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中原中也自然睡得很不安穩(wěn)。
即便隔了兩床被子,對方綿長的呼吸聲,身上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還有睡覺時時不時的小動作,讓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警惕心極強的港口mafia干部實在難以安眠。
時夢時醒,緊繃到宛若一根弓弦的中原中也并不是沒有生出過等對方睡沉了就離開的心思。
只是每當(dāng)他有所動作,翻身起床沒多久,床上的小姑娘就會像受驚的貓一樣睜開那雙寶藍色的眼睛,頂著那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看著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中原中也,癟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控訴樣子,嘴上又還逞強地說著“沒關(guān)系,中也去忙吧,我可以自己睡的。”
可頂著這副這身邊的人一離開自己就馬上驚醒的神經(jīng)脆弱樣,他又哪里敢真的走開?
在某一瞬間,他真的覺得對方是故意在耍著他玩,又或許這天真的皮囊下藏著的是一顆頗有城府的心。
可是,可是,中原中也畢竟是個軟心腸,在整個港口mafia里脾氣算不上最好也排得上前三,他沒法用這種揣測去揣測一個泫然欲泣的小姑娘。
這只有沒良心的太宰治才做得出來。中原中也想。
于是中也只能認(rèn)命地走回去,把剛剛因為小姑娘的動作而落到地上一截的被子提上去,再繞到另一頭,爬回床上,把小姑娘又摁回軟綿綿的枕頭里。
“睡吧。”中原中也側(cè)著身躺著,啞著嗓子,聲音隔著兩床被子傳到和她同床不同被的夏花耳朵里。
“中也不去做事情了嗎?”
小姑娘的聲音軟糯糯的,悶聲悶氣,一副假裝出來的大度坦然,她也側(cè)著身躺,半張臉藏在法蘭絨被子里,兩床被子遮遮掩掩,只露出那雙水潤潤的藍眼睛。
唉,任誰也聽得出來,她嘴上說著讓你走,心里卻舍不得,是扭過頭去又用尾巴勾住手指的貓,別扭地讓人心煩。
躺在床上的中原中也或許是覺得如果這樣同床共枕地對視,未免有些太曖昧,因而沒能有勇氣把視線移向她,只看著鼻尖不遠處,不知怎么散到他這邊的一撮金發(fā),心情萬分難言。
這就是你的名義上的未婚妻。
中也心想。
雖說明天給她買回來玩具熊之后你就能短暫的脫離苦海,但她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至少現(xiàn)在,為了森先生的任務(wù),你必須堅持下來,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要等到時機成熟,花鳥院夏花徹底屬于港口mafia時,才能擺脫她。
認(rèn)清現(xiàn)實,直面黑暗吧!中原中也!
被迫認(rèn)命的中原中也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呼出一口濁氣,把面前的那一撮金發(fā)又塞回了兩床被子外小姑娘的窩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睡覺更重要。”
小姑娘沒回他。
他抬眸,看見夏花那雙海藍色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閉上了,蒲扇似的睫毛在她有一點點青黑的眼下投出一層淡淡的陰影。
碎發(fā)亂亂的搭在她白皙光滑的額頭上,呼吸聲輕淺。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會兒,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逐漸柔和起來的神色。
他翻了個身,藍寶石似的眼睛盯了花紋繁復(fù)的天花板好一會兒,最終也漸漸合上了。
*
中原中也因為身邊人的大動作而警醒的時候,外頭的天光已經(jīng)刺過了暗色的窗簾,投到了臥室的木質(zhì)地板上。
夏花隔著兩條被子剛剛拱進了他的懷里,大半張臉埋在法蘭絨里,睡的正香,面上帶著睡足了的酡紅。
中原中也只能在昏黃床頭燈和外頭射進來的光里看清她略有些瘦的下顎線。
橙紅色的發(fā)和金色卷發(fā)因為主人過近的距離而在床單和枕頭上交織纏繞,中原中也猶豫了一會兒,想把她推開她的手懸而未落,最終又收了回去。
開了一個晚上的暖氣,臥室內(nèi)暖融融的,可即便如此,小姑娘還是蜷在被子里頭,中也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溫度還是有些冷。
中原中也決定今天晚上再給她加一床被子。
可也許是剛剛的一碰讓本來就敏銳非常的小姑娘感覺到了什么,她秀氣的眉毛皺了皺,扇子一樣的睫毛抖了抖,喉嚨口里流出些含含糊糊的聲響。
在思考之前,自知做了壞事的中也就先一步閉上了眼睛,裝成無事發(fā)生的樣子,假寐起來。
眼前一片黑暗,其他的感官便就分外敏銳。
身側(cè)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懷里的被子被拱了又拱,小姑娘動了兩下,聲音嗚嗚噎噎,聽在耳朵里滿滿的都是“不想起床”。
她靜了一會兒,正當(dāng)中也想偷偷睜開眼睛一窺究竟的時候,她又動了。
軟軟的溫溫的手指戳上了中原中也的臉頰,小姑娘湊的更近了,她身上不知哪兒來的香氣和著含含混混的聲音一起鉆進了中原中也的腦子里。
“起—床—啦——中也!”
孩子氣的小姑娘見他不起來,又推了他幾把,力氣輕的像是在撒嬌,她似乎支起身體了,長長的頭發(fā)輕飄飄地掃過中原中也的臉頰,癢癢的。
想著再不清醒未免太假了些,中原中也便睜開了那雙分外清醒的藍寶石眼睛,也正對上了正低頭看他的夏花。
她的眼睛像是蘊著海水的玻璃珠子,剔透到像能映出一切的鏡子,中原中也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又窺見她純?nèi)坏男σ夂拖矏偂?br />
“我們什么時候去逛街呀?”
見他起來了,少女便拉開了距離,支起本來跪坐在他身邊的身體,重新坐回了床上。
中原中也坐了起來,身上絲綢的睡衣還是光滑的,他瞅了一眼夏花身上的針織毛衣,上頭已經(jīng)起了球了。
應(yīng)該讓她換上自己的新睡衣……不,還是不應(yīng)該。
這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中原中也自己否定了,至少昨天那個晚上,她不該穿著他的新睡衣,以后也不該穿。
于是給她買睡衣也被放進了今天的購物表里。
“洗漱完了就可以走了。”中原中也靠在床板上,橙紅色的發(fā)絲即使過了一晚上還是順滑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過分精致的眉目此時頗為柔和,“你先還是我先?”
夏花用飛快爬下床的動作回答了他,中原中也甚至沒來得及叮囑她穿拖鞋,她自己便隨便套進了床邊的兩只,像一只鳥一樣飛進了洗漱室。
“有一只是我的……還有……穿反了……”中原中也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夏花有沒有聽見,而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頭,沖里頭說道,“黃色系的被子牙刷毛巾才是你的!別用錯了!”
所幸這一次,小姑娘沒給他再搞什么烏龍出來,隔著房間的門,安安穩(wěn)穩(wěn)地應(yīng)了一聲。
不知怎的,雖然才過了不到一天,但被迫照顧起小姑娘的中原中也,竟有種詭異的熟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