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首領上任的第二天早上,廣津柳浪如往常一樣前往總部,犯罪組織也逃不過上班打卡的命運。
老首領死了,工作還是要繼續的。
昨晚,自稱禍津神的白發少年暴力篡位,趁著疑似人形異能體的發帶少女兩眼放光地翻閱財務報告的期間,新首領悄悄把他拉到一邊,下達了單獨的任務。
——向盤星教追回尾款。
那一刻,廣津柳浪懷疑新首領大費周章地殺進港口mafia只是為了這筆交易槍械定金都不夠付的小錢。
他很快否認了這個猜測。
連港口mafia都能靠武力征服,更何況一個名不經傳的民間宗教組織?
難道是為了考驗他們?
新首領的心思難以琢磨,但無論是否暗藏玄機,不多問是經驗之談,他只管奉命執行。
“廣津大人,這是您昨晚要的東西。”
“辛苦了。”
接過下屬遞來的盤星教資料,廣津柳浪一字一句地認真翻閱,牽扯的勢力和利益比他想象中的多,最棘手的莫過于連神智不清的老首領都知道要避開的咒術界。
但法人代表已經跑路,剩下的成員都是普通人,不像是很難辦的任務。
畢竟往常上門討債都是底層成員的活兒。
廣津柳浪合起資料,出于謹慎地詢問:“新任首領有下達其他指示嗎?”
下屬遲疑道:“新任首領?”
部下的反應讓廣津柳浪有些奇怪,但他沒有多想,大清早犯迷糊是常見的現象:“嗯,聽說后來他要求查明老首領的死因?”
但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的手微微一頓。
“廣津大人,老首領的死因確實還在調查,但新任首領是誰?”
“……你說什么?”
廣津柳浪詫異地看著一臉困惑的部下,對方的神情不像是裝的,確鑿的口吻反倒讓他差點懷疑自己記憶出錯了。
見慣了大風大浪,他很快將震驚的情緒壓了下去,冷靜地復盤昨晚發生的一切:“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你不記得了嗎?他入侵了首領辦公室,還把你的槍口切了下來。”
“您別開玩笑了。”部下笑哈哈地擺了擺手,“昨晚我們收到警報趕去頂樓,但辦公室和走廊都空無一人,哪來的小孩子?”
廣津柳浪眉頭緊鎖:“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部下被嚴肅的口吻嚇得不敢再打哈哈,他緊張地咽了咽:“廣津大人,您是不是沒休息好……?”
“……”
——難道真的失憶了?
廣津柳浪無言地注視了對方幾秒,隨后放棄求證此事,換了一個角度入手:“老首領送去尸檢了嗎?”
“對。”部下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誰負責的?”
“森醫生。”
近似靈異事件的展開,使得廣津柳浪不得不將關于盤星教的任務放置一邊,當務之急是盡快核實真相。
多出一段記憶,或者缺失一段記憶,哪種情況都值得警惕。
總部的樓梯門口,廣津柳浪恰巧碰到他想尋找的目標人物——老首領的私人醫生,森鷗外。
“哎呀,廣津先生。”身穿白大卦的黑發男人側過身子,嘴角噙著溫和的微笑,“我正打算找你呢。”
“有什么事嗎?”嘴上這么說,但廣津柳浪隱隱預感到了。
“是,有件事我想找人驗證一下。”森鷗外嘆息一聲,表情略有幾分苦惱,像是在糾結早飯吃三明治還是飯團,“我清楚地記得昨晚新任首領下令讓我解剖老首領,但今天我來總部提起這事,大家似乎都忘了。”
他笑了一聲,以平靜的口吻道出可怖的現實:“忘了新任首領是誰。”
廣津柳浪在心中舒了一口氣。
至少記得新任首領的并非只有他一人,不然他要懷疑世界的真實性了。
“很巧,我找你也打算驗證此事,參與行動的部下也忘記了新任首領的存在。”
“太好了,我還以為只有我和愛麗絲記得呢。”
愛麗絲是森鷗外的異能力,真正的人形異能體。
“雖然沒有召見命令,但這是緊急情況,我想見首領一面。”森鷗外舉起手,抖了抖薄薄的幾張報告,“剛好,尸檢報告除了部分檢測都出結果了。”
連正當理由都準備好了。
他微笑著邀約:“要一起嗎,廣津先生?”
話音剛落,電梯抵達一樓,緩緩打開的箱門也像是在邀請入局。
電光石火之間,廣津柳浪飛速運轉大腦。
沒有帶人形異能體,一是說明森鷗外想把異能力當作不輕易暴露給新任首領的底牌,二是說明他對此事有把握,大概率不存在危險。
邀請自己只是順便捎上的保障,以及綁一只同根繩上的螞蚱。
森鷗外邁入電梯:“不去的話,我就一個人去了。”
想清楚的廣津柳浪立刻跟上:“我也一起。”
那么多人同時失憶,必須弄清楚發生了什么。
二人乘坐電梯抵達最頂層,盡職盡責的護衛一如既往地守在辦公室門口,見人來了便上前一步攔住他們。
森鷗外禮貌問話:“你好,請問boss來了嗎?”
“你們不知道嗎?”護衛沒想到竟有信息如此閉塞的成員,“組織內部傳得沸沸揚揚,老首領已經去世了。”
森鷗外和廣津柳浪對視一眼。
盡管結果基本明了,但保險起見,森鷗外還是多問了一句:“我說的是新任首領。”
得到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哪來的新任首領?”
“抱歉,聽大家都在討論下任首領,我以為人選已經定下了,是我多嘴了。”森鷗外假裝失憶,將所有人都沒遺忘的信息作為突破口,“我負責老首領的尸檢,有些疑點尚不明確,想進行近一步現場勘查。”
在「下任首領未定」的認知下,還是謹言慎行為妙。
盡管可能性幾乎為零,但萬一新任首領是他們的共同癔癥,在這個微妙的節骨眼上不小心就會惹上大麻煩。
用老首領當幌子蒙混過關,二人順利進入首領辦公室。
屋內不見白發少年和發帶少女的身影,但這點不能說明什么。
辦公桌上的財務報表、偏題原本位置的筆筒、被撕成長條的床單……
諸多線索證明他們的記憶并非虛假。
走進辦公桌,森鷗外玩味地捏起筆筒,靠近底部的位置清晰可見一排深深的牙印:“廣津先生,你認為如何能夠讓兩個人的記憶一夜之間全部消失?”
廣津柳浪以常規思維推測:“應該是能夠消除記憶的異能力。”
森鷗外笑容不減:“那為什么偏偏是我倆保留了記憶?”
“我們未滿足消除記憶的條件,或者我們恰好觸發了解除失憶的條件。”
筆筒被輕置于老首領慣用的位置。
“可是,意義是什么呢?”
廣津柳浪答不上來。
大張旗鼓地胡鬧一番,篡位成功又把大家搞失憶,沒有十年腦血栓干不出這種事。
除非還有另一方盯著首領之位。
但還是那個道理,有必要盯著港口mafia這一畝田嗎?
“我稍微調查了一下,暫時沒有查到任何關于他倆的情報。”森鷗外掛起惡作劇的微笑,絲毫沒有被卷入詭異事件的慌張,“搞不好我們的新首領真是神明哦?”
廣津柳浪皺眉:“連名字都查不到嗎?”
白發少年交予的追債證據,其中沒有透露他的真名,落款處只有一個玩鬧般的「大文豪」,且不論真假,這條線索的信息量相當于署名「桃太郎」,約等于沒用。
唯一掌握的線索是發帶少女叫「里器」,聽起來像代號。
森鷗外不緊不慢地透露獨家情報:“雖然查不到,但他把名字告訴我了。”
“是什么?”
“「神宮寺千夜」。”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愿力形成極短的咒。
生者的呼喚借由信仰之力向天際傳遞,頃刻之間,一道潔白的身影仿若飄落的雪花般在空中乍現,在他輕盈落地的途中,耳畔的發絲受力向上掀起,露出一雙非人的尖耳朵。
“嘖……”
“偏偏在寫到到高潮部分呼喚我的名字,感激吧,我連筆都能為汝等放下。說吧,特意直呼大文豪的名諱,何事相求?”
熟悉的童音,帶著一絲陌生的不耐。
“若是寫作相關的問題,我會耐心地聽完你的祈禱。”
在創作被打斷的埋怨中,神宮寺千夜睜開眼睛,入目是兩張震驚的面孔。
似曾相識,但有些記不清了。
他定睛瞧了幾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是你們,那個野蠻的組織——我記得是叫碼頭mafia?”
“boss,是港口mafia。”廣津柳浪還沒從變故中緩過來,糾正全靠本能。
“抱歉,但既然我是首領,組織叫什么都可以吧。”
“……您開心就好。”
神宮寺千夜環視一圈,認出是昨天朗讀《罪戾》的場所,立即判斷出地點是首領辦公室:“怎么了?尸檢報告出了?還是追回盤星教欠的尾款了?”
“有一部分,但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向您匯報。”森鷗外答道。
神宮寺千夜雙手一撐,坐在辦公桌上:“說吧。”
森鷗外借著匯報的名義打探道:“在此之前,我想詢問boss,呼喚真名您就會出現嗎?”
“呼喚真名才能出現,但不一定,選擇權在我。”神宮寺千夜悠哉地晃著腿,“如果同時有上百個人喊我,我不可能把我切成上百份。”
但現實是上百年才才有人喊他一次。
別說七福神了,人類呼喚夜斗的頻率都比他高。
上任神器輕苑曾表示,使用筆名是聰明做法,不然收到小廣告傳單的倒霉人類看完作品成天喊他的真名,他肯定會被吵得頭疼。
但他不理解,喊他名字說明足夠喜歡,為何會嫌喜愛之聲吵鬧呢?
“明白了。”森鷗外了然點頭,隨之將困惑夸大數倍演出來,“對了,組織內部很多人都忘了您和另一位小姐的存在,但我和廣津先生卻記得,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嗎?”
“神明和神器會被生者淡忘,你們是異能力者,所以沒有忘記。”神宮寺千夜如實回答,壓根兒不管人家信不信。
他垂下眼簾:“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次次和普通人解釋新首領是誰很麻煩。”
思索片刻,他想出一個絕妙的解決方案。
“把我的照片貼在總部門口,如何?”
森鷗外:“……”
廣津柳浪:“……”
感覺人走了有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