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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在石凳上坐了會兒, 小歇片刻后,趙錦繁繼續起身去尋楚昂。荀子微跟在她身旁,隨她一起穿過假山林立的花園。

    兩人沿石子走了好一陣,終于在后院芙蓉池畔找到了楚昂。楚昂獨自坐在池畔大石上, 滿臉消沉。

    荀子微看著趙錦繁撇下他, 小跑去了楚昂身邊。荀子微沒說什么, 跟著走了過去。

    楚昂抬頭望向趙錦繁, 又朝他看了眼,似乎是在疑惑他怎么也在。

    趙錦繁忙向他解釋道:“仲父也很擔心你!

    楚昂有?些出乎意料,愣了愣朝他投來“多謝關心”的目光, 荀子微避開了他的目光。

    趙錦繁看了眼站在她與楚昂中間的荀子微, 對他道:“朕有?些話要單獨與子野說,勞您暫且回避。”

    荀子微悶聲“嗯”了句,獨自走去了遠處過道。他靜靜站在過道中央,朝池畔望去,遠遠地看見?趙錦繁與楚昂坐在池畔大石上的身影, 楚昂似乎在同她傾訴什么, 她很認真在聽楚昂說話。等楚昂說完,她才?緩緩開口。

    楚昂原本皺眉不展, 在聽她說了幾句后臉色轉陰為晴,沒多久唇畔有?了笑意。趙錦繁總是有?辦法, 三言兩語就讓人高興。

    也有?辦法,一句話就讓人心緒不寧。

    過了沒多久,宋夫人順著花園石子路尋了過來。她見?荀子微獨自站在過道上,微微一愣, 向他行?過一禮后,問道:“不知君上可曾見?過我?家子野?”

    荀子微好心替她指明方向:“在池畔!

    宋夫人謝過他后, 急忙朝池畔而去。池畔不再只有?趙錦繁與楚昂兩人。荀子微看見?趙錦繁意味深長地朝他望了眼,他沒有?回避,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宋夫人好勸歹勸,把楚昂勸回了宴席上。定國公看見?兒子回來,嘴上沒笑,但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楚昂朝他哼了聲:“我?是看在夫人的面上才?回來的,你最好不要太得意!

    宋夫人見?慣了這?對父子間的爭鋒相對,無奈嘆了口氣。

    張永正與馮文和沈諫喝著酒,抬頭瞥見?這?一幕,嘖嘖嘆了句:“這?宋夫人也是位了得人物。”

    當年瀛洲一戰,陸夫人身死敵營,定國公悲痛欲絕,整日借酒消愁萎靡不振。先帝趙庸為了彌補他失妻之痛,下旨重新?賜了個妻子給他。趙庸一慣昏庸,能想出這?種昏招一點也不奇怪。

    定國公根本無心續弦,陸夫人在他心里是不一樣的,沒有?人能代替。況且定國公府中還有?位出了名難搞的混世魔王。在這?種節骨眼上被?賜給定國公,誰都覺得宋成嵐的日子不會好過。

    宋成嵐帶著女兒寡居多年,突然被?賜了個丈夫,也是莫名其妙。誠然她早年也的確仰慕過楚驍,但那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后來她與夫婿相守在邊關,早就把楚驍拋到九霄云外了。

    當初賜婚時,有?人提議趙庸將柔蕙長公主賜給定國公,趙庸哪里舍得讓自己?年輕貌美的胞妹跳火坑,又不知道聽哪里胡謅來的,說宋成嵐和楚驍有?過舊情?,想到把宋成嵐賜給楚驍,還能落一個惠及烈士遺孀的好名聲,就這?么干了。

    宋成嵐稀里糊涂和楚驍成了親。新?婚當晚,就和楚驍約法三章道:“大家都一把年紀了,沒必要意氣用事。你有?你的意難忘,我?有?我?的心上人,成親后彼此互不干涉,把日子過好最重要。”楚驍當然應了。

    宋成嵐把府里與陸夫人有?關的東西一一珍藏保管,日日監督楚昂讀書?識字習武,溫柔但嚴厲。她沒有?逼楚昂改口喊母親,只是說:“你的母親是個英雄,我?也很敬佩她。沒有?人能代替她,你可以喊我?夫人!

    她不僅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借定國公府之勢將自己?手中的田產鋪子連翻了幾十倍。除此之外,連帶著還幫處理楚驍在外頭的風流債,安撫他的紅顏知己?們。

    諸位紅顏知己?們都很敬服她,見?到楚驍可能還會擺擺臉色耍個小脾氣,對宋夫人卻不敢。于此同時,她還是維系楚驍與楚昂脆弱父子關系的紐帶,沒有?她在這?父子倆早已老?死不相往來。

    定國公楚驍親切地稱呼統管全府的宋夫人為:大當家。

    壽宴席上,馮文聽見?張永那句感嘆,有?感而發:“所以才?說楚驍這?死老?頭命好!

    馮文話音剛落,立刻遭到了他夫人的白眼和冷笑:“怎么?是你沒他有艷福是嗎?”馮文連忙縮在一旁,低頭不語。

    沈諫搖頭笑了笑,抬眼見?趙錦繁與荀子微也回了席位。

    張永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席間正巧說到娶妻的話題,他順嘴道:“前些日子您去巡田不在朝中,西南那邊要君上早日娶妻,被他給駁了。他說自己無意娶妻,西南那邊急得不行?。”

    沈諫斂眸笑道:“你真以為是他不想嗎?是他不能。”

    “您說笑了,這?天下還有?什么人是貴為攝政王想要卻得不到的?”張永笑著笑著,不經意間瞥見坐在荀子微身旁的那個人,臉上笑容一滯,忽起了一身冷汗。

    趙錦繁隨荀子微回了宴席,回去的路上荀子微似乎想同她說什么,但幾度欲言又止,這?幾日他總是這?副樣子。

    席間,荀子微一直沉默不語,趙錦繁朝他望了好幾眼,每回都見?他仰頭飲酒。他平常是極少飲酒的,今日卻飲了好些。

    壽宴在亥時左右散場,定國公夫婦照例為多飲不便于行?和路遠不便回府的賓客備了留宿的廂房。

    趙錦繁見?荀子微飲了許多,關切問道:“您不要緊吧?”

    “不要緊!避髯游⒌,“喝這?點不會醉!

    只是稍借些酒意,他在心中對自己?道。

    趙錦繁道:“朕命人送您回廂房歇息!

    “不要。”荀子微盯著她道,“要你親自送!

    趙錦繁嘆了聲,順從他道:“好,送你!

    話畢,跟上他的腳步,離開席間,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和錯落有?致的假山。

    來到僻靜池畔,荀子微停下腳步,撤走了身后所有?侍從,只留下趙錦繁與他自己?。

    月色朦朧,在池上覆了一層瀲滟光輝。

    荀子微垂眸靜看了她一會兒。

    趙錦繁微仰頭,問:“您似乎一直有?話想對我?說?”

    荀子微承認道:“對!

    趙錦繁問:“您想同我?說什么?”

    荀子微道:“我?想問前些日子你答應給我?的好處,還算數嗎?”

    趙錦繁笑道:“您說這?個?不是已經給了嗎?您一直想停修天下宮觀,我?做到了,對您而言不是一大好處

    嗎?”

    她說著抬眸看向荀子微的眼睛,想得到他肯定的回應,卻只聽見?他漸快的呼吸聲。他的氣息帶著些許酒味,眼睛卻一片清明。

    “我?想要的好處不是這?樣的,趙錦繁。”他緊盯著她道。

    趙錦繁聽見?他喚出她的名字,眼睫顫了起來,身后是一池春水,她沒有?退路。

    荀子微上前迫了一步,隱忍已久的話借著酒意脫口而出,像要撕毀她所有?的偽裝。

    “你明明知道的!彼。

    趙錦繁想,他說得對。

    她看見?他低頭靠近她,她確定他想吻她。他就站在她近前,很容易就能捉住她的唇。

    荀子微明明能像在拔劍的時候一樣,快狠準地對敵,但他卻沒有?。他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往前,給了她足夠逃掉的時間。

    趙錦繁仰頭看見?天上的月亮,月色很美,一時迷了她的眼,讓她忘了動?,也忘了思考這?是對的還是錯的。

    意識迷離間,有?生人的腳步聲自遠處靠近。

    荀子微近在咫尺的唇沒再往前,他閉眼遮起眸中洶涌欲色,克制地松開了她,站到了一旁。

    假山后傳來楚昂與言懷真爭執之聲。

    “怎么又是你?你來這?做什么?”

    “我?有?事尋陛下!

    “巧了,我?、也、是!”

    趙錦繁:“……”

    二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同行?而來,在池畔看見?趙錦繁……以及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的荀子微,齊齊行?禮。

    楚昂暗暗瞄了荀子微一眼,心道:怎么他又在?

    言懷真低頭行?禮,余光瞥見?趙錦繁臉上未褪去的紅暈,想起了年初那晚她來見?他時的樣子。他默了默,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忽聽不遠處又傳來一人吟詩頌月的聲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沈諫賞月漫步而至,見?池畔四人,若有?所思。他上前朝趙錦繁與荀子微行?過一禮,又抬眼看了眼楚昂和言懷真,笑道:“好巧,二位也來池畔賞月?”

    楚昂眉頭緊皺:“怎么連你也來了?大周最閑沈相!

    沈諫扯了扯嘴角,笑:“呵呵呵呵!

    言懷真一臉正色,看向趙錦繁道:“臣并?非前來賞月,而是有?要事找陛下相商!彼Z音一頓,道:“是關于年初那晚,臣來找您說的那件事!

    聽見?“年初那晚”四個字,池畔諸人神色各異。

    楚昂咬牙切齒滿臉憤恨。

    荀子微抬眼望了眼趙錦繁微張的唇。

    趙錦繁的目光落在他們之中某個人身上,眼睫不停地顫。

    沈諫看了眼一臉正色卻目光閃爍的言懷真,又看了眼生悶氣的楚昂,還有?神情?不可言說的另外兩位,心道:真是一場大戲。

    他笑看了楚昂一眼:“既然言書?監與陛下有?要事相商,臣等還是先行?回避為好!

    楚昂想到那晚他所見?的一切,瞪著言懷真道:“要避你避,我?不避!

    荀子微也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趙錦繁正想請走站在那不肯動?的兩人,卻聽言懷真道:“不必回避,此事與在場諸位都有?莫大關聯!

    第082章 第 82 章

    明月懸在夜空, 池畔五人各懷心思。

    楚昂瞪著言懷真道:“說吧,到底是何?事?”

    言懷真道:“此?事說來話長!

    荀子微看?了眼趙錦繁,道:“找個地方?坐下?再談,站久了容易累。”

    沈諫指了指不遠處的涼亭道:“不如去那吧, 坐著慢慢談, 或可邊談邊賞月。”

    “你還真有雅興!背汉吡寺, 抬步朝涼亭而去。沈諫意?味深長一笑?, 跟上他的腳步。

    幾人在涼亭圓桌前坐了下?來。

    趙錦繁拉上披風,遮住因坐下?而微微有些許隆起的小腹。

    她掃了眼坐在她周圍四個男人,如果說那晚有什么事和眼前這四個人都有莫大關聯, 大概就?是這四人在她腹中孩子誕生那晚, 都來過她殿里。

    當晚她應付了好半天?的仲父,此?刻正坐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衣料似有似無擦過她的,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趙錦繁眼微垂,想到當晚她坐在榻邊, 垂眼看?向自己月退間。孩子父親正埋首在那。她問他為什么要親那里, 他再這樣,她快忍受不了了。

    他說仔細研習過書籍, 就?是要她忍受不了才好,花間垂露更多方?能更好地容下?他, 不至于因此?而過分疼痛。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研習了這種東西?原本只是彼此?相擁罷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就?從?相擁到親和吮,一點一點變成了要容下?他的地步。

    那夜有雨,淅淅瀝瀝。打?濕的被單被他扔在青石地磚上。她抬眼見他額上青筋浮現, 克制到了極點,汗水順著他臉側滑落, 盡管她已經夠潤澤了但他實在有些驚人,疼得她伸手扯住幔帳。幔帳晃了一陣,她覺得自己開始變得不對勁,咬著唇忍耐著不叫出聲,就?快要控制不住時,他臉色忽一沉。

    “對不起,是我高估了自己!

    她愣了愣,見他似乎很低落,安慰了他幾句,心想結束了,暈暈乎乎從?榻上起身。他猛然從?身后緊抱住她,重新捉進?幔帳之中。等到再次結束的時候,她嗓子啞了。他摟著她,大手落在她小腹上說這里邊有他留下?的東西,F在想來他確實留了,不過不是東西,是女兒。

    他走后,緊接著她見了言懷真。言懷真拿著封信來找她,似乎是有要事。

    趙錦繁想今日言懷真要說的事,應該與那封信有關。她抬眼朝言懷真看?去,等待著他開口。

    楚昂留心看?著趙錦繁,見她坐在那不知怎的紅了臉,目光含水地看?向言懷真,心里冒起一簇簇的火。

    那天?,她說有事找他,請他抽空來一趟。他夜里從?軍營訓練完回來,趕去了紫宸殿。走到殿前就?看?見言懷真從?殿里出來,滿臉通紅,鬼鬼祟祟。

    這個樣子他再熟悉不過了,從?前他老爹出去偷香被宋夫人逮個正著的時候,就?是這副心虛到不行的樣子。

    他立馬沖進?殿里,就?見趙錦繁坐在書案前,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她見了他,剛想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忽又似想到了什么,臉紅得不行,重新坐了回去,并攏膝蓋一動不動。

    他感到奇怪,盯著她看?了會兒,發現她頸間若隱若現的紅印,頓時心如油煎。這種印子他在他母親身上見過,每次他老爹從?她房里出來,她身上就?有。

    想到方?才言懷真那廝的樣子,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這,楚昂又狠狠瞪了言懷真一眼。

    言懷真莫名其?妙,皺了皺眉。

    沈諫對楚昂和言懷真之間的暗斗不感興趣,只抬眼看?向了荀子微。滿腦子都是先前趙錦繁問他年初那晚和他切磋琴技之事。

    他那陣子根本沒去過紫宸殿,何?談與她切磋琴技?他猜測此?事與荀子微有關,但荀子微口風緊得很,他探查不到半點與那晚有關的事。

    也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以至于陛下?會誤以為,那晚與他切磋了琴技,還切磋了許久。

    提到切磋琴技,陛下?為什么想到的是他,而不是荀子微?

    雖然不想承認,但荀子微在音律上的造詣的確比他高出那么一點。聽說他從?前在西南賽琴,斗倒了一眾琴師。

    荀子微瞥見沈諫探索的眼神,朝他揚唇一笑?。

    沈諫:“……”

    荀子微未再看?他,對言懷真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他有什么要說的可以開口了。

    言懷真向趙錦繁詢問道:“需要臣從頭說起嗎?”

    趙錦繁向他點頭。

    言懷真得了她首肯后,開始說道:“事情要從?年初說起,自去歲起我便著手開始整理?記錄大周歷年戰事紀要,年初那會兒剛整理?到與北狄相關的內容。于是便翻閱了藏經閣內

    ,所有與此?相關的藏書,結果發現了一件事!

    楚昂瞥他:“什么?”

    言懷真道:“所有記載北狄與大周戰事的書冊都缺失了同一頁內容!

    沈諫問:“哪一頁!

    言懷真道:“從?前后內容來推測,缺失之處原本該用來記載十余年前議和一事!

    趙錦繁聽到“議和”兩字,臉色微變。荀子微想到了什么,靜默注視著她。

    沈諫道:“所有書冊都失去了同一頁,必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楚昂輕嗤道:“想弄清楚此?事又有何?難?只需找到十余年前負責管理?這些書冊的官員,一問便知。”

    言懷真道:“你說的不錯,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但這已經不可能了!

    楚昂道:“什么意?思?”

    沈諫道:“因為當年負責統管史冊的官員,正是言書監的老師,到去歲底還在吏部任職的柳尚書!

    言懷真垂眸,藏起眼中哀色,道:“不錯。說來不巧,當我帶著書冊前去拜訪老師之時,卻見府門外掛起了白燈。一問才知,老師于我前來拜訪前的那夜,突發急癥去世!

    楚昂道:“急癥?”

    言懷真道:“是心疾,我驗了死因別無可疑!

    沈諫道:“或可問問其?他接觸過那些書冊的官員!

    言懷真搖頭道:“這些前輩大多都已故去,或是上了年紀,受病痛煎熬,記不清前塵往事了!

    “人為什么要想盡辦法抹去某件事存在的痕跡,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想隱藏什么,至于老師到底想要遮掩什么,我想大概無法有答案了。但……事情很快出現了轉機!

    “師母在整理?老師遺物?時,從?他過去穿過的衣物?中,找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楚昂疑惑:“奇怪的信?”

    言懷真從?袖中取出一張陳舊的信紙,放在圓桌之上。

    楚昂就?著亭旁禪燈的幽光,朝信紙望去,見信上的字大多都糊成一團,無法辨認字跡,湊近仔細看?,才能勉強從?信上辨認出幾個字來。

    言懷真道:“這封信年代久遠,似乎曾經沾過水,上頭的墨都糊開了,加之這封信發現時與信封粘在一起,分開后更加無法辨認上頭的字了。”

    “少將?軍應該也看?出來了,這封信的信紙是軍中常用的綠箋。隱約能從?信上,辨出‘議和’兩字。”

    沈諫道:“柳尚書將?身邊所有與當年議和相關的痕跡都抹得一干二凈,唯獨留下?了這封與議和的信,也難怪言書監覺得這是封奇怪的信。”

    言懷真道:“這一點的確很奇怪,但真正讓我在年初那晚匆忙去見陛下?的理?由,并不是這一點。”

    沈諫忽笑?了聲:“哦?年初那晚言書監也去見過陛下??”

    他著重突出了“也”字,順便瞟了眼荀子微。

    楚昂雙拳緊握,看?向言懷真怒道:“那晚你做過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諫掩唇遮住笑?意?,對自己添的這把火甚是滿意?。

    言懷真皺眉,他能做什么?看?到楚昂那副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的樣子,言懷真實在忍不住,道:“也許你以為的那件事并非我所做,而是……他人所為!

    楚昂道:“他人?哪個他人?”

    涼風吹過,趙錦繁一陣咳嗽,咳嗽聲起,涼亭中忽然靜得可怕。

    沉默過后,荀子微看?向言懷真道:“言卿,你繼續!

    言懷真應了聲是,繼續道:“當時我將?這封信仔細處理?過后,信上能辯出的字更多了些!

    他指著信道:“能確定辯出的有,‘議和’,‘金’,‘失竊’,‘我’,‘罪大惡極’這幾個字。以及信的署名那一處,留下?的半個偏旁‘冫’。”

    “當年大周在前線失利,迫不得已與北狄和談,北狄雖勢猛,但繼續打?下?去,后方?糧草補給未必能跟上。于是北狄人便答應與大周議和,但要求大周向他們獻上議和金。”

    “情勢所迫,大周只得答應北狄所提出的要求。但議和途中卻出了大岔子,議和金失竊。此?案一直懸而未決,多年來一直有傳聞說,是大周出了內鬼監守自盜,但事實究竟如何?卻不得而知。”

    “我不明白此?人為何?要將?自己的罪行寫在信中,倘若這封信上所言為真,那么寫下?這封信的人,信上的這個‘我’,很可能就?是議和金失竊案的真兇。”

    第083章 第 83 章

    “信上內容事關?重大, 于是我立刻求見了陛下!毖詰颜婵聪虺,“那晚我到殿中也僅僅只?是為了此事!

    楚昂哼了聲,別過臉去。

    沈諫道:“‘議和’,‘金’, ‘失竊’, ‘我’, ‘罪大惡極’這幾個字同時出現在?信中的確可疑。但僅憑這么一封看不清字跡, 又殘缺不全的信,恐怕很難從中找出些線索。再加上這信上筆跡如此模糊,根本無法?作為指認嫌犯的證據!

    言懷真道:“不錯。所以我與陛下商議過后, 決定先?不聲張此事, 只?暗中查訪,待有頭緒之?后再另做打算!

    趙錦繁聞言用力點了點頭,心想?原來如此。荀子微瞥見她的反應,覺得她明明失了憶卻還要?硬裝記得的樣子煞是可愛,忍不住輕笑了聲。

    楚昂瞥了言懷真一眼:“這么說你?今天來找陛下, 是有頭緒了?”

    言懷真道:“沒錯。這三月來, 我翻閱各類相關?記錄,又走訪詢問了不少當初親歷議和金失竊一案的人, 摸清了些事。”

    沈諫饒有興致:“說來聽聽!

    言懷真道:“十四年前,大周與北狄相約在?兩國交界之?地靈州, 交付議和金……”

    靈州是從前他祖父荀老將軍殞命犧牲的地方。趙錦繁在?聽言懷真提到“靈州”時,朝荀子微看了眼,見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氣。

    荀子微察覺到她的目光, 回看了她一眼。

    趙錦繁忽覺藏在?圓桌下的手旁傳來微癢的觸感,身旁人的手背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 似乎正試探著想?要?貼近。

    她微愣,睜圓了眼望向荀子微。荀子微一臉正色,看上去正耐心聽言懷真說話。

    她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卻不想?下一瞬手被身旁人悄然扣住,很快十指交握,掌心傳來熟悉的溫熱。

    言懷真還在?繼續道:“護送議和金的隊伍,將一萬兩黃金送至靈州府,鎖存府庫,派人嚴加看守,等候次日交付于北狄。誰知當天夜里,府庫遭了賊,議和金被人盜走,下落不明。”

    “關?于竊賊的線索有三,一是賊首極為熟悉靈州府庫,我軍部?署以及當地地形。二是負責看守議和金的一位將領在?臨死前,扯下了賊首的面罩,在?看清賊首真容后驚呼了一聲:‘是你?!’顯然這位賊首是自己人,并且是那位將領熟識之?人!

    沈諫道:“那第三點呢?”

    言懷真道:“第三點并未被案卷記錄在?冊,是我在?走訪當年親歷者時偶然得知。當年那位賊首在?逃跑時,被一位巡邏的士兵拿尖刀刺穿了后背,雖不至于致命,但留疤是一定的。”

    楚昂愣道:“這么重要?的線索為何沒被記進線索?”

    言懷真道:“那位士兵在?刺傷賊首后,亦被賊首所殺,無法?開口言說其?遭遇了。但他刺傷賊首這一幕,被當地一農婦目擊。那位農婦并不知賊首竊走了議和金,只?知賊首異常兇狠,見人就殺,她害怕去報官被打擊報復,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瞞而不報。直到去歲離世前,才同兒女把話說明了。不過當時那位士兵刺中了賊首背后哪塊地方,因為年代久遠,她實在?記不清了。”

    楚昂道:“僅憑這些線索,想?要?找到當年那位賊首也很難!

    言懷真道:“但我想?這個人,很有可能現在?就在?這座玉泉山莊之?內!

    沈諫更來興趣了:“哦?”

    言懷真指著先?前那封信道:“這封告罪信的署名那一處,留下了半個偏旁‘冫’。正巧,當年負責護送議和金與北狄人和談的三位官員,名字中皆有‘冫’。這三人也是老師多年摯友,交情深厚!

    沈諫問:“哪三位?”

    言懷真猶豫著朝楚昂看去,暗示此人與楚昂關?系匪淺。

    楚昂想?到了什么,臉色一沉,道:“說。”

    言懷真道:“第一位是沈相的恩師,當年身為一國宰輔的馮文!

    沈諫聞言神色未變,似乎早料到了言懷真會?說出這個名字。

    “第二位是當年的鎮北大將軍傅凜。至于第三位……”言懷真語音一頓道,“則是定國公?楚驍!

    定國公?楚驍,表字凈之?。當年老定國公?為其?取字為凈之?,是望其?能掃凈敵軍,還大周一方凈土。

    “不可能是老頭干的!”楚昂當即駁道,“雖然他這個人又色又討人厭,但有一點誰也詆毀不了!

    “他對大周絕對忠誠!背簾o比鄭重道。

    一直在旁未出聲的荀子微,在?此刻開口:“這一點,我同意?!

    楚昂聽見荀子微認同自己,朝他投去“感謝”的目光。

    荀子微淡笑了一聲,緊了緊在看不見的圓桌底下與人交握的手。

    趙錦繁低頭,覺得自己沒臉見楚昂,心下羞恥萬分,指甲掐了掐荀子微的手背,暗示他放開。

    誰知他以為她在?回應他,反而越握越緊了。趙錦繁無奈,只?好抬腳向他踢去。

    這一踢,荀子微沒什么反應,沈諫皺眉悶哼了一聲。

    趙錦繁:“……”

    踢錯人了。

    沈諫朝圓桌下看了眼,看見了對面那個男人不安分的手,呵呵冷笑了幾聲。

    言懷真朝沈諫看去:“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荀子微平聲道:“沒什么,這圓桌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方才我的腳似乎不小心撞到了沈卿。沒大礙吧?沈卿。”

    沈諫:“……無……礙!

    趙錦繁的頭低得更下了。

    楚昂分析案情道:“如果說,那三人之?中誰最?可疑,毫無疑問一定是馮文。”

    沈諫盯著荀子微道:“少將軍所言極是,論手段卑劣,無人能及得上他。對嗎?君上!

    荀子微垂眼看向自己正緊握不放的那只?手,應道:“嗯。”

    沈諫:“……”

    楚昂道:“哪有像你?這樣說自己恩師的?”不過想?到他過往那些遭遇,覺得他罵馮文幾句也應該。

    “不過表兄,你?從不在?背后說人不是的,今日怎么也跟著應和上了?”楚昂看向荀子微。

    荀子微看向趙錦繁,見她臉上浮起兩朵別扭的紅云,默了默,松開了緊握著她的那只?手。

    “對不起,我……今日飲多了!彼J真道,“下次不會?再那么過分。”

    趙錦繁垂眸,抿了抿唇道:“還是說正事吧!

    楚昂道:“這不是正說著嗎?”

    趙錦繁:“……”

    沈諫扯了扯嘴角,道:“其?實要?想?弄清楚到底是誰,也不難。若那農婦所言屬實,只?需看看那三人背上誰有被尖刀刺穿過的痕跡,便可分曉!

    楚昂皺眉:“這如何看?扒了他們衣服不成?”

    言懷真道:“這幾人皆是朝中重臣,地位非凡,更何況議和金失竊一事尚未有定論,如何能隨意?扒人衣服?這么做實在?無禮!

    沈諫笑道:“這個很容易,馮文那邊交給?我!痹挳叄裘伎戳顺阂谎郏骸爸劣诙▏?……少將軍,你?沒問題吧?”

    聽見沈諫說容易,楚昂自不甘示弱,哼了聲道:“當然,我會?證明老頭絕對清白!

    “那傅凜那邊,又如何說?”楚昂順便問道。

    趙錦繁一手支著下巴,思?考著對策。

    荀子微抬眼道:“我來!

    *

    玉泉山莊后院,春泉居。

    馮文喝飽了美酒,正優哉游哉坐在?溫泉池邊上泡腳,忽聽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抬眼一看,見自己最?得意?的門生沈諫前來拜訪。

    “你?來了,這么晚什么事?”馮文朝他一笑,“是又想?到什么撈錢的好法?子了?”

    沈諫向馮文行過一禮后道:“不是,我是來求見師母的。”

    馮文眉心一蹙:“你?找她做什么?”

    沈諫道:“老師放心,我絕不是來向師母告密你?在?外養……之?事的!

    馮文假咳了幾聲:“那就成。”

    沈諫笑了笑,入屋求見了馮文的夫人,并向她傳達了幾句話。

    不久后,春泉居溫泉旁傳來馮文的慘叫聲。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去過那種地方,我發?誓!什么?在?我背上留了唇印?沒有的事!誒,誒誒夫人別扒,我自己來,自己來。你?看吧,冤枉啊,這個真的是冤枉!”

    “這個是冤枉的,還有哪個不是冤枉的?說!”

    “……”

    溫泉池旁,馮文和他夫人正糾纏,沈諫站在?一旁,看清了馮文的后背,微微斂眸。

    *

    另一頭,楚昂站在?他老爹院前,來回踱步遲遲未進去。

    里頭宋夫人聽見動靜,出來一探,見是楚昂,意?外道:“子野,你?怎么來了?”

    楚昂撇開頭不看她,道:“碰巧路過罷了!

    “哦,這樣啊。”宋夫人看破不說破,笑道,“來都來了,不如進來坐會?兒……你?父親見你?過來,必定歡喜!

    楚昂勉為其?難道:“行吧。”頓了頓,不忘添一句:“看在?夫人的面上。”話畢,他終于邁出步子進了院里。

    定國公?楚驍聽宋夫人說自己那“不孝子”深夜來見自己,愣了好半天沒回過神來,抬頭朝天望了眼。

    楚昂慢悠悠走來,裝模作樣路過他老爹屋里,往里望了眼,見屏風旁擺了換洗衣物,掩唇輕咳了幾聲,看向他老爹,問道:“準備泡湯。俊

    定國公?挑了挑眉:“啊,對!

    楚昂想?了想?,別別扭扭地開口道:“我正好閑著,就……隨手替你?擦個背吧。”

    定國公?再次愣住,回過神來,又朝天上望了眼。

    楚昂瞪他:“你?看天做什么?”

    “可惜了,現下是夜里!倍▏?道,“要?不然我真想?看看,這天上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楚昂:“……”

    第084章 第 84 章

    楚昂嫌棄地看了他老爹一眼?:“別廢話, 快點?脫。脫了我好?替你擦背。”

    定國公狐疑地看了楚昂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朝破天荒前來盡孝的楚昂擺擺手,道:“不?必你了,你出去吧。”

    楚昂嘴角一僵:“你到底脫不?脫?”

    定國公朝他道:“嘿, 我還?就不?脫了!

    “不?脫也得?脫……”楚昂忍無可忍, 直接上手, 氣得?定國公直罵他“不?孝子”, 父子倆扭打在一起,宋夫人連忙趕來勸阻。楚昂趁著他老爹分心去搭理宋夫人的功夫,用力扯著他老爹衣領往下一拉, 定國公的后背倏然間暴露在他眼?前。

    看清自家老爹后背的那一剎, 楚昂驚愕不?已,瞳孔驟然縮緊,整顆心如墜冰窖,不?敢置信地瞪著定國公道:“難道真是你?”

    “我什么?”

    “盜了議和金!”

    定國公被楚昂扯得?坐倒在地,扶著宋夫人站起身來, 聞言怒道:“臭小子你胡說什么呢?”

    楚昂盯著他左后背上被尖刀刺穿的疤痕道:“不?然你怎么解釋你背后這?傷?”

    定國公嘴硬不?肯說:“關你屁事?”

    楚昂怒不?可遏:“你……”

    眼?看著父子倆又要吵起來, 宋夫人連忙上前將兩人拉開,勸道:“好?了, 有話好?好?說!

    她說著,吩咐隨侍備茶, 把父子倆拉到圓桌旁坐下,溫聲詢問楚昂到底發生了什么?在聽楚昂說清來由后,搖頭?笑?道:“你父親怎么會做那種事?”

    楚昂睜抱著胸冷哼一聲,瞥他老爹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但這?老頭?不?肯好?好?解釋,煩死人!

    “你管我!”定國公板著臉頂了他一句。

    這?父子倆針尖對?麥芒, 誰也不?肯讓誰,最后還?是宋夫人開了口道:“你父親背后這?疤,并非是在護送議和金時所傷。當年大周連連戰敗,你父親不?得?轉至瀛洲與北狄進行攻防戰!

    “這?一戰至關重要,倘若敗退,失去了瀛洲這?塊戰略要地,大周等同于被北狄

    人扼住了喉嚨。再加上連戰連敗,大周軍士氣頹靡,急需一場勝局來挽回頹勢!

    “你父親苦守瀛洲,與敵軍廝殺月余,終于贏下了這?一仗,可贏下這?一仗的代價太大了。昔日繁榮的土地浸染了鮮血,死傷無數,哀嚎遍野。你的母親,你的叔伯皆在瀛洲犧牲,包括你父親自己,也險些喪生于此。”

    拼盡一切,守住了那方?土地,明明立下大功,回到京中得?到的卻是國君一場鴻門宴。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說不?心寒是假的,但很快北狄欲破祁州南下,倘若真讓敵軍得?逞,南下渡了黃河后果不?堪設想。你父親放下心中芥蒂,急忙奔赴前線對?敵!

    “敵軍此次來勢兇猛,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大周軍處于劣勢,很快就要招架不?住。祁州城內傷亡慘重,人心渙散,你父親手下一名副將實在撐不?下去了,勸說你父親撤退。他說國君不?仁,不?值得?他們?為?其賣命!

    “但你父親沒有退。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這?一退,以后腳下這?片黃土就不?再是大周領地,站在這?片土地上的大周子民,都要對?北狄人低頭?哈腰。國門若破,國將不?國。最后他留下一句話,就毅然決然沖去了前線!

    楚昂道:“哪句話啊?”

    宋夫人正要回答,定國公紅著臉咳了幾聲,阻止了她。宋夫人搖頭?笑?笑?,沒再答下去。

    楚昂哼了聲,雖然他老爹不?肯告訴他,但他隱約猜到了是哪句。有一年他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留給他與母親的絕筆里曾提過一句——

    “將士許國,身死而無悔。”

    宋夫人接著道:“你父親背上這?刀上便是祁州那一戰留下的。那一戰北狄人沒討到好?處,但大周也實在撐不?下去了,糧草將盡,兵力不?濟,無奈之下只能放下大國威嚴,與昔日臣服于自己的蠻夷議和。也就有了之后議和金那事。”

    楚昂看向自己老爹:“難怪那陣子你整日不?肯見我,原來是在養傷。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定國公撇開頭?去:“有什么好?說的。”

    宋夫人道:“那會兒陸夫人剛走了不?久,你父親怕你更傷心,不?敢告訴你。”

    楚昂瞥了他老爹一眼?,突然覺得?他老爹順眼?了一點?。

    楚昂支著下巴道:“這么說來,議和金失竊一事,果然還?是馮文最可疑!

    定國公沉思片刻后道:“說起這?個?,我記得?馮文背上也有刀傷,好?像就是去送議和金那會兒受的傷。”

    楚昂道:“那就是他沒錯了!

    定國公猶豫:“不過……”

    楚昂道:“不過什么?”

    定國公嘴角一抽:“馮文說他自己背上這?傷,是晚上出去解手,不?幸在茅廁遇到強盜打劫,逃走的時候被刺傷的。”

    楚昂:“……”

    *

    玉泉山莊后院,春泉居。

    馮文摸著脖子上被夫人撓破的地方?“嘶”了聲,怒目瞪向自己的得?意門生,叱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諫無奈攤手:“我這?也是為?了老師您的清白著想。我看您還?是好?好?說說您這?背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免得?被誤會成是竊走議和金的賊首!

    馮文冷笑?了幾聲道:“你倒是挺信任我!

    沈諫道:“老實說您這?人壞得?很,不?過尚算有那么點?底線。如若不?然,我也不?可能還?有機會爬到今日這?位置!

    馮文道:“你這?到底是夸我還?是損我?”

    沈諫笑?道:“當然是夸您。”

    馮文長?嘆了一聲,想起了那段不?堪的歲月。

    當年大周被迫與北狄議和,他與楚驍、傅凜三人負責護送議和金與北狄人和談。

    那會兒楚驍重傷剛愈,身體虛弱。傅凜為?人剛直,又是那副一根筋的愣頭?青脾氣,一看就北狄人就兩眼?冒火,殺氣騰騰。

    與北狄人洽談議和事宜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馮文身上。馮文每天跟北狄人擺笑?臉,擺得?嘴都抽了。

    當時北狄人不?僅要議和金,還?要求大周割讓沃城。沃城地處西北,大漠黃土,風光瑰麗,又是大周連接西域及北方?各國的陸上通路,豈能割讓?北狄人簡直癡心妄想。

    為?此馮文據理力爭,咬死不?肯松口。北狄人看來硬的不?成,就來軟的。那天夜里,趁他去解手之際,把他“請”去了營里品茶。

    茶的味道不?怎么樣,但他們?還?擺了幾大箱金銀珠寶在他面前。馮文自問,這?世上實在沒有比金子和權力更香的東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北狄人告訴他,只要他稍稍在沃城一事上松口,這?筆金子就是他的,不?僅如此,如果他們?經常合作?,過后他還?會有更多好?處。

    “你不?就最愛這?些東西嗎?”北狄人說,“我們?什么都能給你,好?好?考慮考慮!

    滿地的金銀珠寶在燭光下璀璨生輝,馮文癡癡地望著,對?北狄人道:“這?還?用考慮嗎?我當然……”

    “不?需要!彼约阂矝]想到,這?三個?字他能說得?那么斬釘截鐵。

    那天晚上馮文很想撤下笑?臉,對?北狄人喊一聲“滾”字,但他沒那么做,議和事重,不?可意氣用事。

    北狄將首見他不?屈,褒揚了他一番,放他走了。明面是這?樣,但半道又暗中派了人截殺他。馮文險些喪命,好?在傅凜見他不?見蹤影出來尋他,危急時刻,救了他一命。

    本來他對?傅凜這?種為?人剛直,又一根筋的愣頭?青沒什么好?感,但那次過后,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成了生死之交。

    馮文道:“我這?背上的傷,就是那會兒被北狄人截殺時落下的?上Ш髞碜h和金失竊,沃城……哎,罷了不?提了。”

    “當時我在朝中樹敵甚多,若是知道我曾被北狄人請去品茶,指不?定要怎么編排我。趙庸又不?是什么明君,指望他能體諒就怪了。未免節外生枝,我就把這?事給瞞下了!

    他瞥了眼?沈諫道:“你們?要是不?信,就去問傅凜,他最老實從不?撒謊。”

    *

    幾人在涼亭分別后,荀子微前往秋水居尋傅凜。趙錦繁緊跟在他身旁,隨他一道。

    兩人走在花園石子路上,荀子微看向身旁人:“你……想跟我一起?”

    趙錦繁道:“嗯!

    荀子微唇畔微揚:“好?。”

    趙錦繁掩唇輕咳了幾聲道:“別誤會,只是因為?您今日飲多了,方?才在宴席上答應要送您回廂房。傅凜的秋水居離您歇息的院子不?遠。等處理完這?事,我會依約順道送您回去。”

    荀子微腳步一頓,站在她身前,擋住去路,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腳邊,垂眸凝著她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趙錦繁微仰頭?,對?上他的眼?睛:“如果什么?”

    荀子微答她道:“如果我想誤會呢?”

    第085章 第 85 章

    趙錦繁盯著他的眼?睛, 看見他瞳仁里映滿了自己,笑?道:“好吧,您誤會得對,我想?跟著您, 并非只是因為答應了要送您回去?, 還有別?的理由。”

    荀子微安靜地站在她身前, 等待著她說出別?的理由, 喉結上下滾了滾,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趙錦繁從袖中摸出那封信,道:“朕留意到這封信的信紙有些特別?!

    荀子微默然, 末了嘆了口氣, 釋然一笑?,低頭耐心聽她講信的事。

    趙錦繁道:“表面上看這封信的信紙是軍中常用的綠箋,其實不然。還有一種書香世家愛用的藍箋,紙質同綠箋相似,十幾二十年前時興過一陣, 常為有情男女傳情所用, 后來因為在這種箋上寫字不易干容易糊,久而久之這種箋也就不為人常用了。其實這封信所用的信紙并非軍中常用的綠箋, 而是藍箋。因為這封信距今年代久遠,信件泛黃, 使得原本偏藍的箋紙看上去?成了綠色!

    從前她母妃枕下藏著她父皇曾寫給她的情詩,那些情詩就是寫在藍箋上的。趙

    錦繁想?起如意跟她提起過,在失憶前的那一天?,她去?查看了母妃的“遺物”, 動過那些藍箋。想?來應當?是在那時察覺到了,言懷真給她看的那封信所用的信紙非綠箋而是藍箋, 想?要進一步對比確認。

    “當?年負責護送議和金的三位重臣中,只有傅凜出身書香世家。所以我想?三人中最有可能與這封信有關的人,會是傅凜!壁w錦繁看向?他道,“這一點?您大約也想?到了,所以才會想?要去?見見傅老將軍吧。”

    荀子微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懷疑傅凜,但并非是因為信紙!

    趙錦繁道:“嗯?”

    荀子微道:“而是因為寫信用的墨味道很熟悉,是徽墨摻了鴿血的味道,這種做法現下很罕見,因此?鮮為人知,但十余年前的鎮北軍極喜用這種墨。傅凜正是鎮北軍出身。”

    趙錦繁又道:“還有一點?,朕覺得不合常理!

    荀子微道:“你是想?說,這么重要的信,柳尚書既不銷毀也不鎖藏,就這么隨意和舊衣擺在一起,不合常理。”

    趙錦繁笑?道:“您說的正中我心!

    “走吧,去?見傅凜,所有疑問都會有個?答案!避髯游λ。

    *

    玉泉山莊,秋水居。

    月色之下,傅凜正于院中練劍,只見他劍鋒掃過之處,片葉不剩,劍氣煞是凌厲。傅凜正專注,忽聽身后傳來一陣掌聲,循聲望去?,見趙錦繁與荀子微結伴而來。他忙收起劍,上前行禮:“老臣見過陛下,君上!

    趙錦繁請他免禮:“傅老快請起!

    荀子微低頭在她耳邊道:“一會兒站遠些。”

    趙錦繁看荀子微抽出腰間軟劍,了然一笑?應了聲:“好!

    荀子微朝她微一挑眉,道了兩個?字:“三招!

    很快,院中寒光乍現。荀子微以討教切磋為由,與傅凜比劍。趙錦繁順著他的招式數數:“一……二……”在數到第三下的時候,院中聲響戛然而止。

    趙錦繁自遠處望去?,隱約看見傅凜背后衣料碎了一地,傅凜與荀子微說了些什么,行過一禮后,進屋換衣服。

    她朝荀子微走去?:“是他嗎?”

    荀子微搖了搖頭道:“不是他。傅凜的后背有許多多年征戰沙場留下的傷疤,劍傷、劃傷、鞭痕,但沒有被尖刀刺穿過的痕跡!

    趙錦繁嘆了口氣道:“不過我想?,那封信應當?與他有所關聯!

    荀子微“嗯”了聲,無奈一笑?:“關于這一點?他方才同我說了,那封信確是他所寫,但與議和金失竊無關,與他夫人有關!

    趙錦繁愣道:“他夫人?”

    荀子微收起劍,緩緩與她道來,這個?美麗的誤會。

    *

    傅凜出身書香世家,他自小天?資聰穎,族中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一舉中第,光耀門楣。但傅凜志不在此?,只一心想?赴邊疆保家衛國?。

    此?事遭到了族中人激烈反對,尤其是傅凜的母親,不希望兒子去?過那種刀尖舔血的日子。

    為此?傅凜一度很迷茫,躊躇不決之時,他在自己經常練劍的院子里撿到了一封匿名信。寫信人鼓勵他,安慰他,支持他堅持自己的志向?。后來他又陸陸續續收到不少這樣的信,這些信在他迷茫時給了他許多力量。

    之后他毅然決然奔赴戰場,不出兩年就立下了戰功。彼時他是春風得意的少年將軍,回京領賞之時,家里人提說他也到了適婚之齡,該娶妻成家了。

    他母親看上了陵州陸氏的長女陸明姝,問下意下如何??傅凜當?即拒絕了。

    陸明姝是他胞妹的閨中密友,常來府里走動,美名在外?,但每次見到他,總愛說些不著調的話,看見他皺眉她就會笑。

    傅凜認為,如果?和陸明姝成了親,他們一定會成為遠近聞名的怨侶。

    陸明姝很快從他胞妹那聽聞了消息,跑來問他:“為什么?”

    傅凜只答說:“你我不合適!

    陸明姝在他面前一向?多話,那日格外?安靜。

    此?事不過長輩間玩笑?話,并未外?傳,于她名聲無礙。傅凜想?她依然還是眾人眼?中耀眼?奪目的明珠,會找到她心儀的郎君。以后他們大概沒多少機會再相見了。

    之后他又離京去?了西北,在戰場上遭歹人陷害,不僅身受重傷,還獲罪被貶,前路一片黑暗,去?了陵州一處別?莊修養。

    未曾想?在那里重遇了陸明姝。那會兒主?母讓她學理財掌家,她整日在莊鋪奔波,又兼處理陳年爛帳,正苦惱。她說前些日子碰到刁奴欺主?,她很害怕希望他過來做幾日她的護衛,撐撐場面。

    兩家是世交,陸明姝又是胞妹的密友,傅凜同意了。作為交換,那段日子陸明姝常帶些劍譜和兵書來探望他。

    傅凜漸漸發覺陸明姝理解他的志向?,明白他所有的掙扎和痛苦。他越來越發覺她可愛得不像話,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她,越來越覺得從前的自己是個?笨蛋。

    有次陸明姝在路上遇劫,他拼死護住了她。她不顧他滿身是血,沖上前來抱住他說:“我們成親吧。”

    他也想?,可他不敢。他這樣的罪人,配不上全天?下最耀眼?奪目的明珠。

    他又一次回絕了她。這次他真的傷了她的心,沒法再回頭了。

    后來前線需要人,他不顧一切去?了。原以為分離會讓他把一切淡忘,卻不想?越是離她遠,越是掛念得緊。實在忍不住,他開?始每月給胞妹寫信,不敢提自己想?陸明姝,只是在信里寫些在戰場發生的事,信的最后會添一句,你與友人近來相處可好?隱晦帶過一筆。

    他希望胞妹能回信跟他說說陸明姝的事,但他一封回信也沒收到。戰事結束后,他回了京卻聽說,楚驍正對陸明姝窮追猛打,兩家好事將近。

    那晚楚驍去?找她,他也跟去?了。他躲在暗處看她,卻被她逮了個?正著。她怒氣沖沖走到他身邊,扔了一堆信給他。那些信正是他之前每月寄給胞妹的。

    “你這個?懦夫!我討厭你。”她很生氣,也很可愛?蓯鄣剿滩蛔∩锨熬o擁住了她。

    后來他像趕赴前線去?一樣,不顧一切求娶了她,努力成為了勉強配得上她的男人。

    成親后,他還發現了一件夫人的小秘密。原來早些年,他在院中收到的那些鼓勵他的信,全是夫人用左手寫的。

    之后用左手寫信一事就成了他們夫妻間的情趣。奔赴前線的日子里,傅凜每月都會用左手寫情信給夫人,每封信的內容他都記得很深刻。

    那封信便是其中之一,那是他在大周與北狄議和之后,寫給他夫人的信。信上說的是——

    明姝,念你千遍,展信如晤。

    大周與北狄議和事畢,不日我將歸京。北狄以議和金失竊為由,迫使大周借地十年,此?番屈辱,我等痛心疾首。身為將士未能護國?土周全,實是罪大惡極。

    大周國?力日衰,然凜報國?之心,未有一刻改之。惟愿他日,沃城重歸,我大周錦繡山河,能繁華如昨,吾愿為此?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荀子微道:“柳尚書的夫人正是傅老的胞妹,兩家關系很近。約是陸夫人在家中不慎弄掉了這信,過后這信被來拜訪的柳尚書所拾得,柳尚書丟三落四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想?是當?時隨手將信放進了衣袖中,本想?歸還,但事一多就忘了!

    趙錦繁笑?道:“原是如此?啊!

    荀子微道:“傅凜還說起馮文被尖刀刺中后背的隱秘往事。直言馮文不可能是竊走議和金的賊首,當?然楚驍也不是。”

    趙錦繁支起下巴思考道:“那會是誰?”

    “我想?我現下大約知道了!避髯游⒋鬼,“你也知道!

    如果?你沒有失憶的話,他在心中道。

    第086章 第 86 章

    “我也知道?”趙錦繁愣了愣, 低頭思索荀

    子微這句話的意思。

    傅凜換好?衣裳出來,朝趙荀二人行過一禮,告罪道:“想?不?到?這信竟鬧出這么大風波,老臣實在慚愧。”

    趙錦繁笑?道:“哪里?。傅老與夫人鶼鰈情深, 實在叫人艷羨!

    提起夫人, 傅凜剛毅的面容上顯出一抹柔和之色, 隨即又想?到?什么, 嘆了口氣道:“議和金失竊一事多年來一直梗在老臣心頭。仔細回想?起來,這事應當與北狄人脫不?了干系!

    “當年我們三人一同護送議和金,那晚馮文被北狄人請走品茶, 我察覺不?對勁趕忙帶著一隊人馬出去尋他, 遇到?了被北狄人追擊的他,纏斗一番后?,才從虎穴逃脫。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才知議和金在當夜被竊!

    “恐怕是北狄人故意設局在當夜調走了我與馮文,又逢那會兒楚驍重傷剛愈, 身體虛弱。賊匪趁虛而入, 盜走了議和金。這個?賊極為熟悉靈州府庫和我軍部署,顯然是自己?人, 但?他又與北狄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當時我們心中并非沒有懷疑對象,但?……”

    趙錦繁道:“但?什么?傅老直說無妨。”

    傅凜道:“那人已?經失蹤多年, 傳聞他早就死了!

    “被盜走的議和金至今下落不?明,那么大一筆金子倘若流通或是過境必會留下痕跡,但?這么多年都沒有一絲一毫與此相關的消息。老臣有時會想?,那筆議和金是不?是尚還留在大周?”傅凜搖頭道, “不?過這一切也只?是老臣的猜測罷了。”

    趙錦繁聞言若有所思。

    這樁事還有最后?一個?疑問,柳尚書為何要將史冊上所有記載議和的內容都抹去?

    死者已?矣, 已?無法?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傅凜推測故友之所以這么做,與他的遭遇有關。

    他原本?從戎,心念保家衛國,但?在戰場上呆得越久越覺得打仗救不?了大周。于是投身科舉,做了文臣,想?要改變大周頹靡的現狀。抱著想?要挽救家國的理想?,卻等來了前線節節敗退,大周被迫議和的消息。

    議和金失竊后?,北狄人“震怒”,斥責大周毫無誠意,揚言要卷土重來,血洗邊關。那會兒的大周苦戰事久矣,早已?千瘡百孔,不?得已?只?能妥協,同意將沃城相讓于北狄十年。其后?北狄又以各種借口,將借城之期延長至了十四年。

    此事于柳尚書是巨大打擊,或許是不?愿意承認這屈辱之刻,又或許是期望有人能改寫這段屈辱史,所以才抹去了議和的內容。

    不?過趙錦繁猜測這事說不?定是她早死的老爹讓柳尚書干的,她那皇帝老爹一向好?面子,為了重塑帝威,不?惜花費巨資造天書,興修天下宮觀。向昔日臣服于自己?的北狄示好?議和,是他執政生涯里?最大污點,他必定千方百計想?將其掩蓋。

    究竟真相如何已?不?得而知。

    弄清楚信的事后?,趙錦繁與荀子微離開秋水居。臨走前,傅凜意味深長地朝趙錦繁看去,嘆了句:“陛下,今年正好?是第十四年!

    趙錦繁抬頭望向漆黑天穹之上高掛的圓月,應道:“對!

    *

    從秋水居出來的路上,趙錦繁靜默不?語。

    荀子微見她臉色顯見蒼白,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趙錦繁正低頭想?事,聽見他關切的問話,思緒回籠:“?”

    四下無人,荀子微低頭輕聲道:“我記得你月信是這幾日!

    趙錦繁抬頭,愣道:“啊……嗯!

    手也牽過了,嘴也差點親了,再裝不?清楚彼此底細也沒意思。不?過關于月信……她已?經有三個?多月不?曾有過了。

    趙錦繁藏在披風下的手,輕輕摸上微有些隆起之勢的小腹。

    那晚她的長發被汗水浸濕,與孩子父親的交纏在一起,他一次一次撞進她內里?,讓她意亂神迷。

    他看著與她糾纏在一起的烏發,往前一挺,問她:“我們這算是結發嗎?”她心想?何止是結發,那晚他們所有的一切都交融在一起。

    更深的羈絆,因?為交融而誕生。

    趙錦繁從短暫的回憶里?醒過神來,朝他嘆了口氣道:“月信未至,只?是方才從秋水居出來,提起沃城,有許多陌生畫面涌入腦海,一時思緒紛亂!

    荀子微凝著她,立刻道:“都記起來了?”

    趙錦繁扶著額道:“零零碎碎記起來一些,但?很?難將那些片段串聯在一起!

    荀子微默了默,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趙錦繁愣道:“您幫我?怎么幫?”

    荀子微道:“我研讀了一些醫經,在一本?古籍上,見上有記載,前朝有位極富盛名的先賢也曾因?頭部受創而失去部分記憶,他夫人為使他恢復記憶,便常同他做一些失憶前做過的事,像是帶他去見他的舊友,或是帶他去從前他喜歡去的地方之類的,想?以此來激他恢復記憶。但一直未見成效,直到?有一次,他溫婉賢淑的夫人突然大發雷霆拿起掃帚追著他打,他竟奇跡般恢復了記憶!

    趙錦繁又愣道:“這是什么道理?”

    荀子微道:“因?為他失憶前也被夫人這么追著打過一次,對他而言那是極度難忘的畫面。古籍上說,重演過往印象深刻之事,也許能促使記憶恢復。”

    趙錦繁道:“這樣?啊!币膊?知他到?底看了多少與此有關的醫經,連這么偏門的古籍都知道。

    荀子微道:“或許我們可以一試!

    趙錦繁看著他,笑?道:“朕恢不?恢復記憶,對您很?重要嗎?”

    “重要!避髯游⒌,“很?重要。”

    趙錦繁一愣,彌散著花草芬芳的夜風,拂過她耳畔掉出的幾縷碎發,撩起絲絲癢意。

    月色在庭院撒下一地瀲滟光華,荀子微問她:“要試嗎?趙臻!

    趙錦繁心一下一下地撞在胸口,仰頭告訴他道:“試!

    荀子微笑?了:“好?!

    趙錦繁問:“不?過您打算怎么試?”

    荀子微思考了會兒,回道:“我覺得我同你之間發生過許多可能令你難忘的事。我不?確定哪一件讓你最難忘,不?如我們……一件一件試。你意下如何?”

    趙錦繁微微低頭,見芙蓉池畔燈照之處,兩尾錦鯉你追我逐繼而交纏在一起。她呼吸微亂,往后?退了兩步,荀子微又追上了兩步。

    荀子微問她:“不?敢?”

    拙劣的激將法?。趙錦繁笑?道:“敢。”

    荀子微眼里?映著她說“敢”時的樣?子,道:“那就開始吧!

    趙錦繁微愣:“這么快?”

    荀子微道:“嗯!

    趙錦繁問道:“先試哪一件?”

    荀子微臉不?紅氣不?喘地道:“你跟我回院,去溫泉池,與我一道下水,我們曾經……”

    “閉嘴。”趙錦繁別過臉,悶聲道,“……這個?我記得,不?必了!

    荀子微“哦”了聲,唇邊漾開笑?意,繼續道:“那你要不?要試試叫我夫……”

    趙錦繁立刻打斷他道:“這個?也不?必了!我、我記得!

    荀子微又道:“那不?如你同我回房,解我的衣帶試試?要解得急一些,急到?扯壞我的衣物?!

    趙錦繁踮起腳尖,伸出雙手去捂他的唇,小聲道:“仲父!不?許說這個?……”

    荀子微垂眼看她:“這個?你也記得,對嗎?”

    他的氣息在趙錦繁手心刮起絲絲癢意,她咬緊唇,對他“嗯”了聲。

    荀子微捉住她蓋在他唇上的手,輕輕挪開,又道:“那你今晚要不?要穿我的衣服入睡?”

    趙錦繁別扭道:“這個?也記得。”

    荀子微看著她道:“原來陛下已?經記起那么多了!

    趙錦繁瞥他,為了防止他繼續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她直言道:“到?我們一起留宿烏留山為止的事,我都記得!

    荀子微道:“好?。”

    趙錦繁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會兒心緒,道:“我們能試點……正經的事嗎?”

    荀子微道:“我覺得每一件都很?正經,無不?妥之處!

    或許他說得對,這些事當時都是迫于情勢而為之,只?是一件件單拎出來講,莫名就

    變了味道。

    趙錦繁道:“那繼續吧。”

    荀子微“嗯”了聲,抬眸看她道:“那你現在……到?我懷里?來!

    趙錦繁:“啊?”

    荀子微問:“不?過來嗎?”

    趙錦繁望著她特別的敵人,道:“我若是不?呢?”

    “好?吧。如果你不?過來!避髯游⒊呓,“那我過去!

    話音剛落,他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將她擁入懷中。趙錦繁就這么撞進了他懷里?,很?快聽見了他蓬勃的心跳聲。

    她聽著他的心跳聲,輕輕閉上眼。

    荀子微問她:“想?起什么了嗎,趙臻?”

    第087章 第 87 章

    趙錦繁在他懷里搖了搖頭, 騙他道:“什么也沒想起來?。”

    荀子微垂眸,看著懷里眼睫亂顫的人:“是嗎?”

    “是啊,看來?這么做效果?并不是很好?。”趙錦繁故作鎮定地從他懷里出來?,下一瞬又被他重新摁回了胸前。他的心跳聲復又重回她耳邊。

    荀子微跟她說?:“那就再多抱一會兒!比绻?抱一下效果?不佳的話。

    趙錦繁輕輕推了推他:“仲父!別……一會兒有人來?了!

    但?荀子微擁得更緊了些, 道:“這對你而言或許效果?不佳, 但?對我而言效果?甚好?,F在我腦中全都是那夜你沖進我懷里的樣子。”

    趙錦繁忽擰眉:“我沖……不對, 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荀子微笑問。

    *

    一年多前。他們在浮州分別, 各自?前往目的地。

    看見趙錦繁離去?的背影,荀子微松了口氣。與?她在浮州的那段日子,他們之間太過親密。一切都是因情勢所迫, 如今他的傷勢已大好?, 實沒必要再繼續牽扯下去?。

    送走趙錦繁,荀子微接著上路。一路往北而去?,沿途在山腳一座茶棚稍作歇息補給,收拾行?囊的時候,發現趙錦繁離開時忘記將?她的水囊帶走了。

    這水囊不值什么錢, 又占包袱, 但?畢竟不是他的所有物,就這么丟了也不妥, 他只好?將?水囊掛在腰間貼身帶著。

    走了一日山道,黃昏時途徑一小?鎮, 原想找間干凈的食肆進食,卻見沿街有人叫賣糙面窩頭。

    荀子微想起趙錦繁推著他去?禾高鄉求醫那會兒,累得不行?停下小?歇時,在路邊咬的就是這種干糧, 記得當時她一口氣吃了兩個。

    賣糙面窩頭的小?販見他一直往自?個兒這看,上前問了句:“要窩頭嗎?”

    荀子微道:“要兩個!

    “好?嘞!毙?販拿油紙包了兩個糙面窩頭給他, “您拿好?,小?心燙!

    荀子微從小?販手中接過糙面窩頭,像當時的趙錦繁那樣,放進嘴里一咬。這種糙面窩頭口感?很粗糲,但?確實充饑。

    可他現下有必要放著好?好?的食肆不去?,吃這個充饑嗎?荀子微蹙了蹙眉。

    夜里他又做了夢,夢里滿是意可香的甜膩氣味。榻上之人未系束帶,單薄的里衣因浸了水而半透,隱見其下白皙柔軟的肌膚和婀娜的軀體線條。她衣帶半松,只需一挑便能挑開,嘴唇輕張,露出內里水潤的唇肉,似夏櫻般飽滿紅潤,仿佛只要輕輕一吮,便能沁出香甜汁液……

    荀子微自?夢中驚醒,額前盡是克制的汗珠。他抬手取過一旁水囊,仰頭飲盡水囊里的水,喘息不止。

    那日在水下看清她的身體,實屬情非得已。體虛則多夢,正如趙錦繁所言,過些時日就會好?。思及此,他如釋重負,剛松了口氣,低頭看見自?己手上正拿著趙錦繁的水囊,猛然一怔。

    這只水囊趙錦繁臨行?前還打開喝過。想到方?才自?己貼著水囊口,用力吞咽的樣子,他用力閉了閉眼。

    很久以后,他緩過神來?,心想好?在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見了。

    可惜事與?愿違。次日一早,他在鄰近城中補給干糧時,又撞見了趙錦繁。

    她正忙著向人打聽問路,并未留意到他在身后不遠處。她似乎正為問不到路而苦惱,但?……

    這又與?他有何干?荀子微從她身上收回視線,默然離去?。

    趙錦繁一路打聽一路尋,在一所宅邸前停下腳步,她千辛萬苦找去?,那座宅邸的主人卻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到來?。

    入夜,荀子微在烏留山逗留,山上濃霧彌漫,他從包袱里拿出糙面窩頭充完饑,正準備閉眼小?憩,忽聞前方?響箭升空,炸開火花。這是他與?趙錦繁約好?的求救信號。趙錦繁遭遇了夜襲。

    他睜開眼,抽出腰間軟劍,循聲奔去?。他確認完所有夜襲者?的方?位,默念了一句。

    “找死!

    他很快解決完了夜襲者?,收起劍朝趙錦繁走去?。趙錦繁臉色蒼白,扶著樹干吐了一地。她試圖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狼狽,但?失敗了。

    荀子微將?腰間水囊遞上前,他本意是想將?她的水囊就這么順勢還給她的,但?想到這水囊才剛被他用過不久,“還給你”三個字他怎么也沒法若無其事地說?出口,默了默吐出一句:“要水嗎?”

    她沒要,盯著那只水囊看了會兒,眼神微妙。

    荒山野嶺,危險未知。出于道義與?交易,荀子微決定先護送她下山,再行?上路。

    夜里濃霧深重,他們在山上一獵戶家中留宿。方才在山上,她把胃里的東西?全吐了個干凈,這會兒又餓了。廚房只有些剩米和白菜,他也正好?也想吃點什么,便順帶把她的份也做了。

    沒想到她那么愛吃他做的東西,吃了一碗又一碗,連吃兩碗還嫌不夠,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獵戶家中的碗比較小。

    見她實在不夠,荀子微將?自?己未動過的那碗糙飯遞給她:“你吃!

    趙錦繁愣了愣:“我吃了您的,那您吃什么?您不是也餓嗎?”

    荀子微答說?:“在廚房時吃過一些了!

    深夜,他靠在凳子上,聽見榻上的趙錦繁悶哼了幾聲,重新點燃蠟燭,看見她臉上淚痕,怔了怔。問過才知,她月信來?了。

    荀子微心想,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一天之內全讓他瞧光了,等他們之間的交易完成之后,她必定要想方?設法弄死他。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她月信的問題。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她換上他的干凈衣服,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已是次日清晨。

    荀子微在外頭搓洗昨夜的臟衣,聽見聲響進了屋,向榻上望去?,道:“你醒了!

    趙錦繁看著他滴水的雙手,輕輕“嗯”了聲,道:“昨晚勞煩您了。”

    “無妨!避髯游⒌。他略一抬眼,不經意間瞥見屬于他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正貼著她白皙皮肉,立刻撇開頭去?。

    趙錦繁問他:“仲父,我們能否過兩天再啟程?我實在腹痛。”

    荀子微算了算他前往目的地所需的腳程,應道:“行?!

    早膳過后,獵戶要下山采買,荀子微問趙錦繁需要些什么?吃的或者?用的,他托獵戶一并帶來?。

    趙錦繁問他:“什么都可以嗎?”

    荀子微道:“買得到的話!

    趙錦繁道:“那請他買些魚蝦回來?,越新鮮越好?!

    荀子微道:“買這些做什么?”

    趙錦繁可憐巴巴地回道:“仲父,有樣東西?我垂涎已久,特?別是像現在這種時候,身體虛弱,意志比較脆弱,就愈加抵抗不了它帶來?的誘惑,想要得到它!

    她這個語氣一聽就沒好?事,荀子微眼皮一跳:“……什么東西??”

    趙錦繁眼巴巴地盯著他道:“您做的鮮味撈飯!

    荀子微一愣,想不到他當初在船上只是隨口一提,她竟一直惦記在心。

    趙錦繁見他久久未答,緊了緊手心的被單,垂眼笑了笑:“若是不行?便算了!

    “行?!避髯游⒌,“但?下不為例!

    他慎重地補了句:“我很忙,沒空照顧你的胃。”

    趙錦繁連聲保證道:“當然當然,我哪能一直勞您大駕呢?”

    等獵戶將?食材都帶來?已接近晌午,他著手處理魚蝦,魚剔骨,蝦去?殼取蝦籽,緊接著開始入鍋烹制。半個時辰后,趙錦繁終于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鮮味撈飯,滿足地飽餐了一頓。

    用飯過后,她說?了不少恭維他的話,把他的手藝形容得天上有地下無,大周第一馬屁精張永見了她,都要為她的口才所拜服,喊她一聲:“大師。”

    荀子微呵

    呵了幾聲,他太了解趙錦繁了,如果?不是對他有所圖謀,她決計不會浪費時間對他說?這么多好?聽的話。

    果?然到了黃昏時分,她的圖謀便敗露了。趙錦繁道:“仲父,我見中午還剩不少食材呢,放在那簡直暴殄天物,只有您的手藝才不算辱沒了那些食材。”

    荀子微道:“所以呢?”

    趙錦繁小?跑到他身邊,沖他笑道:“可不可以請您小?小?地破例一下?”

    荀子微看了她許久,拒絕了她得寸進尺的要求。他一慣言出必行?,不會為任何人破例。

    趙錦繁應了聲:“好?吧!被氐介缴,縮進了被子里,轉過身沒再看他。

    之后他們繼續在這間破屋里呆了兩日,她沒再向他提起過類似的要求。

    第三日,她精神好?了許多,也不再喊腹痛了,他們收拾好?行?李下山。下了山到了鎮上,荀子微先帶趙錦繁去?了成衣鋪。

    她衣服上的臟污很難洗凈,實在不能再穿了,她總不能一直穿他的衣服,不合身且不妥。

    成衣鋪內,服飾琳瑯滿目。趙錦繁替自?己挑了兩件合身的成衣。臨走前,她一直盯著鋪門左側一件淺黃色的外衫看。

    荀子微走了過去?,順著她的目光抬眸看了眼,這件衣衫的顏色很鮮亮,是他絕對不會碰的那種,但?趙錦繁很喜歡這樣的亮色。

    “你想要?”他問趙錦繁道。

    趙錦繁搖了搖頭,抬眼直直地望著他道:“我只是覺得,您穿這個顏色一定特?別好?看!

    荀子微對上她的眼睛,他的心跳因為這句話而快了幾分,這種失控的感?覺,讓自?詡理智的他,眉心微蹙。

    趙錦繁愣了愣道:“您怎么了?”

    荀子微淡道:“我想你我之間,并沒有親昵到能關心對方?穿什么的地步。你不覺得,方?才這話說?得有些冒昧嗎?”

    趙錦繁站在他跟前,收回望向他的眼神,垂眸“嗯”了聲:“您說?得對!

    “是我逾矩了!彼φf?。

    第088章 第 88 章

    荀子微聽?見她說自己逾矩, 用?力閉了閉眼。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資格對她說出那種話。她身上現在還穿著他的衣服,他正是因為關?心她穿什?么?,才帶她來了這里。

    如果要論逾矩,他比她更逾矩。

    好在趙錦繁并未深究這一點。

    過后不久, 懷刃帶著他手下一批精銳趕到鎮上與他會合。荀子微將趙錦繁交給懷刃, 吩咐妥善照看, 確保平安護送她回到浮州后, 便?離開了。

    趙錦繁站在那望著他,望了很?久,直到他騎著馬拐入下個?路口才舍得轉身。荀子微拉了拉韁繩, 轉身回去。

    懷刃一行正打?算走, 忽見荀子微回了過來,愣了愣。

    荀子微朝趙錦繁看了眼,對懷刃道:“走前?忘提了一句,有任何問題,飛鴿傳信于我。”

    “啊?哦……”懷刃應了聲, 一臉莫名其妙, 大約是覺得這事從來都是默認的,根本不需要特意?交代。

    趙錦繁沒什?么?要交代他的。荀子微停留片刻后, 轉身離去。

    他此行要穿越一處荒漠戈壁,有很?長?一段路無法補給, 離鎮前?需備大量干糧,出于便?于攜帶及易于充饑的考慮,他選擇了糙面窩頭。補給完干糧,往腰間水囊里裝滿水后, 繼續上路。

    夜間,他去青州與靈州交界處的驛站歇腳, 剛進驛站就?看見一群熟悉面孔。

    為首那人走到他跟前?,笑瞇瞇地朝他道:“仲父,好巧。”

    巧?

    荀子微輕蹙眉心:“你怎在此?”

    回浮州不走這條路吧?

    趙錦繁眨了眨眼道:“聽?聞此處風光極好,我很?感興趣,便?稍稍繞道前?來見識一二。”

    荀子微冷眼看向懷刃一行。

    懷刃委屈道:“您不是說陛……他有合理要求,都滿足的嗎?”

    往此處繞行的確耽誤不了多久行程,想看風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趙錦繁不像是一個?有如此雅興的人。

    夜里,荀子微清點完行李,朝窗外望去,正見趙錦繁在屋外賞月。他向守在趙錦繁身旁的懷刃丟了個?眼色,懷刃會意?退了下去。

    荀子微看向站在他窗下之?人,道:“說吧,來這做什?么??”

    趙錦繁笑道:“不是說了嗎?來看風光!彼蜻h處望去:“我從前?來過這里,很?懷念這地的風光!

    遠處連綿群山靜謐聳立在圓月之?下,再遠是層層疊疊的黃土。

    荀子微道:“除此之?外呢?”他總覺得還有別的原因。

    趙錦繁仰頭對上他的眼睛,道:“我在這附近弄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想要找回來!

    弄丟的東西?荀子微仔細回想了一陣,并不記得她丟過什?么?,如果一定要算,這幾日也就?只有他離開了她。如果她想找回的是……

    荀子微低頭,見她眼里的渴盼滿得快要溢出眼底,呼吸一頓,自心口蔓延開一種未知的麻意?。這種未知的麻意?讓他的大腦格外興奮,比遇見任何強敵都興奮。

    他撇開頭去,強壓著想上揚的嘴角,對她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趙錦繁一愣:“啊?”

    也許是因為被他看穿了心思有些緊張,她反應了好半天,似乎不知該回他什?么?,只能應了聲:“好!

    荀子微瞥她一眼,補了句:“為了我們之?間的交易!

    這么?說,她應該就?不會誤會什?么?了。

    趙錦繁配合地道了聲:“哦!

    荀子微又怕她太失望,想了想道:“如果你實在喜愛這地的風光,多游歷一陣也無妨,我會去信浮州,交代一二!

    “真的嗎?”趙錦繁聞言一喜,眉梢微揚,“那有勞您了,現在就?去信吧。”

    荀子微心想,多出去游歷,把心思放在外頭,總好過處處算計他,與他作對。

    趙錦繁看著他提筆寫完信,蓋上印戳,飛鴿寄出,眼里閃著光,笑意?盈盈道:“仲父您總能懂我心意?,我還沒開口,您就?替我都安排妥當了。”

    她的心意?……

    荀子微“嗯”了聲,沒再多話。

    得了他的回應,趙錦繁喜滋滋地回了屋。

    明日一早還需趕路,荀子微極難得的點燃了安神香,望能無夢到天明。

    他閉上眼,意?識逐漸朦朧,似步入云霧之?中,意?可香的香氣自云霧間彌散開來。他陡然驚醒,吹熄了安神香,抬手揉了揉眉心,取過一旁軟劍,去了院里。

    趙錦繁聽見院中響動,推開窗望去:“仲父,這么?晚還練劍?”

    荀子微額間汗水細密,氣息微喘,好不容易平復了心緒,聞聲動作一頓,淡淡“嗯”了聲:“擾到你了,抱歉!

    “沒有。”趙錦繁靠在窗前?,托腮望著他,“我正難眠!

    她也難眠。

    荀子微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知為何,提了一句:“我明日一早便離開!

    趙錦繁道:“我知道!

    她只說了這三個?字,沒有下文了。荀子微問她:“你不同我道聲別嗎?”

    趙錦繁眼珠一轉,對他說:“不必了吧。”

    “也對!彼麄儾皇切枰匾?交代彼此去向的關?系。荀子微收起?軟劍,去了凈室清洗。

    一夜無眠,次日一早,他整理好行裝上路,牽著馬走到驛站門前?,卻見趙錦繁也在。

    她牽著馬站在門前?,正朝他望來,笑道:“您可算來了,我等您許久了!

    荀子微皺眉:“等我?”

    她縱身上馬,牽著韁繩在他跟前?兜了幾圈:“不是要去沃城嗎?我也去那,走吧,一起?。”

    荀子微道:“你怎知我要去沃城?”他從未向她透露過自己的去向,此處是兩州交界處,官道通向各地,不止沃城,她不好猜。

    趙錦繁朝他做了個?“噓”的手勢,道:“秘密!

    荀子微扶額,難

    怪他昨夜去信浮州,說她可以不必那么?早回去,她那么?高?興。難怪她說不必道別。她從一開始就?想好了的,要跟著他。

    “胡鬧,回去。”

    趙錦繁笑道:“不是您準我可以多出去游歷一陣的嗎?沃城的風光是這附近最好的。我與您同路,您這一路上正好也有個?能說話的伴不是?我保證到了那,我游歷我的,絕不打?擾您辦私事!

    荀子微凝著她道:“你不想離開我?”

    趙錦繁愣了愣:“?嗯……可以這么?說!

    荀子微道:“你就?非要跟著我?”

    趙錦繁望著他,認真道:“非要。”

    荀子微抬眸看了她一眼:“那隨你吧。若你跟得上我的腳程的話。”

    趙錦繁笑應:“當然!

    荀子微縱身上馬,揚長?而去,趙錦繁的馬追了上來,與他并肩同行。一個?時辰后,他們入了靈州界。

    靈州界內入目是堅硬戈壁,自遠眺去是茫茫無際的黃沙。百余年前?,有位先賢率百人出使西域,自靈州出發,過祁連山脈,歷經?幾十年,打?通了一條自中原通向西域各國?的要道。

    中原人通過這條路,向西域諸國?出售絲綢、茶葉和瓷器等物,又從西域帶回寶石和香料。商人與學者通過這條要道,來往于各國?間,書籍與貨物在他們來往間交換,語言與思想相互碰撞,交匯出燦爛文明。

    沃城是這條要道的焦點與中心,是戈壁上最燦爛璀璨的明珠,風光壯麗,廣袤富饒。過去它曾是大周引以為傲的沃土。

    四野皆是荒漠,人煙稀少?,荀子微同趙錦繁走了很?遠一段路,才見一片綠洲。

    這里距離沃城不遠,有不少?商人沿途經?過此地,在此停留販賣貨物。綠洲的集市上,駝鈴聲陣陣。

    趙錦繁從馬上一躍而下,操著一口流利的當地方言,時而還能切換成北狄話,向集市上的商賈問路和打?探。

    荀子微牽著她和自己的馬,補給干糧、水和其他必備物資,剛買完干糧,趙錦繁一路急跑著向他奔來,沙漠上的風吹開她兩側碎發。

    荀子微聽?見她喊:“仲父。”

    他輕嘆了聲:“慢點,小心腳下!

    很?快趙錦繁跑到了他跟前?。

    荀子微問道:“怎么?了?”

    趙錦繁眼睛直盯著他,朝他攤開雙手,喚了聲:“我的好仲父。”

    荀子微默了默,擰眉:“有話直說!

    趙錦繁道:“借我十兩!

    荀子微道:“你要做什?么??”

    趙錦繁指了指遠處一個?商販,上氣不接下氣道:“那個?那個?……我、我想要!

    荀子微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見那有位賣西域靈種兔的商販。這種西域靈種兔,毛白而長?,十分稀有,因長?相喜人,常作為進貢的寵物,供人解悶。

    “你喜歡這種兔子?”荀子微問她。

    趙錦繁笑著說:“很?喜歡,從小就?喜歡!

    荀子微總覺得她笑得有些難過。他想了想道:“我們趕路可能不太方便?攜帶這些!

    趙錦繁垂下眉,嘆了口氣:“說的也是。”

    荀子微從腰間取出銀兩來,遞給她道:“也許會有些不便?,但遇上喜愛之?物不易,想要就?帶走吧!

    趙錦繁一愣,抬眸看了他好一會兒后,眉開眼笑,應了聲:“嗯。”

    不一會兒,她抱了兩只靈種兔回來,一只雄一只雌,商販告訴她放在一起?養,過幾月能得幼兔。

    荀子微又問商販要了只籠子,將兩只靈種兔裝了起?來,系在馬鞍上。

    他看了趙錦繁一眼,道:“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趙錦繁問:“什?么?都可以嗎?”

    荀子微道:“只要不是不能帶走的,隨你!

    趙錦繁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荀子微道:“去吧,別走遠!

    街上西域奇珍琳瑯滿目,荀子微買了把鑲紅寶石的匕首,商販說能在刀柄上刻字,問他要刻嗎?他想了想,答說:“刻個?‘臻’字!

    不遠處,趙錦繁正對著一些西域香料猶豫,不知該挑哪一個??

    她一直很?喜歡這些香氣濃郁的東西。

    荀子微收好匕首,朝她走去,見她正對一塊裝在木盒里的珍貴香料好奇,湊上前?嗅了嗅。

    攤販忙阻止她,用?蹩腳的漢語道:“不好多聞,是催情香。”

    第089章 第 89 章

    趙錦繁神色微變, 退開幾步。荀子微望見?那只裝香料的?木盒上標著“凝神香”三字,眉心緊蹙,厲聲質問了攤販。

    攤販連聲賠罪,西?域話摻雜著漢語, 手腳并用, 解釋稱自己剛來這?做買賣不久, 把漢語和他們當地俗語弄混了, 不小?心放錯了。

    “這?個香,性烈,聞了, 想要, 會渴,難受,喝水,不好解,對人無?害, 做, 快樂,不做, 忍……”

    攤販說著西?域某地的?方言,很難聽懂, 從?他口中零散的?漢語和夸張的?動作來辨,他似乎是說,趙錦繁聞的?是一種烈性的?催情香,這?種香會令她想要與男子交合, 她會覺得渴,難受了就喝水, 這?種香不太好解,但對人無?害……

    荀子微問趙錦繁:“你現下覺得怎樣,可有不適?”

    趙錦繁尷尬搖頭:“還好!

    也?許是聞得不多,沒受太大影響。荀子微松了口氣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訴我!

    趙錦繁生硬地“嗯”了聲:“好,但……”

    她沒說完,但荀子微猜到,她大概想說,這?種事就算告訴他,他又能如何?

    彼此?對望了一眼,默契沉默。

    在集市上補給完水和干糧,荀子微又買了些用來調味的?西?域香辛料,然后帶著一人兩兔繼續上路。

    此?處綠洲形似長廊,圍湖而生,兩邊窄中間寬。荀子微與趙錦繁騎著馬沿湖而走。午后烈日當頭,勁風吹拂,趙錦繁抿了抿發干的?嘴唇,打開掛在馬鞍上的?水囊喝水。

    荀子微聽見?她急飲的?聲音,側過頭去看她,見?她額前起了一層細密汗珠,呼吸聲漸快。

    那種催情香不是一下生效,而會慢慢在身體里發散。這?對享受歡愛過程的?男女來說,是一場由淺入深的?極致體驗,但對她而言卻是煎熬。

    荀子微問她:“要緊嗎?”

    趙錦繁回道:“能忍!

    現在除了忍過那香的?效力,也?沒別的?辦法。荀子微問她:“或許,你需要我陪你說會兒話嗎?”

    這?么做或許能讓她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事上。

    趙錦繁喘息著笑了聲,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荀子微問:“想說點什么?”

    趙錦繁道:“您知道我第一次聽人說起您,是在什么時候嗎?”

    荀子微在意地問:“什么時候?”

    趙錦繁道:“在十五歲那年的?宮宴上,有人在父皇面前提了‘信王’兩字,他氣得當場砸碎了他心愛的?夜光杯。后來我問了四皇兄,信王是誰?為何從?前未聽說過?為何提起這?個人,父皇會那副樣子?”

    荀子微道:“他如何答你?”

    趙錦繁道:“他說信王是個賊,一個想要奪走趙氏最寶貴之物的?賊!

    荀子微道:“他說的?不錯!

    趙錦繁汗濕的?碎發貼在額前,笑道:“我又問他,到底是個怎樣的?賊,如此?猖狂?他說這?個賊很厲害。我問他有多厲害?他告訴我說,這?個賊十七歲領軍三千橫掃西?南,弱冠之年接連擊敗西?南七國,自此?烏南、西?戎、且蘭、錫金、汶島等?國不敢再覬覦大周領地,臣服于大周,并每歲朝貢。他跟我說這?個賊很強,強得可怕,他可怕的?地方在于,不僅擁有那些駭人的?戰績,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悶哼了一聲。

    荀子微問她道:“而且什么?”

    趙錦繁道:“而且這?個賊,從?來都?沒有敗過。西?南人認為他是戰神下凡,膜拜他信奉他,因為他無?人能敵,完美?而強大。我當時聽見?這?話,就在想兩個問題。”

    荀子微繼續問:“哪兩個?”

    “這?世上真有這?樣完美?而強大的?人嗎?若有一天他敗了呢?”趙錦繁盡力穩著吐息道,“第一個問題,我的?答案是:有,且他現在就在我眼前!

    荀子微卻道:“這?個答案不對,以及我可以回答你第二?個問題。”

    趙錦繁道:“嗯?”

    荀子微道:“我敗過,且敗過很多次。比如你

    口中提到的?十七歲橫掃西?南,那會兒我試著組建自己的?軍隊,因為太過自負,少算了一成糧草開支,這?支軍隊在建成后三個月被迫解散,第一次組建軍隊失敗!

    趙錦繁喘著氣,笑:“是嗎?”

    荀子微道:“嗯,之后嘗試再建,又因人心渙散而險些再度解散,好不容易穩了下來,帶著這?支軍前去西?南吳山剿匪,結果因為人心不齊,誤陷敵陣,剿匪失敗。但好在活了下來,所以有了機會嘗試第三次,之后便有了你現在知道的?西?南軍!

    趙錦繁顫著聲道:“那再之后呢?”

    荀子微道:“接連擊敗七國,沒有的?。的?確都?擊敗了,但不是接連!

    “速攻西?戎,敗了,再擊之,險勝。”

    “收服錫金順利,伏擊烏南因地勢之故敗了,再擊又敗。繞道先攻烏南以西?的?且蘭,自且蘭腹地而入烏南,攻其不備才勝!

    “人們喜歡造神,希望這?世間有一位能拯救自己的神出現,他們把許許多多美?好愿望寄托在那個‘神’身上,就會竭盡全力美?化他。比如他們希望戰神是不敗的!

    “但事實上,人是無?法避免失敗的。如果一定要論什么是不敗,那么我覺得……”

    趙錦繁抬眼,那雙蒙了潮氣的?鳳眼,直勾勾望向他道:“您覺得是什么呢?”

    荀子微凝著她的?眸,道:“是一次次失敗過后,再一次次重新站起來。”

    趙錦繁看著他,抬手捂住心口,顫著聲道:“您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香發作得更厲害了。”

    荀子微拉著韁繩的?手,猛然一頓。

    趙錦繁道:“開玩笑,我覺著好多了!

    荀子微道:“嗯!

    她雖這?么說,但看上去狀態依舊不好,期間一直不停喝水,直到入夜才算緩了下來。

    夜里,他們出了綠洲,靠著一處黃土,升起篝火。

    趙錦繁有些脫力,抱膝坐在篝火旁,身上還留著殘汗,臉上紅暈未消。

    荀子微取了在集市上買的?肉,用匕首分成小?段后,拿紅木枝穿起來,撒上西?域香辛料,放在篝火旁烤制,烤肉的?香味很快隨著勁風蔓延開來。

    趙錦繁看著他烤的?肉,抿了抿唇:“我可以嘗……”

    “可以!避髯游⒌,“為你做的?!

    趙錦繁愣了愣,臉上殘留的?紅暈略深了一分:“為我?”

    荀子微道:“嗯,你受累了。”

    趙錦繁低頭把臉埋進膝蓋,過了一會兒難以抵擋烤肉的?誘惑,把頭抬了起來,從?他手中接過肉,安靜吃了起來。

    這?地的?天氣變化多端,白日還是烈日當頭,熱浪滔天,到了晚上驟然降溫,勁風呼嘯,飛沙走石。

    荀子微將?他們的?馬匹綁在一旁巨石上,以防馬匹因驟起的?狂風而走失。

    升起的?篝火被狂風吹熄,戈壁上空漆黑如墨,周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荀子微問:“趙臻,在哪?”

    “仲父!

    他聽見?趙錦繁在身后喚他,轉過身循聲而去,應道:“我在!

    黑暗之中,趙錦繁的?聲音傳來:“您在那別動,我過去!

    荀子微“嗯”了聲,下一瞬有什么東西?撞進了他懷里。柔軟的?,溫熱的?,有力的?,是她無?疑。

    他抬手去扶住她,卻聽她低低“嗯”了一聲,聲音仿佛能滴出水來。

    “怎么了,趙臻?”

    她不答,只是呼吸顫著。

    荀子微想扶她站穩,扶她的?手一用力,她又“嗯”了聲,這?一聲比方才從?她嘴里溢出的?那一聲更……

    這?讓他心頭莫名升起一股異樣,仿佛有什么壓制已久的?東西?,欲噴涌而出。

    “趙臻,你怎么了?”荀子微急道,“為何不答話?”

    趙錦繁呼吸一顫一顫的?,道:“我……”

    荀子微察覺她有難言之隱,緩下語氣問道:“沒關系,告訴我。”

    第090章 第 90 章

    趙錦繁用極輕的聲音告訴他?, 他?的手扶在了她用束帶束緊的地方。因為催情香的關系,輕輕的觸碰便令她變得不對勁,用力摁壓更是讓她難以忍受。

    他?在黑暗之中?無意犯下的錯誤,令她強忍下來的欲念再度卷土重來。

    她呼吸抖得厲害, 時而從口中?溢出?令人心癢的聲音, 氣息一下一下打在他?胸膛。荀子微貼在她身側的手, 松也不是, 不松也不是,感受到她的起伏與挺立,荀子微喉結上下滾了滾。

    “我該怎么做?趙臻!彼?問?趙錦繁。

    她說束帶系得緊有些不舒服, 想解開。

    “怎么解?”他?問?。

    趙錦繁說, 束帶的結就在他?手邊。他?摸索著找了一陣,找到她束帶的結,將結扯了開來。失去束縛的軟肉撐開里衣。

    “然后呢?”他?問?。

    然后她撐著最后一絲理智將他?推開。戈壁的黑夜將某種隱秘的情愫埋藏,勁風掩蓋了彼此異常的呼吸聲。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挨過那一晚的。次日一早,那條被他?解開的束帶, 又重新系回了趙錦繁身上, 她臉上異樣的紅暈消失,又恢復了往日神氣。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像將昨夜的一切都忘了,如往常一般同他?問?早:“仲父, 醒了?”

    “嗯。”荀子微應了聲。其實昨晚他?徹夜未眠。

    荀子微看向她道:“昨晚……”

    沒等他?說完,趙錦繁立刻接話道:“昨晚您烤的肉味道甚好哈哈哈哈哈!

    荀子微道:“我只是想問?你?,現下身上還有哪不舒服嗎?”

    趙錦繁轉過身,道了句:“沒有!

    不尷不尬地問?完早, 他?們繼續啟程。出?了那片綠洲后,連綿皆是黃沙。馬蹄在一望無際的黃沙上留下奔走的印記, 風一吹蹄印消失無痕。

    原本去往沃城應往西行,但他?們在綠洲那向當地人探聽到,這幾日西邊刮大風,沙塵漫天不好行路,不得已只好往東邊繞行。

    行至荒漠深處,人煙稀少,勁風卷著黃沙襲面而來。前路艱險,他?們連行幾日,干糧殆盡,水囊不分彼此。至第?五日的黃昏,太陽落山,落日余暉灑在一望無際的金黃沙地,天際渾然一色,壯麗遼闊。

    沃城坐落在天際線上,似落日下璀璨生輝的明珠。

    夕陽下,荀子微騎在馬上,望向身旁人側臉,想到她臨行前那么堅定要?跟他?同行,又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每日晨起她都不忘替他?清點?行裝的樣子,唇畔不自覺上揚。

    趙錦繁望著近在眼前的沃城,忽喚了荀子微一聲:“仲父。”

    荀子微道:“在。”

    趙錦繁對他?道:“您還記得我先?前同你?說過,我在這附近弄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想要?找回來嗎?”

    荀子微低頭?笑?道:“記得!

    趙錦繁道:“現在那件重要?的東西近在眼前!

    荀子微道:“嗯。我……知?道!

    “就在那!壁w錦繁笑?著指向沃城所在的方向。

    荀子微上揚的唇角微僵,沉默良久,嘆了口氣,其實他?早該料到會是如此。趙錦繁又怎會因為他?想的那個理由而來?

    “你?要?找的東西在沃城?”他?問?她。

    趙錦繁道:“不。”

    “沃城就是我要?找的東西。”她頓了頓道,“它是我親手送出?去的。”

    *

    玉泉山莊,芙蓉池畔。荀子微從短暫的回憶里醒過神來。

    回想及一年多前,趙錦繁站在沃城前同他?說的那句話,荀子微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把懷里的人擁得更緊了些。

    被他?圈在懷里的人,悶聲道:“仲父,夠了。我想起許多了。好像有人來了!”

    可?他?不想就這樣放開。夜很寂靜,生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荀子微帶著懷里的人,退后幾步,閃進假山后。

    沈諫與楚昂朝

    池畔走來。

    “奇怪,方才明明聽見這兒有人說話的?”楚昂疑惑的聲音傳來。

    假山后,趙錦繁心一緊,揪緊了荀子微的前襟。

    沈諫道:“也許是你?聽錯了!

    楚昂哼了聲,一抬眼看見沈諫腰間那塊眼熟的白?玉。一晚上了,這塊白?玉吊墜隨著沈諫腰間佩飾叮咚作響,吵得他?心煩。如果他?聽錯,那也是沈諫害的。他?不屑地朝沈諫道:“不就是一塊白?玉嗎?”

    沈諫笑?道:“不就是一塊白?玉嗎?少將軍你?怎么沒有?”

    假山后,荀子微低頭?在趙錦繁耳邊輕聲控訴:“我也沒有。”

    “但不要?緊!避髯游⑿牡溃矣心?就足夠了。

    楚昂破天荒沒搭理沈諫的挑釁,抬頭?望向渾圓的月,心道他?與趙錦繁之間的羈絆,可不是一塊小小的白玉能比的。

    *

    十?四?年前,也是這樣的圓月日。

    陸夫人在瀛洲犧牲后,有段日子,楚昂一直跟他老爹楚驍在軍營過日子。

    那一年是大周最不堪的一年。大周與北狄對戰連連敗退,被迫與北狄人議和,議和沒談成議和金先?失竊了。北狄人要?求大周重新給出?有誠意的議和條件,否則決不罷休。這顯然是要?讓大周在議和條件上加碼。

    他?們要?求大周割讓沃城。沃城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塞,商貿繁盛,每歲上供的賦稅非常可?觀。加之從沃城通向西域,能更方便求得珍貴的戰馬,北狄人對沃城勢在必得。幾番討價還價過后,大周同意將沃城借給北狄十?年。

    北狄人心里打著有借無還的主意,便也同意了,但他?們同時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請大周陛下讓太子親自送議和書過來。

    明眼人都知?道,北狄人打著扣留太子為質的主意。那陣子趙庸的幾位愛妃正為太子之位爭得頭?破血流,得知?這一消息之后,幾位愛妃突然一改常態,開始彼此謙讓起來,互相夸獎對方的兒子德行出?眾堪為太子。誰都知?道,這一去也許就回不來了。

    爭論來爭論去,太子之位遲遲未定下來。北狄人也很貼心,說大周既然沒有太子,那就請大周陛下,讓自己最心愛的兒子親自送議和書過來。

    這下沒理由推脫了,為了國家?興亡,趙庸再不舍,也只能割愛。聽說他?僅猶豫了一炷香時間,就選出?了自己最心愛的兒子。臣子百姓都為皇帝的大義而感動。

    定國公楚驍接了護送皇子前去議和的圣旨。他?在皇城門前,等來了皇子的馬車,向馬車內的皇子行禮。馬車內的皇子正熟睡,聽見動靜醒了過來,粘乎乎地問?了句:“父皇呢?兔子呢?”

    楚昂聽見這聲音愣了愣,從他?老爹身邊躍起,跳上馬車車板,撩開車簾,看見馬車里坐著的人,驚道:“怎么是你??”

    楚驍深深皺眉:“不是六皇子嗎?怎么是九……”

    誰都知?道趙庸最心愛的皇子是六子錦瑜,哪怕不是六皇子也該是二皇子,怎么也不會是如今車里坐著的九皇子。

    站在車前的宮人,笑?得違和,悄聲對楚驍道:“這是陛下的意思,您就把他?當成是六皇子便是了。”

    楚驍聽見這句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母妃不管嗎?”

    “不管,早不管了!

    楚昂看著馬車里迷迷糊糊的趙錦繁,覺得她很可?憐。她身邊一位親近的宮人騙她說,西域又進貢了不少靈種兔,趙庸看她平日乖巧懂事,請她和兄弟姐妹們一起去挑兔子。

    楚驍一拳擊在了車板上,忍不住罵了句:“該死的!”

    趙錦繁再笨也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隨侍的宮人騙她說,他?們陪她出?來玩,玩完就回去。說她的兄弟姐妹們都沒有她這么好運,她可?是陛下最心愛的兒子。

    “哎呀,你?干什么騙他?。”

    “有什么關系,他?一個草包,笨得很,哪懂這些?”

    其實她都懂,有一天她問?楚昂:“他?們是不要?我了吧?”

    這個他?們指得是她的父皇和母妃。楚昂站在她身邊,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又問?楚昂:“去了那里是不是會死掉?”

    楚昂不想騙她,回道:“我老爹說,也許生不如死。”

    她沒再問?了,把頭?埋進了膝蓋里。

    “我害怕!彼÷曊f。

    一路上趙錦繁都很乖巧聽話,大家?對她這種草包也沒什么戒備之心,有一天她以出?去解手為由,帶著一把金子跑了。大隊人馬找了很久也找不見她的蹤影。

    隨行的宮人跳腳罵了好半天。大家?都以為她就這么跑了,畢竟送死誰都怕。

    結果第?二天,她又回來了。

    楚昂跑過去問?她:“你?怎么又回來了?”

    她臉上都是眼淚,滴滴答答往下落,道:“因為我是父皇最心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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