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51章 告白
“我還有一件關于戶籍的事想問。”裴應川停下腳步。
見他如此認真, 秦二郎也收斂了玩鬧的心思,坐在火炕上等他開口。
“二郎,若是我有了小溪村的戶籍, 再與另一戶籍的人成婚, 那我們可否能一起留在小溪村。”
“這個我知道, 當然可以。不過裴大哥,你要和誰成婚?”秦二郎好奇地緊, 連火炕都不想看了, 自顧自地開始盤算起來:“咱們村還有你喜歡的女子或是小哥兒嗎?”
“我只是想到戶籍的事隨口問了一句。”裴應川解釋道。
“你能問出來, 說明你早就有了這個心思, 不過裴大哥,戶籍的事確實要抓緊辦了,到時候明年春天你還能分個地頭種點東西。”
“有戶籍便能分地嗎?”
“聽我娘說, 他們之前分的都是荒地, 都是村里人自己開的荒,大家的田地都連在一塊,離村子有些遠。若是你分到了地,倒不如直接在這山坡下面自己挖兩畝, 也省得還得大老遠跑去地里去。”
“你一個人, 地也不多,不劃算。”秦二郎絮絮叨叨給他分析了一大堆利弊, 還說起了之前孔大娘偷挖小溪村地的事。
“天冷,地都凍上了, 明年開春前我一定會辦好的。二郎, 你不必替我擔憂了。”
“這有什么, 我還指望你教我怎么挖窯洞呢。”秦二郎拍拍他的肩膀,“對了, 你這火炕是怎么砌好的,能燒起來試一試嗎?”
“可以,不過還是晚些再試吧。”裴應川倒也沒拒絕,只不過今日實在有些晚了,他并不想讓孟冬等太久,“這火炕還得晾幾日,不然火太旺容易開裂。”
“那好,到時候我趁著村里人少的時候再來找你。這傷養了許多日,我也不能再待在家里了。”秦二郎也不怎么在意,兩人又聊了一些窯洞修頂抹墻的事,約十分鐘后秦二郎就端著快要燃盡的燭臺離開了這里。
裴應川舉著火把,在草屋門前靜立幾秒,而后開了口。
“冬哥兒,我回來了。”
“唉——裴大哥!”
先回答他的不是孟冬,而是去而復返的秦二郎,“有一事我忘了說,后日是桑哥兒成親的日子,到時候咱們倆坐一桌,我去找你。”
“那我走了。” 黑乎乎的,秦二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模糊地看見門口有個身影,便猜測應當就是裴應川。
他扯著嗓子喊完后,那邊終于有了回答,只是他總感覺那回答的聲音似乎有些奇怪。
“好。”
“行,那我走了。”見他應答,秦二郎才心滿意足地護住了燭臺,向山坡下走去。
“裴大哥。”等外面人聲平息,孟冬起身掀開了簾子,探出半個身子詢問情況,然而他抬頭便見身前正立著他等了許久的人。
只差一點,孟冬幾乎就要撞進他懷里。
“秦二哥走了嗎?”他原以為兩人都在空地上,未想到裴應川已經走到了門前。
“他走了,先進去吧。”裴應川掀開簾子,好讓他先回屋。
兩人剛走到火坑前,孟冬就抓住時機先開了口,“裴大哥,你先試試衣服吧,若是有不合適的地方,我現在就改一改。”
說罷他拿起厚重的冬衣抖了抖,遞給了裴應川。
冬衣確實很大,經過清洗晾曬,已經變得蓬松干凈,散發著清新的味道,裴應川伸手攬過。冬哥兒的心意,他很珍重。
他解開最外層的系帶,找出袖口,而后脫了外衣開始試穿。
然而剛伸進一只胳膊就出現了問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幾日裴應川日日挖窯洞胳膊變得更加粗壯緊實了,還是孟冬給衣服塞了太多的棉花,總之衣袖太緊,穿著并不舒服。
孟冬站在他身側,握著衣服的袖口看了又看,有些著急。他可是量過尺寸的,怎么會還是做小了呢。
“先脫下來吧,我試一試把衣袖拆掉放些量重新縫起來。”他的語氣難免有些失落。
裴應川如他所言脫掉了衣服,卻沒把衣服遞還給他,“不要著急,以后時間還多,不必趕在今晚,火光太暗,會傷眼睛。”
他一手攬著衣服,一手牽起孟冬的衣袖,將人帶到火坑前,似是有話要說。
孟冬任由他動作,心中不停地泛起波瀾。裴大哥說時間還多,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呢。
“窯洞已經修好了,再晾曬幾日就能住進去了,里面有一個燒火的小爐子,日后我們就用那個做飯,也省得天冷時還要出門。”
“柴火過些天我就搬下去,冬天要燒火炕,需要多砍些柴。窯洞前面的路還要鋪上碎石,不然到時候下雪門前又是泥濘一片,不方便出行。”
“到時候這稻草也可以搬進去放在火炕上,到時候我再花些銀錢買兩床褥子,以后不必再睡這稻草床了,其他的家具也會慢慢準備著。”
“之前那株桂花枝,你喜歡的話,開春之后我便折根枝條回來栽種,日后年年都有桂香可聞。”
“若是你有別的想法,盡管告知于我。”
他盯著火堆靜靜地說,語氣淡然,規劃著日后的一切。
孟冬垂著頭默默地聽,漸漸歡喜。他已經知道裴應川的意思了。
“冬哥兒,留下來吧。之前那個約定就算作不作數,此后你愿意留在這里多久便是多久。”剩下的話裴應川沒有說完。
若是可以他希望孟冬能一直留在這里。
只是他不能這樣開口,他有很多顧慮,但是此后他有把握將這些顧慮一一清除。
“裴大哥,你為什么讓我留下呢。”孟冬抬起頭與他對視,眸光水潤。
裴應川說的這些話聽得他心口酸酸的,他討厭那種感覺,所以他只問這么一句。
清楚明白,直截了當。孟冬從未想過他會有那么大的勇氣,竟會直接開口詢問。
饒是裴應川再冷靜也被孟冬直白的話語給問了個措手不及,因此聽到話后愣了一瞬,不過也僅僅是一瞬,他就明白了孟冬的用意。
名不正言不順地讓人留下來,莫不是還要做這樣的兄弟。
裴應川知曉自己的情意,也能看出孟冬對他的感情,既然是兩情相悅,自然不需要猶豫。
原本這些話他想等孟冬回答之后再開口,不過孟冬問了,那他便把心意說個清楚,說個明白。
“冬哥兒,我傾心于你。”裴應川與他視線交融,此刻沒有任何顧忌和避諱。
他知曉草屋破舊,窯洞簡陋,他自己仍然是個沒有身份的流民,與其他人相比他差了太多,不過感情方面他不想畏縮。
“我想知曉你的意思。”
“……”
孟冬低下頭捂住了心口,那股酸澀之意洶涌而來,他受不住。
“……好……”
而后他又鼓起勇氣再度與他對視,沒有任何耽擱,“我愿意留下來。”聲音小小的。
火苗顫顫巍巍地燃燒著,和他的心一樣,波動不止。
他早就想這么說了,只是之前他太過怯懦,如若早些開口也不至于浪費這么多時日。
不過孟冬又暗自慶幸,若是他早早開口,或許就等不來今日裴大哥的親自告白。他了解裴應川的性格,他從不多說,心意只體會在日常生活里。
不過孟冬忘記了自己的這句話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裴應川眼中含著淺淺的笑意,溫柔地看著他。即使現在光線昏暗,孟冬仍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情意與期待。
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面地看著裴應川微笑。
孟冬的臉頰立刻泛起一股熱意,不敢再去與他對視,剛才提問時積攢的勇氣幾乎要消失不見。
他忽然不知道要如何應付現下這番場面,只好拽住冬衣衣角想把它從裴應川懷里揪出來,拿去拆拆改改。
“冬哥兒,還有第二個問題,我想知曉你的心意。”
裴應川的目光坦誠溫潤,望著正做著小動作的孟冬低聲詢問道。
“我、我與你一樣……”孟冬小聲嚅囁說道,他使了半晌力,仍未把衣服拽出來,只能放棄地收回了手。
明明是他要問裴大哥的,怎么這會兒被問的又成他了。
確認了孟冬的心意,裴應川便沒了任何憂慮,他上前兩步,撫了撫孟冬的發頂,“衣服明日再處理,不要再想了。”
他的動作很溫柔,話語和往常一樣,是快要溢出的關心。明明是應該開心的事,然而他卻覺得眼前忽然模糊一片,差點掉了淚。
這么多年了,他終于有一個安穩的棲身之所了,而且還有了一個心意相依的人。孟冬索性放棄了思考,閉著眼等待裴應川的下一步動作。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裴應川輕撫他眉心那處曾經有疤的地方,指腹下的皮膚溫暖細膩,只有一小片皮膚摸起來有些凹凸不平,應當過些時日就會恢復如初。看來這一道眉心的舊傷已經痊愈了。
孟冬的睫毛輕輕顫動,他現在還不習慣如此親密的行為。
他知道自己眉心處有道疤,他留長劉海一是為遮掩額前傷疤,二是為了擋住自己的臉,現下那道傷疤消失了,日后他再也不需要留那么長的劉海了。
他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想及此,孟冬腦海里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裴大哥,我們的事,要告訴嬸子和裴容他們嗎。”他覺得裴大哥既然敢坦白心意就一定想好了解決辦法。
“不急,現在村里人已經知道了我們是后來相認的兄弟,日后慢慢告訴嬸子她們即可,等到我辦好戶籍再同他們說個明白。”
提起戶籍一事孟冬忽然睜開了眼睛,他心中有了別的憂慮,然而此刻他選擇撲進了裴應川的懷里,不再去想那些舊事。
第052章 第52章 冬至
翌日一早, 草屋里已經沒了裴應川的身影,天色未亮他就動身去了城里。昨晚入睡前,他已經告知過孟冬, 早上走時便沒有再打擾他。
是以孟冬醒來時沒找到人還有些失落。
不過很快他就收拾好了心情, 梳洗整齊開始了新的一天。也許是心里積攢的擔憂一掃而空, 也許是因為關系的變化,即使獨自一人留在草屋, 他的臉上仍然掛著笑意。
已是深秋, 四下望去難免滿是蕭瑟之景, 孟冬找來常用的那把小掃把把草屋空地前的落葉都掃到了一處去, 日后埋進門口的土堆里,這樣明年開春后就可以翻土種地了。
清掃完畢,他進了草屋, 將舍不得扔掉的桂花枝拿了起來, 扔進了落葉堆里。
旁邊的泥灶上,小鍋上方不斷噴出帶有氤氳熱氣的白煙,細竹枝編成的蓋子被水汽頂得響動不息。窩頭快要熱好了。
孟冬用竹筷夾起蓋子,將窩頭和雞蛋全都盛到盤子里, 忽然聽得村里傳來一陣狗叫聲, 這叫聲蹊蹺,一陣陣的, 傳出好遠。
“冬哥兒,我來了。”來人聲音熱情洋溢, 孟冬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裴容。
“快來。”他端起陶盤招呼他。
“原來你還沒吃早飯, 你大哥可在家。”裴容小步趕來。
“沒有, 他去城里了。”孟冬回答道,順便搬來小木凳讓裴容坐下, “靠著泥灶坐下,暖和一些。”
裴容坐下看著面前的窩頭眼睛瞇起笑意,“原來如此,這個窩頭莫不是你昨日做的,不好意思讓你大哥看見。”
“還有你的冬衣,怎么今日才拿出來穿。”裴容拉他也坐下,兩個人圍著火聊著天,“嬸子夸你聰明,確實做得不錯。”
聽見他的夸獎孟冬難免有些不好意思,“給我大哥的那一件,衣袖做窄了,還需要改一改。”
說罷孟冬把雞蛋在石頭上磕開,問起他的來意“今日怎么這么早來了。”
“之前說要帶你進山去找果子做點心,今日我便來了。不過還有一事,我想看看你大哥建的窯洞。”
裴應川之前為了建窯洞,不僅問了村長還問了村里的泥瓦匠,這事自然有許多人知道,裴容也不例外,昨日孟冬說這窯洞已經快要建成,他自然也是好奇,想要親眼看一看。
“等哪天你們住進去了,我就給你準備些常用的東西。”裴容說完站起了身,打了個寒戰,于是便往泥灶里又添了一些柴火,抱怨道:“今日真是冷。”
“那還要過幾日。一會兒我就帶你去看。”孟冬匆匆吃完半個窩頭,坐在他身邊烤火,想了想,又問道:“裴容,明日桑哥兒成親,我能去嗎?”
“當然能,村里人都能去,送些吃用的就能留下來吃席,只是那些飯菜未必有自家里做得好吃。不過大家也不是奔著吃來的,只是沾個喜氣討個熱鬧罷了。”
聽到沾沾喜氣,孟冬收好碗筷暗自深思,這樣的喜事什么時候才能輪到他與裴大哥呢。
吃完早飯后,兩個小哥兒又聚在一起把碗筷灶臺清洗干凈,這才往山坡下走去,去看一看那窯洞。
裴容一進洞里就贊不絕口,他沒想到只裴應川一人竟然能挖出這么大的洞,雖然每次從村口走過時能遠遠地看到黑乎乎的洞口,但是那樣畢竟只看個模糊影子,走進來便發現這窯洞是花了大心思的,還有小灶臺和火炕。
令他震驚的是,這窯洞雖低矮,但是每一面都用工具抹得平坦光滑,比村里許多人的土屋都做得要好些。只是現在洞里沒什么東西,看著有些空蕩蕩的。
“這窯洞是不是只你一個人住。”裴應與孟冬一起坐在了火炕上,這火炕有些高,他們兩人坐起來還能蕩起腳。
“應該是。”
“你大哥待你真好。”裴容真心感慨道,他知道裴應川和孟冬不是親生兄弟,但是竟然為了孟冬花費心思將窯洞做成這副模樣,必是感情深厚。
只是不知道這感情是單純的兄弟情還是別的……裴容不想過多揣測,孟冬和裴應川都算是他朋友,只要兩人平安喜樂,他便不會多說什么。
“好了,那我們去山里摘果子去吧,最好能摘些野柿子野板栗什么的,回頭試試做成板栗糕,這在城里可是稀罕的點心,到時候拿去賣也是能賣上價錢的。”
“到時候我教你,我們一起做了拿去鎮上賣。”
“好。”孟冬點點頭,迫不及待地起了身。他現在歡喜極了,來小溪村后的他的生活越來越好,他已經記不清之前畏縮的自己了。
兩人一拍即合,各自選了個背簍,將草繩團成一團扔進背簍里,下了山坡便直奔竹林。
山里地勢不平,他們今日去得早,可以多找一些,繩子是爬樹的時候綁在腰間用的,去竹林里砍根細竹枝則是用來打樹枝讓果子掉地上的。
做完這些兩個人便興致勃勃地往后山走去。只是他倆走到矮坡時又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他們后面跟著的那幾個小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在村里的時候他們身后還沒有人。
去后山雖然有許多小路,但是大多數人仍會選擇走這條穿村而過的大路,這幾個孩子想必是從小路走到矮坡的。
徐夫子這幾日身體不適,前些日子何大夫已經讓何錦溪告知過村民,因此村里的孩子這幾日天天聚在一起玩耍,空閑時間多了許多。
令裴容沒想到的是,這群孩子里竟然有葉家的兩個孩子,還有小雙的侄兒秦書賀,看樣子葉涌泉似乎是那個帶頭的。
見裴容往這里看去,葉思流拉拉他大哥的衣袖,悄聲問道:“哥,我們被發現了。”
葉涌泉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解釋道:“我本來也沒想躲著,小弟,咱們繼續走吧。”
“就是,我才不怕被他們發現呢。我知道那個地方有許多果子,要不是……”秦書賀挺起胸膛道。
“好了,快走吧。”葉涌泉也摸了摸他的腦袋,只是動作沒那么溫柔。
“好吧,我給你帶路。”秦書賀悶悶不樂地往前走去。他身后的另一個孩子立刻追了上去。
裴容看了看那四個高矮不同的孩子,疑惑道他們是怎么湊到一起的。孟冬也疑惑,他同小雙相識,自然知曉秦書賀的性子。
要問為什么,還得是秦書賀來回答。他進山自然也是為了摘果子的,只是他一個人進山他爹娘是萬萬不能同意的,所以他只好想到了葉涌泉。
村里人都知道葉思流他大哥葉涌泉是個沉穩孩子,有他在他爹娘便不會反對。秦書賀便開出條件,讓葉涌泉帶著他去,承諾果子到時候幾人平分。帶上葉思流是葉涌泉的附帶要求。
“有泉小子帶著,我們不用擔心,那孩子性子沉穩,不會讓他們出什么事的。”
說罷裴容讓孟冬稍等,他去囑咐他們幾句。
他走近之后才發現,葉涌泉這孩子已長高許多,他本想問他們往哪里去,不過秦書賀那孩子不讓說,于是便叮囑了幾句就同孟冬一起離開了。
等裴容離開,葉思流盯著他大哥的臉若有所思。只有秦書賀慶幸他小叔沒有來。
裴容和孟冬也沒有因此放緩步伐,兩群人走到山腳下就分開了,秦書賀一行人要從這里進山,他們則是想要去更遠一些的地方。
……
與此同時,走到城門口的裴應川又遇見了那位李老伯,仍在他的攤位上買了熱湯和一個酥餅。
見他到來,李老伯還以為他又是來賣東西的,打聽到他沒帶任何東西心中還有些失落,不過面上不顯依舊熱情地與他寒暄。
“裴小子,今日天寒,你居然還來得這樣早,真是有魄力。”李老伯慢悠悠在他身邊坐下,眼睛則是落在過路的人身上。
“老伯,這幾日生意如何。”天冷,村民們不愿意出來,這幾日生意應當不好做。一碗熱湯下肚,裴應川覺得自己的身體終于恢復了一些溫度。
“比之前冷清多了。”
“天氣漸寒,冷清也是常理。只是我一路走來發現路上似乎多了些露宿街頭就地安家的流民。”
“早些日子就有了,這幾日官府抓了一批賴在城門口處不走的人,過幾日就是冬至了,官府也想做些事情給咱們老百姓看看,好讓大家安生地過節。”
裴應川放下茶碗,心情稍有沉重。調整了一番之后,他又關注起冬至來。他來到小溪村已有許多日子,竟是一個節日也未過過。
冬至是吃餃子的時節,既然今日進了城,不如去買些肉與面,回去同孟冬一起包餃子。
規劃好今日的行程之后,他告別老伯進了城。
李老伯收緊衣領,蜷起手腳,迎著寒風向著行人推銷起他的東西。
進了城的裴應川先是在城門口買了些姜蒜,之后便去最近的肉鋪買了新鮮的肉,之后一路快走,直奔官府而去。
他進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那告示牌上有沒有關于戶籍的帖文。他現在仍是流民,就算是進了官府也不會有人接待他,說不定也要被抓走關進牢里去,因此不能直接去詢問。
而且從葉大哥那里打聽得再多,也比不上自己親自查探一番。
第053章 第53章 糕點
他按照記憶里的路線一路前行, 約一刻鐘后終于看到了熟悉的告示牌。
只是與之前不同的是,今日官府大門口聚集了許多人,人群散落開來, 有些人哭喪著臉, 有些人則扒著門縫神情激憤,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現在周圍太亂,裴應川也沒有打聽的心思, 只在走路時聽了一兩句。
“今日這堂審什么時候開始, 都等了這么長時間了。”
“再等等吧, 那人做了許多壞事, 我看呀,非得砍頭才是。”
“唉,這些流民也是的, 官老爺哪有時間管他們的事呀, 留在這里還礙著我們看熱鬧。”
人□□談的聲音逐漸遠去,裴應川也來到了告示牌前,這告示牌前自然也有許多人,他個子高, 站在外端也可以看個清楚。
除了一些關于瑣碎事件之外, 告示貼上只有一件關于拐賣的帖文,并沒有關于戶籍的事。
裴應川上下打量一番, 邊邊角角也不放過,終于在糊爛的紙張之下看見了一個籍字, 他擠到里側, 撕開了上面的紙張, 專心讀起那篇貼文。
帖文上書寫著要求各地流民立刻返回原籍和婚嫁的各項事宜。由此來看,官府并不支持流民留在這里。
裴應川將最上面的紙張重新糊上去, 然而就在此刻他發現了身后的異常——他的背簍在輕輕晃動。
他立刻轉身,與此同時只聽得人群一陣推擠叫罵,似乎有人擠了出去。等到從告示牌前離開,他取下背簍一看,只見背簍右側已經被剪出了一個小口子,剛買的豬肉差點就被拽了出去。
裴應川按住胸口那處存錢的地方,未察覺異常,而后開始追尋那個偷竊他東西的人。
奈何附近看熱鬧的人實在太多,那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將背簍重新背好,裴應川環視一周,只覺心中悶澀,日子越來越不太平了,不知道他與孟冬的生活能安穩到幾時。
今日要辦的事情已經完成,他便調轉方向,去了別處采買。因著他識字漸多,裴應川特意去他第一次去的書店買了一本指導農耕的農書,順便要了些最便宜的紙筆和一本打發時間用的雜記。
而后他又找了去布店周圍轉了轉,花了三百六十文買了三床褥子,這褥子不是完全由棉花做的,還加了蘆花和其他的植物纖維,他看不太出來,不過摸起來手感還算厚實。
他與孟冬的被子薄了些,等晴日拆洗之后便把這褥子填進去。
馬上就要到冬至了,街上已經出現了許多賣餃子的小攤,他一路聞著香味過來,在一處糕點攤位上停了下來。
他聞到了桂花香,這攤子上售賣的糕點正是桂花糕。
攤主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見有客來,一人害羞退后,一人熱情上前,“這位大哥,這是用桂花蜜和桂花花瓣做成的糕點,吃起來可香了,無論是小哥兒還是姑娘都喜歡。”
還未等裴應川開口,她便拿出油紙直接包了兩塊,身后那位害羞的女子看著他猶豫開口道:“這綠色的是用茶葉做成的點心,配著蜜糕吃很是清爽。這白糕就是甜米糕,也好吃的。”
“白糕三塊,桂花糕三塊,茶葉的兩塊即可。”
“好嘞,小妹你可知是多少錢。”
害羞女子聞言小聲道:“白糕三文一塊,桂花糕九文一塊,茶葉的八文一塊,一共是……四十三文。”
“好,四十三文,給您。”
裴應川聞言數了五十二文遞了過去,接過了糕點。這糕點價格稍貴,可是掂在手里頗有分量,倒是值得這價格。
他這一趟花了不少錢,采藥得來的錢已經花用得差不多了。
不過眼下陪孟冬過節才是最要緊的事,想及此,裴應川心頭一輕,步速也快了起來。
他走后,那害羞女子看著攤子算了又算,面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二姐,我算錯了。是五十二文錢。”
“沒關系,少了就少了,下次算準些就好。”爽朗女子雖然這般說著,卻還是加快了數錢的動作,然而她數了兩遍這錢仍是五十二文。
“沒錯,是五十二文。那人許是自己算了出來。”說罷她替小妹理了理頭發,“別自責,東西多下次算慢點就好了。等那人再來,二姐多送他一塊白糕就是。”
……
“冬哥兒,你小心些,這栗子包砸人可疼了,快站遠些。”裴容交代完后用竹筐擋著自己的頭,拿起竹枝開始抽打起栗子樹的樹枝,不一會兒地上就撲通掉下了好些個板栗包。
孟冬在不遠處用樹葉包著手掌撿那些掉到地上的栗子。掉在地上的大部分已經成熟開裂,只是并不多,許是已經別人撿走了,因此裴容才會把主意打到了那些還未掉落的上面。
不過他們也不采多,連刺包算上兩人一人才采了五六斤。
“裴容,山里會有別的動物來吃這個嗎?”孟冬看到了被某種野生動物撕咬開的栗子殼。
“當然有了,不甜的它們還不樂意吃呢。”裴容笑了笑,將地上那些迅速地撿了起來。
孟冬走近,遞給他一個剛剝了殼兒的嫩栗子。裴容接過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咱們這兒的毛板栗生著吃不好吃,得拿回去煮一煮。好了,就這些吧,我勻你一些。”
“不用了,裴容。”孟冬趕緊捂好自己的竹筐,這可是裴容打掉的,他怎么能分走呢。“這都是你……”
“拿著,你家里還有位大哥呢,我回去只我一人吃,夠了。”
孟冬拒絕不下,只好接了,與裴容一起坐在枯樹枝上閑聊。
“今日來得不巧,這林子里的柿子都被采光了,只有這一丁點,冬哥兒,我答應你的柿子糕是做不成了。栗子糕又難做,恐怕還得等幾天。”
“沒事,有柿子吃就很好了,若不是你帶我來,我連一個柿子都采不到。”說著孟冬從竹筐里挑出來一大一小的柿子,遞給裴容那個大個的。
這些小柿子圓乎乎的,外皮的顏色介于黃色和紅色之間,還有些暗沉的黑點,放在手心里軟軟的,若是拿起來時不小心,外皮很快就破裂開來,露出里面柔軟的果肉。
孟冬小心地剝著果皮,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他已經聞到甜味了。
裴容有些渴了,接過柿子就吃了起來,時不時地吐兩個籽。這柿子是他和孟冬爬到樹頂摘的,一共就七個,孟冬四個,裴容三個。
“裴容你看,那鳥兒還在呢。”孟冬說的是剛才他們發現的一個鳥窩里的大鳥。
“它們的窩在這附近,要趕我們走呢。”孟冬擦了擦嘴角的果肉汁水,看得認真。
“是呢,這種大喜鵲叫聲可吵了。孟冬,咱們走吧。”
“好。”
兩個小哥兒不再耽擱,各自捂緊了領口袖口往山林深處去了。
走了半個小時之后,他們來到了一片樹木稀疏的林子里,這里的樹比之前栗子樹那邊的要高出許多,有些連裴容也叫不出來名字。
不過他們今天的任務是采果子,便打算要是沒有果樹的話就換個方向走。
裴容在前面帶路,孟冬跟在他身后,注意著左右兩邊的地形,拄著樹枝以免踩空。
兩人走著走著,孟冬腳步一頓,似乎感覺自己踩到了什么圓溜溜的小石子。
他停下腳步,低頭在枯草間尋覓起來,這才發現地上有許多黑色的小果子,有些硬。有剛才的小柿子一半大,形狀不是很圓,黑乎乎的,有些甚至開裂了。
“裴容!”孟冬叫停還在往前走的裴容,“你快來看,這是什么樹的果子。”
“什么,我來看看。”裴容立刻走回,拿起他手上的果子又看了看頭頂的樹,笑了笑,“好像是桐樹果子,嗯,就是它,也是個好東西,能榨油,之前村里還有人收呢,有一些老人還會用這個做蠟燭。”
“那它榨出來的油就是桐油嗎?”孟冬詢問道。
“對,就是那個,你要撿一些帶回去嗎?”裴容說罷蹲下身幫他撿,他要這個沒用。
“嗯,我記得裴大哥說過,他做東西時需要桐油,只是村里人沒有。”孟冬退開兩步,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搜尋。
兩個人一起,把這棵油桐樹下的油桐果給撿了個干干凈凈,雖然他們都不確定這干果子還能不能用來榨油。
裝好果子后,孟冬的背簍比來時重了不少,裴容掂了掂,又看了眼天色辨別了方向之后,有些遺憾,“冬哥兒,咱們要回去了,再往里走了午飯時就回不去村里了。今天撿的果子太少了,早知道應該早些來的。”
“只要采到了就好。”孟冬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用帕子擦干凈手遞給了裴容,“你也擦擦。”
“你這手帕顏色倒是好看。”裴容歡喜接過了。
見他仍面有遺憾,孟冬回頭思考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走,“裴容,其實我知道這桐樹葉子也是有用的,只是我不知道我小時候見到的是不是這樣的油桐樹。”
“嗯?這葉子能有什么用。”
“我小的時候,我記得我娘……她會做一種叫做桐葉糍粑的吃食,蒸好的糍粑是青色的,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只是當時她用的是鮮嫩的葉子,這棵樹的葉子快要落完了。”
“沒關系!”裴容這會兒倒是顯得興致勃勃了,“我們把那些還沒落的葉子摘下來不就好了,就選那些還青著的,回頭我向你學著做這糍粑。”
孟冬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我也不會,我只記得我娘說這叫桐葉糍粑,其余的我都忘記了,桐樹我都不認識……。”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裴容已經放下背簍要去爬樹了。
第054章 第54章 困意
“裴容, 你小心些!”孟冬見狀連忙追了上去,扶著裴容的背簍,站在樹下看他手腳并用向上爬。
“沒事, 我就摘些青葉子, 摘完就下來。”裴容倒是并不在意, 摘了一大把葉子后才從樹干上滑了下來。
見此孟冬松了一口氣,兩人湊在一塊將那堆葉子挑挑揀揀, 選出顏色青綠沒有臟污的留下來, 不過這樣一挑之后剩下的葉子不過十來片了。
“裴容, 這些都留給你吧, 我的廚藝不好,也做不出好吃的,不如你帶回去試一試。”孟冬把干凈的葉子放進裴容的背簍里, “晚些時候我大哥就要回來了, 我也沒有時間。”
“裴大哥回來就回來嘛,他走了不回來才是奇怪呢。你與我一同回我家去,我做給你吃,到時候你帶些回去讓他嘗嘗。”裴容背起背簍, 指了指路同孟冬一起原路返回。
“我……好吧。”孟冬也笑了, 裴容說得沒錯。
兩人又花了一些時間,終于是趕在晌午之前出了后山, 只是令他們意外的是秦書賀那小子還坐在矮坡上吃柿子,其余三人倒是不見了。見到他們, 那小子擦擦嘴巴立刻跑回村里了。
“怕咱們告狀呢。”裴容解釋道。
待到了裴容家里, 兩人把背簍一放, 清點好東西后去了灶房。裴容翻找許久終于找出了一小包的糯米,還有兩簸箕的紅豆和黃豆。兩人對著那包糯米謀劃許久, 最終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這糯米泡起來也需要時間,不如這樣,冬哥兒,我分你一些,咱們兩人各自回去做了,省得在這耽誤時間。”說罷裴容又打趣一句,“也省得你還記掛著你的大哥。”
“也沒有……”孟冬不知道如何反駁,只能接了裴容遞來的糯米和紅豆,答應了他的提議。草屋里還有一些飴糖,湊合著也能做個紅豆餡的。
其余的也沒什么事了,裴容便把人送出了門,自己個又去忙著剝那些栗子包了。
今日也不知他的運氣是好是壞,果子沒有采到多少,倒是撿了許多的油桐果。孟冬背著并不算重的背簍,踏上了回去的小路,順路還去繞嬸子家請教了衣袖過緊的問題。
待他走到村口小路上時,卻見小山坡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是他記掛著的那人。
孟冬悄悄地看了一眼,而后加快了腳步向著那人走去,如他所預料的那般,兩人在小路上相遇。
“我回來了。”裴應川看著穿著厚實的冬衣顯得有些圓鼓鼓的孟冬,心中泛起熱意。
也許是因為孟冬今日活動了許久,冬衣的肩膀和背后的棉花都團成了一團,變得厚薄不均。
裴應川一把提起他背上的背簍,將人攬至身旁,順帶摸了摸孟冬的額頭,入手一片冰涼,應當是被風吹的。
“原想去村里尋你的。”裴應川背好背簍,走在孟冬身后,放緩了動作幫忙整理他的冬衣,將背后團成一團的棉花拍散輕輕撫平,而后再是肩膀那處。
他的動作很輕柔,孟冬覺得被拍的仿佛不是他的冬衣,而是他自己,只好紅著臉讓他先別動了。“好了,裴大哥,回去再整理吧。”
“天氣寒冷,需要多注意一些。”見他似有抵觸裴應川便收回了手,兩人一起向著草屋走去。
“我知道。”孟冬與他并肩同行,扭過頭去看他的臉,眼睛里滿是歡喜,“裴大哥,今日我撿了許多油桐果,是不是可以都拿去榨油。”
“嗯,只是咱們村子里沒有榨油坊,等過幾日去城里時把油桐果帶過去就是。”
“那就好。”撿來的東西對裴大哥有用,孟冬自是高興無比。這股歡快之意感染了他全身,走路都快了許多。
見他情緒高漲,裴應川便不再刻意放緩步速。
走上小山坡后有些風,這寒風雖不刺骨,吹在臉上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整理好被風吹得左右散落的劉海,孟冬伸出手捂住了耳朵,雖然有裴大哥替他擋風,可是這寒氣卻是無處不在的。
等到快被凍僵的耳垂恢復了暖意之后,他的手又變成冰涼一片。孟冬垂下手,扯了扯衣袖。
裴應川沒說什么,攬著孟冬快步走了回去。
一回到草屋,裴應川便把人帶到火坑前坐下,他剛回來時發現孟冬不在家就把火升了起來,這樣等人回來后可以直接取暖。
孟冬坐在小板凳上,伸出雙手靠近火堆取暖,他把腳也挪到了火坑旁邊,全身上下被烘烤得暖乎乎的。一邊聞著火炕上瓦罐里的肉香,一邊好奇地看著裴應川動作。
“裴大哥,你在做什么。”
“這是今早買的三套褥子,一套留給你鋪床,一套放進被子里。”裴應川將它們一一抱出疊放整齊,而后拿出油紙包著的糕點坐在了孟冬身邊。
見他過來,孟冬便站起身想要給他讓出位置。
“不用。”裴應川說完拿來小凳子坐在了他的身后。
剛才整理好的棉絮這會兒又鼓了起來,看樣子應當是孟冬填棉絮時出了什么差錯。
裴應川身量很高,即使坐下也比孟冬高出許多,甚至能看到孟冬發頂的發旋。他將油紙包遞給前面烤火的孟冬,“肉粥還要再煮一會兒,先吃這個填填肚子。”
孟冬側過身接過,看了看裴應川又很快轉回去了,兩人挨得這樣近,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打開沉甸甸的油紙包,發現里面有三種不同顏色的糕點,一個個樣子可愛,聞起來有一股蜜香。
想起裴應川清早趕路進城,忙活了一整個上午還沒有吃飯,孟冬心念一動,小心地拿起一塊綠色的帶有茶葉清香的糕點遞過了頭頂。他知道裴大哥就坐在他身后,這個距離他肯定能吃到。
“裴大哥,你嘗嘗這一塊。”
裴應川看著低著頭的孟冬和遞到面前的糕點,眼神溫柔,接受了他的好意。
“好。”裴應川停了替孟冬整理衣服的動作,伸手接過那塊糕點。糕點最小卻很有分量,不過他一口就能吃盡。
孟冬給自己挑了塊黃色的,小口小口地吃著,他身后,裴應川去凈了手又坐回了孟冬身后,仔細地替他理著肩膀上的棉絮。
“這件衣服,不如拆了再縫一縫。”裴應川建議道。
孟冬咽下最后一口糕點,點了點頭,“好呀,裴大哥,那我把你的那件的衣袖也改一改。”
瓦罐里的肉香越來越濃郁,孟冬吃完一塊糕點便覺得有些飽了,面前燃燒的火焰讓他的四周都溫暖如春,他最信賴的人就坐在他的身后,動作小心地替他整理衣服。
孟冬的心十分滿足,他握著油紙包,漸漸地有了困意。
他一瞇起眼睛,裴應川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待孟冬開始點起頭后便順勢攬過他變得軟綿綿的身子,讓人靠在他的懷里安眠。
裴應川拿過孟冬手里的油紙包放在一旁,揉了揉他肩膀處的棉絮。等到孟冬呼吸安穩之后他才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原先他還想詢問孟冬的戶籍之事,現下看來,尚未到合適的時間……
看著懷中人安靜的睡顏,裴應川從他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他沾有糕點碎屑的嘴角,眼神也未從那處離開。
寒風一吹,孟冬的唇上多了許多細小的裂紋,耽擱下去只怕會干燥流血。裴應川不放心地抓起孟冬的手,幸而并未看見有凍瘡一類的東西。
許是被火烤久了,孟冬整個人熱乎乎的,額前甚至出了一層薄汗。
“冬哥兒。”不見他有醒來的征兆,裴應川索性挺直身子,一手攬住孟冬的背,一手托過他的雙腿,將人橫抱起來放在了他的稻草床上。
現下天寒,不能讓他睡太長時間。看著面前人柔和的睡顏,裴應川給他蓋上被子,轉身去查看瓦罐里的肉粥。
肉粥越熬越稠,只怕是等不到孟冬醒來了。他又加了些水,讓其慢慢燉煮著。而后拿過孟冬背回來的背簍開始往外拿東西。
背簍里除了一大堆散落的黑色的油桐果,還有一小包的糯米和紅豆,以及好些干凈的桐樹葉子。桐樹葉子旁邊是好幾個用干草包起來的小柿子。應當是特意留給他的。
裴應川一一拿出來收好,而后才發現背簍最底下是一小堆的栗子包,刺包周圍還有些散亂出來的小栗子。
至此裴應川也知道孟冬早上去做了些什么。他收好東西,找來干凈的瓦罐將糯米和桐葉都泡著,而后開始處理起那一小堆的栗子來。
幸好草屋里有許多工具,裴應川拿了塊小木方,又選了個趁手的工具,一一將刺包剝開,劃開外皮,取出里面的嫩栗子。
鮮嫩的栗子剝好后被他一一切塊,隨手放在了肉粥里一同燜煮。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肉粥里的栗子被燉煮得軟爛鮮香時,孟冬被這香味喚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咳咳。”他輕咳兩聲掙扎了起了身,喉嚨干渴發疼,渾身上下泛著一股燥熱之氣。
糟了,他是何時睡去的。孟冬的右手撫上了額頭,確認自己沒有發熱之后他便從稻草床上爬了起來。
第055章 第55章 睡醒
剛剛睡醒,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還不太清明。
“裴大哥?”孟冬喊了一聲,然而空蕩的草屋只有他一人的聲音。
好渴,孟冬咽了咽口水。
踉蹌著在火坑前坐下, 他剛一落座便注意到了另一個小木凳上放著的小半碗肉粥, 碗邊斜放著裴大哥給他做的小木勺。
看來裴大哥早有準備。孟冬心頭一暖, 睡醒后的煩悶感一掃而空,他端起溫熱的陶碗, 拿起勺子開始慢慢地喝粥。
粥里還有金黃色的小栗子, 吃起來甜絲絲的, 很合他的胃口。
“醒了?你帶回來的糯米和紅豆也泡好了, 可是要做什么東西。”裴應川一手拿著瓦罐另一手抱著木柴,見他醒來便把瓦罐放到他身邊。“小心。”
“糯米和紅豆是裴容給我的,說……說讓我做些桐葉糍粑。”
“你喜歡便做吧, 我幫你。”裴應川在他身旁蹲下, 將剛帶回來的木柴碼放整齊。
孟冬一口氣將剩下的肉粥吃完,去門外擦手洗碗,一刻也不敢耽擱地跑回了屋里。
火坑里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燒著,外面的寒風嗚嗚呼嘯, 可是小小的草屋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裴大哥, 你休息吧,我來給你做。”孟冬說完便提著瓦罐坐到了火坑前。
將紅豆一一挑出放到一旁, 他先將泡好的糯米放到了瓦罐上燜煮,而后想要起身尋找其飴糖, 只是還未等他起身, 裴應川便遞來一物。
“是飴糖!裴大哥, 你是不是又買了一些,我記得之前沒有這么多。”孟冬面上一喜, 回了裴應川一個微笑,接著便去瓦罐前忙活了。
裴應川碼好木柴,便找出他之前買來的書,隨意翻看著,時不時地注意著孟冬那邊的動靜。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裴應川手中的農書已經翻完了大半本,孟冬也將桐葉糍粑的餡料都準備完畢。
“冬哥兒,冬哥兒,我來了……”
只聽得一陣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兩人都聽出了那正是裴容的聲音。
“裴容,你快些進來吧。”
“好,外頭真是冷,草屋這邊的風比村里大多了。”說著裴容掀開了草簾,見孟冬還在忙活便笑著道:“我的都做好了,冬哥兒,裴大哥,要不要嘗一嘗。”
裴容說著非常自來熟地走到孟冬身邊,先給他遞了一個,而后分給裴應川一個,示意他們開口嘗嘗。
孟冬好奇地緊,一接過便剝開葉子咬了一口,果不其然,一入口便有一股奇特的芬芳,等他咬第二口時便咬到了中間的餡料,是用栗子做的餡,驚呼道:“裴容,你好厲害呀。”
“這算什么。好了,你做好記得分我一些。”說罷裴容看向裴應川,期待著他的反應,誰料他發現這裴大哥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孟冬身上。
“很好吃。”裴應川禮貌回應道。
得到了想要的答復,裴容也算是心滿意足,“冬哥兒,裴大哥,既然你們都說好吃那等明年春天我再多做一些。天冷,我就先回去了。”
“好。裴容,我送你。”
“別了。外面冷颼颼的,我得快些回去。”裴容拒絕了孟冬的提議,掀開草簾,三兩步跑遠了。
“容哥兒對我真好。”孟冬咬下一口糍粑含糊不清地說道。
裴應川看著他,而后翻了翻書頁,神色平常道,“嗯,容哥兒對你最好。”
聽他如此說,孟冬停下動作,狐疑地看去,他不明白裴大哥這話是何意思。只好趕快把剩下的吃完,然后麻利地用剛煮好的紅豆糯米餡料做好一個桐葉糍粑,遞給了裴應川。
見裴應川接過,孟冬便坐在他身旁,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他這副專注的樣子可愛得緊,裴應川咬下一口,而后語氣平淡地回答道:“嗯,容哥兒吃了一定會十分喜歡。”
直到此時孟冬才驚奇地發現:裴大哥在捉弄他!而且是因為剛才他說的那句話……
想及此他再次盯著裴應川看個不停,果然看見了他眉眼間的笑意,溫柔而深情。
他立刻收回了目光,裝作隨意道:“裴大哥你做的肉粥也好吃。”
“嗯。”裴應川斂去玩鬧的心思,牽過孟冬,兩人湊在一塊包起桐葉糍粑來。
……
翌日清晨,葉長生正沉沉睡著,他身邊的李霜卻早已醒來。今日是桑哥兒成親的日子,村里與桑哥兒家有點交情的都要去幫些忙,帶些桌椅板凳去備用。
“快起來,我去梳頭,你快些給孩子準備好早飯。今日桑哥兒那邊就不讓孩子們去了。”
葉長生猝不及防被吵醒,還迷糊著,翻身問了一句,“為什么,讓孩子們去桑哥兒家里吃席不就好了。”
“人那么多,我們娘仨哪比得上你身強力壯的能擠個位置,再說了,想也知道那席面好不到哪去,思流定不愛吃。”說罷她推了推人,“快些,過會兒我就要走了,你去時不要忘了把長桌抗著。”
李霜攏了攏頭發,一字一句地交代著,“還有禮錢……”
“嘭!”
話音未落,只聽得屋子外忽然傳來了一聲悶響,像是誰家房子塌了。
“怎么回事。”葉長生睜開眼睛,立馬披上外衣出門查看,“你先別動,我去看看。”
交代好后,他打開房門,去了院子里。
只見鄰居家的土院墻不知為何倒塌斷裂,院子的狗也發了狂地喊叫著。那塌了院墻的鄰居一家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查看。
葉長生裹緊衣物,想打開籬笆去喊人,未料籬笆還未打開,只見土墻下倒塌的亂土塊動了動,緊接著一個渾身黝黑的動物從剩下的半堵土墻中拱了出來。
“野豬,這野豬怎么進村里了?”葉長生草草地看了一眼便鎖好籬笆,快步逃回了屋子里。
“怎么回事?跑得這樣急。”
“是野豬,野豬把旁邊的土墻給撞塌了,等等再出去。”
“野豬,莫不是下山來找吃的。要不要去喊人。”李霜開了窗戶遠遠地打量著。
“這豬剛被土塊砸傷,正惱怒著呢,還是過會兒再想辦法。”
他們兩人站在堂屋里,時刻注意著野豬的動向。也就在這時,葉涌泉和葉思流被這動靜給吵醒,一個兩個都起了床。
“爹,娘,怎么了?”
李霜攬過葉思流,同兩個孩子解釋道:“你們看,鄰居家遭了野豬。”
“野豬?可以把它抓來吃了嗎?”葉思流還記掛著野豬肉。
“當然不行。”葉涌泉回答道。
約半刻鐘后,那野豬吃完了院子里的雞食,又把鄰居家的狗給趕跑了,院里的東西也爛了個七七八八。這才是終于消停了下來,慢悠悠地往山上去了。
這件事立刻傳遍了村里,連桑哥兒成親的事都被大家忽略了,都討論著那頭下山討食的大野豬來。
是以裴應川和孟冬來到村里時聽見村民們都在討論野豬還有些奇怪。
“這野豬是早上跑來的,撞塌了村里一戶人家的院墻,就是葉大哥隔壁那家。容哥兒,我說得對不對。”
“對對對。裴大哥,冬哥兒,你們既然來了就一起去吧。”裴容和秦二郎是特意在路口等著他們倆的,以免他們不識路。
“裴大哥,咱們先去幫忙布置吧。”秦二郎悄悄看了眼裴容,湊近裴應川身邊把人拉走了。
“冬哥兒,你幫我拿著這些。”裴容遞給他一個小竹筐,里面都是些雞蛋豬油之類的東西。
“好,裴容,咱們也一起走嗎。”孟冬接過,看了眼裴應川離開的方向。
“嗯,到時候去了你就去找你大哥,我去了要同桑哥兒待在一起,照顧不到你。”
“沒事的。”
兩個人清點好東西,背著兩個小竹筐上了路。
等走到桑哥兒家時,裴容就帶著孟冬先去給桑哥兒打了招呼。
“桑哥兒,我和冬哥兒來了,讓你妹妹去玩吧,我來幫你。”裴容說罷引著孟冬進了桑哥兒和他妹妹們的房間。
“桑哥兒,是我。”
“你們來了,快些坐吧,我家里人多,現在亂得不成樣子。”桑哥兒說著把妹妹們都趕了出去,小娃娃們一走,屋子里陡然清靜下來。
“讓你們見笑了。”
“哪里,我來是……”
裴容與桑哥兒說起了今日的安排。孟冬一邊聽一邊坐在一旁發呆。
桑哥兒家里條件很不好,屋子小小的,桑哥兒與他的幾個妹妹擠在一間房內,然而這屋內就兩張小床外加一個破破爛爛的木衣柜。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桑哥兒也未穿什么喜服,只是換了一身干凈些的衣裳,發間插了一支簪子罷了。
不過從他和裴容的交談中還是能看出桑哥兒是開心的,既如此就夠了。
“容哥兒,謝謝你來幫我,不過冬哥兒來了,你還是帶著他去外邊玩吧,我這里又沒什么事,最多也就是收拾幾件衣服罷了。”桑哥兒害怕自己耽誤了他們的時間。
“那怎么行,今日過后你不在小溪村生活了,我是一定要陪著你的,冬哥兒,先對不住你了,我帶你去找你大哥。”
孟冬點了點頭,他知曉裴容和桑哥兒有話要說,便也沒讓裴容送,自己先離開了。
在外頭等了許久的秦二郎只見到孟冬出來,卻沒等到裴容,撓了撓腦袋笑一笑往外邊去了,“裴大哥,你同冬哥兒一塊吧,我去幫他們擺桌子去。”
第056章 第56章 吃席
“也好。”說到底裴應川畢竟是個外鄉人, 與桑哥兒家關系并不親近,因此他也不需要去幫忙招待,給了禮錢就可以去一旁先坐下了。
來時他特意打聽過禮錢的事。他與孟冬是一家人, 又是逃難來的, 只需給三十文的禮錢, 面子上過得去即可。
這禮錢不單單是禮錢,也是人情往來的象征, 裴應川自是知道這個道理, 他帶著孟冬來這里一為賀喜, 二來是希望借此機會能多多與村里人往來。他既然有了落戶的想法, 就必須得早早打算。
“冬哥兒,我們走吧。”裴應川護著孟冬靠著院墻尋了個角落,在一張已經收拾干凈的桌子旁坐了下來。旁邊三三兩兩地坐著幾個村民。
亂糟糟的聲響中, 孟冬挪了挪自己的小凳子, 向著裴應川那邊靠去。這里人多,還有許多亂跑亂跳的小孩子,偶有兩個膽大的,也會跑來在他們身邊玩鬧做些小游戲。
有裴應川在, 孟冬也不排斥周圍那些好奇的目光了, 時不時地還能接一兩句話。
“裴大哥你看,有一只小黃狗。”孟冬拉了拉裴應川的衣袖, 低聲指給他看。
裴應川應聲望去,便看見了一只有些眼熟的小狗, 好像是葉大哥家的。
還未等他們倆出聲喚那小狗, 便見它搖著尾巴邊走邊嗅地跑到了孟冬面前, 好奇地在他腳邊打轉。
小狗身上的毛發很光滑,蓬松且沒有一絲臟污, 孟冬看得心軟,摸了摸小狗的額頭。許是感知到他的善意,小狗聞了聞孟冬的手,竟然臥在了他的腳下。
“裴大哥,你看……”孟冬言語中滿是歡喜,彎下腰去輕聲逗弄著。
不遠處葉長生輕聲哄著兒子:“好了,小黃去吃骨頭去了,你先回去找大哥,爹回去時把小黃給你帶回去好不好。”
葉思流不情愿地點了點頭,雖然耳朵在聽他爹講話,可是眼神卻在人群中四處巡視著,不放過任何一個黃色的身影。
直到他發現院子角落里似乎有一點黃色的毛茸茸的影子,當即連他爹的話也不聽了,神色一喜,徑直往院子角落跑去了。
“唉,思流!”奈何葉思流根本就不聽他的,一個勁地往前走。
葉長生只好循著方向看看他家小兒子要往哪里跑去。
“是裴兄弟,怪不得……老大也過去了。”見葉涌泉已經抱著小黃在等葉思流了,葉長生也就放了心,轉身離開。
“哥!還有小黃!”葉思流高興極了,剛走到便把小黃從他大哥懷里接了過來。
“小弟,小黃跑到裴叔叔這里來了。”葉涌泉搬來一個小凳子放在了裴應川身旁。
葉思流也不客氣,乖乖地抱著小狗在裴應川身邊坐下,“裴叔叔,冬哥哥。”
裴應川和孟冬同這一大一小打了招呼,四人一狗就坐在了一塊。
葉涌泉不怎么說話,坐在了最外側,眼神一直在院子里逡巡著,似乎在找什么人,裴應川也沒有打擾他,和孟冬一起同葉思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冬哥哥,等到明年大黃生狗崽的話,我讓我爹留一只最好看的,給你和裴叔叔。”葉思流信誓旦旦地說道。
裴應川看向孟冬,見他神色歡喜,“那好,到時候我就給小狗崽做個狗窩。”
小黃被放了下來,一直搖著尾巴在四人身邊跑來跑去,孟冬時不時便要蹲下身摸一把小黃柔順的毛。“小黃的毛很軟。”
“嗯,思流很會照顧它。”裴應川看著孟冬與小狗玩耍,而后伸出手從孟冬敞開的口袋里輕輕地取出手帕遞了過去,“莫忘了擦手。”
孟冬乖乖接過,也不再想著小黃了,起身坐在裴應川身旁仔細地擦著雙手,有些不好意思。
“裴大哥,我想去把手洗一洗。”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看見水缸了,就在墻角。”孟冬疊好手帕,起身穿過院子向那邊走去。
見他拿起水瓢開始沖洗,裴應川也收回了目光,同葉思流打聽起事來。“思流,你家里可有賣用于涂手臉的脂膏。”
“有啊,我娘用的就是我爹從城里帶的,可香了。”
“除了你娘用的,還有別的嗎?”
葉思流摸一摸小黃的耳朵,回想了一會兒才道:“有,我記得我娘給我爹涂的就是沒有香味的,那個盒子小小的,我爹還說他用不了這么好的。”
葉涌泉聽他說了這么久也沒說明白,直接開口道:“裴叔,我爹那里有好幾種脂膏,等會兒回家后我給您找一找。”
“也好。泉小子,還有一事,不知道你爹那里還沒有多的白面,我想買些帶回家去。”
“白面也有。”
孟冬洗凈了手,又取了帕子的另一面將手上的水珠擦干,正準備回去時卻見院子里忽然變得吵鬧起來。
只見一人牽著驢子走了進來,那人穿著新衣,眼神明亮,只是面目稚嫩,看著只有十六七歲,身量也不高。
緊跟著那人身后還有一老一少,兩個穿戴整齊的漢子,都背著個背簍,他們三人一到,整個院子里的人都看了過去。
孟冬看著那番熱鬧的場景,也猜出了這幾人的身份。
好在這動靜只持續了一會兒,那三人被村民們勸著各自坐下,院子里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孟冬挑了條近道回去了。
村民們寒暄討論過后,一上午的時光也就過去了,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大家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了下來。
又是一刻鐘后,只見那頭驢子被人牽了出來,桑哥兒背著個小包袱,顫顫巍巍地坐在了驢子上,年輕的漢子牽過驢子,慢慢地走出了院子。
后面跟著的那兩人背簍里的東西也換了個新,應當是裝上了桑哥兒的嫁妝。
又是一番吵鬧過后,村長出來同桑哥兒他爹說了幾句話,而后便到了吃飯的時間。
秦二郎也在此時溜到了裴應川所在的那桌,又把裴容喊來,幾個人湊在一塊等待開飯。
“我跟你們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桑哥兒他爹給桑哥兒選了這樣一個年輕的漢子,好像是小林村的,后面那人是他爹和他兄弟……”
在秦二郎的話音中,各桌都開始上菜,漢子多的還會上一壇酒。
菜色不是很好,只有兩道肉菜,不好幸好其他的素菜滋味不錯。裴容坐在孟冬身邊,興奮地同他介紹哪些是他幫忙做的。
葉涌泉除了自己吃,還要時不時地給葉思流夾菜,葉思流則把他好不容易搶來的肉骨頭遞給了小黃。
“裴大哥,你快來嘗嘗這酒,我怎么喝著好似沒滋味呢。”秦二郎說著就找來一個陶碗倒了小半碗遞了過來。
裴應川接了抿了一小口,口感同秦二郎所說的一樣沒什么酒味,味道寡淡,既然如此他便一口飲盡,也省得秦二郎再給他倒。
“裴大哥……”孟冬看著他喝了一大碗不免有些擔心。
“沒事,這酒我也能喝兩碗。”裴容解釋道,“天冷,你大哥喝的這些還不夠暖身子的。”說著他用自己的碗給孟冬倒了一小口的分量,“若是渴了就喝一些嘗嘗。”
“好。”聽裴容如此說,孟冬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裴應川,也不再擔憂了。幾人說說笑笑地吃完了這頓飯。
眼見著快要到散席的時間了,院子里的人陸陸續續地朝外走去,裴應川他們商量過后也不打算多留,秦二郎和裴容先行離開,裴應川和孟冬則是護著葉家兩兄弟一起回去。
回去時裴應川還特意問了野豬的事,葉涌泉便把今天早上野豬撞墻的情形同他說了個清楚,等到四人走到村尾時,便看見那倒塌了一地的院墻。
“裴大叔,冬哥兒,我去給你們找脂膏。小弟,快把小黃放下。”葉涌泉不想讓他們久等,一到家就跑進了屋子里翻找起來。
“好,好冷呀。”葉思流打了個噴嚏,而后抱著小黃飛快地跑進了灶房里取暖。裴應川兩人則在外面等著。葉大哥不在,他們進去不合適。
風很涼,孟冬裹緊了衣領,然而此時裴應川渾身上下卻泛起了熱意,他把衣袖都扯散了才稍微覺得舒服了一些。
孟冬不解地看著他,“裴大哥,小心著涼。”他說著又拽過裴應川的胳膊把袖口給放了下來,低著頭低聲詢問,“還有,為什么要買脂膏呀,我的手和臉都是好好的,一點也沒有開裂。”
裴應川任由他把衣袖重新束緊,熱意上涌,他看著孟冬的發頂柔聲解釋道:“昨日我見你的唇角有些血絲,用些油膏可以防止干裂。”
聽他此言,孟冬雙手動作一頓,放下了他的衣袖,不自覺地抿了抿下唇,“每年冬天都是這樣的,用熱水擦一擦就好了。”
還有的,孟冬沒有說。其實之前每一年他的手腳也會開裂,都是偷偷用豬油涂一涂就好了,如今他只是唇角裂開了小口,就有專門的脂膏可以用。
“涂些這個,好得快一些。”裴應川低頭看著孟冬剛給他束好的衣袖,終究是沒舍得再解開。幸好涼風一吹,那股熱意消散了許多。
兩人正交談著,葉涌泉拿著油紙包和面口袋跑了出來,“裴叔,就是這個,我切了一些。之前我爹手上開裂就是涂了這個好的。白面還剩下一些了,給錢或是拿糧食換都可以。”
裴應川把剛剛準備好的銅錢遞給他,道謝后接過。
“還是給錢吧。泉小子,外面冷,快些回去吧。”
“好……”
“裴兄弟,冬哥兒,你們怎么來了。”三人正交談著,只見葉長生扛著個木桌子從路口那邊走了過來。
第057章 第57章 進山
葉涌泉見狀趕快跑去幫忙。“爹, 裴叔是來買擦臉的脂膏的。”
“原來是這樣,天冷,都快些進屋吧。”葉長生把桌子就地一放, 熱情地招呼起來。
“不了, 葉大哥, 今日你忙了一早上,還是先回去歇一歇吧。”
“也是, 今早上那野豬來了把我嚇一跳, 晌午過后還得把院墻加固一些, 裴兄弟, 我就不留你了。”
既如此裴應川便帶著孟冬離開了。他們走后葉長生也沒急著扛桌子,而是繞著院子看了又看。
“爹,你看什么呢。”葉涌泉道:“我來幫忙。”
“爹是想這籬笆不結實, 明日爹請些人壘個院墻, 我時常不在家,總是記掛你們,如今又出了這事……”
天冷地寒的,一回到草屋裴應川就把火生了起來, 火苗很快就噼里啪啦地燃燒了起來。
自他們回來后天色就變得陰沉沉的, 寒風一陣接著一陣,屋外又積了一層落葉。就算門口的草簾已經掖緊, 仍有絲絲的涼風從縫隙中鉆出來。
孟冬一進屋就把給裴應川做的冬衣給抱了出來,拿過小刀將衣袖上的縫線一一拆散開來。
裴應川坐在他身側, 用之前做竹門的邊角料嘗試著做個小椅子。他之前做過類似的椅子, 因此此刻做起來也算輕車熟路, 只是竹子的處理有些稍費功夫。
砍砍削削的聲音一響便是一下午,等到天色暗下來時, 他已經做好了兩個竹椅外加一個能放在炕上使用的矮桌。
孟冬也早已將兩人的冬衣改好,他給自己的衣服多加了幾道縫線,又給裴應川的衣袖放松了些,現下兩件衣服都疊放整齊,放在火邊烘烤著。
他們存的木柴足夠,火苗很旺,草屋里暖融融的,孟冬拿出前些日子曬的菜干和筍干泡發,割了兩片豬肉準備煮粥。
見他跑來跑去忙碌不停,裴應川也停了動作,將身邊的竹屑掃去,與孟冬一起準備晚飯。
等待肉粥煮好的時間里,孟冬拿起一旁的改好的衣服遞給了裴應川示意他先穿上試一試。
裴應川沒有拒絕,三兩下脫了外衣開始試穿。孟冬在他身側檢查還有沒有不平整或是窄小的地方,等看到一切都正正好時,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下可放心了。”裴應川牽著他的手坐在了新做好的竹椅上。“來看看這竹椅吧,高矮可合適。”
“好呀。”孟冬挺直了腰桿,表情認真地在凳子上左右活動,只聽得竹椅吱吱呀呀的,不過仍然很結實,沒有晃動或是要散架的跡象。
得到他滿意的答復,裴應川一邊滿含笑意地看著孟冬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一邊在火坑前蹲下,將瓦罐上的蓋子掀開,“好了,先來吃飯吧。”
“嗯。”
加了菜干和筍干的肉粥吃起來與他們原先做得不一樣,味道有些奇怪,不過也不難吃就是了。
肉粥取下來之后,裴應川去屋外裝了點水,將昨天已經處理好的栗子放到了另一只瓦罐里燜煮。
這栗子不好熟,放在火上悶一夜應當就能熟透了。
屋外寒風刺骨,屋內燭火安然,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愜意地吃著晚飯。
……
清早,村口小路上此刻正站著兩三人,其中一人正是顧如海。
昨日清晨野豬進村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村長警告村里人不要往山里去,不過對顧如海來說,打獵就是他的謀生手段,他又怎能不進山。他此時來便是同村長交代一聲的。
此事關乎村里人的安全,葉正榮難免謹慎了一些。他背過手思量片刻,囑咐道:“也罷,要小心些避開那野豬,若是發現它在離村子近的地方就先回來,不要冒險。”
“村長,您放心吧,我們就是在村子外圍轉一轉,打幾只兔子和野雞,趕豬的事交給顧獵戶,我可沒那膽子。”另一人說道。
顧如海解釋道:“村長,我知曉分寸。”
“那就好。”葉正榮知曉顧如海是有真本事的。
裴應川到時便看見村長家門口站了三四個人,每人手中都拿著武器,同村長說了幾句話后,那帶頭的顧獵戶就領著人往村里走了。
他原本是要去河邊砍些竹子回去做家具的,見此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村長,剛剛離開的可是顧獵戶。”裴應川放下柴刀出聲詢問道。
見來人是他,葉正榮停下腳步向他解釋。兩人正說著,只見村長家的矮墻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拿著一把自制的矛刀,背上背著鏟子,懷中還抱著一小團麻繩,正是秦二郎。
“二叔,顧獵戶他們人呢。”
“剛剛才走,你要和他們一起去?”葉正榮問道。
“不是,我就是跟在他們后邊找找野兔子,這不是我一個人不敢進山嗎?”秦二郎不好意思道。不過等發現裴應川在身后,他立刻竄到了裴應川身邊,攬著他的肩膀,做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我和裴大哥約好的,就在矮坡那里轉一轉,沒什么危險。”
見有裴應川做伴葉正榮也不好說什么,不過他確實有些擔心,只好又囑咐了一遍。
裴應川輕嘆一口氣,今日這竹子是砍不成了,不過若是進山再看見什么奇異花草也是劃算的。
“走吧,”秦二郎說完便拉著他向村里走去。一邊走一遍悄聲道:“咱們也跟著顧獵戶學學手藝。”
秦二郎步速快,不一會兒就追上了前面的大部隊。見到他們倆跟了上來顧如海也沒說什么,打了招呼便走在最前面帶路。
一行人來到矮坡后,先是見到了在那里等著的謝小三。
“謝小三怎么也來了,這么危險,顧獵戶不一定讓他也跟著去。”
裴應川現在還不清楚這謝小三與顧獵戶是個什么關系,因此沒有輕易開口,接過秦二郎遞來的鏟子跟在隊伍后方觀察狀況。
“不過我覺得依他的性子定不想回去。”
果不其然,秦二郎話音剛落,那頭謝小三就一臉不平地朝著他們倆走來,同秦二郎和裴應川一起跟在了隊伍的最后面。
“小三,是不是顧獵戶不讓你往里去,你放心,我和裴大哥會照顧好你的。”
“顧大哥說山里危險,讓我們不要往里走,跟在他身后。”謝小三自動忽略了秦二郎的后半句話,他進山的次數可比這兩個漢子要多多了。
進了山之后氣溫下降,幾個人都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幸好裴應川今日穿上了孟冬改好的冬衣,這才覺得沒那么難受。
顧如海進了山之后便左右觀察,一路追尋著野豬的糞便,裴應川他們跟在后面也看到了一些野豬走動過的痕跡。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東西,前方的顧如海忽然停了下來。見狀裴應川三人也沒有繼續前進,只在周圍一片打轉。
他們停下來的這片地方有很多落葉,秦二郎一一踢開探查希望能找出一兩個兔子洞。
謝小三默默地看著他動作。依照他進山的經驗,這一片是不會有什么兔子的。
就在三人百無聊賴地打發時間之時,只聽得前方傳來幾聲嘈雜的聲音,一聲響箭過后,緊接著便是一聲更比一聲凄慘的鳴叫。
“是顧大哥,他又抓到野雞了。”謝小三聽見聲響立刻起身跑過去查看。
秦二郎看得羨慕極了,他在裴應川身邊坐下唏噓道:“顧獵戶這打獵手藝咱們是學不著了。”
“顧獵戶是獵戶,打獵是他的謀生本領,也不用羨慕。”裴應川淡淡道。
“那也是,要論種地還是我強一些,要是比修窯洞,那自然又是你更厲害。”
他們兩人正交談著,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謝小三提著一只野雞垂頭喪氣地跑了回來。
秦二郎疑惑道:“小三,你還是不要往顧獵戶那邊跑了,怎么每次回來都皺著臉,是不是又挨你大哥的訓了。”
“要你管。”謝小三悶悶不樂地坐下,把野雞放在了背簍里。
幾人休息片刻,便見前方顧獵戶一行人又開始前行,便一同跟了上去。
然后走走停停之后到了林子深處之后,顧獵戶去了前方探查,回來后便警告裴應川他們不要再往里走了,最好是快些回去。至于原因他并未告知。
見此他們三人便停下了腳步,商量了一番之后就在周圍做起陷阱來。
秦二郎會下兔子套,便與謝小三一起在周圍草葉茂盛處下陷阱。裴應川拿著鏟子去了更遠一些的地方尋找兔子洞,找到了就去喊秦二郎來下套。
他之前在草屋后面看見過兔子洞,因此便十分留意土坡或是枯樹,每遇見一處都要停下來仔細查看。
山林里十分寂靜,四周都是涌動的寒氣。走了幾十米之后便覺得周圍似乎有潺潺的流水聲,裴應川沿著流水的方向走了十來步,隨意一瞥便在一個小土包下看見了一個巴掌大的洞口。
繞著洞口觀察一周后,裴應川選擇就地開挖,同時提高了音量把秦二郎和謝小三也喊了過來。
三個人分別守在三個方向,接替挖土。
只是這洞口越挖越大,他們卻是什么也沒見到,只發現了一些兔子毛和干草,謝小三見狀把兔子毛拿了起來,觀察后解釋道:“這洞里可能有小兔子,母兔子估計已經跑了。不用再挖了,直接用手掏吧。”
“等離開后我再下一個套,明天再來看看。”秦二郎說罷便擼開袖子,揉了揉手腕就把胳膊伸了進去。
他半個身子都躺在了地上,肩膀在洞口蹭了許多泥屑,表情也十分怪異。
“抓到了!快把背簍遞過來。”他神色一喜,而后慢慢直起身子把胳膊從洞口抽出來。
第058章 第58章 毒蛇
謝小三見狀立刻把背簍放到他身邊。
秦二郎手一抬便把掌心中毛茸茸的野兔子給放進了背簍里。
“別急呢, 好像還有兩只。等等我再摸一摸,最好咱們一人一只。”秦二郎得意地笑了笑,而后哈了口熱氣, 又將胳膊伸了進去。
裴應川與謝小三圍在洞口看著他動作, 然而秦二郎越摸表情越奇怪, 等到胳膊被冰麻了之后他抽回了手,神色遺憾道:“糟了, 好像不見了, 是不是跑了。”
“這洞也不是很深, 明明剛剛我就摸到了, 會去哪了?”秦二郎索性拿過鏟子,繼續對著洞口深挖。
裴應川拿過背簍,看著底部縮成一團的小兔子, 揪了些樹葉扔了進去。
洞口被越挖越大, 原本圓潤的小土包被挖的七零八落,秦二郎挖了不久就累了,趁他休息的時候裴應川踢散了周圍的土塊勸他停手離開。
“二郎,還是換個地方再找找兔子洞吧。”他說著蹲下身, 將從洞內挖出的干草攏在一處, 而后扒拉了一些枯葉堆起來預備放在背簍里。
這小兔子太小,就這么放著帶回山下后定會凍僵, 只能放些樹葉覆蓋不讓它失溫。
這里離水源很近,地上的落葉還帶著些許水汽。
背簍里的樹葉剛剛好鋪滿底部, 裴應川便打算就此停手, 他攏了攏剩下的葉子, 忽然覺得指尖一涼,好似觸碰到了什么柔軟又冰冷的東西。
他抬起手看未見異常, 便撿來一根樹枝將地上的樹葉扒拉開來。
只見滿目枯黃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抹黑白之色,那是一種十分獨特的花紋,僅僅一眼裴應川便知曉了這藏在樹葉底下的東西。
“有蛇,二郎,小三,快些退后!”
在場幾人只有裴應川離蛇最近,他一發聲,秦二郎和謝小三便立刻跳出好遠。
“什么,在哪里?”秦二郎護在謝小三,神色緊張地追問道,“裴大哥,你怎么不走。”
裴應川盯著那黑白色的環狀花紋,小聲開口:“我動不了,這蛇就在我面前。”
“我來幫你!”
“不用了,我試試慢慢起身離開。”裴應川說著站直身體,小步退后,他依然能看到掩藏在樹葉間的蛇尾。
“裴大哥,你快說是什么顏色的蛇。或許是無毒的呢。”謝小三急得原地打轉,生怕裴應川出什么意外。
“是黑白色環狀花紋,白色窄黑色寬,尾部很細。”
“這、這好像是一種毒蛇!”
“什么,裴大哥,你快些過來!”秦二郎與謝小三急得不行,奈何他們也知道現在不能有任何動作,以免打草驚蛇,害得裴應川被咬一口。
“好。”緊要關頭,他的聲音依舊冷靜無比,好似沒有半點慌張。
裴應川說完后便雙腳后退,撤出到安全距離以外,他的眼神牢牢鎖定在毒蛇之上,后退時還能順便將背簍里的小兔子掏出來,然后把背簍一扔,將其穩穩當當地倒放在了那一攤枯葉之上。
見此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氣,謝小三立刻解釋道。“這種黑白花紋的毒蛇,是毒性最強的,要是被咬傷了就只能等死,最快的兩刻鐘就沒命了。”
聽他說得這么嚴重,秦二郎一把拉住裴應川的衣服把人拽離那處,“裴大哥,你可真是命大。”
裴應川鎮定道:“我碰到這蛇時它沒有反應,應當是在冬眠,行動僵硬受限,不一定能咬傷我。”
“看來以后到山里近水的地方還是要小心些,現在怎么辦。”
“小三,這蛇能否拿去賣了。”裴應川詢問道。
“應當能,有些人會賣些毒蛇回去泡酒,之前夏日的時候,顧大哥也會特意捕蛇來賣。”
“裴大哥,你要做什么,千萬要小心些。”秦二郎擔憂問道。
“放心,我不過去。”現在那蛇已經被困在了背簍里,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也傷不了人。
“二郎,幫我搬塊石頭來。”裴應川說完便去周圍折了根粗長的樹枝,謝小三見狀踮著腳從地上撿回了那只被扔出來的小兔子,走到一旁看他們動作。
只見裴應川將大石頭壓在了背簍上,將那條蛇死死地困在其中。秦二郎躲在裴應川身后,看他用矛刀將背簍底部戳出一個大小合適的洞,而后將樹枝伸進去掃開落葉。
隨著葉子被樹枝扒拉到另一側,那條黑白相間的毒蛇也終于露了面,謝小三看著便是一陣后怕,“這蛇的脊背是拱起來的,錯不了,就是劇毒的銀環蛇。”
“那就好,還能多賣些錢。”這會兒蛇已經被罩起來了,又有裴應川擋在前面,秦二郎也沒那么害怕了,反而變得十分興奮,拿著樹枝躍躍欲試。
落葉堆里的蛇被樹枝戳來戳去很快就完全蘇醒了過來,團成一團做出攻擊姿態。
裴應川看準時機,舉起矛刀從洞口戳了進去,瞄準之后一刀插在了蛇頭之上。
奈何蛇皮堅韌,矛刀只給毒蛇留了一個小傷口,裴應川不死心地繼續下刀,終于在他與秦二郎兩人輪流戳刺下,那條蛇很快就沒了動靜。
他們三人此刻才騰出空來坐在一旁,皆是一陣后怕。
“原來冬日里還會遇見蛇,這也算是稀奇事了。裴大哥,咱們快回去吧,小三懷里的那只兔子快要被凍死了。”
“不抓兔子了?”裴應川拿起背簍,用樹枝挑起那條蛇,“這蛇倒是可以同之前撿來的獾子牙一起拿去賣掉。”
“唉,這樣也好。”秦二郎背上背簍,聞言問道:“裴大哥,那你什么時候進城,到時候幫我把我的那幾顆也賣了唄,省得我再跑一趟。”
“明日是冬至,上午的時候村里人要去撈魚,要不然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謝小三抱起兔子,追上他們兩人,“你們不如去賣肉的鋪子周圍擺個攤……”
他們三人的話音逐漸遠去,顧如海那邊卻傳來幾聲驚呼。
草屋里,孟冬正在給他和裴應川的被子填褥子,這活他一個人不好做,磨磨蹭蹭地一直忙活到了大中午。
今日難得是個大晴天,孟冬掀開草簾,坐在裴應川昨日剛做好的竹椅上給裴容和小雙縫著發帶,旁邊一塊稍顯暗沉的布料則是他準備給裴應川做成帕子用的。
此刻晴朗無風,孟冬就坐在陽光下面,瞇著眼睛給針穿線。旁邊擺放著的是之前裴容送給他的花,天氣暖和的時候他總是將它搬出來曬曬太陽。
中午要吃的飯食他早已經做好,有窩頭,雜糧米飯,以及香噴噴的白菜豆腐燉肉。
任誰看了也要說一句這小哥兒的生活真是愜意。
孟冬將縫好的發帶翻了個面,仔細地檢查著線頭,他的手藝不好,因此便需要下十分的功夫才能做得完美。
“冬哥兒,我們倆同你大哥一塊回來了。”忽如其來的一道話音吸引了孟冬的注意力,他抬起頭,便見一行三人正朝著他走來。
先是他認識的秦二郎,而后是一個身量瘦小,他不確定是哥兒還是漢子的少年,最后才是他心心念念的裴應川。
此時三人手中各拿有東西,尤其是裴應川手中那根樹枝上正掛著個用草葉蓋著的奇異東西。
“冬哥兒,這樹枝上掛的是蛇,你若害怕便先避過身去,我去找個竹筒把它裝起來。”裴應川不想孟冬被這東西給嚇著。
“沒事、我不害怕。”孟冬說著就地撿了個竹筒向他走去。
秦二郎放下背簍打趣道:“這可是毒蛇,我們和你大哥差點就沒命了。”
“什么?”聞言孟冬臉色一變,加快了腳步走到了裴應川身旁,神色擔憂,“裴大哥。”
“放心吧,沒出什么事。”裴應川柔聲安慰道,順便接了竹筒背過身去把蛇放了進去。
孟冬只模糊地看到了一抹黑白色的細長影子,隱隱約約還有一絲血色。
“還有這個,也是裴大哥先發現的。”謝小三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他將懷里的小兔子遞給孟冬,同時介紹著自己,“我叫謝小三,住在后山的林子里。”
孟冬尚未從裴應川差點就被毒蛇咬傷這一事反應過來,就猝不及防被謝小三塞過來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野兔。
野兔在他的懷中虛弱地撲騰著,孟冬的注意力便一下子落在了眼前這位名叫謝小三的少年身上。
見他如此裴應川也松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孟冬的后背便示意他無礙后就提著竹筒回了草屋。
眼下與那名少年離得近些了,孟冬才發覺這人年歲似乎比他要小,又比小雙大一些,眼神明亮,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倔強。
“我叫孟冬,是……是從北邊逃難來的。”
“我知道了。冬哥兒,這小野兔你留著吃吧。”謝小三背好背簍,說完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發呆的秦二郎一起離開。
“來了。冬哥兒,我與小三就先回去了,就不耽誤你和裴大哥吃晌午飯了。”秦二郎把他那個爛了個洞的背簍胡亂背了起來,之后便同謝小三一起向著村里走去。
“好。”
孟冬看了看懷里愈來愈虛弱的小野兔,想了想,最終取了些干草鋪在了簸箕上,把野兔放了上去。
回村的小路上,秦二郎與謝小三同行了一段時間,然而越往村里走他便覺得越奇怪,謝小三走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去后山的,他要往哪里去?
秦二郎疑惑著開了口:“小三,你這是要往哪里去,難不成不想回去了?”
謝小三聞言掂了掂背簍,言語中有些失落,“你管不著。”話剛說完,他就背著背簍跑進了小路上。
秦二郎站在原地看了許久,這才發現謝小三是去了林哥兒家。
原來這野雞是顧獵戶拜托他送給林哥兒的,怪不得他提著野雞回來的時候還滿臉不高興。還真是小孩子心性,一點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
他搖搖頭,又看了眼謝小三的背影,而后回了家。
第059章 第59章 撈魚
人都離開了, 裴應川也將那條死蛇處置妥當藏得嚴嚴實實的,為的就是防止孟冬一不小心看到了會受驚,幸而現在天氣寒冷, 就這么放兩三天也無事。
他掀開草簾, 入眼便是孟冬蹲坐在地逗弄小野兔的場景。似乎是憐惜這小兔子受了寒, 他還用干草做了一個暖和的小窩。
“小兔子還活著嗎?”
“還活著,只是看著有些不好。裴大哥, 我能養著這只小兔子嗎?”
裴應川在他身邊屈膝蹲下, 替他拂掉衣服下擺掉落的草屑和兔毛, “當然可以, 夜里也可以挪到火坑邊讓他取暖,只是草料要想想辦法。”
“好。”孟冬點了點頭,而后抱著裝有小兔子的簸箕站起了身, 猶豫片刻后抬起頭將裴應川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裴大哥,那條蛇呢。”
“收起來了,過幾日去賣掉。”裴應川跟著他的腳步去往屋內。
知曉他心中還有擔憂,他也沒讓孟冬繼續詢問下去, “放心, 只是在小溪邊不小心踩到了,這個時節蛇正在冬眠, 輕易是不會咬人的。我檢查過了,身上沒有傷口。”
聽他如此回答, 孟冬才算收了心沒有再問。兩人進了屋之后他便把簸箕放在火坑不遠處, 又收拾出一處平坦的地方。
火炕上煨著的白菜豆腐燉肉已經快要被燒干了湯汁, 裴應川取下瓦罐,放到他昨日做的小矮桌上, 喚孟冬洗了手來吃午飯。
不過孟冬好似全身心地沉浸在了給兔子做窩這件事上,裴應川喚了第二遍他才回過頭應答,“我這就來。”
“裴大哥,我想再養一只小兔子,這樣它們倆就能做伴了。”
裴應川將盛好的雜糧米飯遞給他,“好,這樣你乏悶時也可以逗逗它們取樂。”
“不會的。我每天都有好多事可以做。”他搖搖頭,神情認真。
“嗯。”裴應川溫潤一笑。
只不過孟冬接下來的話又讓他這笑變成了無可奈何的寵溺微笑。
“有兩只兔子的話,我們日后就能養出好多只兔子,這樣就不用去買肉了,多的還能拿去城里賣掉。”孟冬夾了塊豆腐,若有所思地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道兔子好不好養,會不會逃跑。”
“兔子肉不能多吃,若是吃得多了會變得越來越瘦的。”裴應川選了個既不會打擊孟冬自信心又會讓他放棄養兔子的說法。
他原以為孟冬年歲尚小,還喜歡養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誰曾想他打的居然是養兔子吃肉的盤算。
兔子繁殖力驚人,若是這么養下去的話,只怕他與孟冬都做不了別的活,只能日日去割草喂兔子了。
“原來會這樣嗎……”孟冬十分疑惑,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吃兔子肉會變得越來越瘦的事。思索了一會兒之后,他果斷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還是算了,我就把這只兔子養大些,這樣過年的時候就能多加一道菜了。”說完他很是自信地吃了一大口菜。
裴應川看了看墻角處奄奄一息的小野兔,替孟冬舀了一勺熱湯。
“明日就是冬至了,二郎說上午村長會帶人去小河里捕魚,抓上來的魚每家每戶都會分得一些,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好呀,可是明天不是要包餃子嗎?”孟冬等冬至那天等了很久了。
他未曾告訴任何人,冬至后一天就是他的生辰,他的名字也是因為他的生辰取的。每年過完年,他就當自己大了一歲,如此已經過了十幾年。
裴大哥進城回來的那日夜里同他說過,要和他一起包餃子過冬至,孟冬開心極了,他悄悄地把自己的生辰挪了一天,這樣今年就是裴大哥和他一起過十八歲生辰了。
“抓魚是上午的事,我們也可以早些回來。”裴應川解釋道。
“那樣也好,說不定我們還能分兩條小魚呢。”這么一想孟冬也不再糾結了,專心致志地吃起午飯來。
村里何大夫家中。
“老徐,今日頭可還疼,身體有無麻痹之感。”何大夫取出一沓包裹好的銀針,一一檢查著他下半身的穴位,問清楚了他的癥狀之后才開始施針。
“溪兒,你可要看好了,多學多記。”
“好。”何錦溪眼睛都不敢眨,立在他身側觀察著何大夫下針的位置,以及深淺。
“咳咳,你說我這病還能不能好起來。”徐夫子閉目冥思道。
“咳疾難說,寒毒倒是可以治愈。”
“那便算了,只要能治即可,疼便疼著吧。”
何大夫屏息將銀針刺入穴位,“那竹屋冬日內太過寒冷,對你的身體沒有半點好處。不如留在這里同我做伴。”
“留在你這里?那裴老頭可就要日日來打擾你了,恐怕到時候你還得埋怨我一番。”
“話說明日便是冬至了,今年村子里要捕魚,老裴是一定要去湊這個熱鬧的,也不知今年能不能抓到他愛吃的那種魚。”
“他倒是愛吃。一閑閑了這么些年,只怕是手藝都生疏了。”
“依我看,生不了。”徐夫子捋捋胡子,含糊說道。
“溪兒,明日你替爺爺和徐夫子去河邊看看,能否勞煩村長分給咱們一些鯽魚,就說是給徐夫子燉湯補身子用的。”
“你這人,想吃魚了還要打著我的名頭……”
“好,明日我必早早去河邊等著。”何錦溪回應道。
因受了何大夫的囑托,何錦溪第二日便早早地去了河邊等著。
“溪哥兒,快來,我這里看得清楚些!”裴容和秦小雙也是剛剛走到,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離河岸最近的地方。
見狀何錦溪也沒有拒絕,幾個小哥兒便擠在了一處,一起等待村長下令撈魚。
“你們幾個漢子可拉得動?”此刻撈魚的人已經換了身耐臟的衣服,排著一排站在河岸邊吹著寒風。
撈魚的人都是特意挑選的身體健壯,無畏風寒的中年漢子,不過早上天寒,他們也沒怎么活動一直站在河岸邊,就是鐵打的身體也覺得有些難受。
“拉得動!村長,咱們別耽擱了。”似乎是有人不想受凍了,高聲地喊了一句。
“好,既然如此就下網吧!”
話聲一停,撈魚的漢子們便抖開了一張大網,這張網四四方方的,網眼很大,看樣子有些破舊。
裴應川和孟冬雖是早就打算來看一看熱鬧,不過他們也沒想到村里人竟然會起得這么早來撈魚。
因此他們來得稍晚,好一些的位置已經站滿了人。
“冬哥兒,咱們去那邊的樹下吧。”怕孟冬看不到而覺得敗興,裴應川左右環視一圈后便選擇了一人稍微少些的地方,那一處有好幾棵樹,視野不怎么開闊,不過也能看上幾眼。
“好,裴大哥,我去哪里都可以。”
“那就跟我來。”裴應川牽起他的手,將人帶離,“人多,握緊些。”
在衣袖的掩飾下,兩人十指相扣。
孟冬原先還覺得自己并不冷,手和腳都是暖和的,然而右手被裴應川牽過握住之后他才發覺自己的手比之裴應川要涼上許多。
想到此,他偷偷地將另一只手縮進了衣袖里。
裴應川帶著他在人群中左右穿梭,途中還碰見了裴容他們,交談了幾句后他便帶著孟冬來到了原先計劃的地方。
小河邊風很大,雖然比不上草屋那邊的風寒,可是依舊吹得人難受。
將地上松軟的雜草鋪平之后,裴應川同孟冬一起坐了下來。
河里的人已經拉著網走了一段距離,不知道是因為網里的收獲太多還是拉網的人太少了,那幾人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好似沒了力氣一般。
“年輕人,讓一讓,勻我老頭子一個位置。”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滄桑的聲音,裴應川與孟冬立刻扭頭看去,只見他們兩人身后正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不過這老人氣度不凡,精神矍鑠,看著好似不像是普通的村民。
孟冬見這老伯頭發和胡子都白了,心中有些不忍,站起身拉著裴應川的衣袖往河邊去了去。
“老人家,您坐這吧。”
裴應川看著這老伯,禮貌地讓出了一點位置。
“好好好,這樣就夠我老頭子坐下了。”裴善章說著便撐著地坐了下來。
本就狹窄的空間再次變小,可是為了后面來的人也能看到,裴應川與孟冬不得不擠在一塊坐下。
原本兩人之間還能有一些空隙,現下根本就是人擠著人,孟冬的臉更是只差一些就要碰到樹干了。
裴應川換了換姿勢,讓孟冬坐在他的左前方,這樣既能替孟冬擋風,又能讓他坐得舒服些。
孟冬則把自己縮成一團坐在了裴應川的前方,用手托著臉,專心地看著河岸邊撈魚的人。
裴善章此刻的注意力也在那撈魚的身上,他來時看得清楚,只這幾個人是拖不動那張大網的,因此便倚靠在樹干上看著熱鬧。
他今天來只為分些魚回去,旁的事自有村長考量,他管不著。
不過……他面前這年輕人似乎看著有些眼熟……
第060章 第60章 疑惑
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后, 裴善章心中也有了數,笑瞇瞇地同身旁的村民們搭起了話。
網里積攢的泥沙和魚兒越來越多,河岸邊撈魚的幾人也是越走越吃力, 奈何現在有這么多人看著, 他們也不好中途休息或是要求換些人來, 一個個咬著牙一言不發地奮力前行。
見此葉正榮快步走到人群前,大聲地喊起了號子, 同時又從圍觀的村民中選了幾個強壯的漢子去幫忙。
見此情形, 早就躍躍欲試的秦二郎立刻跳了出來, “二叔, 我也去。”他瞅準時機一下子擠到了葉正榮身邊。
“你?二郎,你太瘦弱了。”十七八的漢子,還未完全長成, 有那么點力氣, 不過比之做慣了農活的壯年人還是差了許多。
“二叔,你這是哪里的話,我雖然年輕,但也是肯出力的……”這種既能在裴容面前出風頭又能多分點魚的事, 秦二郎怎能錯過, 不得不冒著被葉正榮教訓的風險厚著臉皮開了口。
“那你便去最后邊吧,到時候說不定要下水, 需得注意些。”情況緊急,葉正榮也沒再說什么, 給他指了個位置便離開了。
“好嘞。”
有這幾個人加入之后, 撈魚的進度果然快了許多, 約莫一刻鐘后,他們就撈著網來到了小河的下游處。之后收網則需要下水踩淤泥, 這活比拉網還累人。
收網的時候不時有魚兒從網眼中逃出來,那一片的水域中除了泥沙就是白黃色的魚兒,能看出收獲還算不錯。
有一些膽大的小孩子甚至挽起了衣袖跑到河岸邊撿起了擱淺的小魚,不過很快就被家人給帶了回去。
此時的秦二郎正腳踩淤泥勤勤懇懇地收著網,他能感受到冰涼的泥水中有一些魚兒正擦著他腿游過。
他手中的麻繩沾了水,拉網的時候不斷與他的皮膚相摩擦,每拉一下都磨得生疼。
“二郎,快,往這邊來,收網了。”他前面一人喊道。
“好。”秦二郎正準備拽住繩結向那邊移動,可誰料他還未走出多久,只覺得手中的壓力陡然加重,腳邊的水流也快速涌動起來,一瞬間他所在的地方好似突然出現了許多魚。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向周圍看去。
“壞了。”裴善章瞇著眼睛觀察著河里那幾人的一舉一動。
“什么壞了。”孟冬沒有看出來,扭過頭小聲地問裴應川。
“像是拉網的繩子松了。”裴應川解釋道。
很快,周圍的村民也發現了不對勁,紛紛小聲猜測著是出了什么事。
“他說得對,年輕人眼神就是比我這老頭子好一些。”裴善章觀察著河中的情況一邊冷不丁地對著孟冬說了這么一句話。
孟冬看了看小河的方向,又看了看這位愛說話的白胡子老伯,不知道要不要接話。
“我只是看那拉網的人忽然卸了力踉蹌了一下,猜測罷了。”裴應川禮貌回話道。
“哎呀,可別耽誤我老頭子吃魚了。”
與此同時,站在淤泥里的秦二郎立刻發覺了不對。
“出事了,快來幾個人,這邊的麻繩斷了!”
整張漁網四四方方的,一共有四個角,每個角都穿著兩根麻繩,麻繩斷裂一根后,那一邊方向的漁網便立刻漏出了非常大的縫隙,網中的魚兒得了機便立刻出逃。
不過麻煩的是,此刻河中幾人沒一個人能騰出手去幫他,幫了這邊,那邊也要漏,那拿著斷繩的人一時之間也有些慌神。
“先別收網了,二郎你快些把漁網提起來,離得近的再來幾個人幫忙。”葉正榮急得扯著嗓子大喊。
見此情形,裴應川也坐不下去了,他同孟冬交代一聲,脫了外衣便與其他幾人一起往下游走去。
“唉,我的魚!都別跑了,快些回來!”秦二郎奮力提起漁網,企圖阻止魚兒出逃,他手腳并用,甚至都撲騰出了一些水花。
另一人則拿著剩下的半截麻繩在水中摸索著,企圖找到麻繩的另一端,不過黃色的麻繩本就沾上了淤泥,兩者都成了一個顏色,而且這漁網又大,屬實是不好找。
裴應川與前去幫忙的幾個漢子一頭扎進泥水里,在一片淤泥中尋找著麻繩的那一頭,期間還時不時地要把逃離出去的魚兒再扔回網中。河水冰冷刺骨,雖然水位只到他小腿上下,但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他全身上下就滿是涼意。
好在人多力量大,三五個人圍成一排,很快就找到了麻繩斷裂的地方。仔細將繩子接好之后,裴應川走到了秦二郎的身邊。
“裴大哥,接好了?”
“好了,不過若是漁網太重還是會再次開裂,快些把網拉到岸上去吧。”
“行。”秦二郎聞言搓了搓雙手,與裴應川一起使力拉著繩子。
岸上,葉正榮大聲指揮著他們的動作。
終于,在泥地里掙扎了一刻鐘之后,裝滿魚兒,泥沙,還有淤泥的漁網被他們拖到了河岸邊。
這一下河邊的人都跑來幫忙,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將一網魚拖到了岸上。地上滿是濕漉漉的水痕。
見此葉正榮立刻走了過來,疏散看熱鬧的人群。
裴應川立在一側,估算著這一網魚的數量。這漁網網眼大小中等,還算合適。只是網里除了魚還有一大堆的水草和泥沙,目前來看,泥沙要比魚還多,不知道夠不夠村子里的人分。
他放下褲腳,默默退離。
“他二叔,咱們現在分魚嗎?分的話我這魚簍都準備好了。”擠在人群中的于大娘問了一句。
“分,大家排著隊來,還是老慣例,下水的人先挑,剩下的挑一些留給徐夫子他們。余下的咱們村里人自己分了。”
“好。”
“好嘞,二叔,那我就不客氣了。”秦二郎同其他幾人立刻拿出草繩,開始挑選合心意的魚兒。
“裴大哥,快穿上衣服吧。”孟冬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裴應川身邊,把衣服披在他的肩頭。
“好。”裴應川聽話地系好了冬衣。
“有沒有想吃的,我看還有許多小鯽魚和大草魚,咱們兩個應當也能分一些。”
“唉,裴小子,你快來,剛才你也下了水。”葉正榮沒見他來,好不容易看到了他的人影,竟然發現他與孟冬這孩子一起站在了最外側。
“你們兩個快些去吧,我去找裴容了。”秦二郎提著兩條大魚經過他們身邊,說了句話便飛快離開了。
“裴大哥,村長喊你了。”孟冬也催促道,他沒有出力氣,分得什么都可以。
“好,那我先去了,你先在這里等我,我挑了魚便回來。”
見裴應川到來,葉正榮給他指了幾條大魚:“這里有幾條大鯉魚和青魚,其他的小雜魚也有一些,你看選些什么。”
這魚的種類他可以隨意選,只是在重量上有個限制。
裴應川一一看過,最終還是選了一條兩三斤的草魚外加三尾活蹦亂跳的野鯽魚。之后他便用村長給的稻草繩提著這一大三小回到了孟冬身邊。
恰好此時,那位坐在他們身后的老伯也走了過來,看著他手中的鯽魚笑著問了幾句,“可還有比這要大的野鯽魚。”
“有。”
“那就好。年輕人,你是不是住在草屋里的那個人。”
“對,我叫裴應川。”
“倒是巧了,你與我是同一個姓,我記得你新建了一個窯洞,不知道我這個老頭子能否去看一看。”裴善章問道。
裴應川猜測此人應當是徐夫子或是何大夫的朋友,便也沒有拒絕,“當然可以。”
“好好好,明日我便去看看。”說著裴善章就擠進了人群選魚去了。
人群中,葉正榮把特意挑出來的十幾條個頭最大的鯽魚全都放進了何錦溪的背簍里,“溪哥兒,這是特意留給何大夫和徐夫子的,若是等會兒還剩有個頭大的,我便讓螢兒給你帶過去。”
“好,那我便先走了。”何錦溪取了魚也沒再多留。
此時裴善章也來到了葉正榮身邊,“可有留給老頭子我的魚。”
“裴老伯,現在還未看到有黑魚,若是有我一定給您留著,您老放心吧。”
“那就好,若是沒有黑魚,留些鱔魚泥鰍給我也好。”
“好,我都記下了。”
分到魚后,裴應川與孟冬便立刻往回趕去。
“裴大哥,村長他似乎很尊重這位老伯,他為什么要來看窯洞呢。”孟冬還是很好奇這個頭發全白了的古怪老頭。
“他應當是同徐夫子和何大夫一樣,是村子里的老人。”說起這事,裴應川忽然記起,之前饒嬸子似乎同他講過裴大爺的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位裴老伯。
“裴大哥,冬哥兒,你們選了些什么魚。”他們倆正說著,卻見秦小雙小步跑了過來。
“一條草魚,還有幾條小鯽魚。”裴應川回答道。
“真好,這樣既能吃肉還能燉湯。也不知我二哥選了些什么,我娘現在還在找魚……找我二哥呢。”秦小雙一邊說一邊向四周不斷張望著。
裴應川給他指了指裴容所在的方向。“二郎他提著魚去找裴容了,我看他走時提著兩條鰱魚。”
“原來是去找裴容了,那就好。”
“小雙,可否問你一件事。村長旁邊的那位老伯是誰。”
秦小雙聞言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是裴大爺,他是徐夫子的老朋友了,咱們村子還是他出錢建的呢,之前我二哥說過,裴大哥你落水的事也是他先發現的。”
“原來是這樣,小雙,多謝你了。”聽他如此回答,裴應川一時有些驚訝,難道救了他的并不是秦家兄弟……
不過現在不是商討此事的時候,他道完謝便沒再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