”
“我可以自己來的,我知道在哪里。”
“好。若是還疼的話就少說些話,如果涂了這脂膏也未好轉的話我去村里尋溪哥兒,讓他開些藥。”裴應川松開手,掌心的觸感微涼豐潤,十分柔軟。
“少吹些風,要不然過幾日臉也要紅了。”他點一點孟冬的鼻尖。
第062章 第62章 恩人
“唔……”孟冬嘴疼, 不想說話。
他知道裴應川明日要進城里去,便想著今日拿著剩下的一些栗子去找裴容學做糕點一起拿去賣,怎么可能不出門吹風呢。
“明日再說吧。”忍著嘴疼說完這么一句之后, 孟冬轉身就跑, 也不敢與裴應川對視, 一臉心虛地跑進了草屋里找脂膏去了。
眼前的人落下話音扭頭便走,裴應川不用想也知道孟冬應當有別的打算。他收回目光, 嘴角升起一抹笑意。
今日是孟冬搬去窯洞里的日子, 為了以防萬一裴應川昨晚睡前就去了窯洞里將火炕燒了起來, 他在那里睡了半夜, 確認火炕保暖且沒有煙味之后才完全放了心。
早上兩人吃完飯后,裴應川便開始一件件地將孟冬的東西搬到窯洞里面去。見他如此忙碌,孟冬自然也不想閑著, 給自己涂了厚厚的一層脂膏之后他便放心地出了門, 跟在裴應川身后搬些小東西。
什么小陶碗,小花盆,他都仔仔細細地擦洗干凈后抱在了懷中,一路小心地去往窯洞, 挨個擺放整齊。
墻面上的小洞除了能放一些小玩意還能用來放油燈, 這樣夜里起來也不用抹黑去點油燈了,很是方便。
火炕上除了鋪著他的稻草床, 上面還有一層薄褥子,而后是他用花布做成的床單, 坐上去軟軟的, 孟冬也很喜歡。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里的小泥灶和火炕靠得有些近, 時間久了其他東西也會沾滿油煙。
不過很快他就想出了解決辦法,只要把草屋里的簾子拿過來擋在這里就好了。
于是孟冬便脫了鞋踩在小矮凳上用小木方敲著竹片, 墻面很硬,他敲了半天也只插進去一小半,只好歇一會兒攢攢力氣繼續。
砰砰砰的敲擊聲響了半刻鐘后,孟冬終于踮著腳尖把簾子掛了上去,多余的一片他讓裴應川拿去掛在了窯洞洞口。
洞外的簾子一掛,洞內立刻變得昏暗起來,不過孟冬此刻也忙完了所有事情。他坐在火炕上晃著腳,目光一一落在洞里的東西上。
有裴容送來的花,還有小雙和嬸子送給他的窩頭,裴大哥做的竹椅,還有小野兔……孟冬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和花布,心中滿是柔軟。這里的每一件東西,他都十分喜歡。
“收拾好了?”裴應川拿著一摞孟冬之前做好的小泥碗和小泥罐走了進來,隨手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裴大哥,你怎么把這個拿過來了,我本來不想要了呢。”孟冬見狀連忙起身把那些東西都裝到了小簸箕上。
他做的這些東西奇奇怪怪的,有些會漏水,有些丑丑的,沒幾個能用的。之前也只是放在土墻腳下用來放一些小野花的,沒想到裴大哥竟然把這個也拿過來了。
他知道裴大哥也會做,而且做得比他好多了。
“親手做的東西,總是要留下來的。”裴應川沒有直說,他只是覺得這些孟冬親手做的東西很可愛。
“我把火升起來,你來試一試。這樣晚上火熄了也可以自己添些柴。”
燒火炕要比生火麻煩些,孟冬毫無經驗,不一定能燒起來,因此需得裴應川教會他。
“好呀。”孟冬也顧不上那些東西了,隨裴應川一起蹲了下來。
裴應川先將木柴放在旁邊的灶里引燃,而后塞進了火炕下方,等到火旺起來之后,便讓孟冬開始添柴。因為留出的用于添柴的火口有些小,因此需要特別注意。
好在裴應川的指導下,孟冬很快學會了該怎么擺放柴火才能讓火燒得更旺的方法。
不過代價就是兩人被逃逸出來的煙嗆了個滿頭滿臉,蹲在一塊咳嗽著個不停。
“咳咳咳!”
待到煙霧消散之后,孟冬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坐在火炕上拿出帕子擦眼睛,裴應川則是半瞇著眼去窯洞外讓風吹去眼中的灰塵。
孟冬咳完正要洗帕子之時,卻見裴應川背下來的背簍有一小堆干枯的樹葉,他以為是什么引火的東西,隨意翻了翻,這才發現是原來他用來認字的葉子。
樹葉底下還有裴應川的書籍,孟冬認不全字,又放了回去,“裴大哥,這里有你的書,是不是拿錯了。”
“怎么了。”裴應川給孟冬遞來裝水的竹筒,順便接過他手中的書籍。
這些書除了他之前學習的文經和算經,還有之前買來的雜記。
看著這些書,裴應川想起了徐夫子,距離徐夫子稱病已經過了許久,不知道他現在病情如何,何大夫雖囑咐過他不要去打擾,但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裴應川心里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提起徐夫子,裴應川又記起了昨日遇見的那個同他一樣姓裴的老伯,小雙曾說是這位裴大爺救了他,既如此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拜訪一下這位老人家。
只是不知道這位老伯住在哪里,喜歡些什么。不如去問一問嬸子……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裴應川還是想好好謝一謝的。
眼下孟冬的東西都搬過來了,整理的事他不好插手,裴應川默默掃了一眼洞內的東西,計劃著下午去找饒嬸子問一問。
“是我放錯了地方,不過這本文經就先留給你吧,閑著無事時可以翻一翻,學些簡單的字。”裴應川把剩下的收了起來。
“嗯,好。”孟冬接過之后很寶貝地將這本書放在了床頭。
“裴大哥,今日中午我們就在窯洞里吃飯吧,就在這個小土灶上做,我來做。”
裴應川見他神色興奮,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好,我的嘴不疼了,我要去菜地里拔些菜回來……”孟冬心情很好,當即挎起小竹籃往外面走去。
他臉上和嘴上都涂有脂膏,而且下唇的裂口也止了血,就算吹了風也不會再開裂,既如此吃完午飯后他就可以放心地告訴裴大哥他要去找裴容的事了。
孟冬心里有著自己的小算盤。而裴應川又怎會看不出來。
吃完午飯后,兩人商議一番便一起下了山坡,直到走到村長門口才分開。
剛一走到,孟冬就挎著小竹籃迫不及待地跑進了裴容家的院子里,裴應川看到裴容出現才放心地收回了視線。
不過此時村長家里冷冷清清的,似乎沒有人在。
好在裴應川隔著院墻喊了幾聲之后,一個穿著厚重冬衣牽著個孩子的小姑娘打開了房門。
“娘,是冬哥兒的大哥,裴叔。”葉螢聞言把弟弟放下。
而她剛松開手,葉進就飛快地往外跑去,見到裴應川來他更是十分興奮,一直笑個不停。
“這孩子,就喜歡往外面跑,我看非得鼻子凍掉才好。”繞碧玉放下了手中的木盆連忙走了出來,“是裴小子,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葉進的小短腿跑得很快,眼看著就要跑出院子外,裴應川一把將他抱了起來遞給了葉螢。“嬸子,我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您打聽的。”
說起來饒嬸子和葉大叔教了他許多東西,裴應川很感激,他計劃著明日去城里給嬸子一些帶些東西。
“重要的事,裴小子你說來嬸子聽聽。”饒碧玉讓兩個孩子去屋里烤火,把裴應川引到了另一側屋子里。
裴應川也沒有耽擱,直言道:“嬸子,我想向您打聽打聽那位裴大爺,之前他幫了我一個忙,我想送些東西報答他。”
“原來是裴大爺,他住的地方很偏,也不常在家,時不時便要去城里去,一待就是半個多月,幸好昨日我在河邊看見了他,說是想要兩尾黑魚,只不過今年恰好沒捉到。”
饒碧玉也沒細想,繼續道:“裴大爺他性子有些古怪,不甚與村里人交往。這幾日他似乎和徐夫子一起住在何大夫那里,不知道有沒有回他家里去。”
“好,我都知曉了,多謝嬸子。”
“還有,裴小子,嬸子同你說一句,若你要找他,最好早上就去。”
“我都聽您的。”
說完這些之后,裴應川又與饒嬸子說了些關于天氣的事,之后便告別離開了。
打聽到這位老先生的住址和喜好,裴應川心中也有了些想法,之前這位裴大爺曾說要去看看他修的窯洞,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去,不如明日去城里時買兩尾黑魚,先去拜訪他。
裴應川匆匆做好計劃,便去了秦二郎家里去討那獾子牙去,正好明日進城同他那條蛇一起拿去買了。
只是待他走近秦二郎家時,只聽得前方傳來一陣又比一陣大的話音,其中夾雜著秦二郎的笑聲,不知發生了什么。
秦二郎的娘也就是于大娘,是個節儉慣了的女子。因此家里大大小小的東西都舍不得扔,全都堆在一起,整個院子看起來擁擠不堪,站遠些根本就看不到院子里的情景。
待他走近,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人忽然停了話音,一個兩個都看向裴應川。
“唉,裴大哥,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秦二郎原本還沒發現裴應川到來,還是旁邊的秦小雙見他來才拽了拽他的頭發。
“二郎,我是來取獾子牙的。這么多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裴應川不想打擾他們交談,退到了一旁的雜物后方避開了視線。
“這個……”秦二郎撓撓頭,一臉無奈,“是別的村的媒婆,不知道怎么打聽到了小雙的事,這是來說媒來了,我和我大哥怎愁著怎么把人弄走呢。”
“媒婆?”
“就是,離咱們村遠著呢,不知道是從哪得知了我們家的住址……”
聽著秦二郎的埋怨,裴應川看向院子里,果然有一位穿紅戴綠的婦人,不過看面容有些精明。
“裴大哥,你拿著快些回去吧,這媒婆只認錢不認人,若是讓她也盯上你可就麻煩了。”秦二郎匆匆交代完,便又趕回了院子里去應付人了。
裴應川收好那幾顆牙,轉身離開。
第063章 第63章 暴露
“快些進來, 外面冷。”見是孟冬到來,裴容連忙打開房門讓他進去。
“嗯。”
孟冬一進門便感覺到了一股暖意,裴容的房間里多了一個小火爐, 此刻火爐上還放著幾個窩頭。
“要不要嘗一嘗, 是我新做的, 還是帶餡料的。”沒等孟冬拒絕,裴容便把孟冬領到了火爐邊坐下, 順勢遞給他一個窩頭。“還有些燙, 等涼了再吃。”
孟冬把窩頭放在掌心看了又看, 裴容做的窩頭比他做的要好看多了。咬下一口里面的餡料咸香四溢, 非常好吃。只不過他覺得下唇又有些疼,但也沒怎么在意。
“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
“我來是想請教做糕點的事的, 就是之前你說的那種栗子糕, 我把所有的栗子都拿過來了,若是還需要別的我這就回去拿。”孟冬解釋道。
“原來是這個,這個好辦,前幾日我試著做了做, 正好今日可以來教你。”說罷裴容有些為難, “不過今日不好在我這里做,這樣吧, 我們把東西拿上,去草屋里好不好。”
裴容主要是不想讓他的家人看見。
“好。”兩個小哥兒一拍即合, 孟冬幫裴容一起收拾好東西, 兩個人便一起去了草屋。
一到山坡下孟冬便同裴容一起先去了窯洞, 那里的灶臺尚未熄滅,現在還有火, 正溫著水。
兩人把灶臺收拾干凈,又搬來桌子,將各種需要的東西都擺放好,這才開始動手。
原先裴容就有做些糕點去賣的打算,只是這幾日他在忙著做布棉鞋,倒是忘了這一茬。
白面,糯米,豬油,雞蛋,甚至還有裴容夏天里曬的干花全都一一擺開,裴應甚至還找出來了一個糕點模具。
“這些栗子省著些用的話能做好幾十個,若是賣五文一塊,也是能賺幾個銅板的。”裴容一邊說一邊敲碎雞蛋。
只不過他做著做著便覺得有些不對勁,看著面前認真剝栗子殼的孟冬,裴容忍不住盯著他的下唇看了又看,那里怎么會有血漬。
“冬哥兒,你抬起頭來,讓我看一看。”
“怎么了。”聽見他的話孟冬雖然疑惑卻仍照做。
“你這里又開裂了,再晚一些血就要滴下來了,難道你就沒覺得疼。”裴容連忙把帕子遞給了他。
“我還沒發覺呢,明明早上的時候血都止住了,而且還結了痂,我以為都快好了呢。”
“真是個傻哥兒,我來給你涂些豬油。”
“不用了,裴容,我這里有擦臉的脂膏。擦一擦就好了。”孟冬把裴容的帕子收了起來,他怕弄臟了血跡不好清洗。
他原本還以為只要結了疤就不會再開裂了,若是讓裴大哥看見,只怕他明日真的出不了門了。
“除了要涂些東西,還得多喝些溫水,少吹風,烤火時也不要離火堆太近。估計你大哥已經交代過你了,我就不多說了。”
裴容攪著陶碗里的雞蛋,忽然出聲:“糟了,我忘記拿糖了,冬哥兒,你這里可有什么糖。”
“有的,我記得在草屋火坑旁邊的背簍里。”話說完孟冬也感受到了疼意,這傷雖小卻很麻煩。
“你別出去了,我去拿。”裴容放下手中的東西,擺擺手離開了。
裴容走后,孟冬用手輕探那裂口,這才發現是那血痂突然裂開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吃東西時蹭開的,還是因為他話說得太多,又吹了風。
他放輕動作,坐在竹椅上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然而他剛坐下沒多久,只聽得背后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孟冬以為是裴容,便沒有起來迎接,仍舊坐在那里擦血跡。
“我回來了。”
是裴大哥!孟冬被這話音嚇了一跳。
“怎么擺了這么多東西,是要做些什么嗎。”裴應川一進來便看見了一桌東西外加兩把椅子,一看便知來了客人。
只不過孟冬正背對著他做些什么。
“裴大哥,你回來了。”既然人已經回來了,孟冬也不再遮掩。他唇上這裂口也遮不住,裴大哥知道便知道吧,也確實怪他粗心,沒有注意。
孟冬的話音悶悶的,有些奇怪。裴應川走近他身邊關切出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沒有,是之前的裂口又出血了。”
裴應川的目光落在他沾血的唇上,這次不像是裂口出了血,倒像是血痂破了個口。“是不是要比之前疼一些。”
“跟我來。”沒等孟冬回復裴應川就牽起他的手把人帶到了灶臺前。
“用干手帕擦會疼,先別擦了,也不要說話,我去蘸些溫水。”
孟冬乖乖地點了點頭。
裴應川拿過他的手帕,將灶臺上的溫水倒出來一些,而后將手帕打濕,疊出一個適合擦拭的形狀,一手扶住孟冬的下巴,另一只手則動作溫柔地替他擦去血跡。
他的動作很輕,孟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疼意,相反的,那處地方暖暖的,比之前要好受了許多。
不過這種姿勢的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雖然裴應川的動作很認真,孟冬還是有一些害羞,不敢與他眼神對視,奈何他的下巴正被人托在手中,只能心虛地盯著裴應川的下半張臉看。
裴大哥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頭發也長長了,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滄桑了許多。
孟冬看著看著忽然記起一事來:裴容還在草屋里呢,若是他過來看見這一幕的話,定會發現他與裴大哥的事的。
然而下一刻他眼神一瞥,正巧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裴容。也不知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孟冬一下子不知要如何反應,他想不出要以什么樣的借口解釋,只能先扭過頭拒絕了裴應川。
此刻裴容正拿著飴糖笑瞇瞇地看著孟冬動作,其實他早就發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端倪,只是未曾深想過罷了。
裴容向著孟冬眨了眨眼,而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他不想打擾裴應川給孟冬上藥。
他們倆這一來一回的交流裴應川自然也感受到了,不過他也未出聲解釋。
他與孟冬的事,裴容應當早就有所察覺,也不必再瞞著他,而且這件事知道的人會越來越多,不需要故意遮掩。
“好了,我去把之前治傷的藥拿過來,敷在傷口上止血。”之前孟冬受傷的時候,溪哥兒曾給他開過愈合傷口的藥粉,現在也能用上一用。
“好……”孟冬接過裴應川遞來的溫水,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唇。
那邊裴應川剛走,這邊裴容就快步進了窯洞。他將飴糖放下,而后開始攪拌之前準備好的雞蛋,“你這傷啊還是快些好吧,我都替你著急。”
“裴容……我沒有想要瞞你的。”孟冬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洗干凈手之后便給裴容幫忙。
“這種事沒有什么瞞不瞞,你與裴大哥只要明白自己的心意,日子越過越好我就放心了,別的我都不在意。”裴容對感情也有自己的見解,在這一方面他是個隨心的人。
秦二郎對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也許換了旁人早就忍不住軟磨硬泡答應了下來,但是裴容不會,只要不合心意,他便不會接受。
“嗯。”孟冬對著裴容笑了笑。
“好了,你先等著裴大哥給你上藥吧,栗子也不用剝了,我直接放水里煮一煮,到時候再剝。”說罷裴容便麻利地燒起了火,揉起了面。
見他如此,孟冬也不想耽誤時間,匆匆地讓裴應川給他上好了藥,而后立刻跑到了裴容身邊,兩個人聚在一塊忙碌著。
裴應川看著兩人的背影,收好藥粉,去了草屋忙自己的事情。
這段時間他都沒賺什么錢,前幾日買來的農書他倒是看了個七七八八,明日進城倒是可以找一找關于木工的書籍,這樣整個冬日他便可以留在草屋里學習,精進手藝。
如此想著,裴應川便提起柴刀往小河邊走去,他要再砍些竹子回來。
窯洞內,經過半個小時的忙活之后,裴容和孟冬終于準備好了所有東西,可以開始上手做糕點了。
他們已經做好了外面的面皮,以及栗子餡料,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面皮包住餡料,并做出一個好看的造型。
裴容把唯一的一個模具讓給了孟冬,他自己則用手包,一手搓圓餡料,一手搟平面皮,隨意一包就是一個圓圓胖胖的糕點了。
孟冬看著那圓圓的糕點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之前裴應川曾經采了許多的山茱萸果,那些果子已經曬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拿來放在糕點上當做裝飾。
他把想法告訴了裴容,兩人商議了之后決定試一試。之后孟冬便去草屋里把剩下的山茱萸全都拿了出來,兩人隨意灑了一些,覺得這方法還可以。
除去用模具做的,剩下的圓形糕點上他們都撒了一些山茱萸果子,看起來確實更加好看了些。
“等到裴大哥閑暇的時候,我就請他幫忙多做一些模具,這樣我們就能多做幾個花樣了。”
“當然好。這樣既省時還省錢,先替我謝謝裴大哥。”裴容還真沒有想過請人做模具的事。
第一鍋糕點剛蒸好出鍋時,裴容拿出一個掰成兩半同孟冬分了。
“試一試,怎么樣,有沒有栗子的香味。”
孟冬聞言小心地咬了一口,外面的面皮是微甜的,內里的餡料又香又軟,既有油香也有栗子的清甜,比之前裴容做的栗子餡的桐葉糍粑還要好吃些。
“嗯,我喜歡這個。”
“那就好,這樣就不愁賣了。”
“裴容,明日我大哥要進城,我們能不能和他一起走。”
“當然可以,還多一個人幫忙照料,反正糕點什么時候都能賣。明日我們就在窯洞這兒見面,把東西都收好再走。”
“好!”孟冬很是興奮,他也可以做東西來賺錢了。
第064章 第64章 有鬼
次日, 天光未明,四下寂靜。孟冬早早地起了床準備著。
他臨睡前還記掛著要去城里賣糕點的事,又因為剛換了個地方, 夜里睡一會兒醒一會兒, 難受極了。好在窯洞里很暖和, 他也沒有凍著。
“裴大哥,這些油桐果是不是有些少, 榨油坊的人會不會不給我們榨呀。”孟冬蹲下身抓了一個油桐果子, 瞧了又瞧, 順便小小地伸了個懶腰。
“若是他們不愿意的話, 我們出錢就是了。”裴應川打開蓋子看了看竹筒內部盤起來的蛇身,將其放進了背簍最底部。
他將孟冬昨晚送給他的手帕遞還給他,“先戴好。暫且當個面巾用。等到進城的時候再買一頂帽子給你避風。”
“好。”孟冬沒有拒絕, 他知道他這傷本就最怕冷到吹風。
“系好了, 裴大哥,我們去村口等裴容吧。”他將裝有好點的小籃子輕輕地抱在懷里,聲音悶悶的,與平日大不相同。
他的下半張臉被暗色的布包得嚴嚴實實的, 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 此刻這雙眼睛正關切地盯著懷中的小籃子,十分專注。
裴應川替他撫平帕子上的褶皺, 而后又將繩結放松了一些,以免給他的臉頰留下紅色的壓痕。“不用去了, 裴容來了。”
“好, 那我們去找他。”
“裴大哥, 孟冬,是我來晚了, 東西都收好了沒?”裴容今日換了一身淡黃色的冬衣,在一片朦朧的天色中十分顯眼,也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活潑了許多。
“收好了!”是孟冬的聲音。
“那就好,那咱們直接就去吧。我今日帶的還有一些別的。”
如此三個人也不再閑聊,急匆匆地下了小山坡便往大路走去。今日可沒得牛車坐,走著去要花好些時辰,誰也不想耽擱。
初冬的泥路被因為上了凍變得硬邦邦的,路上還有許多的車轍印記,三個人以最快的步速奔波了許久,還是花了約兩個時辰才走到了城門附近。
幸好他們出發得早,這會兒雖然已經太陽高懸,城里仍有許多人,大集還沒有散。
走到城門口時,裴應川本想去李老伯的攤位上買些餅子充饑,不過他發現那位老伯今日并沒有出攤,周圍的流民也消失了大半。
小溪村離城里較遠,消息不及時,看來這兩日又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裴大哥,既然這那位老伯不在,我們便去旁邊買些熱湯面吧。”裴容就近選了個小攤。
“好。”一行三人便在路旁找了個破桌子坐下。
“裴大哥,我和裴容在城門口支一個小攤子就好了,到時候你賣完了就來找我們。”
“好,我很快就會回來,不會讓你們久等的。”
“嗯。”
談話間,裴容已經接過了攤主婆婆手中的熱湯面,飛快地跑回了位置上,“冬哥兒,這兩碗是咱們的,裴大哥,你的自己去拿吧。”
一碗熱湯面五文錢,面少湯多,除去這些還有一筷子的青菜。不過好在這湯底是骨頭熬的,喝起來也頗有滋味。
面湯下肚,三人便覺得起早趕路的寒氣都消散了大半。
與此同時,小溪村里。
“小叔,我要出去玩了。”秦書賀把布包藏進了冬衣里,一面注意著秦小雙的動作一面快速地向門口溜去。
“你問你爹爹去,我可管不著。”秦小雙正忙著曬衣服,哪里能注意到秦書賀說要去哪玩的事。
“爹知道的,我走了。”見秦小雙沒有注意到他,秦書賀打開院門,頭也不回地溜出好遠。
“快來,山子,我們快些去,要不然晚了我爹就回來了。”他偷偷溜到一處草垛里,一見到等在那里的王小山便立刻催促人跟他走。
“我都等了有一會兒了,不過那地方真的沒人發現嗎,要是我們去了都被別人摘完了怎么辦。”
“我說沒人就是沒人,要是有人去的話上次我早就帶著葉思流和他大哥去了,怎么可能只喊你去。”秦書賀掏出小布包背在身后,“說好了我分一大半,你分一小半。”
王小山覺得這樣也行,便拿出從家里灶臺下偷出來的冒著煙的木棍,和秦書賀一起烤起了火。
他們倆甚至還用稻草綁了一個火把,躲在草垛后面商量了許久之后便從小路跑進了山里。
山里寒氣逼人,秦書賀一邊檢查他做的記號一邊領著王小山往山里走去。
他記得要往村里人采菊花的地方去,就在一個小山坡后面,那里有一棵野毛桃。野毛桃果子外面的皮是黃色的,還有許多毛毛,結的果子有酸有甜,而且就只他發現的這一棵樹的果子甜,其他都是酸的,特別難吃。
秦書賀早就想進山去摘果子了,可是他爹管得嚴,他又怕果子被別人摘去,這才忍到現在。
他在前王小山在后,兩個人一路磕磕絆絆地終于來到了秦書賀做記號的那塊地方。
“你等著,我去摘,掉到地上的你都撿起來。”秦書賀說著便飛快地爬上了樹,論爬樹,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比不過他。
王小山曾經聽大人說過,這附近有狼窩,會吃人,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圍著那棵野毛桃樹打轉,不敢多跨出一步。
由于帶來的布包很小,一會兒便被秦書賀裝滿了果子,他手上臉上都是果子上的毛毛,癢極了。
“小山,你回去再拿個竹筐唄。”他趴在樹干上向下問道。
“可是我認不得路怎么辦。”王小山可不敢獨自一人在山林里走路,要是迷了路被狼抓去吃了,到時候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算了,你膽子真小,你就在這樹下等著,我回去拿。”
“我、我也害怕。”
“怕什么,你就去樹上坐著我。”
一想到要一個人在山里待著,王小山更怕了,他連忙用衣服兜起地上的果子,小聲說道:“我就要這些,樹上的都是你的,我不要了,我要回去。”
“你比葉思流膽子還小。”秦書賀雖然氣憤王小山毀了約,但也不敢真的讓他留在這里,只好匆忙下了樹,背著小布包把王小三帶出了林子里,隨便還從他懷里搶了幾個果子當做違約的代價。
把小布包里的果子藏到草垛里,他又回家取了個舊背簍,一個人進了山。
他這一路走走停停,不斷張望,想要再找些別的果子。
“有人嗎……人……”
突然,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了一陣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好似是從地里傳來的。
秦書賀背著背簍一動也不敢動,直到人聲再次響起,他離開撒腿朝著反方向跑去。
“救命啊,有鬼啊,爹!二叔!”他越跑越快,越怕越急,甚至連路都不敢仔細去看。
“撲通!”
“二——”
只聽得一聲悶響,秦二郎連人帶背簍摔進了一個大坑之中,不過因為那背簍的緣故,他整個人恰好被卡在其中。
突如其來的遭遇讓秦書賀慌了神,他蹬著腿劇烈掙扎,周圍的土塊簌簌掉落,哭聲也越來越大。
“你聽見沒,好像有小孩的聲音。”一個閉著眼的男人正半死不活地虛弱開口道。他的旁邊坐著一個高大的年輕漢子。
“好像是……我去看看。”剛剛折返回來的年輕漢子不得不再次起身查看。
“看什么……孩子也救不了我們……”正閉眼休息的男人說完后便沒了力氣,躺在地上歇息。
那個高大的年輕漢子名叫周平,他身側躺著的那位名叫嚴志武。
之前南溝村傳出來這山上有野豬的事,他們二人便收拾東西進了山,后山很大,他們一路循著蹤跡來到了小溪村這里。野豬算是野味,誰打了就算是誰的,因此也算不上是越界。
原本二人以為這山上的野豬還小,沒什么威脅,誰料卻看到了一只正在覓食的成年野豬,兩人狩獵未成,反倒被野豬追著跑,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雙雙掉入了這深坑里。
這深坑并不算太深,只是周圍都是濕滑的土壁,他們試了任何辦法都沒逃出去,這一困就是好幾天,眼下兩人身體虛弱,又餓又渴,幾乎是等死的狀態。
逃是逃不出去了,只能寄希望村里的人能來找他們。
周平扶著洞壁,循著聲音進入了另一處漆黑的洞內。
這深坑內有許多狹小的洞穴,每個洞穴都通往不同位置,里面黑乎乎的,有些還積著水,又濕又潮。
他用石頭在洞壁上劃上一道深痕用以當做記號,一路循著聲音轉了兩轉,終于見到了一處光亮,自然也看到了頭頂上正在掙扎的秦書賀。
“孩子,你、你先不要動了!”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泛著回音,秦書賀聽著與鬼叫無異,他拼了命地想要掙扎上去,誰料洞壁一滑,整個人掉了下去。
周平來不及去接人,秦書賀就連人帶背簍摔進了水里,好在這水不深,他人又小,下面墊著個背簍,除了頭有些疼,別的都沒什么大礙。
周平把摔暈了的秦書賀扶起來,帶他走出水洼。
“你是哪家的孩子?”
秦書賀一動也不敢動地看著眼前披頭散發的男人,直到對方開口他才哇一聲哭了出來。
“爹……”
“別哭了,你和我一樣,都掉進了這深坑里。”周平也沒什么力氣勸他,只能等人哭夠了再說。
秦書賀扯著嗓子嚎了半天,終于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來不是鬼,是另一個掉進深坑里面的人。
“我、我是小溪村的,我要回去,我要我爹。”
他正說著,忽然瞥見陰影里又走出一個漢子。
“周平,你救了這孩子也無用,都是與我們一起等死罷了。”嚴志武用手舀了一點水,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沒忍住喝了一點。
第065章 第65章 賣蛇
“別喝了, 這水喝了上吐下瀉的。既然這孩子也在這里,那么小溪村的人自然會來尋的。”
“他們來了就會救我們了嗎,說不定到時候你與我都被餓死了。”
“我這里有、有果子, 你們要吃嗎?”秦書賀不是很清楚兩個村之間的舊事, 他只是覺得這兩人臉色很白, 沒有力氣,好像快死了一般。
“你有果子, 在哪?”嚴志武一聽便甩開手中的水, 踉踉蹌蹌地爬了過來。
秦書賀捂好衣服, 從荷包里掏出了幾顆果子遞給他們。
周平看著秦書賀衣服下仍有圓圓的起伏, 有些擔憂,他害怕嚴志武為了這些吃的會對這個孩子不利,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會在這里待多少天。
他接了果子把這孩子推到了洞穴一角蹲著, 抬頭看了眼天空, 寄希望于小溪村的人。
幸好二人吃完秦書賀帶來的果子后也恢復了一些力氣。
周平看了看縮在墻角哭泣的秦書賀,忽然記起了家里人。
進山打野豬這件事,他的家里人都知道,而且臨走時周平還特意交代過, 他這一去要好幾天, 讓家里人放心。卻沒想到自己被這深坑困住,說不定家里人還在等著他的好消息。
“你來, 我們先去沒有水的地方。”周平有氣無力地喊著秦書賀。
“好,你們不要吃我。”秦書賀甩了甩身上的水漬一邊發抖一邊起身跟著周平離開。
他們二人走后, 嚴志武不得不起身一起離開。
洞穴里的水冰冷刺骨, 每走一步都讓他們三人心尖發顫。
周平原本準備原路返回, 誰料之前做好的記號再也摸索不著,嚴志武本就是跟著他來的, 當然沒做記號。因此他們只能胡亂向前走,不過這洞越來越狹窄,他們不得不彎著腰前進。
走了一刻鐘之后,周平便聽見最前方的那孩子忽然大叫出聲。
“前面有光!很亮!”秦書賀欣喜地說道,他個子小,力氣多,雖然害怕,卻也只能跑到最前面為三人探路。
“我看到了,前面還有樹根!”
“哪里?”聽到此話,跟在最后的嚴志武立刻加快了步速。
三人走到一看,他們不知來到了哪個深坑的最底部,洞壁上不再是濕潤的泥土,而是料峭的石頭和盤旋的樹根,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
“這有個小鞋子。”秦書賀撿起旁邊的石頭縫里已經褪了色的紅色虎頭鞋。
“鞋子?”周平還以為是大人的布鞋,誰料接過一看竟是一只孩子的虎頭鞋。而且這虎頭鞋他看著非常眼熟。
“志武,你來看看,這鞋樣和繡花與我的那雙一模一樣。”
“你的那雙不是許大娘給你做的嗎。”許大娘就是周平的奶奶。
“是,所以我說是一模一樣。”想及此,周平忽然記起他娘曾經告訴過他的那件舊事。
他奶奶做的虎頭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而且這雙鞋看著已經非常舊了,不知道在這里待了多少年。
“之前小溪村的人沒來的時候,這不也是咱們村和另一個村的地界,許是誰家扔了不要了。你奶奶手藝這么好,村里哪個孩子沒有一雙她做的虎頭鞋。”
周平收好虎頭鞋,沒有再說下去:“不說這個了,你看看我們踩在石頭上抱著樹枝能不能上去。”
他們所處的深坑積水比之前少一些,不過依稀能夠發現積水沖刷的痕跡。
嚴志武與周平一邊商量一邊觀察著地形,最終他們決定由周平托底,嚴志武踩在他身上增加高度,而后再試試能不能扒住石壁爬上去。
兩人試了又試,奈何仍舊夠不著石壁和樹根。
周平看了看蜷縮在一旁發抖的秦書賀,把人抱了起來,“等會兒你就踩在我們倆身上向上爬,要是能夠住那上邊的樹根你就得救了。”
“這孩子能行嗎?”嚴志武可不敢相信這小毛孩,“要是他沒扒住掉下來了怎么辦,要是他上去了不找人來救我們——”
“一個小孩子,總不能讓他跟我們在一起等死,試試吧。”周平也累了,趁他現在還有力氣,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好……”這洞內過于寒冷,秦書賀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他后悔極了。
說罷周平和嚴志武便靠著洞壁站了起來,秦書賀扒住兩人慢慢地向上爬,奈何他手腳冰涼,爬了好幾次才成功地爬到嚴志武的肩頭上。
他一邊發著抖一邊從嚴志武的肩膀上站起身,雙手死死地扣住洞壁上的泥土,不敢有半點分心。
等到身體平穩之后,他看了看上方不遠處凸出來的樹根,心一橫便跳了過去。
只聽得幾聲撲通過后,他身上藏著的果子全都掉進了水底,他的一只手臂也抱上了樹根,只不過半邊身子正在半空中晃蕩。
“志武,快伸手去托一托他。”
眼看這孩子只差一步就能上去,嚴志武也不敢耽擱,伸出胳膊托住他的鞋底,把人往上送,不過就因為托這一下,他與身下的周平全都失去了平衡跌進了水里。
秦書賀卻因為借了嚴志武的力一下子拽住了樹根,他使出平時爬樹的力氣,雙腳蹬在洞壁上,慢慢地向上爬著,眼看著離洞口越來越近。
一下兩下,憑著體重輕和常年爬樹摘果子的優勢,秦書賀很快就爬到了距離洞口半米的距離。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了旁邊的石頭上還掛著一件小衣服。
終于,在快失去力氣之前,秦書賀的一只手扒在了洞口上。再然后他便一個翻身回到了地面。
“你們等著,我、我去找我爹回來救你們。”秦書賀說著把身上的果子全都扔進了洞底。
周平撿起剛剛被秦書賀扒拉下的舊衣,又看了看之前的虎頭鞋。這兩樣分明就是孩子的東西。
城里。
裴容和孟冬在一個賣油果子的攤位旁支了個小攤,兩人把用模具做出來的糕點放在最外側,而后才是用紅色茱萸果子點綴的那些,小攤邊上則擺放著裴容之前釀造的各種果酒。
“要不要嘗一嘗,是酸甜的,沒有酒味。”裴容拿出用來試喝的一小壺酒,用竹杯給孟冬倒了一些。
“好呀。”聽裴容說沒有酒味,孟冬便取下臉上的手帕放心地接過了。
果酒一入口先是一股奇怪的味道,不過喝下去之后這股味道就變成了酸甜的滋味,雖然不合孟冬的口味,但是他覺得比之前在桑哥兒家喝的那種要好喝一些。
“怎么樣,你說我定價三十文一壺行不行。”
裴容準備的壺也是用竹筒做的,容量不是很大,孟冬覺得也算劃算便點了點頭。“嗯,可以,要是我喝了一定會買的。”
“這糕點怎么賣。”他們兩人正商議著就見一年輕漢子同一位小哥兒來到了攤位前。
“最外面這些是五文一塊,帶有紅果子的則是七文一塊。這紅果子滋補養神,最適合小哥兒和女子吃了。”裴容一開口便把糕點的價格提升了兩文。
孟冬看得驚訝,不過也在一旁不斷地應和著。“這里還有用李子釀的果酒,甜甜的,可以配著栗子糕一起吃。”
聽他們二人說完后,那個小哥兒最感興趣的居然是旁邊擺放著的果酒,他接過裴容遞來的小杯子嘗了一嘗,覺得滋味不錯,便問了價格買了一壺。
“小哥兒識貨,這一壺三十文。”裴容把酒壺擦了擦放入了小哥兒的籃子里。
見此那位小哥兒旁邊的漢子也指了指有紅果子的糕點,“這個先包五塊吧。”
“好。”孟冬得了話便開始用油紙包裝,裝好了遞與那漢子,收了三十五文錢。
等到兩位顧客雙雙離開后,他與裴容不由得都露出了笑容。
“沒想到剛擺好就能賣出這么多,冬哥兒,你算錢倒是比我快多了。”
孟冬將涼透的雙手放在面頰上取暖,聞言解釋道:“之前裴大哥要學算經,我跟著學了一些……算不得什么的。”
“怎么就算不得什么了,這說明你是個聰明的小哥兒。”裴容毫不吝嗇地贊美道。
再說裴應川這邊,他進了城第一件事便是打聽了賣肉的市場,一路加快腳步趕往那里,也是他運氣好,趕在收攤之前買下了一大一小兩條黑魚,花了一百多文,這魚不常見,因此價格貴了一些。
買了魚之后,裴應川依照謝小三的話,在肉攤附近找了個空地放下了背簍,直接擺起了攤,當然也交了攤位費。
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后,便把處理好的銀環蛇擺在了攤子上。
這蛇已經死去了兩日,身子早已僵直。不過好在之前已經給它定了形,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這條蛇的外觀,這樣可以賣出一個更高的價錢。
他剛將蛇放好,周圍便涌來一大批來看熱鬧的人,一個兩個圍在他的攤位打聽起他這蛇是怎么抓來的,當然也有一些認識這種蛇的,一邊稱贊裴應川膽子大,一邊悄聲問他多少錢能賣。
其實裴應川也不知道該定多少價格合適,來問價的有許多人,他卻從未開口說過價格,先讓這些人自行抬價。
不過問價的人一多,他心里也有了個大概價格,這些人中,給價最高的便是三兩銀子,最低的則是一兩銀子。
旁邊時不時還有一些進城賣野味的獵戶前來打探消息,問他是從哪里抓來的,還說讓他不要輕易賣掉,這東西蛇膽蛇毒都值錢。
第066章 第66章 帽子
熱鬧看夠后, 周圍聚集的人慢慢散去,只有零星幾個人還在觀望,裴應川看過, 留下來的這幾人都是之前開過價的。
趁此機會他便把之前撿來的獾子牙也拿出來擺在了一旁, 看看是否有人來問價。
裴應川依稀記得, 這獾子牙一般是當做文玩出售,很少用作他用, 不過擺在攤位上也好過一直留在家里無人問津。
來來回回經過了好幾撥人來問價之后, 一個蓄著胡須的中年男人最終出了三兩并五百文的價格, 與他拉扯了一番之后, 兩人最終以三兩并八百文的價格成交。
將蛇賣出去之后,攤位上就只剩下幾顆不起眼的獾子牙,當然裴應川也收獲了幾道覬覦的目光。
察覺到有人盯上了他之后, 他便將攤子一收, 迅速地隱匿進人群之中。
背簍里還有之前孟冬與裴容撿來的油桐果子,裴應川去了另外一條偏僻街道打聽之后才得知,榨油坊就開在離城門口不遠的地方。因此他便改變了計劃,準備先去給孟冬買一頂帽子。
街上行人漸少, 周遭的叫賣聲也漸漸停息, 算算時辰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裴應川去往書店買了兩本書,一本是類似三字經的啟蒙書籍, 一本則是關于木工技藝的工具書。
做完這些后,他便調轉方向進了一家賣飾品的鋪子。
這家鋪子里除了各色各樣的發帶、首飾, 還有許多手帕鞋襪之類的東西。
見他進店, 立馬便有小二迎了上來, 問清楚裴應川是要買帽子后便帶他進了最里側的柜臺,那里陳列著許多造型可愛的帽子。
剛剛入冬, 店里的皮毛帽子很受歡迎,因此陳列的帽子里大多數都是毛茸茸的,看著十分柔軟。
裴應川一時有些挑花了眼,他不知孟冬喜歡什么樣的,猶豫著要不要先去把孟冬帶來。
他沿著柜臺一頂一頂看去,小二見他瞧得認真便也沒有打擾,忙著去招呼別的客人。
許是太多顏色看著雜亂,裴應川的目光落在柜臺外側,一頂鑲著一圈白色絨毛的皮毛帽子上面。他拿起之后放在手中試了試觸感。
絨毛的長度適中,柔軟保溫,卻又不會太過厚重,很適合孟冬。
裴應川花了兩百文買下了這頂帽子,而后又花了六十文給孟冬買了一副厚實的手套。
后來他又去旁邊的柜臺看了看,給嬸子家的螢兒買了一個墜著珠子和毛球的發帶,臨走時去旁邊的鋪子給進兒帶了些糖果子。
……
“沒想到今天只剩下這幾塊糕點了,看來大家都是喜歡花樣多的那一種,看來日后不需要做那么多模具了,放點紅果子就行。”
裴容歡快地將剩下的三五塊糕點和周圍的攤主們換了些別的吃食,有糖葫蘆和油果子。
“這個給你,我不愛吃山楂。”
孟冬幫他把果酒收好,接過了裴容遞來的糖葫蘆。
“裴容,我們來算算錢吧。”他咬下一顆糖葫蘆,正準備坐下卻突然被這糖葫蘆酸倒了牙,顧不得太多的孟冬只好找了處亂草堆把山楂給吐了出去。
也不知是何原因,他吃的這一顆山楂特別的酸,雖然只咬了一口卻也讓他緩了許久。
“是我不好了,冬哥兒,快喝些這個。”裴容見狀立馬把果酒遞到了孟冬身邊。
一大口果酒下肚,那股酸意終于消退了許多,只不過很快孟冬覺得自己的肚子也難受了起來。
“出什么事了,哪里不舒服。”裴應川剛到,只看到了孟冬捂著肚子不舒服的場景。
“沒事,剛剛吃到了一顆特別酸的山楂。”
見他吐得如此難受,那位賣糖葫蘆的小哥兒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把自家的飴糖送了過來。
裴容沒有客氣,接過來送入了孟冬嘴邊。“先吃些糖壓一壓。”
孟冬本欲開口拒絕,誰料剛一張嘴唇邊就被送來一塊飴糖,他雖無奈卻也只能張嘴含下。
“已經沒事了。”孟冬咳嗽了兩聲,他還有一點點的不舒服。
“你愛吃甜的,受不了酸的。”見他面色恢復如常,裴應川松開攬著孟冬的手,提起了旁邊他剛剛扔下的背簍。
“我猜也是。這果酒就有些酸味,冬哥兒就不愛喝。”裴容也把攤子收好,幾人準備一起返程回村。
孟冬走在他們兩人中間,一會兒看看裴應川一會兒看看裴容。他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發現他受不了酸味的,裴大哥還知道他喜歡甜味的……
沒等孟冬想明白,一頂漂亮的白色帽子就落在了他的頭頂,帽子很輕,也很柔軟。
“這是……”
“戴上帽子便不會吹風受寒,也不會頭疼。”裴應川動作輕柔地撫平了帽子上的折痕。
聽他如此說,孟冬心虛地摸了摸下唇上的血痂,還好,沒有再次開裂。
“裴大哥,蛇可賣出去了。”裴應川抓到了毒蛇的事秦二郎已經告訴了他,裴容也希望他能將蛇多賣些錢,這樣便能和孟冬一起過個好年。
“嗯,還是聽了謝小三的主意,去了賣肉的鋪子旁邊擺了攤。”
“那就好。”孟冬也替他開心,悄悄地牽住了裴應川的右手。“那些油桐果子呢。”他第二關心的就是這件事了。
“我看只有那么一點,榨油坊不一定愿意給榨。”裴容還有些不確定。
“確實是這樣,不過我多買了一些茶油,之后那油坊的主人便同意了。”
“茶油可是個好東西,這買賣也算劃算。冬哥兒唇上有裂口,也可以直接用茶油擦一擦,不過我聽說這油有一股怪味。”
孟冬扭過頭看了看裴應川身后的背簍,沒聞出什么怪味,不過他倒是發現這個背簍是個新的。
他的步速慢了下來。“裴大哥,你換了一個新背簍。”
“這個新的是要賠給二郎的,之前抓蛇的時候我割破了他的背簍。”
已經過了晌午,三人一路步行回村,途中還將剩下的兩塊糕點以及換來的油果子當作午飯吃了,直至下午兩三點時,他們終于看到了回村的小路。
孟冬和裴容要回草屋去算錢,裴應川則要把新背簍和獾子牙送還給秦二郎,因此三人便在路口上分開。
裴應川先去了嬸子家里,將給兩個孩子買的東西放下,茶油也分了一半給嬸子一家。
之后他便一路向著秦二郎家中走去,還未走近便看見秦小雙正在院子外面喊秦書賀的名字。
“小雙,還沒找到嗎,這孩子,偷偷出去玩還敢不回家吃飯,我去把那渾小子找回來。”秦大嫂一邊說一邊提著掃帚開了院門。
“大嫂,還是我去吧。”秦小雙還是很疼他這個小侄兒,每次都是嚇唬嚇唬他,可若是真的讓他大嫂出馬,那秦書賀可就不是挨一頓罵的事了。
此時察覺到不對勁的秦二郎也出來查看情況,“怎么了,書賀那孩子還沒回來?現在都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要不要我出去找找。”
“不用了,二弟,小雙,我去。”秦大嫂打算親自出馬去管教孩子,不顧小雙的阻攔高聲喊著秦書賀的名字出了門。
剩下秦小雙和秦二郎站在院門口,默默希望秦書賀能快些回來。他們倆正說著,卻見裴應川自小路上走出。
秦二郎一見是他,當即跑出來迎接。“裴大哥,你怎么這個時辰來了。”
“二郎,小雙,我是來還背簍的。”見秦家似乎有事要商量,裴應川也沒多留,匆匆交代了那獾子牙的事后便打算離開。
“爹,娘,二叔,小叔,奶奶,我掉坑里了。”
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秦書賀號啕大哭地跑進了幾人面前,渾身上下基本濕透,沾滿了泥巴和臟污。
“書賀!你這是怎么弄的,有沒有事。”秦二郎離得最近,他一把將秦書賀揪住開始盤問。
“二叔,我去山里找果子的時候掉進水坑里了,那里面還有兩個人,他們快要餓死了,是他們把我從水坑里送出來的……”
“是不是后山的深坑。”秦小雙把孩子從秦二郎手中抱了過來,輕聲哄著。
“我不是從那里掉進去的,……我從別的地方……水很深……坑外面有一棵枯樹,小叔,我娘呢……”后面的話他說得斷斷續續的,十分含糊。
一看這孩子就是受了驚,秦小雙連忙把人帶到屋內去換衣服。
秦二郎聽得也不甚明白,不過他卻清楚地記得,秦書賀說的這深坑就是他和裴應川曾去過的那一處。
聽此裴應川也在暗自思量,他確認見過一個深坑,也用了一棵枯木堆在一旁警告過路的人。
“裴大哥,是那里。怎么辦,會不會死人,我得去喊二叔去!”秦二郎越說越慌神,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依照秦書賀所說再慢一點人就死了。
“二郎,先別急,既然你侄子都說了位置,那就不會跑錯地方。你去告知村長,我去村里喊些人去那深坑周圍探查,晚些你趕過去就是。”
“好,裴大哥,還是你考慮周到些。”秦二郎還有些著急,頭腦發暈。原地冷靜了一會兒之后便與裴應川一起出發離開了院子。
他們兵分兩路,秦二郎去找村長,裴應川則是去村尾找人。
裴應川一路走一路尋人,奈何村里的壯年漢子大部分都不在村里,都趁著農閑去了城里打短工,也不能讓女子和小哥兒跟著他冒這個險。
“坑里有人,莫不是南溝村的,他們是怎么掉進去的,是不是趕野豬去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進山撿果子的時候不小心著了道……”
他說完情況后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卻沒看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裴叔,我和我舅舅跟你去。”
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裴應川接過一位好心的大娘遞來的麻繩應聲看去,只見葉涌泉和另一個年輕漢子正朝著他這里走來。
這位年輕漢子似乎只有十八九歲,看著并不比葉涌泉大出多少,面容白皙,身材瘦弱,看著不像是個做農活的,反倒是一身的書卷氣。
“好。”事態緊急,裴應川沒得選。
第067章 第67章 救人
“嗯, 舅舅,我們跟著裴叔走吧。”葉涌泉說道。
那年輕漢子也就是李承望點了點頭,隨手拿了一根樹枝引燃, “涌泉, 洞內寒冷, 帶上這個可以生火驅寒。”
“泉小子,有沒有飴糖或者窩頭。”裴應川多問了一句, 僅有火取暖不夠, 依照秦書賀所說那兩人受困許久, 十分虛弱, 能不能拉住麻繩都是個問題。現今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吃些東西。
“有。”葉涌泉二話不說快速跑到灶房里找吃的,豈料李霜聽見這動靜,早早地就將吃食準備好了。
趁此時裴應川也與葉涌泉的舅舅測試了一番這麻繩的結實程度。
等到葉涌泉拿好東西出來后, 三人臨時商量了一番便立刻出發去往那深坑所在的地方。
同時, 秦二郎早已到了葉正榮家里喊人,幸虧葉正榮和饒碧玉今日都未出門,聽秦二郎說明完情況之后,葉正榮立刻喊了村口幾戶人家里的漢子, 還卸了門板準備將人抬回來。
一行人到了村尾打聽到裴應川他們已經前往山里去了之后, 便加快腳步尋了過去。
“這么久了,那孩子怎么還沒叫人來救咱們。”
“再等一等, 那孩子許是還沒趕回家。”周平擔憂地看向天空,他的聲音蒼白無力, 旁邊的嚴志武也好不到哪里去, 昏昏欲睡, 時夢時醒。
他們倆為了救那孩子用了許多力氣,若是沒人營救, 只怕挨不過今晚的寒夜了。
“小溪村的人和咱們村的人,不對付,不一定來……”
“有人嗎?”
嚴志武的話音未落,只聽得洞口上方忽然傳來一道少年人的聲音,聲音很響,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這下他也顧不上虛弱的身體了,立刻攀著洞壁起了身,“有人!有人……”
周平的嗓子已近半啞,他只能一路蹚水來到了洞口最底部,使出渾身的力氣拍打著水面。
飛濺的水流聲很快就吸引了裴應川的注意力,這洞口有些深,而且山里天色本就昏暗,時間越來越晚,他們不能看清底部的情況。
“有人,我聽到聲音了。李兄弟,勞煩你將……。”裴應川還未問完,李承望立刻將火把遞與他。
將火把系在麻繩上之后,裴應川又將葉涌泉遞來的吃食綁在了最底端。為避免意外發生,他們撤開了一些距離。
“涌泉,我把這繩子系在你身上,你站在洞口處把火把和麻繩送下去,順便觀察下面兩人的情況。”
“李兄弟,你與我一起拉著繩子,以免涌泉不小心掉下去。”
為了容易施救,洞口處的遮擋被他們盡數拖開,現在就是光禿禿的一片,隨時都有滑落掉下去的可能。葉涌泉年紀尚小,體重較輕,他與李兄弟合力還能立刻將人拉上來。
“好,我去了。”葉涌泉沒有耽擱,半蹲在洞口處將吃食和火把小心地送了下去,他身邊的麻繩飛快變短,洞內的情況也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來了,來了!”看著越來越靠近的火把和吃食,嚴志武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一下子跑到了周平身邊,直勾勾地盯著繩子看。
幾秒后,周平看著墜到他身前的麻繩,一把拉住,取下了吃食,又將火把插在了洞壁上用于照亮,旁邊的嚴志武吃了些糖和窩頭,終于有了點力氣。
“周平,我頭暈眼花讓我先上去吧。”
“行。”
“有人,我看見他們了。”葉涌泉聽見聲音后便往里大聲喊著:“把繩子系在腰上,我們把你拉上來。”
“涌泉,你來,把腰上的繩子解了,站在我身后。”裴應川吩咐道。
“好。”
通過繩子感受到洞穴內部的動靜平息了之后,裴應川用麻繩纏著手走近打量了一眼,果然看見了兩個黑影。
“開始了。”他對著洞口喊了一句,見里面沒有聲響后便示意李承望和葉涌泉開始用力。
“等等!”是秦二郎跑了過來,“裴大哥,涌泉,先別拉,村里人來了,大家一起。”
聽此正準備使勁的葉涌泉和李承望都松了手,裴應川也解開了纏在手上的麻繩。
“他們怎么不拉了,是不是拉不動。”嚴志武有些著急。
周平無奈道:“或許是。”他將撿來的舊衣和虎頭鞋甩干水,塞進了衣服里,有件事他要回去問一問。
等到葉正榮帶著人到來時,山里已經是一片昏暗了,“情況怎么樣?”
秦二郎立刻回答道:“沒事,下面那兩人已經準備好了,裴大哥說可以直接拉繩子了。”
“這麻繩很粗,經得起一個人的重量。”裴應川隨后說道。
“這樣就好,咱們依次站開,一起使力。”葉正榮說著便拿起了地上的繩子。
身旁的葉涌泉見此連忙吹了吹手心破皮的地方,也準備上手。
裴應川看過立刻叫停了葉正榮,“葉大叔,這麻繩太粗,若是用力拉只怕會磨傷手心不好使力。”
“這該怎么辦。”葉正榮一時也沒有辦法。
秦二郎抓起繩子一看,“這繩子又粗又糙,摸著就難受。”說著他上手拉了一下,僅僅一下就感受到了疼痛。這繩子本就編得粗糙,不是用來拉東西的。
“先用這個湊合。”裴應川撿起地上的枯樹枝,剝去外層的樹皮,將麻繩纏繞幾圈,系成結,而后給其余人演示道:“這樣就不必拉繩子了,只用抓著樹枝的兩端向后一直拉即可,能讓大家省些力氣。”
“好,這樣也可。”葉正榮看了看覺得這方法可行。
秦二郎湊近裴應川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裴大哥,里面的人沒事吧。”
“沒事。你侄子如何了。”
“好著呢,我大嫂已經教訓過他了。”
裴應川還以為秦家人會安慰一下被嚇到的秦書賀。
葉正榮一一吩咐眾人學著裴應川的模樣系了繩結以免磨手,而后便指揮大家用力拉繩子。
“舅舅,你的手有沒有破皮。”
葉涌泉因年紀小,被葉正榮換了下來。
他吹了吹手心受傷的地方,來到李承望身邊問了一句。他舅舅本就是個文弱書生,出力氣的活他干不來。
李承望握緊了樹枝,將上面的血跡抹去,“涌泉,不必管我,你去休息就好。”
葉涌泉無奈退至一旁,他舅舅就這個性子,能出力的便不會袖手旁觀。怪不得他娘整日說他是個實誠漢子,就是話少了點,像個悶葫蘆。
所有人一用力,繩子立刻繃緊,原本安穩站在洞底等待被救的嚴志武猝不及防地被拉升了起來,而后一下一下被拉到了洞口處。
“人來了……”聽到洞口處傳來的聲響,周平知道嚴志武已經被救了上去,他將重新被扔下來的繩子系在了腰間,確認自己被綁得結結實實之后使勁一拽,而后便立刻被拉了上去。
隨著身體越升越高,他的腰腹被勒得死緊,黑暗中好似有什么東西掉了下去,撲通一聲,并不明顯。
周平一摸衣服中的虎頭鞋,卻發現它早已消失不見。幸好他懷中還有那件舊衣。
隨著高度一點點上升,周平看著四周的火光和涌動的人影,眼睛一花頭一栽,竟是立刻昏睡了過去。
亂糟糟的聲響中,葉正榮喚人搬來門板,把這虛弱無比的兩個人抬回了村里。裴應川和秦二郎以及葉涌泉他們留在了最后。
“稍等,我把這洞口堵住。”裴應川把枯樹重新覆蓋在了洞口上,之后便與他們一起離開了此地。
一行數人點著火把進了村,最先遇到的便是得知此事匆匆趕來的秦大郎,在聽了秦書賀說是這兩人救了他之后,他便立刻往后山趕來,誰料這會兒人都救上來了。
如此他便讓葉正榮把這兩人抬到秦家去,由秦家人照顧他們直到醒來,也算是報答秦書賀的救命之恩。
人已救出,現在時間已晚,裴應川也沒什么待下去的必要,同秦二郎告知一聲便準備離開。
此刻秦家門口也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裴應川離去時看到了裴容,不過他左右看了一圈并未見到孟冬,便沒有打擾裴容先行離開了。
“涌泉,我們也回去吧。”李成望看了眼人群中的那人,眼中滿是落寞。
“好。”葉涌泉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沒有多說什么。
二人剛走到一半,卻見葉思流拿著個炊餅小步跑了過來。
“小弟,天都黑了,你怎么跑來了。”
“娘在做飯,讓我來看看你和舅舅有沒有回來,大哥你不知道,我都跑了好幾趟了。”說罷葉思流咬下一口炊餅,“我還以為舅舅走了呢。”
“節都過完了,明日我便要回去了。”李承望道。
“舅舅,多留幾日吧。”葉涌泉勸道,他知道他娘也是這個想法。
“夫子只允了兩日的假,我明日還要趕回城中去。涌泉,不必再提了,過年時我會再來的。”
說著他們也走到了葉家,此時李霜也做好了晚飯,連忙把這一大兩小喊進了屋。
“都快回來,天都黑了。涌泉,小望,沒出什么事吧?”
“沒有。”
“那便好,快些來吃飯。”
舅舅明天就要離開,那真是太好了,這樣就沒人管他的課業了,葉思流走在最后偷偷地想。
第068章 第68章 故事
窯洞內, 孟冬繞著土墻來來回回走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適合藏錢的地方,索性直接坐在了炕上,掀開被褥把錢全都塞在了最底下。
小心地鋪平被褥上的褶子, 他取下頭頂上的帽子, 摸了摸柔順的絨毛。
手感很好, 他很喜歡,有點像是兔子毛的觸感。想到此孟冬放下帽子, 跑去看小野兔了。
這只小野兔自帶回來時就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經過他幾天的飼養之后看起來好像更差了一些。
“為什么呢, 我都給你準備了這么多的干草, 而且這里又靠近灶臺,一點也不冷。”他將周圍的干草撥開,放了一些干苦菜進去。裴大哥說兔子喜歡吃這種菜, 他便準備了許多。
孟冬還想再看一會兒小野兔, 可是時間不允許,天快要黑了,他要準備做飯。裴大哥說是要去秦二郎家里還背簍,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到現在還未回來。
木桶里的兩條黑色的魚潛在水底一動不動, 看著十分可怕, 他把蓋子蓋上這才能安心坐在旁邊生火。
火勢漸大,他去草屋里找出之前發好的黃豆芽, 洗了洗,做了一盤清炒豆芽, 而后又拿出之前做的窩頭放在灶臺上用余火蒸著。
飯好后, 他便點起了油燈, 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吃了起來。之前裴大哥說過,若是他未能準時回來, 讓他不必等他。
之后孟冬給灶內留了一些柴火用于給飯菜保溫,剩下的未燒完的樹枝則被他放在了火炕下面,他洗了手臉,坐在油燈旁百無聊賴地盯著那兩條魚看。
這兩條魚十分兇猛,口中似乎有牙,他扔了些青菜進去又蓋上了蓋子。
外面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孟冬抬頭看去,只見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走了進來。
裴應川站在門口,正在等身上的寒氣消散。
“裴大哥,飯菜還溫著呢。”
“好。”感受到屋內的暖意,裴應川抬步走了進來。“今日村里出了事,所以回來晚了些。”
“出什么事了。”孟冬有些疑惑,起身把灶臺上的飯菜端來。他十分好奇,出什么事能讓裴大哥這么久都沒回來。
裴應川接過陶盤,一抬眼便看見了他那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孟冬鮮少有這樣好奇的時候。
“算是一件大事。”他與孟冬一起在灶前坐下,將下午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了他。
孟冬聽了十分驚訝,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說秦書賀運氣好,還是該說掉進坑的那兩人運氣好。
“還記得之前桑哥兒成親的時候,葉大哥旁邊那一戶人家的院墻被野豬拱塌的事嗎?”
“記得。”孟冬點點頭,往灶里添了兩根柴。
“我猜測,那日或許是他們進山追野豬,野豬受了驚這才沖進了山下。”裴應川覺得那兩人或許自那時起就被困在了坑底下。
這幾日村里人不常往后山去,他去抓蛇那一天也未經過那邊,因此這兩人受困的事才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那裴大哥這幾日你也不要再進山了,裴容說顧獵戶還沒有從山里出來呢,說不定野豬還在山里。”孟冬并不在意別人如何,他只關心裴應川。
“好。”裴應川之所以多說了幾句,只是因為那兩人身份特殊,是南溝村的人。不知道出了這件事后,兩個村的關系能否緩和一些。
晚飯吃罷,裴應川和孟冬一起洗了碗筷,趁著灶內的火還旺著,他們倆便坐在灶臺前一起盤點著今日的收獲。
“這個是什么?”孟冬從那一小堆東西中拿出了兩本書籍。他隨意翻了幾頁,其中一本還能零星地認識幾個字,另一本上則全是圖畫和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起來都覺得眼睛疼。
裴應川從他手中抽出了第二本書,解釋道:“第一本是城里的學堂用于啟蒙的書籍,第二本則是關于木工技藝的書。”
“第一本是留給我的嗎?”孟冬把書捧在手心,小心地翻看著。
“不止那本書,這個也是給你的。”裴應川將疊好的手套遞與他,“是和帽子一起買的。”
孟冬接了手套,心里暖融融的。他將自己的凳子挪了挪,坐在離裴應川更近的地方,一下看看書本,一下看看手套,十分歡喜。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這兩樣東西給吸引過去了。
裴應川看他揚起的笑臉,心中柔軟,拿起手邊的書,借著油燈和灶火的光,翻看起上面的圖解,同時等待著孟冬的下一句話。
“這個手套和帽子摸起來不一樣。裴大哥,你怎么在看這本書。”
“晚上還是不要看這個了,這上面的字那么小,你說過的,對眼睛不好。”孟冬抓住了書籍一角,想要他把書放下,見裴應川一時沒有動作,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好,那我不看這本了,換一本書怎么樣。”裴應川沒想到他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這上面。他收好書,轉而拿出了放在不遠處的雜記。
雜記很薄,上面有許多志怪故事以及風土民俗,用來解悶很是合適。
“要不要聽故事。”時間不早了,孟冬依舊十分興奮,裴應川倒是有些困了。不過他不想提前離開讓孟冬一人留在這里,便想著念些故事給他聽,好喚起他的困意。
“好。”孟冬聽后,托著下巴神情認真地看著裴應川,眼神中滿是期待。
“聽不懂的就告訴我,我給你解釋……”
“嗯。”
隨意翻了兩頁后,裴應川選了一個不那么恐怖的故事,“前朝有一村民,名吳宏。”
孟冬的目光落在書頁上,他也認識吳這個字。
“一日,吳宏途經一片松林,因趕路勞累便坐于樹下歇息,醒時忽見不遠處有一水潭,潭邊有一斷石,石下有一碑文,上書……”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語調平緩。孟冬聽著聽著便有些困乏,不過他不想錯過裴應川給他念書的時光,只好倚靠在竹椅上強撐著睡意聽他講述。
“洞窟昏暗,不見日光。遠處傳來一股異香,吳宏……”
故事里的吳宏受了鬼神迷惑,昏睡不醒。故事外的孟冬則是困意上涌,睡意漸濃。
他不甘心就這樣睡去,只是腦袋越來越重,迫不得已彎下腰枕在了裴應川的膝上。
他暖乎乎的身體一靠過來,裴應川便漸漸放緩了語調,而后停了話音。
“吳宏暗道蹊蹺……”
“裴大哥……你怎么不講了……”
迷迷糊糊的孟冬仍不忘開口催促。
裴應川垂下一只手,輕輕地將他的身子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而后摸了摸他被衣服壓出了紅痕的臉頰。火燒得有些旺,他的臉熱出了一團紅暈。
手指撫上那一團紅潤的皮膚,裴應川繼續開了口,“連忙大喝一聲,當即從夢中驚醒,醒時發覺自己正在一座繁華的酒樓之中。酒樓牌匾高懸,上書宴華樓,人稱城中第一樓,地處……價錢……”
裴應川停了話音,合上書頁。他實在未曾想到這志怪故事也能給酒樓打廣告,看來古人也善用營銷之道。
他低頭望去,膝上的孟冬早已沉沉睡去。
裴應川將那本雜記隨手放下,小心地托起孟冬的身體將人放到早已燒熱的火炕上。
油燈快要熄滅,趁著這最后一點光亮他將孟冬的冬衣解下,給他蓋好了被子。
然而做完這些后他并沒有打算離開。
裴應川端起油燈,放輕了動作在火炕周圍四處尋找著,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他打開油紙,用干凈的布巾沾了一些脂膏涂在孟冬唇中受傷的地方。
做完這些后他才起了身,卻忽然聽見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被子下掉了出來。
油燈一照,只見十幾個銅錢散落在他的腳下,有些還滾出了好遠。
裴應川看了看孟冬的睡顏,笑著將那些銅錢全都撿起來塞入了他的被褥底下。
時間不早了,他提著油燈,將那兩條黑魚以及野兔放在了離火炕稍近一些的地方,確認窯洞內一切無恙后才起身離去。
一出洞口,便覺得外面的世界像是被冰凍了一樣,四面皆是冷颼颼的寒風,向著村子望去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寒風很快就將他手中的油燈吹滅,裴應川只能摸黑回了草屋。今日趕路疲憊,他與孟冬都需要早些休息。
……
次日一早,小河邊,準備燒水洗漱的秦小雙看著被凍得嚴嚴實實的水桶犯了愁,連忙喊了他娘,“娘,桶里的水都結了一層厚冰。”
“喊你二哥去河邊再打些水來。”
“好。”秦小雙正準備去屋里把秦二郎喊醒,誰料他二哥居然破天荒地早早地起了床。
“二哥,你今日怎么起得這樣早,莫不是那倆人醒了。”
“沒醒呢,昨日何大夫走了之后這兩人就一直昏睡著,我都快被擠死了。”家里人多,這兩人又是外人,秦二郎只得被迫把自己的房間分了出來。
“那你快去河邊打些水回來吧。”
“行。也不知道南溝村的人什么時候才能把這兩人接回去,我今天得去問問二叔去,他到底是個什么打算。”
“你快去吧,我等著燒水呢。”秦小雙把木桶扔給了他。
秦二郎只好抹了抹臉,用扁擔挑起水桶往小河那邊走去。
此時時間尚早,村里沒什么人,他走了一會兒便看到村尾有兩個人影,正朝著他走來,其中一人一瘸一拐的,另一人則是披散著頭發,看不出是誰,不過隱隱約約有些眼熟。
“那兩人是誰?”秦二郎停下腳步疑惑道。“難不成是南溝村的人,怎么從村尾跑了過來。”
他放下木桶準備上前去看個究竟。
第069章 第69章 道謝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 他也終于看清了那兩人的面容。
“顧獵戶,紀大哥,你們怎么成了這個樣子。”秦二郎差點驚到合不住下巴。
原先威風的顧大哥不見了, 現在看著倒像是個流民, 渾身上下沾滿泥污, 背上的武器也丟失了大半,而他身旁瘸著腿則是之前一起進山的紀興業。
“二郎, 快來幫我扶一下他。”顧如海這副樣子雖然看著慘了些, 但是他好歹沒受什么傷, 紀興業這腿傷卻是十分嚴重。
“哦好, 顧大哥,之前跟你們進山的還有一人呢。”秦二郎扶著紀興業,同顧如海一起往紀家走去。
“那日你們離去后不久, 他也回了村。”
“那你們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秦二郎聽身邊的紀興業不時地喊疼,有些同情他。
“沒什么,只是被一群野豬追了許久。”顧如海說著掏出了錢,“二郎, 這些你幫我送給紀家, 就當是給你紀大哥治傷的錢,至于其余的, 等我回來后再解釋。”
“好嘞,不過顧獵戶, 你這是又要進山去?”
“對”顧如海迅速將自己整理了一番, 回答道:“前幾日抓到的獵物還在山里, 我得盡快取回來。”
“原來是這樣,那……那野豬呢。”秦二郎好奇地追問道。
“我們只抓到了兩頭小豬, 其余的都跑散了。不過村里人可以放心了,它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往村里來。紀興業受了傷,我們不能久留,便沒有再追下去。”
秦二郎聽他這么說,眼中滿是敬佩之意,“顧獵戶,你可真是厲害,紀大哥的事我來處理,你快些去取獵物吧。”
既然秦二郎知道了此事,不過一個早上,村里人家家戶戶都知道了顧獵戶和紀家的大兒子進山打了兩只小野豬的事,也知道他們還遇到了野豬群,十分驚險,還說顧獵戶是個有本事的人,毫發無傷地回了村。
等到顧如海把抓到的獵物扛回村里時又引發了一陣大轟動,大家都去看這個熱鬧了。
兩頭小野豬尚未成年,此刻就擺在顧家門口,旁邊還有一些別的野物,不過都沒人關注。
住在草屋的裴應川自然不知道此事,他用完早飯后就提著兩條魚計劃去拜訪那位裴大爺。
只是他一進村就發覺了不對,家家戶戶大門都開著,只是連一個看門的人都沒有。
不過他此刻也沒有時間去探查這是個怎么回事,一路按照饒嬸子所說示去往了裴大爺家里。
去往裴大爺的家的那條路兩旁有些小土包,而且這土包似乎有意堆成這個樣子的,不知道是作何用,已經長滿了枯草。
裴大爺的住所是和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樣,都是泥巴屋,一共兩間房,右邊那間小些的像是灶房,院子沒有籬笆,只有一堆亂石圍成的一塊平坦區域。
中間那間房正鎖著門,看樣子主人并不在家。
“有人嗎?”裴應川高聲問了兩句,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任何應答。既如此他也沒再等下去,準備回村去打探一下消息。
原路返回村中之后他遇到了一些結伴而行的村民,裴應川稍稍打聽之后才得知,原來是顧獵戶捉到了兩頭小野豬,村中人大部分正聚在他家門前看熱鬧。
于是問了顧獵戶的住址后,他便換了方向前進。
“顧獵戶,你這小野豬是不是要拿去城里賣掉,我聽人說,成年的野豬,肉又柴又腥,只有這種沒長大的小豬的肉要好吃一些。”
隔著老遠他就聽到了那邊傳來的話音,裴應川到地一看,只見顧獵戶家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人群中還有一個抓著野雞看了又看的秦二郎,他身旁就是秦小雙和李嫂子以及幾個孩子。
“二哥,你選好了沒。”秦小雙催了一句。
見狀秦二郎拔了幾根黑藍色的羽毛,把野雞遞給了李嫂子,“嫂子,這些顏色鮮艷的就留給泉小子他們吧,書賀只要這幾根就好了。”
“好。”李霜說罷給葉思流選起羽毛來。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秦二郎把羽毛插在衣服上擠出了人群,卻不料發現了提著兩條魚站在不遠處的裴應川。
“裴大哥,你也來看熱鬧了,怎么還提著兩條魚。”秦二郎拉著他在一旁的柴堆上坐下。
“我原是想找裴大爺的,回村的時候聽到了這里的聲音,所以便來看看熱鬧,二郎,你家里那兩人,村長可……”
“那兩人還睡著呢,我大哥精心伺候著,不會有事的,至于我二叔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再看吧。”秦二郎在人群中搜索著人影,“你說你要找裴大爺,他今日正好也在,剛才我還看見他了呢。”
他們兩人正商談著,卻未料裴善章就在他二人身后聽著。裴應川和秦二郎就坐在他回去的路上,三個人怎么可能遇不上。
“秦家二小子,還有……裴小子,你們兩人找我老頭子作何。”裴善章笑瞇瞇地問。
“裴大爺,是裴大哥找您,我只是來看熱鬧的。”秦二郎不怎么敢和裴大爺說話,他知曉自己性子不算穩重,害怕哪句話沖撞了這位老人家。
“裴大哥,你說吧,我這剛取下來的雞毛還要帶回去給書賀呢,我先走了。”秦二郎說罷便腳底抹油溜走了。
裴善章看著裴應川手上的提著的黑魚,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裴小子,你這魚是從何處買來的。”
“裴老伯,這魚是從城里買來的。昨日河里撈上來的,一直用水養著。”
“二小子說你找我,是有何事?”
裴應川聽后沉默了一瞬,而后開口道:“裴老伯,之前撈魚那日,我從小雙的口中得知最先救了我的是您老人家,雖說現在才來道謝有些晚,不過這兩條魚……”
“不晚,我原先就不打算讓你知道此事的,我只是在河邊發現了嗆水的你,真正救了你的還是秦家兩兄弟,不過這魚我就收下了。”這裴小子送的魚倒真是合他的心意。
裴應川沒有再回答,取下了掛著魚的草繩,遞給了裴善章。
“那日我曾說,要去你的窯洞看上一看,不知現在還能不能去。”
聽到這個要求裴應川有些猶豫,畢竟現在孟冬已經住了進去。
“可以,只是我弟弟他已經住進了窯洞,您要去的話,我需要問一問他的意思……”
“無礙,我去草屋看看也好,許多年沒有往那邊去了。”
說起草屋,裴善章便記起了之前初到小溪村的場景,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那個匆匆建成的茅草屋竟然還未倒塌,不知道這年輕人用了什么法子加固。
“現在可行,今日我這個老頭子恰好有空。”
既如此,裴應川便走在了裴善章的身后,同他一起向著草屋的方向走去。
這位裴大爺似乎對他很感興趣,不僅問了他是否見過徐夫子和何大夫,在得知他也去了學堂后更是十分驚訝。
而后更是問了一些關于小溪村風土人情的事,裴應川都一一應答,但他猜不出這位裴大爺為何要問這些。
幾個問題之后,兩人就來到了草屋。孟冬仍在窯洞里,沒有發現他們。
裴善章看著變化巨大的草屋和空地,一時之間有些感慨,他繞著草屋踱步,注視著地上堆著的泥巴以及斑駁的土墻,“這草屋,已經與我記憶中大不相同了。”
“這一堆泥巴,可是從底下的小山坡上挖出來的?”
裴應川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是,冬日里漚些肥,明年便能種些東西了。”
“你人雖年輕,主意卻多。”裴善章停留在草屋門口,看了看緊挨著泥灶擺放的那堆陶罐陶碗,來了興趣,“這也是你做的?怎么會做成這個樣子。”
“這……這些都是我與孟冬閑暇之時隨意做的,陰干時淋了雨,丟在這里只是為了裝些花草罷了。”裴應川沒有多說,因為那些瓶罐看著確實有些慘不忍睹。
兩人正說著,聽見裴應川聲音的孟冬找了上來,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頭發都白了的裴善章。
“裴大哥,還有,裴老伯……”孟冬喊了人之后小步跑著來到了裴應川身邊,他不知曉這位老伯為何來了草屋,心中有些不安穩。
“冬哥兒,裴老伯想去窯洞里看一看,可以嗎?”裴應川放低了聲音問道。裴善章應了孟冬的話音便蹲下身去擺弄那些小陶罐了,并未注意到這邊。
孟冬想了想,窯洞里沒什么不能見人的東西,便點了點頭。
他們說完,那邊的裴善章也起了身,說他要去那邊的水洼以及林子邊緣看一看,讓裴應川他們去做自己的事,不用關注他。
裴應川答應后便說若是他想要去窯洞里,也可以隨時來找他們。
裴善章自是樂意,又與他們聊了幾句,將魚扔進木桶之后便去往草屋后面了。
孟冬覺得這個老伯有些奇怪,雖然說話笑瞇瞇的,可是眼底并沒有笑意,讓人不知道要怎么和他打交道。
第070章 第70章 戶籍
“裴大哥, 這個給你。”
裴應川低頭看去,孟冬遞來的是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布帕。
“什么時候做完的?”
“剛剛做好的,你收著吧。”
裴應川伸手接過布帕, 放入懷中, “收好了。”
他二人說著悄悄話時, 裴善章已經走到了與南溝村交界的邊緣。
眨眼間已經是十幾年時光了,他的前半生忙忙碌碌, 未曾歇息過片刻, 還因此落下了一身傷病, 只是到最后大半生的心血都毀在了一場戰爭中。
不過居住在小溪村的這些年也算是愜意。現在看來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福是禍。
想這么多也是無用, 他一個糟老頭子護好自己就行了,哪管得那么多事。
他在一處背風的地方盤腿坐下,目光落在的地方恰好是他的居所, 看著那幾個小土包, 他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復雜的神色。
周圍寒風獵獵,他則是陷入了記憶之中。
差不多大半個上午過去了,裴應川已經又做好了好幾把竹椅,就連孟冬都準備燒火準備午飯了, 他二人還是沒見到裴善章回來。
“裴大哥, 這些竹椅都是要拿去賣的嗎?”孟冬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書頁,等待裴善章回來。只不過那些書他自己一個人看有些枯燥, 只能看一會兒便去找裴應川說幾句話。
“嗯。怎么不看了?”
糟了,被裴大哥發現他偷懶了。孟冬拿起書本, 坦白道:“有好些時間沒有學了, 都快忘了……”
“明日我陪著你一起學可好。”裴應川淺笑道。
“當然好!”要是裴大哥能再給他讀那些鬼故事就更好了。孟冬把書本放平, 兩手托著下巴在心中默默地盤算著。
不過很快他又覺得這樣有些太過勞煩裴應川。思考了一會兒他最終做了決定,還是自己認真學比較好, 那樣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也不用麻煩裴大哥給他念了。
嘩啦一聲,不知道是何處的水濺了出來。
孟冬放下書籍,連忙跑到木桶前查看情況,“裴大哥,這兩條魚怎么這么兇。”
“可有人在?”裴善章一面高聲喊道,一面走近了草屋。
聽到此聲響的裴應川,同孟冬示意后起身出了窯洞。
“裴老伯。”
“原來你在這里。我老頭子是來同你告別的,看也看了,魚也收了,我也該回去了。”
該看的都看了,該想的都想了,裴善章算算時間還想著趕回去吃午飯。
裴應川還想再留他,讓這位裴大爺去窯洞里看看。
豈料他話還沒開口,裴善章繼續道:“也不必開口留我,我還記掛著早些回去將這魚烹了。”
也就在這時二人發現不遠處孟冬手中拿著書本跑了過來。
“裴大哥,那魚打翻了木桶跑了出來,還把水濺到了我的書上。”
“裴老伯,去看看吧。”裴應川接過孟冬手中的書向著裴善章開口道。
“好,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孟冬連忙跟在了裴應川身后。
三人到了窯洞一看,只見兩條魚在泥水中不斷撲通著,看著仍然十分有活力。
裴善章見此親自上手把魚捉了起來,說來也奇怪,這魚黏黏糊糊的,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能讓它乖乖地待在他的掌心中。
“小哥兒,你這書是什么書……我賠你一本新的如何。”裴善章問道。
“不用了,我這書是裴大哥買來教我認字的,不值什么錢。”孟冬搖搖頭。
“裴小子,你會識字?那怎么流落到住到草屋里了,為何不進城找個活計。”
裴應川見狀解釋道:“裴老伯,我是因徐夫子的教導才會識字的,至于住這草屋,則是因為我與孟冬是逃難來的流民,沒有戶籍,只能暫住于此。”
“沒有戶籍,那老徐還能收下你……”裴善章放下手中的木桶,猶豫片刻繼續道:“你們日后可要離開小溪村?”
裴應川搖了搖頭,見狀孟冬立刻回答道:“我想留在小溪村,我喜歡這里。”
“小溪村民風淳樸,風景宜人。來了,便忘不了也走不了了。”裴應川很喜歡這里的生活,平淡恬靜,雖說時不時地會出現一些麻煩事,不過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既如此……若是你們二人想長留在小溪村,戶籍的事除了去找村長,倒是能去求求徐夫子,他都收下你們做學生了,想必這個忙也是能幫得的。”
裴善章說這話一是想指點他們,二是這件事對于徐夫子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也能給徐夫子找些事情做,省得他整日躺在床上想些舊事,思慮過多毀了身子。
而且老徐都收了他做學生,想必這人應當有什么別的長處。這個年輕人的性子他喜歡,幫他一幫也算不得什么,左右不過是寫一封信的事。
再說當初他建這小溪村本就是為了收留那些因戰事逃難而來的百姓們,多他二人也不算多。能留下的也都算是有緣之人。
只是……他希望,往后來到這小溪村的人越來越少才好……
“若是老徐不同意,你便去尋我吧。這樣的話這書老頭子我可就不賠了……”裴善章笑瞇瞇地說道。
“好……多謝您了。”
雖然這位裴大爺話是這樣說,但是裴應川也沒打算真的去找徐夫子,畢竟夫子尚在病中,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對方。
裴應川和孟冬送裴善章到了山坡下,期間裴應川還將他所知道的這種魚的做法告訴了裴善章,三人說了一些吃吃喝喝的話題,閑聊了一會兒才分開。
“裴大爺的廚藝好像很好……”孟冬目送他遠去,默默說道。
裴應川牽住他的手,沿著小山坡一路向上,“應當是比你我好些。”
“我會慢慢學的,裴容教了我許多。”孟冬握緊了他的手。
“那等你學會了,就來教我。”裴應川說了一句玩笑話。
“好呀,到時候裴大哥你教我認字,我教你做飯。”孟冬昂著頭很是自豪地說道。
“好。”
裴應川原以為戶籍的事暫時無法解決,誰料僅僅過了一日,村中便傳出了徐夫子要復課的消息。
至于他為什么會知道這個消息,自然是秦二郎告知他的。
開課那日,原本寂靜無人的竹屋又重新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孩子,裴應川仍坐在學堂的最后,只不過對于無意科考的他來說,該學的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學堂前后各放了一個燒著火的泥盆,是專門給學生們用于取暖的。進入冬天以后,這些孩子們的手上大多生了凍瘡,寫的字歪歪扭扭,讓徐夫子好一頓訓斥。
因著今日是開課第一天,徐夫子便沒開授新的內容,只是批改了學生的課業,又將人訓了一頓好去除他們的玩心。
時辰一到,在徐夫子的示意下,學堂里的孩子三兩結伴出了門,裴應川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卻見徐夫子正盯著他,眼神復雜。
“裴應川,你且上來。”見他望來,徐夫子也不再耽誤。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教桌前,“你拿著這封信去往城中府衙,只說你得了人引薦要辦戶籍,自有人會處理。別的,不可多言。”
“夫子……”裴應川著實未料到會有這么一出,他昨日才同裴大爺說了戶籍之事,今日便得了徐夫子的引薦信,著實太快了一些。
而且,他并不想趁著徐夫子大病初愈的時候開口。
“不必謝我,關于此事我也有一個要求。”
“夫子請講。”裴應川神色認真。
“之前我曾要求你每隔一日便來學堂批改課業,你未有異議。”
“是。”
“咳咳,我的要求便是若是日后我身體有恙不能授課之時,需得由你替我看管住小溪村的這群孩子,直到新的夫子到來。咳咳咳……”連聲咳了許久之后,徐夫子靜緩片刻,問道:“如何?”
“你只需回答我愿意還是不愿意。”
“夫子,我自是愿意。”裴應川聽了這話第一時間便去關注徐夫子的身體,見他只是面色略有蒼白,未有別的癥狀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
“那就好。再有半月學堂便要停課休假,你已經將我教授的內容學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日日來學堂聽講了,專心做你自己的事即可。”
“是……”
“我這里還有一些書籍,是專門留給你的,一并帶回去吧。”徐夫子拿來兩本書放在了書信下方,示意他拿起來。
“好,多謝夫子。”裴應川拿起書籍,解釋道:“我是真心想留在小溪村的,定不會負夫子所托。”
“如此便好,去吧。”徐夫子與裴應川相識已有段日子,自然知道他脾氣秉性如何。
裴應川同徐夫子告別,走出學堂進了竹林。他看著懷中那一封薄薄的書信,有些不敢相信。
他擔憂了許久,未料到這才兩日時間,戶籍的事情便全部解決了。
至于徐夫子的那個要求,裴應川想得很明白,即使徐夫子沒有寫下這封信直接開口要求,他也愿意承擔下這份職責。畢竟這段時日小溪村的人幫助了他許多,他自然也會盡自己所能為小溪村做些什么。
第071章 第71章 異樣
與此同時, 秦家,早已蘇醒的周平看著面前坐著的三四個人,不知要如何開口。
“周兄弟, 多謝你救了我家書賀, 這幾日你就留在這里休息吧, 我們秦家會照顧好你的。”
“大嫂,不必了, 我被困已有些時日, 而且我同村那人身體尚未恢復, 需得盡快回村報信。”周平幾乎沒有與小溪村的人往來過, 因此也不知要用什么樣的語氣開口。
“這……”秦大嫂看向她身旁的秦家兩兄弟。
“如此也好,周兄弟,之前你昏睡時我們村的大夫已經給你二人診治過了, 這是他開的藥和藥方。”秦大郎遞來一個紙包, 隨后給秦二郎遞了一個眼神。
“還有這些,這些是我們秦家的謝禮,收下吧。”秦二郎把手中的竹籃放在了周平身邊。竹籃里裝的是一些肉和雞蛋,此外還有一些錢。
“秦大哥, 藥我就收下了, 至于別的,我就不收了。”周平看了看在場的三個大人以及秦大嫂身旁的秦書賀, 誠心道:“畢竟要是這孩子不去報信,我二人說不定就困死在那里了。”
經此一遭, 他才發現, 小溪村的人似乎并不如他們村里人說得那般無賴粗鄙, 看起來和普通的百姓沒什么不同。
“大哥,那人說他要一起走。”秦小雙扒著門檻, 見他們說得差不多了之后才小聲地開了口。
周平這才發現門外正站著一個小哥兒,這個小哥兒年歲不大,似乎并不怕見外人,此刻正悄悄盯著他左右打量,眼神中滿是好奇,很難讓人不注意。
“周兄弟,我送送你們吧。”秦大郎提起地上的竹籃,引著周平一路向外,直到來到了嚴志武住的那件房。
此刻嚴志武還有些不舒服,他喝了洞內的水,吃什么便吐什么,雖說喝了藥好受了一些,可是整個人看起來虛得不行,沒什么力氣。
“周平,我們走吧。”
“好,秦大哥,秦大嫂,我們倆便先回村了。”
“大哥,離南溝村還有段路,我去把他們送到南溝村的地界里去,送完就回,小雙,不許跟著來啊。”秦二郎搶走他手中的籃子,眨了眨眼睛便走到最前引路去了。這可是難得地能正大光明去南溝村的機會,他怎會錯過。
秦大郎只得站在院子后面目送他們離開。
“大哥,我看他們也不像是那種說我們村壞話的人。”秦小雙盯著周平的背景問道。
秦大郎面有無奈:“壞不壞的我們管不著,咱們村的人問心無愧就好了。”
秦二郎一路護送兩人直到來到了后山兩個村子的交界處,他將挎著的籃子硬塞給了周平,擺擺手就要跑:“周兄弟,你們快些回村吧,我也要回去了。”
跑得這樣快,就是怕周平不要他的東西。
“回去吧,我再也不往小溪村走了,誰知道會出什么事。”嚴志武催促道。
“我們出事與他們村的人又沒有什么關系,是我們自己不小心罷了。”周平聽不慣他那樣的說法。
“秦家人送來的東西,你拿回去吧。”因著嚴志武受了不小的罪,周平便把秦家人準備的東西全給了他。
嚴志武接過后,兩人便一前一后離開了。
草屋那邊,孟冬正在翻看那本啟蒙書,他沒有紙筆,便用了裴應川的沙盤寫寫畫畫。
雖說哥兒和女子不能科考,但是小溪村里的哥兒和女子多多少少都認一些字,裴容和秦小雙不僅會認還會寫。
孟冬雖然羨慕,可是他不敢同裴應川一樣坐在學堂里聽徐夫子講課,他有些害怕像徐夫子那樣嚴厲的人。
“冬哥哥,是我,螢兒。”葉螢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她今日換上了一身新衣,瞧著齊齊整整的,頭上系著的正是裴應川買的發帶。
孟冬鮮少見她這樣打扮,“螢兒,怎么了,是不是你娘讓你來的。”
“嗯。”葉螢點點頭,“今日是我弟弟的生辰,娘說讓我來請你和裴叔過去,晚上的時候爹也回來,和弟弟一起過生辰。”
“過生辰?好,過了今日進兒就有六歲了,等裴大哥回來我會告訴他的,晚上的時候我同他一起去。”孟冬把人帶進屋烤火。“冷不冷。”
“我不冷,冬哥哥,我要回去給我娘幫忙了。”得了他的答復,葉螢沒有久留,只進屋將手烤暖后便回了家。
葉螢走后,孟冬收起了書籍,坐在竹椅上清點東西,之前饒嬸子并未說過葉進過生辰的事,應當就是不想讓他和裴大哥特意準備東西。
不過兩家交好,他又怎能不給進兒準備東西。而且現下時間緊急,他們晚上就要過去。
孟冬急得翻來翻去,也沒找出來什么像樣些的好東西。
他這邊正急得焦頭爛額,那邊裴應川面有深思地走了進來。
只是孟冬這會兒也顧不上起身回應他了,“裴大哥,剛剛螢兒來說今日是進兒的生辰,讓我們晚上去嬸子那里去給進兒過生辰。”
“不用急。”裴應川牽過他讓人安生地坐在竹椅上。“我回來時嬸子都已經告知過我,她說那日從城中回來我們已經給兩個孩子準備了東西,這一次便不用了。”
孟冬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很快又皺起了眉頭,“可是那是裴大哥你準備的,我還沒有呢。”
“嬸子說進兒和你一樣喜歡吃甜的,不如你再做些糕點給他如何。”
“這樣……也好。”孟冬迅速站起身,一臉躍躍欲試,“那日還剩下了一些白面,我這就去準備。”
裴應川看看他忙碌的身影,決定還是先不把戶籍的事說出來,以免讓孟冬分心。
兩人各有各的事,很快大半日的時光便過去了。
傍晚時分,繞碧玉早早地就開始準備晚上要吃的飯菜,葉螢在一旁給她幫忙,就連葉正榮也早早地忙完了活,交代了事,坐在灶房內擇著菜。
一家人里只有葉進最是開心,難得所有人只圍著他一個人轉,他興奮地在灶房里跑來跑去,沒有一刻安寧。
“過了今日進兒就滿六歲了,開了春便送他去學堂吧,再晚些就要跟不上村里的其他孩子了。”葉正榮攔下了亂跑的葉進,讓他乖乖坐下和葉螢一起燒火。
“他身子骨不好,腦袋也不聰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繞碧玉埋怨道:“等明年秋日再說吧。”
“明年秋,那他便要七歲了。思流那孩子今年也是七歲,已經跟著徐夫子學了兩年。”
“再說他就在你我身邊照看著,又能出什么事。”葉正榮寬慰道。
“我不與你多說,快去看看冬哥兒和裴小子他們到了沒,只這一道菜沒炒了。”
“說起裴小子,裴大爺說徐夫子已經給他寫了引薦信,日后他也算咱們小溪村的人了。”
“這倒是好事。”繞碧玉聞言高聲道,“這都過了半年時日了,我還以為你還要再等個一兩年才肯去找裴大爺說戶籍的事。”
“也是幸好咱們村子離城里遠,沒有那么多流民,不然照你的做法,每一個都要看上半年,說不定這些流民都能像當初的咱們一樣,自己建一個村子得了,省得還得看別人的臉色。”
葉正榮聽了有些不樂意,“何必要這樣說,當年不比現在,我只是謹慎一些罷了。”
“不與你說了,快去門口看看,是否是他們來了。”
葉正榮聞言也不再多說,幫著繞碧玉擺好了桌子,趁著天邊夕陽未落,抱著葉進去了村口尋人。
也是湊巧,他剛出來便看見了小路上孟冬與裴應川并行的身影,只是奇怪的是,這兩人行為舉止比之前要親昵了許多。
想起繞碧玉許久之前同他說的那些,葉正榮看明白了個大概,他年歲大了,早就是過來人了。
“裴叔!”他懷中的葉進可看不明白那么多,見到了裴應川便大聲呼喊,要將人喊過來和他玩耍。
不遠處的裴應川雖然沒有聽到葉進的喊聲,但是他卻看見了葉正榮的身影,于是便牽著孟冬的手,加快了步速。
“裴小子,冬哥兒,快些進來吧。”葉正榮沒有多說,抱著葉進把人引到堂屋里。
堂屋內已經擺好了烤火的火盆,繞碧玉放下盤子,大聲招呼他二人坐下。
“嬸子,這是我和裴大哥一起做的糕點,是甜的,留給進兒吃。”孟冬一來便把懷中裝有糕點的小紙包放在了木桌上。
繞碧玉也沒客氣笑瞇瞇地收下了,四人寒暄片刻,又逗著葉進說了好多的吉祥話,這才一一落座。
看著嬸子一家人這么熱情,孟冬的心里十分動容,可是不知為何他又覺得有些落寞,不過他掩飾地很好,一直同葉螢和葉進玩耍,時不時地同繞碧玉搭幾句閑話。
至于裴應川,他則是被葉正榮拉去說了一些小溪村的事,也提到了徐夫子給他的那一封信。
“那信,你可要收好,過不了幾日,你便也是小溪村的人了。咱們村的村民都能分幾塊地,拿來蓋屋或是種地都行。現在農忙,你正好可以去村里四處看看,選一塊合適的地方,這樣明年春天就能動工了。”
小溪村情況特殊,村里人大多住在一塊,沒什么閑地,田地則在較遠的地方,因此找一塊合適的地并非易事。
“葉大叔,我已經想好了。”
第072章 第72章 冬雪
“我與孟冬已經在草屋住了這么長時日, 能否就選在那里。”
葉正榮聞言有些驚訝,不過面上沒有表露出來:“草屋那邊雖然偏僻了一些,但是比村子里清靜, 也算是個好地方。”
“冬哥兒, 你是什么想法。”
孟冬還震驚于裴應川戶籍一事中, 被他突然一問只得模糊回應道:“我也覺得草屋就很好。”
“現在離開春還有些日子,你們回去之后可以慢慢考慮。”葉正榮聽出來了, 這兩個孩子都想留在那破草屋里。
飯后不久, 玩了一整天的葉進早早地就困了, 饒碧玉不得不將人哄去睡覺, 葉螢也跟著進了臥房休息。
兩個孩子一走,裴應川和孟冬便也想借故離開。
“葉大叔,嬸子和孩子們都去休息了, 那我和孟冬……”
裴應川的話剛說了一半, 繞碧玉立刻從房間里快步走了出來,“可不許走這么早,天還亮著呢。”
說罷她拉著孟冬和裴應川坐下,笑著道:“再多坐一會兒, 嬸子有話想同你們說。”
她要說的話葉正榮聽了不合適, 因此繞碧玉便打發人去燒洗臉水去了。
“你們兩個今后是何打算,難不成真的打算在草屋安家了。若是你們看不好地的話, 不如來與嬸子做鄰居,我把村口這一小塊地讓與你們蓋房子。”
“還有裴小子, 你都這般年歲了, 可想過成家的事, 村里同你一般年歲的漢子,大多數都有娃娃了。”
說罷她又看向孟冬, 打趣道:“冬哥兒倒是可以等幾年,到時候嬸子給你打聽,要是看上了村里的漢子,我今日就能給你說媒去。”
“嬸子,不必了,我沒有那個意思……”孟冬拒絕道。
他看向別處,逃避著繞碧玉目光的同時也不敢去看裴應川,斷斷續續地說著拒絕的話。
他這副模樣有些反常。自剛剛起裴應川便覺得他情緒有些不對,現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嬸子,我與冬哥兒的生活才剛剛安定下來,成家的事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行,過幾年便過幾年,是嬸子著急了。”繞碧玉緩緩道:“你們倆什么時候樂意了,什么時候來告訴嬸子。”
說罷她笑著看了看坐在一塊的兩人,臉上的笑容顯然是別有用意。
“若是有合心意的,說不定也用不著等那么久。到時候一定會請您幫忙的。”裴應川的話也是暗示。
“那就好,嬸子等著。”繞碧玉自然是聽明白了。
“天色已晚,嬸子,我和冬哥兒就先回去了。”裴應川看向孟冬,他還是一副出神的樣子。
“去吧,晚些天就黑了,路不好走,我就不留你們了。”繞碧玉起身要送他們倆。
直到這時孟冬才如夢方醒一般回了神,見裴應川和嬸子都站起了身,他也立刻站了起來,邁著小步走到了裴應川身后。也許是因為剛才那話題的緣故,這會兒他不敢再看饒碧玉。
“回去吧。”裴應川等待孟冬開口。
“好,回去。”
說罷兩人也不再耽擱,趁著現在還能看清路快步地往回趕。
回去的途中孟冬一直都沉默著,他看向前方牽著他走路的裴應川,知曉他一定看出了自己的異常。
只是他現在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索性沉默下來,慢慢思索要如何開口。
然而很快他就受不了這奇怪的氣氛,找了個借口挑起了話頭。
“裴大哥,今日嬸子和我說了一件事。”
“什么事?”裴應川裝作好奇的樣子。
“她說,之前救回來的那兩人都醒了,而且秦二哥也把人送回了南溝村里。”孟冬小聲道。
“還有什么嗎?”
聽他如此問,孟冬只得努力回憶起饒嬸子同他說了些什么,生怕自己不回答會讓回去的路程變得更加沉默。
不過他當時忙著想別的,沒怎么記住。
“嬸子還說……之前大旱他們逃到了這里,準備建村的時候遭到了南溝村的阻攔,非說小溪村的人偷了南溝村的孩子,是靠著喝了小孩子的血才活下去的。”
“不過嬸子告訴我,是因為他們發現了一個非常小的小溪流,喝了那里的水才沒被渴死的。后來大家一起出力把那條小溪流挖開了一些,就成了現在村里的小河。”
孟冬說完后偷偷地估算了一下路程。快到草屋了,他要快些回去,他要給自己想個借口。
“冬哥兒,嬸子有沒有再說些別的。”
“沒有。”孟冬搖搖頭。“嬸子只說自那時起兩個村子里的人就交惡了。”
裴應川覺得有些不對勁,雖說之前他曾從葉大叔那得知這件事官府里的人已經做了澄清,為何到現在兩個村還沒有解開誤會從不往來呢。
不過這種事不是他要考慮的。裴應川低頭看向正全心趕路的孟冬。他想知道今晚孟冬的異常是因為什么。
往日孟冬從不會現在這樣,沉默許久,而后又忽然熱切地找著話題,連今晚他說了些什么都沒關注。
或許連嬸子的話外音都沒有聽出來。
“裴大哥,好像有雨落在了我臉上。”孟冬忽然停下腳步,伸出手去接冰涼的雨滴。
裴應川退至他身邊,學著孟冬的樣子伸出雙手,最后一絲的天光快要消失不見,夜空陰沉沉的,沒有月光。
很快,裴應川便感受到手心一涼,他合上掌心,確認這就是雨滴。“是,下雨了。”
“那這應該算是今年第一場冬雨了,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孟冬擦去額上的雨珠。
孟冬只是隨便一說,并未想到他一說就成了真。
一刻鐘后,陰沉沉的天空飄起了一片片的雪花,雪花很小,大部分一落地便化成了水滴,有一些則墜在了草屋的屋頂上,沾濕了用以避寒的茅草。
此時孟冬已經回了窯洞里休息,裴應川正在草屋里生火,兩個人都沒有看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小雪。
等到第二天清晨,昨夜下的雪早都化成了雪水,看起來只像是下了一場小雨。
裴應川和孟冬兩人都有心事,因此天還未亮時就起了床。
裴應川在火坑上煮了稀粥炒了小菜,孟冬則在窯洞里蒸好了窩頭煮了雞蛋,兩個人都做了早餐。
現在的情形便是兩人對著兩份早餐發呆。
“不如我們今早就喝粥吧,窩頭不吃也沒事,要是粥涼了就結成塊了,裴大哥,這樣好不好。”孟冬同他商量道。
裴應川拿來碗筷,沒有說話點了點頭,而后給孟冬盛了一小碗清粥,“今日要不要同我一起進城,坐牛車去。”他猜孟冬一定會去。
“好呀。裴大哥你之前做的竹椅要帶上嗎?”
“先不帶了,牛車上人多,我們今日只去采買。”
“好。”
離過年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想必城里定會比之前要熱鬧許多,也許到時會有廟會之類的慶祝活動。
他與孟冬忙碌了這么些時日,也是時候歇一歇,準備過冬的事情了。
……
時間一到,兩人便坐上裴車夫的牛車晃晃悠悠往城里去。
到了城門口時,裴車夫依舊把牛車寄存了起來,裴應川和孟冬便一路步行。
因著今日只有裴應川辦理戶籍一事,兩人便先往府衙走去。不確定辦理戶籍需要多久,裴應川便與孟冬約定好最晚一個時辰后在府衙門口見面,當中的時間孟冬可以去周邊逛一逛,買些東西。
府衙就在周圍,孟冬只要不走遠的話便不會出什么事,裴應川便也放下了心,帶著那封信去找守門的衙役們說明了情況。
孟冬一直站在門口注視著他,直到見他順利地進了府衙之后他才放心離去,沿著道路周圍擺的小攤子一路看去。
之前他和裴容賣糕點攢了一些銀錢,好不容易來一次城里,他便想著給裴容帶些東西。
裴容不喜歡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他一路走去都沒看到什么合心意的,只得先隨意進了一家雜貨鋪,想要先買些燈油之類的東西。
雜貨店的人很多,孟冬選了燈油,糖,還有一些豆子。他將這些全都塞進了之前準備的布口袋里。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卻在門口的小攤子上看到了一個比家里的小竹簍小一些的手爐。
手爐外面包著一層軟布,看不清里面的樣子。他便去了攤位,讓攤主把東西拿與他看一看。
他記得裴容房內只有一個小火爐,并沒有暖手的爐子。
府衙中,那守門的衙役得知了裴應川是得了引信要來辦理戶籍的時候十分驚訝,據他所說,城中這么多流民,得了引信來辦理戶籍的不過寥寥無幾。
而且許多流民并不愿意拋棄原籍留在異鄉,他們只是暫留在城中討生活,還等待著戰火平息后再次返回家鄉。
那守衛說著還勸誡裴應川要三思,不過一想到能得到引信想必已經有了能安家的地方,便也沒再多言把他帶到了管理此事的地方。
裴應川便留在了府衙中,被迫回答了許多問題。不過因他已經得了引信,又在小溪村待了將近半年的時間,辦事的衙役并未為難他,只說他要上報,讓裴應川過幾日再來問消息。
待他處理好一切,走出府衙大門時,卻并未見到孟冬的身影,
怕孟冬回來時找不到他,裴應川沒有離開,而是在大門口尋了個地方等待人回來。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第073章 第73章 身世
“大娘, 我能看一看這個手爐嗎?”孟冬開口問道。
“當然能看,這攤子上的所有東西都能看。”攤主大娘雖然是這樣說的,但是她卻沒把手爐遞給孟冬, 只把它放在了離孟冬身邊稍近一些的地方。
她這樣擺放孟冬仍是看不清, 只向前曲著身子摸了摸外面的絨面, 覺得不太厚實,于是收回了手沒有再看了。
手爐暫時是買不成了, 他便計劃著再往前走一走看看別的物件。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寒氣卻并未因人多而消散半分, 孟冬戴上了帽子, 將快被凍僵的指尖捂在耳朵上取暖。
他雖然想去稍遠的地方看一看,卻又懼怕自己走遠了一時半會兒回不去。
路兩旁支著各色各樣的攤子,孟冬左看看右看看新鮮得不得了, 他還看見了之前裴大哥買的茶葉糕點。
他一路走一路看, 時不時駐足停留,買些中午趕路回去時的吃食。
等到走到這條街的盡頭時,他那個小布包已經裝得滿滿的了。
不過準備返程時,孟冬發現了一處賣布鞋的攤子, 那攤主只在地上鋪了一些稻草, 上面胡亂放著許多雙布鞋,布鞋有大有小, 既有給幼童的也有給成年漢子穿的。
他與裴大哥的布鞋還是同裴容買的,他自己只會編最簡單的草鞋。想到此孟冬在那攤位上蹲下了身, 找出一雙合適大小的同攤主問了價格。
“小哥兒要這種的話, 算三十文一雙。鞋底不厚, 切忌沾水……”
孟冬身后不遠處,一位挎著籃子買雞蛋的大娘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又看, 打量不停,表情很是糾結。
這……這人好像是他們村里的那個趙家的小哥兒。
石大娘揉揉眼睛,只等孟冬轉過身來再仔細地看上一眼。
很快,選好布鞋的孟冬付了銀錢,和攤主一起試著把布鞋塞進他的小布包里,裝好之后他便起身離開。
他離開的方向正好是石大娘這邊。
見此石大娘連忙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大聲地吆喝著攬起了客,“自家的雞蛋,一文一個……”
眼見人離她越來越近,石大娘索性挎著籃子往路邊挪了挪,瞅準時機把籃子送到了來人面前。
“小哥兒,看一看,這都是自家攢的雞蛋,一文錢一個……”她雖然嘴上說個不停,可是一雙眼睛卻全放在了對方臉上,借著推搡的時候仔細地瞅了瞅帽子下的面容。
“我這雞蛋新鮮……”
石大娘越看越確定,錯不了,就是他!
孟冬疑惑地把擋在身前的那位大娘推開了些,連聲解釋道自己并不需要雞蛋,奈何那位大娘如同聽不懂一般,一直將籃子擋在他面前。他還以為自己遇上了強買強賣的小攤販。
“不用了……”孟冬將帽子向上推了推,想看一看是誰攔著他。
然而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剎,他整個人好似被寒風給吹凍住了一般,未說出口的話語與推拒的動作在一瞬間定格住。他看著那女子,慌張地一路后退。
即使如此,他還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脫身,“太貴了,我不買……”
這句話說罷,孟冬便低著頭用帽子遮擋著視線,快步地轉入了一個小街角。
周遭的喧囂他再聽不見,就連手中的布包也被他遺忘在地,現今他唯一記得的只有那大娘的面容。
孟冬知道這人是誰。他原以為自己都忘了的,他原以為跑了這么遠,應當是再也見不到他們的。
石大娘回去后會不會告訴村里的人來抓他?孟冬死死地抓住衣袖,不敢繼續深想下去。他閉上眼睛,胡亂地想著任何可能。
不會的,應當不會有人信她的話,畢竟當初他是暈死了被扔出來的,那家人一定都以為他死了才對。
他們要找的是清平村一個死了的冬哥兒,不是他,他是小溪村的孟冬,是裴大哥的孟冬。
他的戶籍文書也在他身上,沒有人能把他抓走。孟冬用手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回想下去,可是他心中仍然隱隱作怕,身上的傷疤好似再次疼痛起來,密密麻麻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刺激著他。
“你這小哥兒,來這里躲風怎么連東西都不要了。”
不知是從何處走來的一個婆婆看見了坐在這里捂著手臉的孟冬,還有地上散落著的布包。
她把布包撿起來,拍去上面的灰塵,遞到了孟冬面前。
“你的東西,快收著吧。”
孟冬松開捂住臉的手,起身想要道謝時才發現這位婆婆就是糕點鋪子的攤主。
只是還未等他有所動作,那位婆婆便把布包放在了他的懷中匆匆離開了。
她走后,孟冬抱著布包倚靠在墻上發呆。許久之后,他才終于從剛才的事中回了神兒。
他想離開,只是因為站了太長時間,小腿早已麻木,就連之前受了傷的腳踝也有了脹痛的跡象。
孟冬忍著痛,一步一步尋找著來時的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停下來休息,隨意抬頭一看,便看見了沿著街邊走來的裴應川。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近。
“裴大哥,我在這里。”他高聲喊著,想要把他喚過來。
聽見孟冬聲音的裴應川立刻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而后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前。
“冷不冷。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出了什么事?”
孟冬的眼睛有哭過之后才會有的紅腫,裴應川看得一清二楚。他將小布包接過來,等待孟冬開口。
只是卻未聽到想要的回答。
“沒有,沒有出事,只是遇到了一個不講理的攤主。”孟冬默默地走近他身旁,牽住了裴應川的右手,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多一點的安全感。
“是因為這個才哭的嗎?”裴應川并不相信。
“……不是。”孟冬故作輕松地繼續說道,“是我的腳,受了風吹之后又開始疼了。裴大哥,我們快些回去好不好,我想讓溪哥兒再給我開些藥。”
“好。”裴應川低頭看著不敢眨眼的孟冬,沒有再問下去。
能讓孟冬情緒變化如此之大的,除了與他有關的事,其余的也就只有孟冬的身世了。
兩人慢慢走到人少的地方,而后裴應川便背起了孟冬,不等孟冬拒絕便把人帶到了一家醫館內。
花了兩刻鐘診治之后,那坐館的大夫說了一長串的病癥,還給孟冬開了一副光聽藥名都覺得苦澀的中藥,說是讓他最好現在就抓了服用。
得知自己又要喝苦藥時,孟冬倒也不關心剛才發生的事了,只顧著同那大夫解釋說他今日先不拿藥,只來看病。
不過孟冬也答應了裴應川,今日可以先不在醫館里拿藥,只是若是回去之后溪哥兒再給他開藥就不能再拒絕了。
孟冬比較之后,覺得還是喝溪哥兒給他開的藥要好一些,這才同意了下來。
出城時他依舊趴在裴應川的背上,收獲了不少哥兒女子好奇的打量。
孟冬將臉貼在他的背上,斷斷續續地同他閑聊,只要裴應川回他話,他便會接著一直說下去,倒像是個小話癆了。
和昨日的情況很像,裴應川很清楚,這是孟冬心虛和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裴大哥,你的戶籍辦好了嗎?府衙里的人有沒有為難你。”他用了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
“辦事的衙役同我說還需再等待幾日。放心,沒有人為難我。”裴應川停頓了幾秒時間,“冬哥兒,你的戶籍文書是不是在你自己手中。”
孟冬點點頭,反應過來后又湊近他肩頭輕聲答是。
他答完后,兩個人之間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不過很快孟冬的話音就又冒了出來。
“裴大哥,我想給裴容帶個手爐,只是沒有看到合適的。還有我忘了同你說了,裴容和我想請你幫忙做些糕點模具。”
“手爐?若是沒有中意的,就讓我來做吧。”
“至于那些模具,我們可以先想些花樣,到時候選些你喜歡的圖樣雕刻。”
“好,回去之后我就去找裴容商量。”
“裴大哥,好像下雪了。”孟冬看著落在裴應川深色衣服上的一抹瑩白歡喜地喊道。
那是一片小小的雪花,飄飄悠悠地墜落在了裴應川的肩膀上,不過很快就融化成了一小點不太明顯的水漬。
孟冬抹去水漬,又變得擔憂起來。“不知道回去的時候還會不會繼續下雪,我們還沒有給草屋外面的泥灶蓋上草簾呢。”
“只是小雪,不會有事的。”
“那菜地呢,也不用蓋上草嗎?”他們倆種了許多菜,要是凍壞了整個冬天就要沒菜吃了,那豈不是只能日日喝雜糧粥。
“放心吧。”裴應川停下來同他說。
“好吧……”
一刻鐘后,孟冬的帽頂已經落了許多雪花,他顧不得清理自己,只把裴應川身上的積雪掃得干干凈凈的。
而后他搖搖頭,帽頂上的薄雪很快便四處滑落下來,落在了兩人的衣服上。
眼見這雪似乎越下越大,裴應川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以最快的速度往裴車夫存放牛車的地方趕去。
只是到地一看,村里人都在等著他們了。
孟冬因為被裴應川背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解釋過后便也沒人再關注他們倆了。
倒是裴車夫因著裴容與他們交好的緣故,多問了幾句,還讓其他人給孟冬讓了個寬敞些的位置。
得知孟冬沒什么大事之后,小溪村的人便坐上了牛車,一路迎著風雪趕了回去。
第074章 第74章 大雪
等到回到村口小路時, 雪漸漸要停了,路兩旁的枯草上還殘留著尚未融化的薄雪。
“多下幾場雪,今年麥子定會長得好一些。”
“你這樣想也無錯, 只是雪一大, 咱們可就出不了門了, 到時候喝什么吃什么,連柴火都沒得燒了。”
“你說得也是……”
村民們無意地閑聊, 孟冬都聽在了心里, 他面頰被風吹得冰涼一片, 不由得擔憂起來。
“別擔心, 一切有我。”裴應川把孟冬護在懷中為他擋風,寥寥幾個字就讓孟冬的煩憂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不想這些,他便忍不住去想今日上午發生的事, 只能佯裝輕松, 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小布包。
快到草屋時,兩人便付了車錢下了車。
原先裴應川的意思是一路坐到村里,正好去何大夫那里開些藥,只是孟冬以下雪為由說什么都不愿意去, 裴應川尚未開口詢問, 他便已經給自己編好了理由。
“今日下了雪,說不定溪哥兒和何大夫正忙著清掃院子呢。裴大哥, 今日還是先不要去打擾他們了,而且若是這雪越下越大, 我們留在那里也不好回來。”
“冬哥兒……”
“今日太冷了, 我不想再出去了……”孟冬不肯看他, 他知道裴應川有些不高興,他也明白自己有些奇怪, 明明是他說得腳疼,可是回了村卻又不去診治。
只是他一點也不想出門,他只想躲在屋內看看自己的小兔子。
“明日再去吧。”他終于回了頭,盯著裴應川下巴懇求道。
“先回去,讓我看看情況。”這里沒有別人,裴應川便沒有避諱,也沒有給孟冬繼續開口的機會,攬過他的身子將人抱了起來,緩慢地向著草屋走去。
孟冬便是想說些什么也說不出來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裴應川的臉上。
下了雪的路有些濕滑,雪中還有幾個淺淺的腳印,應當是有人來過。裴應川丈量了一下,覺得應當是裴容。
打開窯洞的門又掀開了草簾,裴應川把孟冬放下便去探查泥灶內的火堆。
他蹲下身忙活了幾秒,很快火焰就重新燃燒了起來。
孟冬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看了一會兒后便起身要給泥灶上的瓦罐加水,不過還未等他走到水桶邊,倒是先猝不及防地打了一個噴嚏。
“我來吧。”裴應川把他手中的瓦罐收走,取了水放在灶上燒著。
“過來坐下。”
孟冬知曉自己是逃不過出門看病了,于是乖乖地坐回了竹椅子上。
他一落座,裴應川便在他面前屈膝半蹲,握著孟冬的小腿掀開衣褲,確認他腳踝處的傷況。
手下的皮膚冰涼一片,隱隱有些腫脹,之前在醫館時還沒有這么明顯。
他收著力度輕輕地按了一下,“疼不疼。”
“有一些疼,還有些冷。”
“嗯。動一動。”裴應川讓他活動一下腳踝。
孟冬轉了轉腳,并不覺得很疼,只感覺之前扭傷的地方酸酸脹脹的,動一下便十分不舒服。
“不是很疼。”他隨后解釋道。
“好了,先不要走動,坐在這里等我回來。”裴應川起身,凈了手之后將冒著熱氣的瓦罐從火中取下,而后又放上了早上剩下的窩頭和雞蛋。
“若是餓了,就把窩頭和雞蛋吃了。”說著他用孟冬新做的那個帕子浸了浸熱水,擰干后敷在了孟冬的腳踝上。
“裴大哥,你要去哪里。”難道不是要帶他去找溪哥兒診治嗎?
裴應川拂去他發間墜下來的水珠,語氣溫柔,“我去給徐夫子送些木柴,之后去村里找溪哥兒給你開些藥。若是我許久未歸,你自己先休息,不用再等。”
“那你快些回來。”孟冬拉住他的衣服下擺,“說不定一會兒雪就大了。”
“好。”裴應川隨后往灶內填了一些耐燒的木柴。
之后他又與孟冬交代了一句,這才去往草屋找背簍裝干柴。
他走后,孟冬給自己的竹杯倒了一碗水。
看著灶上溫著的雞蛋和窩頭,他卻沒有一點食欲,明明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候。看著看著他便埋怨起自己為什么不在裴大哥要走時提醒他吃些東西。
孟冬覺得有些失落,他取下了腳踝上的帕子,小步移動到窯洞門口,打量起外面的景色。
雪似乎越來越大了,他還能看到不遠處裴應川背著背簍的背影。
不知道裴大哥要到什么時候回來,而且還說讓他不要等他。孟冬不想再想了,他覺得有些累。
找出裴應川買的那一本啟蒙書籍,他坐在灶火外慢慢地學起了字。
……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裴小子,你要往哪里去。”此時葉正榮一家子人都在院子里,便與過路的裴應川聊了幾句。
他與饒碧玉在掃路上的薄雪,至于兩個孩子則是蹲在門口上玩鬧。
“去給徐夫子送些木柴。”裴應川沒有久留,一路進了竹林,又去往學堂旁邊,也就是徐夫子的住處,把木柴整齊堆好在靠近灶房的那一側。
雖是下了雪,徐夫子也沒有給村里的孩子們放一天假,這會兒學堂里傳出的正是徐夫子的訓誡聲。
不過從門口被弄得黑白一片的雪地來看,徐夫子也給孩子們留了玩雪的時間。
竹林里時不時地傳出沙沙的落雪聲,竹葉上覆蓋著一層兩指寬的積雪,每當有風吹過,積雪便迎風滑落。
不知道一場大雪過后,這些挺立的青竹還能剩下多少。
裴應川重新背起竹籃,沿著小路去往了何大夫的居所。何大夫正在休息,出來接待他的還是何錦溪。
說完孟冬腳踝上的傷情后,何錦溪說可能是孟冬走路時不小心再次扭到了之前的傷處,故而給他準備了一些用于涂抹傷處的膏藥。
至于那些苦藥,在得知孟冬不喜歡喝之后他便給裴應川拿了一些黑色的藥丸,說是滋補身體的。
謝過了溪哥兒之后,裴應川沒有耽擱迅速地趕回了草屋。
他輕手輕腳地進了窯洞,這才發現給孟冬準備的飯食一口未動,人也蜷縮在竹椅上盯著那本書看得入迷,以至于他已經走了進來孟冬甚至還未發覺。
直到裴應川搬動竹椅弄出了響聲,孟冬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才回了神。
“裴大哥,你這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以為要到晚上呢。”
“溪哥兒開的藥,放心,沒有苦的。”裴應川同他解釋道。
“那就好。”說罷孟冬心虛地拿了兩個窩頭,一個分給裴應川一個自己咬了一口,“我原先想著等到腳不疼了再吃午飯呢,沒想到你回來得這樣早,那我們便一起吃吧。”
裴應川無奈嘆息一聲,接了窩頭放置一邊,又從一旁拿出小鐵鍋,準備炒些菜。
孟冬摸了摸鼻尖,默默地給自己的腳踝上藥。
他們本就回來得晚,吃完午飯后差不多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因著下著大雪不好出行,裴應川便與孟冬一直待在灶前做些東西。
手爐沒有材料是做不成了,但是糕點模具卻是好做得多,于是孟冬便拿出了之前買來還未用過的花布,照著樣子用燒焦的小木棍描了許多花紋。
兩個人湊在一起商量了許久,最終選了幾個線條簡單樣子雅致的圖案,決定了模具的花樣。
晚飯時孟冬依舊沒什么胃口,不過他偽裝的很好,吃完飯洗漱過后便同往日一樣,等裴應川幫他燒起火炕后才送人離開。
人剛離開,孟冬便迅速地沒了精神,沒有人與他說話,他便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他脫了外衣,將自己蜷成一團縮在被子里。雖然他相信裴大哥會保護好他,只是他仍是害怕,尤其是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會想到之前的事情。
不過越想他的心情便越低落。
孟冬索性起身找出溪哥兒開的藥丸,就著水吞了一顆。裴大哥說這是滋補的藥丸,不過他午飯后喝了便覺得十分困乏。
吞咽的時候他能感受到舌頭上的傷疤,雖然傷口早已愈合,只是那道疤卻從未消失,時刻提醒著孟冬他是如何才能逃出來的。
孟冬咬了咬舌尖,不敢再想,疲憊的身體以及藥效讓他很快就沒了意識,伴著火苗燃燒的噼啪聲沉沉睡去。
草屋里,裴應川將火坑點燃,驅除了身上的寒氣之后,他便找出之前孟冬用的水壺往里加了些柴火。做好保暖之后,他才和衣躺了下來。
晚間雪越來越大,茅草屋頂積了許多雪,這草屋面臨著隨時都要倒塌的危險,現在天已黑了,他也不能去屋頂修繕,只能觀察著雪勢待雪停了才能去安心睡覺。
至于這屋頂,他只能等到雪化后再次加固一遍了。
幸好有驚無險的是大雪在午夜時分停了下來,雖然屋頂被風吹得吱吱呀呀地響了許久,但好歹沒有塌漏,裴應川出去查看之后才終于放心了下來。
因為積雪的緣故,整個小溪村都白了一大半。即使現在是夜里,也能借著雪光將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光禿禿的樹干在一片白中特別顯眼。
第075章 第76章 變故
次日一早, 剛掀開草簾的裴應川便被滿目的白光給刺激到閉上了雙眼。
草屋外的空地直至遠方的小樹林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積雪上還留有不知名小動物們的腳印。
他只好匆匆地將門口的積雪掃去,而后去往窯洞詢問孟冬是否已經醒來。
裴應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悶悶的, 聽得并不清楚, 還迷糊著不想起床的孟冬隨意應了兩聲,而后不小心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得了他的應答后裴應川便放下了心, 去往草屋燒水洗漱。
直至半個時辰之后, 感受到身下的被褥變得越來越冷的孟冬不得不睜開眼睛, 被迫醒來, 他圍著被子半坐著,摸了摸身上的火炕,已是冰涼一片。
而后他便想起了早上裴應川的喊聲。
“糟了, 我怎么睡得這樣久。”孟冬迅速起身穿好衣服, 將自己打理整齊之后便開始嘗試著燒火。
冬日的早上是最冷的,若是沒有火只怕過不了幾個時辰他就要被凍得打噴嚏了。
他掏了掏灶內的火灰,準備塞些木柴進去的時候才發現了灶臺附近奄奄一息的小野兔。
小兔子不知為何一動也不動,孟冬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 幸好小野兔的身上仍是熱的, 只是看著沒有一點精神。
“會不會是生病了,還是受了凍。早知道我應該早點起來生火的。”孟冬自責道。可惜的是小兔子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見此他也不敢再耽擱下去。麻利地將火生起來又安置好小兔子, 孟冬便一路跑著去找裴應川了。
“裴大哥,你快看看那只小野兔, 它好像要死了。”
正在門口掃雪的裴應川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快步走到孟冬身邊, 隨他一起進了窯洞去看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野兔。
門一開洞內立刻多了一股寒氣,兩人來到小野兔前查看, 卻見它無力地蹬了蹬腿。
裴應川雖然并不會醫術但也能看出這只小野兔狀態不好,只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許是夜里太冷,被凍著了。先讓它烤烤火,其余的,就看它自己了。”他說得委婉,孟冬也聽明白了。
“好……我還以為它能活到過年的時候呢。”孟冬雖然說著養這兔子是要拿來吃的,只是養了幾日已經有了感情,聞此不由得有些難過。
兩個人一起給小野兔做了個溫暖的窩,別的只能隨他去了。
“門口積了一層干凈的雪,要不要去看一看。”見他面色傷心,裴應川只能說些別的話引走他的注意力。
“還有,灶上有吃的,不要忘記吃早飯。”說著裴應川帶著他出了窯洞,將孟冬送到草屋后,他取了工具,去了草屋后面。
孟冬沒有胃口,他拿著窩頭一點也吃不下,為了喝藥還是逼自己吃了小半個。
他走出門看著裴應川拿著工具和柴火往草屋后走去。便知道他要去給小野兔挖洞。
孟冬來到之前積滿雪的空地上,學著裴應川的模樣掃著雪。
只是掃著掃著,忽然發現了地上出現了一雙藍色的棉布鞋,他抬起頭一看,裴容已經笑著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我,冬哥兒。怎么是你在掃雪。”裴容趕緊搶走了孟冬手里的掃帚,攬著他的胳膊把人帶向有火的泥灶旁。
“那只小野兔活不了了,裴大哥去給它挖洞。”孟冬解釋道,不過這會兒他已經整理好了情緒,面上一片淡然。
見此裴容立刻收了笑意,“許是它太小了。不說這些了,這樣冷的天,裴大哥如何挖洞,地都凍硬了。”
“他應該有自己的辦法。裴容,裴大哥說昨日你也來過,是有什么事嗎。”
說起這個,裴容立刻回應道:“昨日下了雪,葉大叔讓我來問問你們可還有水,下了雪往后村中的小河就要上凍,到時候不好取水,讓我來告訴你們多存些水。”
聽此孟冬掀開了裝水的木桶,里面滿滿當當的,不知道裴應川何時準備的。
裴容自然也看見了,“看來裴大哥早有準備,既然你們還有水,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孟冬叫住了他,“昨日我和裴大哥做了幾個糕點模具,你快來看看選哪些。”
聽此裴容也來了興趣,而孟冬因為裴容的到來心情也好了許多,于是等裴應川提著東西回來時便看見了孟冬和裴容言笑晏晏的模樣。
兩個小哥兒正坐在火炕前討論著這模具適合做什么餡的果子。不過直到看到裴應川,孟冬的臉上才有了真正的笑意。
如此三個人便在窯洞里交談了許久,等到裴容離開時,已是將近中午。
孟冬想留裴容一起吃午飯,裴容以有事拒絕了。
午時氣溫上升,地上的雪漸漸化了,整個草屋都濕漉漉的,不過幸好窯洞里一點水痕都沒有。
那只小野兔也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孟冬摸著它仍然柔軟的毛毛,用干草包著和裴應川一起把它埋在了草屋的后面。
余下的時間兩人一起掃了門前的雪水,裴應川做了個工具將草屋房頂未化的積雪全都掃下,孟冬則跟在裴應川身后負責清掃。
偶爾裴應川沒力氣了,兩人便停下來捏小雪球砸著玩。因為裴應川做的是力氣活,胳膊酸痛,所以雪球都是孟冬戴著手套一個一個捏出來的,裴應川才是負責砸著玩的那個人。
好在因為是在干活,兩人都沒覺得冷,反而感覺全身上下都熱乎乎的。
因著這幾日孟冬的情緒不太好,因此下午的時候裴應川便沒有再出去,一直和他待在一起,除了做些小玩意兒便是教他學認字。
也許是孟冬隱藏的太好,也許是他已經想開了,總之這一下午的時光中,裴應川沒有發現他的情緒或是行為有任何異常。
如此裴應川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開口。
“裴大哥,今天晚上我們吃魚吧,這條魚都已經在這掛了許久了。”孟冬指了指草屋梁上掛著的那條小草魚。
裴應川看著那條已經風干的魚,和孟冬一起找出了之前裴容送來的花椒。天氣冷,適合吃些辛辣的去去寒氣。
孟冬在一旁看得驚訝,不過他也很好奇裴應川這樣做最后會是什么味道。
“若是吃不了我便拿出去一些。”裴應川問道。
“不要,就放這么多。裴大哥,早上裴容還說要送給我們一些咸菜,他怕我們兩個不會做咸菜,下雪又沒有別的吃的。”孟冬拿出一個陶盤在裴應川身邊幫忙。
“我也只看過別人做。不過腌菜和咸菜這兩樣還是少吃些好。”裴應川拿起刀開始切魚。
“為什么?之前冬天的時候,我經常吃咸菜,不過只能和粥一起吃,要不然又酸又咸的,一點也不好吃,不知道裴容做的好不好吃……”孟冬一邊燒火一邊無意說道。
裴應川切魚的動作慢了下來,他不知道孟冬之前過的都是什么樣的日子。
“也沒什么,咸菜吃多了會口渴,以后少吃些就好了。”裴應川低聲說道。
“嗯。”孟冬點了點頭。
不久后,只聽得滋啦一聲,魚肉下了鍋,很快便有花椒的香味飄了出來。
飯后已是傍晚,不知為何又下起了雪,這場雪來勢洶洶,僅僅一個時辰便下了昨日一天的雪量。
剛掃過的地很快又變成和早上一樣的場景,孟冬飯后早早地喝了藥去休息,并不知道外面又下了雪。
裴應川則回了草屋做些小玩意兒,雖說他不再計劃去賣這些小玩具,但是偶爾做一些等到過年時可以拿去送給葉進和葉思流他們。
午夜時分。
已經睡夠了的孟冬忽然睜開了眼睛,他昨晚睡得太早,因此現在就沒了睡意。
外面似乎刮起了風,他聽著風聲,起身點燃了油燈。
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心里不舒服,胸口隱隱作痛,似乎將有什么大事發生。
因為這種奇怪的感覺,他索性穿好了衣服下了床,甚至折騰著生起了火。
直到火光亮起,他才覺得那種難受的感覺消失了大半。
他提著油燈,猶豫著走到了窯洞門前,他很想出去看看。
原地糾結了許久之后,他終于下定決心,將門推開了一道縫隙。借著雪光打量了外面的景色。
風聲呼呼,雪已經停了,只是除了風聲之外,他還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響,好似是從草屋那邊傳來的,一下又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刮墻。
其實這聲響也吵醒了睡夢的裴應川,察覺到不對之后他披著外衣迅速起來查看,越靠近門口那聲響越大。
他打開門,外面什么都沒有。
然而很快他發現了這奇怪聲響的來源。原來門上那一片茅草屋頂被風吹走了一小半,露出了草屋的木梁。
那聲響正是寒風吹動木梁周圍的木頭發出的。應當是那些木頭時間長了被蟲蛀空,輕飄飄的,一吹便左右搖晃,甚至落下了一地的木屑。
既然已經探查明白,裴應川便脫下外衣準備返回草床休息。
只是這時候,頭頂上卻忽然傳來一聲木頭折斷的聲音,在烈烈風聲中并不明顯。
第076章 第76章 屋塌
下一瞬, 夾雜著雪花和冷風從他身邊吹過,氣溫陡然下降許多,好似屋子漏了風一般。
屋頂上亂糟糟的茅草和石頭接二連三地墜落在他腳邊, 隨之一起的還有屋頂上厚厚的積雪, 即使裴應川察覺到不對已經提前避開, 還是被這積雪砸了個猝不及防。
還未等他拍去肩膀上的積雪,本就搖搖欲墜的屋頂再次發生了塌陷,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不知道是哪根木梁經受不住積雪的重量斷裂開來, 大半個屋頂傾斜著朝裴應川的方向砸來。
與此同時, 正于床上側身休息的孟冬也聽見了這聲巨響,像是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了下來,連帶著窯洞的土墻都震了幾震。
“裴大哥……”孟冬當即提起油燈下了床, 匆忙地踏入了風雪之中。
“咳咳咳。”
幾聲響動之后, 被茅草和泥塊砸了個嚴嚴實實的裴應川終于從草堆中掙扎了出來。他躲避及時并沒有受傷,只是漫天的土灰迷了他的眼,讓他一時之間看不到周圍的情況。
頭頂上還時不時有些小石子砸落在他周圍,待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一看, 只見茅草屋的房頂和靠門一側的土墻已經塌了個大半, 僅僅只有最里側那部分幸免于難。
好在事情發生時他已經醒了過來,要不然他定會被這木梁壓在下面不得脫身。
裴應川借著雪光起身, 他的手腳和臉頰俱有一些擦傷,卻并沒有什么感覺。
正當他抬起橫在身邊的雜物時, 不遠處傳來一聲極淡的話音。
“裴大哥!”
“出什么事了!”孟冬的聲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風聲中。
昏暗的油燈只照亮了他腳下的路, 孟冬一手護著燈一手拄著樹枝, 草屋就在他的不遠處,可是風雪太大, 他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辦,他要快些趕去。
積雪有些厚,他越走越急,每走幾步便要踩空一次。
不知何時,手中的油燈悄然熄滅。孟冬抬頭望去,只見昔日草屋的方向現在只剩下一個模糊的黑影。
是草屋塌了。
“冬哥兒,慢一些,我在這里。”裴應川從被掩埋的火坑中抽出一根還帶著光亮的木柴。
那一點亮光在風雪中格外顯眼,他現下無法脫身,只能用這個方法告訴孟冬他平安無事。
有了亮光的指引,孟冬扔了油燈和樹枝,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他趕去。
“裴大哥,你怎么不出來。”
孟冬一到便發現了端倪,既然裴大哥沒有事,為何他一直站在那里不出來,周圍好像還有別的亮光,似乎是著了火。
“你快出來。”孟冬的聲音隱隱帶著哭腔,他很怕著了火之后裴應川逃不出來。
“冬哥兒,幫我把用背簍裝些雪。”裴應川的聲音依舊是那么冷靜,“放心,不會出事的。”
他的話音很堅定,孟冬愣了愣,抹去臉上的雪花,開始四處摸索背簍在哪里。
他相信裴應川,他會有辦法處理的。
終于,在碰倒了無數東西后,孟冬找到了背簍。他把背簍傾斜在地,用手不停地往里撥雪。
而一旁的裴應川則迅速地將火坑周圍易燃的茅草和木柴清理出去,他的周圍全都是這些東西,若是不能及時將火滅掉,只怕這草屋就要燒成灰燼了。
不過好在土墻隔火,若是真燒起來,他也是能逃命的。
現下手邊沒有趁手的東西,木桶里的水也凍成了冰塊,他們只能先試著用雪滅火。
聽著孟冬那邊傳來的聲響,裴應川心頭一緊,撿起泥墻倒塌之后碎裂的土塊圍在了起火點的周圍。
“裴大哥,我怎么把背簍給你。”孟冬說著就要翻過土墻進來。
“放在那里就好。冬哥兒,你先去回去,我馬上就去找你。”裴應川索性不再清理,直接踩在了廢墟中,來到孟冬身邊把背簍接了過去。
孟冬搖搖頭,不肯出聲也不愿回去。
裴應川只好把剛才舉著的木柴遞給他,“拿著這個,等我。”
“好……”孟冬這才安心下來,將木柴舉高了一些,為他照著亮。
裴應川不忍讓孟冬冒寒等他,迅速將背簍里的雪在著火的地方,而后便將周圍的泥塊全都壓著了上面。
裴應川伸手探探,只感覺原先燙人的泥塊慢慢失去了熱度,如此他又將剩下的雪倒了下去,幾縷煙霧過后,那火才算是徹底熄滅了。
裴應川背起背簍,快速向著孟冬走去。
“火滅了嗎?”孟冬立刻出聲詢問,“我們回去吧,裴大哥。”他不想待在這里,萬一,萬一再塌下去怎么辦。
孟冬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裴應川卻沒有接受,他跨過地上的雜物,一手握住孟冬的手腕,一手接過木柴,立在他身前。
微弱的火光下,孟冬的頭頂已經是一片瑩白,落滿了雪,可是他卻好似渾然不知一般,用另一只手在裴應川的身上的臉上胡亂摸索著,確認他好好的,手腳都沒有受傷。
裴應川只好把他兩只手都捉住,在他的額發間落下一吻,“沒事了,剩下的等天亮再處理,先回窯洞。”
“好……”到現在孟冬才覺得自己好似回了神,任憑裴應川牽住他的手往窯洞那邊走去。
有了裴應川的帶領,兩人再也沒有踩空過,還順路撿回了油燈。等到木柴熄滅時,他們也恰好來到了窯洞。
裴應川帶著孟冬坐下,遞給他布巾之后便去往一旁向灶內添了許多柴,又放了瓦罐燒水,直到把窯洞內燒得溫暖如春之后他才罷了手,轉而去查看孟冬的狀況。
不過他一回頭卻恰好和孟冬對視。
“裴大哥,你受傷了。”孟冬說著便看向他的下巴,那里有一道十分明顯的劃傷,現在傷口還滲著血珠。
他站起身,學著裴應川的樣子給他擦去血跡,聲音略有些沙啞,“草屋是不是被雪壓塌的,當時我聽到了一聲巨響。我以為你被壓在土墻里動彈不得,還想著去挖開土墻去救你呢。”
“幸好你沒事。”孟冬停了手拉他一起在火炕上坐下。
“積雪太厚,茅草屋頂受不住重,我未料到今天的雪會這么大,若是早些做好準備恐怕草屋也不會塌了。”
孟冬有些不高興,這明明是天災,為何裴大哥說得好像是因為他沒做好準備導致的。不過他也知道這草屋是村里人建的,如今坍塌了大半,他們兩人不好交代。
瓦罐里的水快要燒開了,不停地翻滾出氣泡。裴應川取來水和孟冬一起又洗漱了一遍。
剛剛經歷了那么驚險的事,現在兩個人都沒了睡意,只聽著外面的風雪聲發呆。
孟冬靠在裴應川的肩頭,雖未出聲,心中卻是一陣接一陣的后怕,他不敢想若是那個時候裴大哥出了事,他能怎么辦。
若是那樣的話,他恐怕會離開小溪村,再也不敢回來。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失去裴應川。
“要不要去休息。今晚我來守夜。”裴應川的聲音打斷了孟冬的胡思亂想。
孟冬搖搖頭,“你不去的話我也不去。”
說完這句話后他忽然記起來了剛才的那個吻,無意識地摸了摸額發后,孟冬從他的肩膀上抬起了頭,小聲道;“我和你一起守夜。”
“若是你也要守夜的話,那我就去把之前苦藥煎了,我們兩個各自喝了,免得守夜的時候不小心受了寒。”裴應川認真道。
孟冬卻表示沒什么。“喝了也好,若是生病了還要麻煩溪哥兒。”
裴應川找出之前剩下的藥,用瓦罐煎了而后和孟冬一人一碗喝盡了。
這藥喝了之后容易發困,裴應川原想著孟冬守一會兒便會昏睡過去,卻不料他倚靠在他身側一直強撐著不肯入睡。
這個時候外面的風聲漸漸小了,裴應川起身去外面探查。
如他所料一般,雪已經停了。只是不知道村里的情況如何,是否也有房屋坍塌。
“去休息吧。”裴應川看著火炕上打著哈欠的孟冬。不想他卻仍倔強地搖了搖頭。
“雪停了,我也睡一會兒。”他只好無奈道。
孟冬看著他,又搖了搖頭,頓了一下才問道:“裴大哥,你要睡在哪。”
“我靠在竹椅上就好。”裴應川沒有再往孟冬那邊走,他坐在注意子上將灶臺添火的小口堵住以免柴火燒得太快。
之后又去檢查了火炕的溫度,確認一些都準備好后,他才來到孟冬面前。
“今日不睡,明日便起不來了。明早我還要去村里幫忙,顧不上照看你。”裴應川說著揉了揉他本就亂亂的劉海。
“劉海長了些,明日我早些回來幫你修剪可好。”
“好。要不然我們一起在火炕上睡吧。你不同意的話我就和你一樣,靠在竹椅上休息,還有明天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村里幫忙。”
“這火炕是你做的,很寬敞的。”孟冬昨晚睡得早,雖然喝了藥會困,但是這種困意過一陣便會消失了。
但是他知道裴應川不一樣,他很少會睡得和他一樣早,而且夜里又忙了這么多事,明日還要起個大早去村里幫忙。不睡好是一定不行的。
“不能這樣。”裴應川拒絕了,他知曉孟冬是為了他好。“我用竹椅拼在一起在你旁邊休息即可。”
孟冬一時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出格,他默默地看著裴應川用竹椅拼出一個供讓人半躺的位置。
待裴應川躺下,孟冬也沉默著躺回火炕。
窯洞一時沉寂了下來,洞口的灶臺那邊的灶火時明時滅,墻上的影子時有時無。
孟冬躺在溫暖的火炕上閉眼休息。今日的大雪,那日的石大娘,還有葉進過生辰時的歡樂場面,不時地從他眼前閃過。
許久之后,他猶豫著開了口,“裴大哥,你說過,你心悅我……”
第077章 第77章 輕吻
“那你以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也不會離開小溪村,對嗎?”
裴應川睜開了眼睛,盯著洞頂黑乎乎的墻面。“對。”無論是小溪村還是孟冬, 他都無法割舍。
聽到滿意的答復, 孟冬閉著眼, 默默想著接下來要如何開口。
只是下一瞬他便聽到了一陣簌簌聲,而后身側便多了一個熟悉的氣息。
裴應川和衣坐在了孟冬身側, 斜靠在墻面上。他知曉孟冬想說的是什么, 這幾日以來的種種跡象無不表明一件事——孟冬很焦慮。裴應川之所以沒有詢問則是在等一個契機, 等待一個孟冬愿意開口告訴他的契機。
“裴大哥, 你能不能躺下和我說話,我困了,聲音很小, 你聽不見怎么辦。”孟冬閉著眼翻了個身, 朝向裴應川那側。
這個模樣的孟冬顯然是心虛了,他每次心虛時都是這樣,格外愛說話。裴應川低頭看看緊閉著的雙眼,他心軟了。
他與孟冬本就認定了對方, 現在事出突然, 孟冬又有心結,裴應川不想再拒絕。
他和衣躺下, 凝視著孟冬的眼睛,目光溫柔。
良久之后, 孟冬睜開眼睛, 卻是低下了頭, 他不敢與裴應川對視,因為這樣就會被他看穿自己的小把戲。
想起之后要說的事情, 他的情緒陡然低落下來。他知道也許這些日子裴應川應當也發現了他的異常。
在枕頭后面摸索片刻,孟冬掏出了幾張被折疊整齊的紙張。
紙張很薄,邊緣發黃,應當是放了許多年。在昏暗的火光下并不能看出上面寫了些什么。
“這個,是我的戶籍文書。我不是逃難來的,我叫孟冬,生辰是冬至后一日,我爹叫做孟長文,我娘應當姓薛。”
裴應川靜靜地聽著他的話音,接過了他遞來的紙張,不過他并沒有展開查看,而是放在了孟冬的枕邊。
“我爹在商隊里拉車,做些雜活。我娘早逝之后,他便一直把我帶在身邊,跟著商隊天南海北地討生活,只是后來去北方運貨的時候商隊被劫,所有人都被搶了銀錢扔到了荒山里。”
“我爹在山里找到我之后便想著帶著我回家,再不出來了。”
“不過路太遠了,我又是個小娃娃。他身無分文,也沒有傍身的手藝,便計劃帶著我一路逃荒一路趕回家去。”
“只是我們經常被欺負。”孟冬忽然停了聲,而后繼續道:“一直走走停停,直到我十歲也沒走回家去。”
“逃荒的日子很苦,我爹本就性子軟弱,他只想早些湊夠錢回家,于是便把我送給了清平村的一戶人家。我不知道他收了多少錢,不過應該足夠他趕回家了。”
說到此孟冬睜開了眼睛,他抬頭直勾勾地盯著裴應川,雖然現在很昏暗他卻想把裴應川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裴大哥,你好好地聽我說。”
裴應川與他對視,輕輕點頭。
“那戶人家對我不算好也不算壞,只是等我長大后才發現,他們收養我是想讓我和家里的大哥成親。不過后來大哥入贅了城里的商戶家,他們便想著把我嫁出去收禮錢。”
“我不愿意,他們以為打罵我就會讓我同意。再后來他們選好了人,把我關了起來,大哥知道后趕回來要把我放走,他們不愿意。”
“大哥只能把我的戶籍偷出來還給我。他走后我咬了舌頭,咬了兩次才出了那么多血。”
孟冬眨眨眼睛,“我把血糊在了墻上,他們以為我瘋了,要把我拖出去賣了。”
“所以我就把血吐到了水里,潑了他們一身。再后來我暈過去了,他們就把我扔了,我醒了之后走了很遠的路,才走到了茅草屋。”
“裴大哥,你能告訴我戶籍文書上有我娘的名字嗎,那上面的字我認不全。”孟冬神色輕松,聲音平淡,說完這些后他的心事全都一掃而空,再沒有那種酸澀之感。
裴應川沒有開口,他翻身下床將油燈點燃,而后開始看起紙上的內容。可惜的是,上面只有孟冬的信息,連他父親的姓名都沒有。紙張背面有一處地址,應當就是孟冬的家鄉。
他搖搖頭,將文書收好。
孟冬舒了一口氣,有些遺憾,不過很快便恢復如常,“那日去辦戶籍的時候,我看見了清平村的人,如果他們知道我沒死的話可能會來找我,可是我不想回去。”
“放心。”裴應川注視著他,“一切都有我在。”
他并不在意孟冬身世如何,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孟冬曾經受過的傷痛。身體上的傷固然已經愈合,但是心中的傷恐怕會遺留一輩子。
“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些害怕。”孟冬小聲道,“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我和那個家的大哥定過親,不過我并不愿意的……”
“大哥也只把我當弟弟,他跟我一樣,過的都是苦日子……”
裴應川拂去他的劉海,尋找著孟冬身上的疤痕,“我并不在意那些。”
額前的疤痕早些時候就消失了,舌尖傷得最重,應當還未消失,至于其他的,他一時半會兒不得而知。
他停了手,與孟冬額頭相觸,“你是小溪村的孟冬,和那些人沒有任何的關系。他們若來便來,我、嬸子、裴容和小雙,還有二郎,定不會再讓他們欺辱你。”
“若是牽掛你娘的話……日后我們成了親,我同你一起回去看望她好不好。”
裴應川不想讓孟冬再回想那些不好的過去。至于清平村里發生的事,他自會打聽清楚。
“好……只是成親還有好遠呢。”孟冬嘀咕道,兩人離得太近,他只能盯著裴應川的鼻尖說話。
“而且,我只模糊地記得我娘住在哪里,這么多年過去了,也許都找不到了。”
“沒關系,只要記得便好。”
將所有的話都說出來后,他心里好受了許多,不過眼睛滴溜溜一轉又開始打些別的主意來。
“裴大哥,草屋都塌了,這幾天你要和我一起住在窯洞里嗎?”孟冬往他那邊挪了挪,頭頂著裴應川的下巴,把自己送進他懷里。
他覺得自己比在清平村的時候大膽了許多。也有可能是因為身邊人的氣息很熟悉,讓他很有安全感。也許是因為他太喜歡裴大哥了,不自覺地便想靠近他。
裴應川被他這番動作弄得低不了頭,孟冬話音從他的懷中傳來,悶悶的,聽不太清明。
他只好起身將燭臺吹滅,換了下位置,給自己和孟冬之間留出一些空隙。
沒了孟冬的話音,周圍又變得安靜起來。
孟冬久久未得到答復,抬起臉去看他,卻猝不及防收獲了一個輕吻,和雪花一樣柔軟又清涼,很輕,像是安慰,也像是回答。
先是落在他的發頂,而后是光潔的額頭,最后是鼻尖……
孟冬不敢抬眼去看,心口劇烈起伏,直到那輕柔的觸感將要離去,他才揚起臉去追尋。
下一瞬,這個吻便落在了他受傷的下唇,幸好下唇處的傷口已經結疤愈合,不再疼痛。
新長出的皮膚比別處要細嫩一些,孟冬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很快又被迫松開,他覺得裴大哥好似偏愛這一處,像存著壞心思一般特意捉弄他。
“有些……”他想說這樣有些奇怪,奈何說出的字全都斷斷續續的,誰也聽不明白。
唇上的傷口不會留疤,舌尖上的傷口卻是有著兩道丑陋的暗色疤痕,即使平日里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些,但是孟冬還是會偷偷地想它們會不會消失。
不過他覺得留了疤也是一件好事,那說明他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小哥兒,他能自己一個人想辦法逃出來。也正是因為這個疤他才能遇見裴大哥,才能夠留在小溪村。
說著孟冬默默地想了想自己的腳傷,好在這會兒一點也不疼了,就是腦袋暈暈的,好像有些困。
也不知是火炕太熱了,還是他發了熱,總之身子熱乎乎的,也算不上難受。
看著孟冬昏暗中睜著的明亮雙眼,裴應川索性用手覆了上去,這下才讓他停了那些胡思亂想,變得專注起來。
感覺到手心被孟冬的睫毛掃過,裴應川收回了動作。
除了唇上這一處,孟冬還有別的傷口,裴應川也很在意。
他曾看過孟冬舌頭上的傷,是凸起來的暗色瘢痕。當初傷勢未愈時,他說話或者是吃東西時都有些不適。不過現在他能感受到,這兩道疤現在已經變得平坦光滑,也許再過些日子便會愈合如初。
也許是因為剛剛喝了藥的緣故,孟冬靠在他的懷中,呼吸漸漸平息。裴應川給他換了個姿勢,好讓孟冬睡得舒服些。
今日孟冬受了驚,又匆匆坦白了心聲,勞累是必然的。
裴應川尚無困意,只是他知曉自己一動孟冬定會醒來,于是索性在腦海中盤算著日后的計劃。
只等明年開春,他便請些人蓋起房子,到時也算是與孟冬真正地安定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洞外天色漸亮,草屋塌陷處已經聚集了一批雪后來覓食的鳥兒。
被木梁砸破的小米和豆子散落在一片廢墟之中,很快便被這群鳥兒啄食了個干凈。
第078章 第78章 休整
不過很快, 這群鳥兒便呼呼啦啦成群地飛遠了,一個個排著隊停留在光禿禿的樹干上,等待樹下那人離去。
這人不是別人, 正是前來收拾殘局的裴應川。
如今天光大亮, 趁著孟冬正熟睡著, 裴應川先起了床,去往草屋那邊查看房子的受損狀況。昨夜夜間有雪, 并不能看清楚塌陷的范圍有多大。
圍著草屋探查一圈后, 裴應川猜測昨夜他與孟冬離去之后這里應當又塌了一處。
現下整個草屋只有一面墻仍立著, 其余三個方向差不多都已倒塌殆盡, 屋頂上的茅草更是飄得哪里都是,土塊和石塊掩埋了大部分的東西。
幸好這些東西都不算太重,而且大部分吃用的東西都留在了窯洞里, 草屋里只有竹椅和他的床褥, 一袋雜糧,以及那個用作火爐的鐵皮水壺。
他拍散衣襟上沾染的積雪,一件件地將東西搬到了窯洞洞口,只等孟冬醒后再搬進去。
晨間氣溫低, 昨日下的雪堆積在地上, 最外層已經凍成了一個冰殼,一踩便是一聲脆響, 偶爾踩到了坑洼處,那聲響便變了個調。
裴應川一路走下山坡, 去往村里, 他身后則留下了一個接一個的腳印。
殊不知過后醒來的孟冬正是憑這腳印找到了正在村里幫忙的裴應川。
“裴大哥, 你怎么來得這樣早,難不成是有人給你傳了消息。”
此刻裴容正在饒碧玉家的灶房里給兩個孩子準備早飯, 村里好幾戶人家的屋子都塌了,村長和饒嬸子昨日半夜就得了消息,不過今早天亮了才敢帶人去幫忙。
而裴容正是被饒嬸子請來帶兩個孩子的。他只是剛好從灶房的木窗看到了裴應川走來的身影。
“冬哥兒呢,還有你們住的草屋還好嗎?”裴容給兩個孩子一人準備了一碗稀粥,連忙追出門去問。
裴應川抱起向他跑來的葉進,看向裴容道:“冬哥兒還睡著,至于草屋,也是昨夜積了雪倒塌了。”
“人沒事就好,昨夜下雪我就擔心。”裴容聽此才放了心,“好在你們還有窯洞能住人,村里倒塌的那幾戶,夜里都沒了去處,只能就近借住了一晚。”
“裴容,村里有哪幾戶的屋子塌了,我去幫忙。”
“有好幾戶,今早饒嬸子說最嚴重的是齊家,說是四間土屋全都塌了,人也都受了傷,現下沒水沒糧的。村長已經去了。”
得知了情況之后,裴應川便與裴容道別,去往他所說的齊家。
齊家離村長家比較近,裴應川趕到時這一戶人家門口已經聚集好些年輕人,搬東西的搬東西,清點的清點,已經清理了兩間屋子大小的空地出來。
“快來,那邊的裴小子,還有看熱鬧的那幾個后生,都來幫忙搬這根木梁。”葉正榮好不容易得空歇一歇,正巧看到剛剛趕來的裴應川,還有樹上那幾個看熱鬧的年輕孩子。
現在裴應川已經算是大半個小溪村的人,葉正榮倒也敢使喚他來幫忙了。
裴應川高聲呼應之后便加入了清理廢墟的隊伍之中。
另一邊,不小心睡過頭的孟冬也起床吃完了早飯。
他看著窯洞門口堆著的一大把竹椅犯了難。他不知道裴應川為何將東西都放在這里,索性將椅子都摞了起來,又將剩下的細碎東西收回了窯洞里。
和裴應川一樣,他一出窯洞便趕往了草屋那邊。
孟冬看著已經看不出原先樣子的草屋有些傷感,不過很快他就走了出來,也就是在這時他發現了雪地里裴應川的腳印。
腳印在草屋轉了一圈,而后一路往下。
孟冬戴好帽子,又用草屋里沒有打碎的陶盤給雪天無處覓食的鳥兒準備了一個盤子底的雜米,做好這些后他便追尋著裴應川的腳步下了小山坡。
不出所料的,他與裴應川都遇見了正在村長家幫忙照看孩子的裴容。
還沒等先看見的裴容出聲,那邊的葉進和葉螢就搶著說要給孟冬開門。
兩個孩子都是懂事的,他們知道裴應川來是要去村里幫忙的,而孟冬若是來了,就會留下來和他們一起玩。
最終,還是葉螢攔住了往外沖的葉進,提前去給孟冬開了院門。
“冬哥哥,你快進來吧。”
“好。”孟冬笑著說。
裴容領著葉進也出來迎接他,“剛剛裴大哥才走,沒想到你又來了。螢兒,我們和冬哥哥一起去灶房里烤火吧,你快再搬張凳子來。”
等葉螢小步跑開后,裴容才小聲解釋道:“今日嬸子和葉大叔都去了村里幫忙,家里沒有大人,我們就不進堂屋了,去灶邊烤烤火可好。”
“當然好。”孟冬接過葉螢遞來的凳子,四個人一同去了灶房里烤火。
灶房里的柴火不多了,火不是很旺不過待在屋內也并不冷。葉螢只與他們待了一會,便去了一旁看書去了,她也在學堂學了兩年的書,后來便沒去了。葉進則拿出了之前裴應川送來的玩具小心地玩著。
裴容和孟冬這才空出來了時間閑聊。
“前幾日雪大,你那個火炕又廢柴,柴火可夠。”裴容問道。
“夠的,裴大哥每次進山都會帶些柴火,之前還給徐夫子送了一些去呢。”孟冬將手烤暖和后貼上了臉頰。
“那就好,我那里還有許多柴火,昨夜雪大,我還想著趁著天冷把那些柴火都拉去賣了呢,只是……”
“只是什么?”孟冬好奇地看去。
“只是柴火太多了,我一個人不好帶去。若要讓我爹幫忙,他肯定會讓我分些錢出去,我可不愿意。”裴容正愁這個。
想起早上洞口處的竹椅,孟冬也有了同樣的憂慮,“裴大哥做的竹椅也有好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帶去賣了。”
“不過竹椅的事先不著急,若是你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來幫你。”孟冬正想著要怎么給裴容道謝呢,之前的手爐沒有買成,能給裴容幫些忙也是好的。
說罷孟冬很在意地接了一句,“若是早些去,還能趁著雪沒化賣個高價。”
裴容笑著看向他,“冬哥兒,你真是越來越會做生意了。”
“也沒有。”孟冬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他又反應過來,“只是雪未化,我們也不好去。”
“這樣吧,還是得把二郎找來,讓他來幫我們拉車,到時候我給他些工錢就行。”裴容說完很快又后悔了,“算了,還是換個人吧。等我找好人就去草屋里找你,到時候我們三人一起去,冬哥兒,你幫我算賬可好。”
“好,只是,裴容,只我們三人能不能拉得動那些柴火。”
“這個事我也想過,去城里是有些麻煩。”裴容低下頭去慢慢盤算。
“不如這樣,冬哥兒,到時候你把帽子戴上,我也找個帽子,我們就去最近的那個集市里去賣。”
“雖說城里的價格最高,但是昨日附近的村子定然也塌了許多屋子,柴火在哪里都能賣出去,在集市上價錢低些就低些吧,咱們兩個小心些就是。”
“嗯。”孟冬自然知曉,那集市上的人不愿與小溪村的人做生意,這也是裴容要他戴上帽子的原因。
不過,他看向門外厚厚的積雪,思慮片刻后道:“若是裴大哥要帶著竹椅去城里的話,我便問問他要怎么去,到時候也能帶上一些柴火去。”
“也行。”裴容也沒有拒絕,“你與裴大哥商量著來便好。”
說罷裴容捂住了葉進的耳朵,半是打趣半是擔憂地問道:“裴大哥說草屋塌了,你們這幾日只能一起住在窯洞里了。那里面并不算寬敞,我怕你們有些不方便,若是住不開的話,不如來和我做伴。”
“反正我那間屋子也算清靜,我爹和后娘一般不會往那邊去。”
“不用了,裴大哥他、他說他一直睡在竹椅上,能睡得下的。”孟冬撒了個小謊,只是這謊話一出口他便不敢再去看裴容的眼睛。
他不好意思告訴裴容,昨晚他們兩人是睡在一起的。
“等裴大哥回來,我去問問他。裴容,要不要再添些柴。”他怕自己露出破綻,連忙轉移話題。
“這樣……也好,若是日后有什么問題就來找我,我等著你來找我。”裴容說罷又塞了兩根柴火。
“裴容,剛剛我忘記了問你了,你知不知道裴大哥去往哪里了。”孟冬這才察覺到不對,明明他是跟著裴大哥的腳印一路往村里來的,誰料才走到嬸子這里就忘了這事。
“在村里呢,村里有一戶人家的屋子全都塌了,去了好多人幫忙。”
“草屋呢,草屋那邊可收拾好了?”裴容繼續問道。
“草屋還好,那屋子本就有了年頭,裴大哥說日后要在那里蓋房子,晚些收拾也是可以的。”
“那也好,你若是想去找裴大哥便去吧,晚些我去草屋看看情況,順便給你們帶些蒜頭去,都還沒剝呢,你可不要嫌棄。”
“我不嫌棄的,謝謝你裴容。”孟冬很認真地回答道。
裴容見此才滿意地笑了。“這樣才對,對我不需要客氣。”
第079章 第79章 賣柴
“如今天寒地凍的, 裴大哥那邊或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若去了幫嬸子燒些開水就回來吧,省得受了凍。”
“齊家就住在離這里不遠的地方, 到時候你往那邊走……快去吧。”
“好。”孟冬向兩個孩子打了招呼便推開房門離開了。
一走出溫暖的灶房, 撲面而來的寒氣立刻將他從頭到腳罩了個徹底。孟冬跺跺腳搓搓手心適宜了好一會兒才敢繼續走。
他沿著裴容說的那條路前行, 不久后就看見了塌成了一座小山包的齊家。
旁邊看熱鬧的人都已經散去了,留下來都是自愿來幫忙干活的人。
見到孟冬前來, 饒碧玉有些擔心, 孟冬的身體不好她是知道的, 怎能讓他在這冰天雪地里待久了, 當即把人喊來說要送他回去。
“冬哥兒,你怎么來了,是不是來找你大哥的, 嬸子把他喊來, 你快來這里坐著,說完后就快些回去吧。”
“嬸子,我也是來幫忙的,不用喊裴大哥了。”孟冬連忙拒絕了。
“這怎么行, 要不你就來燒水吧, 這里有火,你坐這里我才放心。”饒碧玉給他讓了一個位置, 讓孟冬和其他來幫忙的小姑娘們坐在一起。
安排好孟冬之后她便去了一旁和其他的大娘們一起準備晌午要吃的大鍋飯了。
孟冬一邊燒火一邊在人群中尋找著裴應川的身影,直到看到人后他才放了心。
正在清理泥塊的裴應川自然也注意到了孟冬的視線, 待他回頭看見孟冬正坐在火前之后與他對視一瞬, 而后收回了眼神。
不久之后, 水也燒開了,正在干活的人們紛紛停了手休息, 裴應川也借機和孟冬坐在了一起。
不過這鍋水還未喝完,饒碧玉又吩咐人去打了兩大木桶的水。
“裴大哥,嬸子為何要打這么多的水。”孟冬疑惑地看向那邊。
“許是熬藥用的。村長說過,何大夫過一會兒會來。”
果不其然,半刻鐘后,何大夫和何錦溪兩人就提著藥箱趕來了,他們兩人身后還有一個背著竹筐的青年漢子。
兩人一到,村長便趕緊前去迎接,而后幾人寒暄幾句何大夫便請了幾個人用那口大鍋熬藥。
饒碧玉也去了那邊幫忙,又吩咐人去村里通知,說是何大夫熬的有驅寒避疾的湯藥,讓村中人午時都來打一碗回去飲用。
這會兒干活的人也休息夠了,裴應川便跟著其他人去往還未收拾干凈的那兩處地方。
孟冬和其他的小哥兒小姑娘一起,幫著饒碧玉準備湯藥。
待到將近晌午之時,湯藥已經熬好,齊家那四間房屋也都收拾干凈,吃的用的也都搬到了齊家人現在住的地方去。
來干活的人分了一碗湯藥得了幾個窩頭之后便可以回去了。
孟冬來時沒有帶碗,只能和裴應川一起用了齊家人家里的破碗湊合著喝了藥。
至于其他幾戶塌了房子的,情況都不嚴重,自家人便能收拾好,也用不著村里人去幫忙。
至此他們兩人才終于得了空回去。
“裴大哥,我遇見裴容了,他說晚上會來找我們。還有,明日我想和裴容一起去賣柴火,他存了許多柴火,現在天冷又有積雪,柴火很好賣的。”
兩人才剛走出村口,孟冬便迫不及待地把早上和裴容商量的事全都告訴了他。
“雪天路滑,若是不好去的話我和你們一起。”裴應川有些擔心。
“好。”孟冬笑了笑。
裴容說要來送蒜頭,等到事情一了他便早早地來了。
不過此時兩人正忙著學習。孟冬認了字之后便學著書寫,裴應川坐在他身旁擺弄著一節木頭。
孟冬坐在矮凳上看書,將沙盤放在高一些的竹椅上書寫。裴應川坐在竹椅上,這樣他一抬眼便能看出孟冬書寫時的錯誤。
之前徐夫子給了他兩本書,都是一些古代的文章摘選,裴應川自己留在了一本,又將另一本給了孟冬。
孟冬每學一個字,便要去裴應川送給他的那本書上找一找有沒有一樣的字,如此邊玩邊學,他也沒有覺得疲累。
不過要說他最感興趣的還是之前裴應川帶回來的雜記,雖然看不太懂,但他也知道那書里都是各種好玩的故事。
除了孟冬小聲的讀音之外,窯洞內只剩下了裴應川削木頭的沙沙聲。
他正在做的是一套套娃,先前已經做了幾個,不過形狀不夠圓潤,他不太滿意。
“冬哥兒,裴大哥,我來了,還不算太晚吧。”裴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孟冬連自己的書本都顧不上收拾就跑去迎接他。
“我來了,裴容,快進來吧。”
孟冬將裴容帶進來后,洞內就顯得擁擠起來。裴應川只好把東西草草收拾一番,給他兩人留出活動的空間。
“今年那菜地里的蒜頭種得密了些,所以有些小。”裴容把籃子放下,一邊解釋一邊接過裴應川遞來的矮凳坐下。孟冬也和他一起坐在了灶火前。
至于裴應川,為了不打擾他們兩人的談話,同裴容招呼一番后他便去了最里處忙活了。
“裴容,你找好人了嗎。”
“找到了,你放心,我們明天早上就走,到時候我去借嬸子家的板車,咱們三個人拉著車去。”
“糟了,我還沒問裴大哥他去不去呢。”孟冬連忙回頭詢問裴應川的意見,卻見他點了點頭。
“若是缺人明日我同你們一起去,容哥兒,不知道那板車除了放些柴火還能不能放下洞口堆的那些竹椅。”
“能。”裴容擺擺手,“只要裝穩些,堆多少東西都行。”
“會不會太重了……”孟冬猶豫著問道。
“這樣吧,明日我們先試試,若是不行就用牛車。平日里我也經常喂牛,我用牛車家里也不會說些什么。”
“好。”孟冬點點頭。
見此,裴容也放了心,他與孟冬一起剝起竹筐里的蒜頭,“這些蒜不好留作種子,明年你們的菜地弄好了,可以來找我取些蒜種,我那里還有好多呢。”
三個人這樣便算商議完畢,只等著明日一大早便出發。
晚飯裴容也是在窯洞里吃的,不過是由孟冬準備的,臨走時裴容還感慨了一番,窯洞雖然很小但是卻很保暖,比外面要暖和得多。他也打消了讓孟冬和他一起住的想法。
第二日一早,裴應川與孟冬吃完飯后正準備往裴容那里趕時,卻先發現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在秦二郎的帶領下向著他們這邊走來。
不等秦二郎人先走到,他的話音卻是先傳了過來。
“裴大哥,是我,二郎。”
隨著他越走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二叔說草屋這里也塌了,讓我來給你幫忙,這個是齊家的孩子,我們倆干活都不要工錢。”
等到他帶來窯洞門口后,又壓低了聲音來到了裴應川身邊道:“裴大哥,你們和裴容是不是要去賣柴火,怎么沒有喊我去幫忙。”
“這事我并沒有參與,是裴容的意思。他找的那人難道不是你。”裴應川并不知道孟冬和裴容是怎樣商議的。
“不是。”秦二郎搖搖頭,裝出一副可憐樣子,而后又道:“我想好了,裴容不愿意見我就算了吧,我留在草屋給你幫忙。”
說罷他看向慘不忍睹的草屋,“居然塌成這個樣子了,里面的東西都搬出來了嗎?”
“重要的東西都已經找出來了,不重要的也不用找了。”裴應川示意他先回去。
“不用趕我回去。村長還說你們明年要在這里蓋房子,趁著雪沒化地還硬著,我把這地給你清理干凈,這樣也算是給你蓋房子出過力了,到時候我可就不來幫忙了。”秦二郎打趣道。
“好,那我就不給工錢了。”裴應川給他們找出工具,又找出了一些雞蛋和窩頭留給兩人休息的時候吃,而后才與孟冬拖著一堆竹椅向村里走去。
秦二郎看了看滿地的土塊,忽然覺得這個買賣不算劃算,好在草屋這邊很空曠,不要東西扔出去就是,比在齊家要輕松多了。
另一旁,裴容正忙著用繩子將柴火綁在板車上,這樣可以防止顛簸時柴火撒漏出來。
前方的林河正忙著調試拉扯用的繩子。他找了許多粗布綁在繩子上面以免磨手。
林河是林哥兒的弟弟,裴容和林哥兒交好,所以才來請他幫這個忙。拉車的活很累,林河卻一點也不嫌棄,畢竟裴容給的工錢多。
等到裴應川和孟冬帶著竹椅到來時,裴容這邊已經準備完畢了,而且期間林河試了試,他與裴容兩個人都能拉動。
板車還帶有推手,到時候兩個小哥兒在后面推,兩個漢子在前面拉即可。
既如此,幾人就把那些竹椅系在了木柴堆上,確認一切穩當之后,四人便推著板車出了裴家院子前往村口。
小山坡上的秦二郎看了眼拉板車的人,有些擔憂他們幾人能否平安無事趕往集市那里。
畢竟之前小溪村的人只是賣些菜就被趕了出來,而且一路多顛簸,路并不好走。
他也期望裴容能多賺些錢。
第080章 第80章 日后
“裴大哥, 你們要小心些。”孟冬從板車一邊探出身子向前說道。
他這么說是有原因的,出村的泥路上時不時會有幾處坑洼的地方,板車經過便會顛簸一下, 整個車子都失去了平衡, 為此他們所有人都得十分小心。
孟冬擔心裴應川踩到坑洼處會跌倒, 到時候就麻煩了。
“放心吧。”柴火堆那頭傳出裴應川的聲音。
一行人走走停停,若是冷了就幾根木柴下來點燃烤火, 吃些東西再繼續前進。
雖說那集市離他們并不遠, 但還是花了一個時辰才走到。
好在集市上很熱鬧, 他們的木柴又是緊俏貨, 一到地方便有好幾個人來問價,連帶著竹椅還未定價就已經賣出去了一把。
快到年底了,外出的村民大都要歸鄉, 若是家里的桌椅板凳不能用了或是不夠了, 是定然要換新的。一年到了頭,大家也不想隨意湊合。
孟冬負責找個大些的空地停放板車,林河和裴應川他們則負責卸貨。一刻鐘后,他們便放好了竹椅和木柴, 正式地做起了生意。
裴應川帶著孟冬坐在裴容旁邊, 兩個攤子緊挨著。
“你們都擺好攤了,這椅子我能付錢帶走了嗎?”說話的是那個預定椅子的人。
“好, 三十五文一把。”孟冬把帽檐拉了拉,在裴應川的示意下把椅子遞給了他, 那人也算痛快, 付了錢之后扛起椅子就走了。
旁邊, 裴容的柴火一下子就賣出去了許多,這集市上也有零散幾家賣柴的, 只是帶的柴火數量都沒有裴容多,更別說大多數人最先都會被這一板車的木柴吸引過去。
孟冬小部分時間在裴應川的攤子上坐著,大部分時間都去幫裴容稱重和報價。
沒有生意的時候,裴應川的目光始終落在孟冬的身上,看他如何與人交談,如何同裴容一起說笑。
“二姐,你看那個人,像不像之前我們遇見的那個算對銀錢的人。”
“什么算對銀錢的人,今日這生意不太好,咱們還不如早些回去。”
“你忘了,就是我算錯了錢那一回。”文月索性指給她二姐看,“你看,就在咱們旁邊,我們要不要往他那邊挪一挪。”
文秀隨之望去,卻先看見了裴容他們。“他好像是小溪村的人。還是別多事了。”
“去嗎,我們去問問周平的事也是好的,他不是說小溪村的人也挺好的嗎,而且他那邊的人那么多,我們把攤子擺得近一些,也能多買點出去。”
“去便去吧,正好我有事打聽。”文秀的臉陡然變紅了。文月輕聲道:“我就知道你還記掛著那個人。”
姐妹二人說著便把攤子往裴應川挪了挪,文秀見裴應川那邊一時沒有生意,便包了兩塊碎糕點往裴應川那邊走去。
“這位大哥,我是那日賣糕點的那位姑娘,之前小妹她算錯了銀錢……”文秀解釋了一番緣由。
聽她如此說裴應川便記起了那日的事,他收了糕點,又花錢另外買了些。
見狀文秀立刻拿出油紙開始選糕點,“這位……大哥,今天有紅棗餡的,顏色喜慶,過年的時候吃最好了。”
恰好此時林河來替孟冬的忙,他今日來幫忙裴容是給了工錢的,他不肯讓裴容白花錢,因此干活十分賣力。
孟冬幫著收拾了一番之后便朝著裴應川的攤位走來。見到裴應川去了隔壁的攤位便跟了上去。
“裴大哥,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來買些糕點。”說罷裴應川便示意孟冬挑些他喜歡的。
文秀見狀立馬開始介紹,“之前茶葉的我們沒做了,還有桂花味的,紅棗味的,方糕也有一些,小哥兒喜歡哪些。”
孟冬看著熟悉的糕點,一時有些疑惑,他只選了桂花味的,而后趁著裴應川付錢的時候小聲說道:“裴大哥,那日去辦戶籍,我看到有一個婆婆也在賣這些糕點。”
“小哥兒說的應當是我娘,前幾日是我娘和我大姐出攤。”文月把糕點遞給孟冬,而后她追問道:“小哥兒是哪里的人,我看你十分眼熟呢。”
孟冬看向裴應川,不知道要不要說。
文秀立馬把文月推開,“我知道你們是小溪村的人,不過你們放心,我和我妹妹并不信那些風言風語的。”
聽她如此說,孟冬才放了心。
裴應川將未賣出的竹椅搬出來留給孟冬坐,注意著他和那兩個姑娘的一舉一動。
孟冬也難得和別的村的人相識,十分新鮮,因此此刻他們三人正坐在一起閑聊。
“你叫冬哥兒,那個是你大哥,真好,你大哥是個好人呢。”文月悄聲說。
“嗯。”孟冬點點頭,他覺得裴大哥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叫文月,我二姐叫文秀,我們是南溝村的人,不過你放心,我們兩個都不是壞人。”
“之前你們村子里的人還救了我們村的周大哥呢,我們都記著。”
孟冬看著手中被文秀塞來的小果子,“我相信你們。”
文秀也找了地方在兩人身邊坐下,加入了談話之中,不過孟冬很小心,不會太多地透露他和裴應川的信息。
“冬哥兒,有一件事我能不能問問你。”文月狡黠一笑道。
“月兒,不必再問了。”文秀打斷她。
可惜的是在外面面前容易害羞的文月在認識的人面前十分大膽,她立刻湊近了孟冬身邊,“冬哥兒,你們村里是不是有一個經常進山的獵戶。”
“是的,顧獵戶經常進山打獵,之前還打了兩頭小野豬呢。”
“原來他姓顧,那他有沒有相看過人家……”文秀連忙追問道。
“顧獵戶他再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孟冬從文秀的話音聽出了她的意思,許是文秀很早之前就曾見過顧獵戶。
“成親……謝謝你,冬哥兒,我知道了。”文秀聞言起了身去整理糕點,似乎是有些傷心。
文月見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二姐念叨這個獵戶已經有兩年時間了,只是因為兩村交惡的原因,她從未開口同別人說過這件事。
現在最后一點希望落空,也不知她二姐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走出來。
見此孟冬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手中拿著的果子都變得冰手了些。
“冬哥兒,你可別因為我姐的事影響了心情,即使那顧獵戶未定親,她與他也是成不了的,我二姐早些知道也好,省得她總是記掛著。”
“冬哥兒,你們小溪村里是不是有一位夫子,還有一位大夫。”文月連忙換了個話題,聽此文秀收拾好心情走了過來,“月兒她也想念書呢,只是南溝村里沒有夫子,鎮上的學堂又不收女子。”
“是的,我大哥他就在村里徐夫子設立的學堂里學習。”
“怪不得你大哥的算術這么好,比我好多了。”文月又把那日發生的事同孟冬說了一遍。
不過還未等孟冬回答,那邊裴容便來請他幫忙。“冬哥兒,快來,來幫我算算銀錢。”
孟冬扭頭一看,大半車的柴火都已經賣出去了。他只好同兩姐妹解釋了兩句,而后便跑向了裴容那邊。
如此忙活了大半個時辰,集市上的人越來越少,柴火和竹椅也都賣不動了,因此四人便準備采買些東西便收攤回家。
裴容和孟冬一起去采買,裴應川和林河就待在原地看攤。
文月和文秀收攤之前,又來到裴應川這邊用一些剩下的方糕換了一捆柴火,而后便告辭先回去了。
兩刻鐘后,采買完畢的兩人幫忙整理好東西,跟在板車后面往村里趕去。
四人途中只休息了一次,一路快馬加鞭在中午時分趕回了村里。
在路上裴容就算好了給林河的工錢。
“拉板車是力氣活,我便按照城里的價錢付你工錢,今日只忙了半日,一共是一百二十文。”
林河謝過之后,裴容又將目光落在了孟冬身上,說什么也要給他工錢。
不過任他怎么說孟冬都不愿意收,沒辦法的裴容只好讓林河把板車拉到窯洞里去,要把剩下的木柴分一些給孟冬。
裴應川和孟冬連聲拒絕,仍是推拒不下,只好收了一小捆木柴。
“加上之前存下來的……裴大哥,今年冬天我們都不用去撿柴火了。”孟冬幫著把柴火堆起來。
“嗯,這樣我們今年便可以偷懶不再進山了。”裴應川玩笑道,孟冬則接著說,“今年本來也沒剩多少日子了。”
“我要上去看一看草屋,不知道秦二哥把那里清理成了什么樣子。”說完孟冬就放下木柴小步跑走了。
裴應川看著他的身影,淡淡一笑,而后追了上去。
等到兩人一同來到草屋門前的空地時,卻見早上還是一地雜亂的廢墟已經被清理得干干凈凈,旁邊還堆放著一些能繼續使用的木頭和石塊,應當是秦二郎特意留下來的。
“原來草屋有這么大。”孟冬看著這一片光禿禿的空地,忽然覺得有些陌生,想起他與裴應川初次相遇的情景,又不免有些唏噓。
“日后……就沒有草屋了。”
裴應川走至他身邊,沒有開口。
孟冬看向身側眺望遠方的裴應川,想了想又道:“只要還是我們兩個人就好。”
“嗯……”裴應川低下頭去,溫柔地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