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也許愛在夢的另一端
HotPot-51.也許愛在夢的另一端
整個青春期,明雀幾乎都是在小心謹(jǐn)慎和自卑中長大的。
最明媚的大學(xué)時光,也只有和婁與征認識,在一起的那一年半載里有過片刻高光。
她曾經(jīng)擁有的明艷與自信,大部分都是從婁與征身上得來的。
她覺得婁與征高不可攀,卻又因為這個人,屢屢對自己產(chǎn)生自信。
他好像就是有這種魔力。
語氣淺淡,言語也并不華麗,行為也沒有什么故弄玄虛的技巧,卻可以這樣簡單又直接的給人洶涌的底氣。
并非因為這張支票,只是因為婁與征的一句話,一份肯定。
讓本來已經(jīng)對這件事過眼云煙的她,壓根沒有真的去想過這件事的可實行性的她,真正開始思考起來。
思考著,如果連婁與征都說可以試試,那么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勇敢一次。
斷去所有后路,拼這么一次。
創(chuàng)業(yè)是一個拼贏了也不會一勞永逸,但拼輸了一定一無所有的游戲。
真是豪賭啊。
明雀把支票放回盒子里,重新合上放在一邊。
婁與征靠著桌子瞄著她這番動作,歪頭詢問:“不填么?沒想好需要多少?”
婁與征父親這人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其他一無是處。
大概在婁與征十歲的時候,楊海華第一次得知婁偉峰和黃莉的茍且事,十五團圓那天,她領(lǐng)著婁與征去老頭老太太那吃飯,打進門開始氣氛就不對勁,飯桌上沒人說話,也都陰著臉。楊海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每每問,每每被搪塞。
直到飯場散了,婁老太才揚言催著她帶婁與征回去,可楊海華并不愚笨,磨磨唧唧待到了傍晚,老兩口仍沒有讓她娘倆留下來打算。她越發(fā)覺得蹊蹺,婁偉峰常年在外省做包工,過節(jié)自然就沒能回來,以往都是一家三口待到晚上吃完晚飯才坐車回去。
楊海華低頭看看兒子,再看看不遠處般大的小孩,心臟像是被擰干了血。
直到現(xiàn)在,婁與征依然清楚記得那天晚上蚊子在他胳膊腿上咬了多少個包,楊海華捏著他手,站在黑漆漆的瓦房墻后絕望地聽了多久。
婁與征靠在醫(yī)院的椅子上,后腦勺貼著白墻,眼皮睜一半耷拉一半,不知在想什么。
明雀坐他對側(cè),目光順著望過去,那雙平日本就黯淡無光的眸子,此刻看著更加的冷漠。
“楊海華?”一位小護士捷步走過來,合上記錄案,“楊海華的家屬在哪?哪位是楊海華的家屬?”
婁與征驀地站起身,“我是。”
小護士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量一圈,“你是他兒子?”
“嗯。”
“行,病人傷口沒什么大礙。打完針,現(xiàn)在情緒穩(wěn)定了。”小護士說著,把單子遞給他:“先去一樓大廳口繳下費。”
“好。”
婁與征接過來就要折身走,還沒走出兩步,忽地反應(yīng)過來什么,兩手摸了摸兜,有些難以言喻。
明雀看出他應(yīng)該是錢沒帶夠,起身慢慢走近,拍了拍他胳膊,說:“給我吧。”
婁與征低頭看她一眼,站著沒動。
“別犟了。”明雀主動從他手中抽出單子,“先進去看看你媽媽吧。”
婁與征睜睜地望著她走遠的背影。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難耐,一會功夫,走廊接連拉出好幾輛擔(dān)架車都從他身邊推過。他站當(dāng)中礙事,小護士喊他騰騰空,他卻丁點兒反應(yīng)沒有。
小護士無奈:“欸,麻煩你讓一下啊,堵著道了。”
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早已空蕩蕩的,婁與征被喚過神,抬腳進了左側(cè)病房。
這間病房有三張床位,空了一個,還有一個已經(jīng)睡下。
婁與征尋了尋楊海華,走到最靠窗的床鋪。他進來的時候楊海華已經(jīng)醒了,睜著眼,直直看向擺在窗臺的那盆假綠植。
婁與征拉開床側(cè)的板凳,站到床頭桌中間給她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時她沒接。婁與征就這么舉著,也不說話。
病房里要是有人碰見這么一幕,一定會覺得這家人有病,氣氛極怪。
僵持著十來秒,楊海華似乎想開什么,從他手中接過紙杯,攥在手心里。婁與征見她似乎動非動的抿唇,知道她有話要說,也沒著急,回身拉過椅子坐下靜靜等她開口。
“那錢我不會給她們。”楊海華捏著紙杯。
“嗯。”婁與征看著她后腦勺的紗布,“隨你,想給就給,想留就留。”
楊海華平靜地出聲:“你爸死之前留下唯一有用的東西就只有這個,這也是我們娘倆應(yīng)得的。”
婁與征轉(zhuǎn)頭,目光穿透窗戶落到光禿禿的樹根上,橫生枝楞在半空,顯得格外蕭落。
“你別提他,他算什么東西。”
楊海華未語。
痛恨婁偉峰的不止她一人,婁與征也是,是他把好好的一個家砸得稀爛,把原本可以圓滿的家庭搞得支離破碎,所以她從來不怪婁與征說話難聽。
楊海華偏頭看了看,婁與征的脖頸還在滴著水珠,再往下深了一大塊的領(lǐng)口。
“她們是死是活與我半毛錢關(guān)系沒有,那錢是媽留給你的,誰也不能動。”
婁與征半垂著頭,“留著吧,吃藥也要用。”
楊海華的思緒越拉越遠,自顧自地說:“以前你爸在的時候總拿你跟他比較,他覺得你沒出息就打你罵你,慢慢的,你爺爺奶奶也不喜你,我給你找老師補課,就是希望你不比他差。”
婁與征似乎不愿意回憶那段日子,“我知道。說那些做什么。”
提到補課,楊海華頓了下,“明老師呢?我記得她今天過來了?”
時間過了半圈,這個點明雀差不多該上來了。婁與征說:“嗯,昨天她有事,要換到今天下午。”
楊海華想起下午那場丑態(tài),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自己有病,哪怕很少犯,其實她已經(jīng)很久沒這個樣子了,生活工作都很正常,放在平時完全不會有任何發(fā)病的征兆。
“媽今天讓你在老師面前出丑了。”
外頭浩蕩的雨還在下,今年整體氣溫偏低,十月的天已經(jīng)冷得像入了深冬,通城還沒有集中供暖,病房陰涼陰涼的。
過了很久,婁與征靠在椅子上抬頭,聲音低到自喃:“沒事,有誰在乎。”
兩人的距離不算近,楊海華躺在病床上,似乎沒聽清這句話,又問:“老師呢,回去了嗎?”
“出來的急,我錢沒裝夠,她去一樓繳費了。”
楊海華微微偏頭找自己的包,看了一圈也沒有,應(yīng)該是都沒帶出來,她心里覺得過意不去,說:“我屋里的床頭柜有現(xiàn)金,等哪天老師再過來,你取出來拿給人家,讓人奔前跑后的太辛苦了。”
婁與征點點頭,沒再接話。
明雀回到病房后見楊海華已經(jīng)清醒,小心斟酌著跟她聊了兩句,她態(tài)度還算和善,不像之前的幾次交談這么冷淡,現(xiàn)在回過頭再想想,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楊海華道了幾句客氣的話,“真是麻煩了,等晚些我再一起補給你,今天我恐怕不能回家”
明雀懂她的意思,忙開口說:“不用那么放心上,沒多大的事。”
楊海華難得笑的慈祥,點頭稱好。
兩人再無言,明雀覺得該走了,正準(zhǔn)備和楊海華道別時,她卻提前一聲喊坐椅子上的那人:“婁與征,你去送一下老師。”
婁與征臉上淡淡的,沒點兒表情,明雀知道他現(xiàn)在心情差,對楊海華說:“沒事的,讓他留下來照顧您吧。”
“這是應(yīng)該的。”楊海華擺擺手。
她在想推辭說些什么,婁與征已經(jīng)從椅子上起身要朝門口走了,不好拂了人面子,明雀只好答應(yīng)下來。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沿著走廊到盡頭,拐下了樓梯。
醫(yī)院大廳的人擦肩奔走,旁邊繳費窗口排著一長溜的隊,有時候進了趟醫(yī)院就會感慨,生命真的很脆弱。
半空早已陰沉,明雀在門口停了下,這會兒才想起來少了什么東西,她騰出胳膊在挎包里翻了半天,又轉(zhuǎn)手去摸外套口袋,仍都沒找到。
婁與征站一旁,望她兩秒才出聲:“怎么了,找東西?”
明雀放棄了,抬眸說:“手機應(yīng)該沒帶。”
“在里頭?”他側(cè)身后偏了下。天翻了一通,風(fēng)勢漸漸變大。
明雀收拾好臥室,等房間通風(fēng)差不多就把窗戶關(guān)上了。她走到對面那間屋子,見謝靈還在鋪床,主動向前幫她一起。
這套房兩室一廳,六十個平方,不算大,兩人住下剛剛好。
八點多的時候,才算把整間屋子收拾完畢。
兩人早就餓過了頭,明雀本想下樓到小區(qū)外邊隨便吃點,但謝靈不讓,說什么搬家頭天必須要守在屋里,不能隨意出門,這叫護宅。
她神神叨叨的,要自己下樓去打包,讓她等著,說只要家里有人在就好。
臨出門前把鞋柜邊的高跟鞋收起來,換了一雙平底的,說了一句等著,推開門就火急火燎地往樓道走。
明雀只覺得好笑,不知道她從哪搞來的無稽之談,也沒跟她爭論,只好隨她折騰了。
她閑著沒事干坐沙發(fā)上開了電視,一部豪門虐戀。
平日里這個時間都在上輔導(dǎo)課,突然停一天,莫名感到清閑,想著想著,腦海里那張臉就成了形。
明雀不知道她不在,沒人督促他會不會又懈怠了,剛想摸抱枕下的手機發(fā)消息,斟酌幾秒,又覺得不妥,怕他覺得她管太緊起反作用。
難,輔導(dǎo)個小混蛋可真難吶。
謝靈很快,來回沒用半個小時拎著倆小炒菜進了門,垂眸換鞋的時候往地面看了眼,這一看不得了,“嚯,這么干凈?”
明雀從陽臺露出頭,“你慢點,地還沒干,別滑倒了。”
“哎呀。”謝靈走到茶幾邊,彎腰打包好的飯菜擺上,笑著砸砸嘴:“娶你可真幸福,太賢惠啦。”
“少神經(jīng)啊。”明雀從她后頭過。
兩人已經(jīng)餓的前胸貼后背,洗了手,沒點形象地大口夾菜扒飯。
謝靈吃到一半抬頭,對著明雀鼓當(dāng)當(dāng)?shù)膬扇肫鹗裁矗蝗灰痪洌骸澳阋谴饝?yīng)了徐老師送,咱早就能吃上飯了,至于等那個搬家的到下午才來啊。”
徐謙羽的辦公室就在明雀帶的實驗課樓上,教室門正對著樓梯,兩人幾乎每天都能碰上個一兩回。
明雀覺得徐老師這個人過于熱情,有事沒事都要和她打聲招呼,算起來她只是個小小的助教,和正兒八經(jīng)的的講師完全搭不著邊,但他一次次的指點她,給她指路,教她明年如何升講。
“又不熟,怎么好意思麻煩人家。”她說的實話,欠人人情總得還。
謝靈也懂這個理,舀了口粥,咧嘴笑:“你覺得不熟,我看他倒是對你熱情的很。”
“哪有,別亂說話。”明雀低低反駁。
謝靈哈哈笑:“真的哎,我就覺得徐老師對你不一般,估計一見鐘情了?”
明雀覺得無語,“你恐怕對這個詞有誤解。”
“信我的。”謝靈聽出她意思,夾筷子的手搖兩下,蹙眉看她:“咱樣樣都拿得出手好么。”話落后幾秒,不顧她回答,又感慨似的:“不過男人是膚淺,一頓飯都能感情上頭。”
謝靈一提起來,明雀才回想到上半年和徐謙羽的第一場飯局。
說來那次挺尷尬的,明雀本以為導(dǎo)師只是和她簡單的吃頓飯,沒想到后面又喊來一人,飯吃到一半,才莫名覺得暗藏玄機。
導(dǎo)師叫陳紅,五十多歲,學(xué)術(shù)放面挺嚴(yán)格的,但私下反差極大,愛聊喜熱鬧,得意弟子中最重視明雀。徐謙羽曾經(jīng)二碩的時候也是她手下的,同處一個學(xué)校,兩人經(jīng)常見面,關(guān)系也甚好,他經(jīng)常去辦公室拜訪陳紅,所以和明雀也就這么一來二去認識了,但也僅限于認識。
人一上了年紀(jì)就愛張羅好事,陳紅見明雀一直沒談對象,又想到身邊有這么個好的人選,轉(zhuǎn)眼就要給兩人牽線。
明雀明里暗里都推辭過,陳紅不傻,看她沒這層意思,自己也就撒手不管了。
“就你對男人了解。”明雀彎唇笑她。
謝靈吃飽后懶洋洋的,倚在沙發(fā)上,閑聊:“男人沒啥好東西,看起來人模人樣,但大部分都表里不一,就像我們公司那群西裝革履的,看著成功相,實際上肚子里的黑墨水都盛不下往外溢。”她就這么隨口一說,嘴永遠快腦子一步,并沒有針對誰。
明雀不置可否,又閑聊了一陣,兩人先后去衛(wèi)生間洗了個澡。
明雀再出來的時候,謝靈那屋的門已經(jīng)合上,她把洗衣機攪干的衣服拿到陽臺一一晾上,曬完后也沒著急回屋,開了會兒窗透透氣。
說這套房子是不錯,前排沒任何遮擋視線的建筑,十三樓的話,白天應(yīng)該采光也很好。
環(huán)境舒坦了,價格自然也就上去了,她現(xiàn)在除了科研助教崗的工資,剩下的就來源于家教費,以后生活在這,日常吃喝的開支也會流水一樣加大,這么一想,讓明雀不由得發(fā)顫了下,她現(xiàn)在只期待著明年能順順利利的升講,著落以后,工作就算是徹底穩(wěn)定了。
明雀彎腰趴在窗臺置衣桿上,打開手機看到上次通話的時間,已經(jīng)三個月之久了。
三個月都沒和家里人打電話,不是她不想,而是每每通話都會有種噬心骨的痛。
明雀撥通后,悄聲喊:“媽,睡了么?”
明雀家是老式座機,她媽站在沙發(fā)跟前,聲音不冷不熱,“還沒有,在給你爸按腰。”
“爸的身體好點了沒?”她問。
“老樣子,什么好不好的。”明母頓了頓,不知想到什么,“六七年了,要好早好了。”
明雀嘴里一陣苦澀,“警察那邊那邊還沒有消息,讓我們再等等。”
明雀母親沒吭聲。
冷風(fēng)從窗口的縫隙刮進屋,刮到她面上,明雀知道明母還在怪她,忽地眼眶變紅,“媽,對不起,當(dāng)年我不該粗心,不該把他一個人留在衛(wèi)生間外面,也不”
“他不該跟你去什么松禾鎮(zhèn)玩什么冬游。”
明雀的心跌進谷子里。
明母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如果你弟弟還在,年紀(jì)應(yīng)該和你當(dāng)年差不多大,我前幾天看你隔壁林嬸的兒子真好,學(xué)習(xí)也好,每天上學(xué)路過咱家門,樂呵呵的跟我打招呼,是不是這個年紀(jì)的孩子都和他一樣快樂。”
明雀不知道如何接這句話,明母沒再回憶,說了最后一句,“你要愧疚,就把你弟弟找到,也不枉你爸癱倒床上的這六七年。”
明雀一只手蓋住臉,“我會的,那也是我弟弟。”
掛了電話后,明雀沒收手機,原本想給孟警官打個電話,可是看一眼時間,太晚了,不合適,也不好打擾人家。
她隨手往上一翻,看到了字母L的聯(lián)系人,這一欄只有他一個。
明雀看幾秒,風(fēng)吹的有些凍手,她把手機收下去了。
明雀抬抬頭,視線向遠投放,穿過黃白暖調(diào)的萬家燈火,斜右側(cè)有一處四四方方的空曠之地,她想了想,應(yīng)該是學(xué)校的操場。
天冷,很少會有學(xué)生出來散步,那塊黑乎乎的,只剩一兩盞照明燈點綴在半空。
明雀望了很久,直到冷意漸漸灌滿全身,才拉上窗戶走回臥室。
**
轉(zhuǎn)天,空氣灰蒙蒙的。
估摸著搬新家的原因,謝靈上午起得很早,洗漱后主動去買了早餐。家里除了沒碗筷這些,還得添些日常用的必需品。
兩人十點多去了趟超市,逛了接近兩個小時還沒把東西買齊,明雀念著下午的課,催了催謝靈,沒敢太耽誤時間。
回家的路上陰沉沉一片,路上行人也少,估摸著要下場大雨。
中午明雀露了一手,謝靈擦桌子洗碗,結(jié)束后,已經(jīng)過了下午兩點鐘。
她出門前給婁與征發(fā)了消息,讓他提前準(zhǔn)備著,不過等下了公交車后那家伙仍沒動靜。
她撥了通電話,第一次沒人接,轉(zhuǎn)手又撥了一遍。
半空還是陰,沿著那條通往家屬樓的小巷,走著走著雨點就噼里啪啦雜了下來。
明雀邊打傘邊在心里把他換著花樣地罵,似乎沒注意前方的異樣。
也就三四米的距離,一個套著羊絨長衫穿皮靴的女人,跟一個老太太共撐一把傘,那老太拄著拐杖,女人不耐煩地語調(diào)絲絲傳入耳朵里。
“是不是這棟啊,媽你到底有沒有搞錯?”女人仰面找著樓層號,“確定他們還住這?”
一道顫顫巍巍的老人聲:“哎呦,是啊,不住這里他們娘倆還能去哪啊”
女人低頭瞥了老人一眼,提醒道:“你待會說話不要心軟,別忘了你孫子的救命錢。”
“記著呢。”老太拐杖敲了敲滿是水花的地,似乎嘆了口氣,“都造孽哦。”
明雀從她們后頭經(jīng)過,再往后的話沒聽到,她現(xiàn)在無暇注意別的,就想知道婁與征那個死孩子跑哪去了,她賭他肯定不在家。
明雀換了只手撐傘,剛要重新?lián)芙o他,那邊先來了動靜。
“是我。”話筒那頭亂糟糟的。
“我知道。”明雀沒好氣,直接問他:“你人在哪呢?”
婁與征回頭朝小吃店看了眼,跟胡斌和昊子招招手,露出個唇形說要回去。
那兩人看出他意思,也沒嚷嚷,擺手直接讓他滾蛋了。
婁與征聽出她語氣不大對,好聲笑了笑:“在外邊呢,這就回去了。”
他中午沒地兒吃飯,自己又懶得做,突然想到昨天胡斌跟昊子因為文佳佳的事鬧得有點尷尬,他夾中間也不好受,于是決定當(dāng)個和事佬緩沖一把,順便借此機會解決了一頓午飯。
事實上,男人之間確實很少有隔夜的仇,吃飯時候他先說一句,然后他在垂頭給個臺階,這茬就算是過去了。
婁與征見她沒說話,問:“你現(xiàn)在到哪了?”
明雀站定,盯著面前鎖死的防盜門,冷冷地回:“你家門口。”
“你去那么早?”婁與征詫異。
“你不看看幾點了。”
婁與征還真把手機拿掉往屏幕上看了眼,拉著長音:“三點了啊,我沒注意。不是,你昨天也沒提前跟我說幾點啊。”
明雀沒心情跟他扯皮,說:“你還要多久能到?”
雨點愈發(fā)密集,身邊的男男女女撐傘而過,過了紅綠燈,婁與征步子開始加快。
“馬上,你先進去。”他停兩秒,繼續(xù)道:“鑰匙鑰匙應(yīng)該在門后的油漆桶下邊還有一把,你踢開看一眼。”
明雀順著他話音往腳邊看,盯量少許,還是覺得不妥,家里又沒人,她自己進去不太合適。
婁與征好似看懂她一樣,“白墻泥地,破成那樣有什么值得的,進我屋待著。”說完后,又覺得語氣不大對,緩聲添了一句:“天冷,你要是病倒了可別耽誤我補課啊。”
明雀默默嘆了聲氣,“嗯。”
這句話剛落,走廊的窗戶外激起一道白光,蜿蜒疾馳,隨后一陣轟鳴雷聲響起。
明雀挪開視線,往上看了看:“你出門帶傘了么?”
雨水從他脖子灌進去,婁與征滿不在意地抹了把。隔著電話的距離,他也昂頭向上,好像跟她同個步驟。
他說:“沒有啊。”
“現(xiàn)在下大了,要實在不行,你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婁與征頂著冷雨邁步,笑了笑:“你擔(dān)心我淋著啊?”
明雀沒跟他開玩笑,“不要在路上耽誤時間,先掛了。”
婁與征:“”
她按照婁與征說的位置摸鑰匙,開完鎖后,又彎腰放回去。
這是明雀來的近一個月里,第一次仔細掃量這間屋子,雖然面積不大,但各種家具呈放的整整齊齊,絲毫不顯得擁擠,進門右手邊就是兩尺高的紅木鞋柜,然后對著老式的皮面沙發(fā),茶幾,沙發(fā)扶手的后側(cè)是廚房,無門,出來就是的小方桌,應(yīng)該是留吃飯用的。
不過,在她少有的印象中,婁與征很少用這張桌子吃飯,包括上次兩人用的也是茶幾。
她沒再多看,抬腳準(zhǔn)備進婁與征臥室,身后卻響起了幾道敲門聲。
頭兩聲還算輕,直到第三下力度猛地加大,她直覺應(yīng)該不是婁與征,他沒這么快回來,但也不像是楊海華。
明雀想了想,怕是鄰居有什么事,還是主動走了過去。
“莉莉,你小點聲哦。”
女人說:“小點聲他們能聽到嗎?”
門敞開,打頭而站的是個還算時髦的女人,后邊是一位上了年紀(jì)老太太,頭發(fā)花白。
明雀覺得眼熟,愣幾秒才認出是剛剛樓底下搜尋門號的女人。
她客氣地問:“請問你們找誰?”
黃莉上下掃視一番,不知道這是哪號人,轉(zhuǎn)過頭看身后老太太。
婁與征奶奶顯然也是木訥,以為是換人了,佝僂著身子朝客廳里瞧,“你好啊姑娘,請問原先住這的人不在了嗎?”
明雀手扶著門把,雖然帶著警惕,但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問話:“您是哪位呢?”
“什么哪位哪位,她是婁與征的奶奶,就原先這家人兒子的奶奶,這還不讓進嗎。”
婁老太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后的女人不耐煩地拉開她,老人身子骨散,眼瞅著要站不穩(wěn)時明雀急忙上前一步扶穩(wěn)她。
黃莉撇一眼,又繼續(xù)說:“所以還住不住這,麻煩給個準(zhǔn)話。”
明雀臉上不大好看,撤回手,凝神盯著她。
“你這女人怎么回事,你誰啊,問你話也不吭——”
“進來吧。”明雀淡淡開口,繼而轉(zhuǎn)過身往屋內(nèi)走。
黃莉聽她這么說,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說明那娘倆沒搬走,還住在這。
她邊挎包邊擠著進,“凍死人,早說不就好了。”
婁老太喪了口氣,“你收斂一點,不要這么急急慌慌的,等會兒好好說話。”
黃莉轉(zhuǎn)頭打量這間小客廳,不屑道:“我是可以不急,就不知道你孫子的命,還能不能等。”
“不是。”明雀腦子里晃出零零碎碎的片段,輕聲說:“應(yīng)該在你家客廳,忘記拿了。”當(dāng)時場面太混亂,為了扶楊海華她把手機撂在了沙發(fā)上,走的著急就沒想起來。
婁與征沒吭聲,默了會兒,說:“你急么,不急的話給我個地址,我拿了給你送過去。”
明雀垂下眼,瞥到他褲腳的泥斑,積在布料的水珠拖著衣角往下,身上沒有幾處還干著的地方,又怎么忍心讓他來回跑這么遠。
明雀挎好包,輕聲對他道:“一起吧,你回去洗洗換身干凈的衣服。”
婁與征心里被扯了下,隨著她視線往下看,淡淡嗯一聲。
從上了出租車后,兩人沒再說過一句話,明雀慢慢消化他家庭的關(guān)系,感慨復(fù)雜之際,同時也想安慰幾句,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雨不似先前這么大,仍細細毛毛的往下落。
車窗外的街景疾馳而過,雨幕將路燈勾勒在深沉的夜色,打下的光影帶著點破碎。
出租車停在了路口,婁與征先一步從褲兜里掏錢,明雀看他一眼,默默將包收了回去。
從路口到家屬樓還有些距離,兩人都沒撐傘,下了馬路牙后人流也漸漸散去,道兩側(cè)的小攤也早早打了樣,偶爾剩著一兩家盒飯快餐之類的擺在折疊雨棚底下。
明雀步子比他快一步,婁與征注目著她背影,總覺得消瘦,卻又堅強,他不知道這種想法從何而來,只是萬般篤定。
婁與征抬手拉開衣鏈,兜到底,摸了摸夾克的內(nèi)里。還干著,不算濕。
他忽然朝她背影喊了一聲:“老師。”
明雀駐足回頭。
短短一瞬,婁與征提步站她身后,半昏半暗的影子隨著他動作顫動,還未等她晃過神,一件沁著溫?zé)岬暮谏珚A克罩在她頭頂。
就這么滯了兩秒,明雀下意識地推掉,她要轉(zhuǎn)身:“不用,你自己穿好。”
婁與征大手沒松開,隔著那層厚重的布料按住她頭,說:“擋著。”
他渾身上下就只有這件能替她擋雨,好像這樣做能讓他覺著自己不再像個廢物一樣處處被庇護。
小道很窄,兩人又站在路中央,身后有騎著電車的按了兩聲喇叭。
婁與征感受著她的肩膀慢慢懈了力,才把手收回,“走吧。”
明雀未語,她兩手撐著外套快步往前走,動作越大,冷風(fēng)越肆意地刮亂內(nèi)襯里的衣味,那味道悠悠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都飄進了她鼻腔。她忽然想到幾分鐘前出租車?yán)锏哪铑^。
也許不提,不安慰,是維護少年自尊最好的方式。
就在明雀倍感不妙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柴方榮突然一拍桌子站起來:“明雀!!”
“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針對我們母子倆!?啊!”
明雀心跳一踩空,懵了,不懂自己又怎么了。
柴方榮揚眉瞪眼,指著羅昊,含著淚憤怒地質(zhì)問她:“你為什么要找你男朋友把我兒子打成這樣!!你是真不怕我去報警,一家子鬧翻了在外面丟人是不是!”
羅昊皺著眉,壓著她的手:“媽,行了。”
明雀站在原地愣了幾秒,怒火攻心又覺得荒唐至極,猛地冷笑出聲:“哈哈哈。”
她烏黑的瞳孔猛然放大,像只炸了毛弓腰的貓,泄露洶涌的防備與攻擊性。
明雀微微歪頭,按捺著抖動的手指,“哎,柴阿姨。”
“你他媽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第 52 章 無法存活在真實的空間
HotPot-52.無法存活在真實的空間
明雀一個從小逆來順受的,連說話恨不得都沒個大聲的人,第一次在家里還是對著長輩罵了臟話。
瞬間,家里的氛圍從緊張直接僵硬到了極致,幾個人臉色瞬間就變了。
明國興率先表態(tài),嚴(yán)肅批評她:“明雀!你怎么和你阿姨說話呢?”
“我就是這么教你的?”
羅昊的女朋友和明睿紛紛露出不安的表情,尤其是羅昊女友,作為外人看見這家里鬧起來的一幕多少是有些尷尬的。
空氣里彌漫著硝煙氣味,隨處都隱藏著一點就炸的危險。
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而明雀被羅昊倒打一耙的行為徹底激怒了,或許是這幾天婁與征給她的安全感太過扎實,成就她此刻不顧后果地也要反擊自己遭受的所有委屈。
她看向自己的父親,視線略過他蒼老的眼紋和白發(fā)時心里一閃,不過仍然選擇按下那多余的心軟。
“爸,”明雀苦笑,諷刺道:“這些年您但凡對我多一點關(guān)心。”
她目光發(fā)狠看向羅昊,意有所指:“他都不能被打成這樣。”
“你們可以快點找嗎?拜托了,他們手里都拿著兇器,真的,每個人都有!”
“姓名。”
“明雀。”
“失蹤者。”
“明輝。”
“年齡?”
“十一歲。”
一位青澀的小警官抬頭,忽問:“你多大?”
“十九歲。”
小警官抿緊唇。
姑娘搓手合十,半身前傾焦急道:“快點快點!就在松禾鎮(zhèn)下壩的公共衛(wèi)生間,他們車已經(jīng)開走了。”
小警官扶了下眼鏡,合上文件夾,慢吞吞地站起身,只敷衍吐了兩個字。
“好的。”
此后一經(jīng)多年,再無音續(xù)——
外邊雨絲毫沒停歇的跡象,明雀只覺得焦躁。
她完全弄不清現(xiàn)在處在什么情況,不過明顯能察覺這個叫黃莉的女人不是個善茬。
黃莉隨意的把包放下,坐在一側(cè)的單人靠椅上,徑自開口:“這女人白占著這么多錢也不知道好好利用,你看這屋子寒酸的。”
這話又像是故意說給婁老太聽的。
明明明雀才是替楊海華和婁與征接客的,現(xiàn)在弄得她像服務(wù)人員,很不爽,尤其是服務(wù)這種沒禮貌的女人。
婁老太堆滿皺紋的臉上擠出個笑,抬頭看向明雀,“姑娘啊,怎么人都不在家?你是哪個?”
明雀認為長輩的話還是要好好答:“奶奶,我是婁與征的補課老師,他媽媽應(yīng)該上班去了,具體回來的時間我不知道,婁與征在外邊吃飯,很快就能到。”
闃靜的屋子驀地濺起笑。
“你是那玩意兒的老師?”黃莉笑的不正常看向婁老太,“媽,你聽見沒,你那不爭氣的孫子還請老師補課呢,爛泥還能有救?”
明雀火竄出來,如果她沒聽錯,她口中不爭氣玩意兒指的就是婁與征。
明雀想了想,雖然他有很多時候都不是個好東西,但這種話從別人嘴里出來,多多少少心里都聽著不好受。
“請問你是婁與征的哪位?”
“我是”
“你是誰都不應(yīng)該說這種話。”明雀一字一句,語氣像是較上真了,“不管以前是什么樣,他這段時間都很努力。”
努力說完后她有點牙疼。
黃莉抱著肩一陣狂笑:“喲,你這老師還挺護寶啊。我告訴你,我就是這賴痞子的弟弟,婁華的親媽,他是和我沒什么直接關(guān)系,但和我死去的老公有,我關(guān)心兩句有什么問題?”
“黃莉啊,你快少說兩句!”一旁婁老太看不下去了,見縫插一句。
先不說他死去的老公是誰,光是這一連串關(guān)系,明雀都理了好半天,正當(dāng)她恍然出什么,客廳的鐵門驀地被推開。
她回頭,看見那人鐵青的臉色,混著雨水,就像此刻外頭陰沉的天。
明雀見到他的那刻就被一身濕水勾走了,抬腳要走過去,他神情像是見到什么猛獸迅速蘇醒,當(dāng)即變得暴躁。
明雀擋在前面,他側(cè)掌推開,死盯著沙發(fā)上的女人,“誰讓你來的,他媽的誰讓你來的。”
婁老太見孫子渾身都濕了,哎呦一聲:“征啊,你怎么沒打傘啊?”
“我媽呢,我媽回來沒?”婁與征沒理婁老太,一面問明雀一面拔腿往楊海華的臥室去。
“沒有,怎么了?”明雀見他情緒不對,一顆心也不自覺收緊。
他猛地轉(zhuǎn)身朝明雀吼了一嗓子,指著沙發(fā)上那女人:“誰讓你給她們開的門?誰讓你放她們進來的?你問過我嗎?!”
他聲音又粗又大,震地明雀無意識肩膀顫了下,沒出聲。
婁老太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你聽奶奶說啊”
“操!”婁與征現(xiàn)在像條急瘋了的狗,什么都聽不進去,“快點,快點滾。”他說著跨前拽那女人的胳膊。
幾分鐘前黃莉還是一副漲了勢的焰鳥,對婁與征說話也是不屑,可真當(dāng)他站到這的時候,這女人又明顯是怕的。
“你別,欸——你這孩子別沾我。”黃莉抬手打他。
婁與征顧不上這么多,也沒時間和她計較,必須趕在楊海華回來之前把這人轟走。
黃莉的力氣哪能有他三分之一大,婁與征擰著她胳膊硬提起來往門口走,黃莉死活不愿意,又是大罵又是拿包從后頭扇他。
那包前面有個金屬紐扣,頭是尖塊壯的,她舉起包就往婁與征后腦勺打,一連好幾下,婁與征連脖子都沒扭過來看她,死活就是要把她攆出去。
明雀不知道場面怎么演變成這樣,只覺得那紐扣尖頭打他后腦勺肯定很疼,她想都沒想就要上前按住黃莉胳膊,可就在黃莉舉包打下去的那刻,鏈條突然甩過來劃到明雀的臉。就這一下,火辣辣的疼。
婁與征回頭看一眼,一雙眸子陡然陰沉,松開黃莉手臂瞬間捏上她脖子,“你想死了?給臉不要臉?”
明雀見他虎口卡緊她脖子,手背上暴起一條一條青筋,連著骨骼處乍放凸起。
黃莉面上頓時變了色,抓著婁與征胳膊一陣捶打。
有那么一瞬間,明雀覺得婁與征會掐死她。
婁與征往明雀左端的臉頰瞟了眼,手上的力又著重幾分,“他媽的就沒見過你這種女人,我說沒說過別來我們家晃?”
明雀想制止,但阻擋的念頭每一次都被他燃燒的眼神燒滅,只能適當(dāng)?shù)靥嵝颜一厮睦碇牵皧渑c征,你別這樣,會出人命的。”
“我的老天爺啊。”婁老太拄著拐棍站起身,“征啊,快松手吧,真是造孽。”
就在幾人說話拉扯間,楊海華開門進來了,表情和婁與征進來時如出一轍,甚至更為激烈。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楊海華扔掉手中的雨衣就要沖過來,婁與征還算清醒,見狀立刻松開黃莉去攔楊海華。
“你這個賤女人,破小三怎么會來我家?”
黃莉猛咳了幾嗓子順勢倒在沙發(fā)上,脖子上被婁與征勒的通紅,緩過來后,捂著脖子求助婁老太。
“媽,你快說聲話啊,你忘了我們來干嘛的。”
“閉嘴!你有什么資格喊她媽!”楊海華恨恨地瞪著黃莉。
婁老太舉起拐杖砸了下桌子,終于帶著點威嚴(yán)一次,“都消停會兒。”目光轉(zhuǎn)向楊海華,滄桑著臉,意味深長地說:“海華啊,媽這次來是有點事想和你商量,你現(xiàn)在”她話說一半留一半,想了想,還是直說:“你現(xiàn)在情緒可穩(wěn)定?”
黃莉脖子疼:“我看她清醒的很,一點不像有病的樣。”
婁與征沒心情跟她們掰扯,只怕再說下去又會刺激到楊海華,說:“沒什么好商量,都走,快點。”
屋外的雨依舊沒有停的跡象,嘩嘩地刺透耳膜。
楊海華突然出聲,平著一張臉坐在沙發(fā)另頭,“有什么事,你說吧。”
黃莉松了口氣,手肘碰了碰婁老太,示意她來張口,她忽然慶幸今天把這老太太喊來了,不然楊海華不可能做到平靜待人。
“海華啊,就是”婁老太可能也想快些解決,決定一刀來個痛快:“就是偉峰走之前的那筆賠償款,你這還剩好些?”
沒人能看出楊海華藏匿的心,她沒吭聲,靜靜等著撕破這群人的嘴臉。
“海華啊,媽知道這樣說不好,可是能不能拿出來一部分救救小華?”婁老太臉上的悲傷不假,“小華這病不能拖了,要急著做手術(shù),你看能不能”
“能什么?能給你們?”楊海華冷笑:“你們是不是忘了,他到死之前都沒和我離婚,這筆錢理應(yīng)揣我兜里。”
不知那句話刺激到黃莉,抻著脖子就吼:“那還不是你死纏爛打不愿意離,你也是狠,靠著神經(jīng)病賴死他,現(xiàn)在好了,人走了,你就憑著虛名霸著賠償款,我看你是該傻的時候精明的很。”
婁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她不是不知道,婁偉峰活著的時候多多少少就聽說過,楊海華覺得是報應(yīng),是狗男女出軌的報應(yīng),只是可惜,遭到了孩子身上。但她并沒有什么感觸,連帶著那份恨一起轉(zhuǎn)移到那份血脈。
“總共就三十萬,你們要多少?”
楊海華的話落地,黃莉和婁老太的都頓時怔住,以為她就這么輕易松口了,黃莉更是,昏了頭,一嘴說出:“二十萬。”
楊海華先是沒出聲,死盯黃莉的臉一直看,看到黃莉開始發(fā)毛,她才仰頭狂笑,“二十萬”
明雀有點看不下去,她今天過來就是個錯誤,此刻小小的屋子里亂成一團,聽了這番話,她大概也弄清楚了里頭的彎彎道道,她微微看向靠在電視機柜上的婁與征,捏緊拳頭,臉上冷得好像能結(jié)層霜。
她想,他應(yīng)該是不愿讓別人看到這種場面,窺探到他最不能敞開示人的內(nèi)心。
明雀準(zhǔn)備默默拿包走人。
“二十萬”楊海華像著魔一樣,來回重復(fù)這幾個字。
婁與征太陽穴突突跳,他太清楚這是楊海華發(fā)病的前兆,等他拔腿要攔楊海華時候已經(jīng)晚了一步,她起身就往黃莉那側(cè)沖過去,狠狠咬住她脖子。
“啊!滾開滾開!你這老女人。”
太突然,沒人反應(yīng)過來。
黃莉上身被她壓著不能動彈,只能用力抽出胳膊撕扯楊海華頭發(fā),嘴里不停著喊婁老太救她。
可婁老太哪里有那個勁,只能哎呦著聲在一旁擺手干著急,來來回回就會說這兩個字:“造孽,造孽啊”
明雀差點心臟都要跳出來,忙丟掉包過去安撫楊海華。
楊海華扒著她肩膀死死不松口,婁與征也急,但他知道這會越激怒越?jīng)]好處,楊海華不僅聽不進去還會變本加厲。
“媽,是我。”婁與征捏著黃莉肩膀往下托,“你抬頭看看我。”見沒效果,他想都沒想,轉(zhuǎn)身奔去楊海華臥室拿鎮(zhèn)靜劑。
砰的一聲,花瓶從上口炸開,后腦的疼痛讓楊海華僅一瞬張了口,黃莉順勢猛地推翻楊海華,抹掉脖子上的血珠拿包就要跑。
楊海華的視線開始變得昏昏沉沉,大腦更是,明雀扶不住,隨著慣性一起跌倒在冰冷的水泥地。
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沒人反應(yīng)過來,幾秒鐘的功夫,傷者已經(jīng)換成了楊海華。
婁與征出來時就看見這一幕,狂罵了一句后立刻扯黃莉的手臂。
“快點叫救護車,快點,先把你媽送醫(yī)院!”明雀剎那間捂住楊海華的頭,朝婁與征喊:“快點!”
婁老太這會已經(jīng)嚇懵了,原本一場好聲商量的戲碼,最終還是用悲烈式收了尾。
沒要多久,救護車停在了樓梯口,幾個醫(yī)護人員熟練地抬著擔(dān)架將楊海華送下樓,婁與征寸步不離的跟著,內(nèi)心多多少少帶著慌亂。
明雀擔(dān)心,自然一起上了救護車,匆忙中看了他一眼,濕透了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整張臉埋在濕漉當(dāng)中,不知是汗還是雨水未干。
救護車開上大路,她想起幾分鐘前出來時,每家每戶的都敞著門,鄰居勾頭湊到一起嚼舌根。
“喲,這是又犯大病了,好久都沒這樣嘞。”
“可不是,上次還是老婁工死的時候發(fā)病喊醫(yī)生。”
說是嚼舌根,聲音未免太大了點,她當(dāng)時注意力沒在這上面,也不知道這些人躲在門外偷聽了多久。
明雀只覺得今天過來是個錯誤,太湊巧,也太不合適。
第一章
2011年的雀天入得很早,枯黃凋零的落葉布了遍地,進了九月,通城的氣溫日日轉(zhuǎn)涼。
通大寢室。
明雀一場午覺醒來已經(jīng)過了下午四點,盯著房梁看了很久,才恍惚這場夢依然沒有結(jié)局。
床尾傳來細細簌簌的動靜,她回過神,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床尾那人正在捯飭衣柜,轉(zhuǎn)過頭就見明雀坐在床上傻盯著屏幕看,愣愣的。她從柜子里翻出條薄絨衫,喚她一聲:“干啥呢,怎么一臉苦相。”
明雀抬手抓了抓了頭發(fā),忙不迭撈衣服套上。
“吱個聲,睡傻了。”謝靈問。
“去上家教。”明雀佝著身提鞋,說:“快到約好的時間了。”
“不是說不想去?”
“那能怎么辦,都答應(yīng)人家長了。”
“挺遠吧,市郊那邊?”
明雀頓了下,腦子里過了遍位置,說:“嗯,要坐大半個小時的公交車。”
“你不嫌累就瞎折騰。”謝靈多一句。
上周末,她在城網(wǎng)上發(fā)了一條應(yīng)聘家教的工作,可能是這學(xué)期剛開學(xué),課程還沒多緊促,所以整整一周就只有一位家長打她電話咨詢。
多等一天,多閑著一天,但明雀不愿意等,最終答應(yīng)下來。
謝靈見她好半天沒說話,以為是自己那句話過了度,“要不你找個別的兼職么,又不是只有做老師。”
明雀拉開抽屜,翻了老半天,從緊底下抽出一本數(shù)學(xué)資料書。
她笑笑:“反正以后也要留下來,就當(dāng)提前積累經(jīng)驗了。”
謝靈非常不贊同她想法,問一句:“你還真準(zhǔn)備留校?”
“嗯。”明雀笑笑:“咋啦,學(xué)校虧待你了?”
“沒點出息。”謝靈見她臉上寫滿了明知故問,“這點志向你就滿足了。”
明雀越過這茬,打鬧一笑:“好了,不瞎聊了,去吃晚飯不?”
謝靈拿起手機看了眼,“才五點?”
“早吃會兒,我得在七點前趕到。”明雀站起身,拿過椅子上的開衫。
這個點吃飯對謝靈來說屬實過早,不過閑在宿舍里也無聊,一起就一起了。
明雀今年二十五,本科碩士都念在這,雖談不上多好,教學(xué)樓也破舊,但畢竟生活了六七年的地兒,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分量的。
通城位于天寒地凍的北方小城,通大是整個市唯一的大學(xué)。她老家在隔壁市的一個下轄縣,比這兒還不如,謝靈說得對,她確實沒什么大志向,能在通城落腳安頓以后的生活,心滿意足。
如果再添一個奢求的,那她希望能找到一個人。
找到一個男孩兒。
從食堂出來后,明雀和謝靈在六號樓揮手分離。
一溜煙的功夫,她再回頭,那人已沒了身影。
明雀著急出門趕公交車,而謝靈則是忙不迭回去,繼續(xù)置身于她的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
出了校門右轉(zhuǎn),六七十米處有個站臺,她提前查了線路,公交車行駛的時間雖然長,好在不用倒車,一趟就能到地方。
約莫五六分鐘后,一輛公交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腳邊,明雀抬頭看了眼車次,才跨好單肩包排隊上車。這趟車開得遠,終點要到市郊的一家鞋廠,所以人流沒有到市中心這么多,明雀挑了個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車剛上路,正值周邊一所中學(xué)下課,街道上幾個學(xué)生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耷拉著腦袋,一副假期沒盡興的模樣。
明雀收回視線,靜等著這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
石瓦巷。
灰藍掛牌布掉了半截的一家網(wǎng)吧。
門后的屋內(nèi)半昏半暗,煙味濃烈,電腦桌前坐滿了一排排青年,干什么的都有,抽煙的,吸溜泡面的,偶爾幾個扯著嗓子,對著屏幕里的游戲咒罵連篇的。
反正里面味道不大好聞。
“操!”最后排的角落處,倏地傳來一句罵音。
為首的男生皺眉繼續(xù)罵:“他媽的一群傻逼,都說退了還不動,跟死了一樣!”
胡斌扔掉鼠標(biāo),沖他呵呵一笑:“自己技術(shù)不過關(guān),朝別人撒什么氣。”
李昊章掄起拳頭,朝他肩膀上砸了一下,“滾,那邊隊友不行。”
胡斌笑笑,沒理他。
胡斌左邊還坐著一人,李昊章朝他后面看過去,話卻是對胡斌說的。
“征子今天咋了?一句話不吭。”
胡斌回頭,就見那人窩在靠椅上,埋頭看手機,一臉無精打采的樣。
“甭管。”胡斌對李昊章一樂:“難受著呢,以后晚上就剩咱二人組咯。”
“啥意思?”李昊章捏了粒瓜子磕進嘴里,聲音小了點:“他咋啦,他媽又管了?”
說話間,身后發(fā)出板凳擦地的聲音,角落里站出一高個子男生。
那人穿著黑色牛仔褲,上身是一件同色的普通短袖,網(wǎng)吧廳內(nèi)的暗光掠到他面上,模樣有點兒恍惚,他拉開椅子,抖了抖褲子上的煙灰,才傾身去關(guān)電腦。
這次挺清晰,男生眉骨鋒利,側(cè)臉的棱角挺括,單眼皮,個頭極高,打側(cè)面看身板結(jié)實硬朗,他抬起胳膊摸了把極短的頭發(fā),襯出一條臂膀的線條結(jié)實流暢。
在這鬧哄哄的旮旯處,也不說話,看起來是要比周圍幾個同齡人偏成熟點兒。
胡斌點點頭,回李昊章上面那句,別的沒說多。
男生拿掉椅子上的校服,從板凳腿底下夠過包,一手握著帶子甩在肩膀處,“先走了。”
“這么早?”李昊章扭頭朝他喊:“這還沒待一個小時?”
男生頓了半步,“有點兒事。”
他說完就要走,胡斌也隨著起身,拎上書包跟他后邊,對李昊章說:“我也走了,你自個玩去吧。”
李昊章憤罵:“你倆要死,著急投胎啊!”
毫無意外,沒人理他,那兩人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門后。
外邊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小巷外行人兩兩。
男生走出門口,往旁邊壇子處靠了點,看了眼時間,又沒著急回家。
“來一根?”
胡斌也停下,兜里掏出煙,遞給旁邊那人。
婁與征側(cè)過頭瞧他。
胡斌走近兩步,往他臉上掃了幾眼,一人一根,打上火,就這么抽了起來。
巷口處,明雀對著手機上發(fā)過來的位置,兩只眼睛亂轉(zhuǎn)著找路。
地點屬實不好找,下了公交后,過了條馬路,才走到這條巷子,可關(guān)鍵還不是這兒,家長發(fā)過來的地點是一個職工小區(qū),但明雀完全沒瞅著,只好進了家小賣鋪問老板娘。
她順著老板娘說的方向才走到這,穿過這條巷,就是她要到的地方。
路燈打在腳底,影子伴隨著昏黃的光飄動。
周邊沒人,走著走著,明雀的注意力被前方花壇邊上兩個抽煙的男生勾走了,沒什么理由,單純因為味道飄過來,有點嗆人。
她偷瞄了幾眼,兩人站姿像二流子似的,指尖夾著煙,說說笑笑,偶爾還摻著幾個臟字眼。
明雀不免腹誹,一點兒沒有學(xué)生的樣子。
下一秒,其中一個男生抬頭,目光對上兩米外經(jīng)過的女人。
明雀驀地反應(yīng)過來,忙側(cè)過頭繼續(xù)走,她余光瞟到旁邊玻璃門上的四個大字。
老巷網(wǎng)咖。
胡斌無所謂地收回視線,繼續(xù)道:“欸,我跟你說話呢。”
婁與征嗯了一聲:“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
“估計晚上是出不來了。”婁與征說:“要補習(xí)。”
他話落,胡斌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樣,哈哈扯聲:“我沒聽錯吧,你要補習(xí)?”
婁與征也自嘲地笑,睨他一眼:“滾蛋。”
“真的假的,頭兩年都沒放心上,最后一年來勁了?”
煙灰老長一截,婁與征熟練地抖掉,不甚在意開口:“我媽找的,我無所謂。”
胡斌臉上的笑漸緩,正經(jīng)了些許,“阿姨最近管你嚴(yán)?”
婁與征褲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聲,不過他沒掏出來。
“嗯。”他把煙掐了。
婁與征的家事胡斌不好多問,但其中的彎道他也知道點兒,隨即附和著:“行唄,那你可得努力,到時候考上大學(xué)哥們還得仰仗著你吶。”
婁與征將校服搭在肩上,嗤笑:“少扯犢子,都一個死樣。”
這句倒是實話,壞事雖沒做到盡,但好事一樁沒干成。胡斌搖頭一樂,問:“你回家?”
“嗯,走了。”
婁與征拐出巷子,朝后面那條街邁步。
兩人路不同,家在兩個方向,胡斌想起什么,朝他背影喊一嗓子:“明早第一節(jié)英語課,再遲到那老太就得叫家長了!”
婁與征沒回頭,擺了擺手。
**
職工小區(qū)內(nèi),二樓。
一層好幾間房,都正對著門,明雀站在樓梯口,看了眼房門號,門已經(jīng)半敞開著。
她沒著急進,禮貌性地敲了敲鐵欄,問一聲:“請問,有人在嗎?”
很快,里面走出一位穿著鐵路制服的女人。
她手拉在門把上,身上穿著工作服,上身是藍襯衣,下面是一條黑色寬腳褲。
明雀看過去,站在門口的女人露出極淡的笑,先是沒說話,看起來挺瘆人的。
一兩秒,雙方各自掃視一番,有了答案。
楊海華先出聲:“你好。”
“您好。”明雀露出笑:“我叫明雀,下午您跟我通過電話的,來做輔導(dǎo)老師的。”
楊海華側(cè)身讓她進來,“是的明老師,請進。”
除了下午那通電話,兩人在此之前還聯(lián)系過一次,當(dāng)時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雙方情況,明雀自身的,以及即將要輔導(dǎo)的小孩的。
楊海華從廚房端出一杯水,朝她遞過去:“明老師先喝口水吧,路上辛苦了。”
“好的,好的。”明雀忙著起身接下,“謝謝。”怎么反倒她拘束起來了。
“之前聽你說了,路程是有點遠,辛苦你跑一趟了。”楊海華笑了笑。
“沒關(guān)系,有直達的車就還好。”
楊海華看她:“這個時間會耽誤你學(xué)校的課嗎?”
明雀回笑,說:“不會的,我們學(xué)校助教老師晚上不排課的。”
“那就好。”
說著,楊海華眉頭緊鎖,又看了眼時間。
明雀往屋內(nèi)打量,沒見到除兩人外的第三個影子。
話再出口,楊海華的語氣也不是多好:“我兒子還沒到,可能還要等一會。”
“沒關(guān)系的。”明雀點頭一笑。
其實明雀有些怵見家長,主要是她這個人嘴笨,不擅長溝通。
平日里還好,在學(xué)校帶的那群本科生用不著跟家長打交道。周六日在補習(xí)班,有專門對接家長的老師負責(zé)這些,而她只要備好課,教會學(xué)生足夠了。
“之前我兒子的情況也簡單向你介紹過,等他到了你可以檢驗一下。”楊海華主動開口:“我平時工作忙,也沒時間監(jiān)督他,還是得麻煩你。”
“應(yīng)該的,我等會兒先和他聊一會兒,問問最近學(xué)習(xí)情況之類的。”明雀想起什么,忽然道:“他對找輔導(dǎo)老師有什么看法?”
楊海華偏頭,與明雀對視。
明雀意識到問的不清楚,解釋說:“是這樣的,我記得和您提過,之前我在輔導(dǎo)班也帶過課,有些學(xué)生不是自愿補習(xí),是被父母強制帶過去的,小孩很反感補課,這樣就會導(dǎo)致進步的空間很有限。”
滯了一兩秒,楊海華說:“他會好好補。”
這一答倒是把明雀的話含糊過去了,她心里慢慢有數(shù)。
話音剛落,鐵門的鎖芯傳來動靜。
下一秒,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大男生。
明雀偏頭看過去,兩人直直打了個照面。
她幾乎一眼就瞧出來,是十來分鐘前,那個松垮站在網(wǎng)吧門口抽煙的男生。
婁與征也一樣,望著沙發(fā)愣了下,不過很快,臉上神情又恢復(fù)正常。
他將鑰匙放在鞋柜上,不帶情緒地喊了聲:“媽。”
“小征。”楊海華站起身,朝婁與征伸手示意站過來,向明雀介紹:“這就是我兒子,叫婁與征。”
明雀忙從沙發(fā)上起身,人都站著,就她還坐著不大好看,她轉(zhuǎn)頭對婁與征笑笑,主動打招呼:“你好啊。”
婁與征站著沒動,也沒接話。
楊海華視線落到兒子面上,放下胳膊,聲音漸沉:“這是明老師,輔導(dǎo)你功課的。”
明雀臉上的笑閃逝,有點尷尬。
“嗯。”婁與征朝明雀點了下頭,繼續(xù)對楊海華道:“我先回屋,你們說。”
他說完這句話,人已經(jīng)走到玄關(guān)左側(cè)的房間。
客廳靜了半刻,明雀說不上來,總覺得這家子氣氛有點怪異。
楊海華的目光落在婁與征屋子的門上,沉默一兩秒:“不用管他是什么看法,只要他態(tài)度不好,你盡管告訴我就可以。”
突然的一句話,讓明雀恍惚過來,楊海華是回復(fù)婁與征進門前,她問的那個問題。
明雀只好笑笑,“我會盡力。”
兩人又聊了幾句關(guān)于婁與征補課的事兒,看時間差不多了,楊海華才要結(jié)束這一大通叮囑。
“辛苦你了,那先這樣,課時費還按照之前的價格結(jié)給你,麻煩先上課吧。”
明雀正準(zhǔn)備過去敲婁與征的門,聽到話回身對楊海華笑道:“好的,我先進去聊聊看。”
楊海華站起身,將茶幾上的裝好的水壺放進布包里,走到鞋柜邊上又說了句:“明老師,我今晚上夜班,要先去火車站,有什么事你可以電話聯(lián)系我。”
對方磨磨唧唧非要問個所以,明雀不悅地附在他耳畔挑釁:“婁與征,你還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就弄我。”
這句話徹底挑崩了婁與征殘存的“紳士風(fēng)度”,用力捏她一把,惹得明雀悶哼出聲。
她從兜里掏出一盒東西塞給他,婁與征低頭一看,和家里的那些不一樣。
3D動感大顆粒。
婁與征拿著這盒,直接托著她的臀把人直接抱起來,抱起的同時還掂了掂她。
她的黑發(fā)垂在他的肩上,明雀的摟著婁與征的脖頸,與他平視著。
男女之間的眼波火光一觸即發(fā)。
他抱著人走向臥室,同時埋在她頸側(cè)吸吻一口。
婁與征摩挲著手里的顆粒款,壓著嗓音嘲她一句。
“明小鳥,今兒夠野的。”
第 53 章 想回到過去
HotPot-53.想回到過去
他們的臥室也有一面偌大的落地窗,此刻剔透的,映著黑夜底色的玻璃反射著室內(nèi)男女交疊的身影,時而輕緩時而激蕩,時而聳起又時而匍匐。
在這種事上,婁與征總是樂于扮演全程服務(wù)的那個人,以她的體驗為首,而他也正有喜歡看她情動時各種模樣的癖好。
他喜歡看著她在自己手上,嘴上,身上屢次崩潰,極度快樂卻又難耐溢淚的模樣。
但是今天,明雀卻主動奪過來這個角色的扮演權(quán)。
她需要讓自己不斷地動著,投入在他身上,才能忘記自己的煩心事。
婁與征躺著,喉結(jié)隨著呼吸紊亂滾動著。
他眼眸滾熱,瞇著眼注視著面前坐在自己身上亂玩的女人。
明雀一顆顆扭開他睡衣的扣子,像剝花瓣般掀開他在外的所有阻擋,撩出里面活色生香的肌膚。
婁與征的腹肌隨他此刻的動情而用力緊繃,線條比平時看著更加立體,她伸手,指腹在那溝壑塊狀的肌理劃過。
他偏開眼,抿住嘴,咽了口氣。
明雀坐在他身上,慢慢扶下去,嘴唇靠近他腹部的時候用溫?zé)岬暮粑室鈬娫谒辜∩希惺苤@里不正常的收緊時,她得到了劇烈的成就感。
她挽起一側(cè)黑發(fā),吻上他的腹肌,如蜻蜓點水般隨處燎原,故意發(fā)出一些輕吮的聲音給他聽。
通城的天氣就是這樣,季節(jié)一到,老樹的葉子枯黃枯黃,夜晚的風(fēng)一刮,零零落落飄了幾片。
隨處一瞟,狗牙根子雜亂無邊。
“婁與征?”第二天婁與征剛進班門口,李昊章就從后排躥起來向他擺手,就差拿大喇叭喊了。
今天上早自習(xí)的人挺多,教室沒剩幾個空位,婁與征這會兒大搖大擺的從前門進少不了一頓欣賞,不過他沒太在意,懶著步子慢慢朝里走。
他拉開板凳剛坐下,徐露瞬間被他模樣嚇著了。
昨天下午婁與征沒來上課,課間休息的時候她依稀聽到胡斌和李昊章勾頭提到了那人名字,說到什么打架,她心里咯噔一下,本想問他們點什么,但奈何關(guān)系沒到那一步,只好抿唇打消了念頭。
婁與征把手里卷起來的資料書塞進抽屜里,他昨天沒背書包回去,做的題也是明雀拿來的試卷。
昨晚她走之前,叮囑他白天必須要做布置的習(xí)題,晚上她要檢查。
他下意識想拒絕,可看到她那雙真切的眼神,腦子里蹦出到還沒到日子的二人約會,忍了忍,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早自習(xí)是語文,他本來就困,朗朗的文言文念經(jīng)聲沖進他腦子里,弄得他更想趴著睡覺。
他今早起晚了,起因做了場夢,他大概能猜到夢中人是誰,就是看不清她的臉。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下課后,他耍賴不愿意回去。那女人不同意,他就死纏爛打屁股黏椅子上不愿意走。
婁與征很清楚,地點換了,不是那間逼仄晦暗的家屬樓,而是她家。
“我今晚能不回去了么?”
“不能。”
“你想看我淋死?”
她猶豫著,還是說不行。
“發(fā)燒了耽誤考試。”婁與征說:“就借住一晚。”
“那你睡哪兒?”
“我睡”婁與征轉(zhuǎn)頭搜尋著能容納自己的小窩,瞅了半天,最后只能落在米白色的瓷磚上,“你給我拿床被子,我就睡地下。”
反正他記不清怎么哄的,后來那女人半推半就同意了。
夜里刮著大風(fēng),他最后凍得不要臉皮地爬上她床。再回味起來,夢境里前所未有的感官全然消失,他只能記得一系列的動作,和他輕聲哄騙的言語,很香很軟,整個鼻尖充斥著她的體味。
然后……
然后這場夢最終還是有頭無尾,他手剛伸下去,李昊章煩躁地催命電話給他叫醒了。
窗簾后的白光細細紗紗飄進來,屋內(nèi)敞亮了一半。
婁與征胡亂搓了把臉,揭開被子,盯著身下隆起的小兄弟愣了老大會兒,等緩過神來,才低聲咒罵一句。
春夢做過八百回,但這么身臨其境鮮活的,還是頭遇上。
他翻身下床,從柜子里拿了一條新內(nèi)褲,踩著拖鞋去衛(wèi)生間洗那鼓鼓囊囊的一團
“婁與征?婁與征?”
徐露一直給婁與征打掩護,不知道他在發(fā)什么呆,“婁與征,語文老師進來了。”
婁與征游魂了一圈回來,還有點懵,“哦。”
徐露看他桌面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好心提醒道:“你先把書拿出來吧,老師讓讀文言文。”
徐露說話的時候一直小心翼翼地盯著他臉看,一句關(guān)心疼不疼的話,在嗓子眼里咽了好幾遍都沒說出口。
婁與征把抽屜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重新整理了一遍,最后才翻出語文書。他又埋頭看了眼露出一角的習(xí)題,想了想,才把這個一并放到桌面上。
早自習(xí)快下課的時候,班里一半的人已經(jīng)坐不住,讀書聲也變得亂糟糟的。
徐露見他胳膊下壓著一本厚厚的藍皮書,不由得愣怔了下,她意外的是婁與征竟然會買課外習(xí)題。
“咦,你也買這本資料書了啊?”
婁與征胳膊肘移開,垂眸看了看,“什么?”
徐露從自己包里抽出一本,抿唇笑了笑,指給他看:“專項習(xí)題,我們一樣的欸。”
婁與征的目光挪動了下,看到她封皮名字,好像是一樣,不過這玩意都大差不差,不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露像是找到了話題的切入點,和悅地笑:“這本題庫很全,從低到高的難度系數(shù)全都覆蓋,我舅舅說,吃透這本數(shù)學(xué)上一百二沒問題。”
“你舅?”
“對啊。”他難得能主動問她話,徐露心里冒著雀躍,“他在通大教物理,不過數(shù)學(xué)也沒問題。”徐露掀開書包拉鏈,笑著朝他示意:“你看,這些都是他買給我的,你需要的話我推薦給你。”
“不了。”婁與征好笑,他看樣是能用得著的嗎。
“你呢,你自己買的?”
婁與征頓了頓,腦子里又想到那人,不想跟她多提,就隨口嗯了一聲。
說實話,徐露不太信,雖然他這學(xué)期在學(xué)校是收斂了許多,但也沒到那種徹頭徹尾的不做混子,收心學(xué)習(xí)了。
不過,他有上進的勁頭,總歸是好的。
“我這還有英語和物理的,你都可以試試,上面標(biāo)明了三周一個層次跨越,按照上面學(xué)進步會很快的”徐露把書放到他那邊的桌子上。
婁與征沒接,也沒拒,任她放著。
他有點兒納悶,這個班長平時看起來文靜靜的,怎么聊起來話也這么多。
就這樣又混了一上午,放學(xué)后,胡斌和婁與征先下的樓,快出校門的時候李昊章追了上來,火急火燎地沖著他倆背影喊。
“你倆跑這么快干嘛?”
胡斌回頭罵他:“不走擱那等你泡妞?”
李昊章嘿嘿笑,還沒等他興奮上頭,一眼被婁與征鐵青的嘴角驚住了。
“操,上午沒仔細看,那小子把你打破相了?”
他說著要上手摸摸看,婁與征反應(yīng)快,抬手擋了下,“你他媽神經(jīng)。”
胡斌推他倆往前走,樂了兩聲:“他這還算好的,你是沒見趙勤的那倆跟屁蟲,我昨天中午趕到的時候牙都揍掉了兩顆……”
李昊章勾著婁與征肩膀笑:“你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婁與征撇他一眼:“他拿著棍子。”
“就怪胡斌。”他轉(zhuǎn)身往胡斌的腦袋上撓了下,“你干嘛呢,游戲打迷了,這么大的事怎么能讓他一人摻和!”
“嘿你這孫子。”胡斌不樂意了:“你他么自己跑著享清閑去,還有臉怪我。”他遲兩秒,又說:“我確實也不知道他買包煙也能中獎啊”
婁與征沒心情聽他倆拌嘴,“好了好了,屁大點事兒。”
李昊章露著心虛,點頭哈腰地裝孫子:“是是是,我也有錯,不該為了佳佳撂兄弟,哈哈,但有下次,我還是得去找佳佳。”
胡斌咬著牙,孬種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身后悠出的一個身影嚇回去了。
“嗨,好巧,你們班今天下課這么晚啊?”說話這人就是文佳佳。
姑娘挺纖瘦的,寬大的校服外邊套著厚重外套也擋不住苗條身姿,一頭黑長發(fā)散著,對比周身滿是沉氣的學(xué)生是要洋氣不少。
文佳佳的一雙大眼清如水亮,純真里摻著點媚惑,勾勾一笑,李昊章瞬間就能栽進去。
“你咋跟上了?”李昊章賤兮兮地繞到她那側(cè),歪頭對她笑:“不是說要去辦公室?”
文佳佳捋了下頭發(fā),“回來了都,就和老師商量下藝考的事,能要多長時間。”
“你真準(zhǔn)備去啊?”李昊章皺了下眉。
文佳佳沒理他這句,她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反正她成績不好,除了跳舞什么也不會,要想考大學(xué),走藝術(shù)是對她來說最捷徑的一條路。只要她媽同意
李昊章識趣不再問,轉(zhuǎn)了個話題:“欸,我們班班長呢,平時不是你倆一起回家?”
文佳佳的視線定格在馬路牙子上,那里停了整條路最豪的一輛車,“你說徐露啊,她舅舅來接就沒一起。”
兩兩并排,中間間隙越走越大。
胡斌擱心底暗自咂嘴,拿胳膊肘搗搗婁與征,頭一撇,示意他往那邊看。
婁與征往左側(cè)隨便掃了眼,模樣是不差,倒也沒昊子夸得這么驚艷。
“見你對人敵意挺大啊?”他開葷玩笑:“怎么著,你跟人談過傷著了?”
“去你的。”胡斌嘴撅老高:“我才不愛蓮花款。”
婁與征問:“蓮花?”
“哎呀我說不準(zhǔn),這妖精把他吃的死死的,不信你看,后頭有他悔的時候。”
這時候的婁與征還沒把他話放心上:“你什么時候成算命的了?”
“老子看女人最準(zhǔn),行不行,一眼就能給出答案”胡斌把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最后還是說給婁與征聽:“她,會玩死昊子。”
……
周邊學(xué)生來來往往,人流聲被隔絕在車外頭。
“舅舅,你怎么來接我了?”徐露扣上安全帶,轉(zhuǎn)頭對身邊的男人笑道。
徐謙羽從后座拎起一紙袋子,遞給她:“你媽喊我回來吃飯,讓我順便給你帶點資料。”
“嘖嘖,又來,上次的還沒做完。”
徐露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正往外邊瞟,她一眼就看到幾米開外,人群中個頭最高,最硬朗的大男生。
徐謙羽視線跟隨過去,隨口問:“看什么呢,遇到熟人了?”
徐露說:“沒啥,不算熟,就幾個同學(xué)還有同桌。”
“你同桌?”徐謙羽啟動車子。
“是啊”徐露還在看,他嘴里咬著抽煙,但是沒找到打火機,兩手分別在褲兜里摸索著,不知不覺輕輕念了下他名字,“叫婁與征”
徐謙羽打方向盤的手微頓,速度也慢了下來,停在紅燈前。
徐露見他視線跟著人行道的人穿梭,說:“怎么了舅舅?”
“你剛剛說的名字叫什么?”
“我同桌啊”徐露沒在意,“婁與征。”
徐謙羽有好一會都沒說話,直到黃燈閃了幾下,后面有車按喇叭催促,徐露轉(zhuǎn)頭說:“走啊舅舅,可以過了。”
徐謙羽的視線從不遠處收回,說:“哦,走吧。”
如果他沒記錯,昨天明雀通話的時候,喊過這個名字,而擋風(fēng)玻璃外不修邊幅的小子,似乎也是昨天走在她身旁的那個。
徐謙羽甩甩頭,起車拐入馬路。
**
謝靈的行動能力很強,自從前兩周提過要搬出宿舍,找房,看房,聯(lián)系房東,全部弄好只用了兩個星期。
周五下午,兩人收拾好行李等著聯(lián)系的搬家公司車開進來。
大門那邊不讓進,明雀跑了兩趟門衛(wèi)廳才跟大爺商量好,其實東西不算多,明雀就一個箱子一個包,還沒塞滿。主要是謝靈,衣服和化妝品就已經(jīng)導(dǎo)致她負重地拿不動,只好找輛車?yán)?br />
來的是輛銀色金杯,正中停在宿舍樓門口,等師傅放置好行李,明雀和謝靈一前一后上了后排坐進去。
她剛打開手機,婁與征的消息就跳了過來。
上一條還是兩個小時前,她主動跟他提今晚有事可能趕不過去,想把時間調(diào)到明天下午,也就是周六,問他有沒有空。
婁與征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正疊腿蹲在花壇邊上抽煙。
這兩天學(xué)校開運動會,放學(xué)早,他本想早回去寫寫題,裝裝好孩子給她看,結(jié)果人家今天根本不來了。
婁與征兩手敲著字:不來了?
明雀回:嗯,明天行么,我今天有點事,可能趕不過去,我晚點和你媽媽打個電話說一下吧?
婁與征覺得她是傻的:你是教我還是教我媽,怎么什么事都得跟她說一聲?
面包車過了條減速帶,開得猛,明雀跟著車身顛簸一下。
她看到這條消息不知道怎么惹著著小混蛋,只好嗆他一句:你吃槍藥了?又不好好說話。
婁與征光顧著打字,煙身在嘴里快燒沒了,嘴里一動,煙灰盡數(shù)掉落。
他就覺得不對勁,打自己心思不純開始,就老想著多了解點她的事兒,比如今天在學(xué)校干嘛了,教的學(xué)生有比他還渾的么,或者有沒有臭男人圍著你轉(zhuǎn)?
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一個問題都沒資格問出口。
他們每天見面的時間只有晚上兩個小時,他總覺得和她在一起,屁股都沒把板凳捂熱就結(jié)束了,尤其是她還不愿意用補課的時間來說兩句閑話。
拋開什么勞什子師生關(guān)系,他們的年齡也差不了幾歲,兩個小時一過,做做朋友還是可以的吧。
他也沒管人家愿不愿意跟他當(dāng)朋友,腦子開始胡思亂想,就這么想著想著,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理對,朋友之間不得關(guān)心關(guān)心彼此生活?
他腦子一發(fā)癲,想的東西也干凈不了哪兒去。
婁與征打字:沒。是不是晚上要約會,所以才不來?
婁與征轉(zhuǎn)頭。
“你晚上不是問我會不會告狀么?”明雀看著他道。
她突然提起飯桌上那茬,婁與征差點都忘了,隨口“唔”了聲,沒放在心上。
后背著風(fēng),都并肩而站。
“不會。”明雀眼里似乎燒著束光,“不會,是因為已經(jīng)不在補課的時間范圍內(nèi),你把我要求的完成,出去那間屋子,你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事。”
他沒說話。
“但婁與征。”明雀直言不諱,不過語氣很輕:“我只是不想剛開始就給你個糟糕的印象,包括今晚在這吃飯,也是想從你同學(xué)嘴里多了解了解你的情況。”
他還是沒說話。
褲兜里的打火機最終還是掏出來了。
他扣住打火機,按住卡殼,一小團火光燃起,一下兩下,亮了又滅,升了又暗。
明雀見他來回擺弄手里點火的東西,只是打火機,沒有掏煙。
再張張嘴,一輛出租車的幾聲喇叭打斷思緒,然后降下車窗,露出個中年男人的頭。
“欸,你倆是攔車的不?”司機喊。
婁與征也抬起了頭,黃藍色出租車停在了跟前。
車都到了,兩人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明雀朝司機點點頭,就要拉開車把,又回頭對婁與征道:“你快回去吧。”
婁與征看了眼司機,目光刻意瞟動,落在副駕駛座前貼的名牌上,姓名照片掃過一遍,隨口說:“嗯,你坐后邊。”
明雀頓了下,往后走兩步拉開后座車把,趁車開走之前,搖下車窗又叮囑兩句:“你回家!不要跟著他們?nèi)ゾW(wǎng)吧了,聽見沒?”
婁與征還是站著沒動,朝她面上看:“知道。”
見他答應(yīng)了,明雀才把頭從車窗伸回去,讓司機開車。
“好嘞。”司機掛擋上路,透過倒車鏡瞧了眼,憨厚笑著:“你弟弟呀?”
明雀轉(zhuǎn)向司機的后腦勺,想了想,如實笑著說:“不是,一個學(xué)生。”
“呦,那這學(xué)生聽話,大晚上還知道送老師到路口打車。”
明雀沒聽出別的意思,笑著把包挪到大腿上,她每天帶的書很多,資料加試卷,單肩挎著挺重的。
她沒再接司機這句,至于學(xué)生聽不聽話,還得有待考量。
車子開出百十來米,明雀忽然回了下頭,目光所及的位置還杵著一黑影,低頭,伸手擋火,點了根煙,動作老成的不像樣。
明雀轉(zhuǎn)回身,小小年紀(jì)也不知道哪這么大的煙癮。
婁與征一手夾著煙,一直等那藍底白字的車牌照看不清才折身走。
深雀的風(fēng)涼颼颼刮進腦門,先前那女人說的大段話鉆著他心底絲絲麻麻的癢,婁與征狠抽了口煙,煩躁地撓了撓頭。
知道什么,又懂什么,以為自己多偉大?
他“哼”一聲,步子邁開往回走。
天氣越來越?jīng)觯菇质諗傇纾艘矟u漸散了。走到頭有個分岔口,往左是回家的路,往右是弟兄仨常駐的網(wǎng)吧。
一根煙抽到尾,婁與征腳底站定。
旁邊垃圾桶發(fā)出嗚嗚的悶叫聲,里頭帶著塑料袋嘶嘶啦啦的響動。
婁與征剛想探頭過去看,倏地一只臟狗跳出來,嘴里叼塊骨頭一下一下嚼著,吃完甩甩頭,沖他嚎兩嗓子,樣子明顯是護食。
婁與征臉氣黑,抬腳往前跨一步,倒沒成想是個慫狗狗,嚇得拔腿就跑。
“操,傻狗。”
他抬手把煙蒂扔進垃圾桶,頭也不回地朝左邊巷口拐了去。
**
明雀住的宿舍在三樓,碩博都在這棟,這會兒正攤快要停熱水,樓道里幾個臉熟的同門拿著浴籃子快速往澡堂沖刺。
“明雀你才回來啊?”
明雀停下,對趙聘婷笑笑:“是啊,今天有點事兒,回來的晚點。”
趙聘婷著急忙慌地剎車,不忘提醒一句:“那你快點啊,等會澡堂沒熱水了。”
“好,你先洗你的,快去快去。”明雀擺擺手。
趙聘婷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又往前跑,“走了啊。”
推開寢室門,正中眼簾的是瑜伽墊上的大白腿,謝靈穿著一條超短運動褲,堪到大腿根,上面灰色背心,正做弓腿拉伸呢。
“你不冷啊?”明雀訝然盯著她。
“把門關(guān)上。”謝靈正巧做完最后一組,拍拍手起身,“還好啊,這會兒挺暖和。”
明雀抬手將包掛在門后鉤子上,朝她嘖了聲。
謝靈邊把瑜伽墊卷起來,邊問:“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啊,小孩不聽話?”
小孩
明雀著實愣了下,很難將吊兒郎當(dāng)?shù)钠π∽雍托『哼@個詞聯(lián)想到一起。
“沒,吃了頓飯,耽誤了點時間。”
“啊?”謝靈坐床上順了口氣,抬手擦了下腦門上的汗:“和那學(xué)生一起吃飯?”
明雀拉開板凳,和床上的謝靈敞面而坐,隨口聊了幾句:“沒要多久,回來的路上碰到他同學(xué),挺熱情的要一起吃個飯,也不好拒絕。”
謝靈一挑眉,“看樣子師生關(guān)系處的不錯?”
明雀心說才怪,搖搖頭:“你想多了,就是因為相處的不融洽才做一張桌子吃飯。”
謝靈聽懂了,勾著唇笑:“想拉近關(guān)系啊。”
“那能怎么辦,答應(yīng)補課,沒讓人學(xué)生進步多不好啊。”
明雀一晚上沒喝口水,剛傾身要從桌子上拿茶杯,微微低頭,毛衣上沾著的燒烤味輕瞟飄地鉆出來,大排檔離隔壁的燒烤攤不過一兩米,煙囪排出來的味道這會兒算是聞出來了。
“你倒是個盡責(zé)的。”謝靈昨晚也沒仔細問她輔導(dǎo)課的事,這會兒想起來,像是要知道個底,“欸,小孩什么樣的啊,高三是吧?”
明雀端著搪瓷杯喝了口熱水,怔仲問:“什么什么樣?”
“對啊,聽話還是搗蛋?”謝靈說完覺得不對,笑笑繼續(xù)道:“應(yīng)該不是個聽話的主,不然你也不會大半夜趕不上車都要去哄小孩兒。”
“應(yīng)該是他媽逼著來的。”明雀換了雙拖鞋,抬眸對上謝靈:“都高三了,一點高考的壓迫感都沒有,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還是孩子嘛,也正常。”謝靈打了哈欠,沒再問。
她一口一個小孩,明雀也沒反駁,年齡上確實是,但心智卻沒體現(xiàn)半點,甚至不說話的時候渾身透著一股超于同齡的成熟。太成熟,看不到這個年紀(jì)該有的青春與瀟灑,就好像一顆滋深茂密的大樹上,凋零掉落了一片枯葉。
單單只有這一片。
明雀想,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謝靈走到陽臺拿浴巾,折身回來時候見她還坐椅子上,“你不去洗澡了?”
“哦。”明雀又聞聞身上的味,“還能來得及有熱水么?”
“不好說,一起去唄。”謝靈速度塊,三兩下拿好洗漱用品,站在門后對明雀抬抬下巴,“走啊。”
兩人趕到澡堂的時候人已經(jīng)不多了。
通大是老,破,不過也能撈著個好處,公共浴室從沒招人嫌棄過,雖然私密性不算完美,前面也沒個門遮擋,但好在中間夾著塊隔板,比那些光溜著身子,左右互看尷尬的要強不不少。
謝靈瞇著眼睛笑,關(guān)上置物衣柜隨明雀一起進去,往她身上打量:“你說你這也不練啊,身上怎么這么有料啊?”
明雀早就習(xí)慣了她這樣,抬手擋了下胸口,白她一眼直接進了旁邊的隔間。
熱水蒸在皮膚上的溫度剛剛好,磨砂擋板上漸漸浮起一顆顆水珠。
謝靈沖掉頭發(fā)的泡沫,忽然想起什么,“對了,跟你說件事。”
“嗯?”明雀側(cè)過頭。
聲音從擋板那側(cè)傳來,“我過段時間應(yīng)該搬出去了。”
“什么?”明雀把水量調(diào)小,聽的仔細點。
謝靈說:“今年研究生宿舍擠死人,下午在導(dǎo)師辦公室還個見研一學(xué)妹,人說老校區(qū)那邊的宿舍翻修呢,估計過段時間就得安排調(diào)整那邊的學(xué)生過來住,到時候每間屋子都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二人寢是不可能的了。”
明雀聽明白她意思了,“都會過來么?”
“差不多,那邊你也知道,都破舊成什么樣了,要我說早該翻修了。”謝靈說著還哼一聲:“要怪只能怪時候不對,不是去年不是明年,非得趕在我最后一年待這邊搞,我可不想屋這么小,還都要擠在一起活動。”
“那你房子找了么?”
明雀她們現(xiàn)在住的是二人間,寢室很小,平時兩個人還好,要是真改造成多人間,住的確實沒這么舒坦了。
謝靈把那邊淋浴頭關(guān)掉,聲音更清楚:“就是跟你說這個的,你要和我一起搬出去么,一起的話我就租個兩室一廳,你要是還準(zhǔn)備住宿舍,我就只好找單身公寓了,畢竟工作也定了,以后不怎么回學(xué)校。”
明雀猶豫了下,謝靈跟她說這事,很明顯是想讓她一起搬走。
其實她住在哪里都無妨,她和謝靈認識了兩年多,除了偶爾脾氣會臭點,其他挑不出來一點毛病,如果她搬走了,明雀多少還是有點舍不得的,更何況換一批新的室友,沒接觸過,生活習(xí)慣上也不一定能合得來。
明雀抽掉掛鉤上的浴巾圍在胸口,悄聲說:“我考慮考慮”
“行,不著急。”謝靈體會到她的顧慮,“我就找附近的,租金便宜點兒,而且咱有事兒回學(xué)校也方便。”
明雀先她一步出來,路過她時嘴角扯出個弧度,“好,那你先找上吧。”
謝靈一笑,沖她背影喊:“等我啊!我馬上好!”
回到衣柜前開鎖時,明雀聽到里頭手機震動了一聲,她順手拿出來。
……
僅一通未接電話,明雀看清屏幕上的備注,怔了半刻,穿上衣服后立刻走到門口回撥這通電話。
嘟嘟聲響了有四五下,隨后驀地被按掉。
明雀懷疑可能那邊在忙,她猶豫著,敲上幾個字。
【孟警官你好,是有小輝的消息了么?】
明雀的目光一直定在屏幕上,她忽然想到,如果不是孟警官的電話,她似乎真把那件事封存到夢里了。
她側(cè)過身,視線放遠到對面的宿舍樓,本科生那棟,有幾個略微青澀的男孩吃著串,勾肩搭背的嬉鬧進宿舍樓。
明雀想,誰都可以忘記那個男孩,唯獨她不可以。
過道半空,夜晚風(fēng)嗖嗖刮著,有些凍手,她把手機重新裝進口袋,靜靜站在護欄墻邊等著。
直到謝靈出來了,她依舊沒收到肯定的答復(fù)。
**
整整一周都是老樣子。
明雀白天會在學(xué)校上課,晚上還是那個時間點去楊海華家里伺候黑臉孩子,不過這幾天她發(fā)現(xiàn)婁與征明顯消停了。
比如去的時候不睡覺了,改成玩手機,見她到了后就把手機扔床上,然后等著她發(fā)號施令,她說什么,他做什么,一切都順著,有幾分真心倒是看不出來,至少沒有再挑刺反駁。
他能夠做到這地步,明雀已然很欣慰了。
就這樣,還沒欣慰個一周
一個爛攤子的事竟然找上了門。
周二下午,明雀等實驗室的學(xué)生都離開了才準(zhǔn)備鎖門回去,前腳剛邁出門,包里的手機就開始悶悶震動。
是陌生號碼,她沒見過。
隨即迎面走來一位白襯衫西褲的男人,他見到明雀,眼睛亮了下,笑開招招手,熟絡(luò)地喊了一聲:“明雀,剛下課嗎?”
手機鈴聲仍再繼續(xù),還沒有接,但她莫名覺得這通電話有點燙手。
明雀笑了下,朝徐謙羽打招呼:“徐老師。”
徐謙羽做出一個擺手的姿勢,說:“你先接電話。”
明雀正在猶豫要不要接這通陌生電話時,很奇怪,手指已經(jīng)按上了接通鍵。
她把手機挪到耳邊,順著聽筒,聽到那邊略微低啞的聲音。
無頭無尾,也沒個稱呼。
他開口:“你能來給我開個家長會么?”
“她到死都還在體諒你,體諒你不得不要聽奶奶的話,體諒你工作忙,事業(yè)心重,原諒你對妻子孩子的所有疏忽。”
“昨天那件事過去我明明都打算恨你了,結(jié)果你今天……!”明雀說到這兒,語氣顫抖難以吐出后半句。
今天卻拿出這些東西,說這些話。
非要刺激她殘存的那點孝心,還有對母親遺言的絕對順從。
五年前她選擇保全父親,保下媽媽的這套房子,放棄她那時候本就覺得自己配不上,總有一天會分手的婁與征。
如今她再次面臨選擇。
可當(dāng)明雀坐在這兒,面對蒼老的父親和母親的畫冊。
腦海里,卻全是婁與征站在熙攘人海中認真望向她的模樣。
哪怕她已經(jīng)棄他一次。
五年前后,他仍始終如一。
第 54 章 試著抱你在懷里
HotPot-54.試著抱你在懷里
他前陣子對她說。
“就當(dāng)全是我在錯。”
可是明雀心里清楚。
在這段關(guān)系里明明是她一直在虧欠婁與征啊。
最終明雀沒有給婁志任何答復(fù),只是出于禮貌留下一句“請您保重身體”,之后就起身離開了。
而婁志也沒有攔她,或者給她什么最后時限。
他不需要這些威脅,因為有絕對強權(quán)的人只需要把需求說出口,什么時候是最后時限,該怎么做,聽者心里自然而然會懼怕,不會讓他真的等到耐心耗盡的那天。
婁志隨時可以一通電話,斷送明國興的二十多年以來的所有努力。
可當(dāng)選擇真的來臨,她卻發(fā)現(xiàn)。
對婁與征,她比五年前更難放手了。
明雀覺得自己對婁與征太寬容了,從替他開完家長會后,到現(xiàn)在過了大半個月,她幾乎沒跟他紅過臉。
主要是因為他最近表現(xiàn)確實還不錯,不說成績進步多顯著,至少小測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明雀很欣慰,總覺得是在變好。
當(dāng)然,也有被現(xiàn)實打回原形得時候,比如現(xiàn)在,他又開始說些不著調(diào)的渾話。
車子還在大路上行駛,謝靈坐她右側(cè),可能是困了,半個身子歪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明雀把頭轉(zhuǎn)回來,默默嘆一聲,繼續(xù)打字:你腦子每天都在想什么,還有,我去哪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就說你明天在不在家?
婁與征說:不在。
明雀很無奈,正想收了手機,手里又震動一聲。
她點開,那人說:要在也行,除非你給我說你今晚要干嘛去?
明雀差點被他氣笑,但也真的笑了,他突然變成纏人鬼,讓她一時有點兒不適應(yīng)。
不過本就不算什么事,說了就說了。
明雀打了很長一段:我今天要搬家,有點兒忙,還要收拾下屋子,估計趕到你那的時間有點緊,所以準(zhǔn)備調(diào)到明天。我原本想著你這兩天開運動會,回去都比較早,就想明天呢,誰知道你又不在家
原來是這么個事啊。
婁與征笑成二傻子,說:你要搬家啊?遠么?
明雀說:不遠,現(xiàn)在在路上。
婁與征:東西多不多,我去幫你唄?“問她做什么?”
“沒事,就問問。”
婁與征不給面子地問:“你怕我媽回來?”
明雀下意識回:“沒有。”
“一起吃頓飯而已,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他確實不信,這女人愛多想。
說完好像又怕他不信似的,不耐煩重復(fù)了一遍:“說了只是問問。”
婁與征沒拆穿她,點點頭,隨便她說了。
完事后,明雀彎腰把他的碗筷拿過來摞到一起,她要刷碗,婁與征也沒跟她客氣。
他先回了臥室,踩著拖鞋停在桌角前,雙腿像是被定住了一樣,桌面被她收拾的整整齊齊,只留幾支筆和資料書擱在當(dāng)中,其他亂七八糟的全被她挪到靠墻位置摞一起。
婁與征稍稍低頭,就見那身疊好的毛衣還在床邊,他彎腰撿起來,目光盯著沒動。
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客廳傳來腳步聲,他才平整地塞進衣柜里。
今晚輔導(dǎo)的時間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明雀本以為婁與征會跟她討價還價,但罕見的沒有。
八點多的時候,明雀講完知識點讓婁與征開始寫題,那會兒正好客廳的門傳來動靜,應(yīng)該是楊海華下班回來了。
婁與征肯定能聽到,不過沒什么反應(yīng),支肘撐著下頜,另只手在演草紙上畫著明雀布置的題。
明雀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半張腫起來的側(cè)臉勾走,嘴角血淋淋裸爛,吃飯時還張那么大口,也不怕扯著疼。
婁與征驀地出聲:“我破相了?”
“什么?”明雀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婁與征寫完最后一題,把筆扔下,他屋里沒有鏡子,只能摸出小小的手機屏幕照個虛影兒,又說:“我現(xiàn)在很丑啊。”
明雀抬眼往他臉上看,止不住想笑:“你還挺在意形象。”
婁與征放下手機,鼻腔里哼出一聲,這句說的幼稚:“這可是門面。”
“嘴角疼不疼?”明雀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了下。
婁與征對著她眼睛,等了等,還是說:“不疼。”
“你媽肯定會發(fā)現(xiàn),等會兒你打算”
明雀包里的電話倏地響了,打住她將要說的話。
婁與征把目光轉(zhuǎn)移,看她一直沒動作,“你先接電話唄。”
她原本想下課后再接,但看到屏幕上的聯(lián)系人時指尖迅速僵了下。
客廳還有楊海華來回走動的動靜,明雀這個點出去不太好,她讓婁與征先看會兒書,起身往窗戶邊走。
婁與征這間房的窗后有個小隔間,沒封頂,只搭個棚子,也就約一兩平方,烏漆嘛黑的,平時他都不愿往那兒站,沒成想這女人竟然知道那個位置。
婁與征動動嘴皮子。
呵,破電話搞這么隱蔽。
**
明雀走出去后回頭一眼看了眼窗戶,小聲道:“孟警官?”
“小明啊。”
這道熟悉聲音傳進耳朵里,明雀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緊縮起來,自從上周她給孟國強發(fā)出的短信石沉大海后,就沒有再過多叨擾。
通城警局。
孟國強蹲了兩三天的人販子,下午終于逮到落網(wǎng)了,今晚廳里開報告會,閑下來翻記錄才想起這姑娘的消息。
孟國強帶著點歉意,“小明啊,現(xiàn)在不忙吧?”
“不忙不忙。”明雀忙開口,“孟警官,上次您給我打電話我沒接到,是有小輝的消息了嗎?”
她開口很急,一下子問到要點。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明雀以為信號不好,拿掉屏幕看了下,又重新壓回耳邊。
“孟警官?”她又喊一聲。
“小明。”孟國強干癟地笑了笑:“你聽我說。”
明雀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直覺。
局里破了案,一屋子小年輕興致高,整間屋子被熱鬧托著。這樣一對比,孟國強不太想把這個失望的消息帶給她。
“上個月有線索的販子團伙,今天落網(wǎng)了。”孟國強停了一瞬,翻開架子上那記檔案,緩緩道:“但是明雀啊,里面沒有你弟弟那樁。”
入了雀的風(fēng)刮進窗后的小隔間,侵入裸漏在外的皮膚,明雀抬手搓了搓脖子。
“怎么會呢”她聲音低了一個度,又像說給自己聽的,“不是說當(dāng)年有個男孩是從這個團伙拐走的么?上個月你們查到的”
孟國強心里也不太好受,這個姑娘她認識六七年,從剛上大學(xué)那會兒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沒放棄找弟弟明輝的念頭。
一般人販子拐小孩,超過三年,很多家庭就默認不太能找回來了,即使心里不愿相信,但不得不承認,能回來的機率太小了。
明雀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能不能算是幸運的那個。
孟國強看著白紙上打印出來的監(jiān)控一角:“不是這個。”他搖搖頭,適當(dāng)?shù)赝嘎兑粌删洌按篝~不是這條線,我們還在查。小明,我們警方也需要時間,但是會有消息的。”
時間
明雀不知道還需要多久。六年了,真的還能等到嗎。
“孟警官,我方便問一下,當(dāng)年那批孩子是送出去了還是留在省內(nèi)?”
等了有幾秒,孟國強都沒說話,明雀好像明白了點什么,“好吧,不方便就算了。”
“邊境一帶。”孟國強看著右側(cè)白墻上的地圖,語氣深沉:“分人,有的留下,有的會送出去,小明別的暫時不能透了,有消息我會再通知。”
明雀明白他的意思,且不說人在哪兒,像明輝這種有生理缺陷的孩子,能平安活著都是個問題。
她稍稍悶頭,余光撇進窗簾后半弓身的黑影兒,隨即想起來還在上課。
“好,那我等等。”明雀吸了下鼻子,抑住鼻腔的音兒,“那您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需要我提供的我也可以再過去找您。”
孟國強沒有否定她,她能提供的線索早已耗盡,而他也老早刻進了腦子里,點了點頭,又想到姑娘看不到,出聲說:“好,會的。”
**
掛了電話后明雀又站了會兒,待風(fēng)吹走了鼻尖的酸意才折身進屋。
婁與征依舊那個姿勢,就是臉快要貼到試卷上,明雀從后頭看還以為睡著了,剛想坐下來訓(xùn)斥兩句,卻瞟見他胸口前的筆尖慢慢動著,再往卷面上看,頭兩題的大題也寫出來了。
其實這一個多星期的晚輔,明雀早就發(fā)現(xiàn)婁與征很聰明,腦子轉(zhuǎn)的比誰都快,有些例題講過一遍他自己就能舉一反三,只是認不認真對待全靠他心情罷了。
就好比現(xiàn)在,心情應(yīng)該是不錯。
“前面都寫完了么?”明雀問他。
婁與征“唔”一聲,轉(zhuǎn)了兩下筆后把手揣兜里,仰頭看了她幾秒,驀地來了鬧心,直勾勾地問:“你剛跟誰打電話呢?”
明雀當(dāng)然不會回他閑話,坐下伸手去翻他試卷。
她手落下的那瞬,婁與征慢她半秒的大掌也貼上試卷,他粗糲的手指碰到她手背,明雀觸電般驚了下。
還沒等她來得及抽回胳膊,婁與征皺著眉,嘟囔道:“問你話呢,怎么不理人啊。”
說的理直氣壯,手也沒挪開,像個二大爺一樣側(cè)身跟她對視。
明雀就害怕他這樣,好像什么氣場都能輕松被掌控,睨他一眼,“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把題拿給我看看,別耽誤時間。”
婁與征嘖一聲:“你不是說是我老師么,這不是上課的點么。”說完咧咧嘴,沒過腦子地來一句:“你打電話我還不能問問?”
明雀頓了頓,以為他是埋怨自己耽誤了上課時間,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再出聲語氣也軟了不少。
“我下次沒什么急事,我不會再打了。”
這話聽著不大對,他起初沒反應(yīng)過來。
明雀抽回胳膊,捏著試卷上角抖了抖,婁與征低頭看一眼,也慢慢將手抬起來,剛琢磨出點什么的時候,那女人已經(jīng)把試卷攤到正面開始改題了。
這些題是她在車上的時候提前準(zhǔn)備過的,改起來很快。
明雀以為這茬就算過去了,旁邊那人還在喋喋不休。
“不是,不是那意思。”婁與征撓撓眉毛,直接問:“跟你男朋友打電話?”
明雀指尖微頓,偏頭去看他,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問這個,但不想拿這種事開玩笑,最后還是耐心道:“不是。”
“那你躲什么,講什么見不得人的話?”
明雀說:“沒有躲,怕打擾你寫題。”
婁與征顯然不信,輕呵一聲,又問:“那你有男朋友?”
明雀蹙眉說:“沒有。”
“真沒有?”他兩腿剌開靠著椅子,咧唇傻樂了兩秒,無厘頭地說一句:“我也沒有。”
明雀:“”
他轉(zhuǎn)頭:“哦,我說的是女朋友。”
小臺燈的光暖亮呈在他腫脹的半張臉,時明時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特別滑稽,可是明雀沒有笑,也笑不出來。
婁與征還繼續(xù),抻頭湊她跟前,“怎么沒談,你學(xué)校工作忙?沒時間還是”
“婁與征,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好說話了。”
婁與征愣了兩秒,見明雀擰眉,兩眼散著慍怒,他抬手?jǐn)]了把頭發(fā),換上一副嬉皮笑臉地模樣,“這么嚴(yán)肅,開會兒玩笑唄。”
“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總之今天的一切進展都不在原定的計劃,她不該來開家長會,不該單獨吃他做的晚飯,更不該為了他不抵觸她補課,一次次好言好語的和他拉近關(guān)系。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他們之間可以只談補課,卻硬生生地被扯出了一道口子,雖然她現(xiàn)在還不太明白這條分岔的口以后將會通向到哪兒。
總之,她今天不想再和他聊些有的沒的。
婁與征盯著她看了小會兒,想來想去還是沒繼續(xù)鬧她,邪笑著切了這個話提:“那行,上課吧。”
明雀默默松了一口氣,點點頭,把改好的錯題圈出來,輕聲道:“今天挺好的,進步很大,選擇部分只錯了三道,拋去運氣的成分還是很厲害的。”
婁與征想笑,這話純屬哄小孩,這女人真把他當(dāng)小孩待了。他沒吭聲,聽著她啰嗦那幾道錯題。
還是老時間結(jié)束,明雀聽著客廳窸窸碎碎的動靜,放在門把上的手遲緩了下。
她思忖半秒,轉(zhuǎn)身開口說:“那個,今天謝謝你的晚飯。”
婁與征連頭都沒回,傾身朝前夠煙盒,“飯桌上就謝過了,能別這么講究么。”
一份炒飯而已,她擱心里念叨一晚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的什么豪餐。
婁與征抖出跟煙,摸上打火機,這女人真行,多大點事兒一直虛客氣。
心底那幾句沒嘀咕完,他又聽到明雀說:“改天我請你吧,你喜歡什么就吃什么。”
婁與征點煙的手一滯,回頭定著神看她,笑了笑:“你來真的?”
“嗯。”明雀被他看得不自然,“去不去隨你。”
婁與征本該是生氣的,她太見外,但轉(zhuǎn)念想想,這女人的腦子就愛想多,去了也好,白嫖一頓不說,還能撈著一次單獨跟她出去的機會,這么美的事哪有拒絕的道理啊。
“去啊,當(dāng)然去。”他把煙從嘴里拿掉 ,“什么時候?”
明雀也是臨時起意,就沒想到時間的問題,隨口一說:“那等你餓了吧。”
“我現(xiàn)”
“現(xiàn)在不行。”明雀見婁與征腳抬了一步,登時開口:“今天就算了,下次吧。”
屋外傳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聲音漸停,伴著陣陣腳步,客廳變靜,應(yīng)該是楊海華關(guān)掉了電視。
婁與征琢磨了一陣,半響,輕佻地笑笑:“行,聽你的。”
**
通城警局。
亂糟糟的辦公桌旁圍著四五個男人,整齊地悶著頭吸溜泡面,其中一位端起來喝了口湯,把叉子扔進去,繼續(xù)先前的分析。
“也就是說,上次落網(wǎng)的那伙人當(dāng)中,一個起到關(guān)鍵作用的都沒有?”
“就目前審查情況來看,是這樣,有突破口的,跑了。”
穿制服的警察懊惱咬著牙,“差一點抓住黃武勝,差一點!!”
一位年紀(jì)稍長的警官抬頭,目光落到說話的人身上,叫他:“小陳,我上次讓你調(diào)他信息,有發(fā)現(xiàn)嗎?”
小陳眼睛扒在電腦上,“有,他露面見過一個人。”
“見一個人?”年長的警官就是孟國強,他點了一根煙,倚著背思索了幾秒,不可置信,“他從云南特意過來見的?”
“是。”
黃武勝是七年前拐賣團伙的二把手,人狡猾又狠辣,嘗嘗只聞起名卻不見蹤影,但狼心狗肺的事一樣沒少做,老家通城,走向違法犯罪道路后逃去了云南,他拐賣發(fā)財?shù)牡胤健?br />
“前幾天網(wǎng)布得這么深,他肯定有所耳聞,能讓他冒著風(fēng)險露面見的人,一定重要。”孟國強夾煙的手微頓,說:“查查。”
小陳是局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技術(shù)人員,速度快效率高,鼠標(biāo)上的指尖滾動一輪,他驀地抬頭,“孟隊,他有一個親人,上個月在南華路口見過一面,黃武勝帶著口罩。”
“親人?”
“對,他姐,常住這,不管他短期會不會再露面,我們可以先從這入手。”
孟國強沉聲問:“叫什么?”
“黃莉。”
他打著打著,又覺得哪兒不對勁,補了一句:我閑著沒事干,給你當(dāng)苦力?
明雀坐在車?yán)镱^皺眉:你試卷寫了么,練習(xí)題做了么,還有英語讓你背的單詞,我回去都要檢查。
婁與征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怎么會有這么煞風(fēng)景的蠢女人。
他把煙從嘴里拿掉,粗糲的指腹蹭掉屏幕上的煙灰點兒,蹙眉敲字:現(xiàn)在又沒補課,不要拿老師的語氣和我說話。
明雀默默嘆一口氣:不用,我朋友在這里,你來反而不方便。
婁與征又問: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明雀說:女的。
婁與征表示滿意:你合租室友?
明雀要被折磨煩了:婁與征,你怎么這么多問題,快點回家去。
婁與征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沒在家啊?
明雀抓了把頭發(fā),胳膊剛放下,余光瞟見謝靈勾著唇,直直地盯著她看,也不說話。
明雀莫名心虛:“怎么了?”
“我應(yīng)該問你怎么了?”謝靈換個姿勢,說:“聊一路了,從上車就開始,和誰啊?”
明雀低頭往屏幕上看了眼,最后一句還停在他那。她也沒什么隱瞞的,直接說給謝靈聽:“就是學(xué)生,和他說一聲晚上不過去了,調(diào)個時間。”
謝靈挑挑眉:“市郊那個家教的?”
“嗯。”
謝靈遲了兩秒,笑著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謝靈的眼神讓她覺得不是很直白,本想解釋兩句,可又怕越描越黑,只好收了手機索性罷了。
綠燈一亮,面包車慢慢起步從路口向右拐,喧鬧的街道慢慢隱去,換了一片居民樓。
又往前開了百十米,進入一家小區(qū)。小區(qū)內(nèi)路還算新,不過面積不大,前面兩棟后面三棟,都是小高層,前兩棟是拆遷安置房,租金便宜點。
謝靈正好租到的也是前排安置房,反正環(huán)境都一樣,她這點看的挺明朗,說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明雀笑了笑,“幾樓來著?”
“十三。”謝靈從包里給遞給她鑰匙,說:“我又配了一個,這樣方便點兒。”
明雀抬手接著。
兩人拿完行李后司機就把車開走了,小區(qū)有電梯,行李直上也方便。趁謝靈開門的時候,明雀的手機又響了一下。
剛剛沒結(jié)尾的短信這會來了動靜。
【剛跑完步,現(xiàn)在回去的路上,你明天過來前跟我說一聲,我給你開門。】
明雀不知不覺地笑,又看了一遍,才覺得他這兩句話說得像個人
學(xué)校后門有一排小吃街,這陣子的學(xué)生很多,都是下了運動會餓肚子補充能量的。
文佳佳要吃麻辣燙,李昊章正在攤位前給她排隊,就這么回頭看一眼,活生生地被婁與征表情震住了,夸張道:“欸,他蹲那干嘛呢,笑的一臉褶子。”
胡斌正站他旁邊喝可樂,撇頭看一眼,“誰知道,這幾天不都這樣。”
“咋了,發(fā)情呢?跟誰有情況?”
胡斌白他一眼:“問我我上哪知道。”
李昊章接過麻辣燙小碗,抬腿踢他:“嘿,我就問問,什么態(tài)度你。”
胡斌現(xiàn)在對他意見老大,看不慣他為那姑娘撲前倒后,擰緊可樂瓶,語氣憤憤:“你現(xiàn)在可真行,她隨口一聲麻辣燙你就跑這排半個小時隊,合著我倆還得擱這陪你裝孫子。”
李昊章心情好,任憑怎么嘲諷他都樂意,他也知道胡斌一直看不慣文佳佳嬌氣,但那又能怎么辦,他喜歡的姑娘吶,可不得好好捧著。
“商量個事?”
“放。”胡斌沒好氣。
“能別對佳佳這么大意見不,她最近對我挺好,哥們總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李昊章朝著婁與征方向邊走邊說,“到時候我倆真在一起,弄成這樣不好看,你說我到時候向著誰啊。”
有這么一兩秒,胡斌沒說話,這種事完全就是多慮,因為他打心眼里覺得他跟文佳佳成不了。
“挺好。”胡斌直說:“用著你的時候想起你了,叫好?和她媽吵架沒地方去了找你接濟,叫好?還是把你當(dāng)她情緒發(fā)泄的垃圾桶叫好?把你當(dāng)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昊章火被他點起來:“我操/你。”
“你倆干嘛呢!要打架死遠點!”婁與征忽然站起來罵了一句。
他老遠就看著不對勁,打小攤那開始兩人就噌噌冒著火花,眼瞅著要干起來才快一步罵醒。
李昊章頓幾秒,舔了下唇,說:“我還有事,你們先回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學(xué)校后門走,最后跟著一群穿校服的學(xué)生沒入人群。
等人沒影兒了,胡斌也沒吭聲。
婁與征可沒經(jīng)驗處理這檔子事,胳膊肘戳他兩下,說:“走?”
胡斌喝完最后一口,剛擰緊瓶蓋要扔垃圾桶,迎面看到一位佝僂著身子的老太,穿得破破爛爛,一手拄著木棍挑垃圾,另只手撐著著蛇皮口袋往里放。
“回去吧。”
胡斌轉(zhuǎn)手把可樂瓶置在垃圾桶旁的架子上,沒丟進去。
還是每天來回的那條道,路走半程,進了熟悉的群房小巷。
婁與征說:“你老跟他置氣做什么,喜歡就喜歡唄,馬上三年了不也沒個頭緒。”
胡斌擰眉道:“最近不一樣,那女的給他點甜頭就把他迷暈了,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有這么嚴(yán)重?”婁與征隨口問。
“嗯。”胡斌繼續(xù)說:“這女的真把他當(dāng)猴甩,昊子他家什么條件,這個月他自己生活費不夠都得帶她去吃飯,她呢,一離家出走就找昊子,昊子沒地方收她,只能給她開賓館送進去。”
婁與征聽到這也愣怔,“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事?”
胡斌佯裝瞅他一眼,“你不是忙著補課去了么。”想了想,又說:“有段時間了,從這學(xué)期就這樣。”
婁與征抹了抹頭,想來也是,他已經(jīng)快一個月都沒晚上和他倆混一起。
胡斌沒等他回,又說了件事:“你知道么,他前兩天跟我說不想上了要辦退學(xué),我當(dāng)時嚇一跳。”
“他來真的?說原因了么?”
“問了不回。他不就那死樣,之前也說過類似話,我權(quán)當(dāng)開玩笑了,但那天說的時候態(tài)度很真,我覺得他是真有這個念頭。”
昊子家條件不算好,他們幾個都知道,事實上弟兄幾人的條件都差不多,婁與征能請得起家教,也是因為婁偉峰死后的賠償金。
就算幾人再不是學(xué)習(xí)那塊料,最后一年怎么都得拖著上完。以前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再做個隨波逐流的混子,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不能讓楊海華受刺激,也不想讓這么多年,頭一回對他抱有希望的女人失望。
人都不在,他倆說再多也是白搭。
婁與征腦子轉(zhuǎn)幾秒,說:“你最近看著點兒,別讓他干出了分寸的事,到時候沒法兒收場。”
“我上哪能問得了,他現(xiàn)在脾氣可大著,不準(zhǔn)人說那女的一句。”
婁與征也沒辦法,這玩意使人眼瞎,他又能說什么。
下午四五點鐘,大片烏云翻滾遮住最后一抹陽光,天漸漸黑沉下來。
小巷口的網(wǎng)吧牌子清晰可見,兩人停了一步。
胡斌看他一眼,故意問:“你上哪兒去?”
“回家。”婁與征回答地干脆。
“得嘞,你現(xiàn)在是決心改頭換面了。”胡斌笑了笑,“快回,補你那溫暖的課吧。”
婁與征腳底碾了碾石子,補個屁,人都放鴿子了還補,但他嘴硬回:“嗯。”
胡斌掂了下包,要從巷口拐方向。
“你干嘛去?”婁與征回頭瞥一眼。
男生轉(zhuǎn)個身倒著走,兩指并攏從額頭前甩出去,做了個耍酷又裝逼的手勢,“你們都有事,就我一人玩?zhèn)什么勁。回家!學(xué)你做好學(xué)生!”他最后兩句是用喊的。
婁與征見他賊笑轉(zhuǎn)身,沖著背影低罵了一句。
風(fēng)嗽嗽的往脖子里灌,婁與征拉緊校服拉鏈,本著掏手機隨便看一眼,沒成想那女人還給他回了消息。
他劃開,嘴角的笑被堵住。
【昨天布置的四十個單詞,在旁邊列好中文,對照默寫完發(fā)給我看。】
笑著笑著,他眼角泛起光澤。
明明周圍沒有人,婁與征卻仍然狼狽地抬起手臂,把雙眼遮住。
那瞬間他就知道,他這輩子都沒法恨明雀。
恨不了,也放不下。
真窩囊。
賭氣刪掉明雀微信之后的五年里,他偏偏又靠著和她的那些回憶,靠著她的模樣。
熬過一個個夜晚,攻克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
在她或許早已開啟新生活的時候,他仍在拿回憶當(dāng)解藥。
4年半,54個月。
1642個夜晚。
他在夢里擁她入懷。
第 55 章 羞怯的臉帶有一點稚氣
HotPot-55.羞怯的臉帶有一點稚氣
距離現(xiàn)在的一年之前,婁志公司那年出事所造成的所有危機才算打掃干凈。
雖然有一部分損失無法挽回,公司的整體身價也倒退回很多年前的水平,但他成功組織了大廈傾倒的既定結(jié)局,穩(wěn)住了婁志在集團仍然掌權(quán)的局勢。
婁與征這四年里幾乎沒有干過別的事,收拾殘局的同時他還在修劍橋的碩士學(xué)位,因為過于忙碌和焦慮,中間有足足一年的時間他無法正常入睡,手抖心悸,甚至有開會到一半中途暈倒的極端情況。
但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抗到最后,完成了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很多人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沒有一個不驚訝贊嘆婁與征簡直不像正常人。
儼然就是一個已經(jīng)超脫凡人層次的怪物。
只有婁與征自己知道,四年間,他有多少次的崩潰。
但每一次撐不下去的時候,他腦海里都會閃出一個身影。
周末明雀回家了,早上還是照舊去爺奶那邊吃早飯,問早安。
“還是爺爺?shù)囊簧滋堑亩節(jié){,奶奶什么都不加的原汁原味。”她揚著甜甜笑意把兩碗豆?jié){挨個呈上。
明知松笑呵呵接過來,“女孩啊,還是多吃點甜的,心情好,爺爺也給你來勺糖。”
明雀擺擺手,坐下,“我隨奶奶的喜好,就喜歡豆子原本的味道~”
彭芹瞧孫女一眼,也吃她這副乖巧嬌氣的勁兒,臉上露出幾分笑,用手指刮刮她的臉蛋,“就你會撒嬌,行了,快吃飯吧。”
“早餐的時間有時辰講究,不能拖過這段時間,對身體不好。”
明雀點頭,等爺奶都動筷后再吃,剛抿了口豆?jié){,聽到門口傭人和郵局小哥的交談聲,眼神頓時變了。
傭人拿著一堆信件進來時,她一時間都忘了爺奶還在,站起來就去迎。
“哎,小姐…”傭人眼見著她快步走到門口,拿過自己手里的一堆信件。
明雀的眼神認真而急切,在信件里翻找著,發(fā)件人的姓名一個個從視線里過,最終,還是沒看到日日夜夜念著的那個名字。
她的目光逐漸暗淡下去,彭芹一句冷厲的“圓圓,你在干什么”嚇得明雀肩膀一聳。
她緩緩回頭看見奶奶那緊皺的眉心,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不知所措的孩子,動也不敢動。
奶奶知道她為得是什么,所以才這么嚴(yán)肅。
“怎么站在門口?”男聲如冬日雪后的竹柏,磁性沉冽,還有淡淡溫柔。
下一刻,她的肩膀被攬住,手中的信函被抽走。白色奧迪還停在原先的車位,里頭坐著一男人,半只手臂搭在方向盤上,一雙眸子跟隨車身旁路過的一男一女朝十字路口走。
他看了一會兒,待兩人的身影淹沒在路燈下的人行道上才收回。
徐謙羽降下車窗,點了根煙。
**
今天日子晴,下午的陽光斜在老職工樓,墻皮漸漸鍍上一層金黃的薄紗,帶著不一樣的韻味。
路上偶爾有退了休的大爺大媽遛狗,狗好像熟悉婁與征,見到他后蹦起來嗷嗷叫。
婁與征還挺有閑心,明雀都走到樓梯口了,他還在杵在那逗狗玩,她越看越生氣,索性先一步上樓。
好在婁與征還算是有眼色,彎腰從地下?lián)炝藥最w石子,胳膊一揚,小黃狗跟著劃出的弧線屁顛屁顛跑遠了。
兩人進了客廳,誰也沒搭理誰,婁與征去廁所放了個水,明雀依舊無所事事地坐在每天的老位置。
她低頭看了一圈,今天床面不像平時這么亂,床對側(cè)的老衣柜開了一半,里頭衣服毫無章法的堆在一起,她目光垂落,一團黑乎乎的料子半搭在柜角,要掉不掉。
明雀暗嘆一聲,站起身走兩步到衣柜前,彎腰給他撿起來。
婁與征進來時正看到她在床沿疊毛衣,腳底不自覺頓了下,瞧了有那么幾秒,才抬手關(guān)上臥室的門。
明雀回身看他一眼,兩只眼盛著怒火,明顯還在氣頭上。
婁與征也沒鬧了,一屁股塌在床邊,那身疊好的毛衣被他壓到他大腿下,揚起頭盯著明雀看,聲音低沉:“你生我氣?”
“我難道不該生氣嗎?”明雀站直說。
婁與征身子后仰,兩手撐在床面上,點點頭,“行。是該,是我麻煩你唄。”
明雀也被他說的來了脾氣,“你是不是沒良心。”
“那你生氣什么?”婁與征忽然換上正色的語氣,一雙黑眸鎖著她,不厲,就只是深沉,他看她時不時瞟他臉,再開口時聲音低了一個度,“是氣我麻煩你來學(xué)校幫忙,還是氣我打架傷著?”
他問的直白,兩人視線相碰,明雀發(fā)現(xiàn)自己又要做鴕鳥了。
她俯頭,目光慢慢轉(zhuǎn)向坐在床上那人的臉上,鼻梁也青了,原本下午看只有嘴角那塊最嚴(yán)重,現(xiàn)在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要是真氣開家長會,她一開始就不會過來。
“就因為這么點事就打架?”明雀還是避重就輕地回他。
“嗯。”
下午在學(xué)校像主任坦白的一半都是假話,明雀當(dāng)時沒細究,現(xiàn)在看他這樣也是不準(zhǔn)備坦誠說,她輕嘆一聲,“你多大了,以后能不能情緒穩(wěn)定一點,做什么事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你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背處分意味著什么知道么?”
“早十八了。”
明雀道:“什么?”
“早成年了,過了年就算十九,不然我這身高白長的?”婁與征說著晃了兩下腿。
明雀要被氣死,跟他說話簡直對牛彈琴,“這個是重點嗎,你能不能分清我問的是哪個問題?”
婁與征見她較上真了,雙腿一合,站起身,“知道了知道了,我餓了,先吃飯再說。”
話剛落地半秒,他粑了粑頭,又說:“哦,吃完飯上課。”
他說著就走,沒等明雀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板后。
反正干什么都比他對學(xué)習(xí)有熱情,明雀也不知道他準(zhǔn)備去哪吃,就這么把她一個人留屋里,死孩子。
桌子上有張上周五講過的試卷,大剌剌的紅叉場面攤開,當(dāng)時她走什么樣,現(xiàn)在來還是什么樣,應(yīng)該是一題沒改動。
明雀坐在床邊,側(cè)身替他整理書桌,抽屜她沒亂開,把一堆沒用的東西都摞在桌拐。
客廳傳來霹靂乓啷地響動,前后沒到一分鐘,他又折回來。
婁與征沒走近,就立在門框口:“你吃炒飯嗎?”
明雀一時愣,腦子轉(zhuǎn)了兩秒,說:“謝謝,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婁與征凝著她看,忽然哼笑聲:“你還真是客氣。”他又跟剛剛一樣,不顧人回答,說完就閃身走。
明雀咬咬牙,咽下這口氣。
婁與征在廚房一陣捯飭,餓是真的,不想在聽她口頭教育也是真的。
廚房有楊海華中午蒸剩下的米飯,他懶得炒菜,又從冰箱里掏出四個雞蛋,切完蔥后,擰開煤氣灶,就這么開火炒了起來。
他知道問她,肯定說不吃,這幾天早摸清她什么性子了,好說話,但也犟,愛認自己的死理。
還玩客氣這套,那就先斬后奏唄,反正做都做好了,不吃就控訴她浪費。
婁與征邊擱心里嘀咕,邊翻鍋,念叨完了,飯也做好了。他從柜子里拿出兩個瓷碗,對半盛,兩眼虛量了下,又覺得她那份太多,吃不完肯定要硬撐,最后用勺子撥出點分給自己。
對,他篤定她一定會。
婁與征這次回屋動靜小了許多,打開門,依舊是明雀的側(cè)影。她側(cè)身坐在床沿,一只胳膊撐在書桌,另只手握著筆,在那張滿是紅叉的卷子上不停寫著字。
婁與征語調(diào)變緩:“吃飯了。”
明雀轉(zhuǎn)頭,還沒等她開口,婁與征又快一步,“馬上六點了。”意思是也到飯點了。
門打開,飯香味噌噌往里涌,只聞著味都有些蠢蠢欲動。明雀以為他會跑外面飽肚一頓,沒想到是自己動手做。
“你在家吃?”她確實有些意外。
“嗯。”婁與征還站在臥室門口,直說道:“就兩碗蛋炒飯,一起吧。”
果真如婁與征心里想的。
她說:“我不餓,你自己吃就好。”
婁與征跟本不急,拿出剛剛想好的折子,“行,那我扔了吧。”
明雀皺皺眉:“扔了?”
婁與征腳底一動,做出要轉(zhuǎn)身的樣兒:“沒人吃不扔,留著干嘛?”
“你留著晚上啊,你不是還要吃宵夜?”
“你晚上吃兩頓炒米飯啊。”沒等她接話,婁與征繼續(xù)說:“會膩,晚上再說晚上的事。”
最后明雀也不知道怎么被他騙到桌子上,不過她無暇想別的,著實被碗里色澤吸引了,金黃油亮,他應(yīng)該是放了果蔬,里頭還有豌豆跟玉米。
明雀吃完第一口,婁與征就知道她臉上的表情騙不了人,自己端起碗扒了兩口,嘴里鼓鼓囊囊地說:“我做飯好吃。”
明雀沒應(yīng)他自戀,蛋炒飯不講水平,但婁與征的廚藝確實超乎她的意料。
“你經(jīng)常做飯?”
“湊合。”婁與征說:“一個人,總得填飽肚子。”
“一個人?”明雀看他。
婁與征無所謂道:“我媽平時不在家,就我一人,偶爾不出去就自己瞎倒騰。”
他這兩句話的語氣很真,不像敷衍,明雀知道婁與征母親在鐵路上班,沒能準(zhǔn)時準(zhǔn)點在家很正常,但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來的這一個星期,幾乎沒有見到過婁與征的父親。
她想著,也就問了,“那你爸爸呢?”
婁與征扒飯的筷子滯了下,抬起頭,腮線鼓動了一瞬,說:“死了。”
就一個輕描淡寫的詞,沒后文了。
明雀有點愕然,但沒再繼續(xù)問,這個話提就停到了這。
婁與征吃得快,明雀還剩一小半的時候他碗已經(jīng)空了,他沒拿手機,又懶得往屋里跑,就這么睜睜地盯著她看。
明雀內(nèi)心不比他悠閑,她想知道今天為什么不是楊海華開家長會,為什么他會有她電話,又為什么
“你在想什么?”婁與征突然問。
“嗯?”
“你想問什么就說吧。”
明雀放下筷子,直接道:“你怎么會有我電話?”
婁與征就知道她要問這個。
中午被李主任叫到辦公室后,挨個要學(xué)生打電話給家長,他按照要求打了通電話給楊海華,但沒說明具體原因,只告訴她,需要明雀的聯(lián)系方式,問幾句補課的事。
楊海華沒懷疑,掛了電話后用短信發(fā)給他,那會兒她情緒還算穩(wěn)定。事實上,只要沒受到婁華和那個賤女人的影響,她大多數(shù)都是清醒的,婁與征不想刺激她,索性就直接瞞到底。
婁與征回:“我問我媽要的。”
“你媽不知道你打架?”
婁與征一搖頭,“不知道,沒說。”
明雀表情噎住,婁與征道:“怎么,你又想告狀?”
“什么叫又?”明雀被說急了,覺得他就是一白眼狼,“我要是真不想你好,根本不會來給你開什么家長會,你不要總把人想這么壞。”
婁與征半刻沉寂,再抬起頭,忽然笑了下,“嗯,你最好。”
真心話,聽著倒像是諷刺的,但婁與征一張口就這樣兒,說不出來好聽的詞。
其實今天純屬是意外,如果不是趙勤突然上頭先動手,他壓根就沒想過摻乎那些破爛事。
他盯著桌對面那人的眼睛,態(tài)度誠懇,“我知道,以后不會了。”
明雀沒有信他,只是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婁與征并沒跟他媽說實話,所以今天開家長會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主意,如果要是被楊海華戳破了,該怎么圓謊。
從幾次交談中,明雀能看出來,楊海華對婁與征的學(xué)習(xí)非常重視,但這種重視似乎缺乏了點鼓勵和耐心,像是只看重結(jié)果一樣。
明雀抬眸尋著掛鐘,語氣不太自然,“你媽上班去了?”
婁與征想了想,“嗯。”
明雀垂頭看著瓷碗中金黃的蛋炒飯,有一瞬的心虛,她畢竟是婁與征的輔導(dǎo)老師,兩人闃靜地坐在一起吃飯,閑聊,這種感覺讓她很不適應(yīng),也有些沒安全感。
對面那人又一眼看穿她。
婁與征身子后傾,兩手疊在腦后,靠著椅背看她,“問她做什么?”
明雀紅著眼角仰頭,看見站在自己身后的大哥明逾,開口求助:“哥哥…”
明逾沒有繼承母親那邊的混血基因,黑發(fā)黑眼,國人模樣,但比一般亞洲男性的五官輪廓要立體很多,劍眉星目,鼻梁高挺。
身上的西裝將他寬肩窄腰的身材修飾淋漓,明逾站在她身后,像沉毅高聳的靠山。
他俯首垂眸,瀏覽這些信件,如雕塑般立體的側(cè)臉流露溫情,“嗯,我在呢。”
明逾知道小妹的用意,抬眼隔空與奶奶對視,笑時帶著些許對峙:“奶奶,您對圓圓是不是過于嚴(yán)格了。”
他天生氣質(zhì)脫凡,入商場后更是居重馭輕,手段剛硬,沉穩(wěn)與城府渾然一體,饒是明家長輩們?nèi)缃穸家稚塘俊?br />
明逾的溫柔耐心,都給了家里人,尤其是妹妹。
彭芹非常不贊同長孫這么溺愛妹妹的作為,放下筷子,“你讓她看看自己像什么樣子。”
“我會再多教導(dǎo)的。”明逾把信件遞給傭人,握住妹妹發(fā)涼的手,問:“還沒吃早餐?”
明雀點頭。
“早餐我?guī)鋈コ裕茫然貋碓賹iT給您二位敬茶。”明逾交代完,直接帶著明雀去玄關(guān)換鞋離開。
上了哥哥的車,明雀才放松下去,重重地舒了口氣。
明逾把她的包遞過去,坐進駕駛位啟動轎車,“早餐想吃點什么,粵滿樓的早茶可以嗎?”
“好。”明雀抱著自己的包,委屈又襲來,自省地問對方:“哥哥,我是不是讓奶奶傷心了。”
每次郵局的人過來,她都沖在前面翻找,無非是希望能收到媽媽來自海外的信件。
小時候媽媽和奶奶鬧僵了,所以離開家庭在外闖蕩,這么多年也沒有回來過,雖然爺奶和哥哥們把她養(yǎng)得很好,但明雀心底對母親的思念依舊難以平復(fù)。
明逾通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想媽了?”
“還好。”明雀抹了下眼角,“我不能表現(xiàn)出來對吧,這樣奶奶會很失落,我太不懂事了。”
奶奶肯定覺得她是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圓圓。”明逾將妹妹難過的神色納入眼底,笑了笑,“沒有人這樣要求過你。”
“待會打算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市中文化中心。”明雀說:“今天有二哥的專業(yè)項目競賽,我要去給他加油。”
說到二哥這不得不贏的比賽,也跟她有關(guān)。
母親雖然離開他們,但這些年并沒有疏于關(guān)注,反而還會給一些小考題,以來督促他們多方面成長。
二哥上學(xué)期的那次比賽,媽媽說只要他拿了頭獎,就會回來看他們。
就因為被同專業(yè)的婁與征橫刀奪冠,讓他們兄妹的盼望落空,恰逢明雀高三壓力緊張的階段,情緒起伏過大,身體承受不住發(fā)了高燒。
二哥說當(dāng)時她燒得迷迷糊糊都還在叫媽媽,聽得他心都碎了,即便如此,媽媽都毫不心軟只字不提回國。
這次的比賽他這么想贏,除了想碾壓婁與征,也是為了爭這口氣,彌補遺憾。
“看來你對他很有信心。”明逾的嗓音讓她回神。
明雀莫名想起婁與征,突然有些復(fù)雜,“嗯…二哥會贏的。”
…………
明雀到的時候已經(jīng)來晚了,第一階段剛結(jié)束,各個小組隨順序上臺介紹自己的東西,然后進入測試階段。
她沒有去看臺坐,而是就站在入口處陰影下悄悄看著。
先是看見了二哥的小組,她看見張家銘掛著牌子安穩(wěn)坐在其中時,眼神觸電般忽閃,下一秒去找婁與征。
婁與征就坐在離他們不遠處,面色云淡風(fēng)輕,好像完全不意外張家銘會出現(xiàn)在對面,甚至還沒另外兩個伙伴臉上憤懣的表情真實。
他淡定得過分了。
每個組別的構(gòu)成人員都很豐富,只有他們?nèi)齼扇耍窆吕牵诩姅_中格外突出。
比賽的人都十分投入,看臺上來的觀眾也不少,明雀站累了就悄悄上去摸了個邊坐。
如她所料,二哥的項目準(zhǔn)備完善,各個指標(biāo)上看都是一騎絕塵的成績。
反觀婁與征那邊。
陳述環(huán)節(jié)都還獲得一致好評,但是到了成品測驗階段,就出了問題。
這還是前方的工作人員回到看臺和同伴交流時,明雀聽到的。
簡單來說,就是婁與征組的東西明顯是半成品,完整度簡直沒眼看,可是即便是個剛剛成型的東西,它每一處細節(jié)的精致程度都已經(jīng)超過了這次比賽想象的上限。
三個人能做出這樣的東西已經(jīng)是奇跡了。
他們組無法獲獎是真,但是東西就這么埋沒可惜也不假。
聽到這樣的話,明雀的心里更是酸澀。
她望著遠處站著,面對評委各種質(zhì)疑和批評卻依舊不卑不亢的男人,就像被塑料袋罩住頭,呼吸一寸寸變得艱難。
有些東西,本該是他的。
她陰差陽錯,間接地成了造成遺憾的罪魁禍?zhǔn)住?br />
評委組宣告明綽組獲得本次比賽的冠軍頭獎,明雀抿著嘴唇跟著鼓掌。
婁與征坐在臺下懶散支頤,盯著那一群人站在臺上捧花領(lǐng)獎,忽然笑了。
明綽領(lǐng)完獎帶著組員下來,路過婁與征的時候停下,頗有深意地來了句:“做不了可以棄權(quán),拿一個半成品上來糊弄事丟不丟人?”
“不丟人。”婁與征玩著手里的東西,“沒你玩兒臟的丟人。”
明綽并不知道張家銘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哼笑挑釁:“婁與征,又不是第一次輸我了,承認技不如人有那么難么?”
“不至于少個人,連東西都做不完吧?早知道多找?guī)讉人啊,摳門摳到最后一毛錢沒落到。”
火藥味無聲蔓延,周圍都不約而同地壓下聲音。
氛圍陡然緊張。
明雀察覺不對,嗖地站起身來。
婁與征行事太傲,像團野火路過之處寸草不生,攬收所有名利。
上次的比賽,明綽本想不計前嫌,跟他合作牢牢把頭獎拿到手,讓妹妹成功見到母親,結(jié)果這人喜歡劍走偏鋒,最后僅憑一人就奪走金獎,大獲風(fēng)光。
明綽到現(xiàn)在還記得妹妹高燒時顫抖著叫媽的畫面,叫他怎么看得慣面前這個狗?
“之前怎么說的來著。”他雙手抄兜,嘚瑟起來:“以后見著你綽哥低著頭走道,別老覺得自己是什么角色。”
婁與征折紙的動作停下,緊繃的腮頰松弛下去,“明綽,別太過了,我勸你。”
他緩緩抬頭,即使坐著也依舊有壓迫的氣場,婁與征忽然偏移視線,往明雀的位置看了一眼。
短暫一眼。
婁與征瞇起眸子,語氣拖出幾分痞勁兒,對著明綽一字一句道:“我聽說你有個妹妹,叫…明雀。”
他一笑瘆人:“對吧。”
明雀愣在原地,后背剎那間涼透。
這痞子話里不善的隱晦過于明顯,直接扎到明綽要害,理智崩壞讓他直接沖上去拽住了婁與征的衣領(lǐng),怒罵一聲揮拳要打。
“我去你的!婁與征!”
“我警告你別動我妹!!”
周圍人全撲上去攔,還有很多被嚇到的,叫主辦方的,現(xiàn)場頓時亂成一鍋粥。
明雀面對著混亂的現(xiàn)場,急得往前兩步,又停住,視線在二哥和婁與征的臉上來回,最終,她又后退了一步。
什么意思……
明雀無措,眼波不止晃動。
婁與征看過來的那一眼,看的是她嗎?
如果看的是她,又意味著什么呢。
難道,他知道她是明雀?
明雀的心,比當(dāng)下喧鬧荒唐的場景還要亂。
…………
因為明綽現(xiàn)場動手違反規(guī)章制度,有可能影響成績,說不準(zhǔn)全組都要被收回獎牌和獎金。
醫(yī)務(wù)室的工作人員給明綽檢查痛處,明雀已經(jīng)偷偷溜進到他身邊了,很無語,“哥,人家一下都沒還手,你還把自己手打傷了?”
“你平時健身,健得是什么啊…”
“靠…那個狗,骨頭比鐵硬…”明綽嘶嘶叫疼,“你這丫頭,你也不看我為誰動手的,還有,來了怎么不說一聲,都沒看見你。”
“這次是你不對了,哪有拿了獎下去挑釁同學(xué)的。”明雀摸摸他的卷毛,安撫,“這可乘之機,是你親手送上去的。”
明綽愣了:“你說……”
她對自己這傻哥哥說:“他是故意引導(dǎo)你動手的。”
“他已經(jīng)在報復(fù),”明雀偏眼,看了下一臉詫異的張家銘,“虧欠他的人了。”
“先走了,今天這事你做得很不好,我要跟大哥告狀。”明雀把他的外套疊好放在旁邊,轉(zhuǎn)身離去。
背后二哥的哀嚎聲還在追隨:“圓圓!跟咱奶告狀都行,別告訴大哥啊!!”
明雀出了醫(yī)務(wù)室,停住腳步,回頭,對上跟上來的張家銘的眼睛。
張家銘支支吾吾,想說什么。
她轉(zhuǎn)身,對他明白解釋:“就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生窈,我叫明雀。”
“那天,我是代替朋友見你的。”
張家銘瞪大眼睛,大腦一熱,“什么,你…”
“張家銘,我想問。”明雀垂眸,睫動緩緩,“你背棄婁與征,真的是因為我嗎?”
他沒有想到,表面看上去這么純真又可愛的女孩子,竟有這么精銳的直覺。
張家銘更無法辯駁了,“當(dāng)然,我是真喜歡你……”
“你如果真的只是因為我,就不會離開他,轉(zhuǎn)身投奔我二哥繼續(xù)參賽。”明雀就等著他嘴硬,進一步質(zhì)問。
顯然,張家銘套著受情傷的皮,行自己的私心。
她二哥已經(jīng)確定大四保研,之前他說過,一個專業(yè)只有兩個名額,按照各方面綜合情況評定,張家銘如果跟在婁與征名下參賽,又會當(dāng)陪襯。
他必須拿到成績,另外還不能讓婁與征獲獎,才更有機會贏得保研資格。
婁與征這一挨打,如果真的影響全組成績,張家銘的算盤也都落空了。
稍露可乘之機,就讓他一石二鳥,婁與征,果然是不好惹的。
對方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明雀不想再看見他,直接走人。
…………
出了文化中心,明雀迎面撞上門口杵著的一行人,賈明看見她,直接招呼:“喲小美女!你也來了!看征哥來的是吧!”
其他幾個同伴紛紛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明雀記得婁與征實打?qū)嵃ち硕绾脦兹哌^去關(guān)心:“剛剛看見起沖突了,他人呢?”
“上廁所,對了,征哥說一會兒一塊吃個飯。”賈明邀請她:“一塊唄,雖然沒拿到獎,哥幾個忙這么久了也該犒勞犒勞。”
剛剛婁與征看過來的那一眼,那隱晦不清的眼神讓明雀到現(xiàn)在心有余悸,確實該探明白。
她答應(yīng):“好呀,告訴我地方,我回家收拾一下馬上來。”
…………
拿到地址后明雀直接回了家。
重新梳妝打扮,換好衣服后,明雀站在試衣鏡前忽然頓住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平價連衣裙,然后叫傭人進來,環(huán)顧一整墻的鞋帽,“衣服都是家里幫著買的,您知不知道,這些鞋里…哪雙是最便宜的?”
最后傭人艱難地挑出一雙GUCCI的厚底白板鞋,“小姐,基本都差不多。”
學(xué)校里那些人對自己的議論明雀始終介懷,面對婁與征以及他的朋友,她想讓自己看上去和他們是一樣的人。
明雀點頭:“那就它吧。”
約定的飯店在上次去過的春福街里,地道的湘菜館子開在巷子深處。
在走入這巷子區(qū)之前,明雀低頭看著白得發(fā)光的鞋子,一狠心,直接把鞋頭扎進泥坑里蹭了好幾下,臟到她滿意了,才繼續(xù)往前走。
舊城區(qū)的巷子條子就如地下螞蟻的洞穴暗道,交錯縱橫分不清楚。
明雀剛準(zhǔn)備打開導(dǎo)航軟件時,巷口杵著的高瘦人影叫停了她的腳步。
破舊的街燈昏黃,燈罩掛著灰網(wǎng),飛著夏末的蟲。
婁與征站在窄小光圈下,視線放空似是在沉忖,他寬闊漆黑的影吞了大半部分亮源,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光加重了孤寂。
聽到腳步聲靠近,他偏頭,隔空接上明雀熠熠的眼眸。
他是怕她找不到,所以故意來這里等自己的嗎?
明雀因為自己不請自來而惴惴的心情,因為他一個舉動,奇異地安定了。
她又聽見他對自己說。
“過來。”
明雀邁開步子,匆匆走向他。
“等久了嗎?”她忍不住愉悅,問。
婁與征深深盯她一眼,輕叱:“怎么就認定是等你呢。”
“跟上。”
兩人走入巷子,在路過一個小賣部的時候,婁與征停下,叫她在門口等。
明雀以為他要去買酒水,沒想到過了半分鐘他捏著一包濕紙巾走了出來。
婁與征直接在小賣部外面的石臺坐下,明雀有些不懂:“怎么了?我們不直接……”
剩下的字還沒出口,對方拽住她的胳膊一用力,另一手繞過她雙腿腿彎,明雀頓時騰空,嚇得失聲。
再回神,她已經(jīng)坐進他懷里了。
明雀哪跟異性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臉騰地紅了,掙扎要起來又被他摁住:“婁與征…你干什么…”
女孩嬌軟的嗓音弄得他耳根子發(fā)癢,婁與征眉心跳了跳,捏住她的后腰,低音微有沙啞:“別動。”
九月初,人們穿的衣服還單薄,男人胸膛隔著層T恤傳來的熱度和硬度貼在她身上,鋪天蓋地的男性荷爾蒙襲來,嚇得明雀渾身僵直。
小賣部外的燈光描繪著他流暢的側(cè)臉輪廓,像鑲了光邊,婁與征似乎做什么都那樣懶散。
可明雀發(fā)現(xiàn)了,他認真的時候,眼睛會很亮很黑。
婁與征抽出一張濕紙巾,俯身,把她故意弄臟的鞋頭重新擦干凈。
“沒必要這樣兒。”他說。
她怔住。
心跳在頃刻之間顛倒翻滾,她揪著婁與征衣服的手更緊了。
身體里好像有什么在動搖,快墜落了,而自己卻接不住。
明雀腦子一片熱,有些難受,好像必須做什么才會緩解,她舉起手——
白嫩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他唇角破淤的傷口。
軟軟的指腹摸在他嘴角,又癢又疼的交感襲來,婁與征手一停,愣了。
“我們說好了。”明雀嚴(yán)肅強調(diào):“現(xiàn)在有事必須及時溝通,哪怕是你不愿意說的我也有知情權(quán)。”
“我必須要知道,你快點說。”
他看著明雀。
她應(yīng)該沒發(fā)現(xiàn),才過去兩個多月,她和剛遇到的時候也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半晌,在短暫抉擇過后,他還是選擇對明雀坦白。
“是,你走以后,我和我爸見了一面。”
明雀聽到這個開頭,再加上他的眼神,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緊接著婁與征就說。
“我已經(jīng)知道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和我提分手了。”
在明雀略有慌亂的注視下,他坐起身,伸手替她挽起耳畔的軟發(fā)。
婁與征的目光深邃,仿若能包容一切。
他略顯無奈地笑了聲,手指蹭了蹭她的臉,“明小鳥,怎么背著我受了這么多委屈啊。”
第 56 章 想看你看的世界
HotPot-56.想看你看的世界
明雀本以為當(dāng)初被婁與征父母要挾和他分手的這段過往會被她一個人永遠埋葬在以前。
沒想到,這被壓在箱子里早已落灰的,復(fù)雜的東西還有掀蓋曝光在兩人面前的一天。
明雀抿抿嘴,莫名下放視線,小聲問:“你爸爸,怎么跟你說的?”
“還能怎么說,他那人一向只陳述事實,不添油加醋。”婁與征嘆息,指腹摩挲著她細膩的腕子,“是我當(dāng)初沒察覺到,我只是沒想到那兩個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我也跟你說過,我對他們不是子女,是工具,是他們履歷里的一部分。”
明雀搖搖頭:“我知道,你不用道歉,選擇是我做的,我應(yīng)該跟你說對不起。”
其實不僅僅是婁與征父母的逼迫。
一步步把她從他身邊推開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的自卑把她從婁與征身邊拉開了。
從一開始她對他的感情地位就不平等,后來切身意識到自己和他在家庭背景的差距,自卑進化成了恐懼。
婁與征從未對她施展過自己的優(yōu)越感,而是她,光是瞥見他身上的光芒,就被刺得抬不起頭。
婁與征身上多半的攻擊性都在那雙如鷹隼的眼睛,配上瘦削的臉和挺鼻,看上去特別難相處。
而他本人似乎知道這點,所以習(xí)慣戴著棒球帽,把帽檐壓低遮住眼神。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樣做卻適得其反,旁人看不清他的眼,反顯得更神秘高冷了。
此刻站在婁與征面前的小學(xué)妹拿著時間表,膽戰(zhàn)心驚,小心翼翼詢問:“學(xué)長……這個情況怎么辦?”
是招生會上不同社團對主舞臺早就抽簽定下的使用順序的沖突。
“設(shè)備租賃快到期了就想插隊擠兌別的社?”婁與征嗓音涼,波瀾全無,帽檐抬起睨她一眼:“你去問他,下次排隊上廁所喊句快拉褲子了,看有沒有人搭理他。”
小學(xué)妹立正憋笑:“好的!”
一語中的!學(xué)長霸氣!
學(xué)妹跑走,帶起一股風(fēng),輕掀婁與征寬大的T恤衣角,融進周遭紛紛攘攘的氛圍。
他側(cè)身時,兜里手機正巧震動。
瞥見來電人姓名,婁與征抽出手機接通,輕飄飄叫了聲:“叔。”
人影在身旁竄動,他高瘦的個頭杵在人群里沖突,刺熱的陽光怎么都打不透他的身體,像照不穿的黑曜石塊。
腳下的漆黑影子籠罩著一場默劇,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婁與征松弛的神色分秒間緊了。
他的手骨因為迸力迭起時,電話聽筒爆發(fā)出了對方深惡痛絕的辱罵。
“操/他媽的神石!!”
“明家人全都該死!!”
明雀掛了電話后急匆匆地往樓下趕,手里還抱著書,本想回寢室放個東西收拾一下,腦子轉(zhuǎn)了兩三秒,最終還是決定直接去婁與征學(xué)校。
徐謙羽把公章送到辦公室的同事,又折過頭去追明雀,前面女人的步子越走越大,他喊了一聲:“明雀,你稍等一下。”
明雀就快走到正門口,聞聲停了下,“怎么了,徐老師?”
“沒事,剛想起來你說的學(xué)校。”他頓了頓,說:“要不我送你吧,你這坐公交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
明雀沒動,眼睛對著他看,主要她不太好意思麻煩人家,畢竟和徐謙羽認識的時間不長。
徐謙羽尷尬笑了笑,解釋道:“你不是很著急么,正好我也要過去一趟,順路的事。”
明雀疑惑:“順路?”
“對啊。”徐謙羽做了個往前的手勢,邊走邊說:“上次在書店提過的,我外甥女,也在你剛剛說的那個學(xué)校,正好有段時間沒見著她了,我過去看看。”
明雀有印象,上次她給婁與征買資料的時候在書店碰上徐謙羽,當(dāng)時他還介紹過外甥女的備考資料。
原來這么巧,竟然是一個學(xué)校的。
徐謙羽看她面上松動了點,和藹笑笑:“一起吧,我車沒停遠,前面就是了。”
明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馬路牙的臺階邊上停著一輛車,待她走近才看清,挺新的,一輛白色奧迪。
她很少會做私家車,一來是沒有,二就是沒什么場合可以用的到,沒給婁與征補課之前,她的活動范圍頂多就是學(xué)校內(nèi),偶爾會跟謝靈去商場逛逛,生活上其實也挺簡單枯燥的。
徐謙羽把車開上路,見明雀一直低頭盯著手機,又想到剛剛在實驗室門口的電話,不免好奇問了嘴:“學(xué)生怎么會叫你開家長會?”
明雀也想知道,那孩子打電話時的語氣很不好,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帶著不耐煩,不過能聽出來,不是沖她的,只是叫家長檔子事纏的他上了脾氣。
明雀逼著他如實說清楚,不然她不會過去。
那通電話靜了好一會兒,明雀才聽到冷冷清清的調(diào)子:“因為打架。”
她驟然慌神,急忙問:“是你打別人還是別人打你?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傷到?”
一時沉默,婁與征又不說話了。
那時她還不知道婁與征心里在想什么,就當(dāng)她急的上頭時,隱約聽到電話那頭帶著輕而短促的笑聲。
“我說我傷著了,你會來么?”
他這么說,明雀心里就有數(shù)了,再想問點什么,他又開口:“地址我等會發(fā)你。”說完直接掛斷了,默認她會去似的
“可能家里有事吧,找不到人了才把電話打到我這,我也沒什么事,去就去了。”明雀模棱著說了個理由給徐謙羽。
徐謙羽沒多想,只覺得明雀人善良,心里又為她打了一層濾鏡。
一路上明雀都繃著神,腦子不停在想等會見到婁與征班主任該怎么處理,她沒有過這種經(jīng)驗。
她也想知道為什么不是她媽去,而是打給了個家教老師。
她沒有理由去的。
手機屏幕暗了,她又重新按亮,他先前發(fā)過來的位置沒什么作用,徐謙羽認識路,也不需要。現(xiàn)在明雀只想知道打架的原因是什么,消息發(fā)出問他,可等了老大會兒,那頭依舊沒有動靜。
一道聲音把她思緒拉了回來。
徐謙羽微微偏頭,眉眼中帶著笑意:“課上怎么樣,這群學(xué)生聽話嗎?”
明雀想了下,如實說:“挺好的,今年新生還是比較懂事的。”
徐謙羽挑了挑眉,表情明顯不信:“你們數(shù)理統(tǒng)計的學(xué)生都這么乖的?”他說著搖了搖頭,“物理的倒是不行,上大學(xué)就撂挑子了,上課不是睡覺就是打游戲,都沒高考前的勁頭了啊。”
明雀提起嘴角勉強笑了下,沒再接話,她現(xiàn)在屬實沒什么心情開玩笑,低頭看了眼手機,婁與征這混賬孩子還不跟她解釋原因,她很怕到辦公室里一臉懵,到時候?qū)Ψ皆诒凰岬谋乔嗄樐[,場面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徐謙羽見她明顯跑神,估摸著在想別的事,很有眼色的沒再開口。
徐謙羽車技很好,開的快而穩(wěn),又過了二十來分鐘,車子停在了一所高中門口。
明雀透過車窗往外看,紅磚墻上的四個亮金字格外顯眼。
第十六中。
不算新,整體建造比她那時候在老家讀高中時還破舊,就校牌還湊合,她順著車子移動的速度,從東頭掃量到西側(cè)。
明雀目光挪回來,她沒反駁徐謙羽的話,倒是能聽出他對這所破破爛爛的高中不滿。
其實明雀不這么認為,哪里都有好壞,哪個學(xué)校有成績好的,就一定會有次一點的,只是看個人的上進心罷了。
況且成績不好的孩子,未必人就壞。
她不敢再耽誤時間,見車停穩(wěn),解下安全帶道謝:“謝謝您徐老師,我先進去了。”
“好的,我在這等我外甥女下課。”徐謙羽笑著降下車窗,不忘問一句:“那你結(jié)束后怎么回去,晚點需要我稍你一起回市區(qū)嗎?”
明雀已經(jīng)合上車門,俯身從車窗對他客氣道:“不用了徐老師,我還要輔導(dǎo)學(xué)生,要到很晚。”
這話已經(jīng)明著拒絕了,徐謙羽的手搭在方向盤敲了兩下,聽不出什么情緒,笑道:“也好,那你注意安全。”
明雀彎起唇,跟他道別。
光線明一陣,暗一陣,頭頂上的云將陽光半遮半掩。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大門后,徐謙羽才把視線從后視鏡挪開。
明雀從校門大爺那打聽到,高三年級在五樓,最頂一層,她順著大爺指的教學(xué)樓方向快步跑去。
明雀一口氣爬到五樓,大氣都沒喘勻就聽到走廊左邊一間屋子傳來幾句怒音,帶著一陣拍桌砸板的聲響。
這個點是上課時間,走廊幾乎沒人過,周圍悄靜。
明雀禮貌性地敲了下門,里頭有人應(yīng)聲,她才抬腳進去。
場面很混亂,老師學(xué)生都有,窄小的辦公室夾著一股火藥味,三四個大男生排著隊靠墻站,臉上都掛著彩,側(cè)對著她的應(yīng)該是個老師,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鼻青臉腫的學(xué)生憤罵,胖乎乎的,看樣子被氣的不輕,臉通紅,罵完之后才把頭轉(zhuǎn)過來看明雀。
“你是?”
明雀一眼就看到了婁與征,他沒說謊,是真帶著傷。
婁與征無所謂地倚在墻皮上,嘴角裂了條口子,帶著蹭掉的血印子,顴骨上應(yīng)該是青了一塊,眼神漆黑,從明雀進門的那刻視線就黏她身上沒離開過。
旁邊幾個大男生也傷的不輕,一時不知道是誰打誰,明雀覺得頭疼。
班主任老鄭又問一聲:“你是哪位學(xué)生的家長?”
明雀朝著最邊側(cè)走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只好道:“你好,老師,我來看看婁與征。”
老鄭把手從腰上拿掉,著實愣了下,他有印象婁與征的母親,但絕對跟眼前這人對不上號,好奇道:“你是婁與征哪位?”
明雀已經(jīng)站在婁與征身旁,不自主抬眼往他臉上看,糾結(jié)著這個問題該怎么答。
婁與征垮著身子,低眸看了眼,就在她猶豫不決時,他毫無表情地先一步開口。
“我姐。”
明雀心里咯噔一下,捏緊挎包的帶子。
說話間,另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偏頭往這邊看,目光在婁與征和明雀的臉上打轉(zhuǎn)。
盯量幾秒,婁小華才抽回視線。
“你姐?”老鄭又問一遍。
婁與征不耐煩道:“對,有什么處罰就直接說。”
老鄭只顧著處理眼前的問題就沒多想,輕咳兩嗓子,皺眉對明雀說:“今天麻煩你來,是因為婁與征在學(xué)校后門參與了一起打架斗毆事件。”老鄭說著指了下旁邊幾個二流子,“就這幾個學(xué)生,性質(zhì)極其惡劣。”
明雀只想知道原因,雖然婁與征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打架這種事,都不是小孩子了,肯定得有個源頭。
“請問鄭老師?”明雀看了眼婁與征的嘴角:“這幾個學(xué)生為什么會打架?”
話剛落地,辦公室的門猛地被推開,打頭進來個渾身冒著厲氣的中年禿頂男人,直接逼近墻角幾個罰站的學(xué)生。
李主任罵的厲害,唾沫星子都能噴出來,“你們幾個是不是想翻天,這么特殊的日子非得給我惹禍!非要給學(xué)校抹黑!不學(xué)好的東西,都等著背處分吧!”
一聽到處分兩個字,明雀嚇得不輕,忙轉(zhuǎn)頭看婁與征要弄清到底什么情況。
在她的認知里,學(xué)生背處分是一件極為嚴(yán)重的事,她循規(guī)蹈矩二十五年里,學(xué)生時代沒出過錯,半只腳踏入的工作更沒有過,如果學(xué)生打上了處分這層標(biāo)簽,那么以后一輩子都得跟身上了。
明雀有些動怒,皺著眉,再開口也帶著幾分怒氣:“到底怎么回事,快點說清楚。”
婁與征低了下頭看她,還是那副死樣,不吭聲,無所謂。
“好。”明雀點點頭:“你不說話我走了。”
婁與征插兜的手滯了下,這才有點反應(yīng)。
他嘴皮動動,剛想開口,一道冷靜自持的聲音插了進來,“是我的錯,不關(guān)婁與征的事。”
明蘊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男生,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眉清目秀,鼻梁上架個眼鏡,像是個乖學(xué)生。明雀總覺得這張臉哪點熟悉,但又說不上來,當(dāng)下沒心情研究,索性就沒關(guān)注這些。
男生說話斯斯文文的,要不是也參與了打架,她還真以為是好孩子誤入了一群惡狼窩。
“對,婁華。”李主任典型搖擺人,對著好孩子又一副面孔,“你來說,你說話老師信,究竟為什么打起來的?”
報道完成,收拾完宿舍,明雀看著學(xué)校地圖去信息學(xué)院,雖然二哥說辦完事會回女生宿舍接她,但考慮到剛剛幫她搬行李上樓的時候兩人就過于惹眼,還是自己去找他比較好。
學(xué)校大得快抵上兩三個社區(qū)的面積,但好在排布規(guī)整,正南正北的走向也讓人比較好記方位。
明雀比生窈的方向感好,迅速適應(yīng)環(huán)境不在話下。
她踩著瑪麗珍小皮鞋慢步,環(huán)顧四周,雖然學(xué)校可能還沒家里開的度假莊園地闊氣派,但是靜謐卻青春的氛圍無時無刻不叫她感受到自由。
這股雀躍,讓明雀此刻覺得反抗奶奶上濱大是值得的。
信息學(xué)院的幾個學(xué)科是濱陽大學(xué)的招牌,每年招生也很多人,學(xué)院建設(shè)體現(xiàn)著高科技工科的嚴(yán)謹(jǐn)先進,又有頂級學(xué)府的氣派。
主樓有九層,明雀站在空蕩蕩的大廳,抬頭向樓板中空望去,不知道二哥在哪兒。
因為還沒正式開學(xué),樓里空無一人,細小的聲音都回蕩漫長。
明雀耳朵尖,捕捉到一樓深處傳來的交談聲,其中一人的聲音是二哥的,她迅速邁步往聲音源頭找去。
一樓是回字廊結(jié)構(gòu),明雀走到轉(zhuǎn)角剛要拐彎,探頭一瞧,頓時縮回去。
她貼著墻壁,只漏出一雙眼睛望向遠處——看到了站在二哥身邊的張家銘。
怎么這么巧啊!在這里都能碰上。
他和二哥是專業(yè)同學(xué)?
回想到自己佯裝生窈對張家銘撒潑耍脾氣的場面,她闔眼懊惱,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看來是不能過去了。
就在明雀正苦惱的時候,那兩人對話的回音精準(zhǔn)飄來,對話內(nèi)容被她聽了個清楚。
一開始還聽不懂,隨著二人話里話外傳遞的信息越來越多,腦子里的猜測逐漸成型,明雀驟然蹙了眉,看向明綽的眼神透著不敢相信。
他不久前剛跟自己說的那句“你哥我,這次勝券在握”有了依據(jù)。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
這,這不該是二哥做出來的事。
正在對偷聽到的對話驚愕時,背后突然傳出平穩(wěn)的腳步聲,明雀回頭,在看見婁與征那抹頎長身影時渾身汗毛立了起來。
怎么全撞到一起了!
明雀急切地又看了一眼還在聊的那兩個……怎么辦?
按照自己的對錯觀,就該讓婁與征直接撞見他們碰面,像他那樣敏銳的人會立刻懷疑,說不定能阻止二哥的錯誤做法。
可是……她眼神閃動。
那是自己親哥哥,另一方,只不過是兩三面之緣的“陌生人”。
腳步聲在接近,留給她抉擇的時間迅速縮短。
結(jié)束新生報道會的活兒,婁與征回樓里繼續(xù)弄項目,他低頭看手機,熟稔地沿路線邁步。
下一秒,在聽見迅速跑近的聲抬頭的瞬間,撞上明雀匆亂的澄澈眼睛。
再下一秒,手臂被她雙手抱住,小姑娘用足了力氣,將他直接拽進最近的教室里。
嘭——門小聲合上。
這間教室偏小,窗簾也都拉著,門合上的瞬間,空氣停止對外流通,信號封閉,細塵漂浮,二人鮮明的體型差與女孩略促的氣息熏稠了氛圍。
瑪麗珍的圓頭鞋尖擠進男人雙腳之間的領(lǐng)域,透白絲襪與黑色長褲相蹭,一時間不知蓄意搔癢的是誰。
精磨的黑曜石哪怕處暗中也會發(fā)亮——如婁與征此刻睥睨她的眼瞳。
單眼皮的丹鳳眼斂下時會格外凌厲,他懶懶散散被明雀摁在墻上,看她到底要干嘛。
感受到面前人壓迫的氣場,明雀立刻后悔了,男人薄衣下結(jié)實的肌肉燙得她倏地騰開手。
“你…”婁與征剛開口,面前的女孩毫不猶豫捂住他的嘴。
明雀:不許說話!
婁與征:?
干嘛呢。
暗室空氣驟然波動,像滾燙的海浪,滋滋翻滾。
小腿傳來摩擦感,激蕩了明雀的心。
太冒犯,太不合禮貌,這不是她該做出的舉動。
心跳在耳畔蹦,明雀一寸寸往上看,對上他目光。
“你先別說話…”她聲音都發(fā)顫了。
婁與征瞧著她無措的眼神兒,特不理解。
明明走到半路被拉進屋里的人是自己,怎么她一副好像是他耍流氓的委屈勁兒?
男人的溫?zé)嵬孪娫谒稚希W癢的。
他個子好高,明雀捂他的嘴還要踮腳,身體有些失去平衡,腳尖往前踉蹌時后腰被男人握了個實在。
從未被異性碰觸過部位驟然被全部侵占,明雀無聲瞠目。
婁與征手上一用力,把人提到懷前。
他另一手直接攥全了她的雙手,把被封閉的嗓音解放出來,俯首,半帶好笑:“什么意思?”
男人帽檐的陰影打在她白皙臉上,兩人距離已經(jīng)快抵額,婁與征的嗓音顯低,細微的礫感更性感。
門外的腳步聲和交流聲好像都消失了?還是被心跳聲擾亂了聽覺,她失去了判斷。
明雀晃動的眼波被他掠奪干凈,謊話編得迅速,小聲說:“我…看見張家銘了,不想見他。”
婁與征腦海里飄過張家銘那肥仔的樣,呵笑:“念念不忘呢?”
明雀搖頭。
“那來這兒干嘛的。”他追問,非要拿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解釋當(dāng)下。
他們好像真的走了,從走廊的另一側(cè)走的,明雀心里松了口氣,就差應(yīng)付面前人了。
他不是好敷衍的人,她生怕在對方審視下暴露端倪,掙了掙還被他緊握的雙手,“…找你?”
“找我?”婁與征一字一字復(fù)述,更不信了。
“聽說了你的專業(yè),想來撞撞運氣,看能不能碰到你。”她垂下眼睫,像蝴蝶翅膀撲閃,“誰想到先碰到張家銘了。”
他松開她的手,視線落在對方被攥出紅痕的腕子,油鹽不進:“碰我?有事兒?”
有事?能有什么事。
“我發(fā)現(xiàn)你很奇怪。”明雀鼓起臉蛋,沒控制住繼續(xù)說:“我不是你…”聲音隨著羞臊心戛然而止。
不是你……看上的人嗎?
不應(yīng)該是你很想見我么。
瞄見她速度紅起的臉蛋,婁與征往后一靠,冷淡的眼竟勾起了尾,拖腔帶調(diào)的:“嗯?”
“把話說全了。”
…………
結(jié)束一天所有事所有工作,進家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了,渾身疲憊。
手機被婁與征扔到鞋柜上,客廳游戲直播的吵鬧噪音鉆進耳朵里,沒幾秒立刻縮小,隨著賈明的一聲“哥!回來了!”傳來。
賈明放下手里的游戲,快步走向他,追著進門洗手喝水的婁與征問,犯難道:“什么叫你叔突然不借錢了?”
“他不借錢,你爺爺怎么做手術(shù)啊?”
“咱上哪兒弄錢去,把吃飯錢都搭進去也不夠啊。”賈明垂頭喪腦,“我收回前幾天說的那句生活總是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太操/蛋了。這都叫什么事兒啊。”
婁與征洗臉的動作停了停,嘩嘩的水聲還在貫徹,水滴順著眼睫往下掉。
他沒說話,只是頓了一下,繼續(xù)洗。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不都答應(yīng)好好的,什么狗屁叔叔。”賈明啐罵。
毛巾擦臉,婁與征回憶白天接電話的內(nèi)容,平淡復(fù)述:“他工作沒了,自身難保。”
賈明:啊?
婁與征堂叔是個企業(yè)員工,干了很多年,收入還算不錯,之前答應(yīng)借錢給他家解燃眉之急。
誰知道就因為明家小姐受了丁點委屈,明家掌舵人直接把婁與征堂叔所在的公司直接搞垮,好幾條鏈崩盤,破產(chǎn)了。
現(xiàn)在公司拖欠很多人工資和績效,正在鬧著組團起訴,堂叔雖然工作體面,但拖家?guī)Э诶掀挪簧习啵袃蓚還在上學(xué)的兒子,中年再找工作太難,根本拿不出閑錢了。
所以才會罵出那句“明家人都該死”。
有錢人的孩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打小鬧,這么多人跟著遭難。
婁與征原本就緊繃拮據(jù)的現(xiàn)狀,也隨之雪上加霜了。
“沒錢就沒錢,能搶是怎么?”婁與征臉上絲毫看不出慌張,打開冰箱翻找吃食,“沒錢就讓老頭子死去。”
賈明抱著椅背,哼了一聲:“你早有這個狠勁也不至于有今天。”
他忽然想到:“哎,要不我再找彪…”
話沒說完,賈明就被婁與征一記眼刀殺得閉了嘴。
冰箱冷氣嗡嗡外冒,最后他只拿出一瓶水,蹲下把冰箱電源拔了省電,掀眼皮瞥去,威懾力極大:“賈明,話我只說一遍。”
賈明趕緊打自己嘴,“錯了錯了,絕對不再找他們了。”
“兼職的錢還能湊,再說。”婁與征擰開瓶蓋灌了兩口,“等比賽拿了頭獎就有錢了。”
…………
明綽回家換鞋,以為家里的人都睡了,剛走進來被安安靜靜坐在沙發(fā)上瞪他的明雀嚇了一機靈,拍胸口:“我的祖宗……熬鷹呢你?你不是住校嗎怎么又回來了。”
他特別強調(diào):“我可規(guī)規(guī)矩矩換鞋了啊!別冤枉我!”
白色睡衣在月光下鑲著毛茸茸的光邊,明雀鮮少一點笑臉都不給他:“哥,你為什么要挖婁與征的墻角。”
明綽的表情變了變,似乎沒想到她會知道。
“我今天去信科院,無意間聽到了,要不是我…”明雀說到一半,怕暴露給哥哥自己和婁與征有接觸的事,切換話頭:“爺奶從小教育我們的是什么?君子財名,取之有道。”
“我不能理解你這是做什么?這比賽非贏不可嗎?”
“就是非贏不可!”明綽打斷她,同樣堅決。
明雀皺著眉頭,氣得胸口起伏。
明綽走上前,條理清晰告訴她:“首先,是張家銘主動找上我的。其次,他是專業(yè)里能力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才,有他在只有益處,最后。”
他蹲在妹妹面前,叫她看清自己的眼睛,“我沒讓他把婁與征項目的內(nèi)容,數(shù)據(jù)全都偷出來或者毀掉,只是同意他的入組申請,已經(jīng)夠守原則了,圓圓。”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競爭嗎?那都是不留余地的。”
明綽握住她有些涼的手,用力,眼里飄過幾縷情緒,“圓圓,你知道的,我必須拿下。”
“就是為了你,也得拼全力。”
她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今天才違背自己的正確觀把婁與征攔下。
可是腦海里,他握住自己雙手時散漫的幽幽目光,卻怎么都揮散不掉。
明雀漫上愁意,伸手覆上哥哥的手背。
“下次…不要這樣了。”
“好不好。”
晚上九點半,婁與征緊趕慢趕帶著從外面酒樓買回來的餐品回了家。
進了家,他把車鑰匙扔在鞋柜上,掃了眼一片安靜的家,開口問:“明雀?在家呢?”
他問完,書房傳來一陣趿拉拖鞋的腳步聲。
婁與征身上還帶著室外的飛塵味道,看著明雀從屋子里走出來,眼睛紅紅的。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她面前,用指關(guān)節(jié)蹭蹭她的臉:“怎么了?哭過?”
明雀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有些渙散,眉宇間卻仿佛堅定了什么。
她輕搖了搖頭,“婁與征……我有話想說。”
他點頭,耐心引導(dǎo):“有什么事就說,別憋著。”
“我想。”明雀抬眼與他對視:“我們要不分開一陣子吧。”
第 57 章 想在你夢的畫面
HotPot-57.想在你夢的畫面
她這句話落地之后,生生砸出了好一陣子的寂靜。
婁與征手里還拎著餐袋,眼梢怔松些許,似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看到他愣神的表情之后,明雀的心也跟著晃起來,她忙著躲開目光,盯著地板撿拾慚愧。
婁與征雖面不改色,可發(fā)沉的胸膛已經(jīng)暴露了一切。
他走過去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拉開大衣脫掉,在這段短暫的動作之間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氛圍死寂,好似掉根針都能在地板上蕩出回聲。
兩人能回到目前這樣的狀態(tài)有多不容易她知道,明雀幾乎是杵在原地等著婁與征的爆發(fā)。
可是,她也已經(jīng)想明白了。
就在這時,婁與征忽然回過身來,兩三步逼近她面前,“理由?”
不再是當(dāng)年血氣方剛的小年輕,幾年過去,兩人都已經(jīng)是能夠在自己工作上獨當(dāng)一面的成熟男女。
盡管各自都想在面對這種問題的時候盡可能表現(xiàn)得理智冷靜,可當(dāng)明雀抬眼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她的心被震顫了。
因為她想錯了。
婁與征一點都不冷靜。
撞入婁與征急切的神色的剎那,明雀意識到自己還是小瞧了他。
小瞧了,他現(xiàn)在對她的執(zhí)著。
婁與征將兩人的距離拉到最近,似乎試圖用這種方式窺一窺她這顆心到底都揣著些什么。
“下午發(fā)微信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他不信空穴來風(fēng),擰眉問:“還是說又有什么人跟你說什么了?”
張家銘的眼睛幾乎就離不開明雀這張臉了,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氣質(zhì)還這么矜貴。
明雀太特別了,她是明家兩輩人里唯一繼承混血血統(tǒng)最多的人,卷毛白膚,棕發(fā)棕眼,在明家就像一群中國人長相里出了個洋娃娃。
唯有玲瓏苗條的身子和偏柔淡的五官像國人模樣。
尤其是那雙像南洋金珠般的圓杏眼,一顰一動,流情靈動,看你一眼,像有把小絨毛刷子在心上搔劃。
別說男人,連女性小孩都擋不住被她俘獲芳心。
“所以,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嗎?”張家銘低下頭,竟然臉紅了,“待會我?guī)闳コ燥垼煤眉o(jì)念一下。”
明雀哪想得到竟然這樣發(fā)展了,立刻拒絕:“我不會去的。”
說完也不再裝任性不懂禮數(shù)的女生了。中午放學(xué)后,婁與征沒回家,跟著胡斌就近去了學(xué)校后門一家網(wǎng)吧。
李昊章這孫子又叛變,說好了中午一起開局,結(jié)果正吃著飯就被文佳佳一個電話叫走了,那會兒三人正擠著快餐店吃盒飯,女孩哭哭啼啼的,話筒蓋不住腔音。
掛了電話,李昊章急的跟狗樣要跑。
胡斌轉(zhuǎn)頭就喊:“欸,嘛去?”
那時候李昊章手里還攥著筷子,低頭量一眼,扔進門口垃圾桶,“佳佳跟她媽吵架了,哭著往外走呢。”
“那關(guān)你啥事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撂下話扭頭就跑。
胡斌剛想沖他背影喊,婁與征拿胳膊肘搗搗他,“吃飯吃飯,你管他的。”
“這玩意現(xiàn)在被蠱惑了吧?怎么成這樣的了。”胡斌擠眉,想起之前的種種,“那女的典型玩他,把他當(dāng)備胎啊。”
婁與征喝了口稀飯,又夾一塊紅燒肉往嘴里塞,說實話他不太記得這女的長什么樣,隱約知道是學(xué)舞蹈的,聽昊子那意思,說是臉蛋標(biāo)志的像天仙。
笑話,也不一定,昊子的眼光一直都俗,不然他怎么能記不起來年級還有這號美女。
婁與征不甚在意,扒完最后一口米飯站起身,踢他一腳:“咸吃蘿卜淡操心。快走,再晚就沒機子了。”
兩人出了快餐店,直奔埋在巷道的一家網(wǎng)吧,進了門,趴前臺柜上女人抬頭,一看是熟面孔,樂呵呵招呼。
都常來,談不上陌生。
倆人要了兩臺機子,最后一排,靠墻,拐角位置。
胡斌打鬧笑他:“他么就會選這種陰不歪的位置,你不能見光啊。”
婁與征哼一聲,已經(jīng)進入了角色,沒搭嗆。
下午一點半。
總共玩了三四局,最后一場婁與征先結(jié)束,原因輸了
胡斌還在繼續(xù),婁與征窩在椅子上歪頭看一眼,估摸著還得一大會兒。
他覺得無聊,手摸到口袋里去拿煙盒,驀地想起來早上出門前扔床上了忘記拿。不想還好,癮頭一上來了就撓心,他起身在胡斌耳朵邊上說了句去商店買煙,不知道那家伙聽沒聽見,胡亂嗯了兩下,打的正入迷。
婁與征站門口瞅了一圈,沒見到附近有小賣鋪,反正他閑著沒事干,晃晃悠悠朝另一條小道走去,進了家生活超市。
婁與征站在玻璃臺前屈指彈了下,說:“來包紅利群。”
老板娘拉開柜鎖,笑呵呵遞給他。
再過會兒就是上學(xué)的點兒,路上偶爾過著三三兩兩學(xué)生。
婁與征邊往回走,邊撕開塑料薄膜,扣動打火機先點上一根。
這條主路兩邊分岔著幾個旮旯巷,又走了十來米,就在婁與征要路過最后一個時,里邊突然傳出一陣奸笑聲,緊接著“砰”的一下,那奸笑變成低罵。
他點煙的動作僵了瞬,偏頭往右側(cè)掃一眼,地下蜷著一人,周圍圍著兩三個年紀(jì)般大的學(xué)生正對著那人拳打腳踢。那人好像傻子,只知道捂住頭,不出聲,不叫人,自己咬著牙硬生生捱著。
婁與征不是多管閑事的主,更不明白里頭七七八八的道,不明真相的時候只好閃身走人。
他剛抬腳要過旮旯巷,旁邊突然有人喊話,拖著長音:“等一下——”
婁與征又停下步子,無所謂看一眼。
“喲,等下。”其中一個高個子男笑道,“這不是婁與征嗎。”
話出口,底下被打的那人蜷著身子又縮了一個度,猛地擋住臉。
婁與征目光從那人身上挪動,見他一身傷也沒什么情緒,嘴里銜著煙,理都沒理就要走。
帶頭群毆的男生叫趙勤,趙勤對身邊小弟一甩頭,馬屁精急忙上前拽婁與征。
婁與征一甩膀子,不想惹這些糟心事,“滾開,別擋道。”
“早就聽傳聞?wù)f這玩意”趙勤話說一半,拿腳勾了勾婁華的書包,嘴角陰笑:“這玩意是你弟弟?”
婁與征立在原地沒動,眼皮垂落,往底下那人的臉上看了看。
趙勤也是個暴脾氣,一想到自己女朋友偷偷找婁華補習(xí),窩的一肚子火沒處撒,本想叫兩個人好好給他揍一頓,讓他說點好聽的,跪下求個饒,再滅滅好學(xué)生心比天高的氣勢,結(jié)果那玩意死活不吭聲,一副你弄死我隨便的樣。
就這樣趙勤忽然轉(zhuǎn)念心思,想把怨氣往婁與征身上撒。
但婁與征更不是好惹的主,都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混的圈子也半差不差,偶然聽說過兩人身上帶著點淵源,雖不確定,但也能說出來惡心他兩下。
他打不過婁與征,還不能惡心他么?
“是你弟弟吧?”趙勤賤笑,來回往兩人身上掃量:“怎么跟你不像啊?這玩意挺窩囊的,打不還手,罵不吭聲的。”
婁與征抬手把嘴里的煙拿掉,激的一笑:“滾遠點,老子沒心情跟你們玩。”他虛指一下婁華,“打了殺了隨便。有事,別礙著我路啊。”
“欸!話可不能這么說。”趙勤往前走兩步扯住婁與征肩膀,“要真你弟弟,你這做大哥的不得替他還錢?”
婁與征腳停下,眉頭動了動,下意識問:“什么錢?”
趙勤轉(zhuǎn)身把地下那人提溜起來,再出口咬牙切齒:“你弟弟給我女朋友補課,收了八百塊錢,昨天周考成績出來,湯萌還沒上次考的好,一直哭到今天中午才消停,你說他真認真補了嗎,有能耐嗎,這不他媽的就是騙錢?”
他后來才知道,湯萌就是趙勤女朋友。
湯萌是個乖乖女,跟婁華一個班,屬于尖子生,之前理科排名在年級數(shù)不著前五也能算得上前十,但不知怎么被趙勤騙到手了,成績一落千丈,又不敢跟她媽說原因,只好偷偷找前桌婁華補小課,婁華缺錢,她提議,他當(dāng)然答應(yīng),這事兒就這么一來二去扯上了。
“我沒有。”婁華突然出聲,聲音不大,但多少帶著不屑,“我會的都講給她聽了。”
言外之意學(xué)沒學(xué)進去是她自己的問題。
婁與征覺得這事是真傻逼啊,想補課不找老師補,找個什么半吊子同學(xué),同學(xué)知識再好,那也是自己消化過的,輸出能力哪能比老師強。
他要無語,“還有,你怎么不說是你耽誤人家成績,你不舔著逼臉湊人家身邊,人能分心成績掉下來?”他轉(zhuǎn)身要走,推了把后面兩個跟屁蟲,“再說一遍滾,他媽的都什么屁事兒。”
他說話難聽,想什么就說出來什么了,并沒向著誰,可這話一出口,瞬間把趙勤激怒了,旁邊還有倆兄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猛地松開婁華衣領(lǐng),抬起胳膊就往婁與征臉上揮了一拳。
這一拳出的快,來得突然,婁與征身子一斜,懵了下,他根本沒料到趙勤會動手,可他也低估了男人卑劣的自尊心。
趙勤著實被氣著了,猙獰著臉咬牙,對著婁與征這大塊頭放狠話:“別以為我不敢動你,口頭厲害算什么東西,我這今天三個人,你試試誰贏?”
婁與征覺得口腔有什么鐵銹味,舌尖掃了一把,吐出口血沫子,“操,真是煩。”
婁華嚇的往后縮,他最清楚婁與征什么人,能忍,但絕不屈服。
婁與征緊繃著臉,反應(yīng)過來后猛地踹了趙勤一腳,這一腳不得了,婁與征力氣壯得跟牛似的,趙勤打了個趔趄,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揚起胳膊還了他一拳頭。
趙勤被慣性沖倒,臉朝下摔了過去。
后面?zhèn)z小弟挺有眼色,收到趙勤信號就開始動手,一個從地下摸磚頭,另一個隨手撿了個木棍舉起來就亂揮。
有幫具跟沒幫具倒底是不一樣的,婁與征臉上掛了兩處彩,嘴角一處,顴骨一處,但對面那兩人傷的更不輕,打到最后磚頭裂了兩半,棍子也轉(zhuǎn)接到婁與征手里了。
就在他要甩棍子時,旮旯巷口出現(xiàn)幾個人模人樣的眼睛男,“住手!”
其中一個就是李主任,他指著婁與征,氣得要發(fā)抖:“干嘛的!你們干嘛的!”
這一抓抓一窩,身上還都穿著校服。
十六中雖說老牌學(xué)校,但近幾年的學(xué)習(xí)風(fēng)氣非常不好,校內(nèi)領(lǐng)導(dǎo)抓的嚴(yán),今天又正好攤上教育局派督導(dǎo)下來檢查,上午放學(xué)后,幾個穿襯衫西服的,還有年級主任就近在學(xué)校附近聚餐,出來就碰上這一幕,影響能不差么。
后來胡斌找不著人,順著路摸過來看到這一出。
婁與征擺擺頭,讓他離遠點,幾個人就被抓到了辦公室一待到現(xiàn)在。
當(dāng)然,有些話并沒有如實匯報,比如趙勤女朋友,比如婁華收的八百塊錢,打架歸打架,但規(guī)矩幾人還是明白,最后像串通了氣一樣說是意外矛盾動的手。
本就沒多大的事兒,硬生生撕扯成一頓辦公室相會,現(xiàn)在幾人都啞巴了,李主任說什么就是什么,懲罰錯失也都認。
“李主任”不過明雀還是想替婁與征爭取一把,“李主任你好,請問記過還有得商量么。”她邊說邊拽婁與征的胳膊往前站,“他知道錯了,不該違反校規(guī),更不該打架斗毆,能給他次機會補償可以么?”
身上背處分,她總歸是擔(dān)心的。
李主任還在氣頭上,吼一句手掌拍下木頭桌:“知道錯了?你看他這吊兒郎當(dāng)?shù)臉酉袷侵厘e了?!給學(xué)校抹黑,必須要嚴(yán)懲!”李主任瞪著明雀,“還做大姐的,領(lǐng)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十六中的名號就是被這樣的學(xué)生壞下來的!”
婁與征先開始沒什么反應(yīng),直到他把話的矛頭帶向了明雀,他把那女人往后拽了拽,跨前一步。
“我什么樣?”婁與征不要臉的氣勢又上來了,點頭笑笑:“你說說我什么樣?”
“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李主任氣的鼻孔都放大一圈,拿手指著婁與征,最后又朝明雀點了點。
“婁與征,你還想不想好!”明雀快要被她氣過去,“快點閉嘴!”
婁與征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再添油加醋場面更亂。
又費了接近半個小時的口舌,李主任才勉強答應(yīng)處分是暫時的,如果婁與征高三的成績有考學(xué)的希望,那上頭自然也會給他取消。
能商量到這個地步明雀覺得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最終李主任讓婁與征停課半天,寫兩千字的檢討明天交上來,這事就到此為止。
婁與征走后,門口陸陸續(xù)續(xù)又進來了兩三個家長,都是排隊等著挨批的。
走廊另頭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他回頭看一眼,好像什么東西帶動了他的情緒。
明雀喊他一聲:“走啊?”
短短一秒,婁與征皺著的眉頭松開,跟著她下了樓梯,“嗯。”
婁華的母親向梯口探頭,但若有若無的影子已經(jīng)消失。
出了校門接近五點鐘,明雀有點兒不知所措,離補課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她沒準(zhǔn)備回學(xué)校,不然一來一回時間都浪費在了路上,她正猶豫著安排。
身邊那人立在樹蔭底下,兩手揣著兜,語氣不緊不慢,說:“要不先去我那兒?”
這話乍一聽沒什么問題,結(jié)果他自個又接了一句。
婁與征抬抬唇角,正身對著她:“我媽不在,就我一人。”
她坐正身子,又恢復(fù)了往常高貴小天鵝的模樣,看著他,語重心長地把話挑開:“我今天來見你,也不是同意交往的意思,是我認為赴約是對人基本的禮貌。”
張家銘愣了愣。
“我今天跟你見面以后……覺得線上和線下的接觸還是有差別的。”明雀抿抿嘴唇,盡量把話說得好接受一點:“如果你愿意,以后繼續(xù)在網(wǎng)上當(dāng)好友也可以的。”
“可是你明明說喜歡我!每天都說!”他不懂了,一下子說話很大聲。
明雀被嚇了一下,肩膀縮縮,“我那個是……”
生窈!你看看你都闖了什么禍啊,哪有人還沒見過就愛來愛去的。
“你聽我說,男女之間不一定就是愛情,接觸了這幾個月……”
“那我現(xiàn)在重新追你行不行?”張家銘就跟認準(zhǔn)明雀似的,一激動,西裝外套的扣子都崩開了,“反正也在一個學(xué)校,我追你,我會對你好的。”
明雀最擅長細水長流的慢慢引導(dǎo),可誰想這人根本不聽勸,她應(yīng)付不了,只想逃,剛拿上包包,對方見自己要走人,急得站起了身。
“你先別走,我們再聊聊…”張家銘伸手就要去拉她,明雀一驚,用包擋住自己,這時,他伸到半空手驟然被一人橫攔下。
來人動作又快力道又大,攥住張家銘胳膊的瞬間碰出悶響,那手很大,手背盤踞輕浮的青筋,極有男性力量感。
張家銘和明雀同時抬頭,皆是一怔。
婁與征另一手抄在褲兜里,散漫出手竟讓另一人無法掙脫。
他先睨了眼明雀,后慢慢歪頭看對方,輕悠悠撂了句:“張家銘,這是我看上的人。”
語調(diào)輕,卻滿滿威脅意味。
明雀眼睛瞪得像圓珠子,直直望著他,眨眼都忘了。
他說什么?
“啊?”張家銘臉上的動搖,暴露了他對婁與征的忌憚,語氣都弱了,有點不服氣似的:“她,她可是跟我聊了好幾個月。”
“你的意思是,她同時聊我們倆人?”
“這不是被當(dāng)魚養(yǎng)了嗎!”
明雀滿臉不敢置信,抓住婁與征的衣角,使勁搖頭,眼神仿佛大喊:你不要亂說!
他無視她的警告,直接在明雀身邊坐下,手臂搭在靠背上。
這傻×,為了個女的連項目都翹了。
婁與征做事的風(fēng)格最能顯露骨子里的渾勁兒,只要結(jié)果,不顧過程。
來就是為了逮張家銘回去做事的,聽她說了半天廢話,還沒他一句話頂用。
他知道,只要開口說她是自己的人,給三百個膽兒張家銘都得乖乖死心。
在張家銘眼皮子底下,他緩緩捏上明雀的頸后,仿裝親昵。
婁與征鎮(zhèn)定自若,懶洋洋的:“我就好她這口兒。”
“不行?”
身邊人突然靠近,他的指腹粗糲,后脊骨一溜串酥麻襲來,明雀大腦空白,宕機了。
張家銘大喜后又大悲,實在喜歡這女孩又實在不敢沾染,癱坐回原地,臉色難看。
婁與征這種冷漠狠厲的人,只能做同伴,絕不能成敵人。
婁與征偏頭,對上明雀憤懣的小臉,用眼神嘲諷她:甩個人都不會甩?
明雀忍著想揍他的沖動,臉都憋紅了。
壞蛋,你什么都不懂!
……
這股羞憤,在明雀臉上持續(xù)到了傍晚。
“圓圓,你發(fā)燒了啊?臉這么紅。”二哥明綽回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盯著電視發(fā)呆的神色。
明雀一愣回神,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不自然:“沒,沒有。”
明綽靠在一旁,懶洋洋左腳踩右腳把鞋脫了,趿拉拖鞋往里走,剛要開口,被對方攔下。
“二哥。”明雀聲音淡淡的,有提警的意思。
明綽立刻停在原地,“咋的了。”
明雀端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本雜志,看向他隨意甩在玄關(guān)的球鞋,“鞋,重新?lián)Q。”
明綽:?
明綽塌腰嘆氣,耍賴:“哎喲我的姑奶奶,你哥我外面累一天了,饒了我。”
“二哥,人不可一日無規(guī)矩。”她堅持,教育對方:“隨意慣了,到時候出去丟的是明家的臉。”
“是是是。”明綽無奈,回頭蹲下把東倒西歪的兩只鞋擺正,放進鞋柜里,給她請示:“行了吧?”
明雀點頭,這才重新低頭看雜志。
明綽搖頭,往里冰箱走,“你是越來越像咱奶了,一天天端著不累嗎?”
明雀完全沒聽對方說什么,盯著雜志的注意力又飄出去了,她翩翩眼睫,抬頭瞧自己二哥,搭話:“你的項目怎么樣啦。”
明綽在讀濱陽大學(xué)計算機大四,為了畢業(yè)和競賽正在忙項目,也不知怎的,一向?qū)κ聵I(yè)學(xué)習(xí)很佛系的他最近上進心強得很。
“還行,但還不夠。”明綽靠著冰箱門上,不知想到誰了狠狠灌一口冰水,跟要吃人似的低語一句:“這次老子必贏他…這第一我拿定了…”
“贏誰?”
“沒誰,一個你哥瞧不上的流氓地痞。”
“哦。”
明雀摸著雜志,完全跟對方不同頻,突然來了句:“哥,你被人暗戀過嗎?”
明綽挑眉:“都說是暗戀了,我上哪兒知道去。”
明雀:哦,是這樣的嗎。
明綽臉色變了變,問她:“這次又是哪個癩/蛤/蟆追你?告訴我,哥重拳出擊。”
明雀搖頭,撒謊撒得面不改色:“是生窈啦,說有個男生暗戀她。那個男生挺特別的,以前沒有見過他那樣的人。”
明綽:跟她表白了?
“算…嗎?”明雀抬頭看哥哥,也疑惑,問:“那個男生當(dāng)著她的面跟別的人說,這是他看上的人,算表白嗎?”
明綽沉默了。
“這哪兒來的傻逼?”
……
濱陽市第一人民醫(yī)院,住院樓四樓。
兩個住院陪同家屬站在走廊閑聊,因為某個房間突然的吵鬧驚擾了原本安靜的走廊,引得路過的人往那門里看去。
“又是那個婁老頭啊。”其一家屬小聲竊竊,“我聽護士說,過陣子又要做手術(shù)了。”
“不是沒法治了嗎?干嘛還在這里耗著啊。”另一人說。
“人家不想死,就是續(xù)命也愿意在這兒待著唄。”那人嘖嘖兩聲,眼神鄙夷:“聽老頭說,他們一家子都叫他孫子克死了,我聽著都覺得瘆人喲。”
“上次我在門口,親耳聽見,他那個人高馬大的孫子罵他。”
“說什么該死啊,有錢也不救他啊,可沒良心咯。”
病人家屬捂嘴,“喲,哪有這樣的人啊,真缺德。”
“那個男生,看上去就兇神惡煞的,看我一眼,我后背都涼了。聽護士說,有時候來都是渾身傷,不知道去哪違法亂紀(jì)了,誰知道是不是真煞星。”
就在這時,兩人盯著的那間病房嘭地被推開,婁與征從里面出來,臉色陰沉,還略有幾分蒼色。
脖頸緊崩的青筋暴露情緒。
他一眼掃過去。
說閑話的兩個人瞬間就嚇得閉嘴了,結(jié)伴往遠處走。
病房里老頭子罵咧的話還源源不斷毆在后背上,婁與征站在病房門口,眼見著外面人從很多方向投來異樣的眼神。
他腮頰鼓動,半晌,不咸不淡地哧一聲。
煞星?
半個小時后,夜幕降臨。
高樓大廈的霓虹燈光,將繁華都市割裂成階梯狀,在紙醉金迷的縫隙里,藏匿著無數(shù)市井晦澀的舊巷老房。
婁與征提著便利店的塑料袋,熟稔地輾轉(zhuǎn)大街小道,最后拐進祿坊胡同。
胡亂垂搭的電線把天割開,繞進各家各戶,大部分舊居被二次改造出租給外地打工族,狹小的巷子承受著超載的居住人口,一到傍晚熱鬧地擠不開身。
因為是深巷僻壤,腐藻極婁滋生,祿坊胡同的名字也頻頻出現(xiàn)在法制欄目之中。論臟亂差的程度,這胡同早就該被納入拆除計劃中,但不知怎的一直沒有消息。
小巷子里開著各種外地居民弄的小商販,婁與征抬腿邁過的水坑里,融著鮮魚宰殺的血腥,摩托車不知減速,竄過他身側(cè),留下長串黑煙。
狹窄居民樓的鐵護欄早已生銹破爛,掛著男女衣物,隨風(fēng)飄動。
不知誰家的電動車被誤碰了,正發(fā)著刺耳的報警聲,把一樓的小孩吵醒了哭鬧,大媽開窗子潑罵。
婁與征稍壓眉頭,充耳不聞上了樓。
家住四樓,他打開家門,有人迎了上來。
賈明餓得游戲都打不下去了,撲上來:“征哥回來了!靠餓死我了,買泡面了沒?”
婁與征把袋子甩給他,扶著柜子換鞋,聽對方問:“張家銘那個傻逼到底咋回事,兩天不接電話不干活,還以為死了。”
張家銘是婁與征正帶領(lǐng)的項目的制作組員之一,這個項目不僅是大四畢業(yè)的項目,更是急著拿第一掙錢的參賽作品。
“讓他滾回去了。”婁與征甩了句。
賈明湊過去,碰碰他腰腹,“傷沒事了?那幫討債的孫子真下狠手啊,也就是你扛得住。”
“就是一堆臭流氓,遲早進去,想想我就氣。”
婁與征揮開他亂碰自己的手,話都沒說,往衛(wèi)生間的水池子走去。
“那就行,沒事,反正你手頭馬上就寬松了不是?”賈明燒上泡面的水,追著他嘮:“你叔叔說借給咱的那筆錢,過幾天應(yīng)該就給了吧。”
“有這個錢,老婁下階段的手術(shù)費就不愁了。”
賈明望向天花板,感慨:“之前誰說的來著,天無絕人之路,生活啊,總是往好的方向發(fā)展的。”
“就比如,雖然征哥你現(xiàn)在窮困潦倒。”他拍拍胸脯,“但我覺得以后你絕對有出息,票子房子車子要啥啥有。”
婁與征停下洗手的動作,偏眼,輕叱一聲:“我窮困潦倒?”
“以后沒錢別張著大嘴找我。”
“哎哎哎,別啊。”賈明狗腿笑呵呵:“雖然我家有飯,但我就稀罕跟你吃這口泡面。”
“對了,我媽說叫你上我家吃餃子呢。”
他靠在一邊聽著燒水壺逐漸沸騰的聲音,瞧著捧起涼水洗臉的婁與征,嘆了口氣:“不是我說,真不知道那堆長舌大媽憑啥說你不好,你說說,你爸媽,你奶奶,還有老婁,他們一家子人實際上跟你沒狗屁關(guān)系。”
“結(jié)果你少了一天伺候嗎?這老婁都半死不活了,躺在醫(yī)院跟燒金窟似的,你再能掙也不夠填窟窿的。”
“沒他們拖累,你早就發(fā)了。”
婁與征抻過毛巾擦臉,水順著臉頰滴下,鷹隼般眼睛側(cè)瞥他一眼,頗有殺傷力,“從這個門兒出去以后,把你嘴閉上。”
賈明沒覺得自己說錯啥,但也不敢跟他對著干,點頭,“得得得。”
反正您大爺也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你。
兩人拉開椅子坐下,賈明撕開調(diào)料包把面泡上,忍不住八卦:“怎么,我聽說張家銘那小子是因為搞對象。”
“有沒有搞錯,什么姑娘能讓他丟了魂兒似的,連錢都不賺了,還翹得是你婁與征的項目,不怕死啊他。”
他笑得賊兮兮,“你今天去逮人,是不是看見了?好看嗎?說說啊,難不成真是仙女?”
被徒手掰開的蘋果躺在手里,聽著這話,婁與征鮮少有幾分出神。
蘋果白里透紅,莫名像某個人慌亂時的臉蛋。
明雀頸子滑膩柔軟的觸感,像團透明的火,撲不滅,燒他的手心,久久不散。
婁與征收緊五指,捏捻蘋果,看著汁水流淌。
他唇線稍動,意味深長。
“婁與征,我們真的需要分開一段時間,”明雀說話帶著憋淚的鼻音,貪戀他掌中的溫度:“你要為了我放棄現(xiàn)有的生活,而我也要承受你對你父親妥協(xié)的巨大壓力。”
“我只是想讓咱們都冷靜下來,用時間沉淀得出一個答案,我們究竟有沒有必要。”
“真的,要為彼此犧牲這么多。”
她坐起來,拉開床頭給他看母親留在畫冊上的留言:“這是我今天發(fā)現(xiàn)的,婁與征,我已經(jīng)決定要創(chuàng)業(yè)了。”
“我要做我喜歡的事,為了我媽媽,我要勇敢一次。”
婁與征坐起來,翻著畫冊,神色一點點認真起來。
“雖然童月一直說我的水平足夠自學(xué)一陣子就出來開店,但是我想這還不夠。”明雀迅速對自己的事業(yè)有了準(zhǔn)確的規(guī)劃:“我需要進行正規(guī)的培訓(xùn),專業(yè)的考試認可,專業(yè)的證書或者比賽的作為身份憑證。”
“我會去了解這些,”她看了眼正在閱讀內(nèi)容的婁與征,一點點補充:“這段時間,我可能不在濱陽。”
“我們倆可以趁著這段時間,都好好想想。”
明雀把最后一點,一直都不愿意對面前男人敞開心扉的,最深層的心事坦白。
“婁與征,你不知道,其實如果那時候沒有你父母介入,我們有可能還是走不到最后。”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她微微低頭,說話的語調(diào)卻始終向上:“不管是18歲還是24歲,我始終都不愿意你遷就我的自卑。”
“不是非要等到成為一個獨立且成功的人,我至少要成為一個足夠認可自己的人,然后自信地站在你身邊。”
明雀笑了,拉著他的手,小幅度晃晃:“那樣,我們不是更相配嗎?”
婁與征合好畫冊,看著她認真且柔和的表情,意識到她已然落定了決策。
雖然她一直用他們兩人關(guān)系的發(fā)展做目的,可實際上這是她對自己人生的決定,他無法干涉。
比起他們的感情,對現(xiàn)在的明雀來說。
她急需先找到自己的價值。
看著他沉默且動搖的表情,明雀知道終于勸動了他,說:“如果,如果我們經(jīng)過足夠深刻的思考,經(jīng)過時間和距離冷卻,仍然覺得對方值得……”
她看向他緊捏著自己的手。
“下次,一定換我主動來牽你。”
第 58 章 只要靠在一起
HotPot-58.只要靠在一起
那一夜過后,兩人達成了口頭協(xié)議。
五年前,因為種種原因他們被迫放開了對方的手,這一次,他們選擇主動放開對方的手,為了更各自以及這段關(guān)系更圓滿的發(fā)展。
四月濱陽春,夜風(fēng)都溫柔。
這個春夜的拉扯與悶痛仿佛是故事的某一個節(jié)點,又像是某種季節(jié)之間必不可少的過渡。
得到了婁與征的祝福,她第二天下班就找上了童月。
得知她最近經(jīng)歷的事情,又知道了她媽媽留給她的東西,以及最后明雀確定創(chuàng)業(yè)的心。
童月聽完這些禁不住也熱淚盈眶,替她高興,也覺得她走出這一步太不容易。
如今美甲行業(yè)魚龍混雜,美甲師的質(zhì)量良莠不齊,很多人表面上說自己是什么設(shè)計師,什么總監(jiān),實際上連專業(yè)的職業(yè)證書都沒有,消費者到店里做美甲跟開盲盒一樣,做得不滿意大部分人也只是默默忍下了。
所以當(dāng)原本已經(jīng)技術(shù)精湛的明雀提出,還是要出去學(xué)習(xí)考證的時候,童月感受到了她對這件事的認真負責(zé)。
明雀問她認不認識這方面比較靠譜,比較權(quán)威的辦學(xué)機構(gòu),童月就把當(dāng)初自己考美甲師證書的那家學(xué)校介紹給了她。
地點在南城,距離濱陽一千多公里之外的祖國另一座超一線城市。
也是她的老家。
美甲學(xué)校不提供食宿,南城的消費水平又太高,童月知道她在將星入職也才剛穩(wěn)定,有點擔(dān)心她的開銷。
于是明雀把母親留給她那張存折的事告訴了對方。
童月一聽這個存款數(shù)額,一下子眼睛亮了:“這樣不僅學(xué)習(xí)的錢有了,等你回來正式準(zhǔn)備開店,也不愁沒有起步的費用!”
明雀看著她真心為自己高興,握住她的手,順勢邀請她:“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做?”
派出所小房間的燈光一打,刺得兩人皆是一瞇眼。
肇事者已經(jīng)被控制,那個中年男人半暈著被交警從車?yán)锞境鰜淼臅r候,他看見踉蹌出來的婁與征,頓時清征,瞪大了仇恨的眼眸罵著:“怎么沒撞死你!!”
他臉上還流著血,雙眼充紅,像個從地下爬出來的厲鬼,嚇得明雀下意識往車門后躲了一步。
“婁與征!別讓我出來!你遲早死在我手里!”
“我要把你碎尸萬段!丟山里喂狗!” 明雀眼睫輕顫。
他是來真的,腰被箍住不舒服,她根本動不了,只能被動地承受著他。
婁與征眉眼很冷,黑暗中,他低眸在她唇上輾轉(zhuǎn)碾磨。他吻得用力,像是恨不得咬穿她,要在她秀氣單薄的肩膀上咬出一個血淋淋的洞。
看不出什么心情,他眼眸里始終浮著一層晦暗不明的情緒。
婁與征很高,明雀不算矮,今天配合著長裙,又穿了細高跟,然而站在他面前,她還是不夠看。
只能費力仰著腦袋回應(yīng)。
這場吻到了最后愈發(fā)激烈,尖銳沉默,明雀能感受到他吻得不帶感情,只不過她退他進,像是始終漫不經(jīng)心。
婁與征本來就是個沒什么感情的人。
就像唇瓣分離,她微微喘著氣,他卻像是什么影響也沒有,夜晚里,他眉眼冷靜一如往昔。
然而婁與征頓了半晌,忽地笑了。
仿佛饒有興致。
聽見他問:“明雀,你憑什么還回來?”
明雀微微一怔。
婁與征繼續(xù)嗤笑,雙臂如鐵般撐在她身側(cè),眼眸深邃,略帶嘲諷:“回來繼續(xù)釣?zāi)腥耍窟是說給錢哪個男人都能上你?”
明雀心里驟然一刺,忍不住真想給他一巴掌。
然而她捏緊身上皺巴巴的裙子,只是勾著唇:“你生什么氣。”
“你覺得我在生氣?”他面無表情。
“不然呢?”明雀舔舔嘴唇,繼續(xù)道,“我以為婁爺多大本事,真把我忘了。”
房間視線昏暗,明雀抬睫,看不清他神情,或明其實他根本也沒有神情。
像他所說,一個情人,怎么會放在心上。持續(xù)了半天的白晝暴雨,直到傍晚這時候才有見小的架勢,像打碎的水霧洋洋灑灑得沒什么威力。
一輕一重赫然不同的腳步踩在會所后面這條巷子里,巷子年頭太久一整條羊腸小路都沒有照明的大燈,只有十幾米一盞的破舊黃燈勉強給臟雨坑扮演水中月的角色。
像是走出了很遠,明雀完全跟不上身前男人的步速,像被抻胳膊飛著走。
“那個……”她細喘著,搭話:“他們是不是不會追來了?我看那門是單向鎖。”
巷子里太黑,漆黑的環(huán)境讓她害怕,但這人始終捏著自己胳膊,高大的身影像傘,讓明雀忐忑的心里逐漸安定。
又往前走了十幾米,直到依稀能看到巷口大道光了,婁與征停了下來,回頭。
兩人恰好站在一盞暖黃路燈下,泥濘的燈罩繞著飛蟲。
她抬頭,好像在他沉寂的眼里看見了水中月,黑中一抹光點,會吸人。
喉嚨怎么有點干。
明雀蹊然避開了他的注視,往身側(cè)窄屋檐下躲了躲,嗓音在雨霧削弱下更軟了:“可以借用一下手機嗎?我打給家里人。”
“到時候車來了,送你去醫(yī)院,如果要錢也是有的。”她補充。
婁與征暗灼的目光始終定在她臉上,對她開出的這些“條件”毫無興趣,從兜里拿出手機甩給明雀。
明雀接過手機,面露喜色,還喋喋不休自證清白:“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假借打電話,盜取個人信息的詐騙團伙…”
說著撥通了司機叔叔的電話,想到什么,還不忘抬頭問他:“這里的地址,你知道嗎?”
“出語巷,25號,西側(cè)小口。”婁與征字正腔圓,多一個字都懶得吐。
明雀微笑點頭,正巧那邊也接通了,聽見司機叔叔的聲音,一下子委屈起來,憋著哭腔說話都抖卻還要裝平靜,說話條理清晰把事簡單交代,叫他連忙來接自己。
婁與征倚著臟土墻邊,衣服里的疼痛逐漸蔓延而來,呼吸漸沉,耷拉著眼皮子盯著她。
明雀掛斷電話,手機還給他的時候,借著微弱的光,再次打量了下這人身上。
休閑會所里男員工統(tǒng)一粗糙的制服在他身上卻顯出貴氣,扯壞的衣服沾著血,臉色青白,有種奇異的靡亂蠱惑。
危險,不容侵犯,散漫卻疏離。
對女性有特別的吸引力。
這種人,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邊。
但是……
明雀卻有點挪不開,黏在他身上的視線。
自己這是怎么了。
“以后還是。”明雀還是忍不住想開導(dǎo)這人,目光避開他手腕上的血,有點發(fā)怵,“不要打架,很危險的。”
良久,明雀聽見他冷聲道:“明雀,你想死。”
從來沒有人敢這么挑釁他,除了從前的明雀。
現(xiàn)在她回來了,依然還是那副妖嬈的樣子,不知深淺地觸犯他禁地。
他的手順著下頜,圈向她脖頸。緩緩收緊。
眼神卻還是三分輕佻三分散漫,像是憐惜,又不留情面。
窒息感顫栗爬過全身,明雀微張著嘴,發(fā)不出聲音,只是不甘示弱地回看他。
“我有說錯,你不就是生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病,在他的地盤,海城人人避諱的海庭,在他掌中,她居然還能說得出口。
明雀只是心里一肚子火。
當(dāng)初他把她送出國,行,分手就分手。
被咒罵的婁與征云淡風(fēng)輕,他虛虛撐著冒煙的車前蓋,眼梢一勾,爽朗笑出聲,伴著微弱的咳嗽,更顯病態(tài)又邪魅。
明明是受害者,他卻露出一副反派角色的恣意樣兒,斜視對方似乎在說:你先有那個本事再說,廢物。
這樣的婁與征,在明雀眼底展出異常扭曲的魅力。
“說說吧,怎么回事。”警察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回想。
城市里車輛之間的剮蹭相撞每天都會發(fā)生,但是這樣的惡性傷害事件并不常見,警方一定會查干凈。
婁與征懶洋洋坐著,往上瞟了眼正對他們的監(jiān)控攝像頭,偏開視線摸摸鼻梁,無奈道:“他罵得那么狠您不也聽見了,看我不爽啊。”
吊兒郎當(dāng)?shù)模瑓s沒油嘴滑舌的意思,純粹實話實說。
明雀經(jīng)歷一場事故臉色還慘淡著,被驚的魂魄一半還吊在半空。
一對比,婁與征的坦然自若就顯得特別詭異。
他的敷衍讓民警不快,民警瞪他一眼,接過同事調(diào)出來的資料,對比一看,抬頭看婁與征。
“你和肇事者都姓婁是吧。”
“什么關(guān)系?”
明雀一愣,悄悄打量身邊人。
婁與征垂眸,細密的眼睫遮住大半情緒,如實說:“我三叔。”
說完,他扭頭,抓住明雀偷看的目光,倒著大拇指跟警察指指她,“如果非要往下說……無關(guān)人員能先出去么。”
七月中,濱陽一年里最熱的時候,地面和風(fēng)里都帶著熱浪。
在空調(diào)車?yán)镒昧耍魅敢幌萝嚕坨R的鏡片被外面的熱浪結(jié)出厚厚的霧氣。
眼鏡結(jié)霧的那一瞬間,明雀恍惚了。
好像突然回到了去年圣誕節(jié),在暴雪天里走進火鍋店的那個瞬間。
“姑娘!行李箱還沒拿呢!”出租車司機提醒。
明雀趕緊回神,到后備箱拿了箱子,往火車站里走。
因為機場的停擺,火車站里的人比平時多了一倍。
站內(nèi)大廳不斷廣播著最近出發(fā)的列車信息。
明雀站在烏央烏央的人群里,給婁與征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接通,她想,對方許是正在歸國的萬米高空之上。
明雀掛了電話,盯著手機屏幕流露落寞。
最后在上車之前,她給婁與征留了條微信。
【對不起,沒等你。】
【我得先走了。】
第 59 章 就能感覺甜蜜
HotPot-59.就能感覺甜蜜
四個月后。
今年的冬季也如約而至。
七月份的時候她抵達南城的美甲學(xué)校,如期開始上課。
即使她因為這份愛好自以為自學(xué)的東西已經(jīng)足夠充分,可在專業(yè)的課堂里,她發(fā)現(xiàn)自己欠缺的還有很多。
只是作為業(yè)余愛好,沒有人會多加要求她。
但是一旦要把這些當(dāng)成未來謀生,甚至揚名的手藝,那么就必須精益求精。
在班上,她也認識了很多各有長處的同學(xué),她們有不一樣的年紀(jì),有不同的經(jīng)歷,但來到這里的目的卻小異大同。
明雀意識到果然人要不斷往上走,往外走。
俗話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要開闊視野,就要一座山一座山地不斷翻越,不斷刷新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美甲市場幾十年來不斷發(fā)展,到如今已然是足夠飽和與成熟的行業(yè)。
但明雀聽老師講著,贊同大家的觀點——那就是既然還有這么多人陸續(xù)涌入這個行業(yè),說明美甲行業(yè)還有精進上升的空間。
不禁要橫向發(fā)展從業(yè)體量,也要縱向發(fā)展款式和質(zhì)量。
他們這些聚在一起專業(yè)學(xué)習(xí)的人,就是以此為目的的。
五年之間,她以為婁與征早已忘記了自己,結(jié)果對方卻在努力地為重逢鋪墊。時間逐漸靠近新一屆濱陽大學(xué)新生入學(xué)的日期,暑熱正在漸漸褪去,蟬鳴還在喧囂,狂妄自大。
明雀出了中古店,打開遮陽傘時,接到了發(fā)小生窈的電話,“親!你現(xiàn)在是在牛津街嗎!你去那里干什么呀。”
“這里有家店收藏了品質(zhì)很好的歐泊,我來看看。”明雀有些遺憾,“就是店長開價太不友善了,我要再考慮一下。”
“喜歡就買啊,你不是還有零用錢嗎?”
“有錢也不能亂花呀。不浪費糧食,不亂用錢財,是我家的家訓(xùn)。”
“…佩服,你明家發(fā)達也不是沒理由。”上一次,是在海庭,她剛回國,他們第一次重逢。
后來,她沒再看婁與征戴過。
她不知道婁與征忽然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是僅僅想嚇退梁以柔,還是帶著嘲諷自己的意味,畢竟當(dāng)時在海庭,是她先提醒他,婁先生,你訂婚了。
明雀嘴唇動了動,拿起眼前吃剩一半的劇組盒飯,繼續(xù)吃了起來。
婁與征看她低頭,滿肚子窩火。
他剛剛的確是抱著諷刺她的目的,故意那樣說,然而明雀卻根本無動于衷,像八百年沒吃過飯了一樣低著頭。
這算什么。
婁與征莫名來氣。
石瓦巷。
灰藍掛牌布掉了半截的一家網(wǎng)吧。
門后的屋內(nèi)半昏半暗,煙味濃烈,電腦桌前坐滿了一排排青年,干什么的都有,抽煙的,吸溜泡面的,偶爾幾個扯著嗓子,對著屏幕里的游戲咒罵連篇的。
反正里面味道不大好聞。
“操!”最后排的角落處,倏地傳來一句罵音。
為首的男生皺眉繼續(xù)罵:“他媽的一群傻逼,都說退了還不動,跟死了一樣!”
胡斌扔掉鼠標(biāo),沖他呵呵一笑:“自己技術(shù)不過關(guān),朝別人撒什么氣。”
李昊章掄起拳頭,朝他肩膀上砸了一下,“滾,那邊隊友不行。”
胡斌笑笑,沒理他。
胡斌左邊還坐著一人,李昊章朝他后面看過去,話卻是對胡斌說的。
“征子今天咋了?一句話不吭。”
胡斌回頭,就見那人窩在靠椅上,埋頭看手機,一臉無精打采的樣。
“甭管。”胡斌對李昊章一樂:“難受著呢,以后晚上就剩咱二人組咯。”
“啥意思?”李昊章捏了粒瓜子磕進嘴里,聲音小了點:“他咋啦,他媽又管了?”
說話間,身后發(fā)出板凳擦地的聲音,角落里站出一高個子男生。
那人穿著黑色牛仔褲,上身是一件同色的普通短袖,網(wǎng)吧廳內(nèi)的暗光掠到他面上,模樣有點兒恍惚,他拉開椅子,抖了抖褲子上的煙灰,才傾身去關(guān)電腦。
這次挺清晰,男生眉骨鋒利,側(cè)臉的棱角挺括,單眼皮,個頭極高,打側(cè)面看身板結(jié)實硬朗,他抬起胳膊摸了把極短的頭發(fā),襯出一條臂膀的線條結(jié)實流暢。
在這鬧哄哄的旮旯處,也不說話,看起來是要比周圍幾個同齡人偏成熟點兒。
胡斌點點頭,回李昊章上面那句,別的沒說多。
男生拿掉椅子上的校服,從板凳腿底下夠過包,一手握著帶子甩在肩膀處,“先走了。”
“這么早?”李昊章扭頭朝他喊:“這還沒待一個小時?”
男生頓了半步,“有點兒事。”
他說完就要走,胡斌也隨著起身,拎上書包跟他后邊,對李昊章說:“我也走了,你自個玩去吧。”
李昊章憤罵:“你倆要死,著急投胎啊!”
毫無意外,沒人理他,那兩人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門后。
外邊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小巷外行人兩兩。
哪知梁以柔沒聽出來好歹,她還以為是婁與征故意,在考驗她。
她柔柔地扮委屈:“沒關(guān)系的。”
她伸手,要解婁與征的皮帶,眼角眉梢都帶著風(fēng)情。
婁與征愣怔,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看見點明雀的影子。
他沉下臉來:“你學(xué)她?”明雀的媚渾然天成,他領(lǐng)教過就忘不掉。
他沒說是誰,但梁以柔心知肚明:“您要是喜歡,我……”
她悄悄貼著他耳朵:“婁總,我能學(xué)得很好的,不會比您以前的女人差。”
婁與征覺得可笑,沉著聲音,低低地道:“你是這么想的?”
梁以柔一怔,習(xí)慣性地討好:“嗯。”
婁與征忽而挑著笑,有些沉默打量她:“梁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梁以柔緊張地咽口水:“什么?”
他眼尾鋒利揚起,冷到帶煞,一字一頓地道:“東施效顰。”
梁以柔陡然變了臉色。
婁與征擰開她的手,暴喝道:“滾。”
他聲音極大,不僅是明雀和秦陽,就連另一組拍戲的人員,也疑惑往這里張望。
梁以柔捂著臉跑了。
“這是怎么回事?”
秦陽起身,看見婁與征暴怒的神情,還有扣眼松開的皮帶,心里咯噔。
真是祖宗。
這他媽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陽連忙打圓場:“哎喲,別氣,別氣,你也是……給我個面子。”
他倒了一杯酒,明雀不好自己坐著,只能跟著起身,也倒了一杯酒。
那杯酒還沒送到他跟前。
婁與征抓起酒杯砸在地上。
“既然你現(xiàn)在還在牛津街,幫我個忙好不好!”生窈的嗓音聽上去挺迫切的。
明雀眉頭動動,預(yù)感不好。
五分鐘過后,生窈總算是把事情來龍去脈講明白了:總結(jié)來說,她這個暑假在網(wǎng)上聊了一個男網(wǎng)友,兩人處成曖昧關(guān)系,因為對方聲音太好聽,又溫柔縱容,還帶她打游戲,生窈就淪陷了。
一次聊天,生窈不小心透露自己是濱陽大學(xué)大一新生,結(jié)果巧合對方是大四的,就提出見面。
也是激動又好奇,生窈人脈很廣,拿著對方的名字去找人查,結(jié)果一查——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長相普通的死宅,跟她幻想的男神形象完全不符,瞬間就下頭了。
生窈不想坦白因為不喜歡對方現(xiàn)實形象而拒絕,也說不出口,到了今天見面的日子還龜縮在家里。
她的意思,是讓明雀代替自己去見那個網(wǎng)友,當(dāng)場說明白別再聯(lián)系了。
明雀站在樹下乘涼,認真聽電話,等對方說完了,沉默了一小會兒。
她對朋友一向是事事有回應(yīng),很少這樣晾著對方,把生窈都晾心慌了:“親愛的……你咋不說話……”
“窈窈。”明雀眉頭皺得相擠,低頭盯著自己涼鞋上的碎鉆,很認真地批評對方:“你這樣很不好。”
生窈撒嬌磨她:“哎呀我知道啦…但我實在忍受不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看見他那張臉我再說出什么很傷人的話不就更不好了嗎?”
“你呢,溫柔又巧言善辯的,肯定能三兩句把他忽悠過去啦。”
“幫我這次吧,行不行~”
明雀嘆了口氣,“你以后真的不能這樣了,以貌取人不對,你這樣爽約更不對。”
“嗯嗯。我以后絕對改正!”
她本就不擅長拒絕人,更何況是朋友的請求,“那就好,你告訴我咖啡店的地址,我去見他。”
咖啡店離她目前的位置并不遠,明雀步行五分鐘就到了,推門進入,冷氣的涼爽撲面而來。
照片上那個男生已經(jīng)在約定的位置等她了,看樣子坐了很久。
男生明顯捯飭了自己,不過依舊算不上多整潔,人有點胖,臉色偏黃,穿了套很不合身的休閑西裝。
感受到對方的真誠,明雀就更惋惜,想了想要怎么給對方落下壞印象,一改往常姿態(tài),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男生低頭玩手機,突然“啪!”的一下,包被她直接丟到座位里,翻了好幾滾。
明雀承著對方抬眼的目光,抬下巴,趾高氣昂道:“你就是張家銘?”
這四個月下來,在她開始焦慮兩個人會不會因為這次的分開冷靜而疏遠,怕他會改變心意。
結(jié)果這個人腦子里想的卻全是,為這場東京夜行做足準(zhǔn)備。
她好像遠遠沒有婁與征愛她一樣,這么的愛婁與征。
明雀感到慚愧。
半晌。
明雀放下盛著百利甜的酒杯,不再看夜景,而是回頭看向他。
“婁與征。”
婁與征始終盯著窗外的繁華,聞聲回眸,嗓音淡淡的:“嗯?”
味蕾消化著百利甜的深意。
她忍著翻涌的感情,對他揚起囅然的笑臉。
“我們好好在一起吧。”-
既然慚愧,那就用余生幾十年,一點點彌補。
我會越來越愛你。
直到,超過你愛我的那種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