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一愣,隨即便拒絕了夏花頗有些無禮的請求:“不行,你家人沒跟你說過,不可以隨隨便便跟男人一起睡嗎?”
就算是嬌養長大的金絲雀,也沒有這種什么也不懂的,單純的一點兒也不染灰塵的道理吧?
更何況,就算他對自己有信心,對這看上去傻乎乎的小姑娘也很有信心,但是中原中也自己心里也過不去那道坎。
就算是名義上的未婚妻又怎么樣呢?在中原中也看來,這不過是森先生的任務,本質上,他是不會將這個小姑娘當作他未來的妻子來看的。
總之,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并不合適。
相遇之后第一次被自己新認識的好朋友這么堅決果斷的拒絕的夏花有些茫然地瞪大了那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頗為委屈地癟了癟嘴。
深知自己心軟程度的中也沒再理會她,又重新躺了回去,翻過身,臉朝著沙發靠背,不去管,也不去看夏花臉上露出的任何神色。
他能感知到夏花還在他身邊站著。
中也自然忍不住去想她現在到底是什么樣的表情,越想他心里就越過不去,畢竟她是個第一次從家里跑出來的小姑娘,什么也沒帶,住在一個陌生人家里,睡不著是應該的。
而且正好他也睡不著……
正當心軟的不行的中也打算爬起來沖出去為她去買去搶個玩具熊的時候,夏花動了。
她挪動了自己的步子,像她來的時候那樣躡手躡腳的回去了。
關門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
中原中也松了口氣,閉上眼睛想繼續睡,可他在沙發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半點困意,小姑娘可憐巴巴的聲音和面帶委屈的臉一直浮現在他的眼前。
好像在譴責他的殘忍。
“該死……混蛋!
中原中也把頭蒙在被子里低低地咒罵了一聲。
這還不如繼續站在他旁邊呢。
意識到不解決這件事今天是睡不著的中原中也狠狠嘖了一聲,坐了起來,翻身下了沙發,穿上拖鞋走向了臥室,悄悄地打開了門。
臥室里的暖氣撲面而來。
室內的床頭燈散發著昏黃適宜的光,在夏花散亂的金色卷發上鍍了金邊,小姑娘正抱著枕頭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
仿佛是受到詛咒的睡美人似的,還像是手藝靈巧的工匠做出來的瓷娃娃。
總之,看上去并不像是人間之物,不知道為什么會降臨塵世,陷在這軟軟的法蘭絨被子里。
他走過去,小姑娘還閉著眼睛,但眼尖的他卻發現枕頭上似乎有一塊地方顏色特別深。
他伸手摸了一把,果然是濕的,而臉頰邊上突然出現的一股熱源也驚得夏花睜開了眼睛。
她歪了歪脖子,抬頭看他,由于太驚訝了,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手還死死地箍著枕頭不放。
“chuya?”
她坐起身,白瓷一般的臉上還帶著被暖氣吹出來的薄紅,海藍色的眼睛蘊著迷蒙的水霧,看起來懵懵懂懂的。
中原中也喉嚨口一緊,咳嗽了一聲,偏過頭去,想抬手扶帽子,卻落了個空,只好撓了撓橙紅色的頭發:“嘖,你這家伙還是小學生嗎?為了一個玩具熊哭?”
如果夏花點頭,或者說沒有玩具熊,實在睡不著這種話,中原中也估計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披上外套,在大半夜騎上他的寶貝摩托去給她弄個玩具熊來。
讓一個小姑娘因為沒有玩具熊而在半夜偷偷哭,中原中也可受不了,他可不是太宰治,做不出這種事來。
但夏花搖了搖頭,海藻似的金色波浪卷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中原中也這才發現她還穿著針織毛衣,白毛衣因為主人的不仔細對待,已經微微起了球。
中也嘆了口氣,跟夏花認識的半天里他嘆的氣已經超過太宰叛逃之后,他清閑度過的四年來的總和了:“那到底是為什么?”
中原中也突然懷疑這其實是歸來沒多久的太宰治對他的蓄意報復,或者是對方對他歷久經年的詛咒終于成真,造物主才向人間投放了花鳥院夏花來折磨他。
“我……”夏花低下了頭,不愿去看他,但中也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電子鐘,已經將近一點多了。
熬夜慣了的他是沒事,但夏花的眼底下已經浮出一層淡淡的青黑了。
他蹲下身,讓自己低于坐在床上的夏花,抬頭看著現在在他眼里逆著光的小姑娘,道:“快說吧,大半夜不睡覺可不是淑女所為。”
小姑娘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中也看見她的手指開始揪被子了,法蘭絨的被單被她擰的發皺。
“我,我想哥哥了!
她小聲說道。
中原中也了然了,畢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金絲雀,離家出走后發現外面不如她家里,肯定是后悔了。
于是他問道:“你要回家嗎?”
如果她要回家,中原中也衡量了一下,也并不是不可以送她回去。
但夏花又一次搖了搖頭,由于逆著光,中原中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聽她的聲音,怕是要哭了,卻還執拗地和他解釋:“我想哥哥,不是想回家,而且我哥哥也不在家里,我哥哥已經死了!
中原中也一邊很茫然,一邊又忍不住發懵。
花鳥院春雨死了?
怎么可能?
昨天他才見過那個家伙,木訥的,冷冰冰的,言聽計從的,出刀的速度像閃電,雖然沒有異能,卻強的不行。
誰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殺的了他?風聲又怎么還沒傳開?花鳥院家沒有因此大亂嗎?
不,或許正因為花鳥院家大亂了,這個小姑娘才能跑出來。
可這樣的話,那這場聯姻,也應該就此了結了吧?
中原中也眸色一沉,想問,但這顯然不是個問問題的好時候。
……算了,就算這場聯姻走到盡頭,也該讓她今晚睡個好覺。
畢竟這場聯姻的真正目的,似乎從來都不是為了花鳥院家,而是為了他面前的這個人才對。
至于如何處置她,想來森先生會有定奪。
況且假若花鳥院家敗落了,那自然也沒有訂婚的道理了,那豈不是也能讓自從知道這件事以來就一直為此困擾的他輕松了?
這么想著的中原中也又把思緒放到了夏花身上。
小姑娘不愿意回家,不想睡覺,一因為沒有玩具熊,二因為想哥哥,中原中也想起她剛剛對他說的話,實在心軟,終于妥協了:“你抱我的話,會睡好嗎?”
夏花又搖頭了。
中原中也突然頭疼了起來。
但這次夏花沒有說什么,她孩子氣的躺了下來,轉過身去,用背和后腦勺對著他。
就像中原中也之前對她的那樣。
“不要了。”她把整張臉蒙在被子里,聲音也因此悶悶的,中也懷疑她哭了,因此更無措了。
“怎么又不要了?你不是睡不著嗎?”中原中也抬手扶著額頭,站起來,坐到了床沿上。
“我在強求你,我不想強迫你,你是個好人,是我的朋友,我不能這樣對你。”
朋友……看來還真把他當成朋友了?
小姑娘的歪理透過軟軟的法蘭絨被子傳出來,金色的長發披撒在床單上,糾糾纏纏,像中原中也現在的心。
他被對方的歪理堵的無言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沒強迫我,我想讓你好好睡覺!
比起哄好這個小姑娘,中原中也現在寧愿去剿滅十個敵對組織。
太難了……
他在心里忍不住哀嘆道。
小姑娘晃了晃身子,中原中也覺得她是在努力表現出蒙在被子里搖頭的動作。
“我不要,你去睡吧。”夏花說。
中原中也又一次想扶帽子,卻落了個空,他低垂著頭,凝視著小姑娘纖瘦的背影,也不能說重話,只能很無奈地反問道:“你這樣我哪睡得著?”
“書上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和我是不能睡在一起的,我剛剛做錯了,你不能陪著我一起錯。”
又是書上。
中原中也深知花鳥院夏花的知識構造和三觀基本都建立于書,之前他還覺得這樣挺好,但現在看來,卻蔚為棘手。
“可你不這樣就不睡覺,你不睡覺,身體就會變差!敝性幸膊坏貌挥煤逍『⒆拥姆椒▉砗逅,只感覺自己的額角突突作痛,“書上也有說過,一切萬物都比不上身體健康,不是嗎?”
他決心從此之后多讀書,爭取能多背幾句話,以免他在將來面對夏花時無言可對。
花鳥院夏花卻還是把頭埋在被子里,但這一次,她不理他了很久,中也知道她在糾結,于是他又說:“明天我們還要去街上幫你買東西,難道你不想逛街嗎?”
夏花的身體陡然一僵。
“不可以撒謊。”
中也殘忍地把夏花想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她的肚子里。
“那好吧……我想的。”
夏花仿佛泄了氣,從被子里探出來,抱著被子轉過身,露出被悶得紅紅的臉還有亂糟糟的頭發,然后朝床的另一邊挪了挪。
“那你上來吧……”夏花鼓了鼓嘴,嬌嬌怯怯的,還非常孩子氣地,不放心地補了一句,“你要心甘情愿的上來哦!
“好好好,我心甘情愿,行了吧?”中原中也終于放下了心,自問自己為什么突然這么像個誘騙未成年少女的變態。
雖然對方已經不是未成年了……他也真的對這個小丫頭沒想法。
他這么做,完全只是因為良心過不去而已。
他站起身,看著因為他的舉動而疑惑歪頭的金發少女,忍不住解釋道:“嘖,我沒想走,我是去把被子抱過來,你等等我。”
正抱著被子的夏花眼睛亮閃閃地點點頭,里面的期待滿的快要溢出來了,寶藍色的眼睛漾著光,星星點點,像含了一段星河。
可中原中也又一次不禁想,這樣的人,真的是存于人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