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對新任首領不服氣的原因,不乏沒把職務選拔筆試當回事的港口mafia成員,但大多數人還是寧可把荒唐事當任務執行。
說白了,不就是考試嗎?
看看書,做做題,比平常打打殺殺的任務輕松多了,再點一杯星巴克沐浴在午后的陽光下,小日子過得和坐在辦公樓的摸魚白領一樣愜意。
如果能升職就更好了,至少對組織地位不高的人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但那些組織地位高的成員就更不得不當回事了,要是以那么滑稽的理由被降職,說出去要被別人取笑大半輩子。
而森鷗外,新任首領欽點的私人司機,組織地位不尷不尬,在聯系神宮寺千夜無果后,他決定先去圖書角看看情況。
雖說明天才開放,但總不能明天大清早就憑空變出一座圖書角。
結果森鷗外碰上了在一樓等電梯的神宮寺千夜。
他直接把此事拋之腦后,摁住電梯按鈕,佯裝成貼心下屬要護送對方去首領辦公室。
“boss!鄙t外扯出一個虛情假意的微笑,“文學杯那么重要的決定,您怎么不和我打聲招呼?流程細節我可以幫您把控,以防出現差錯!
神宮寺千夜牛頭不對馬嘴地接了一句:“神明永遠是正確的。”
森鷗外:“……”
太認真了以至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你還有什么事嗎?”神宮寺千夜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疑惑地看向這位抵達一樓又隨著自己上樓的屬下。
森鷗外面不改色地扯出一個借口:“前任首領的尸檢報告送到您的辦公室了,我來和您具體匯報!
“不用,我看得懂!
拜寫文所賜,神宮寺千夜查閱過的資料涉及多個領域,掌握的醫學理論知識非常豐富,只不過尸檢相關的沒有實操機會,親自上陣可能破壞尸體,并且作為嫌疑人還是盡量遠離尸體為妙。
但考慮到屬下的一片好心,他還是給了發揮空間:“你先把結果告訴我。”
“和我的推測一樣,死因是心源性猝死。”森鷗外如實回答。
神宮寺千夜一副盡在掌握的平靜模樣:“果然,我就說是意外!
“也許有些多嘴,但我能問問當時的情況嗎嗎?您具體在做什么?和老首領有交流嗎?”
“我給他讀了一本小說。”
“小說……?”
“嗯,我的作品《罪戾》,圖書角有,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森鷗外對話題的跳脫度有些困惑,他無法理解怎么上一秒在聊老首領猝死,下一秒就推薦他去圖書角看書。
聽起來像圖書角的軟廣。
在之后電梯上行的過程中,森鷗外不斷嘗試各種套話和暗示,包括但不限于老首領的死和職務選拔筆試,但不知道神宮寺千夜是真笨還是裝傻,他的嘴嚴得像被灌了水泥,半天沒說出一句有用的話。
唯一能判斷出的是,文學杯是認真的。
直到把這尊難伺候的祖宗送到總部頂樓,他終于主動開口了:“森司機,考試加油,我很看好你。”
森鷗外皮笑肉不笑:“我會努力的!
白忙活了一趟,森鷗外只好老老實實地走常規方式,再度坐電梯重回一樓。
為了今后在港口mafia的地位,他決定,哪怕懸梁刺股也要把考試范圍全都背下來。
聽起來難度很高,但他對此信心十足,堂堂東京大學高材生,不可能出現他準備充分也應付不了的筆試。
這么想著,箱門打開。
電梯偶遇的橋段再現,眼前又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森鷗外眨了眨眼:“哎呀!
纏著繃帶的黑發少年抱著一沓紙質文件,他抬起鳶眸,冷淡地點了點頭:“森醫生!
少年名為太宰治,年僅十四歲,前不久自殺未遂被森鷗外所救,目前暫時待在港口mafia,不是正式成員的身份在這個節骨眼上略微尷尬。
“這不是太宰君嗎?”森鷗外抬手抵住電梯門,裝作無意地瞥了一眼太宰治手中的稿件,封面明晃晃地標注著「大文豪」的名字,“真意外,沒想到你會去看boss的作品!
“因為太無聊了!碧字位瘟嘶尾恢缽哪膬喉榿淼男麄鲉,并非正式成員的他理應不會收到。
“如何?”森鷗外問。
太宰治走進電梯,興致缺缺地形容稱不上愉快的閱讀體驗:
“往餿了的泔水桶里倒一瓶風油精,再加一罐辣椒粉,沒拌勻就逼你吃下去,惡心得想把胃吐出來,但又死不掉——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森鷗外失笑:“難看到那么夸張嗎?”
這番描述令他略感驚訝。
論神宮寺千夜給人的印象,那必然是淡雅又神秘,像是揮筆灑下的未干墨跡,似是捕捉到了他的存在,伸手觸摸卻暈染模糊,徒留一紙難以辨別的字跡。
雖然無法確定他的真實年齡和文化素養,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文盲。
寫不出華美的文字或生動的故事在預想之內,得到如此糟糕的評價卻出乎意料。
“沒有夸張哦!碧字伟聪聵菍渔I,不愿透露太多。
森鷗外走出轎廂,視線瞥向對方手中的稿件,似笑非笑地詢問:“既然那么難看,為何借閱了那么多本?”
“或許可以研究出新型自殺方式!
停靠時間過長的電梯緩緩合上,夾縫之間,太宰治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看了就明白了。”
話音落下,箱門關閉,樓層數由「1」升為「2」。
森鷗外輕嘆一聲,在心中感慨對方年紀輕輕就當起了謎語人,同時對新任首領的作品萌生一絲好奇。
究竟寫成什么樣才會讓太宰治的態度疑似……又愛又恨?
將人性挖得太真實導致引人反胃?
還是闡述生命的意義卻在光鮮亮麗的表面下埋藏了無止盡的虛無與荒誕?
懷揣著諸多猜測,森鷗外拐彎走進大廳,但映入眼簾的場景讓他當即僵在原地。
此前空曠的大廳被占據了接近一半的面積,不僅顯得非常擁擠,還有一種頭重腳輕的不協調感。
最夸張的是,一塊碩大的木質招牌插入地板,高度幾乎與天花板接連,如此招搖的架勢像是生怕被人忽略,而比大小更觸目驚心的是刻在招牌上的文字……不對,分明是拿毛筆寫上去的,墨水還沒干。
招牌從上到下,幾個大字——
「港口bookshop」
森鷗外:“……”
突然看不懂日文也看不懂英文了。
分開來他都能理解,但合起來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像魚和自行車一樣毫無關聯的兩個詞可以不顧世俗的眼光拼在一起?
港口bookshop……?
改名成港口書店嗎?簡稱港書?
啊???
走近一看更是氣笑了,招牌的正面和背面都貼心地寫了一樣的大字。
這下好了,無論是從內部走出去還是外部走進來,「港口bookshop」都會平等地親吻每一個人的眼睛。
哪怕港口mafia沒有改名,那么大一塊招牌立在那里,很難不把它當成組織的名字。
森鷗外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無力。
誰能告訴他,敬愛的新任首領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該慶幸神宮寺千夜終于分清楚港口和碼頭的區別,還是該悲傷mafia被爆改成bookshop?
好在一大把歲數不是白活的,森鷗外很快就調理完畢,他認為自己猜到神宮寺千夜這么做的理由了。
涉及黑.道的組織,往往會有一個白道上的身份,交易、合作、露面、上市等等,各方面都會方便很多。
用書店來包裝不失為一種辦法。
……但橫濱有誰沒聽說過港口mafia的嗎?
森鷗外放棄思考,除了視覺效果比較震撼,他暫時沒想到還會造成什么影響。
事已至此,他一介司機也不可能力拔山兮氣蓋世——指把招牌拔出來丟了。
走進比廁所還大的圖書角,森鷗外把所有作品的封面都大致掃了一遍。
文名樸實無華,多為簡單明了的詞語或短句,風格推測為正劇。封面設計和述職報告沒什么差別,既沒有好看的封面,又沒有精心的文字排版,屬于不是首領光環就無人會翻閱的類型。
若是讓他說出特別之處,思來想去只有手寫,效果類似于夸別人家小孩半天只能擠出一句健康。
僅用書名下定論太膚淺,森鷗外從書架上找到神宮寺千夜提到的《罪戾》,他決定好好拜讀一番,老首領之死的秘密沒準兒就藏在這本小說中。
稿件取下,空缺位置自動填充,酒紅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
——這是新任首領的能力?
腦海中快速浮現太宰治捧在手中的稿件,那位少年的異能力是無效化,既然能被他親手觸碰,說明這不是異能力。
果然,猜測的方向沒有錯,神宮寺千夜是咒術師。
事件的真相似乎隨著細節的把控逐漸浮出水面,森鷗外掛著淺淺的笑容,翻開了手中的《罪戾》。
看開頭他就能篤定,這是一本扮豬吃老虎流的推理小說,不被看好的偵探在案件中逐漸展現出自己的能力,最終獲得大家的夸贊與認可。
相當套路的小說。
每一步劇情都在預料之內,案件本身也相當無聊,靠的是和讀者打信息差和信息污染增加懸念,最后揭曉新線索一錘定音。
也就是說,兇手不是靠前面的劇情推理出來的,而是取決于作者的心情。
拿出房東夫婦的罪證就是他殺,拿出自殺憑證的證據就是自殺。
推理小說不靠線索串出證據,確實是不太優秀的作品,但距離太宰治的那段描寫似乎有些夸張了。
直到看到最后一頁的末尾,森鷗外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他死死地地盯著「既然警察來了,那就沒我的事了」那行字看了很久,捏著稿件的手微微顫抖,心情許久不能平靜。
——這就沒了。
有一種讀者認真的但作者在耍人的絕望,想毆打作者卻又打不過。
他好像知道老首領是怎么死的了。
這絕對是活活被氣死的吧。
森鷗外往前翻了幾頁,翻到死因描述的片段,想弄清真相的他又陷入沉默了。
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死因是蛇毒?
不,死因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森鷗外表情嚴肅地將《罪戾》放回原處,兩份手稿合二為一,卻沒有讓他的震撼與痛苦一道折半。
他轉過身體,默默環視前后左右將自己包圍的作品,腦子里只有一個絕望的念頭。
難道,這些全都是……?
為了今后在港口bookshop的地位,他要把這些小說全部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