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風化成的顆粒在半空中有指向性地緩慢飛行,夏花拉著中原中也跟在它后頭,她一蹦一跳,像是即將要拆禮物的小孩子一樣雀躍激動,寬大的衣袍隨著動作被風吹得一股一癟,背后的金色發辮一上一下,與此同時,她還時不時轉過頭來和中原中也念叨著熊先生。
熊先生,熊先生,熊先生,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好奇疑惑和提防讓中原中也的心砰砰直跳,即便他一開始對這熊先生沒有興趣,如今也不得不期待起它的真容,難道這是夏花給什么秘密武器起的別名嗎?他想了一想,卻又覺得荒唐。
事實上,現在中原中也就覺得夠荒唐了,天上有意識的寶石碎屑在飄,時不時反射著午間刺目的太陽光,街上的路人卻視若無睹,更不必提原本應該跟在他們后頭的,他的手下們了。
大概還留在原地吧。
畢竟再怎么兇名在外,大多數港口mafia成員,也都只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而已,要他們在這種連中原中也一時半會兒都歸納不出的奇怪能力里掙脫,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奇聞異事的中原中也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若說之前他還對森先生的決策稍有疑惑,疑心花鳥院夏花的能力,但如今,他卻不太會了。
他盯著夏花的側顏,她走得很快,有一種迫不及待的可愛孩子氣,臉上的笑意無法抑制也沒有抑制,他能看見她的酒窩與帶著一點雀斑的蘋果肌,以及閃爍著光彩的藍色眼睛,還有臉頰旁邊飄揚的,扎不上去的碎頭發。
她很坦蕩,似乎并不在乎他會因此覺得古怪。
不如說,她根本不感覺這古怪,這一切在她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因而她就自然而然地認為,她的朋友中原中也也會習以為常。
真是小孩子一樣的想法。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頗為無奈地抬手扶了扶自己的禮帽。
而此時,飄蕩著的寶石沙礫終于到達了它的目的地——一家玩具店。
普普通通,不起眼,裝潢和其他的玩具店毫無區別。
但這寶石碎屑就是停在了這家店的門口,等著有人走上前把店門拉開。
“為什么是這?”在將要行動之前,滿肚子疑問的中原中也先一步反手拉住了打算上前的夏花。
于是小姑娘偏過頭,寶藍色的雙眸里盛著一潭迷惑不解,她歪了歪頭,金燦燦的頭發從她的肩頭滑落,她微微鼓了鼓腮幫子,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哪有什么為什么’一類的困惑,不過下一刻,她還是乖順地解釋道:
“因為熊先生在這!
此刻,中原中也明白了,要想在短時間里明白夏花的腦回路,想讓她解釋清楚這一切,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意識到探求真相之路任重而道遠的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隨即松開了拉著小姑娘的手。
沒了束縛的夏花卻沒有立刻去開店門。
她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手指揪著自己衣袖的邊緣揉-捏,她看著中原中也的臉,依稀覺得他的表情似曾相識,卻不知道在哪里見過。
她蹙著眉頭想了半天,無果,浮在半空中的寶石碎屑不耐煩地散開又重組,夏花抿了抿唇,又解釋道:“因為熊先生選擇了這里,也許是因為他喜歡這里的某個玩具熊!
說完,她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篤定中原中也不可能不明白而錯把他臉上的思索當成了了然,于是放心地轉過了身,伸手拉開了面前的門把手。
浮在半空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寶石碎屑在此刻一股腦的沖進了店內,在貨架里橫沖直撞,轉眼間沒了影蹤。
中原中也用心記下了寶石碎屑消失的地方,跟在夏花身后進了這家店。
玩具店門上掛著的風鈴一搖一晃發出泠泠聲,他抬眸,視線頗為提防地打量了周遭一圈,在柜臺后面玩手機的店員聽到聲響,抬眸瞅了他們一眼,復又興致缺缺地垂下了頭。
這大概是這家店門可羅雀的原因之一了……不過玩具店的確也賺不了幾個錢就是了。
中原中也這么想著,復又把視線落在身前的小姑娘身上。
她此時突然也沒了動作,雙手背在身后糾糾結結,被她身后的中原中也看了個正著,他疑心是不是碎屑溜的太快,讓她沒看見它們的歸處,正打算開口告訴她寶石消失的方位,但小姑娘卻先一步轉過頭,朝它露出一個不好意思地笑:
“昨天我怕它被哥哥撞見,就把它丟在了家里,它現在也許在假裝生氣,所以我最好等一下,讓寶石去哄它!
讓寶石去哄它?
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但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多問,畢竟問了也沒用,今日發生的古怪事件已經夠多了,他甚至開始覺得也許自己不適合來探究花鳥院夏花能力。
他有的時候得承認,自己不是很擅長這種過分依賴腦力的活動。
想是這么想,但他卻還是機敏地抓住了關鍵。
哥哥。
中原中也又一次在花鳥院夏花的口中聽到了這個詞。
她的哥哥,花鳥院春雨,昨天晚上她說他已經死了,但他今早一查,這男人還活得好好的,還像個護衛一樣跟隨在他父親身后。
而如今,她又說,她離開大宅的時候不能讓花鳥院春雨看見‘熊先生’,但她離開大宅的時候,大概是昨天傍晚,按這話說,花鳥院春雨在那個時候也該是活著的才對。
既然花鳥院春雨在她離開大宅的時候也是‘活著的’,那夏花又為什么要說他死了?
他覺得很奇怪。
但他不覺得夏花是喜歡撒謊的人,她也沒必要向他撒這種無意義的,一戳就破謊。
中原中也想不通,一貫的經驗告訴他,想不通索性就暫時不想。
放棄頭腦風暴的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氣,看著小姑娘抿著唇的精巧側顏,又偏頭看了一眼沒有給他們分上一點注意力的店員,開口道:“那你什么時候才去找熊先生?”
說著,他又頓了頓,在此刻,他想起某些不知名的童話故事,于是又補了一句:“你聽得見他說話嗎?”
夏花聞言,瞪大了她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她搖了搖頭,金色的碎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她鼓了鼓腮幫子,很理所當然地說道:“他現在還是玩偶,怎么能說話呢?”
她說著,抬手,微微泛紅的指尖戳上軟嘟嘟的臉頰,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不過我能感覺到熊先生的內心,我覺得,差不多可以了吧……”
她說完,又略略等了一會兒,才蹦蹦跳跳地跑向貨架后頭。
在中原中也跟著她鉆進去之前,她已先一步退了出來,雙手抱著快有她高的超大號大熊玩偶,往中原中也面前一送,獻寶似的把這玩具熊送到了他面前,一面說:“這就是熊先生啦!”
中原中也上上下下把這只玩具熊打量一番,猶猶豫豫地伸手抓了抓玩偶的熊掌,左看右看,這玩具熊依舊是玩具熊,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他難免困惑地皺起了眉,又不好意思問,最終只抬手撓了撓后腦勺,指了指收銀臺,道:“那我們去結賬吧!
夏花看了看手上的玩具熊,又看了看中原中也,一副有話想說卻說不出的模樣,但最后,她還是挪著步子把玩偶放到了臺上。
這一放,方才驚醒了沉迷手機的店員,她如夢初醒,臉上帶著恍然,盯著中原中也和夏花好一會兒,才動身開始掃碼。
而就在此時,夏花悄悄地拽了拽中原中也的衣袖。
習慣小姑娘時不時小動作的中原中也朝她那邊微微側身,一邊遞上銀行卡,一邊沖小姑娘低聲問道:“怎么了?”
“有了熊先生,我們就不用再擔心了!毕幕ㄍ瑯訅旱吐曇簦⌒囊硪淼睾退f話,眼睛卻還盯著收銀臺,在賬單打出來的那一刻,便伸手重新把玩具熊撈進了懷里。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不解:“擔心什么?”
“山口煞神!”
話一出口,收銀的店員便向她投來了奇怪的目光,自覺失言的夏花立刻閉上嘴,伸手在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轉身拽著中原中也就往外走,直直地走出了玩具店,她才繼續往下說:
“他肯定會來抓我回去的,我和你兩個人怎么能對付得了他和他的手下呀?但是有了熊先生,我們就不怕了!
不,不會的,山口煞神永遠不會出現的,難道他中原中也還要自己打自己嗎?
中原中也,aka山口煞神挑了挑眉,忍住發笑的欲-望,硬生生憋出一個認真嚴肅的表情,他把目光又凝回夏花懷中的玩具熊,沉聲問:“熊先生真的這么厲害?”
明明看上去就是玩具,難道它還有什么特別之處?不過話說回來,剛剛的寶石碎屑,的確消失不見了……
夏花自然沒能知道她身邊人的想法,她非常認真篤定地點了點頭,一只手用力地夾住了玩具熊的腹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握成拳,白白的胳膊在空中揮了兩下:“熊先生,能把山口煞神打趴下!”
信誓旦旦。
讓中原中也一時間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