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發生成這樣的,中原中也不想知道,也不想回憶。
總之,花鳥院,不,赤司夏花沒帶身份證明,去警察局補辦會被發現,她說她打算露宿街頭,中原中也一想,這等于把她往人販子手里送,沒辦法,只好把她帶回了家。
中也從有了點灰塵的客房里走了出來,夏花正坐在他的沙發上,倉鼠一樣的小口啃著手上的m記漢堡。
她對這些“平民”食物非常感興趣,嚷嚷著要全部吃一遍,拽都拽不回來,一口氣點了餐廳里所有品種的漢堡。
中原中也看著她腳邊上的那一大袋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無奈,這種無奈比之前跟太宰治做搭檔的時候要更深刻。
畢竟他那時候還能揍青花魚一頓,現在,他卻只能認命忍受著面前這個小姑娘算不上無禮的,只能稱得上是小小的,天真的任性。
還能怎么辦呢?對方似乎真把他當朋友,也是他邀請她來自己家住的,更何況從開始到現在,小姑娘除了想吃平民的東西,想穿平民的衣服以外,什么要求也沒提。
就算再怎么懷疑這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人能像她這么天真,中原中也在相處過程中,也已經不知不覺地放下了自己的些許警惕了。
他嘆了口氣,望向了小姑娘那里。
身材嬌小的小丫頭整個人都陷在了沙發里,她寶藍色的雙眸幾乎一眨不眨的,貪婪地盯著電視上那在中也看來蠢得不行的綜藝,咀嚼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她面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睛已經有合上的架勢,腮幫子卻還像倉鼠一樣一鼓一鼓,然后,從她喉嚨口里,突然發出一聲壓抑著的干嘔。
中原中也立刻上去把她手上的半個漢堡奪了下來,一只腳把沙發邊上的那大半袋還沒動的踹到一邊,皺著眉頭說:“吃不掉就別吃了。”
“可書上說不能浪費糧食!毕幕ū恢幸驳膭幼鲊樍艘惶,她臉上的困意被驅散了,她瞪著那雙寶藍色的眼睛,明晃晃地譴責著他,“我不能不吃!”
中也抿了抿唇,有些糾結,舌尖來回掃過上顎的犬齒,有些無奈,又有些覺得說不動她而產生的微微的,幾乎能稱得上沒有的煩悶。
但他還是壓低了身子,把對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微微瞇著眼睛,耐著心對著她循循善誘:“可書上也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吃壞肚子更不值得。”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她好像還是有些不滿,手指揪著自己的衣擺,但卻又想不出什么反駁的話。
還是中原中也看不下去她這副樣子,呼出一口氣,自己又退了一步:“這樣,我們放冰箱,明天早上再給你吃,好嗎?”
天知道,他可從來沒對哪個人這么好脾氣過。
就這樣,夏花還是很舍不得地瞅了他手上的那半個漢堡,糾糾結結地想說些什么垂死掙扎的話,被看穿她的中也一句話擋住了。
“這半個我要吃。”中也立刻把自己拿著漢堡的手背在身后,不給她看見。
在夏花那不知道用什么構造而成的腦子里,朋友當然是遠遠高于食物的,所以她也只是眨巴眨巴那雙眼睛,把面上的不舍慢慢地收回,然后又有些小孩子氣地說了一句:“嗯,好,那你要吃哦!本蜎]有再追究了。
這讓本以為還要再勸她幾句的中也在心里松了口氣,他直起身,把半個漢堡放在了茶幾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臥室,說:“今天你睡那間房吧!
客房有點灰了,中原中也肯定是不能讓小姑娘住在那里面的,所以他今天打算委屈委屈自己,睡天沙發。
天吶,這件事情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恐怕要驚掉下巴。
吃飽喝足,又跑了那么一大段路的夏花其實早就困得不行了,她呆呆地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正要走進去,半路上卻又回了頭。
也不說話,就用那雙寶藍色的眼睛盯著他,頭頂上翹著幾根雜亂的金毛,雙手放在身前糾糾結結,左手手腕本屬于中原中也的寬大手表一搖一晃。
“怎么了?”中也頂不住這樣的目光,還是沒忍住問了。
夏花臉上浮現出幾分靦腆的紅,低著頭,這時候她倒感覺害羞了,聲音低低的,像含在喉嚨口里:“我忘記帶熊先生了……”
中也一下就明白了:“明天帶你去買個新的。”
他說著,心里已經盤算起明天帶她去購置一些新的東西了。
看她的樣子,把她送回花鳥院家短時間是行不通的,森先生的意思是留在他這,反正橫豎都是他的人,多培養培養感情,探查探查她的能力,也正好。
前半句話中原中也權當作耳旁風。
包辦婚姻是糟粕!現在誰還搞這套!訂婚就差不多了,結婚?想都別想!他還不至于對這樣一個小姑娘下手。
……話是這樣說,但平白無故要多養一個女人,還是這樣嬌嬌氣氣疑似有其他心上人的大小姐,中原中也還是感到了一陣頭痛。
夏花當然不知道中也的想法,她只鼓了鼓嘴,把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點了點頭,把手塞進自己寬大衣服的口袋里,轉身進了中也的臥室。
見她總算肯進去睡覺了,半天之內經歷太多的中原中也終于松了口氣,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關了還在放那鬧人綜藝的電視。
*
畢竟是睡慣床的人,而且現在家里還有另外一個雖說是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但今天才剛剛過見面的女孩,因此中原中也大半夜了,還是沒睡著。
他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正打算爬起來批批文件或者出去飆飆車的時候,臥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從臥室里走出來的少女躡手躡腳,還特意放輕了呼吸,加上她自己本身很輕的體重,踩在羊毛地毯上,如果不是警惕性頗高的人,恐怕在睡夢中還真察覺不出來。
閉著眼睛假寐的中原中也這么想著,那顆原本因為對方天真可愛的舉動而柔軟的心也隨著少女的走近而逐漸下沉。
果然嗎?是想趁著他睡覺的時候對他動手嗎?
也對,這世上怎么可能會有她裝出來的那樣天真的人呢?
他這么想著,心里卻緩緩地升騰起了被欺騙,被背叛之后的怒火,一如當年被‘羊’……
這時候,少女已經到了他的身側。
她停了下來,蹲下了身,少女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彌散在他的鼻腔,身上還帶著些許熱氣。
心里已經漫上了些許火氣的中也幾乎要憋不住睜開眼抓她個現行,卻被耳畔突然出現的,塑料包裝紙的聲音撲滅了所有的情緒。
少女小聲的,在黑暗里也幾乎要聽不見的咀嚼聲落到了中也敏銳的耳朵里。
……什么嘛。
中也這么想著,本來因為自己的猜測快要沉到胃里的心又重新浮了上來。
他莫名想要發笑。
正當他想睜開眼把半夜爬起來偷吃的小姑娘抓個現行,叮囑她要先去微波爐熱一熱的時候,小姑娘又動了。
她好像把漢堡又重新放回了茶幾上,也可能扔進了垃圾桶,然后俯下了身。
中原中也能感知到對方的發尾正輕輕地掃過他的臉頰,溫熱的吐息也呼在他的耳旁。
他的心因為對方有些莫名的舉動而快了兩下。
隨即,他的臉就被輕輕地戳了一戳。
“chuya……”軟軟的,比發尾掃到臉頰還要輕,還要讓人感覺癢的聲音飄過中也的耳畔,“chuya?”
小姑娘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醒他,卻又的確想要叫醒他。
本來本著不想叫小姑娘好像隨口取的“赤司”之姓而要求二人以名相稱的中原中也稍微有點后悔了。
他睜開眼,對上了近在咫尺的,幾乎和他相同眸色的眼睛。
夏花為他突如其來的清醒嚇得后仰,中也趕忙伸手去拉她,沒讓她磕到身后的茶幾上。
坐穩了的夏花好像因為自己叫醒了他而很愧疚的低下了頭,跪坐在沙發前面不說話。
“怎么了?這么晚還不睡?”中也坐了起來,掃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包裝紙,決定當作不知道小姑娘剛剛偷吃漢堡的小小罪行,他抬手拉了拉在地上的夏花,“起來,地上涼!
夏花站了起來,因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而顯得亂糟糟的金色卷發有幾縷貼在她的臉上,顯得可憐極了。
“沒有熊先生……睡不好!
所以就爬起來偷吃漢堡嗎?
他正想笑著反問夏花,但看見她委屈巴巴的,又害羞又窘迫,低著頭的可憐樣子,中原中也又不忍心了。
他抬手揉了揉額角,放輕了聲音,由于一段時間不開口,他的聲線已經有些沙啞了:“那你想怎么樣?”
夏花咬了咬嘴唇,歪了歪頭,試探性的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以前在家里,哥哥會陪我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