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昨日逛過一遍大街的緣故,今天的花鳥院夏花乖巧了許多,秋日的風微微吹動她米色風衣的衣擺——小姑娘頗為中意這類大口袋長衣擺的款式,中原中也出手闊綽,一口氣給她買了十幾件,而這風衣又向來襯人,這一番倒給她添了幾分與她壓根不著調的嫻靜來。
只是夏花終究是夏花,即便再怎么愛裝小大人,本質上還是那個稍有些幼稚的小姑娘,那在有人與她擦肩而過時她骨碌碌轉動的眼珠,已經悄悄地出賣了她的心。
當然,這是樋口一葉沒有發現的事實。
她還在心里贊嘆著這個中原大人名義上的未婚妻是多么人不可貌相呢。
夏花一路上走走停停,但并沒有買些什么東西,她單手抱著玩具熊,常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她小孩子一般自我的意識讓她輕松地將這一切視若無睹,她的眼睛在街道上搜尋著,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在牽引著她向前。
即便是再怎么遲鈍的人,也該看出她早已有了目的地,樋口一葉在心中遲疑了一會兒又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夏花小姐,您這是要去哪?”
“嗯?”再一次被稱為小姐的夏花朝她疑惑地歪了歪頭,這種稱呼讓她好像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花鳥院大宅,看見了那些畏縮卻又良善的傭人,不過樋口一葉又的的確確與她們截然不同。
于是夏花朝她笑,她的笑容是漫畫里或者元氣偶像的那種笑,會把嘴角揚得很高,露出兩邊的酒窩,笑得時候眼睛會瞇起來,彎成月牙,能輕松地帶給別人快樂,于是一時間,很少見到這種笑容的樋口一葉竟然有些不適應。
在短暫怔愣之后,樋口一葉回過神,聽見面前的金發少女笑著說道:“千萬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夏花就好啦。”
樋口一葉一頓,在這上面短暫糾結了一瞬間,才發現對方找錯了重點:“不,重點不是這個吧,我是問——”
“如果不叫我夏花的話,我就不告訴你我要去哪里。”
金發少女先一步截斷了她的問話,頗為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此時,竟有一點不著痕跡的,狐貍的狡黠,但更多的,還是小孩子一般驕縱的蠻橫。
顯然,這驕縱的蠻橫對樋口一葉來說很有效。
她顯然沒有遇見過夏花這類的‘上司’,盡管夏花按道理來說并不算她的上司,但至少現在,她是中原大人名義上的未婚妻,中原大人要求保護的對象……
正在猶豫的樋口一葉對上了夏花藍澄澄的狗狗眼,要知道,這可是連她那已經變成人性兵器的哥哥花鳥院春雨都沒辦法抵擋的狗狗眼,于是樋口一葉很快地敗下陣來,乖乖地念了一聲:“夏花。”
要求得到滿足的小姑娘輕快地應了一聲,但接下來,她卻扭過頭,刻意的將自己的視線從樋口一葉的身上移到了前方,樋口這才隱約感到不妙,而在此時,她也得到了她問題的回答。
“至于要去哪嘛……我其實也不知道。”
樋口一葉沒想到,不,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方面被騙,她微微瞪大眼睛,心里卻還有些猶疑:“可是您看上去不像是在亂走啊?”
狡猾的小姑娘朝她露出一個奸計得逞后反而不好意思的,歉意的笑,她撓了撓自己一頭金色的蓬松長發,一邊指了指前方,解釋道:“我只是在跟著感覺走啦,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我有非常非常強烈的直覺呢。”
說著,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凝在了一家咖啡館,她長這么大還沒有喝過咖啡呢,這種東西,在她的印象里只存在于書上和別人的口中,至于她自己為什么沒有喝過……
因為沒有人敢給她喝,她的衣食住行一直都受著監管,很健康,也很沒有自由。
當然,她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只是,大宅外的日子更快樂。
她短暫地回憶了一下她在大宅里的生活,明明才離開了幾天,但那枯燥的,按部就班,似乎沒有盡頭的日子卻已經徹徹底底的在她的記憶里淡去了。
像是凡人離開了魔女的城堡之后因為某種咒術而快速遺忘過去一樣。
但夏花沒有在乎這么多,她的注意力很難集中,疑惑向來來的快去的快,如今只剩下了對‘咖啡’這種東西的好奇,于是她立刻拽著樋口一葉朝里面走去。
在這一瞬間,那熟悉的,卻又不受控制的感覺從她心頭涌起,在此刻,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似乎連時間也加快了,這一段路,突然間變得很短很短。
被拉著走的樋口一葉從無意義的,莫名的心理活動里回神,越看這條路越熟悉,在看見她們即將走向的目的地時,這種熟悉達到了頂峰,很快,變成了驚慌:“不,這是——”
但她還是慢了一步。
“叮鈴鈴——”夏花推開了門。
咖啡店里似乎很熱鬧,她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身后拽著她手臂,讓她不往前走的樋口一葉,又傾身探頭進去,看向了里面說話的一群人。
“這位小姐,你真是我見過的——”“請不要在我們店里調戲女士噢噠宰桑。”“太宰先生!!!”
在聽到聲音的這一瞬間,樋口一葉渾身上下一個激靈,拉著夏花手臂的手驟然一松,改之的是迅速摸向腰間的手,只不過并沒有立刻拔出罷了。
夏花歪了歪頭,不知道為什么同伴會做出這么大的反應,因為她自己并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殺意,但她選擇相信同伴,用力抱緊了懷里的熊先生。
而此時,在門口的這一陣僵持,也引起了店里人的注意。
“請問有什么需要嗎?”穿著女仆裝的服務生面帶微笑的走近她們,夏花凝視了她的衣服好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抿唇搖了搖頭。
直覺讓她想進去一探究竟,但樋口一葉這么緊張抗拒,她顯然不是一個一意孤行自我主義的女孩,于是她很快放棄自己心血來潮的想法。
而在此時,店內的人似乎終于朝門口投來了一瞥,隨即便是一陣喧嘩,白頭發的少年幾乎是一陣風一樣的沖到了夏花的面前,把她驚得向后一仰,猛退了幾步,隨即,她聽見少年口中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爆喝:“港口黑手黨?!你們來干什么?”
“港口黑手黨?”
花鳥院夏花,aka山口煞神的未婚妻驚詫地凝視了少年一瞬,隨即立刻回頭,來回張望,想找到他口中的所謂‘黑手黨’,但畢竟沒有人真的會把‘黑手黨’寫在臉上,最終金發的少女無功而返,復又看向面前的少年:“哪里有港口黑手黨啊?”
“你背后那個不就——”“在下可不是什么港口黑手黨!!人虎,你不要血口噴人!”
銀發少年的話被樋口一葉陡然加大的聲音硬生生截斷,中原中也在離開之前頗有先見之明的叮嚀囑咐過,千萬千萬不要讓夏花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而此時,樋口一葉感覺自己正面臨著職業生涯最大的挑戰。
但是夏花,她強大的粗神經以及對朋友伙伴無條件的信任讓她沒有對樋口一葉起片刻疑心,她笑著擺了擺手,說道:
“對呀,一葉才不會是港口黑手黨的人呢,不然,我怎么會發現不了呢?”
“為什么你一定會發現得了呢?”
這是個很好聽的聲音,引-誘著夏花抬眸,看向站在銀發少年身后的,穿著米色風衣的男人。
長得也很好看。
非常非常好看,就是不太親切,不如中也。
她這么想著,卻感覺身后的樋口一葉更緊張了,應該說是,無比緊張才對。
她眨了眨眼睛,確定對面沒什么殺意,一面又止不住地疑惑同伴沒有由來的情緒,最終好奇戰勝了提防,她凝視著對方,問道:“你是誰?”
棕發的男人沖她微笑:“我叫太宰治噢。”
按道理這個名字在橫濱的某些領域不說如雷貫耳,也該是耳熟能詳了,但夏花卻毫無印象,她想了一小會兒,無果,于是追問:“那一葉為什么怕你?”
“在下沒有——”“嘛,不知道唉。”
樋口一葉無力的辯駁被太宰治打斷,他笑瞇瞇地湊近夏花,鳶色的眼眸里滿滿的笑意,確切的來說,應該是,很戲謔的,看好戲的笑。
“那么,這位美麗的小姐,大老遠來我們武裝偵探社,是有什么委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