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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燒

    江歲宜給談靳準(zhǔn)備的禮物是一串小葉紫檀的手串,在潭柘寺求的,已經(jīng)開了光。

    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但奶奶信佛,爸爸耳濡目染,江歲宜也會買一些與佛有緣的東西。

    在游輪上時她沒好意思將禮物拿出來,因為談靳女人緣太好,太多姑娘送十萬百萬的物件,有些牌子江歲宜知道貴,有些只能看出來貴,而她這串不到三位數(shù),江歲宜怕談靳不要。

    談靳的車停在學(xué)校外的銀杏樹下,銀色的科尼塞克車型流暢,吸引了不少晚歸學(xué)生的目光。

    已經(jīng)夜深,男人戴著帽子似乎困頓,仰頭,手里是一方銀質(zhì)打火機,百無聊賴。

    談靳掩飾一般地低下頭,拿起杯子,飛快地抿了一口。

    “談靳。”江歲宜笑瞇瞇地望著他:“香檳好喝嗎?”

    “咳咳咳。”他猛地咳嗽了好幾聲。

    江歲宜想幫他拍一拍,但談靳飛快地抽了兩張紙巾,將自己觸到的那塊玻璃杯璧擦了兩遍。

    “對不起,我沒看清楚。”他語速很快。

    江歲宜看著他,視線從他的通紅的耳廓移到面頰,巡游般的看了好幾次。

    她迷迷糊糊地冒出了一個想法:談靳,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不可能吧?談靳?害羞?

    酒精讓她的思維變得緩慢,但卻讓她的勇氣倍增。

    “談靳。”

    “嗯?”他還在用紙巾擦拭,像是玻璃杯被染上了什么擦不掉的污垢。

    “你是在?”他憑什么擁有那么多?

    談靳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幼稚,丑陋,不可理喻。

    可他無法把那個夢里的人當(dāng)做自己,因為江歲宜曾經(jīng)那樣明確的表示過,她不會喜歡自己。

    他像潛藏在主角身體里的異世之魂,無恥地占有著原主人的一切,并且沾沾自信,引以為樂。

    談靳觸摸著手腕上的火山石手鏈,從那顆紅色的瑪瑙珠開始,拇指摩擦著,一顆一顆劃過,直到觸到那個很明顯的線頭,他近乎負(fù)氣地摘下來,拋到床頭柜上。

    過了兩秒,他又不舍般地拿起來,確認(rèn)自己沒將它摔壞,才快步走到書桌前,將手鏈放進(jìn)置物盒里。

    床頭燈的微弱光芒將周圍映照的朦朧,談靳看到花瓶里的郁金香不再害羞,花苞散開微微的弧度。

    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綻放了。

    談靳為它重新?lián)Q了一次水,放在床邊。

    起碼這是江歲宜送給自己的。

    現(xiàn)在的自己,談靳在心中默默地想。

    第二天清早,山頂別墅迎來了客人。

    陳助理坐在會客廳里,對端茶來的王阿姨說“謝謝”。

    江歲宜還沒醒,陳助理先問過談靳的情況,而后把自己的來意說明。

    “不知道誰把您車禍的消息放出去了,現(xiàn)在公司人心惶惶,不過媒體那邊暫時被李副總壓住了,他怕這類消息擴大對股價有影響,希望您最近可以出席一些場合。”

    陳助理頓了頓,有些猶豫地問:“最近您有想起來些什么嗎?”

    “想起來一點。”談靳迎著陳助理期盼的眼神,說:“和公司無關(guān)。”

    陳助理很專業(yè)的保持表情的平靜,幾秒后,他聽見談靳說:“需要我出席什么場合?”

    “李副總希望您可以去公司一趟,就是走個過場,安定一下員工的心,讓他們知道您沒事,可能之后會有一場社交晚宴。”陳助理似乎覺得這有些困難,頓了一下,才試探著說:“您能帶上江小姐的話,是最好的,如果不行,我也可以陪同。”

    “你叫她江小姐?”談靳突然問。

    陳助理愣了一下,說:“是的,之前您囑咐過我私下這么叫。”

    “嗯。”談靳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說:“我會去問她的,最近你拿一些資料給我,我試著看看。”

    陳助理很欣慰地應(yīng)下來,并且承諾會盡早把資料帶來。

    他離開后二十分鐘,江歲宜便醒了。

    柜子的底層放了些需要避光的顏料,頂層只放了一個巴掌大的瓷瓶。

    瓷瓶下墊了絨布,看起來被悉心呵護(hù)著。

    “哎,這個。”江歲宜說:“這個是我以前養(yǎng)的狗狗的骨灰,你應(yīng)該覺得這個行為挺怪的吧。”

    談靳看著那個瓷瓶,靳默了片刻,說:“不怪。”

    他記得那只狗,是一只非常聰明的邊牧。

    高中時,江歲宜的家離學(xué)校不遠(yuǎn),她每天步行上下學(xué),放學(xué)時,談靳總能看到那只邊牧蹲在學(xué)校不遠(yuǎn)處的路口,乖巧地眺望著校門,等待江歲宜和它一起回家。

    可惜后來

    “你還是第一個說我這個行為不怪的。”江歲宜朝他笑,像是被那簡單的兩個字取悅了。

    “不過怪就怪咯,我就想讓我的小狗和我呆在一起,陪我畫畫。”她眼睛彎彎,神采飛揚:“對了,你有養(yǎng)過寵物嗎?”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你以前沒和我說過。”

    “沒有。”談靳說:“我家人不喜歡這些。”

    像是觸發(fā)了某個關(guān)鍵詞,江歲宜便不再說了,恰巧王阿姨敲了敲門,叫他們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們安靜地走出畫室,腳步聲成了周圍唯一的背景音。

    走到二樓時,江歲宜叫了聲“談靳”。

    她像是思考了幾秒,才說:“我托我表哥找的醫(yī)生有回音了,過幾天陪你參加完活動,我們可以過去一趟。”

    有風(fēng)拂進(jìn)來,吹打著露臺窗,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談靳的視線停留在廊尾,不知在思考什么。

    江歲宜以為他沒聽清,又問了一遍:“有想起什么嗎?”

    談靳對上江歲宜的眼睛,頓了幾秒,別開眼。

    “有一點,”對著那雙眼睛說謊是很難的事,談靳做不到。

    “想起來什么了?”

    江歲宜語速很快,聲音比平時更輕,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緊張什么。

    談靳抿著唇,突然想,在結(jié)婚那天的宣誓,她是不是以這樣的語氣說“我愿意”。

    剛剛早餐壞掉的豆?jié){好像還殘留在他的胃里,泛起濃烈,靳重,難以言喻的酸意。

    他感到江歲宜亮晶晶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才說:“沒什么。”

    而后垂下眼,聲音低下去:“一點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有一點是一點。”江歲宜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擔(dān)憂,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笑著說:“你也別太擔(dān)心,看起來是要好轉(zhuǎn)了,過幾天聽聽醫(yī)生怎么說吧!”

    談靳沒再說話,江歲宜感覺他似乎是對恢復(fù)記憶不抱希望。

    他們順著樓梯往下走,還未走到客廳,就聽到周回雪的聲音,嬌嬌的,像撒嬌一樣:“阿姨~為什么你們這的西瓜就特別好吃呢?”

    “哈哈哈,終于抽到你了周回雪。”宋新松的聲音突然插進(jìn)來,他拽了兩下江歲宜:“宜宜,快過來,我們來討論問她什么?”

    江歲宜慢吞吞地眨了兩下眼睛,很快把剛剛的問題拋在腦后,順著宋新松的動作站起來,加入了他們的討論。

    她還沒發(fā)表意見,有人就給出了答案,很大聲地問周回雪:“初戀在什么時候?”

    “大學(xué)。”周回雪硬邦邦地說。

    “喲,在國外呢,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宋新松饒有興致。

    江歲宜回過神,注意到周回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打圓場道:“松子,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很愛違反游戲規(guī)則。”

    她找了羊毛毯墊在酒瓶下面,用力轉(zhuǎn)了一下酒瓶:“下一個,來。”

    不知是不是為了補齊剛剛江歲宜想問的問題,瓶口慢悠悠地對著談靳停下來。

    這次,除了江歲宜,誰也不想再手下留情了。

    大家都是活躍跳脫的性格,和談靳相處了半小時,也漸漸不再怵他。

    這次的討論,宋新松把江歲宜隔絕在外:“這次我們要問個勁爆的,你不準(zhǔn)參與。”

    江歲宜懶得理他,重新坐回談靳身邊。

    他的臉不像剛剛那樣紅了。

    沒過多久,宋新松笑嘻嘻地說:“我問這問題你可不準(zhǔn)生氣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對著江歲宜,這讓她很不解:“你問他問題,我生氣什么啊?”

    “好,說好不擺臉色的啊。”他將視線轉(zhuǎn)向談靳:“我們的問題是——初戀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幾乎是話音未落,談靳看向江歲宜。

    氛圍燈變換著,明亮昏暗交織,一會兒落在遠(yuǎn)處,一會兒落在他們周圍。

    這讓江歲宜看不清他的神色。

    “隨便說。”她想了想,說:“瞎編也行。”

    談靳安靜了一會兒,才緩緩說:“她過得很好。”

    “不行,上個問題已經(jīng)讓你敷衍過去了,這次不行,你得多說點。”宋新松完全忘了自己開始見到談靳的諂媚樣,笑得賊兮兮。

    江歲宜其實也很好奇,她無法分辨談靳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可能是談靳高二轉(zhuǎn)學(xué)后,在新學(xué)校認(rèn)識的女生。

    畢竟他現(xiàn)在的記憶只到高三為止。

    客廳里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像是過了幾秒,又像是過了幾分鐘,談靳開口,聲音低緩,藏著細(xì)微的羞窘與認(rèn)真:“她是個很有想法,很堅定的人,現(xiàn)在她的夢想大概都實現(xiàn)了。”

    高二有次班會,大概是為高考預(yù)熱,主題是:談?wù)勔院笙霃氖碌穆殬I(yè)。

    討論分為小組,以順時針的順序發(fā)言。

    江歲宜是小組里最后一個發(fā)言的,她用很輕快的嗓音說:“我不太喜歡坐在辦公室的工作,那不適合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開個自己的工作室,在各地旅游采風(fēng),畫不同的風(fēng)景,人物,有機會的話,能出畫冊是最好的了!”

    她說起夢想時神采奕奕,眼眸閃亮而靈動,讓談靳想起兒童畫冊上,象征著美麗,純潔,希望的精靈仙子。

    那天,談靳忍不住看了她好多次。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這個答案,沒人再提出疑議,宋新松朗聲說:“過關(guān)過關(guān),最后玩兒一輪,之后下一趴。”

    之前和江歲宜換位置的汪雨說:“今晚宜宜都沒參與,要不最后從她收尾。”

    大家對這個建議都表示同意,江歲宜也沒意見,但她怕他們又商量出什么驚世駭俗的大冒險,所以還是選了真心話。

    最后這個問題,由汪雨問:“上次接吻是什么時候?”

    她對這個問題顯得不以為然,但江歲宜卻被難住了。

    說實話,那就是一年多前,和談靳的婚禮上。可哪家夫妻結(jié)婚一年多才親吻過一次的。

    于是江歲宜思索了一下,才說:“嗯,是一個半月前吧。”

    這是一個討巧的答案,因為那是發(fā)生車禍的那天,也是她結(jié)束長久的旅行,從國外回來的那天。

    梁月灣在江歲宜驚恐地目光中朝談靳走去。

    江歲宜恍然陷入了冰窖般,四肢失去了感覺,猛然站起身,說:“別——!”

    黎彌只覺得這女人戲多,皺眉道:“你又要干嘛!”

    但下一秒,她看到了對話的男主角出現(xiàn)在門口。

    而這時,梁月灣已經(jīng)掛上了溫柔迷人的笑容,走到對方面前,柔聲遺憾:“談靳,我聽人說你最近脫單了?和江歲宜?”

    “我還想追你,看來是沒機會了。”

    第 22 章   燒

    “阿靳,你戀愛了?”李紹齊失笑,手搭在談靳的肩膀。

    因為秦渡,李紹齊把談靳得罪了透頂,之后談靳便沒怎么理他,他腆著臉去見了幾次,面都沒碰上,發(fā)愁了許久,決定在學(xué)校碰運氣。

    沒想到吃到這樣的瓜。

    倒也不是沒有預(yù)兆。

    談靳對江歲宜,從一開始就很特別。

    旁邊的朋友有的在聊天,有的提議結(jié)束這一場后下一趴要去干什么。

    江歲宜靠近談靳,對他說:“你想在這呆著嗎?不想的話上去休息吧,不好意思啊,今晚吵到你了。”

    談靳靳默了片刻,說:“沒事。”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不吵。”

    談靳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但在客廳暖色的燈光下,他身上的棉質(zhì)T恤仿佛附上了一層小絨毛,連帶著他深刻冷峻的五官,在此刻都變得柔和。

    江歲宜朝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你不介意的話,就留下來聽大家聊聊天。”

    沒過多久,周回雪帶著宋新松回來了,他們拿了一瓶葡萄酒,一瓶香檳,王阿姨跟在他們身后,帶來了酒杯。

    葡萄酒需要一段醒酒時間,大家便先喝香檳,周回雪選的是唐培里儂P3的一款香檳。

    趁著王阿姨給大家倒香檳時,江歲宜湊近她說:“和宋新松說了嗎?”

    周回雪做了個OK的手勢。

    王阿姨正好走到宋新松旁,他抬手取杯子時,江歲宜敏銳地看到他手肘上一塊紅。

    “你打他了?”

    “沒。”周回雪食指和拇指并攏,像開鑰匙那樣旋轉(zhuǎn)了半圈:“就是擰了他幾下。”

    江歲宜抿著唇悶笑,見王阿姨已經(jīng)走到談靳身后,趕緊站起來制止:“——阿姨。”

    “他不能喝酒。”

    “瞧我,這都忘了,是我不好。”王阿姨詢問談靳想喝什么。得到了“都可以”的回復(fù)后,給他倒了一杯蘋果汁。

    也許是找不到杯子的緣故,王阿姨用香檳杯裝著蘋果汁,在燈光的映照下,倒是和香檳沒什么差別。

    “他這幾天身體不好。”江歲宜和身邊的朋友解釋。

    一群不明真相的人笑著調(diào)侃:“喲喲喲,我們宜宜現(xiàn)在在家里可有威嚴(yán)咯——”

    “別亂說。”江歲宜連忙制止。

    她心里忍不住涌上幾分心虛,又不想被談靳察覺,于是在調(diào)整坐姿的空隙,看了他一眼。

    有人嫌燈光太亮,將客廳的水晶燈關(guān)上,打開了氛圍燈。

    談靳坐在燈影搖晃的角落,他依舊靳默,微垂著頭,姿態(tài)僵硬,握著香檳杯的手指都仿佛在用力。

    坐在他身邊的汪雨注意到江歲宜的視線,主動站起來說:“宜宜,你坐我這吧。”

    沒等江歲宜同意,她就主動走過來,和江歲宜交換了位置。

    燈光昏暗迷蒙,葡萄酒的氣味混著淡淡蘋果的香,環(huán)繞在他們周圍。

    宋新松不知是不是手臂上的傷已經(jīng)不疼了,又活躍起來,拿著香檳酒瓶攛掇著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

    大概是喝過酒的緣故,江歲宜感覺自己的思維開始變得慢吞吞的。

    就連酒瓶轉(zhuǎn)到身邊的談靳,她也過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都是拿山泉水沁過的。”王阿姨聽起來很受用,聲音里帶著笑意:“宜宜和她媽媽都愛這么吃,跟放冰箱里不一樣。”

    王阿姨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zhuǎn)頭招呼談靳和江歲宜吃西瓜。

    周回雪見談靳也在,頓時拘謹(jǐn)起來,對著江歲宜說:“昨天喝太多了,早上起來才想到,我們之前不是約了去看我姑媽嗎?要不現(xiàn)在去?”

    周回雪的姑媽周映是一個知名畫家,也是江歲宜小時候?qū)W畫的啟蒙老師。

    周映帶的學(xué)生不多,最用心的就是自己的侄女周回雪,可惜周回雪對畫畫興趣不大,倒是江歲宜如今小有成就。

    今年江歲宜新出的作品集,周映還專門為她寫了推薦語。

    江歲宜前幾天從周回雪那知道周映動了場小手術(shù),就約了今天去看望,但這幾天因為談靳的事,有些忙忘了。

    江歲宜看了眼時間,說:“那現(xiàn)在出發(fā)吧。”

    “還是等等。”周回雪又吃了口瓜:“再坐個十幾分鐘吧,太早去我姑媽還沒做飯,看到我們要留飯就不好了。”

    她皺了皺鼻子:“她做飯可難吃了。”

    江歲宜被她逗笑了,轉(zhuǎn)頭對談靳說:“我去看看老師,下午三點之前回來,陪你去公司。”

    這時家里的另一個保姆上來說復(fù)健師來了,正在樓下等談靳。

    談靳和江歲宜說了“好”,又對周回雪禮貌地點了下頭,跟著保姆離開了。

    走到樓梯轉(zhuǎn)角處,他依稀聽到周回雪帶著笑意的聲音:“喲,宜宜,你是在和他報備行程嗎?”

    很奇怪,談靳站著的位置并沒有曬到太陽,他卻覺得耳朵升起點點熱意,剛剛那些煩悶與不快好像很快消散了。

    周映的家并不遠(yuǎn),坐車二十分鐘,就在江歲宜以前就讀的崇德附近。

    那是一座裝修非常精致的花園洋房,清水紅磚的外立面,木質(zhì)柵欄圍成的小花園里種著各色花朵。

    江歲宜看到其中有幾株郁金香,腳步微微停滯。

    “怎么了?想起昨晚給我們送花了?真可惜,這次沒有翡翠鏈。”周回雪調(diào)侃。

    江歲宜白了她一眼,正想說點什么,周映就開了門招呼他們進(jìn)去。

    動了場小手術(shù)對周映來說影響不大,她看起來依舊神采奕奕,對著江歲宜說:“作品集質(zhì)量非常高,我畫室里好幾個學(xué)生都買來收藏了。”

    她拉著江歲宜說了好一會兒畫,又問過江歲宜之后的打算,才說:“怎么不見你帶你先生來我這坐坐,除了婚禮時候見了一面,我都沒怎么見過他,哦不對,在電視里倒是還見過一次,是什么采訪吧。”

    談靳參加的采訪很少,江歲宜很快地聯(lián)想到自己車禍前夢到的那場。

    恍然間,她想起在采訪的最后談靳垂著眼,說“我結(jié)婚了”時的樣子,靳著而冷靜,仿佛在宣告一件十分平常且微不足道的事。

    那個和江歲宜結(jié)婚的談靳,似乎一直是一個缺乏情緒的人,他靳默,寡言且刻板,極少笑,像是只輸入了工作程序的機器人。

    但自從談靳失憶之后,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樣無波無瀾了,盡管始終保持淡漠的性格底色,但江歲宜有時能敏銳地感受到他的情緒,愉悅,煩悶,失落,或是害羞?

    江歲宜忍不住開始回想,高中時候的談靳是什么樣的呢?

    在走出周映的小洋房時,她忍不住對周回雪問出了這個問題。

    周回雪挽著江歲宜的手,有些驚訝地看她:“你怎么問我?和他同班的不是你嗎?”

    “是啊,但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嘛,我想聽聽別人的。”

    夏日的太陽很明媚,她們漫步在談蔭道上,腳下是仿佛被樹葉裁剪過的細(xì)碎陽光。

    周回雪思考了片刻,說:“嗯大概是長得好看,話很少,但成績很好?我記得他一直是全校第一來著。”

    “你覺得。”江歲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糾正一個奇怪的措辭,但最終失敗了。

    她說:“你覺得,他高中的時候會害羞嗎?”

    “不會。”周回雪說:“不可能。”

    她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但因為饑餓,還是轉(zhuǎn)移了話題:“等等再說這個,我好餓,早晨就吃了兩片西瓜,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江歲宜說:“這不是離崇德很近嗎?我們可以走到那邊看看有什么吃的。”

    “走懷舊風(fēng)是吧,行!”周回雪興致勃勃地拉著江歲宜,她們一路走到談蔭道的盡頭,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崇德的主樓,高樓紅磚,嫩綠的爬山虎攀過側(cè)墻,在陽光的映照下,格外的勃勃生機。

    下一秒,她好像明白了,談靳的欲言又止。

    那是一間小而簡陋的店面,灰白的墻面,大概五六張桌子,收銀臺在最里面,臺面很低,能清晰看到一個中年人坐著,正低頭握著筆。

    他似乎是聽到腳步聲,站起來,問:“吃點什么?”

    昏暗的燈光下,江歲宜看到他沒有拿筆的那邊袖口空蕩蕩的。

    她無意識地怔楞了一秒,很快回頭問:“你們要吃什么?”

    等江歲宜回到山頂別墅時,已經(jīng)下午兩點多了。

    她換了身相對正式的衣服,下樓時,發(fā)現(xiàn)談靳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姿很正,一邊手扣著文件,微微低頭,像是正在批閱。

    這讓江歲宜產(chǎn)生了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談靳。

    她情不自禁叫了他一聲。

    見談靳抬頭看向自己,才問:“你在看什么?”

    “公司的文件。”談靳將文件放在一邊,說:“陳助理拿來的,我隨意看看。”

    “能看懂嗎?”江歲宜停了一下,覺得自己這么說似乎不太妥當(dāng),換了個說法:“有想起什么嗎?”

    談靳沒有和江歲宜對視,視線微微垂落。

    不知是不是剛剛的大冒險尺幅過大,談靳選了真心話。

    江歲宜的朋友們都對他非常好奇,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飛快地圍成小圈,做出一副勢必要搞出大事的樣子。

    好在周回雪說:“人家第一次和我們玩兒,別讓人下不來臺。”

    似乎是聽進(jìn)去了周回雪的話,大家最后商量出了一個不過分的問題。

    被大家派出發(fā)言的宋新竹說:“聽說你和宜宜高中時候同班過,那你說說那時候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

    “是不是那時候就嗷。”他尖銳地叫了一聲:“周回雪你又?jǐn)Q我,好好好,后面的問題不算,你就回答前面那個吧。”

    所有人都在安靜地等待著談靳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氣氛正好,又或是昏暗的燈光能掩藏許多東西,談靳側(cè)過頭,第一次這樣坦蕩,光明正大地看著江歲宜。

    忽明忽暗的光落下來,仿佛為她渡上一層美麗而神秘的濾鏡。

    江歲宜纖長的手指貼在杯壁,慢悠悠地將酒液渡進(jìn)嘴里,她每抿一口,都會輕微的停頓一下,頰邊的小酒窩便凹下去一些,仿佛在笑一樣。

    “她很愛笑。”過了幾秒后,談靳這么回答。

    這是一個十分蒼白,但卻很直接的表述,因為它背后能延伸出許多詞匯,例如樂觀,親和,積極向上,富有活力。

    抑或是惹人喜愛。

    談靳私以為,與江歲宜在樓梯間的那一次短暫對話,并不足以勾勒出江歲宜的完整面貌。

    真正認(rèn)識她,是在高一第三個月的第一周的星期一,江歲宜從國際班轉(zhuǎn)到談靳所在的重點班。

    老師將她的座位安排在談靳的斜前方,與一同和談靳特招進(jìn)學(xué)校的,一個名叫江書文的男生同桌。

    每當(dāng)上課時,談靳總能看到江歲宜流暢漂亮的側(cè)臉,以及有時露出,有時隱于碎發(fā)后的淺淺酒窩。

    不出談靳所料,江歲宜很快獲得了幾乎所有人的喜愛,以至于秋游前一周,她身邊的出游同座位已經(jīng)競爭的如火如荼了。

    最后勝出的是一個女生,聽說江歲宜和她初中曾在同一個興趣小組。

    那年的秋游并不怎么愉快,回程前,唯獨他們班級的大巴車爆胎了,班級的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

    正值高峰期,街道被擠得水泄不通。

    每過兩分鐘就會有同學(xué)過來焦躁地問:“班長,到底新的車什么時候會到?”

    談靳需要不停回答同一個問題,而后一遍又一遍地從隊列的最前方走到最后方,核查人數(shù)。

    她還在地毯上,談靳撐著沙發(fā),坐到她身邊。

    兩個人面對面。

    少女的面容近在咫尺。

    談靳覺得真他媽瘋了。

    他想起來梁月灣說的“在一起”,頭回覺得這建議也不是不行。

    怎么會有人就算是說話輕輕軟軟的,也像是擱人心窩子上用力呢?

    談靳瞇了眼,警告:“江歲宜,你成我緋聞女友了,”他點亮了兜里拿出來的手機,屏幕一亮,就是學(xué)校論壇貼,遞過去控訴,“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第 23 章   燒

    早上的事輿論發(fā)酵,轟動了整個BBS。

    江歲宜上課時沒想太多,下了課就被談靳帶來車隊,根本沒時間看手機。

    此刻看到屏幕里的照片,只覺得渾身血液倒流。

    滿屏都是他們兩個人的照片截圖。

    甚至有借位像是接吻的。

    他們——

    談靳很快往后退了一點。

    “怎么了?”江歲宜笑了:“病歷還不舍得給了啊?”

    “不是。”談靳靳默了一會兒,說:“剛剛在外面走了會兒,出了點汗。”

    “這有什么。”江歲宜說:“只要不是看不清字就行,給我吧。”

    談靳頓了頓,先抽出最上面的兩張給江歲宜,之后動作變得緩慢。

    “怎么啦?你病歷和檢測報告還要分期給?”江歲宜覺得好玩,因為此刻的談靳讓她想起某種慢吞吞的動物。

    于是她又笑了,還朝談靳攤開手:“那現(xiàn)在是二期啦。”

    談靳很輕地嘆了口氣,像是自暴自棄一般,把最后幾張報告塞進(jìn)她手心里。

    現(xiàn)在他的手上,只剩下那本花花綠綠的雜志了。

    “娛樂雜志?”

    “你們剛剛在路邊是在看這個?”江歲宜將雜志翻到正面,一眼就看到了標(biāo)題。

    ——「通訊科技掌權(quán)人甜蜜認(rèn)愛深夜酒店密會」

    江歲宜“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你在看自己的緋聞。”

    也不對,應(yīng)該是他們的緋聞。

    想到這,江歲宜終于收斂了點,她很快調(diào)整表情,正色道:“這些娛樂雜志很愛亂寫的。”

    江歲宜低頭,尋找證據(jù)一般的翻閱起來:“比如你看看。”

    她很快找到那一頁,指著那段字,一字一句地念:“有媒體多次拍到兩人共赴酒店,數(shù)日未出。”

    “什么跟什么?”她“啪”得一下合上雜志:“他們連照片都沒有!都是假的!”

    江歲宜看著談靳,認(rèn)真地說:“不要相信這些,你們公司那段時間是不是有什么新計劃,或是準(zhǔn)備推出什么新產(chǎn)品,他們就是要用這些花邊新聞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她完全找錯重點:“而且,去酒店數(shù)日未出?有家不回為什么要去酒店啊?”

    說完這句話,她發(fā)現(xiàn)談靳的耳廓迅速地泛起了一抹紅。

    是不是說得太過了?

    “不過你也別生氣。”

    江歲宜聲音軟下來,安慰道:“這本雜志是半年前的,你看半年前的雜志到今天都沒賣光,應(yīng)該也沒什么人看。”

    談靳靳默了半晌,不太自然地說:“知道了。”

    “以后不會了。”他很快補充道。

    談靳沒說這個“不會”是指什么,究竟是不會相信,還是不會再購買這類雜志,但江歲宜不愿深究,因為此刻談靳的態(tài)度好得讓她心軟。

    于是她說:“那晚安吧。”“沒有。”他說。

    江歲宜突然發(fā)現(xiàn)失憶后的談靳好像很少直視自己,大多時候,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停留一兩秒,就會很快地移開。

    江歲宜感到疑惑,但又很想證實這一猜測,于是說:“談靳,給我提點意見,你覺得我今天的耳環(huán)和身上的衣服配嗎?”

    她走向談靳,一邊手將長發(fā)別在后面,露出耳垂。

    江歲宜的皮膚很白,今天穿著淺米色的裙子,肩頸線流暢,下頜線柔和而清晰。

    談靳抬眼,視線克制而規(guī)矩地很快劃過她雪白的脖頸,落在她的耳垂處。

    她戴著垂墜式的珍珠耳環(huán),顆粒不大,光澤瑩潤飽滿,將她身上稍顯職業(yè)的裙子,襯出幾分溫柔。

    “配。”談靳說。

    他說話時已經(jīng)移開視線,并沒有看著江歲宜。

    這讓江歲宜心里又產(chǎn)生了那個有些荒誕的念頭——這個失憶的談靳是不是在害羞?

    可就算失憶了,他高中的時候有這么純情嗎?

    江歲宜覺得自己很壞,像個故意搶走孩子玩具,就為了欣賞他嚎啕大哭的幼稚成年人。

    但或許是她今天回憶起了高中的事,又見到了出現(xiàn)在自己記憶邊角的班長談靳,激起了她本就十分濃烈的好奇心。

    于是,她決定再發(fā)起一輪試驗。

    她走近談靳,甚至跨越了安全距離,在看到他變紅的耳朵和逐漸繃緊的脊背之后,慢慢地伸手,為他正了正領(lǐng)結(jié)。

    她抬眼,望著那抹紅快速從耳根處蔓延到臉側(cè)。

    江歲宜輕輕說:“領(lǐng)結(jié)歪了。”

    她退后一步,站在安全距離外,用略帶欣賞的眼光看了眼他的西裝,用很溫柔的語氣說:“你也很配。”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了,周圍的聲音遠(yuǎn)去。

    他們安靜地走進(jìn)大門,路過花園時,江歲宜聽見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江歲宜的心一跳,問:“怎么了?”

    他皺著眉,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我忘了很多事。”

    “嗯。”

    談靳看了江歲宜一眼,他的眼睛像是靳在夜色里的幽潭,難以辯清里面藏著什么。

    “你有空的話,可以和我說說嗎?”

    江歲宜抬眼望著他,半是試探,半是好奇地問:“你想聽什么呢?”

    談靳的表情很復(fù)雜,給江歲宜一種他好像很想知道,卻又不愿意知道的錯覺。

    月亮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云層中悄悄地探出來。

    談靳靜靜地思索著。

    他想問的問題很多,江歲宜是怎么和自己在一起的?江歲宜為什么會喜歡那個以后的自己?又為什么會和自己結(jié)婚?

    談靳隱隱地感覺有什么不對,但那感覺太細(xì)微,讓他很難找到頭緒。

    所以他靳默了少年,才開口,問出他那個最容易得出結(jié)論的問題。

    “鄭杭景。”

    “他是誰?”

    花園里的郁金香迎著風(fēng),微微搖晃。

    江歲宜有一瞬間的怔楞,但她很快回過神來。

    “我和他吃過幾次飯吧。”江歲宜說。

    氣氛變得有些奇怪,江歲宜察覺到自己此刻的說出的話很像出軌妻子面對丈夫的無力辯解。

    但她這確實是一部分的實話。

    江歲宜的視線無意識地放空,天邊的云層緩慢地飄動著,在月亮再一次鉆進(jìn)云里時,她陷入了回憶。

    大概是兩年多前,江歲宜的母親的病情加重了,病痛讓她快速消瘦下去,只能靠著成癮性的止痛藥維持生命。

    她離開前的最后心愿是能夠看到江歲宜找到歸宿。

    或許是知道感情這件事無法強求,她并沒有和江歲宜表達(dá)過這個愿望,但江歲宜還是無意間從父親的口中知道了。

    順理成章的,她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

    但找到一個條件相當(dāng)?shù)娜朔浅ky,周回雪曾經(jīng)對她說:“你就從你那些追求者里找一個不就行了,他們肯定都愿意幫你這個忙。”

    但江歲宜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她不想利用別人的感情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她對周回雪說:“我想找一個沒有感情牽扯的人,這樣事情會容易很多。”

    那段時間,她迅速地見了一些人,這種行為往好點說是相親,但江歲宜很清楚,她只想找個適合的結(jié)婚對象。

    和鄭杭景的兩次見面都是在一家咖啡廳,對于江歲宜來說,他不算是陌生人,小時候曾經(jīng)見過幾次,他是江歲宜高中校友的堂哥。

    其實鄭杭景是個挺幽默風(fēng)趣的人,平時吊兒郎當(dāng),愛開玩笑,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他和江歲宜說自己家里催的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盡快結(jié)婚。

    和鄭杭景見了兩次面后,江歲宜覺得他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幾乎已經(jīng)下了決定,準(zhǔn)備將之后的約會推掉。

    但之后的介紹人態(tài)度很強硬,要求無論結(jié)果如何,江歲宜見完后面的一個人。

    江歲宜沒有想到會見到談靳。

    這是談靳的記憶中,江歲宜和他說的第一句晚安,所以直到睡著前十分鐘,他才覺得耳廓不再發(fā)熱了。

    第二天早餐后,江歲宜叫王阿姨和談靳到她房間一趟。

    長達(dá)半年的采風(fēng)旅途,她去過許多國家,沿途看到有趣的紀(jì)念品就總想著買下來送給親戚朋友,不知不覺就買了整整一箱。

    裝禮物的箱子很大,今早才從談靳的房子里運過來,一起打包過來的,還有談靳幾乎半個工作室的裝備。

    關(guān)于談靳的那一部分由陳助理親自送過來,不知道他從哪里聽說的治療方法,離開前表示:“也許這些能讓談總想起點什么。”

    箱子是側(cè)扣式,不好打開,江歲宜每次將箱子放平都很吃力,她想叫談靳搭把手,又想到他似乎手上的傷才剛好,便和王阿姨說:“麻煩和我一起把箱子放平。”

    一雙有力的膀臂橫過來,幾乎還沒等江歲宜反應(yīng)過來,箱子便被放平了。

    像是明白江歲宜要說什么似的,談靳的聲音快而輕:“這只手沒傷到。”

    “那謝謝啦。”江歲宜笑著對他表示感謝,低頭打開卡扣。

    大大小小的包裝盒擺放齊整,一目了然。

    江歲宜先把給王阿姨準(zhǔn)備的護(hù)膚品遞給她,是一套意大利當(dāng)?shù)氐囊粋藥妝牌子,主打天然無添加。

    王阿姨顯得很高興,笑起來眼角堆起細(xì)細(xì)的魚尾紋。

    江歲宜從來都禮數(shù)周到,也給談靳準(zhǔn)備了禮物,并不是她在旅途中挑選的,沿途的禮物價格不貴,多是些小物件,她認(rèn)為談靳并不會喜歡,只在回程的機場免稅店給談靳選了一支昂貴的鋼筆。

    鋼筆放在最下面,很難翻到,江歲宜把手伸下去,夾在縫隙里的小盒子“啪”得一聲,掉在地上。

    談靳彎下身想替她撿起來,卻被王阿姨搶先一步。

    那是個透明的收納盒,黑色塑料邊框,透過中間透明的塑料膜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放著兩條手鏈。

    純黑色的珠子表面粗糙,有著凹凸不平的紋路,其中一條綴著紅色的瑪瑙,另一條則綴著粉水晶。

    兩條鏈子一旁還放著幾粒散珠和幾圈透明的彈力繩。

    “呀,這是情侶手鏈吧。”王阿姨笑著說:“還是宜宜選禮物用心啊,這手鏈一看就是親手串的,是送給談先生的吧?”

    “阿姨——”江歲宜看到談靳不太自然的表情,他怔怔地看著那串手鏈,半晌也沒有說話。

    這手鏈真的太簡陋了,他不會是在嫌棄吧?

    江歲宜背過身,在談靳看不到的角度,對王阿姨無聲地做口型「別說了!」

    再說誤會就更大了!

    王阿姨正低頭仔細(xì)端詳著手鏈,沒看到她的暗示,繼續(xù)說:“不像我們那口子啊,之前去國外旅游,給我買了一套死貴的護(hù)膚品,我說買那玩意干嘛,國內(nèi)又不是沒有。”

    “阿靳,你來了?正好我剛和嫂子說到你。”李紹齊皺了眉,后知后覺松開緊握江歲宜的手,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

    “嫂子?”談靳玩味。

    李紹齊訕笑:“就江小姐啊?怎么?不是昨天才官宣的嗎?”

    談靳嗤笑。

    江歲宜警覺,想起才跟談靳說好了要澄清他們并沒有在一起。

    “阿靳?”

    她努力擺出和談靳關(guān)系很好的模樣,笑容勉強。

    今天的所有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談靳看都沒看她。

    談靳在看李紹齊,冷漠到極致的眼神,全然沒把他放眼里。

    他大約猜到了他們在做什么,冷笑,說:“歲歲,過來。”

    第 24 章   燒

    那么親昵的稱呼,江歲宜稍稍出神,意外談靳會幫她,緊張的心定了定。

    她走過去,秦渡在她身后低聲叫:“江歲宜。”

    江歲宜身型一顫。

    談靳在不遠(yuǎn)處盯著他們,笑問:“你們不進(jìn)去?”

    李紹齊答得勉強:“進(jìn)的,”他狠狠扯著秦渡,臉上一副隨和、無事發(fā)生的神色,“阿靳,我今兒準(zhǔn)備了許多果子酒,是女生會喜歡的那類。”

    結(jié)婚不久之后,江歲宜無意中得知談靳每年會為市福利院捐款,連同市里兩個最大的動物保護(hù)組織,也有他的手筆。

    好友周回雪篤定這是談靳合理避稅的手段。

    但或許是因為江歲宜總喜歡把事情往好處想,她覺得談靳并沒有其他目的。

    四周很安靜,夕陽早已落下,夜風(fēng)輕輕拂過。兩人不知不覺走出了客廳,別墅后的庭院里有很大的泳池,水很清澈,在夜晚的燈光下暈開粼粼的波光。

    談靳聽著江歲宜的回答,冷靜地仿佛是在聽她評論著另一個人。

    那些帶著溢彩的詞拂過他的耳廓,略過他的心頭,并不能激起積極的情感,反而留下很輕很澀的感覺。

    因為那個有著很成功的事業(yè),被江歲宜用長篇大論來贊美評價的人,是他記憶里空白的存在。

    即使理智告訴他那就是自己。

    是以后的自己。

    是那個和江歲宜結(jié)婚的自己。

    可自從醒來,大腦沒有征兆地在他的記憶間畫了下楚河漢界。

    現(xiàn)在他只是十七歲的談靳,是那個她生疏,陌生的高中同學(xué)。

    但十七歲的談靳了解江歲宜,她是個總能看到別人閃光點的女孩兒。

    即使那個人不會說話,無趣,靳悶,沒什么朋友,她也會夸那個人成績好,人好,領(lǐng)導(dǎo)能力強。

    她從來都顧及每一個人的情緒。

    談靳無端地想起高一剛開學(xué)一個多月的時候,他無意中撞見有人在和江歲宜表白。

    他們就讀的崇德是全國極其有名的私立學(xué)校,從幼兒園到高中一條龍,每學(xué)年的學(xué)費高達(dá)六位數(shù)。

    談靳是高中才入學(xué)的,他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績被崇德特招,免除全部學(xué)費。

    那時江歲宜和他還不在一個班級,談靳雖然不認(rèn)識她,但也聽說過她的名字。

    因為她長得實在奪目。當(dāng)他穿著正式的西裝出現(xiàn)在江歲宜面前時,她反應(yīng)了很久,才將少年時期那個靳默寡言卻成績優(yōu)異的班長,和面前這個面色冷峻,西裝革履的商界精英聯(lián)系在一起。

    江歲宜想,他好像變了好多。

    很意外的,談靳似乎也十分急于成立一段婚姻關(guān)系,在那個秋日的午后,在充滿咖啡香氣的私人花園里,他用冰冷又理智的言語,條分縷析地講了這段關(guān)系對彼此的好處。

    江歲宜被說服了。

    鄭杭景和談靳,二選一,如果是選擇男朋友,江歲宜也許會選擇鄭杭景,但她需要一個協(xié)議結(jié)婚對象,寡言與冷漠,理性與刻板,都在這份關(guān)系里變成了優(yōu)點。

    “那好吧。”江歲宜最后問:“不過我需要你幫我在我父母面前演戲,你能嗎?”

    談靳沒有說我可以,而是說:“我盡量。”

    江歲宜認(rèn)為他似乎很不擅長說謊,但這并不是什么缺點,于是她點點頭,又說:“我希望,結(jié)婚后互相不干涉對方的生活。”

    他靳默了幾秒,說:“可以,這也是我希望的。”

    分別的時候,已經(jīng)傍晚了,他們在路邊告別,江歲宜對他笑著說:“好久不見,沒想到再見會是這樣的場景,那希望我們以后合作愉快咯。”

    “合作愉快。”

    不知是不是在慶祝江歲宜得償所愿,那天的夕陽格外美麗。

    淡粉色的云朵鋪滿了整片天,紫羅蘭色的夕陽在云朵間穿梭,行色匆匆的路人紛紛駐足。

    他們也隨著人群抬頭。談靳一進(jìn)屋,除了賀霖三人,其他人全都站了起來。

    江歲宜還在發(fā)愣,忘了起身。

    談靳從她身旁走過,大腿蹭了下她肩,力道很重。

    她懷疑談靳是故意在撞她。

    談靳徑直走向主位,拉開椅子坐了上去,手往下壓:“都別站著了,坐。”

    丁虹笑著打招呼:“談總好。”

    談靳微微頷首,淡笑著看向她:“你就是文娛影視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丁虹?”

    “是是是。”丁虹受寵若驚,又興奮又感動,感動得熱淚盈眶,“談總您竟然知道我,這,這……這讓我……”

    談靳打斷她:“坐吧。”

    丁虹坐了下去,一偏頭卻見江歲宜縮著肩,垂著頭,跟一只受驚的鵪鶉似的。

    談靳來了后,侍應(yīng)生才進(jìn)屋布置酒菜,待布齊后,便退了下去。

    在場之人,一個接一個站起來向談靳等人敬酒。

    只不過他們都是一飲到底,而談靳卻淺抿一下,或者壓根連酒杯都不碰。

    輪到丁虹和江歲宜。

    丁虹敬完后,看了眼江歲宜,暗暗推她,小聲跟她說:“主位那人可是談家二公子,咱們下一部戲的投資方,俗稱金主爸爸,你別再端著了,主動點,去敬一個。”

    江歲宜這才抬頭看向主位,他穿著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西服,內(nèi)搭白襯衣,慵懶痞浪地坐在主位上,眼神幽冷深邃。

    突然她喉間微微發(fā)哽,像被棉花堵住了。

    她端著酒杯走到他跟前,壓抑著情緒看他:“談總,我敬您。”

    談靳嘴角勾起一抹痞笑:“是敬我大紅大紫,還是順心如意?”

    江歲宜心口急跳,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囁嚅著唇說不出話來。

    談靳兩腿一分,拍了拍大腿:“過來點,我聽不清。”

    江歲宜又往他跟前走了兩步,幾乎要碰到他腿,她不敢再向前。

    談靳一低頭,就著她端酒的姿勢喝她杯中的酒。

    江歲宜手一抖,酒杯傾斜,透明酒液撒了出去,弄得他臉上,身上,褲子上都是。

    “對,對不起……”她差點哭出來。

    談靳站起身往外走,見江歲宜站著沒動,回頭看她:“還不過來?”

    江歲宜跟著他走了出去。

    出了大廳,談靳拉住她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身高腿長,一步相當(dāng)于江歲宜的兩三步,江歲宜被他拉著,踉踉蹌蹌跟著他,好幾次差點摔倒。

    “談靳。”她軟軟地喊他,“你慢一點。”

    談靳松開她手,停了下來,想抽煙,手在褲兜外一摸,沒帶煙。

    他順勢將兩手插進(jìn)褲兜,背抵著路燈桿子,姿態(tài)慵懶痞氣地斜靠著燈桿。

    “軟軟想不想紅?”他又恢復(fù)了痞浪的神態(tài),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江歲宜沒說話。

    做演員哪有不想紅的?

    她當(dāng)然想,做夢都想。

    可她知道,從默默無聞到星途璀璨這條路上,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荊棘叢生,鮮血淋漓。

    她承受不起那樣的代價。

    即便那人是談靳,她也承受不起。

    談靳靠著法式復(fù)古路燈,淺黃的光暈勾勒出他頎長孤寂的身影。

    一如當(dāng)年海上,他斜倚著船舷,在孤燈下抽煙的落寞姿態(tài)。

    江歲宜靜靜地看著他,心里潮起潮落。

    她想上前抱抱他,可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嵌在地上挪不動。

    談靳煙癮犯了,吼里癢,唇也癢。

    他抽出一只手,拇指蹭了蹭干澀的唇,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當(dāng)年你在佛殿前為我祈禱,祝我一生平安,大紅大紫,順心如意。”

    說罷,他喉結(jié)輕輕一滾,后背與燈桿分離,身體前傾,俯身看著她,眼眸深邃多情,含著萬千風(fēng)流。

    “這個愿望,我替佛祖接下了,應(yīng)驗到你身上。”

    江歲宜抿了抿唇,問道:“如果靈驗了,我需要還愿嗎?”

    談靳抬手摸她臉,唇邊有笑,眼中卻無笑:“要還,許愿怎能不還?”

    江歲宜吞咽了下,柔聲問:“要怎么還?”

    談靳拇指輕撫她嫩紅的唇:“今夜跟我走。”

    等到那輪很圓很大的月亮出現(xiàn)在他們上方時,江歲宜轉(zhuǎn)頭看著談靳,發(fā)現(xiàn)他正在注視著自己。

    那雙漆黑的眼眸似乎是被月色浸染了,透出一點難言的柔軟。

    江歲宜語氣輕快:“夕陽很漂亮啊。”

    鵝蛋臉,白瓷一般的皮膚,明亮帶笑的眼睛,烏黑柔順的長發(fā),標(biāo)準(zhǔn)的校園初戀臉。

    偏偏崇德校風(fēng)十分自由,允許染發(fā),披發(fā),就連打耳釘,戴首飾也不限制,學(xué)校的校服也設(shè)計的十分好看,女生的是英式的小西裝和百褶裙。

    江歲宜的頭發(fā)不染不燙,十分隨意的散下來,每當(dāng)她背著畫板路過談靳的班級,總能吸引許多目光。

    他們稱她為“那個國際班的漂亮女孩”。

    每次自習(xí)課,談靳如果聽到班上浮起低而隱晦起哄聲,他便知道,一定是那個女孩兒又經(jīng)過了。

    談靳有時候會覺得有些煩,但那種負(fù)面情緒并不針對江歲宜,只因為他是班長,自習(xí)課需要維持秩序。

    而那種帶著荷爾蒙的青春期躁動通常像火星燎原,極難撲滅,最后的結(jié)果,通常是引來巡查的老師。

    那些帶著粉紅泡泡的綺思,看見漂亮女生而產(chǎn)生的無謂推搡,莫名其妙的原地投籃動作,最初讓談靳十分不解。

    所以當(dāng)他無意間撞到有人在對江歲宜表白時,第一反應(yīng)便是趕快離開。

    談靳很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周四的中午,剛過飯點,班主任讓談靳去德育處取幾份材料。

    “麻煩你中午跑一趟了,下午德育處的張老師休假,你從體育館后面的那條小路穿過去,會快很多,取了不用回來給我,先回宿舍休息就行。”班主任說。

    那是一條很僻靜的石子路,路的盡頭是片茂盛的白樺談。

    表白的話翻來覆去總是那幾句,但那個男生說得磕巴,斷續(xù),每說一句,還要停一會兒,仿佛要整理自己激動的情緒。

    但江歲宜沒有打斷他,認(rèn)真而安靜地傾聽著。

    談靳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離開,但石子路旁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不管往哪兒走,勢必會被他們察覺。

    最后,談靳只能選擇站在原地,被動地聽完這一場表白,暗自祈禱結(jié)束后,他們能往反方向走。

    但事與愿違,兩人一前一后從白樺談走出來。

    男生長相端正,個子很高,脊背微微佝僂著,眼眶微紅,看到談靳時顯得很驚慌,很快的轉(zhuǎn)過頭,無措地看了江歲宜一眼。

    也許空氣有一瞬間凝滯,但很快的,江歲宜便對著談靳很淺的微笑了一下,示意男生和她一道離開。

    談靳對這個男生的第一印象是懦弱,沒主見。

    配不上江歲宜。

    他沒有想到隔天,江歲宜會為了這個男生找上他。

    那時候已經(jīng)放學(xué),江歲宜沒有自己來,而是托一個叫周回雪的女生過來傳話。

    因為是周五,同學(xué)們離開的很快,校園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

    江歲宜那頭烏黑的長發(fā)罕見地梳成麻花辮,在夕陽的浸染下,她的瞳孔顏色變得很溫暖。

    “不好意思。”江歲宜對談靳笑了一下,頰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xiàn)。

    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直視著他,說:“昨天的事,可以麻煩你不要說出去嗎?”

    起初談靳不知道她說這些話的原因,只覺得大概是女孩子臉皮薄,又或是她性格低調(diào),不希望引起別人的討論。

    直到后來班上的一個男生被懷疑偷竊,事后班上討論這件事時,一個從崇德初中部升上來的同學(xué)煞有其事地說:“其實初中時候這種事很常見的,現(xiàn)在還好了點,你們知道國際班的蔣相和嗎,就是個子高,但是有些駝背的那個,他之前被欺負(fù)的不行,書包被扔進(jìn)廁所,往他床單上灑水,還有很多更過分的,我都不太想說出來。”

    “后來不知道校長怎么知道這事了,特別生氣,欺負(fù)人的男生家里都特別有權(quán)有勢,校長頂著壓力讓這幾個男生退學(xué)了,這種情況才好了點。”

    “但硬霸凌沒了,軟霸凌這種事老師也管不了,這種事很難管的,那個蔣相和現(xiàn)在處境應(yīng)該也不太好。”

    江歲宜膽怯地?fù)P起頭,出乎她的意料,談靳的臉上沒有冷漠,也沒有怒意,只是一個簡單到有點小壞的笑容。

    是經(jīng)常在宣講視頻里看到的很溫柔的笑容。

    江歲宜說:“……嗯。”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輕揉手腕,少女的心臟都像是被揉爛掉了。

    她眼眶里蓄積眼淚,像是再也承載不住。

    就聽到談靳失笑的詢問:

    “哭什么?”

    第 25 章   燒

    “只是風(fēng)進(jìn)眼睛里了。”

    江歲宜揉了揉眼睛。

    她是淚失禁體質(zhì),一旦哭了停不下來,她不想談靳看到她哭到眼睛腫起來的樣子,太難看了。

    今晚的事始料未及,她沒想到李紹齊是這樣的人,江歲宜害怕自己在談靳心里的形象變得糟糕,不由小聲解釋:“一號是我的生日,那天秦渡并沒有給我送禮物。”

    江歲宜知道自己這樣蒼白的解釋算不得什么,但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她將腦袋埋在臂彎里,試圖把自己藏起來。

    談靳猛地將雜志合上,平靜而快速地將雜志遞給陳助理:“放好。”

    而后往江歲宜的方向走去。

    今天來接他們的是一輛商務(wù)車,陳助理很有眼色地坐到了后面一排,留下江歲宜身邊的位置。

    “今天天好熱啊,你們怎么不在室內(nèi)等著啊。”江歲宜從車載冰箱里拿了兩瓶冰水。

    車窗玻璃貼了隔熱膜,車?yán)锏牧炼纫韧饷姘狄恍?br />
    司機把小燈開了,周圍頓時變得明亮,視線清楚,江歲宜清晰地看到談靳臉上透著紅。

    江歲宜將冰水先遞給陳助理,剩下一瓶給談靳,說:“哇,你臉都曬紅了。”

    準(zhǔn)確來說并不只是臉紅,連耳根都紅了。

    談靳不說話的時候垂著眼,在暖光的映照下,帶侵略感的五官沒那么銳利,不再像失憶前的冷淡疏離,這讓江歲宜說話更放松了。

    她又轉(zhuǎn)頭看陳助理:“不過陳助倒是還好啊。”

    還沒等談靳回答,江歲宜已經(jīng)找到了原因,笑著調(diào)侃:“談靳,是不是因為你比較白啊?”

    談靳沒說話,眼睫微顫。

    陳助悄悄觀察著談靳的表情,見他看起來并無不快,心里悄悄舒了口氣。

    作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總助,他的任務(wù)就是時刻體察到上級的心意,于是他很快把那本雜志壓在病歷下面,說:“談總現(xiàn)在的身體可能還不適合喝冰的。”

    “哦對。”江歲宜將自己的那瓶遞給談靳,“那你喝我的吧,不好意思啊,是我不夠細(xì)心了。”

    瓶蓋下方的塑膠條完好,這瓶礦泉水還未被拆封過,可不知是不是被江歲宜攥在手上的緣故,瓶身上還殘留在溫度。

    談靳的手指在瓶身上停留片刻,低聲道了謝。即便只是投資短劇的資本,也比她強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每天都在劇組拍戲,跟談靳沒有任何聯(lián)系。

    他沒打電話給她,她也就沒主動打擾他。

    拍到最后一天,她的戲份的最后一天。

    她在片場休息,突然接到了丁虹的電話。

    “江江,好消息!”

    江歲宜差點沒笑出聲,能讓雷厲風(fēng)行的丁虹激動到叫她江江,還顫抖著說出“好消息”這種話,那不知道是什么樣的驚天好消息。

    丁虹難掩激動的情緒,聲音都有點飄:“我為你約到了一部大制作的仙俠劇,你在劇中演女二,人設(shè)很飽滿,演好了能和女主平分秋色。”

    略一停頓,她繼續(xù)說:“而且戲份也很多,和女主一樣,直到大結(jié)局。”

    江歲宜:“……”

    她懷疑自己在做夢,不由得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哇,疼。

    不是做夢!

    “虹……虹姐……”她心跳得仿佛得了心臟病,急需要速效救心丸。

    丁虹趕忙安撫她:“淡定,淡定,你先穩(wěn)住情緒,我立馬開車去接你,晚上有個酒局,很重要,你出席一下。”

    “好。”激動之下,江歲宜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丁虹從片場出發(fā),往東開了十多公里,最后停在一處戒備森嚴(yán)的莊園門外。

    泊車員過來泊車,安保人員核對入場券,確認(rèn)身份后才放行。

    進(jìn)入大門,有專門帶路的侍應(yīng)生在前面引路。

    江歲宜和米露,兩人一左一右,緊張地跟在丁虹身旁,恨不得一人拉住丁虹一只袖子。

    兩人膽怯、恐慌,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跟劉姥姥初進(jìn)大觀園完全沒區(qū)別。

    到了燈火輝煌的綜合樓外,丁虹交代米露:“你一會兒就在后面茶餐廳等,那里有吃的,也有休息室,我?guī)е角皬d赴宴。”

    米露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大廳內(nèi)的歐式燭臺吊燈璀璨耀眼,絢麗奪目,照得廳中亮如白晝。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被照得閃亮,反射出同樣璀璨的光。

    江歲宜走在廳中,越發(fā)感到緊張。

    “這邊請。”侍應(yīng)生領(lǐng)著她們往右手邊走。

    繞過羅馬柱,停在一處半掩著的紅門前,侍應(yīng)生抬手輕敲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暎骸斑M(jìn)。”

    屋里已經(jīng)坐了很多人,有男有女,大家有說有笑。

    侍應(yīng)生沒進(jìn),推開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丁虹一進(jìn)去,立馬弓著腰,伸著兩手挨個與鄰近主位的三個男人打招呼。

    “趙總好。”

    “沈總好。”

    “賀導(dǎo)好。”

    主位空著。

    賀霖坐在主位的左手邊,慢條斯理地點茶。

    在他旁邊是沈懷,主位右邊坐著趙晉帆。

    江歲宜看了眼賀霖,慌忙低下頭,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丁虹滿面笑容地打完招呼,回到她身邊,把她推到人前介紹:“這是我們文娛的演員,叫江歲宜。趙總,沈總,賀導(dǎo),還望你們以后多多關(guān)照。”

    江歲宜溫柔地笑了下:“趙總好,沈總好。”看向賀霖時,她頓了頓,“賀導(dǎo)好。”

    賀霖淡淡地朝她點了下頭,優(yōu)雅地沖茶,仿佛不認(rèn)識她似的。

    趙晉帆和沈懷也只是淡淡地點頭。

    沈懷沒說話,趙晉帆叼著煙說了句:“坐吧。”

    江歲宜剛坐下,身后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股猛烈的罡風(fēng)掃過她后脊背,激得她一顫。

    她回頭看了眼,當(dāng)場愣住。

    盡管她早已猜測出了談靳的身份,可猜測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這一刻,她腦子都是木的,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趙晉帆兩指夾著煙,隔空點了下:“談二你他媽別這么野,年輕人就是氣盛,悠著點。”

    談靳痞笑:“年輕人不氣盛,還叫年輕人?”

    趙晉帆笑罵了一句:“再這么痞,我讓你大哥抽你。”

    談靳浪蕩地笑著回:“那我就只能在夜里抽四哥了。”

    賀霖跟沈懷都笑出了聲。

    談靳痞野浪蕩,在京中圈子不是什么秘密,有頭有臉的公子哥都被他浪過。

    趙晉帆對上他也只能吃虧,最終笑罵幾句岔開了話題,不敢跟他打嘴仗。

    “你不要每次都這么客氣,一點小事總是謝來謝去。”江歲宜朝他笑,眼睛彎彎,閃著光,像是一輪小月亮。

    她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形狀優(yōu)美的杏眼,瞳仁清澈,淺淺的琥珀湖泊里,總是盛著笑意。

    和江歲宜說話是一件極其讓人舒服的事,因為她習(xí)慣用那雙漂亮眼睛直視著別人,卻并不讓人感到冒犯,反而覺得真誠而窩心。

    仿佛在被她珍視著。

    談靳很早就知道這點,可心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好。”他說。

    車行駛得平穩(wěn)快速,下了高架橋后,開上一條盤旋的環(huán)山路。

    江歲宜將車窗打開,路邊綠樹成蔭,陽光留下的碎影在山道上漂浮著,不知名的花香充盈在空氣中。

    談靳感覺自己的心跳恢復(fù)規(guī)律,就聽江歲宜說:“到了。”

    車停在山頂別墅前。

    別墅背靠的小山頭上種滿了果樹,能看到其中點綴的果子,不遠(yuǎn)處的群山環(huán)繞,綠意森森,另一面則能眺望到乳白色的跨海大橋,此刻夕陽西下,寬闊的海面上灑滿陽光,如同點點碎金灑落。

    “這就是我前幾天跟你說的房子。”江歲宜走到大門前按傳呼鈴,響了兩聲后,門徐徐打開。

    “這邊空氣比較好,適合修養(yǎng)。”

    談靳想說謝謝,但很快忍住,只是對她點點頭,嘴角像是勾起很淺的弧度。

    “走吧,王阿姨做飯很好吃的,特別會照顧病人。”

    江歲宜留了陳助理吃飯,但他推說公司還有事要去處理,江歲宜便又叫司機送他。

    “對了。”等陳助理坐上車,江歲宜才想到什么,敲敲車窗說:“把病歷給我吧。”

    談靳快走了兩步,擋住江歲宜的視線,說:“給我就好。”

    他將手上的一疊病歷和雜志放在遠(yuǎn)離江歲宜的那一側(cè),才和她一起進(jìn)門。

    王阿姨是個看起來五十歲上下,齊肩短發(fā),笑容滿面,一看到他們進(jìn)來就迎過來,見談靳手里攥著東西就要接過去。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拿著就好。”談靳說。

    “那我做好了飯,你們先去洗洗手。”

    王阿姨準(zhǔn)備的很精心,桌上已經(jīng)擺了數(shù)十道菜,她說還有道湯,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廚房。

    餐廳里很安靜,兩人相對而坐,江歲宜恍然間覺得談靳比她回國第一天見面時瘦了好多。

    “這道肚絲很好吃,阿姨的拿手好菜你嘗嘗。”她將盤子推到談靳面前。

    “謝謝。”

    不管是高中的談靳,還是成年的談靳都不是多話的人,餐廳里只剩下細(xì)微的餐具碰撞聲。

    談靳余光瞥到病歷下壓著的娛樂雜志,想了想,還是開口:“江歲宜。”

    “嗯?”江歲宜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怎么了?”

    “我們”談靳頓了片刻,還是問:“我們是怎么在一起的?”

    “啊?”江歲宜放下筷子:“這個呢,說來話長,嗯,一時半會講不清楚。”

    “湯來咯——”

    江歲宜連忙起身:“阿姨,我來幫你。”

    她進(jìn)廚房拿了新碗,很快地給談靳裝了一碗:“來,先喝點補補,你都瘦了。”

    “喲,宜宜學(xué)會心疼人了。”王阿姨笑著說。

    談靳像是不適應(yīng)這樣的調(diào)侃,很快地垂下眼,低頭喝湯。

    少女似是沒聽見他說的,還在發(fā)蒙,談靳有些急了,正要蹲下查看情況,忽見江歲宜紅著眼叫他:“阿靳。”

    仰頭的時候,要把人心都磨碎了。

    談靳心下松了口氣,按下想要將那個鬧事的女人暴揍的心理,緩聲道:“我在。”

    他頓了頓,軟和聲線,這輩子脾氣也沒有這么好過,安慰人:“沒事了。”

    第 26 章   燒

    江歲宜起身去衛(wèi)生間洗漱,醫(yī)院的衛(wèi)生間純白,因為頂樓都是高級病房,并沒有太多人來這里。

    江歲宜想簡單擦一下衣服,可是照到鏡子才發(fā)現(xiàn),白色純棉的上衣濕到內(nèi)衣都透了,根本沒辦法清理。

    她瞥見一旁被她小心放置的黑色外套,男士的,是剛剛談靳脫給她的。

    江歲宜洗了把臉,腦子里卻都是談靳,對方的注視、對方的詢問,為她著急的時候眼底的冷與狠,甚至是靠過來的呼吸。

    江歲宜偷瞄了眼在外面等她的談靳,男人叼著一根煙,目光掃來。

    江歲宜把他當(dāng)做朋友,是那種就算很久沒見面,也希望他過得好的朋友。

    她想了一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談靳病房前。

    還未敲門,門便開了,護(hù)士走出來,對她點頭問好。

    江歲宜對她笑了笑,看到坐在床上的談靳。

    他臉色比剛醒時好了很多,半臥在床上,床桌前放著臺筆電,似乎在閱覽什么消息。

    見她來了,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很快地?fù)瘟艘幌麓矄危饋恚坪跸氚压P電合上。

    江歲宜看他一邊手綁著繃帶,有些吃力,快步走過去:“你別動,我來吧。”

    “不用了。”他扣著屏幕,動作很快,但江歲宜還是掃到了屏幕上的關(guān)鍵字眼———「江歲宜」。

    “你在搜我啊?”江歲宜覺得有趣,笑瞇瞇地看著他。

    談靳抿了一下唇:“不是,我隨便看看。”

    他垂下的眼睫微顫,帶著點欲蓋彌彰的慌亂,讓江歲宜一路靳重的心陡然放松下來。

    失憶后的談靳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不像結(jié)婚后那樣疏離冷漠,更像是變回學(xué)生時代那個靳默寡言,總是拿第一名,卻還是有正常人情緒的全優(yōu)學(xué)生。

    江歲宜突然就想逗逗這個“優(yōu)等生”,她忍著笑意,可聲音卻是掩不住的輕快:“怎么這么見外啊?”

    談靳沒有看江歲宜,他脊背崩得筆直,扣著筆電的手似乎很用力:“沒不是。”

    他看起來像是對自己與江歲宜的關(guān)系不知如何應(yīng)對,這幅樣子倒讓江歲宜有些愧疚了,她說:“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問我。”

    “對了,家里的阿姨做了粥,我給你帶來了。”江歲宜將保溫盒打開,覺得房間有些熱,便攏了攏頭發(fā),綁了個丸子頭,一邊還問:“你手能行嗎?要我喂你嗎?”

    她露出的肩頸瑩潤雪白,像一簇新雪蓋在談靳的心上,讓他的心狠狠顫了一下。

    他猛地將視線錯開,近乎狼狽地說:“不用了。”

    像是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生硬,他語氣慢下來:“謝謝,我自己可以。”

    “好。”江歲宜也不強求,將湯匙遞給他:“那你自己來吧,我出去打個電話。”

    門闔上,病房里又恢復(fù)了安靜。“你談四回老家了?”

    “爸爸還讓你帶了蜜橘呀,行,那你去我家……”話到嘴邊,她想到談靳說了晚上要去接她,慌忙改口,“我現(xiàn)在不在家,在劇組片場,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去,這樣,我把位置發(fā)給你,你打車過來。”

    三十多分鐘后,江山打電話給她,說已經(jīng)到了,她趕忙到片場外去接。

    半大的小伙子,高高瘦瘦,已經(jīng)將近一米八,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很多。

    她踮起腳拍了下他肩:“一個多月不見,又長高了不少嘛。”

    “哪有?”江山摸了摸鼻子,又抬手刨了兩下額前的碎發(fā),“我都快成年了,哪還會長那么快,姑姑別總把我當(dāng)小孩。”

    江歲宜笑著說:“你每天多喝牛奶,沒事和同學(xué)打打籃球,長到一米八五不成問題。”

    江山嘴角直抽:“不敢奢望,我爸才一米七五,我媽只有一米五,我能長到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江歲宜說:“可你姑我有一米六五哦,你奶奶也有一米五九,你體內(nèi)有高個子基因,你肯定能長很高!來,讓我比一比,看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一米八了。”

    圈內(nèi)好幾個男演員都有一米八,演戲的時候,她與他們對戲,站在他們身前,與他們比過身高。

    所以只要她站在江山身前比量一下,大致就能判斷出來他多高。

    她讓江山站直身體,然后背貼著他胸膛站在他身前,問他:“我到你哪個位置?”

    就在她與江山比身高時,在她前面三米開外的露天停車位上,停著一輛全球限量版庫里南,車身是高雅貴氣的暮光紫,簡簡單單往那一停,便吸引了無數(shù)人的眼光。

    來回走過的人,無不頻頻回頭。

    車窗玻璃是單透材質(zhì),外面看不見里面,但里面卻可以看清外面。

    坐在主駕位置的男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拿著手機與人打電話,眼睛看著前面,時不時嗯一下回應(yīng)一聲。

    “這么快就放出來了?證據(jù)不足?”談靳嘴角肌肉隱隱抖動,冷笑道,“那就繼續(xù)查,查到證據(jù)確鑿為止,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給我看著辦。”

    “二哥,這不太好吧?你回來才一談,就急忙把親弟弟送進(jìn)去,先不說外界如何評判你,只怕談老爺子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談靳點了根煙,吐著煙霧痞懶地回道:“你是說我爸還是我爺?”

    趙越說:“不管是你爸還是你……”他頓住,“我說的談老爺子肯定是你爺,你爸是談斐然親爹,他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兒子進(jìn)去?”

    談靳冷笑:“那可說不好。”

    親兒子又怎樣?

    他爸那樣冷血的人,親爹媽都未必放在眼里。

    更何況親兒子的舅舅,觸犯到他爸的利益了。

    談斐然的二舅蘇志國,這些年來一直把他爸當(dāng)提款機在用。

    他爸早就忍夠了,可又無力對抗。

    這次要不是為了擺脫蘇家人的桎梏,他爸也不會這么痛快把鼎盛交到他手里。

    老家伙是想借力打力,借他的手對付蘇家。

    眼看著蘇志國一進(jìn)再進(jìn),大有登頂?shù)内厔荩肿蛔×恕?br />
    蘇志國不能再進(jìn),再進(jìn)下去,他爸很清楚,自己一手創(chuàng)建的商業(yè)帝國,真就成了蘇家的提款機。

    所以老家伙才急忙把他叫回來,讓他接手鼎盛,暫時穩(wěn)住局勢,等著他三叔上來,到時候他們談家就可以徹底與蘇家對抗。

    為了滔天的權(quán)勢,別說只是犧牲一下小兒子的自由,哪怕真的要了小兒子的命,他爸也會睜只眼閉只眼。

    正因為如此,他才敢放手去做。

    掛了電話,他冷著臉正準(zhǔn)備下車,另一部手機又響了。

    來電是海城。

    接到電話,他臉色一變,都來不及給江歲宜打電話,立即發(fā)動油門,風(fēng)馳電掣地開了出去-

    江歲宜租的住處,是一室一廳,二環(huán)邊上,套內(nèi)面積總共不到四十,三十多平,就這租金都不低。

    屋里其實不亂,地板也不臟,昨晚上她才拖了的,但想到一會兒談靳要來。她又把地拖了兩遍,順便把茶幾、窗臺等角落也都擦了一遍。

    這算是一種習(xí)俗,在老家農(nóng)村,家里但凡有客人來,她爸媽就會把家里仔仔細(xì)細(xì)收拾一遍,保持干凈清爽的樣子迎接客人。

    收拾完后,她剛坐下,便接到談靳電話,心臟猛然一跳。

    “喂。”

    談靳沉聲說:“我臨時有事,要去一趟海城,別等我了。”

    江歲宜手上還拿著濕抹布,輕聲回應(yīng):“哦,好。”

    掛了電話,她只覺全身要散架了似的,腰又酸又漲,脊背微微發(fā)疼。

    她重重地吐口氣,癱坐在沙發(fā)上,仰頭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不該抱有希望的,她實在有些昏頭了。

    第二天開機儀式結(jié)束后,所有劇組人員一起吃飯。

    投資方在一家環(huán)境優(yōu)雅的園林式酒店,為他們包下整個大堂。

    制片人,總導(dǎo)演,輪流到臺上講話。

    然后總導(dǎo)演點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演員,讓她為大家唱歌。制片人點了七個女演員,讓她們站在場子中間跳舞。

    頓時臺下一片喝彩聲。

    江歲宜默默地站在一邊,沒拍手叫好,也沒公然反對。

    談靳并不討厭安靜,這樣的環(huán)境能讓他的心平靜下來,去思考這幾天發(fā)生的一切,思考江歲宜,思考自己

    他舀了口粥,是甜粥,入口香濃軟糯。

    甜食總是不自覺讓人放松,談靳一邊喝著粥,一邊順著窗戶往外看。

    在海市生活了十幾年,他理應(yīng)對這個地段很熟悉,但此刻卻覺得陌生。

    醫(yī)院不遠(yuǎn)處是他曾就讀過的小學(xué),從窗戶就可以看到學(xué)校的操場。

    過去的小操場被擴了好幾倍,嶄新的塑膠跑道在太陽的映照下紅得刺眼。

    綠茵茵的山毛櫸被砍去,只余下一片光禿禿的水泥灰色。

    不遠(yuǎn)處,矗立著高聳的摩天大廈,成片的玻璃窗造成的光污染晃得人眼睛疼。

    一昔之間,周圍變得冰冷陌生。

    只有江歲宜,似乎還是從前的樣子。

    談靳知道自己丟失了八年的記憶。

    這本應(yīng)該讓他惶恐不安,可這幾天,他總?cè)滩蛔∠肫鹦褋砟翘欤瓪q宜含笑的眼睛望向他。

    她離他很近,喊了他的名字,像朋友一樣和他聊天。

    他們還結(jié)婚了。

    或許是從未想過,又或許是不忍褻瀆,這是談靳夢里也從未經(jīng)歷過的場景。

    *

    江歲宜給自己的經(jīng)紀(jì)人打了個電話。

    喻姐四十歲左右,是個十分資深的藝術(shù)經(jīng)紀(jì)人,江歲宜大學(xué)第一次辦個人畫展,就是她操辦的,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帶著江歲宜。

    她先關(guān)心了一下江歲宜的身體狀況,聽她說還好之后就說:“下周出版社的領(lǐng)導(dǎo)組了個飯局,在泉市,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江歲宜有些擔(dān)心談靳的狀況,問:“非去不可嗎?”

    “這次推不了了,你之前那本作品集銷量很好,這本出版社很看重,之后可能會安排簽售會。”

    喻姐勸她:“之前你出去采風(fēng),一采大半年我也不管你,但是作品集是大事,一定得去。”

    她語氣少有的嚴(yán)肅,讓江歲宜不好推辭,只能說:“那能當(dāng)天來回吧。”

    喻姐聽她松口,干脆道:“行。”

    掛了電話,江歲宜順道去問了醫(yī)生談靳這幾天的狀況,得到醫(yī)生狀態(tài)良好的評價,心下稍安。

    她推開病房。

    談靳已經(jīng)將粥喝完,并且將保溫盒和碗筷收拾好,此刻正坐在床上,安靜地望向窗外。

    他坐得很直,沒有包紗布的一邊手五指并攏,緊貼著大腿。

    有點像幼兒園乖巧等飯的孩子。

    這個比喻在他身上十分不恰當(dāng),但江歲宜還是被自己逗笑了,她嘴角微揚,聲音也透著歡快:“好喝嗎?”

    談靳回過頭,看了一會兒她頰邊的小酒窩。

    談靳面上不顯,扯笑拒絕:“這上面都是灰。”

    江歲宜執(zhí)拗道:“有糖紙。”

    她聲音特小,像是怕大聲了,會惹來怪罪似的,談靳聽她這么說話心臟細(xì)密地跟著疼,沒好氣罵她:“出息。”

    江歲宜就仰著頭眸光破碎地看他。

    談靳暗自嘆氣,說:“我這兒還有,江歲宜,你不一定非要這個。”

    第 27 章   燒

    江歲宜小時候愛吃糖,糖這種東西是容易蛀牙的,江歲宜沒人看著,江爸每周給二十塊錢零花錢,她都拿去買糖吃,后來乳牙全都蛀了,江爸才發(fā)現(xiàn)。

    爸爸特意請了年假,帶她去看醫(yī)生。

    醫(yī)生危言聳聽:“小朋友,你這么吃下去,牙會掉光,變成老太太那樣。”

    江歲宜捂著掉了牙的嘴,小的時候的她清麗愛笑,咯咯笑,驚奇地問:“那豈不是很丑?”

    醫(yī)生指了指邊上鑲假牙的老奶奶說:“喏,變成那樣。”

    江歲宜點點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分析著談靳現(xiàn)在的情況。

    八年前,是2009年,那年他們高三。

    她與談靳是高中同學(xué),但高二下學(xué)期,談靳因為家庭原因,轉(zhuǎn)學(xué)到了別的城市。

    所以,在談靳的記憶里,他們已經(jīng)快一年沒見面了。

    剛剛他那樣驚訝地看著自己,說:“謝謝你來看我。”

    原來現(xiàn)在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個許久未見的高中同學(xué)

    入夜的醫(yī)院很安靜,江歲宜不知不覺走到了病房前。

    靳吟片刻,她抬手敲了門。

    “請進(jìn)。”她壓抑著心底不被人知的潮漲潮落,輕輕一笑:“你說個價吧。”

    談靳把她攬到懷里,拇指指腹點住她唇,在她紅嫩的唇瓣上輕輕揉搓,將她本就紅潤的唇搓得越發(fā)紅艷。

    “我不缺錢。”他沉著嗓音說。

    答案在意料之內(nèi)。

    江歲宜絲毫不驚訝,小聲說:“那你想要什么?”

    談靳食指彎曲勾起她下巴,低頭湊近她唇:“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嗎?”

    江歲宜垂著眼,鴉羽般的長睫輕顫。

    她怎能不知道,那天在亭子里,他抱著她親了十幾分鐘,對她的想法毫不掩飾。

    然而她卻只能說:“不知道。”

    他拇指用力壓住她唇瓣,斂著深邃的眼,聲音又沉又啞:“我想要你。”

    車停在劇組場地外,江歲宜下車前,轉(zhuǎn)過臉欲言又止地看著談靳。

    她有很多話想問他,也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想問他是不是談家二公子,梁舒雨她們是不是真的被他封殺了,如果是,是因為她嗎?

    想跟他說,謝謝他當(dāng)年救了她。

    他帶著她離開游輪,對她來說便是救命之恩。

    當(dāng)時她還以為是自己運氣好,現(xiàn)在才知道,哪里有平白無故的好運氣?

    只因為他是京中談家二公子,他們才能順利離開游輪,否則以她的身份,上船容易下船難,哪里還回得了岸,早就毀在那艘船上了。

    心中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化作一聲溫柔清淺的笑。

    她還是沒勇氣問出口,朝他微微點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這聲“謝謝”包含了太多。

    謝謝他救她一命,謝謝他送她一程。

    談靳笑著摸了摸她頭:“有事打我電話。”

    江歲宜答應(yīng):“好。”

    她沒說他電話打不通。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沒必要揭穿。

    看破不說破,也是一種修養(yǎng)。

    談靳瞇了瞇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手一伸,從她手里拿過手機,低頭一番操作,把手機遞給她。

    “挨個打,總能找到我。”

    江歲宜接過手機,看到通訊錄里“A”字下面,五個談靳,分別是ai談靳1、ai談靳2……ai談靳5。

    她看著一串的“愛談靳”,只能點頭答應(yīng):“好。”

    收起手機,她拎著包準(zhǔn)備下車。

    談靳突然摟住她腰,把她拽入懷中,不由分說吻她唇。

    吻得兩人呼吸聲都重起來,他才松開,單手捧著她半邊臉,沉喘著聲說:“收工后早點回家,晚上我去接你。”

    今天來劇組,只是提前熟悉一下場地,明天正式開機,到時候會有一場開機儀式。

    雖然這只是一部投資成本很低的短劇,但該有的流程也都有。

    江歲宜在劇組搭建好的場地轉(zhuǎn)了一圈,認(rèn)識了好幾個年齡相仿的演員,聊得也很投入,其中最合拍的一個叫包夢真。

    包夢真人如其名,天真可愛,很健談。

    她拍著胸口,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今天過后,你們就會轉(zhuǎn)運,會大紅大紫!我,包、夢、真,包你們夢想成真!”

    大家哈哈直笑。

    江歲宜也跟著笑,一雙小鹿眼笑得都彎成了小月牙。

    突然她電話響了。

    她歉意地說了聲:“抱歉,你們接著聊,我去接個電話。”

    本以為是丁虹或者米露打來的,米露今天因為家里有事,加上她還沒正式進(jìn)組,只是來劇組熟悉一下環(huán)境和場地,不需要帶助理,所以米露就沒跟過來。

    結(jié)果卻不是她們,是她侄子江山。

    她拿著手機走遠(yuǎn)幾步,接通電話。

    “喂,小山,什么事呀?”

    江山今年十七歲,年后正月初五才滿十八,因為跳了一級,所以已經(jīng)讀大學(xué)了。

    她二十二歲,生日是農(nóng)歷八月初二,陽歷要到九月了,只比江山大四歲多,然而他們卻是實打?qū)嵉挠醒夑P(guān)系的親姑侄。

    她媽媽生哥哥時才十九歲,生她卻已經(jīng)四十歲了。

    所以哥哥比她大很多,大了整整二十一歲,再加上哥哥警校畢業(yè)沒幾年就結(jié)婚了,也就導(dǎo)致她和侄子江山的年齡差距不大

    就算她看不慣這種現(xiàn)象,她也沒資本去斥責(zé)批判。

    她算什么東西,一個勉強溫飽的小演員,有什么能力去跟資本抗衡。

    江歲宜突然有些無所適從,她不知道醫(yī)護(hù)人員有沒有和他提及自己和他的關(guān)系,如果提了,自己又應(yīng)該怎么解釋。

    病房是個套間,寬敞到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江歲宜在剛剛坐過的椅子上坐下,思考著應(yīng)該從何說起。

    倒是談靳先說話了,他聲音很低啞,帶著遲疑和不解:“你怎么在這?”

    “我的家人呢?”

    江歲宜恍惚了幾秒,才意識到談靳問的應(yīng)該是他的母親。

    近兩年同窗,一年多的夫妻,江歲宜和他認(rèn)識的時間不短,對他的了解卻少之又少。

    只依稀記得談靳的生父在他小時候便去世了,他母親后來嫁給一個富商,高二那年,隨著富商一家搬去了南城。

    籌備婚禮時,江歲宜曾經(jīng)問他是否需要給他的母親寫一張邀請函。

    還記得那天是海市下了一場雪,世界仿佛褪去顏色,歸為一片寂靜的白。

    談靳站在窗邊,眉目間似是也覆上了冰冷的霜雪。

    “不需要。”

    他靳默了很久,才說:“她不在了。”

    江歲宜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應(yīng)的,只記得當(dāng)時心里悶悶的,像是壓了一座山。

    和現(xiàn)在的感受很像。

    “我”江歲宜張了張嘴,接下來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不知是不是對周圍的環(huán)境感到陌生,談靳看上去像是有些戒備,脊背繃著,眼神與她錯開,落在床尾。

    江歲宜深吸了口氣,說:“醫(yī)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你說了你的情況了吧。”

    見談靳很輕地點了一下頭,江歲宜才繼續(xù)說:“前幾年你媽媽就去國外生活了,這次怕她擔(dān)心,沒告訴她。”

    過了會兒,談靳低低“嗯”了聲。

    他生得一副偏冷淡的長相,話少,讓人覺得十分不好接近。

    可此刻靳默地坐在病床上,微垂著眼,病服襯得他臉色格外蒼白,無端讓江歲宜聯(lián)想到走失的流浪小狗。

    她心中生出幾分不忍的情緒。

    一旁的江嶼不知聽了多久,受不了靳默的氣氛,湊上來說:“我們也算你的家人啊,你就好好休息,放寬心,說不定過幾天就想起來了。”

    “你們”談靳抬眸,看著這個始終站在江歲宜身后的男人,聲音遲疑:“家人?”

    “等等。”江嶼緩了口氣:“哦對了。”

    他把江歲宜拽過來,一邊手搭在江歲宜肩上:“你現(xiàn)在忘了,你和我妹結(jié)婚了。”

    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結(jié)。

    “咳,什么?”談靳的聲音艱難地抬高:“結(jié)婚!?”

    他眼神轉(zhuǎn)向江歲宜,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像被燙到一樣錯開。

    “嗯對。”江歲宜訕笑著,伸手拽了一下江嶼的衣角,示意他先別再說了,越說等等越難解釋了。

    可江嶼似乎沒明白她的意思,拉過江歲宜身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忘了也沒事,明天讓我妹跟你講講,你們的戀愛求婚細(xì)節(jié)什么的,指不定就想起來了。”

    “好了,好了。”江歲宜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把他拉起來往病房外推:“你去問問醫(yī)生還有什么注意事項。”

    江嶼順著她的力道走到房門口:“我知道我知道。”

    他越過江歲宜的肩頭,看著依舊怔忡著的談靳,揮了揮手:“給你們點私人空間對吧。”

    江歲宜直接關(guān)上了門,病房里終于安靜下來。

    她轉(zhuǎn)過身,看到談靳依舊維持著剛剛的姿勢,有些僵硬,眼神顯得有些迷茫。

    “那個”江歲宜抿著唇干笑,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干巴巴地問:“你還記得我吧?”

    談靳終于抬起頭看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瞳孔漆黑,看人時顯得專注且克制。

    “江歲宜。”他喊她的名字,語速有些慢,一字一字,顯得很鄭重。

    “——我記得你。”

    江歲宜輕輕舒了口氣,故作輕松道:“還好還好。”

    她坐到談靳身邊,看著他,心里盤算著要怎么解釋。

    談靳對這樣直白的眼神很不適應(yīng),他微側(cè)過頭,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在發(fā)呆,過了很久,才問:“他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談靳:“拿別人東西還有理了?”

    談靳去找教練就把他甩開了,季夏揚跟陳又聿八卦:“知道我剛看見談靳手機屏幕上是什么嗎?”

    季夏揚面無表情,陳又聿倒是被勾起好奇心:“什么?”

    那屏幕上白底黑字,雖然被談靳故意移開了點,但還是被他看到了,季夏揚呵呵一笑,答:“怎么追女孩。”

    陳又聿在喝的礦泉水噴了出來。

    第 28 章   燒

    京市汽車會與FR.BirTH聯(lián)手舉辦的友誼賽雖說是簡單的友誼賽,但規(guī)模也至全球,不僅有本車隊一隊、二隊,還邀請了來自8個國家的10支隊伍。

    江歲宜提前了一個小時到場,季夏揚忙著要檢錄,喊了工作人員代為迎接。

    迎接的小姐姐見到江歲宜的一瞬還是有震驚之意:“是……江小姐?”

    江歲宜點點頭。

    下車前,他淡淡地問了句:“什么時候回來?”

    江歲宜當(dāng)時很興奮,笑著對他說:“歸期不定!”

    看他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又調(diào)笑道:“想知道我行程可以關(guān)注我微博哦!”

    他“嗯”了聲,過了幾秒,才禮貌地說:“一路順風(fēng)。”

    當(dāng)時他好像穿著和現(xiàn)在相似的深色襯衣,讓江歲宜有了一種時空錯亂的恍惚。

    她走進(jìn)用餐區(qū),談靳大概沒聽到江歲宜進(jìn)門的聲音,半低著頭,一只手撐在島臺上。

    半開放的廚房區(qū)有風(fēng)拂進(jìn)來,將談靳的襯衫兩側(cè)吹得微微鼓風(fēng),他抬手松了松領(lǐng)結(jié)。

    實話說,談靳應(yīng)該是許多人眼里的完美伴侶,高大,英俊,事業(yè)有成。但江歲宜覺得他過于寡言冷漠,和跳脫活躍的自己像是磁極的兩面,永遠(yuǎn)也合不到一起。

    高中和談靳同窗近兩年,成年后又保持著一段名存實亡的夫妻關(guān)系,照理來說應(yīng)該有幾分熟悉。

    可事實上,這么多年,他們相處的時間,說過的話,都少得可憐。

    電話那頭似乎在辯解,談靳食指一下下點著島臺的瓷面,點到大概十多下時,他開口,聲音很冷:“我之前已經(jīng)給了足夠的時間。”

    “現(xiàn)在,我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只需要在這周五前看到成果。”

    他很干脆地掛了電話,抬頭看到江歲宜時,動作微微停滯。

    江歲宜沖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哈嘍,好久不見啊。”

    不像是對待久別重逢的丈夫,倒像是遇見了許久未見的朋友。

    似乎是過了幾秒,談靳才開口:“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聲音很低,似乎在刻意控制情緒,語氣比剛剛通話時緩了些。

    “就剛剛啊。”江歲宜說:“我在玄關(guān)那里看到你的西裝就順便拿過來了,你那樣掛很容易壞的。”

    談靳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指尖,他的眼窩深刻,眼睛狹長,靳默時顯得眼神很冰冷。

    但他很禮貌地說:“謝謝,給我就好。”

    江歲宜覺得談靳可能并不喜歡別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不久之后,她與談靳的合約就要到期了。

    空氣中似乎飄過一點清新的番茄香氣。

    “什么味道?”江歲宜問。“我接個電話。”

    她從談靳腿上挪開,拿著手機還想往旁邊挪,被談靳一把箍住了腰。

    “就在這兒接。”他唇邊噙著笑,眼神卻冷淡。

    沒辦法,她只能坐在談靳身邊,被他摟著腰,靠在他懷里接電話。

    “虹姐,我快到劇組了。”

    丁虹:“不急,我不是催你。”她說,“我剛回公司,遇到沉驍,他跟我提起你了。”

    江歲宜詫異:“顧老師怎么會突然提到我?”

    她想把手機換到另一只手,偷偷瞟了眼談靳,見他好像很疲憊似的,半闔著眼仰頭靠住椅背。

    丁虹說:“你在節(jié)目上編的那個初戀故事,沉驍覺得很感人,很觸動人心。他想讓我問問你的意見,愿不愿意讓這個故事成為真事。”

    江歲宜心口狠狠一跳:“什……什么意思?”

    難道顧沉驍猜出了什么?莫非三年前他也上過那艘游輪?!

    她腦子嗡嗡直響,驚懼之下,都忘了把手機換到另一邊,甚至連談靳貼到她頸邊都沒察覺到。

    丁虹:“沉驍說想跟你演出戲,他扮演你故事里的水手,與你一起合作。”

    江歲宜緊懸著的心并未放下,聲音甚至有些發(fā)顫:“我……我不太明白,虹姐您的意思是,想把這個故事搬上熒幕嗎?”

    丁虹干脆利落地否認(rèn):“不是。”她詳細(xì)解釋,“沉驍?shù)囊馑际牵热荒阍诠?jié)目里說這是你的初戀。咱們干脆借著這事,為你營銷一個‘清純深情’人設(shè)。”

    江歲宜:“……”

    她預(yù)感不妙。

    丁虹:“運作的方式,我們已經(jīng)擬定好。你跟沉驍私下里見幾面,一起吃頓飯,拉著手去國貿(mào)轉(zhuǎn)上兩圈,晚上再一起出入酒店。以沉驍?shù)拿麣猓灰愠霈F(xiàn)在他身邊,都不用我們自己找人,各家媒體會搶著拍下你們的照片,曝光出去。”

    “到時候肯定是一波能讓服務(wù)器崩掉的熱搜,我們自己再花點錢推一下,等熱度達(dá)到高潮,你和沉驍,你們兩人再分別發(fā)個小作文,連小作文我都已經(jīng)讓小李替你們寫好了。”

    “三年前,沉驍為了提升演技,獨自一人到船上當(dāng)了兩個月水手。而你那時是一個清貧的大學(xué)生,暑假到船上打臨時工。”

    “他陽光開朗,你溫軟內(nèi)向。你們相識后,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你,你被他的溫暖體貼感動,懵懵懂懂愛上他。”

    “到了九月,你們各自上岸,你先離開,回到學(xué)校繼續(xù)完成學(xué)業(yè),他回到公司繼續(xù)演戲。之后他以自己精湛的演技,憑借著仙俠劇《得道飛升》一夜爆紅。你得知他是演員,不愿再打擾他,刪了他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與他三年沒聯(lián)系過。”

    “后來你為了他進(jìn)入演藝圈,三年多來在底層摸爬滾打,演了很多無名小配角,吃了很多苦,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他并肩而行,能自信地站在他面前,說一聲‘顧沉驍,我愛你’。”

    江歲宜:“……”

    她的沉默震耳欲聾!

    丁虹緩了口氣,問她:“你覺得怎么樣?”

    江歲宜:“我……”

    她剛說了一個字,突然頸上一痛,談靳惡劣地咬了下她后頸。

    “你干嘛?”她偏頭瞪了眼談靳。

    丁虹問道:“怎么了?”

    江歲宜連忙解釋:“沒,沒事,我在跟我表哥說話。”

    她上了談靳的車之后,便急忙發(fā)消息告訴丁虹,說是碰巧遇到了開出租車的表哥,就坐了表哥的順風(fēng)車。

    表哥熟悉路況,車技很穩(wěn),會比司機送她更快到達(dá)劇組的拍攝場地。

    談靳痞浪地說了句“表哥車技確實穩(wěn)”,江歲宜沒理他。

    丁虹:“你好好考慮一下,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營銷得當(dāng),你說不定能火起來,你本身外形條件就不錯。”

    江歲宜應(yīng)道:“好,謝謝虹姐,我會好好考慮的。”

    掛了電話,她轉(zhuǎn)頭看談靳:“你干嘛咬我?”

    談靳莫名地有些煩躁,喉間干癢,煙癮犯了,想抽煙。

    他從中控臺里拿出一盒煙,考慮到江歲宜在,又放下了,摸了摸嘴,桃花眼輕掀,浪蕩地笑著問她。

    “用我的事跡編故事,是不是該給我版權(quán)費?”

    江歲宜微微驚訝,驚訝于他竟然不生氣,還笑著找她要版權(quán)費。

    坐勞斯萊斯的京圈公子哥,會在乎這點版權(quán)費嗎?

    他不是應(yīng)該憤怒嗎?

    憤怒地質(zhì)問她,為什么把他的事跡編成故事說出去?

    可轉(zhuǎn)念一想,不問才是談靳。

    一個孤城浪子般的無情男人,豈會在乎一段淺薄的露水情緣?

    因為不在乎,所以不上心,隨便別人怎么說。

    江歲宜眼睫輕顫,終是忍不住,開玩笑般說道:“我以為你會生氣呢。”

    “生什么氣?”他斜勾起一邊嘴角,笑得又痞又浪,“我以軟軟的什么人生氣,男朋友?還是老公?”

    江歲宜一臉震驚地看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談靳卻伸手摸了摸她頭,笑著說:“逗你的,真不經(jīng)逗。”

    江歲宜狠狠提起的心又重重地墜下,談不上是失望還是什么,就仿佛一個朋友突然跟她說,她中了百萬大獎,才處在巨大的震驚中,都來不及有多余的情緒,結(jié)果朋友又嬉皮笑臉地說,假的,是在跟她開玩笑。

    談靳轉(zhuǎn)過身,烹飪臺對他來說有些低,他微微彎身時,能清晰地看到襯衫被肌肉撐出的橫紋。

    鍋蓋被打開,霧氣氤氳,濃烈的酸甜味撲面而來。

    “這是你做的?”

    談靳的視線在江歲宜身上停留了一下,大概是為了客氣,問:“要來點嗎?”

    江歲宜覺得這應(yīng)該是個談話的好時機,她說:“好啊,不過少一點就好,我想喝杯咖啡。”

    她走進(jìn)在廚房轉(zhuǎn)了一圈,看到了角落的幾臺咖啡機,裝備很全,有半自動,全自動和膠囊的。

    為了方便,江歲宜選了膠囊的。

    膠囊機的速度很快,她做好了一杯,想到談靳給自己做了飯,便投桃報李,也給他做了一杯。

    端著杯子走到餐廳時,談靳正將手里的兩盤番茄意面放下,看到江歲宜端著兩個杯子,愣了一下。

    “給。”江歲宜將其中一杯端給他。

    “謝謝。”他聲音和緩。

    江歲宜抿了口咖啡,決定先和談靳寒暄幾句,她說:“你們公司的那個傳感器最近怎么樣了?”

    “納米生物傳感器。”談靳手指搭在杯沿上,頓了幾秒,聲音似乎便緩了:“我不知道你也會關(guān)注這方面的事。”

    江歲宜用叉子去轉(zhuǎn)意面,沒有抬頭:“碰到身邊人的消息,有時候會多看兩眼。”

    她的聲音干凈澄澈,有時尾音微微上揚,總讓人感覺生機勃勃,充滿活力。

    談靳眼睫輕輕顫了一下,很快地低頭,喝了口咖啡,微微皺眉。

    午后的陽光不刺眼,透過餐廳的落地窗,將瓷磚地板染成暖黃色,從用餐區(qū)抬眼望去,可以看到遠(yuǎn)處泳池里的粼粼波光。

    氣氛平和美好。

    江歲宜覺得這是個好時機。

    “談靳。”

    他抬眸,視線與江歲宜對上。

    陽光落進(jìn)來,環(huán)繞在他們周圍,談靳漆黑冰涼的眼睛,在此刻似乎都變得溫和。

    但江歲宜知道那是錯覺,她說:“我們的合約還有三個月就到期了,三個月后我定了采風(fēng)計劃,到時候沒法回來。”

    談靳的指尖在咖啡杯上很快地摩挲了一下。

    但他沒有接話。

    “所以我們這幾天能不能提前把手續(xù)辦了?我找律師咨詢了一下,大概沒什么——”

    “——抱歉。”談靳做出一件平日從未做過的舉動,他打斷了江歲宜。

    “我沒有時間。”他聲音好像又變得冰冷:“這段時間會很忙。”

    江歲宜覺得剛剛溫馨而愉悅的氛圍消失了。

    輕輕的、軟軟的,像是春天的風(fēng)穿過捕夢網(wǎng),不用心就感觸不到的吻。

    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談靳沒想到江歲宜會吻他,垂著眼眸,幾分意外。

    卻覺得整顆心都蕩漾。

    第 29 章   燒

    “Tongue kiss! Tongue kiss! ”(舌吻)

    “Kiss Please! ”

    少女獻(xiàn)完吻,好不容易消停的起哄聲卷土重來。

    江歲宜整張臉都緋紅,在注視中后退了兩步,這才發(fā)現(xiàn)談靳在看她,很平淡的,沒什么起伏的眼神。

    江歲宜一怔,沖動的勁兒消散了一半。

    “嗯。”他聲音很低:“很漂亮。”

    隔天,她約談靳去一家法餐廳用餐,期間互相更深入地討論了對方的要求。

    江歲宜很委婉地說:“協(xié)議期間最好不要出現(xiàn)什么不好的新聞。”

    她知道這也許有些為難人了,但父母看到新聞,一定會很不高興。

    “嗯。”談靳說:“可以,我會忠于這段關(guān)系。”

    他如同宣誓般的話讓江歲宜一怔,而后輕笑了下,說:“倒是不用說得這么正式。”

    最后,談靳開車送江歲宜回家。

    車停在山頂別墅的不遠(yuǎn)處,下車前,談靳叫住她,并且遞給她一個藍(lán)色的絲絨盒。

    是一枚鉆戒,由四顆水滴形的鉆石鑲嵌,環(huán)繞成一個類似蝴蝶的形狀。

    暖黃色的路燈落進(jìn)來,映得鉆石格外璀璨耀眼,它的光形蝶翅在江歲宜的眼前晃啊晃,似乎要沖出車窗,飛向遼闊的天空。

    江歲宜看出鉆戒的價值,她還沒說出推拒的話,就聽到談靳淡淡地說:“助理挑的,收下吧。”

    他說:“你媽媽看到了,應(yīng)該會放心點。”

    快入秋了,夜里的風(fēng)帶著點涼意。

    江歲宜自回憶中抽離,看著花園里搖曳的郁金香,慢慢地說:“我和鄭杭景喝了兩次咖啡吧。”

    她不知道談靳對這個答案是否相信,因為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開口。

    風(fēng)吹著庭院里的香樟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江歲宜感覺有些冷,用手蹭了蹭胳膊,下一秒,她肩上一靳,溫暖而清新的皂香慢慢飄過來。

    月光下,談靳還系著那條顏色和自己禮服相襯的領(lǐng)帶,他的視線停在披在江歲宜身上的西服上,說:“抱歉,不該在這里問。”

    甚至不應(yīng)該問,談靳默默地想,就算江歲宜和他真的有過什么,那又怎么樣呢?

    肯定會有不甘心,有嫉妒,但至少此時此刻,在江歲宜身邊的是他。

    這就夠了。她洗完澡,用干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長發(fā),忐忑不安地坐在床邊等待。

    浴室門半掩,談靳在里面沖冷水澡,隱約可見他寬闊的背,背部肌肉結(jié)實,像拉滿的弓弦,充滿成熟男人的力量感。

    嘩啦啦的水聲淋在他身上,卻流進(jìn)了她心里,在她體內(nèi)泛濫成河。

    很快水聲停了。

    她擦著頭發(fā)的手微微一頓,聽到拖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心臟猛然一提。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緊張得血液都在逆流,死死地咬著唇,用力攥緊毛巾,呼吸越來越急。

    突然身前一暗,高大挺拔的身軀擋在她面前。

    她頓時感覺所有氧氣都被抽走了,本就緊張得呼吸不暢,此刻更是喘不上氣,不得已抬起頭,微微張著嘴,嬌柔可憐地看著他。

    他緩緩俯身,兩手撐在她身側(cè),低頭湊近她,薄唇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下,嗓音又沉又啞。

    “怕了?”

    “沒,沒有。”她害怕地吞咽了下,卻搖搖頭,“我不怕。”

    他抬起一只手,曲起修長雅致的手指,指背輕輕蹭著她白里透粉的小臉,語調(diào)溫柔:“這么小,怎么敢的?”

    她緊張地看著他,一時分不清他是在說年齡還是別的。

    “我,我不小了,已經(jīng)成年了!”她聲音細(xì)若蚊吶。

    說完后,她又大著膽子很直白地問了句:“你……你有性經(jīng)驗嗎?”

    他微微一愣,隨即淺淺地勾起點嘴角,笑容玩味,說出的話更是耐人尋味:“你想讓我有,我就有。”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心底松口氣,可卻不知道該怎么回。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她主動抬頭迎上去,學(xué)他剛才的樣子,去碰他唇。

    雙唇相碰的剎那,她還來不及退開,他突然扣住她后腦,兇殘地含住她唇瓣,急切地撬開她唇齒,與她唇舌相纏,親得瘋狂蠻橫,帶著一股似乎要將她摧毀的狠勁兒。

    江歲宜嚇到了,嗚咽著推他。

    他退開,親了親她臉,溫柔地安撫:“別怕。”

    她張著嘴,急促地喘氣,眼中懼色明顯。

    ……

    那天的事,隔了三年,其實已經(jīng)很模糊。

    而且她當(dāng)時一直處于高度緊張中,在抗拒和妥協(xié)中反復(fù)拉扯。

    現(xiàn)在去回想,她甚至都記不清是怎么開始和結(jié)束的,只記得那天很悶很熱,后來下了一場大雨。

    老舊窗戶被風(fēng)吹得啪啪作響,疾風(fēng)驟雨中伴隨著女孩細(xì)細(xì)柔柔的哭聲。

    風(fēng)雨中,她看著男人深邃幽沉的眼,緊張得繃緊身,害怕,恐慌,無助,后悔。

    她想反悔。

    “談……談靳,我好怕。”她眼尾泛紅,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帶著哭腔。

    談靳親她唇,親她臉,溫柔地親去她眼下的淚,耐著性子哄她:“寶寶不怕,我會很溫柔,讓你很開心,比吃甜甜的巧克力還要開心。”

    他對她的稱呼從“小元寶”變成更為親昵曖昧的“寶寶”。

    她被哄得迷迷糊糊,將信將疑地嗯了聲,小嘴微微嘟起,輕輕地喘著氣:“我現(xiàn)在能吃一塊巧克力嗎?”

    甜食可以緩解焦慮和緊張,她很需要一塊巧克力。

    談靳看著她清純稚嫩的臉,心底產(chǎn)生了一絲罪惡感,可很快這種罪惡如春日雜草,瘋狂生長,野蠻兇殘,根本克制不住。

    “可以。”他沉著聲,寵溺地答應(yīng)她,喂她吃下一塊巧克力。

    在她品嘗甜蜜巧克力時,他也品嘗她。

    她嘴里正含著剛?cè)诨那煽肆Γ蝗坏纱笱邸?br />
    “……唔,談靳,別,別親。”她滿嘴甜膩,含糊著喊她,推他。

    談靳抬起頭,舔了舔唇,又橫著手背擦了擦濕潤的下巴。

    下一瞬,他傾身向前,對著她臉,聲音暗啞:“親一下。”

    江歲宜人都嚇傻了,驚恐地瞪著眼,直搖頭:“不,不要,好嚇人!”

    她第一次直觀地意識到男女的不同,嚇得直接哭了出來。

    之后她的眼淚就沒干過,從一開始的嚎啕大哭,到后面軟著聲嬌滴滴地哼唧著哭。

    他摟著她,低聲哄她:“寶寶別哭了,明天給你買冰淇淋。”

    “不要!”一聽吃冰淇淋,她嚇得大叫,“我再也不要吃冰淇淋了!”

    他輕笑著摸她頭:“是真的吃冰淇淋。”

    她仍舊抗拒:“真的冰淇淋我也不吃了!”

    “臉這么紅,想什么呢?”談靳用手背碰了下她粉嫩的臉。

    江歲宜回過神,慌忙搖頭:“沒,沒想什么。”

    她哪里敢說原因,以談靳的痞浪勁兒,說了今天就不用去劇組了。

    就在她心慌意亂時,突然手機響了。

    鈴聲打破曖昧的寂靜,她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fù)。

    夜風(fēng)帶著涼意,江歲宜攏了攏西服,感受到上面還殘留著的談靳身上的溫度。

    很溫暖。

    她說:“沒事,我說過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問我。”

    “嗯?”

    “我在醫(yī)院說過的。”江歲宜道:“就是上次你在搜我——”

    “——我想起來了。”談靳側(cè)過身,手指輕輕攥了一下:“我知道了。”

    江歲宜輕輕呼出一口氣,突然感覺有些累了,因為說出一個謊言之后,總是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去圓。

    她不知道談靳是否能從“見過兩次”這個答案中發(fā)現(xiàn)什么,又或者是從這幾天的相處中有所察覺。

    但她知道,談靳一直都是個很聰明的人。

    江歲宜朝他笑笑,說:“我哥約的那個醫(yī)生在京市,他自己有一家私人診所,我想提前兩天過去,明天去,可以嗎?”

    “好。”談靳說。

    京市離海市并不遠(yuǎn),飛機不到兩小時。

    他們下飛機后有專人來接,之后入住了一家距離醫(yī)院不遠(yuǎn)的五星級酒店。

    頂層的總統(tǒng)套非常大,并且有好幾個房間,江歲宜剛洗完澡,就接到了越喬的電話。

    “——你到京市怎么不聯(lián)系我?還是從你哥那知道的。”

    越喬是她發(fā)小,也是個攝影師,之前和江歲宜搭伙采風(fēng),巡游了半個歐洲,后來又因為家里有事急匆匆地回國了,她對中途拋下江歲宜這件事很內(nèi)疚,反復(fù)說等江歲宜來了京市要好好招待。

    江歲宜無奈地笑笑:“又不是來玩的,過幾天就回去了。”

    “還說不是來玩的,你都帶你老公來了。”

    越喬說:“明天我們可以去玉靈山露營,那邊景觀特棒,第二天早上還能看日出。”

    身后傳來幾聲輕響,談靳走過來,在她身前放了杯檸檬水。

    江歲宜對他做了個謝謝的口型。

    剛洗完澡,剛好有些渴了。

    越喬的行程很讓人心動,但她考慮到談靳,說:“——還是算。”

    “——不行,你得來,你知道嗎,那邊真的是非常好的素材,你可以帶你老公一起來啊,大家一起玩,我們又不是什么內(nèi)向的人。”

    可是談靳是啊!

    江歲宜還想說什么,越喬已經(jīng)先一步把電話掛了,并且迅速在微信上發(fā)了自己的計劃行程,附上好幾張她之前的出片。

    「你真的得來,你在海市看不到這樣的,而且你只要人來就好了,裝備我來負(fù)責(zé)」

    浴室的門敞著,微微的霧氣漫出來,談靳看著江歲宜的發(fā)頂,問:“怎么了?”

    “我有個朋友約我明天去露營。”江歲宜看起來有些猶豫:“你想去嗎?”

    “行。”

    男人單手撥通電話,電話是越洋的,卻秒接,少女清甜的聲線幾乎是一瞬間就傳過來。

    沒有公放,江歲宜聽不清電話的內(nèi)容,只聽到了兩個字。

    哥哥。

    語調(diào)很嬌。

    談靳將手機放在耳側(cè),人群之中,他行色匆匆,身影遠(yuǎn)了些,似乎是聽到電話那頭女孩說的話,安慰了幾句。

    江歲宜心頭澀然,她落了單。

    第 30 章   燒

    賽車場走道的盡頭,談靳站在那兒,咬著煙,臉上沒什么表情。

    “有事嗎?”

    “哥哥,過兩天就是手術(shù)了,可以來美國看我嗎?”Lilith猶豫著開口。

    她是中美混血,但從小不接觸中文環(huán)境,是有了談靳這個哥哥之后才開始說中文,所以腔調(diào)稍顯奇怪。

    談靳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種極其不規(guī)律且不科學(xué)的速度跳動著,他強自鎮(zhèn)定地伸手撫了撫領(lǐng)結(jié),思索著那個未來的自己會如何回應(yīng)。

    但他很無力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想象力,因為他從未離江歲宜這樣近過。

    一場沒有對照組的實驗,是永遠(yuǎn)無法得出具有說服力的結(jié)論。

    好在電話聲拯救了他,司機說車已經(jīng)在樓下停著了。

    談靳的公司位于市中心的CBD,距離山頂別墅有一段距離。

    當(dāng)江歲宜和談靳下車時,陳助理已經(jīng)在門口等待了。

    似乎是特意為了破除談靳車禍重傷的傳言,車并沒有開進(jìn)地下停車場,只是停靠在大樓前。

    此時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一樓顯得空蕩,妝容精致的前臺見到他們,迅速地起身問好,待他們前后腳進(jìn)了電梯,很快地掛上八卦的表情:“是談總,我就說他沒事吧,外面亂傳什么呢。”

    “剛剛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大美女是誰,是不是他太太啊。”

    “應(yīng)該是吧,天哪,我竟然得到了第一手八卦。”她迅速打開聊天界面,開始和自己公司的吃飯搭子分享:我剛剛看到談總和談太太了!!!

    談總完好無損,還帶著太太來公司的新聞飛速傳播開來。

    等到江歲宜和談靳從私人電梯到達(dá)三十二層時,秘書已經(jīng)及時將手機收回口袋,站在電梯口,向他們問好。

    談靳已經(jīng)從陳助理處得知,這位是他的第二秘書,他微微點頭,放慢腳步,一邊手無意識地?fù)崃藫犷I(lǐng)結(jié),又很快放下。

    等到江歲宜走到自己旁邊,他才繼續(xù)往前走。

    三十二層的裝修非常符合談靳的個人風(fēng)格,黑白灰設(shè)計,沒有多余的裝飾,簡潔而高效,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海景。

    李信群來到三十二層時,談靳的第二秘書正訓(xùn)斥著什么人,她聲音壓得很低,但李信群還是聽到了。

    “之前不是把談總的喜好給過你嗎,有沒有好好背,談總不喝咖啡你不知道嗎?剛剛幸好我在這,要不等你端上去,看看會怎么辦。”

    二秘的余光注意到了李信群,連忙調(diào)整好表情,向他問好:“李總好,談總在里面。”

    李信群微微點頭,轉(zhuǎn)頭看著正悄悄抹淚的員工,從口袋里翻來覆去找出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笑道:“我倒是愛喝咖啡的,但公司的咖啡機太次了,對面那家咖啡廳不錯,你去買一杯冰美式放我桌上。”

    待那人走后,李信群略敲了兩下門,就推門進(jìn)去。

    “談靳啊,你說說你怎么下午才——”他瞥到沙發(fā)上的纖長背影,愣了兩秒,才說:“我就說剛剛電梯里都嘀嘀咕咕討論什么呢。”

    “李總好啊。”江歲宜朝他笑笑。

    李信群和她不算熟,但和周回雪倒是關(guān)系不錯,在沒和談靳結(jié)婚前,江歲宜就和他打過幾回照面,算是點頭之交。

    到婚禮前夕,江歲宜才知道李信群和談靳是同一所大學(xué)的前后輩,關(guān)系匪淺,但好在李信群并不知道協(xié)議結(jié)婚這件事。

    江歲宜曾經(jīng)好幾次聽到他調(diào)侃談靳“下手真快”“橫刀奪愛”。

    李信群在談靳住院期間來看過好幾次,談靳不記得他,他就假裝揉眼角說“那我不來了”“不記得就把股份移我名下”之類的打趣話。

    但也許是最近公司的傳言讓他分身乏術(shù),李信群隨意調(diào)侃了幾句,就正色道:“晚上有個酒會,你去露個臉,不用談什么項目,證明你這個人還活著就行。”

    他對江歲宜很客氣地說:“我聽陳助說,你要陪談靳一起去,那你看顧著點,盡量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江歲宜沒有想到時間安排的這么急,等李信群走后,她估算了一下時間,直接打電話讓自己的助理去店里取禮服。

    電話那頭的人問需不需要男士的西服,江歲宜一手撐著下巴,細(xì)細(xì)地看著談靳。

    他正在和陳助理談?wù)撝裁矗坪跏菍倓傇诩依镩喿x的文件提出什么疑問,此刻正微微低著頭,光影在他立體的五官上刻上痕跡。

    談靳長得足夠英俊,一身純黑西服襯得他肩寬腿長,也與他內(nèi)斂靳默的氣質(zhì)很相配。

    可就是太正式,太單調(diào)了。顧沉驍搖頭:“不像故事,我總感覺,像是你的真實經(jīng)歷。”

    “不是不是。”江歲宜急著否認(rèn),“我哪有那么離奇的經(jīng)歷?而且我從來沒去過海邊,也沒有坐過船。”

    斜對面的車窗緩緩降下,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響起:“是嗎?”

    江歲宜順著聲音看過去,與談靳冷戾痞邪的眼神對上,嚇得一抖。

    她頓時感覺氣溫驟降,地庫瞬間變成了冷庫。

    談靳輕輕勾著點嘴角,神態(tài)又痞又冷,朝她招手:“過來。”-

    江歲宜徹底體會到了什么叫大型社死現(xiàn)場!

    她柔柔靜靜地坐進(jìn)車中,雙腿并攏,兩手放在膝上,坐得規(guī)規(guī)矩矩,比小學(xué)生坐得還板正乖巧。

    身旁男人在打電話,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冷冽,不,剛才聽到了。

    他說“是嗎”以及“過來”的時候,語氣就像現(xiàn)在這樣,冷冽如霜。

    “嗯,好,我知道了。”

    “先不急著答復(fù),開完說明大會,再考慮投資的事。”

    他手中的電話剛掛,中控臺上另一部手機又響了,他面無表情地?fù)破穑油ā?br />
    “暫時有點事,下午不回去了。”

    掛了電話,他轉(zhuǎn)頭看江歲宜:“去哪兒?”

    江歲宜說出劇組的地址,又小聲補充一句:“您要是忙,前面路口放我下來,我自己打車過去。”

    談靳吩咐了司機一聲,把手機往中控臺上一扔,捏了捏后頸,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再次恢復(fù)了那身痞野浪蕩勁兒。

    “沒去過海邊?”他半邊身子斜著壓向江歲宜,“也從沒坐過船?”

    江歲宜緊抿著嘴不說話。

    談靳長臂一伸,勾住她肩,手握著她圓潤柔軟的肩頭,把她按進(jìn)懷中。

    他像個十足的痞野浪子,手從她肩頭滑到腰上,摟著她腰,低頭貼近她臉說話:“但上過床。”

    江歲宜:“……”

    她呼吸一緊,心慌意亂。

    談靳忽然咬了下她唇:“想跟我撇清關(guān)系?”

    江歲宜感覺自己快要碎了,抿著唇用力搖頭。

    “沒,沒有……”

    最主要的是不敢。

    談靳輕笑了聲,伸手撥開擋在她臉龐的頭發(fā),指背輕輕蹭著她因高度緊張而泛紅的臉。

    “臉這么紅,是緊張還是害羞?”

    江歲宜沒法接話,怎么說都是錯。

    她要是說緊張,他肯定會問“為什么緊張,是害怕還是不想見到我”,她要是說害羞,他指定會說些騷話逗她。

    所以干脆不說。

    “緊張還是害羞?”

    談靳卻不打算放過她,還很有耐心地挑逗她,指背沿著她臉蹭到她領(lǐng)口,在她領(lǐng)口處緩緩摩挲,突然五指伸展,進(jìn)入領(lǐng)口。

    江歲宜嚇得一抖,慌忙按住他手,抬起頭,怯怯地看著他。

    談靳痞氣地勾唇:“不讓碰?”

    江歲宜從上車就繃著身體,也繃著神經(jīng),從身到心都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繃得幾乎要斷裂。

    她嫣紅的唇輕輕顫抖,眸中像盛著一汪清亮的水,輕輕一眨眼,水珠就能滾落出來。

    談靳抬手輕撫著她臉,笑了聲:“真不經(jīng)逗。”

    粗糲的指腹擦過她鼻翼,他低下頭吻她,含住她柔軟飽滿的唇瓣,輕輕吮咬。

    江歲宜被他咬得微微一顫,緊繃的身體徹底松懈下來,水一般軟在他懷中。

    她突然莫名地委屈,臉貼著他胸膛,無聲地流淚。

    談靳拍了拍她背,低聲安撫:“別哭,又沒兇你。”

    江歲宜聲音軟著聲哽咽:“可你嚇到我了。”

    談靳笑出聲:“倒成我的錯了?”

    江歲宜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淚,抬起頭,眼眶紅紅地看著他:“你剛才好嚇人。”

    桃花眼微微一瞇,男人神態(tài)痞浪地笑著看她:“你之前也是這樣說。”

    “有嗎?我什么時候說過。”江歲宜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微仰著頭,一雙水汪汪的小鹿眼,純澈瀲滟,分外勾人。

    談靳被勾得心癢,喉結(jié)滾了滾:“有。”

    他低下頭,輕輕含了下她白嫩豐潤的耳垂,在她耳邊沉著嗓音說,“第一次做的時候,你說好嚇人,都嚇哭了。”

    但江歲宜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搭配,說:“如果有什么你覺得可以的男士配飾就一起買了吧,沒有就算了。”

    助理是美院剛畢業(yè)的小姑娘,審美值得信任,干活也很麻利,沒過半小時就將衣服送了過來。

    禮服裙是早就訂好的,今年春夏的秀款,中規(guī)中矩,但江歲宜沒想到,助理會選一條和禮服裙同色系的領(lǐng)帶。

    看上去,非常像是情侶款。

    談靳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看到領(lǐng)帶,怔楞了好久。

    但談靳沒有看他。

    不遠(yuǎn)處江歲宜纖細(xì)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廊,她微微提著裙擺,正往這邊走,似乎是看到了周杭景,腳步微滯。

    鄭杭景轉(zhuǎn)過頭,又笑起來,那笑顯得有些輕佻,帶著點不懷好意:“好久不見啊,宜宜。”

    “好久不見。”江歲宜看了談靳一眼,見他沒什么波動的樣子,悄悄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禮貌而生疏地說:“不好意思啊,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她沒等鄭杭景回復(fù),拉著談靳就往宴會廳外走。

    今晚的云格外多,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層里,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車開出了水亭彎,江歲宜緩了口氣,她轉(zhuǎn)頭看了眼談靳,用試探的語氣,輕聲問:“你們剛剛聊什么了?”

    “沒什么。”談靳的語氣有一種不合常理的平靜,像是努力克制著什么。

    江歲宜莫名的有些心慌,她料想到鄭杭景不會說什么好話,畢竟畢竟之前確實是自己的錯。

    她是個心里很難藏住事的人,害怕鄭杭景和談靳透露了協(xié)議結(jié)婚的事,又害怕自己貿(mào)貿(mào)然地問出口,會更加難以收場。

    車行駛的很平穩(wěn),江歲宜的心卻一路吊著,到達(dá)山頂別墅時,她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和談靳攤牌的打算。

    她想得入神,高跟鞋踩到裙擺,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前跌。

    下一秒,談靳很快地扶住她。

    他依舊紳士地,甚至有些過于禮貌地輕扶著她的小臂,靳靳地說了句:“小心。”

    談靳低頭,疏離冷淡的五官因為玩世不恭的笑容沾染不正經(jīng)的壞,反問:“你說呢?”

    在聚會上江歲宜找了借口問他和Lilith的關(guān)系,她親口承認(rèn)的“女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江歲宜微微發(fā)怔,激動之余,想起來談靳之前試探她、讓她親他的行為,又覺得難受。

    談靳低頭,笑了,問:“那怎么辦?”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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