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陸鳴任由池還靠著, 干凈的一只手托在池還背上給他借力，好讓他靠得更加穩固，同時腺體仍在向外釋放著信息素, 安撫著池還, 也讓感覺更加綿長。
池還的喘息停下了，背部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小, 到最后，呼吸好像有些過于平穩了。
“小池？”陸鳴叫了一聲。
池還只發出了一聲含糊的回應，倒不如說是被人打擾的哼唧聲。
陸鳴低頭一看, 池還的雙眼緊閉，已經睡著了。或許是太累了，池還睡得安穩, 有幾絲柔軟的頭發垂落在額前，因為剛剛壓過有一點卷曲的弧度。他的眉頭舒展, 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柔和而安靜的氣質。
陸鳴垂眸看了一會，露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輕聲道：“真是……”
陸鳴的需求并沒有得到解決，此刻正在抗議, 完全沒有偃旗息鼓的端倪。
或許是這個姿勢不太舒服, 池還在陸鳴的頸間蹭了蹭, 直到找到一個契合的位置才停下, 唇就貼在陸鳴的肩窩里，呼吸一下一下地刺激著那塊敏感的皮膚。
陸鳴仰起頭，避開池還的頭發絲。
他的呼吸不自覺地和池還同步了。池還的呼吸平緩是因為睡著了，而陸鳴則是因為自身的克制。
終于, 他嘆了口氣，垂下頭貼上池還的臉頰。他牽起了池還的手, 放在掌中揉捏，明明兩人身形差不多，手的大小卻有差異，池還的手指瘦長，手掌比陸鳴的要窄幾分。
陸鳴一節一節捏過他的指節，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到他，可內容卻是在詢問。
“小池，手能借我用一下嗎？”
意料之中的安靜。
陸鳴渾然不覺地繼續手上的動作，仿佛從來沒有發問。等到捏過小指最后一個關節，池還終于哼唧了一聲，無意識地握住了陸鳴的手。
陸鳴的嘴角輕輕勾了起來，輕吻了池還的額頭，然后動作不停，順著臉頰一路吻了下去，最后埋在池還頸側。
他牽著池還的手開始動作，細碎的聲音之后，拉鏈聲響起，在房間內清晰可聞。
樓下游手好閑的青年笑談著路過，說話聲通過開著還的窗戶傳到室內，而房間內，陸鳴握著池還的手，圈住了自己，停下等池還適應了一會后才繼續動作。
池還身上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本該是清新的味道，在此刻卻顯得勾人。陸鳴舔咬著池還的頸側，易感期臨近激發出Alpha的天性，讓他不自覺地往池還后頸靠近。
標記期還沒有結束，omega在標記期中被反復臨時標記會對腺體產生傷害，陸鳴自覺今晚的自己有些不受理智控制，停在腺體旁邊沒有再往前，在吻了幾下后頸后，陸鳴退了回來。
陸鳴有些難耐地張嘴在池還的肩頭，鎖骨末端凸起的骨頭上咬了一口。
池還大抵是感覺到幾分疼痛，發出了幾個音節，手上用了力，突然的刺激使得陸鳴神經一跳，他睜開眼，剛好看到池還白凈圓潤的耳垂，張嘴含住了。
耳垂發涼，碰到熱燙的舌面，讓陸鳴舍不得放開。
等他低頭看向池還時，恰好看到池還緩慢地抬起了眼皮，睡眼惺忪地望著他。
陸鳴手上的動作放緩，但沒停。
池還雖然睜開眼睛，但顯然意識并沒有完全清醒，他半睜著眼睛辨認出陸鳴，然后低頭看了一眼現在的情況。
兩人的腰帶都松著，而他的手正被陸鳴緊握。
池還什么也沒說，收回視線，抬頭吻了一下陸鳴的嘴角，手自覺動了幾下，然后靠在陸鳴肩上，閉眼再次睡著了。
一切聲音消失殆盡，房間內重歸安靜，只是兩人的衣物一片狼藉。
陸鳴彎腰夠來桌上的抽紙盒，把兩人的手和身上簡單清理干凈，然后抱起池還去了浴室。
老房子的浴室并不算寬敞，只有一個簡單的淋浴設施。陸鳴不方便操作，只先把池還弄臟的脫下衣物放到一邊，試過水溫后給池還清洗完，又把人抱進臥室。
臥室里的東西也補齊了，雖然床還是原來的單人床，但上面新換的被子寬大蓬松，兩個人蓋綽綽有余。
陸鳴把池還放進被子里，從衣柜著了干凈衣服幫他換上，打開空調，這才拿著衣服進了浴室。他身上的衣服被打濕了一些，白色襯衫貼在身上透出膚色，而褲子上還有沒清理干凈的痕跡，看起來略顯狼狽，但更多是色/情意味。
他很少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今晚是一個近乎失控的夜晚。
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和習慣讓他一直避免沖動，即使越界也會冷靜自省。
但罕見地，陸鳴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敞開的領口能看到池還在最后時刻留下來的牙印，對于今晚的失控，他產生并沒有后悔的情緒，甚至在剛才幫池還清洗時，再次產生了繼續的沖動。
收拾干凈，陸鳴回臥室看了一眼，然后又退了出去，在廚房看了一圈，他拿起池還放在玄關的房門鑰匙下樓了。
時間不早了，老東街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沿街的樓房只零星亮著燈，老舊空調外機工作的嗡嗡聲匯合成夜晚的底噪。陸鳴走了一段，商鋪幾乎都關門了，他正打算去下個路口看看時，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陸鳴回頭，路燈昏暗，他沒帶眼鏡，看了小會才辨認出來：“任舟？你怎么在這？”
他下樓的時候，音像店已經關門了，他以為認任舟已經睡著了。
任舟干笑了聲：“天熱有點睡不著，出來走走，吹吹風。”
他剛好走到路燈下，他腳上踩著拖鞋，穿一件寬松的T恤，整個人看起來很隨意，但他臉上的些許頹唐在藏起來前被陸鳴捕捉到了。
“你怎么在這？陪池哥回來的嗎？”
“嗯。”陸鳴回答。
“那你怎么大晚上一個人下樓了？老東街游手好閑的人多，有時候扎堆在巷子里，大晚上還是少出門。”任舟說。
“下來買點東西。”
“太晚了，這個點基本沒有店還開著了。”
陸鳴停了一下，問：“你那有牛奶或者蜂蜜嗎？”
“蜂蜜或者牛奶？”任舟回憶了一下，“好像有一罐蜂蜜，一會我拿給你……對了，池哥呢？”
陸鳴：“他喝醉了，在休息。”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店門口，任舟沒多問，點點頭，從褲衩兜里摸出鑰匙，彎腰把卷簾門打開了，回頭對陸鳴說：“進來吧。”
陸鳴跟著他進了廚房，臺面收拾得很干凈，任舟熟練地打開幾個柜子，沒找多久就摸出一罐蜂蜜，對著光確認了一下日期才遞給陸鳴。
“謝謝，”陸鳴接過，“我上去了。”
“等一下！”等他走出去一段，任舟突然叫住他。
“陸哥，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你說。”陸鳴將蜂蜜罐放在料理臺上，眼神詢問。
任舟有些猶豫：“呃，你和池哥……你們都是alpha，AA戀……當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AA戀和OO戀一樣是不被大多數人接受的，而AB和BO之間，雖然不是主流，但接受度要高很多。
任舟并不知道池還的真實第二性別，一直以為兩人是AA。
陸鳴想了想，說：“感情重要的是個體之間的吸引，而不是性別或者生理吸引。”說完陸鳴自己也有些驚訝，他以前可是不相信感情的，現在卻堂而皇之的在講自己對于感情的見解。
任舟聽完，悄然嘆了口氣。林敘之為什么就不這樣想呢
“那個，”他繼續問，“陸哥，你們……會想咬對方嗎？”
任舟嘖了一聲，對自己的詞不達意感到煩躁，又補充道：“我是說腺體。”
陸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Alpha的天性決定了他需要Omega信息素和標記的行為，尤其是易感期。”就像剛剛，他想靠近池還的后頸。
任舟像是松了一口氣，但臉上的愁云依然沒減少。他擺了擺手，放棄掙扎，和陸鳴道了謝。
陸鳴上樓，用熱水沖了一小勺蜂蜜，端進臥室。
池還酒喝雜了，不解酒的話明早起來大概率會頭疼。
或許是休息了一會，陸鳴叫了幾聲池還就醒了，坐直身體借著陸鳴的手把蜂蜜水喝了下去，因為意識沒有回籠的緣故，陸鳴說什么他就干什么，整個人顯得分外乖巧。
杯低還剩一小口池還沒喝完，陸鳴仰頭飲盡，又接了杯水讓池還漱口。一切處理完畢，陸鳴關燈，在池還身邊躺下。
陸鳴伸手把睡在邊緣的池還撈過來環在懷中，在空調孜孜不倦的制冷中，蓬松的被子和懷中人的體溫讓陸鳴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舒適，這種感覺，就和在傾盆暴雨中，待在室內柔軟的被子中無異。
尤其是陸鳴低頭，在池還身上、發間都能嗅到自己信息素的蹤跡。水流并不能沖刷干凈信息素的痕跡，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池還身上留下了他的烙印，把他據為己有了。
陸鳴沒有定鬧鐘，可能是這一晚睡得太舒服，他的生物鐘也消極怠工了，而池還醉酒的緣故，也沒有醒來。
等到陸鳴睜眼時，已經過九點半了，池還仍背對著他躺在他懷中。陸鳴并沒有叫醒他，也暫時沒有起床的打算，環在池還腰上的手緊了緊，將下巴擱在他肩頭。
過了一小會，池還緩緩睜開了眼。
宿醉一場醒來并沒有預期之中的頭疼，意識模糊間先是回憶起昨晚自己好像喝了一碗蜂蜜水，大概是它的功效。
接著他察覺到腰上的重量，感受到背后傳來的體溫，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陸鳴懷中，關于昨晚的其他記憶這才爭先恐后涌現在腦海中，畫面輪番閃現，池還僵住了。
放在身前的手一時間有些無措，指關節無意識地彎起，在接近“握”的動作時猛然一停，手心似乎被烙印上了滾燙的溫度，他越不想去回憶，觸覺、視覺甚至聽覺卻通通復現。
他昨晚明明昏昏欲睡，卻清楚記得低頭時看到陸鳴握著他手的場景，也記得陸鳴最后在他耳邊發出的嘆聲。
這道聲音的氣流像是在此刻擦過了他的耳朵，白皙的耳尖瞬間紅得滴血，更不要提陸鳴對他做的事情，以及后來在浴室，陸鳴的手仔細地幫他清洗每一寸肌膚。
身后陸鳴動了一下，池還迅速閉上眼睛。經歷了昨晚，他暫時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陸鳴，尤其是事情的開端是，他主動拉著陸鳴的手覆在自己身上，告訴他自己的“反應”。
池還在心里暗罵一聲。
池還剛醒陸鳴就察覺到了，他見池還遲遲沒有動作，支起上半身，伸手撥開了池還額前的頭發。
池還閉著眼沒動，裝睡裝得很自然。
陸鳴放在池還腰間的手往下滑了一點。
池還閉著的眼瞬間睜開，伸手按住了陸鳴。
“醒了？”陸鳴好整以暇地看著池還，手上的動作不顧池還的阻力繼續進行——把池還睡夢中掀到腰間的衣服撫下去，蓋住了肚子。
池還抓著陸鳴的手松開了，他翻身坐起來，手捏著被角緊了又松，然后冷著臉說：“我去洗漱。”
整個早上，池還都沒怎么開口說話，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看到客廳沙發就會想起昨晚陸鳴說“我幫你”，進到浴室就想起陸鳴的手和水流一起沖刷他的身體。整個房子，大半場景都有昨晚的記憶。
池還一早上都在給自己找事情做，廚房里備了食材，他認真專注地煮了份面條，最終還是坐在了餐桌上，陸鳴對面。
他抬眼一瞥，就看到陸鳴骨節分明的手夾著筷子，將面條送入口中。
手。
池還的耳朵又開始發燙。
他收回眼神。這是他男朋友，他們這樣，很正常。
陸鳴將池還一早上的行徑收入眼底，輕輕勾起了一個笑：“小池，你的面要糊住了。”
池還回過神來，飛快地吃完了面。
陸鳴自覺收拾碗筷，轉身看到池還靠在廚房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到陸鳴轉身看他，他才說：“我一會回家，周末不回濱湖了。”何云裳昨晚被送回了大宅，雖然有私人醫生在，但池還還是不放心。
“好。”陸鳴擦干凈手上的水，“我送你？”-
陸鳴把池還送到了街口，不遠處司機在等著，池還下車。
“小池，不回濱湖的時候，你住在哪里？”陸鳴問。
池還對這個沒頭沒尾挑起的話題有些詫異，但還是回答：“市中心的天際苑。”
陸鳴點點頭：“周一見。”
池還卻不著急走了，停了一會后，他伸手勾住陸鳴的手，輕輕揉了一下他的小指關節。
“周一見。”
第082章 第 82 章
池家。
池還剛一進門, 就聽見里面傳來碗碟被摔碎的聲音。
“怎么了？”池還叫住一位打掃的阿姨。
“池少回來了？”她停下動作，說，“是剛剛有人送午飯上去, 夫人給撇地上了。”
池還朝樓上看了一眼, 有個陌生的臉孔正提著碎瓷片下樓梯。
“醫生在嗎？”池還問。昨天來醫院的是池家的私人醫生，昨天池還除了叫他, 還聯系了一位精神學領域的周姓醫生。
“在，他昨晚一直在照顧夫人，還帶了一位助手……下樓那位就是。”
池還點點頭, 昨天在溝通的時候，周醫生提出的建議是暫時不要驚動患者，一方面可以更好地觀察何云裳的行為, 除此以外，有的患者在察覺身邊人的懷疑后反而會變得激動, 加重病情，何況此時何云裳的情況還沒有定論。
池還讓周醫生領了池家私人醫生助手的身份。
他拎著東西下樓，池還點頭向他打了個招呼，他回了一個致意, 見池還暫時沒有想叫住他說話的意思, 便接著去扔垃圾了。
樓上現在很安靜, 池還在客廳中站了一會, 然后邁步上樓。何云裳房間的門虛掩著，門縫透出一線暖黃的陽光。
今天的天氣很好，朝南的大臥室被照得敞亮溫暖，何云裳枯坐在陽光照不到的床頭, 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莫名讓房間生出幾分寡淡的冷意。
床頭掛著吊瓶, 藥液通過透明的軟管連向她的手背。何云裳骨架很小，手上筋骨凸起明顯，一夜不見，池還覺得她似乎更瘦了。
“夫人情況怎么樣？”池還問房間內的私人醫生。
“主要還是身體虛弱，加上夫人不太肯吃東西，睡眠也不安穩，所以養好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醫生看了眼兀自出神的何云裳，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池還問。
醫生壓低了聲音：“我感覺……夫人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
私人醫生只負責監測何云裳的身體狀況，其他池還并沒有向他透露，包括周醫生的事情，他只說是新找的私人醫生，讓他過來打下手。
池還垂下眼眸，淡聲說：“我和夫人說會話。”
醫生收拾好藥箱出門了，何云裳這時終于回過頭看他。
“媽。”池還走到床邊。
何云裳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人。
“陸鳴呢？”何云裳輕飄飄地問。
到底還是要面對這個話題，池還的手緊了緊，隔了短暫的一會后，平靜回答：“他有事要忙。”
既沒有解釋他和陸鳴的關系，也沒質疑何云裳為什么要問他，按兵不動只回答她的問句。
但何云裳顯然沒打算就這么把話題揭過去，盯著池還，問：“你和他什么關系？”
池還預演過很多種可能性，直接坦白原本是一個方案，但發現何云裳狀態不對后，池還還是覺得再緩一緩，于是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參加活動時聊得投機，算是朋友……”
“哼，撒謊。”何云裳冷笑一聲，打斷了池還的話。她看過來的眼神讓池還如芒在背，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無數個被何云裳訓斥的時刻。
何云裳先開了口，說出來的話語讓池還渾身血液一涼。
“我知道，你是Omega。”
池還僵在了原地。
不等他開口問，何云裳就說道：“我猜你想問我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她扭過頭去，繼續說，“五年前，你爸遲遲不接我們回去，我取了樣本，給你做過一次基因檢測。”
檢測附帶著查驗了第二性別，白紙黑字寫著池還是omega。
“你……”池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現在的情況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心里現在堵著太多問題，多到反而一個都問不出口。
“你為什么不拆穿我？”
何云裳笑了：“小池，那你為什么要隱瞞呢？”
因為何云裳在池昌明找到他們后，就一直希望他是一個Alpha，希望他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希望他做一個不讓父親失望的兒子。
池還還記得，把那張Alpha檢測單遞給何云裳時，她笑著摸了摸池還的頭，久違地親自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兩個人吃一大桌菜，池還努力吃了很多，撐到吐了幾回才睡著。
謊言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持續得越久，越難以下手揭開，池還就這樣做了七年的“Alpha”，守著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
他垂在身側的手因為用力在顫抖，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一道道彎月的壓痕。
“所以，這些苛待的原因，有我是omega的原因嗎？”池還的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
所以，并不是他做得不夠好，而是何云裳早打好了一張不及格的成績單。
“你為什么是omega啊？”何云裳似乎沒有聽見池還的話，但說出的話卻給了池還答案。
她雙手撐在床沿，朝池還這邊靠過來：“那個女人她也知道你是omega，她看向我的眼神有多輕蔑你知道嗎？”
“咔嚓”一聲脆響，桌上的水杯被她掃到了地上，水花四濺，洇濕了池還的褲腿。
何云裳越說越激動，而池還卻一動不動。
臥室的門是如何被推開，周醫生又是怎樣沖進來，他又是怎么出去的，池還一概想不起來，直到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我給何女士用了鎮定藥物，她現在睡著了。”對面的周醫生開口。
池還握著水杯，撥開那些煩雜的情緒，問：“據你觀察，她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醫生從包里拿出筆記本，推到池還面前，上面有他對何云裳的觀察記錄：幻聽、失眠、情緒極其不穩定、交談無障礙……
“雖然觀察時間很短，但根據這些結果，何女士在精神方面應該有問題，具體還要繼續觀察和量表評估。”
第083章 第 83 章
周一董事會上, 有關池氏項目的提案擺了上來。
這個方案從長遠來看利好華宴，只有部分對前景表示懷疑的董事有些猶豫，但他們更多的還是對于池氏發展的擔憂。
“我得到了內部消息, 前幾天池昌明下了病危通知, 雖然人沒事，但可以預見的, 池昌明一倒，池氏股價大跌，我們在這種風口浪尖要和他們合作？”
陸鳴勾唇笑了笑：“與其猜測池昌明的狀況, 不如看看他剛出車禍住院時，小池總是如何扶起池氏的。”
“上次事發突然，公司面臨的危機只會比池昌明病逝大, 畢竟大家都有了心理準備。”
“而且，我和池還接觸過, 他的能力，比想象中的還要強，甚至在某些方面趕超了我。”
華宴從籍籍無名到現在的地位，陸鳴在其中的作用當然有目共睹, 何況長遠來看, 除開前期投資會有一段時間的虧損, 是明顯利好華宴的。
最終, 提案順利通過。
王卷合上會議紀要，對陸總的欽佩之情再拔高了一個等級。
等董事散場，陸鳴叫住他：“王秘書，我之前說的房子的事情怎么樣了？”
“陸總, 天際苑有一套頂層符合你的要求，正在議價。”
“嗯, ”陸鳴點點頭，“對方要求合理的話，可以加價。”
“好的。”王卷跟在陸鳴后面出了會議室。
回到辦公室，沒有坐回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撥了一個電話。
“有空嗎，幫我一個忙。”
電話那頭的人問了一句，陸鳴回答道：“想找你定制一樣東西。”-
這幾天池還都回的池家，池昌明病危的消息雖然壓了下來，但總有不透風的墻，池氏的股價又往下走了一些。
陸鳴這邊新產品發布在即，也沒有多少空余，兩人從周六那天后，一直沒有見上面，忙起來連中午都聊不了幾句。
周四中午，陸鳴照例給池還發了午餐，今天依然是C.L餐廳送來的餐。
池還最近比較忙，消息一般要隔段時間才能看到，陸鳴習慣性地把手機放到一邊，機身就震動了一下。
酷仔：[圖片]
LM：今天不忙？
酷仔：嗯，今天還好。
池還點開陸鳴的午餐照片，突然皺眉，手指滑動翻到了以前的照片，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酷仔：你每天的午餐都差不多？
翻來覆去，幾乎都是那幾樣菜排列組合。
LM：嗯，我吃飯挑剔，難找到對胃口的。
池還回憶了一下，幾次和陸鳴吃飯，他都沒發現過陸鳴的挑剔，而陸鳴看起來甚至胃口很好。他想起來，陸敏曾經說過，他做的飯很對胃口。
池還抿了抿唇，手上打字。
酷仔：這幾天我不回家了，以后中午別訂餐了，我給你做。
陸鳴指尖頓了一下，然后撥了電話過去。
“做飯費時間，不用這么麻煩。”陸鳴雖然對池還的關心感到很受用，但他知道池還事情很多。
“我很熟練，做得快，不麻煩。”池還說。
“做得再快也要花時間，小池，你原本可以用這些時間休息。”
“你這樣……不健康。”
陸鳴嘴唇張合幾下，下意識想要反駁，但沒有發出聲音。類似的話他聽過很多遍，小時候他挑食的時候，陸家的營養師就會說這樣的話，陸秉承的眼神也會跟著瞪過來。
后來他挑食嚴重，也不是沒有人說過，他只會習慣性覺得煩。但今天池還這樣說，他卻沒有任何煩躁的情緒，相反的，他甚至有些高興，嘴角忍不住勾起，池還言語中的關心讓他感到暖意。
池還還在繼續：“而且，做飯對我來說也能算是休息……”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說服陸鳴，尾音下意識地拖長，聲音干凈而認真，穿過電話聽筒，像是羽毛一般在池還心上勾了一下。
“好。”
陸鳴突然的答應，讓池還愣了一下：“那……從明天開始？”
“好。”陸鳴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發覺的笑意。
“你今天不回老宅？”陸鳴問。
“嗯。”
“那晚點我來接你。”-
晚上，陸鳴開車接到池還。
附近的高樓還零星亮著燈，今晚風有些大，吹動池還的衣擺，一側布料貼在身體上，將一截勁瘦有力的腰部線條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來。
陸鳴透過搖下的車窗一瞬不瞬地看著池還向他走近，五天不見產生讓兩人之間產生了一點陌生感，而正是這種恰到好處的陌生，讓他能夠更清晰地感受一種類似久別重逢、失而復得一般的悸動。
四周沒有人，池還不用再顧忌形象，邊走近邊把扣到最上的襯衫紐扣解開一顆，讓脖子透口氣。
他打開副駕駛的門在陸鳴身邊坐下，低頭扣安全帶時，一絲頭發散落下來，陸鳴順著這跟頭發的軌跡，視線落入池還剛解開的領口，鎖骨的陰影如藝術品般美好。
幾天不見，池還面對陸鳴突然多了些不熟悉的不自在感。他從靠近車就察覺了陸鳴鎖在他身上的視線，這讓他愈發如坐針氈。
“小池。”安全帶扣好前，陸鳴終于忍不住出聲叫了他一句。上車以后，池還忙碌地調整座位，扣安全帶，卻沒有看他。
池還手上的動作停下，突然有些緊張，滯了片刻才抬眼看向陸鳴。
陸鳴的眼神從領口移到池還眼睛，在他看過來的時候，伸手扣住了池還的脖子，傾身靠近的同時把池還壓了過來。
還沒來得及扣上的安全帶從池還手中抽離，絲滑的收了回去，搭扣因為慣性撞在車內壁，發出一聲悶響。
與此同時，陸鳴吻上了池還。
這個吻并不長，卻足夠讓人呼吸凌亂，像是幾天未見后打的一個招呼。
那一點的產生距離的陌生感就在這樣的親密接觸中迅速瓦解了，就像是投入火中的冰塊，汽化得無影無蹤。
陸鳴的手掌仍然貼池還頸間，虎口與脖子的曲線契合產生滿足感。
“有想我嗎？”陸鳴問。
“你猜。”池還移開眼。
陸鳴重新在池還唇上淺淺印了一下，鼻尖蹭著池還的，鏡片后的眼神藏著絲笑：“我猜你很想我。”
池還偏過頭，卻沒有后退。
“沒有。”他否認。
陸鳴卻低低笑了起來，手指輕捏了下他的脖子，手掌下頸動脈的跳動明顯：“沒想我，心跳怎么這么快？”
池還有些煩躁地皺了下眉，但連他都能感受到，頸動脈跳得更快了。
陸鳴不再逗他，手向肩膀移開一些，問：“扣子怎么解開了。”
“勒得慌，有點熱，周圍沒人了就解開了。”池還解釋道。
“我不算人嗎？”陸鳴成心追問。
池還一噎，抬眸看向陸鳴：“你不一樣。在你面前不用考慮這些。”
池還淺色的眼睛淬滿了夜色，漆黑卻發亮。
不可否認，池還長得很好看，因著那顆解開的紐扣，他的氣質多了幾分散漫，也更加勾人。
陸鳴喉結滾動一下，拇指滑入敞開的衣領勾到一邊，露出半截鎖骨。
陸鳴低頭，一口咬上了骨骼的凹陷處。
“唔。”鎖骨上毫無防備的刺痛讓池還短促悶哼出聲，但接著輕微的疼便被酥麻的癢意替代，陸鳴收了力氣，含吮了一口。
癢意蔓延到脊椎，然后一路攀升爬上，池還頭皮發麻。
“咔噠。”陸鳴離開的同時，拉過安全帶幫池還扣上了。
“算是你撒謊的懲罰。”陸鳴轉動鑰匙，車頭排燈亮起，車輛駛入道路。
池還吞咽一下，動作牽扯到陸鳴剛剛咬過的地方，感覺似乎還未消弭。他隱約想起，上次陸鳴也在他鎖骨末端咬了一口，或許就是那次發現了他鎖骨的特殊性。
這算懲罰？
車內沒開空調，車窗半開，涼風吹進來驅散剛剛蔓延起來的酥麻感，心里的燥意卻不上不下。
池還低頭瞥了一眼。
或許算吧。
今晚兩人都忙到很晚，午飯早早在公司解決了，一路車流稀疏，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池還看了眼路，皺起眉頭：“我們不是回去嗎？”
“回去。”陸鳴觀察著路況。
“但這不是去濱湖的路。”池還看著越來越熟悉的路，如果沒認錯的話，他們在朝市中心開。
“濱湖太遠了，往返公司不方便。”車拐了個彎，天際苑的大門出現在不遠，門禁識別出陸鳴的車牌，檔桿升起。
“到了。”陸鳴轉頭笑著說。
“往哪走？”陸鳴問，他第一次來，并不熟悉樓棟布置。
池還雖然滿心疑惑，還是給陸鳴指了路。
疑惑在陸鳴跟著他走進電梯廳時更加濃重。
“你……”池還忍不住發問。
陸鳴伸手繞過池還，刷卡后32樓的按鈕亮起。
“我住你樓上。”他笑著說。池還住這棟樓的31層。
“剛搬，我也第一次來，要上去看看嗎？”
天際苑占據著Y城的核心圈，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有著極高的綠化率，一梯一戶的大平層，頂層是復式格局，擁有一個屋頂露臺，房頂能兼做停機坪使用。
雖然房子在周初就買了下來，但陸鳴一直沒空來看過，上任房主人在國外，只把這里當做投資，并沒入住。
屋內的裝修還是交付時的模樣，找設計師設計過，雖然簡約卻花了心思。時間短，來不及動裝修，好在原裝修保持得很好，幾乎全新，因此陸鳴只讓人換了部分家具電器，補充了必需物品。
客廳兩層通高的大落地窗正對著Y城最繁華的區域，能看到華宴、池氏等一眾高樓。兩人在房間內簡單轉了一圈，然后推開了露臺的門。
這棟樓是附近最高的幾棟，臨江，大片江面磅礴展開，視野和隱私都極佳。
陸鳴撐在玻璃護欄上，夜風習習，吹亂他的發絲，讓他舒適得微瞇起眼來。
池還轉頭看見陸鳴的側臉，突然伸手，撥了撥他的頭發。
陸鳴望向他，池還動作一頓，但還是繼續了下去，一言不發把他散在額角的一根頭發勾到后面去。
“房子挺不錯的。”池還收回手。
陸鳴勾了勾嘴角，淡聲說：“喜歡就好。裝修等以后有時間再改。”
池還遠眺的視線凝住，畢竟陸鳴這句話太像是在考慮他的感受了，就好像是……他以后也會住進來。
陸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今天怎么不回老宅了，阿姨情況怎么樣？”
這幾天每次問到何云裳的情況，池還的回答大都是身體有所好轉，沒有提到精神狀態，就像是在逃避一般。
但今天，池還沉默了一會，輕聲說：“我想送她去醫院進行專門的治療。”
池還看著遠處城市璀璨的邊界線，繼續說：“這幾天我找了精神科的醫生暗中觀察，前幾天做了量表和檢測，確定了……”
池還閉了閉眼：“偏執型精神分裂。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直到最近我爸住院才嚴重起來。”
他轉頭看向陸鳴：“我想送她去醫院。”
池還很堅定，語速不快，這是在宣讀長久的煎熬下做出來的決定。
“好。”陸鳴環住他的肩膀，把人攬入懷中。
“仁心醫院精神科很有名，你打算什么時候送她去，我幫你聯系。”
“這周末吧。”池還說，既然以及決定了，他不想再拖。
“好。”陸鳴拍了拍池還的頭，“不要自責，你做得很好。”
池還感受著頭頂傳來的觸感，把頭埋進陸鳴肩膀，溫暖而心安。
兩人抱了很久，陸鳴突然出聲：“等我一下。”
他松開池還，轉身進了客廳。
剛剛進門時，陸鳴把手上的西裝外套搭在了沙發靠背上。
池還沒回頭看，也就沒看到陸鳴彎腰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黑色絨面的小盒子。
身后腳步身靠近，池還剛想回頭，就被陸鳴叫停。
“等一下。”
池還不明所以，轉頭的動作停在半路。
片刻后，陸鳴溫熱的手指從背后觸上他的耳廓，緊接著又是一涼，伴隨這輕微的“咔噠”聲。等陸鳴手指移開了，他耳朵上的異物感和涼意還在。
池還抬手，摸到了一個小小的金屬制品。
“耳夾？”他問。
“嗯，禮物。”陸鳴從后方伸手環住池還的腰，繞過來一點歪頭看向池還，“手套是王卷挑的，上次說過，重新給你挑。”
池還的指腹仍然停留在耳夾上，把冰冷的金屬給摸得有些溫熱了才放開。
陸鳴的下巴就放在他肩頭，是一個很近的距離。
池還低頭，在他唇上印上一個吻。
“謝謝，我很喜歡。”
陸鳴在池還離開時又追上去親了一口，這才好整以暇地說：“都沒看見是什么樣，就喜歡？”
“嗯，”池還定定看著陸鳴，聲音比夜風還撩人，“你送的就喜歡。”-
從樓上下來，池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這里的風格和濱湖迥然不同，淺色的主色調透露著親和。
池還進門后直接去了衛生間，燈光感應亮起，他沒有摘下耳夾，而是偏頭靠近，看清了它的樣子。
亮銀色的金屬成環狀扣在耳廓邊緣，是一根帶刺藤蔓的形狀，肆意的姿態靈動而有生機，和金屬冷硬的光澤碰撞在一起，異常和諧，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小小一個并不顯眼，藏在發絲里，只消頭發再長一點就能完全掩藏住。
池還抬起手，在表面輕輕撫摸過，凸起的小小尖刺并不扎手，只讓指腹發癢。
剛走出衛生間，林敘之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了過來。
“一個好消息，新版抑制劑已經可以穩定使用了，你什么時候有空來拿？”
林敘之想到什么，又問：“或者說你還來拿嗎？”
“來，”池還努力無視這句話背后的含義，算了算時間，回復道：“周六下午來拿，具體時間到時候通知你。”
“行，你用了以后記得給我反饋，每隔一周來復查。”
掛斷電話，池還轉身進了廚房，他還記得陸鳴的午餐，拿出明早要用到的食材，預先處理了一下。
臨睡前，池還坐在床沿，抬手摸上那個耳夾，然后又放了下來，蓋上被子躺下。
一整晚，池還都沒有摘下這個耳夾。
第084章 第 84 章
魏川在業內口碑很好, 專診很難約，何云裳的情況剛好與他的擅長鄰域對口，陸鳴提前給安排好了一切, 在池家接上了池還和何云裳。
何云裳最近一直很激動, 反反復復控訴著池昌明情人的“罪狀”，做檢查時也大鬧了一場。
她的情況池還沒有對外透露, 管家和私人醫生一概不知，只有周醫生跟著上了車。何云裳閉眼靠在后座，她拒不配合, 不得已上了鎮定才有了現在的安靜。
陸鳴起步前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池還，視線停在了他的耳朵上。
小小的耳夾藏在發絲間，隨著頭部的輕微晃動反射著陽光。
陸鳴很想伸手碰一碰, 沿著池還的耳朵邊緣，然后輕輕捏住那一枚昨天他親手帶上的耳夾。
但礙于車里還有別人, 陸鳴只問了一句：“怎么帶上了？”先不說何云裳在場，今天池還可不是酷仔的身份，這不像池還一貫以來會做的事情。
池還抬手微轉了一下耳夾，說：“想戴, 就戴上了。”
“我很喜歡。”
陸鳴牽出一個笑容, 朝側邊傾點了一下頭, 示意池還看。
在他的耳朵上也有一個耳夾, 幾乎和池還的一模一樣。
池還怔怔地看著，同樣的藤蔓造型，陸鳴耳朵上的那只有些微不同，線條轉折要直一些, 上方的尖刺讓他莫名想起了玫瑰。
后方周醫生在關注何云裳的狀態，并沒有注意前座。陸鳴張嘴說話, 但沒發出聲音。
池還從他可以放慢的口型中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是一對。”
是一對——耳夾是一對，他們也是一對-
仁心醫院是專科醫院，位于城郊，B城和Y城中間的位置，車程不過一個小時。
一整個上午的時間，何云裳都在做檢查，鎮定劑失效后她又大鬧了一場。
魏川三十過半，但看起來很年輕，他一張張仔細看過檢測單，也在周醫生那聽完了他近幾天觀察得到的情況和猜測，最終給何云裳的病情下了定論。
“根據周醫生的觀察結果，病人表現出了暴力和攻擊傾向，我的建議是留在醫院觀察治療，如果家屬堅持，也可以回家治療，定期復查。”
池還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魏川看出來他的猶豫：“病人的檢測還沒有做完，如果需要商量的話，可以晚點告訴我選擇……不過最佳建議還是住院觀察。”
“住院吧。”池還說。自從那天何云裳說出他是omega之后，就不再和她說話了，在家或是不在似乎沒有區別，何況，池還已經下定決心了。
“好。”魏川在鍵盤上敲下治療方案。
最后幾項檢查結果要下午才能拿到，中午兩人在醫院簡單解決掉，下午何云裳已經住進了監護病房。
鎮定劑藥效早就結束了，但她對于池還的到來卻表現得有些平靜，沒有上午的掙扎，或許是看出來了池還已經做出抉擇。
陸鳴在門外的長廊上等著，醫院里的設施很完備，植被草坪茂盛，有病人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身后的病房門被推開，陸鳴轉身迎上去，池還卻往旁邊退開一步，示意他進去。
陸鳴雖然不解，還是跟著他進去了，池還卻突然牽住他的手引著他近病床。
陸鳴看著被牽住的手有些錯愕，而接下來池還的話更讓他一愣。
“媽，這是陸鳴，我的交往對象。”
陸鳴轉頭看向池還，池還的眼神卻很坦然。
何云裳原本背對他們躺著，聽到這話后翻身面對他們，眼神先是看向池還，接著才落到陸鳴身上，上下掃了一遍。
“阿姨好。”事已至此，陸鳴雖然不明白池還突然的坦白，還是低頭先打了個招呼。
何云裳并不如陸鳴預料中的激動，她的反應很平靜，連驚訝也沒有。
她重新看回池還，輕笑了一聲，語氣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慢：“怎么，你是要征得我的同意嗎？”
“不是，我只是正式告知你。”池還牽著陸鳴的手始終沒有松開，“每個周末我會來看你。”
何云裳轉過身去，而池還在說完后就牽著陸鳴出了病房。
門關上前，陸鳴瞥見何云裳把手伸向床頭，似乎想摔東西，但病房內收拾得很干凈，水杯是金屬的，砸在地上并沒有碎，只發出“咚”的一聲。
池還關門的動作并沒有遲疑，只在關上后，手在把手上多停了一會。
“走吧。”池還抬頭對陸鳴說。
走向醫院大門要穿過綠化內的一條長廊，茂密的藤生植物攀爬在頭頂的架子上，葉片在太陽下綠得發黑，陽光星星點點從縫隙灑下來，讓人想起萬花筒中光怪陸離的圖案。
兩人并排走著，陸鳴問道：“剛剛為什么突然公開。”
“她早就知道我是omega，”池還說，“我想想把你認真介紹一遍。”
池還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陸鳴。
鏡片反射著遠處的陽光，有光斑散落在陸鳴的頭頂，隨著微風而跳躍。
陸鳴看向他的眼神帶著淺淺笑意，就像一池春水在黑色的眼眸中漾開，柔和卻能包容萬物。
陸鳴越是包容，池還便越是愧疚。
他突然說了聲：“對不起”。
陸鳴詫異：“怎么突然道歉？”
池還垂下眼簾，輕聲說：“對不起，明明已經在一起，卻還是不能把我們的關系公開。”
他抬起頭：“陸鳴，再等一小會，等我處理好公司的事情，好嗎？”
陸鳴定定看了池還一會，彎腰牽起他的手放在掌心，偏頭問：“所以最近這么忙，是因為想快點把事情解決？”
“嗯。”池還的食指蜷起，勾住了陸鳴的手指。
“小池，不急。”陸鳴手心翻轉，指節擠入池還手指的縫隙中，十指相扣，聲音在午后帶著分繾綣：“比起早些公開，我更想每天都見到你。”
“而且現在，任舟、林敘之還有阿姨都知道我們的關系，這些對你來說重要的人知道了已經很足夠了。”
池還空張了張嘴，又說：“外婆還不知道。”
“最近的事情我還沒告訴她，也很久沒回去了，只和她說學校事情多。”
從上個月底以來，A大的考試陸續排上日期了，雖然池還并不是主要因為學業在忙，但嚴格來說他的確沒有撒謊。
“你最近有空嗎，我想和你回去看看外婆。”池還抬眼看著陸鳴。
“你想什么時候回去？”陸鳴問。
“看你。”
陸鳴略微思索了一下，說：“明天下午？”
“好。”
陸鳴的手仍然扣著沒有松，微風吹過，池還心里突然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嘴角忍不住和陸鳴一樣帶了笑意。
陸鳴伸手撥開池還耳側的頭發，讓那枚耳夾完整暴露在陽光下。
他的手指沿著池還耳朵的外輪廓一路向下，若即若離的觸碰像羽毛拂過。陸鳴輕戳了戳耳夾，然后說：“早就想碰一碰了，之前有別人在，忍住了。”
陸鳴的眼睛彎起：“你戴著很好看。”
池還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你也是。”
“對了，”他說，“我一會想去一趟老東街，去林敘之那拿點東西。”
“好，走吧。”
周醫生留在醫院上午交代完情況，池還就讓司機來把他借接走了，下午回去時只有他們兩個人。
兩人牽著手走了一路，直到車跟前才分開，折騰了大半天，等到小區已經四點了，再晚一點就到飯點。
“你晚上還出門嗎？”下車前，池還問。
“唔……有些工作要處理，但是不用出門。”
把何云裳送到醫院算是解決了最近壓在池還心上的一件大事，今晚難得有些空閑。于是池還問： “那，晚上來我家吃飯？我做。”
“好啊。”陸鳴欣然同意。
兩人都有事情要忙，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仔細回想上一次還是因為臨時標記需要多接觸，更別提是池還親自做的。
昨天早上池還說到做到，遞給他了一個餐盒，從E國回來的這段時間，陸鳴可以說是第一次吃得有點過飽了。
池還推開車門，卻沒跟著陸鳴一起走。
“怎么了？”陸鳴問。
“菜好像不夠了，我去買一點。”
“一起去吧。”陸鳴折回來，從口袋里拿出鑰匙就要打開車門，池還卻伸手按住了他。
“不用，你今天開車辛苦了，我……自己去就行，很快。”
陸鳴還想再說，池還卻突然在他臉頰親了一口。
“上樓等我，半個小時。”池還說-
陸鳴放池還去了，池還的時間估計得很準，正正半個小時，電子門鈴就響了。
陸鳴提前打開了入戶門，池還從電梯出來，拎著東西進了門。
他手里幾個透明袋子裝著菜，除此以外，還拎著一個小箱子。
池還把箱子放在玄關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拿著菜進了廚房。
池還中途發信息問過陸鳴想吃什么，兩人敲定好菜色后，陸鳴已經提前在廚房把他能做的準備工作做好了。
池還進廚房時，就看到蔥姜蒜整齊地碼放在砧板上。
他粗略掃了一眼，發現數量和他說的簡直一個不少，十分嚴謹，沒忍住笑了一下。之前陸鳴問他需要多少時，池還讓他看著來，陸鳴非讓他給了一個具體數量。
發覺池還的視線，陸鳴一哂：“我真的沒有廚藝技能。”
都說留學相當于進了半個廚藝學校，但陸鳴在國外待了三年，做飯該難吃還是難吃。
“剩下的我來，應該要一會，出去等著吧。”池還挽起袖子，利落地處理起剛買的食材。
陸鳴卻沒走，靠著廚房門看池還，時不時幫他遞點東西，廚房雖然大，但動作間還是免不了觸碰，腰背、手臂是重災區。
池還顛鍋的手停下，在冰箱里看了一圈，拿出一筐草莓，遞給陸鳴：“把這個洗了吧。”
陸鳴從善如流地接過，等水池響起水聲，池還才呼出一口氣，重新打開火。
晚餐很豐盛，兩葷一素，此外還燉了一盅山藥湯，兩個人居然吃得干干凈凈。
陸鳴收拾完桌子，把碗筷收拾進洗碗機時，察覺到了門口池還欲言又止的視線。
“怎么了？”陸鳴轉頭看他。
池還沉默片刻，然后問：“今晚的飯……對胃口嗎？”
“我已經夸了很多遍了，小池，”陸鳴笑，“很好吃。”
池還站在門口沒動。
陸鳴把手中最后一個盤子放進去。
“你會開嗎？我來……”池還剛邁出幾步，洗碗機工作的聲音就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陸鳴直起身體，看了池還一眼，然后說：“你是想說那個箱子嗎？”
“你看見了？”池還一愣。
“嗯，看見了。”在池還進門時陸鳴就注意到了。
“是抑制劑？”
池還猶豫了一會，肯定：“嗯。”
“比想象中的要快。”陸鳴挑眉，擦干凈手上的水漬，“所以你剛剛是去老東街了？”
“嗯。”
“為什么不讓我一起去？”
“還沒想好怎么和你說……”池還頓了一會后，悶聲說，“林敘之需要我注射后的反饋。”
交往前可以標記，現在交往了，卻要使用抑制劑度過兩人的特殊時期，所以池還有點難以開口。
陸鳴點點頭：“走吧。”
池還一愣：“去哪？”
“注射抑制劑。”
雖然林敘之已經全面測試過新的抑制劑，但陸鳴還是想陪池還注射，以防有不良反應。
池還把那個小箱子拿過來打開，冷氣逸散。這次里面數量不多，只有三支，顏色也不是之前看上去就不是很美妙的透明黑色，而是無色的。
池還挽起袖子，給手消毒完，拆開注射器取液完畢，停下動作看向坐在旁邊的陸鳴。陸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池還這才找準手臂上的血管，把抑制劑推了進去。
靜靜等了一會，陸鳴問：“有什么感覺嗎？”
池還搖頭：“好像沒有。”
“再觀察一會。”
兩人坐在沙發上看完了一集紀錄片，池還依然沒有出現什么不良反應。
“看來林醫生沒說錯，這次的抑制劑很成功。”陸鳴站起身，“不早了，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話給我打電話。”
池還低頭“嗯”了一聲，在陸鳴從他身前經過時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起頭仰視陸鳴，臉上的幾分猶豫被燈光照得分明。
“小陸，”他問，“你易感期是不是也快到了？”
面對池還突然的動作和發問，陸鳴反應了一會，然后回答：“嗯，正常的話，就這幾天了。”
“你打抑制劑嗎？”池還又問。
“嗯，一會上樓就打。”
得到答案，池還的手卻還拉著陸鳴沒放。他的眼睫顫動幾下復又抬起。
“我幫你打。”
第085章 第 85 章
池還沉默地坐在客廳沙發上, 而房間的一角，陸鳴正在彎腰打開存放抑制劑的冰柜，取了一支抑制劑出來。
“你確定要幫我打？”陸鳴晃了晃手中那管淡紅色的的藥劑, 側眸看向池還。
“嗯。”池還在他轉身去拿東西的時候就已經打開了桌上的醫藥箱, 取出注射器和消毒藥物。
“行。”陸鳴在池還旁邊坐下，把抑制劑遞給他。
池還利落地敲開瓶口, 玻璃發出“咔”的一聲脆響，悅耳無比。陸鳴自覺地把襯衫扣子解開，翻到了手臂上, 露出肘關節，此時池還已經在排注射器內的空氣了。
他捏著注射器，轉頭看向陸鳴, 陸鳴便把手臂伸到他面前。
伸出來的那一截手臂肌肉線條如雕塑般流暢有力，青筋點綴得恰到好處。
有關那晚的記憶猝不及防重現, 當時的池還，低頭也看到陸鳴的手臂上青筋跟著動作迭起。
這幾天池還一直在克制著不去想那天的事情，但記憶卻是如此頑強，清晰到他甚至能回憶起陸鳴手指的每一次撥撫, 和落在他耳邊的每一聲喘息。
池還遏制住一路狂奔的思緒, 動作緩慢地排干凈注射器內的空氣, 然后伸手握住陸鳴的手臂。堅實而溫熱的觸感和想象中的別無二致。
池還頓了一下, 然后抬眼詢問：“我打了？”
“打吧。”陸鳴說。
注射抑制劑的操作在學校的基本課程中有教，更何況經年累月每個月都要來上一針，池還的操作很熟練。
注射抑制劑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畢竟是對抗本性的行為, 即使是醫院正規發布的抑制劑，打下去也會產生一定的即時影響, 比如疼痛，比如腺體的短暫失控。
“疼嗎？”這不是他第一次給別人打抑制劑，通識課上就有這樣的練習，但池還小心翼翼地問。
陸鳴搖頭，池還便繼續。
皮膚上有傳來輕微的刺痛，但陸鳴沒有低頭去看池還的動作，倒不是出于害怕打針的原因，而是他很好奇，他想知道池還為什么突然會產生給他注射抑制劑的想法。
池還正神色專注地進行著手上的動作，低頭加上低垂著眼，左眼下那顆深棕色的淚痣便被睫毛擋去了一半，陸鳴的視線在上面停了一會，然后掃到他的耳垂。
耳朵上的耳夾還在原位沒有摘，金屬冷硬的光澤使得耳垂上那一點點粉更加突出。
陸鳴很早就注意到，池還不容易臉紅，倒是耳朵一言不合就充血。
池還用碘伏棉簽按住創口，抬頭就對上陸鳴探究的眼神。
這個眼神讓他產生了一種剛剛腦子里那些燥熱難耐的想法被看穿的錯覺。
池還下意識吞咽了一下，硬著頭皮說話轉移注意力：“好了。”
“嗯。”陸鳴收回視線，手臂上抑制劑入體的涼意開始蔓延，他沒有把袖口放下，手心向上搭在腿上，等抑制劑前導素，也就是那股涼意作用到腺體的位置。
前導素的作用是麻痹腺體，讓之后的藥物能夠更好地產生抑制作用，注射后腺體會短暫失控就是因為它，程度因人而異，陸鳴的癥狀很輕微。
陸鳴靠在沙發上，低眸看著池還合上藥箱，姿態有些許的散漫。
同樣的，前導素的麻痹作用也會造成思維的短暫遲緩。陸鳴索性不再去猜池還的想法，直接問了出來：“為什么想幫我打抑制劑？”
在抑制劑的作用下，陸鳴的語氣也不再斟酌用詞，話語直白得令人心驚。
“一個易感期臨近的、剛注射完抑制劑的Alpha對于Omega來說，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池還手上的動作被陸鳴的話按了暫停鍵，頂層風涼，從敞開的落地窗中鉆進來，觸到池還背部剛剛因為打針而出的薄汗，激起一層不明顯的雞皮疙瘩。
池還等這種感覺消退下去，才說話：“抱歉。”
“為什么道歉？”陸鳴有些費解。
池還半蹲在陸鳴旁邊，邊說邊拉開抽屜把藥箱放進去：“因為你……已經有Omega了，卻還需要注射抑制劑。”
池還本來想說“因為你是我的Alpha”，但思前想后還是有些難以開口，臨時換了個表達。
但這句話說完卻遲遲沒有得到陸鳴的回應。
他抬起頭，正撞上陸鳴低垂的眼神，即使有著鏡片的阻隔，也阻擋不了其中赤裸裸的侵略意味。
“池還。”陸鳴忽視掉已經到達腺體的涼意，彎腰俯近，沒注射過的右手伸出，指關節托住池還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過來。
這樣赤裸的眼神和略顯強硬的動作讓池還突然有些緊張。
陸鳴端詳著池還，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下：“你還真是，沒有一點點身為Omega的自覺性。”
不管是在城郊當著他面換衣服，讓他幫忙上藥也好，讓他幫忙臨時標記也好，還是像現在這樣。他總是毫無所覺地把手里的線頭遞出去，讓Alpha有了靠近、拉進、纏繞的理由。
陸鳴垂了垂眼，再抬起時眼里的情緒已經收了大半，他放開池還的下巴，然后把人拉過來，彎腰擁入懷中。
池還還沒從剛才的眼神中回過神來，就被這個不由分說的擁抱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剛想說話，陸鳴就彎腰把下巴抵在了他肩上。
“別動，讓我抱一會。”
池還閉上嘴，抬手擁住了陸鳴。
夜風的作用下，池還的懷抱有些發涼，這樣的溫度在夏天很舒服。后頸的涼意開始消散，陸鳴也從池還的話語中回過味來，他睜開眼，問：“所以，你是在自責？”
池還低低“嗯”了一聲，過后又說：“注射抑制劑并不是什么愉快的體驗。”
他因為特殊的身體狀況，在這方面的體驗比常人多得多，脫力嗜睡只是其次，難忍的是四肢百骸如刀剮一般的疼痛，還有腺體難以言喻的空虛。
池還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想聽到“抑制劑”三個字，他也曾抗拒過注射，但最終因為發熱期的強烈反應而不得不注射更多來抑制反應，也更加痛苦難耐。
這樣一次次下來，池還終于麻木了，甚至可以在藥效減退時面不改色、習以為常地加大劑量。
但即使他沒有注射過Alpha抑制劑，作為“Alpha”，通過周圍Alpha的抱怨，他也知道這不會舒服。
Alpha的易感期臨近，而他，卻什么都不能替陸鳴做。
他想為陸鳴做點什么，即使只是幫他注射抑制劑，陪一陪他。
陸鳴感受到池還的情緒，收緊了手臂，輕聲說：“等這個月林醫生拿到新抑制劑的觀測情況，下個月你躲不掉的。”
陸鳴的話是附在池還耳邊說的，池還清楚他說的“下個月”指的是什么。標記。熱氣撲灑，和話語一樣燥熱，金屬耳夾仿佛都開始升溫。
池還很清楚，陸鳴是故意在用直白的話語轉移他的注意力。
良久，在陸鳴以為池還不會再說話時，他突然說了聲：“好。”
池還仍半跪在地毯上，陸鳴則維持著彎腰擁抱的姿勢，在七月份的溫度中，有夜風的加持，兩個人居然誰也沒覺得熱。
在抑制劑的作用下，陸鳴的腺體酸澀發脹，短暫泄露了一點信息素，接著，他察覺到池還放在背上的手指幅度很小地動了動，然后抬了起來向上走，最終落在了他的后頸，腺體邊緣的位置。
池還指尖停了一會，然后輕柔地落在腺體上，緩慢地揉動。
陸鳴僵住。之前的不適感被池還的動作覆蓋，隨之而起的是一種酥麻的、過電一般的感覺，這種感覺跟著池還一圈一圈的動作，如水滴落入湖面，一圈一圈地泛起漣漪。
“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池還問。他其實有些忐忑，關于易感期的知識大多來自課本和身邊Alpha的描述。
他記得冉鵬他們談到易感期的時候，提過注射抑制劑腺體難受，會按一按緩解。
但他并不清楚這個“按一按”的手法，也不知道這個方法對陸鳴是否適用，只好試探著來。
所幸陸鳴并沒有表現出抗拒，他的回答是：“很舒服。”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陸鳴的嗓音有著和之前不一樣的喑啞。
池還斟酌著力度，放輕了一些。
陸鳴沒再說話，就這樣任由池還動作，在池還半跪著的腿發酸之前，他放開了池還，側頭在池還臉頰輕吻了一下，話語跟著響起：“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池還仍然半跪在陸鳴身前，陸鳴的視角低頭望去，可以看到自己的雙腿在兩側如同牢籠般包圍住眼前的人。
池還的眼神垂著，頭頂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陸鳴看不清他在望著哪里，但池還顯然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
摹地，池還抬起頭，淺棕色虹膜在燈光的直接照射下呈現出透明金色的質感。
他抬起手，不容置喙地順著陸鳴西褲側邊的縫合線往前滑，聲音卻有些試探：“我幫你。”
第086章 第 86 章
陸鳴捉住了池還的手。
池還抬眼看向他, 手腕一動翻很輕巧就掙脫開束縛，指尖直接觸碰到了陸鳴。
陸鳴早已經從抑制劑的作用中解脫出來，但他沒有再阻攔池還, 只是在他觸上來的時候, 喉結不動聲色地一滾。
今夜，沒有酒精, 兩個人都是清醒的。
池還的手指像是在探索被允許的活動范圍，只是點到即止地摸索，時斷時續的感覺讓人不上不下地生出更多難耐
和渴求。
陸鳴抬手, 手掌貼上池還的臉頰，拇指輕輕撫著。
池還手上一頓，再動作時已經換了個地方, 皮帶解開，拉鏈緩慢拉開的“咔噠”聲響起, 一聲聲像是響到了心底。
“池還，你確定嗎？”陸鳴詢問的聲音低沉。
池還抬頭看過去，陸鳴一只手貼在他臉側，另一只手撐在沙發上支著身體, 動作略顯散漫, 但投下來的視線卻有著不淺的壓迫感。
池還垂下眼神, 落在解開后歪在一邊的皮帶扣和敞開的拉鏈上。
“你說呢？”他用手背輕輕拍了一下陸鳴, 然后抬眼重新對視回去。
陸鳴的身體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得彈動一下，幅度并不大，但有地方卻著實左右晃了晃。
陸鳴輕笑一聲，左手離開池還臉頰, 繞到頸后。
“那開始吧。”他說。
說完，他向后靠在沙發上, 大有一種任人宰割一般的姿態。
池還的手伸出去，停了一小會才有下一步的動作。
客廳一角的紗質落地窗簾被風吹得蕩起，浮浮沉沉，上上下下，卻到底還顯得是輕飄飄地沒有力氣，偶爾風歇便只在原地回蕩。
陸鳴俯下身，貼在池還耳邊，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作亂的風：“這么生疏，不會？”
池還從喉間擠出一個笑了聲，說：“會。”
陸鳴貼著池還的臉頰蹭了蹭，感受到他加重了力氣，卻還是調笑著說：“自己沒動過？我教你？”
“誰沒動過。”池還皺眉，轉頭用吻把陸鳴的嘴堵上了。
池還本意是不想陸鳴再說話，但因而，他也堵住了陸鳴因為他的動作而即將溢出口的喘息。
等陸鳴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池還松開了吻。
陸鳴像是等這個吻很久了，主動得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幾乎都難以兼顧手上的動作了。
池還看了一眼手。沒有疲態，反而有更精神的趨勢。
陸鳴的呼吸也有些亂，不僅是因為剛剛的吻，也因為池還似乎徹底拋棄了最初的緊張，漸入佳境。
他的視線落在池還的唇上，原本略淺的唇色經歷過摩擦，變成了徹底的紅色，在燈光照射下，零星反著晶瑩的光。
陸鳴想將上面的水漬抹去，手才剛抬起來一點，池還就突然低下了頭，朝他的身體靠近。
陸鳴的手迅速改變軌跡，托住了池還的下巴。
被打斷，池還在陸鳴手心上抬眼望過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
“不能接受？”池還挑眉。
陸鳴眼神暗了下去，沒正面回答池還，而是問：“這算是補償嗎？”
“什么補償？”池還愣了一下。
“不能標記的補償。”陸鳴說。
池還反應過來了。陸鳴以為他所做的這一切，是因為自責。
而他的情緒，早就在剛剛陸鳴的反應中消散了。
但池還沒有否認，而是問：“是又怎么樣？”
陸鳴的眼神微動，然后說：“你并不需要補償我，也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池還勾出一個笑，抓住陸鳴的手放到面前，低頭吻上他的手背。
“不是什么補償，”池還側過臉，貼在陸鳴的手背上，他剛剛吻過的地方，“是我想這么做。”
這樣大膽的言語和動作，池還平時是做出不來的，但此時此刻，他只想再靠近陸鳴一點，所有的緊張、羞澀都不再重要，他的眼中只有跟前的人。
池還握住陸鳴的手移開，重新低頭靠近。
空曠的客廳產生曖昧的聲響。
陸鳴猛然睜開眼，抬起池還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壓抑許久的欲望也在這一時刻找到了出口。
這是一個有些兇狠的吻，唇舌的廝磨和探索已不足夠，陸鳴張嘴舔咬池還，些微的疼痛并不到難受的程度，只產生別樣的刺激。
陸鳴退開一些，伸手把池還唇上剛才、以及之前留下的痕跡一一擦去。
“累了嗎？”陸鳴問。
池還的氣還沒順勻，用搖頭回答。
得到答案，陸鳴拉起池還：“去洗澡。”
西褲松松垮垮掛在陸鳴的腰間，雖然已經結束，但還沒有偃旗，池還看了一眼就像燙到一般迅速移開視線。
明明剛剛碰也碰過，親也親過，但現在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嗎，池還只是看了一眼陸鳴就有些面紅耳赤。
“洗澡干什么？”
陸鳴站在他身邊，視線居高臨下，微垂著頭看下來，眼眶被陰影覆蓋，讓他的眼神如同深淵一般令人心驚。
池還吞咽了一下，突然緊張。他的腦海中正因為“洗澡”兩個字飛速地推演著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兩人對視片刻后，陸鳴抬了抬頭，光線照亮眼底，池還這才看清他眼底是笑意。
陸鳴掃過池還的衣服，笑說：“都這樣了，不洗澡？”
池還低頭看去，白色的衣物，發皺只是其次，剛剛陸鳴抽身的時候，衣服避無可避地沾到了東西。
池還抿了抿唇，說：“洗。”
他借著陸鳴的手準備站起來，那只遞過來的手卻突然一用力。
陸鳴彎腰直接把池還抱了起來。
“你干嘛？”池還從來沒有被人打橫抱起來過，這樣的姿勢讓他非常不適應，剛剛適用過的右手懸在空中，干凈的左手卻不知道該放到哪里，也僵在半路。
“我抱好了，”陸鳴低頭瞥見他無處安放的雙手，笑了一聲，“幫我提一下褲子。”
浴室就幾步遠，陸鳴圖省事，加上褲子有些黏膩，他沒有系上，走起來只是有些松，其實沒到要掉的地步。
池還懸著手沒動。
陸鳴目不斜視地說：“要掉了。”
池還的左手從陸鳴腰后繞過去，勾住了褲帶。
浴室很大，一側放著一個尺寸不小的浴缸。浴缸放水太慢，陸鳴徑直略過，把池還放到淋浴區。
他把皮帶抽出來，脫下褲子放到一邊，然后抬手開始解襯衫紐扣。
池還站在原地，發覺陸鳴的動作，眼神移向浴室門口，問：“不是……分開洗嗎？”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么好避諱的嗎？”陸鳴彎著眼睛望向他。
陸鳴抬手碰了碰池還發燙的耳垂：“你不好意思？”
“沒有。”池還皺眉躲開陸鳴的手，抬手開始解衣服，“洗吧。”
說是這樣說，池還到底還是把身體側過去了一些，避開陸鳴的視線，也避開陸鳴的身影。
他把衣服順手疊放到陸鳴的衣服上，然后側頭摘下了耳夾。洗手臺上，屬于陸鳴的那一枚剛剛也被摘下，此刻正靜靜躺著。
兩枚造型相似的耳夾并排擺放在一起，反射著同樣的光，池還低眸看了一眼才轉過身。
陸鳴上次也幫他洗過澡，但那天他太累了，加上酒精讓人昏昏欲睡，他只記得有這么一件事情，并不記得過程。
此時此刻，池還轉過身，明明都是一樣的身體構造，他卻不知道眼神到底應該落到哪里。
陸鳴早已經打開淋浴調試好了水溫，簡單給自己沖洗了一遍。在池還轉身時，他的視線從池還平靜的臉向下快速帶過，并沒有停留太久。
他彎腰拉起池還的手，用水流仔細地沖洗。
溫熱的水流從加壓噴頭中出來，淋在手指皮膚上有些發癢。陸鳴的動作專注溫柔，指縫間也洗得很仔細。
池還這時才抬眼看向陸鳴。
“好了。”陸鳴放下池還的手，用水流上下給他打濕了一遍，伸手取了幾泵沐浴液。
陸鳴視線追隨著手，從線條清晰的手臂，略過身前到收緊的腰腹，浴液濕滑，但依然能感受到手下肌肉的觸感。
池還的鍛煉比陸鳴規律，肌肉線條也更加清晰，卻并不夸張，恰恰好好能讓陸鳴移不開眼，賞心悅目。
白色密實的泡沫逐漸破碎，因為重力往下滑，落到腹部時，被陸鳴伸手撥到了腰側。
陸鳴第一次見到池還時，就匆匆瞥見過池還外套下一閃而過的腰，纖細卻有力，鯊魚肌若隱若現。
現在握在手里，甚至比想象中更好摸。
“有點癢。”池還往旁邊稍稍閃躲了一下。
陸鳴抬眼看著他，把堆積的泡沫繼續向下撥，直到被一處擋住。
“我自己洗，你別……”池還想躲，卻已經被陸鳴抓住，剩下沒說完的話變成一聲短促的驚呼。
“禮尚往來。”陸鳴在池還鼻尖吻了一下。
第087章 第 87 章
淋漓的熱水落下, 在瓷磚地上“嘩啦”濺開，騰起的蒸汽讓一切朦朧。
池還抬起的右手抵在陸鳴肩頭，沒用多少力氣, 像是推拒, 但更像是在尋找支撐。
因為陸鳴的動作，他的頭腦昏漲, 卻又在一次一次的刺激中短暫清醒，沉沉浮浮，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無所依靠的氣球, 陸鳴的手正拽著氣球的繩子，很輕，卻不容置喙的上下拉拽。
“夠……夠了, 停下……”池還緊抿著唇，不敢低頭看。
余光中, 他瞥見陸鳴的動作在終于因為他的話慢了下來。
池還緩緩松了一口氣，而不等他多歇息一刻，陸鳴接下來的動作驚得他沒忍住脫口而出：“操。”
陸鳴不惱，反而因為池還的這句勾起了唇。
他貼上了池還, 單手一起握住兩人, 給池還短暫的緩沖時間后, 再次回到了最開始的節奏中。
但這次的刺激遠比之前多得多, 池還搭在陸鳴肩上的手收緊，眼睛也下意識閉了起來。
最敏感且私密的皮膚就這樣毫無隔閡地貼在一起。池還傳來的體溫燙得驚人，陸鳴的手心和身體甚至能感受到上面脈搏的跳動。
所有的一切都在刺激著感官，就連濺落在背上的熱水都在刺激神經, 更不要提水聲掩蓋不去的說話聲和呼吸聲。
終于，陸鳴伸手關掉了水, 隨著水聲停下，浴室終于安靜了下來。
“累嗎？”陸鳴問。
池還低頭將額頭抵在陸鳴肩膀，聽到陸鳴的話，他張嘴在陸鳴肩膀上咬了一口。
陸鳴沒出聲，也沒反抗，反而笑了起來，伸手攬住池還的背，給小動物順毛一般上下撫摸。
肩膀上的力氣在加重，像是埋怨一般，但到了一定程度，又松開。
池還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留下的那一圈牙印，確認沒事后重新靠了回去。
而陸鳴的手也在這時，觸碰到了池還后腰脊柱溝側邊的一小塊不規則凸起。
不協調的觸感讓陸鳴的手在上面停留了一會。這是池還背上那個被燙出來的疤痕。
而池還也感受到他的動作，隨口說了聲：“是那個疤。”
“嗯，我知道。”陸鳴這樣說著，手卻仍然停留在上方。
老東街他幫池還洗的那個澡有些倉促，陸鳴并沒注意到這個疤，而最初在城郊斷電那晚，昏暗的夜色中，他也沒看得分明。
“我能看看嗎？”陸鳴問。
“沒什么好看的。”池還沒動，聲音依然隨意，但有些發悶。或許是因為姿勢的緣故。
“小池，轉身。”陸鳴堅持。
片刻后，池還照做了。
指甲蓋大小的傷疤，顏色只比周圍淺一點，在明亮頂光的照射下，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但當初一定是很疼的。當時池還給他的回答是：“小時候怕疼。”
陸鳴的手指很輕，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他。
方便陸鳴看，池還垂著頭，雖然背對著，但池還能感受到陸鳴落在他傷口的眼神，像是有溫度一般，讓那個早已經失去感覺的疤開始隱約發燙。不自在地發燙。
“早就沒感覺了……”池還邊說邊要轉身，陸鳴的手卻突然落在他肩胛骨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別動。”陸鳴停了很長一會，在池還失去耐心之前，他才終于開口。
“小池，記住這種感覺。”
隨著話音落下，陸鳴伸手攬住池還的腰，彎腰吻在了那個疤痕上。
小動物受傷后總會舔舐傷口治療，此刻的陸鳴，就像是在治療池還這個早已愈合的傷疤一般，輕輕舔吻著。
增生的疤痕感知并沒有正常皮膚那么靈敏，但池還還是能清晰感受到陸鳴溫熱的舌尖，輕柔地掃過他的傷痕。
煙接觸到皮膚時的溫度一定比現在的溫度高得多，但池還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的感覺了，他現在也無心去想。
陸鳴剛剛的話在他耳邊回蕩，蠱惑一般，讓他不受控制地聽話在記憶這種感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被刻意忽視的疤痕上。
他清晰地感知到，模糊褪色的記憶正在被新的記憶覆蓋。
“陸鳴，”池還轉身抱住他，“謝謝。”
浴室里的熱氣還沒消散，兩個人身上雖然掛著水珠，但并不覺得冷。
反而因為這個擁抱而愈發燥熱。
池還沒忍住挪動了一下，動作間卻不經意碰到陸鳴，他條件反射一般迅速退后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
陸鳴只是笑，語氣認真地問：“這次還幫忙嗎？”
“操。”池還轉身就走。
“浴巾在旁邊架子上，睡衣在衣帽間最下面一格的抽屜。”
池還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對陸鳴的“睡衣”一詞提出異議，隨口回復了一句：“知道了。”
等陸鳴從浴室出來，客廳和沙發的凌亂痕跡已經被收拾干凈了。
陸鳴牽起池還的手朝臥室走：“走吧。”
池還跟著走了幾步又停下，站在原地不動了。
陸鳴不解的回頭，眼神掃了一眼旁邊的掛鐘：“十一點了，不睡覺嗎？”
“這么晚了，你要下樓？”
留下來過夜并不在池還的計劃范圍之內，即使現在該做的不該做的早已經做得七七八八了，池還看著臥室的門，還是有些躊躇。
“走吧。”陸鳴拉著他的手拽了拽。他看出池還的猶豫，但他并不打算點破，就這樣裝作不知地發問、試探。
在平時，陸鳴大概會放池還下樓，但今天，或許真的是易感期作祟，他只想讓池還一刻不離地處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
陸鳴刻意忽略掉池還已經換上的睡衣，笑著問：“你的Alpha快到易感期了，你不給標記，還不打算多陪一陪他？”
池還：“……”
這次的床比老東街要寬敞，柔軟的被褥，蓋在身上產生一種本能般的舒適。
陸鳴伸手圈住池還，池還頓住，片刻后，翻身朝陸鳴懷里靠了靠。
這個懷抱更加溫暖舒適。
“晚安，小池。”
“晚安，小陸。”
這個夜晚結束于一個輕柔的晚安吻-
第二天，兩人起得很遲，池還發現在陸鳴懷里睡著，他的生物鐘老是容易失去作用。
簡單吃完一頓飯，原計劃今天下午去池外婆家，但還沒等池還先給外婆打電話，他反而先接到了外婆的電話。
臨近中午，一般情況下，外婆并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打電話過來，一是老人家操作手機不熟練，另一個是怕打擾到池還上課，他們一般固定在晚上打電話。
池還看著手機上的來電皺了下眉，然后迅速接起了電話。
“外婆，出什么事情了嗎？”
電話那頭外婆的話讓池還神經一跳。
“小池，我在池家老宅。”
“怎么了？”察覺到池還的不對勁，陸鳴問道。
池還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手指被屏幕邊緣壓出發白的痕跡。
他抬頭看向陸鳴：“外婆她……都知道了。”
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池還都瞞著外婆，不僅是池昌明的車禍，還有何云裳的病情。
池家，池昌明和何云裳都在住院，池還不回去房子就沒有人住了，干活的人大半都放了假，只有作為管家的朱阿姨和零星幾個人留著。
等他們趕到池家時，外婆正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朱阿姨在一邊陪著她說話。見到兩人一起進來，她起身打了個招呼，然后和外婆又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她并沒有對陸鳴的到來做出反應，倒是外婆看到陸鳴有些驚訝。
“陸先生怎么也來了？”她放下手中的水杯站了起來。
陸鳴察覺到外婆不再叫他“小陸”而是叫他“陸先生”，猜到外婆大概已經從朱管家口中知道了他是誰。
“外婆，”陸鳴說，“叫我小陸就行。”
“這……”外婆有些猶豫，看了池還一眼。
“外婆，我有件事想和你說。”池還自然也感受到了外婆對陸鳴的變化，扶著她坐下。
接著他站到陸鳴身邊，牽起身邊人的手，鄭重地說：“這是陸鳴，我們在一起了。”
陳慶月的視線落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只有短暫的訝異。
“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好，”她拉過兩個人的手拍了拍，語氣欣慰，“挺好的。”
“外婆，你不覺得……我都是alpha，不合適嗎？”外婆臉上并沒有半點猶豫和不贊同，池還忍不住問道。
“兩個人互相喜歡，在一起感到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方面的適合，都比不過真心喜歡”外婆嘆了口氣，“就好比你媽和你爸……”
“小陸，我能和池還說幾句話嗎？”陳慶月問。
“好，來時我看到外面花園花開得正好，我去看看。”陸鳴離開了會客廳，走向外面的花園。
花園里種著大片的繡球和茉莉，此刻正值花期，確實開得熱鬧。
陸鳴隨意走著，有人從角落里搭話：“這些都是夫人喜歡的花。”
陸鳴抬眼望去，是朱管家正在澆水。
“咳。”身后傳來池還的聲音。
陸鳴抬腕看了一眼表，也才十幾分鐘：“聊完了？”
池還快走幾步跟上陸鳴：“嗯，最近池家發生的事情她基本都從朱阿姨那知道了個大概。”
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因此花園角落里，朱阿姨正在澆水。陸鳴抬眼朝那邊看了一眼，說：“她們看起來關系并不差。”
自從何云裳執意要帶著池還回池家和池昌明相認后，陳慶月就和何云裳斷了聯系，按理說她不該認識池家的管家。
池還肯定了他的猜想：“剛回池家的時候，她給老宅打過電話問我媽的情況，當時剛好是朱阿姨接的電話。”
但是池還剛被接回來還不適應，年紀小也不能自己回去，拿池家的座機給陳慶月去過電話，就被她記下號碼了。
而池還自有一次打電話被何云裳發現，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打。陳慶月就在那時，主動打了電話過來。
后來池還安頓下來，隔段時間就會回去看一趟，這個電話的頻率才慢慢少了。
這段時間池還沒有回去，電話也沒有之前頻繁，對于家里的事情也刻意閉口不談，陳慶月發覺了他的異常，終于在今天，再次撥通了朱阿姨的電話，來到了池家。
以往池還在她面前提起何云裳的事情，陳慶月都表現得漠不關心，有時還要嘲諷幾句，因此池還一直以為外婆不想聽到有關這個女兒的所有事情。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暗中關心著池家的事情，關心著我媽。”池還輕聲說。
“小池，小陸，進來吃飯！”遠遠地，陳慶月站在門廊下叫他們。
“來了！”池還高聲回答，就像兒時每次被外婆從田埂上被叫回去吃飯時一樣。
午飯是陳慶月親自動手做的，家里留了一位廚師，但陳慶月堅持親自動手，只讓他打下手。
往常在這個餐桌上吃飯氛圍總是嚴肅而沉默，今天池還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在。
自在到伸出去夾菜的筷子在碗中和陸鳴撞在了一起。
兩人抬眼對視，均有一瞬間的錯愕。
陸鳴勾唇笑起來，筷子收回一點，示意池還先夾。
陳慶月把一切看在眼里，笑著說：“菜多著呢，管夠。”
池還拿筷子的手一僵，看了陸鳴一眼，這才繼續夾。
“小池，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外婆放下筷子，猶豫著說 ，“我想去醫院照顧你媽媽。”
池還詫異于她突然的提議，考慮到外婆的年紀，下意識回答：“醫院那邊有專門的護工。”
“我知道，”陳慶月說著嘆了口氣，“但沒辦法，我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孩子。”
池還沉默一會，然后說：“我去安排，今晚你在池家休息，明天……”
“不用了，”陳慶月打斷他，“我下午就去。”
她臉上并沒有過多的情緒，但明顯已經下定了決心，池還沒有再堅持：“好，我下午送你過去。”
“沒什么好送的，我跟司機走就行，你和小陸多相處相處。”外婆拍了拍池還的手-
下午，兩人把陳慶月送上了車，她堅持不讓兩人送。
看著遠去的車，陸鳴說：“外婆對你媽媽其實挺好的。”
雖然臉上不顯，但他能清楚感覺到她內心的擔憂與焦急，因此才會這么著急地不讓人陪著，立刻出發。
陸鳴第一次感受到，父母和孩子之間如此割舍不下的聯系。在他們這個圈子里，太難見到了。
陸鳴常見的，反而是難以舍棄的利益關系，親情反倒常被放到末尾，多得是為了合作或者關系，把子女推出去作為犧牲品的例子。
回顧他和陸秉承的關系，與其說是父子，倒不如說是上下級。
陸鳴從小體質好，但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幾次生病，陸鳴從來沒有等到過陸秉承出現。
這為數不多的幾次生病中，有一次是陸鳴年幼時為了得到陸秉承的關心，刻意在冬天洗了冷水澡。
頂著高燒，陸鳴并沒有等到他期盼中的父親，只等來常跟在陸秉承身邊的助理，告知他陸總最近有很多重要會議，抽不開身。
“怎么了？”池還碰了碰陸鳴的隔壁。
陸鳴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事。”
池還看了他一會，然后牽起了他的手，十指交握。他說：“我們回去吧。”
池還望過來的眼神有疑問，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飾的關心。
幼時的陸鳴正是渴望這樣的關心。
陸鳴沒忍住抬手在他臉頰輕輕捏了一下，握緊池還的手，回答說：“好。”
陸鳴開車，載著池還回到了天際苑。
經過門衛時，遠遠有人看到這輛連號的黑色邁巴赫，視線掃到副駕駛上的人，腳步猛然一頓。
小區內主打一個安靜，晚上的燈光被茂密植被遮得昏暗，沒人注意到路邊有人在原地目送這輛車從身邊經過后，調轉方向跟了上去。
第088章 第 88 章
華宴集團。
會談結束時剛好到了飯點, 陸鳴回到辦公室，正要推開門，身后有人叫他。
“有空嗎？”賈盛快走幾步跟上。
“怎么了？”陸鳴停下來等他。
賈盛晃了晃手里的餐盒, 說：“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找你吃個飯。”
這個提議有點意外，賈盛中午的午餐基本都是白添幫提前做好的, 從來沒有出現過提著飯盒來休息室找他吃飯的情況。
鑒于最近一段時間兩人確實沒怎么在一起吃過飯，因此陸鳴雖然有些差詫異，還是把門推開一些讓他進去。
賈盛并不見外, 陸鳴的辦公室他常跑，他熟練地走到桌前，把手里的飯放上去, 四下打量了一圈。
“看什么呢？”陸鳴問。
“王卷還沒給你送飯？”賈盛問道，他找了一圈, 并沒看到餐盒的影子。
按照王卷的性格，他不會犯這種錯誤，往常都是估算好時間，早早就把餐放到桌子中央了。
“沒讓他訂。”陸鳴說著, 朝休息室旁邊走去。
“那你吃什么？”賈盛不禁感到奇怪, 回頭就看到陸鳴彎腰從桌下拿出一個黑色小包, 拎著放到了桌上。
款式和賈盛帶過來的差不多, 一看就知道大概率裝的是飯盒。
“什么情況？”看著陸鳴把小盒子從里面一個一個掏出來打開，賈盛愣住。
“怎么了？”陸鳴問。
餐盒一一打開，菜色搭配豐富，香味飄散出來, 賈盛沒忍住多聞了幾下。反觀他手里的飯，白添做飯隨意, 并不管好看，因此菜式混在一起，對比之下簡直是生命體征維持餐。
賈盛一直認為白添做的飯充滿愛意，怎么吃都好吃，但今天，他突然覺得手里的飯不香了。
保溫盒里的飯還溫熱，一看就是早上現做的，廚藝是陸鳴的短板，這飯肯定不是出自他手，那大概是家里阿姨做的。
“怎么突然讓阿姨做了？以前不都是那幾個餐廳的特餐來回倒？”
賈盛自認為想明白，端著飯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避開陸鳴那邊誘人的香氣，然后筷子悄悄伸過去想夾筷肉。
陸鳴夾著筷子的手一抬，把賈盛伸過來的筷子打掉：“不是阿姨做的。”
“不是，這么小氣？”賈盛被攔得沒脾氣，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試探著問：“不會是那位酷仔做的吧？”
陸鳴收回筷子，不置可否：“你猜。”
不否定那就是猜對了。賈盛捏了捏手里的筷子，觀察著陸鳴的神情，狀似輕松地問：“還給你做飯呢？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是挺好的。”陸鳴勾唇。
陸鳴一個戀愛談得神神秘秘，到現在賈盛也沒見過人，甚至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一個代稱，他旁敲側擊問好多次都被陸鳴輕飄飄擋了回來，但他也不放棄，逮著機會就問。
這次他卻沒有就這個話題刨根問底，在看到陸鳴的笑后，皺起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陸鳴問。
“那個，我覺得遇到一個喜歡的人確實挺不容易的，既然遇到了……”賈盛吞吞吐吐地說著，“就要好好對待，對吧？”
陸鳴對他無厘頭的感慨有些莫名其妙：“你來找我吃飯就是說這個？”
“昂，也不算吧。”賈盛頓了頓，接著說：“我聽說你終于從濱湖搬出來了？”
“嗯，”陸鳴點點頭，“就這幾天的事情，搬得倉促還沒和你說，改天請你去坐坐。”
“行啊，剛好那地方離我家也近。”賈盛心不在焉地回復道。
而陸鳴卻是眼神一抬，望向他：“你早知道我住哪里了。”
賈盛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露餡了。他嘆了口氣，反正也玩不過陸鳴，干脆攤牌：“也不算早知道，昨晚我看見你了。”
昨晚，天際苑。
晚上陸鳴并沒有再出門，賈盛能看見他，只能是從池家回來的時候，當時池還在他副駕駛。
賈盛大概是看到了，這樣一來剛剛那段話就有依據了，畢竟在他這里，他的男朋友是騎機車把他從城郊送回來的，那個騎機車的酷仔。
代入一下賈盛視角，那就是陸鳴不但不公開戀情，還和池家繼承人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陸鳴：……
好在賈盛沒有看到什么實質的東西，不然他才不會這樣旁敲側擊，直接指著鼻子罵了。
但陸鳴的確無法解釋。
陸鳴：“不是你想的那樣。”
賈盛了解陸鳴的為人，何況他昨晚并沒看到兩人有什么太過界的舉止，下車順手扶一把很正常，扶一下手……
應該也正常。
賈盛輕哼一聲：“我猜你也不會，不過要是真有這種事情發生，”他舉起雙手，“我先聲明，我幫理不幫親。”
這件事就這樣暫時揭過。
賈盛：“對了，這次新品發布會……按理說陸伯伯也是要邀請的。”
名單已經定好了，除了媒體，還有不少行業相關的人物，邀請函已經準備好即將發出，但陸鳴把陸秉承的邀請函扣了下來。
“我知道，”陸鳴停頓一下，“他的邀請函我親自送。”
自上次陸氏出手截了華宴的原料商后，并沒有針對他們再有動作，因此這段時間雖然忙，但也還算順風順水。
業內大多知道了這次的消息，但賈盛一時間也看不透陸秉承到底是什么態度，陸鳴親自去送大抵也是存著幾分打探的想法。
傍晚下班前，陸鳴的手指翻過手機通訊錄，在林齡和陸秉承的號碼間來回拖動，但最后，他向上一劃，撥出了陸宅的電話。
在幾聲短促的提示音后，電話被接起。
“是陸少嗎？”
林齡不出去社交的時候都待在家里，因此電話也多是她來接，這次倒是李嬸接的電話。
“嗯，夫人呢？”陸鳴問。
“夫人下午去陪老爺子了，晚上陸總應該也會過去。”
“好，知道了。”
通話結束，陸鳴這次沒有猶豫地撥給了陸老爺子-
陸家老宅。
陸鳴到時離飯點還有一段時間，陸秉承還沒有來，林齡正在客廳。
打過招呼，旁邊的人熟練地接走陸鳴搭在臂彎的外套和帶來的東西，林齡起身相迎。
等走近，林齡小聲問：“今晚怎么跟過來了？我聽李嬸說你先給家里打的電話，有什么事嗎？”
“不算什么大事，剛好一段時間沒見了。”陸鳴笑著說。
林齡瞪了他一眼：“你也算知道。”
“最近忙……”
“忙，一個個的都說忙，”林齡打斷他，“行了，去坐吧。”
陸老爺子原本在和林齡說笑，離開了一會，這時才回來。
拐杖落在實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老人家的聲音慈祥而中氣十足：“小鳴來了！”
“爺爺。”陸鳴禮貌的打招呼。
陸老爺子拐杖一抬，示意他坐下，笑著開口：“我聽說華宴新品馬上上市了？”
“爺爺消息很靈通。”
陸鳴帶了兩張請柬來，陸老爺子雖然不再出席這些場合，但陸鳴還是給他準備了一張，在此時遞了出來，權當禮節。
老爺子一臉贊賞地接過，打開看了看，夸道：“不錯，不錯。”
在老爺子這里，從來沒有吝嗇過對陸鳴的贊賞。
兩人正聊著，大門被推開，陸秉承走了進來。雖然有空調，但陸鳴進門時還是脫掉了外套，可陸秉承卻一身西裝革履，板正嚴謹。
“爸。”他進門后，先給老爺子打了招呼，隨后才看向陸鳴，點了點頭就算結束。
在他進門后老爺子就沒有再和陸鳴說話，一言不發地看著陸秉承進門，對他的問候也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怎么這么晚？”
雖然多數時刻，老爺子都表現得很親和，但到底是從上一代腥風血雨中過來的人，他收斂表情時，威嚴與氣場頓現，加上歲月的痕跡，壓過了陸秉承，便襯出他幾分恭敬來。
“正新最近出了點問題。”他回答道。
老爺子握在拐杖端頭的手動了動，冷聲說：“對家都準備和正新接洽了，還是一點問題嗎？”
陸秉承沒說話。
陸老爺子雖然卸任后不再插手公司的事情，卻并不意味著不關注，兩人偶爾會在陸鳴面前討論，但多數時刻是私下進書房討論。
因此陸鳴很少見老爺子這樣冷著臉和陸秉承說話，但這種感覺……卻莫名熟悉。
陸老爺子只是這樣輕飄飄說完一句后，就收了神情，淡聲把話題揭過去：“人到齊了，就上菜吃飯。”
陸秉承一貫地食不語，倒是陸老爺子主動挑起話題和陸鳴聊了些，林齡偶爾附和幾句，因此一頓飯吃得還算平和。
夏季白晝長，但吃完飯天已經黑透，陸秉承背手站在廊下。
陸鳴跟了出來，站在遠處看了一會才往前邁步，硬質請柬的一角被他捏在手里，紙張貼著指腹出現一個彎曲的弧度。
陸鳴走到陸秉承旁邊站定，片刻后才出聲：“爸。”
陸秉承眼神掃過陸鳴手里的請柬，沉聲問：“邀請函？”
“嗯。”東西他明晃晃地拿在手里，也在此時遞過去。
天太黑，廊上的燈沒開，只有院子里幾盞小燈的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縫隙抵達。
陸秉承接過東西，只掃了一眼就放下，問：“什么時候？”
“八月十號晚上。”陸鳴回。
“周三？”
“嗯。”陸鳴應聲。
陸秉承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考，過后一會才說：“周三有場重要會議。”
陸鳴在黑暗中勾起唇，眼里卻毫無悅色。他淡聲說：“我只是來通知。”
陸秉承似乎還想在說什么，門廊處卻傳來林齡的聲音：“秉承。”
兩人雖然并排站著，但距離隔著很遠，林齡快走幾步站到兩人中間，她先是看了眼陸鳴，這才看向陸秉承，說：“老爺子在書房等你。”
陸秉承點點頭，轉身走了。他走到門口，放慢了腳步，身后隱約傳來林齡和陸鳴交談的聲音。
屋內的光透出來，斜斜照亮他站著的這片瓷磚。他抬起手，把手里的邀請函放到眼前，手指掠過有些上翹的邊角，然后打開，借著暗淡的光線掃過紙張上的文字。
陸鳴并沒有在老宅留宿，隨意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他走時，二樓書房的門仍閉著，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你今晚還回來嗎？”安靜的車內突然響起提示音，陸鳴掃了一眼，是來自池還的消息。
陸鳴剛剛遣走了司機，此刻車停在路邊，沒有開燈也沒有點火，從遠處看起來，就像是沒有人一般。
剛剛因為消息亮起的屏幕開始暗淡，在熄滅之前，陸鳴拿起它，給池還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幾乎是剛撥出就被接起，似乎那頭的人一直在看手機。
“喂？”池還的聲音傳來，“怎么突然打電話？”
“小池。”陸鳴低聲呼喚。
“嗯，是我。”聽筒里的聲音略微失真，卻依然好聽。
“怎么不說話？”池還又問。
陸鳴的手指摩挲著方向盤，低眸道：“想聽你說。”
池還沉默了一陣，陸鳴幾乎能想象到池還此刻因為他的話語而疑惑的表情。
池還：“怎么突然……”
“因為你聲音好聽。”陸鳴緩聲說。
這次池還沉默了很久，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里，陸鳴也沒有再說話，像是在等著他開口一般。池還嘴唇張合幾下，卻始終沒說出話來。
這樣的沉默讓他有些難捱，而每當他想要開口時，卻又想起剛剛陸鳴突然的話語而難以發出聲音。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池還索性不回應，閉了閉眼，然后問：“所以你今晚回……”
“今晚回來。”陸鳴像是猜到了他要問什么，不等他說完就回答。
“小陸，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池還直覺今晚的陸鳴有些奇怪。
盡管陸鳴在刻意放緩語調，但池還還是從言語間的短暫停頓中察覺了情緒，也因此反應過來，陸鳴剛剛調笑的話語更像是某種程度的掩飾與轉移注意。
陸鳴沒有回答。
“你在哪？我來找你。”池還繼續說著。
在聽筒傳出的走動和收拾東西的瑣碎聲音中，陸鳴的心情莫名平靜下來。
今晚陸秉承的反應在陸鳴的預料之中，卻不在他的期待之中。剛剛在車內，他有瞬間出現了無法遏制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
但現在，他熟練的掛擋起步，目的地清晰。
去見他的池還。
“我馬上回來。”
第089章 第 89 章
陸鳴從地庫走向電梯時, 遠遠看見池還站在電梯廳門口。
“怎么在這？”陸鳴問。
池還只穿了件寬松的灰色T恤靠在門邊，見到人他直起身，一瞬不瞬地看著陸鳴走近。
“等你。”池還說。
他停頓一會, 又說：“有些擔心你。”
說話時, 他一直在看著陸鳴。
陸鳴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剛想說話, 池還突然走近一步，伸手抱住了他。
雖然是夏天，但地庫免不了有些陰冷, 尤其是晚上。池還身上有些發涼，顯然是在這里等了一段時間。
陸鳴最終什么都沒說，將下巴擱在池還的肩窩處。離得近, 池還身上的清香撲面而來，格外讓人心安。
陸鳴長長吐出一口氣：“小池, 我今天不太開心。”
對于安慰人這件事情，池還說擅長卻也不擅長。
按照一貫的經驗，池還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安慰或者鼓勵的話語，或者做一個傾聽者, 引導陸鳴把情緒發泄出來。
但現在他卻并不想把這些用在陸鳴身上。因為過于在意, 所以小心翼翼, 他只覺得怎么做都不對、都不夠。
最終, 他抬起手，輕輕撫著陸鳴的背，用行動替代語言。
輕柔的拍撫在背上引起震動，一路傳達至胸腔, 卻奇跡般拍散了陸鳴的煩悶。
陸鳴的笑悶在池還頸間，只泄出幾道氣聲。他轉頭貼近一點, 在池還身上聞到很淡很淡的洗滌劑香氣，像是剛洗過澡，這才注意到剮蹭在他臉側的發絲有些濕潤。
“剛洗完澡？”陸鳴問。
“嗯。”池還的手在陸鳴背上撫著，
一滴水珠在發尾處積聚成形，搖搖欲墜，陸鳴伸手過去，用指腹接住，觸感冰涼。
陸鳴放開池還：“上樓吧。”
吹風機的聲響嘈雜，陸鳴的手指穿過池還的發絲，耐心幫他吹干。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吹頭發，陸鳴的動作引起一陣陣的癢，池還在沙發上有些不安地動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演變成來陸鳴家讓陸鳴給他吹頭發。
“別動，很快就好。”陸鳴揉搓著還有些濕氣的發梢，問道，“怎么不吹頭發？”
“你說馬上到，我就下樓了。”池還回復。
陸鳴失笑：“馬上也沒有那么快。”
“好了。”最后一絲水分也被熱風帶走，陸鳴關掉吹風機，一時間房間顯得格外安靜。
池還的聲音就在這時響起。他抬起頭看向陸鳴，剛吹干的頭發蓬松柔軟，給池還添上幾分柔和。
“因為我很擔心你。”他說。
池還牽住陸鳴垂在身側的手，仰視著他，聲音比在聽筒中更加真實動人：“我想知道，我的Alpha為什么不開心。”-
露臺的風還帶著些白天沒來得及消退的熱度。
“我今晚是去陸宅送邀請函。”陸鳴平靜地開口。
“發布會的？”池還問道。他在今天也收到了請柬。
“嗯。我就是想親眼看看，他收到時的反應。”
關于陸家的事情，池還有所耳聞，傳言大概就是陸鳴和陸秉承并不對付，而再具體的就沒有了。
從小到大，陸鳴聽過很多人的夸贊，但他從來沒有在陸秉承口中聽到過，仿佛這就是他理所當然應該做到的事情。
陸秉承只會看著他交上來的成績，然后開始給他設立下一步的目標，嚴苛而冷靜，就像是在處理工作。
有太多次陸鳴希望陸秉承出現的場景，他都在忙，抽不出時間。今天晚上他收到請柬的回答，類似的陸鳴聽過很多遍，因此并不意外，并不像小時候那樣失落，但終究無法波瀾不驚。
陸鳴自嘲一哂：“雖然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或許還是有僥幸的期待。”
不然他不會親自去遞這張請柬。
陸鳴在長大以后便很少提起這些事情，直到今天在池還面前，或許是被他的言語和吻觸動才這樣袒露出來。在此時，陸鳴才意識到，小時候的執念居然如此根深蒂固。
陸鳴想要的很簡單，只是一句肯定，卻至今沒有從陸秉承那里得到過。
鏡片后的眼神垂落，他們背對客廳，城市的霓虹很遠，陸鳴鏡片后的眼神暗淡，融入無邊夜色。
池還沒有在陸鳴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往常的陸鳴總是或溫和或調笑，現在的他卻冷硬。
“陸鳴，你很棒了。”陸鳴對池還說過的話，現在池還重新說給他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盡然意外地相似。
池還忍不住抬手觸上他皺起的眉頭，卻始終覺得不夠。他收回手指，輕吻上去，直到陸鳴的眉心舒展才移開。
池還退后一點，留出注視的空間。
陸鳴的呼吸因為池還的動作而放緩，此時此刻，他很想低頭親吻池還，而池還卻先他一步，拉住他的手靠近。
一個十分純粹的吻，只是嘴唇碰了碰，不帶任何多余的欲望，只是omega想要安撫他的alpha。
而這個alpha，確確實實被安撫到了。
陸鳴伸手抱住池還，一股莫名而來的愉悅從不知名的角落開始蔓延，如氣球一般膨脹。陸鳴低低笑了起來：“小池，真慶幸你是我的男朋友。”
“怎么了？”池還問。
陸鳴的話語如喟嘆一般，帶著親昵的無奈，散在夜風里：“不舍得把你讓給別人。”
池還短暫愣神后，也被陸鳴傳染上笑意：“我很慶幸，你是我的ALpha。”
燈火如同繁星一般展開，在遠處和夜空相接，他們就這樣安靜地擁在一起。
風把陸鳴身上的氣味帶來，除了阻隔劑，還有一股淡得幾乎可以忽略的煙草味，之前池還一直擔心著陸鳴，并沒留意到。
池還動了動，在陸鳴口袋碰到一個硬物，像是盒子的邊角。
“這是什么？”池還問。
“你拿出來看看？”陸鳴并沒有直接回答。
夏季布料輕薄，池還伸手進去時，手背被陸鳴的體溫灼得發燙，他的指尖在觸到紙盒邊角時停下，然后拿著東西迅速離開。
池還舉起來，借著客廳落地窗透過來的光線，池還看清：“煙？”
“嗯。”
池還在手里翻覆看了眼，問道：“我能試試嗎？”
“沒抽過？”陸鳴有些意外，偏頭問他。
“沒有。”池還垂眸，“煙容易留下味道。”
抽煙的人對于煙味更加敏感，何云裳有抽煙的習慣，因此池還雖然好奇，但從來沒試過。等到過了那段好奇心旺盛的時期，加上背上因為煙而留下的疤痕，他便沒再想過這件事情。
但現在，池還捏著手里的盒子，這種好奇心又重新冒了出來。
陸鳴了然，從他手里接走盒子，取出一根掐在指尖。
火焰隨著“嚓”的一聲躍起，在兩人之間照出一團昏黃發藍的光，閃爍不定。
池還伸手幫陸鳴擋了擋風。
陸鳴抬眼看他一眼：“還挺上道。”
池還抬眉:“沒抽過也看過。”
等火焰在夜色中凝聚成一個橘色的光點，陸鳴合上打火機，把煙遞出去。池還伸手去接，陸鳴卻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想了想，還是覺得抽煙不是什么好事。”陸鳴笑著看他，“但你又想試試……”
陸鳴把剛點燃的煙按滅，騰出來的手扶住池還側臉：“來時，我在路上抽了半根。”
說完，他低頭吻了上去。
信息素的味道中夾雜一絲絲淡淡的煙草味，陸鳴對煙其實并不感興趣，更多時候只是習慣上點上一支，特質香煙中煙草含量不高，淡淡一點，足夠讓人感受到，更多的是香料的氣息。
陸鳴放開池還：“嘗到了嗎？”
語氣認真得像是在詢問一件重要的事情。
池還唇齒間還殘留著陸鳴的氣息，聽到陸鳴的話，他下意識地用舌尖感受。
陸鳴笑出聲，抬手在池還鼻尖刮了一下。
“小池，謝謝。”陸鳴的眼底還有來不及散去的笑意，他看向池還時，客廳的光線恰好落到眼底，不復之前的暗淡。
“我現在很開心。”他說。
第090章 第 90 章
池還注射新抑制劑已經有一段時間, 林敘之岸邊需要新藥的注射反饋，兩人找了個空閑時間，陸鳴陪著池還去了一趟老東街診所。
一系列檢查下來, 林敘之松了一口氣：“沒什么問題, 情況非常樂觀。和預期的一樣，這次的新抑制劑可以和腺體穩定結合, 而且不會對腺體造成二次傷害。”
他撣了下手中的報告單，對池還說：“持續的穩定結合可以讓你的腺體逐漸恢復，雖然完全回到正常狀態很難, 但恢復個大半肯定沒問題。”
持續穩定的結合……
池還皺了下眉，追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持續注射抑制劑？”
林敘之手里的報告單下移一點，眼神越過紙張, 在兩人之間來回一遍，片刻后才慢條斯理地說：“不想注射也沒問題, 標記也屬于穩定結合的范疇。”
“我不是……”池還下意識想否認，話說了一半又停住，因為他確實有這個意思。
“臨時標記可以和新抑制劑完全等效嗎？”陸鳴問道。
他記得，最開始臨時標記確實起到了作用, 但后來似乎沒有再繼續恢復。
“當然可以, 抑制劑本身也是模擬信息素的結合, 只是恢復需要時間而已。”
“標記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嗎？”陸鳴認真地問, 打開手機備忘錄記下林敘之的話。
“盡量讓標記期持續得長一些，在發熱期臨近時再標記，可以讓腺體的狀態更穩定，”林敘之沉吟片刻, 繼續說，“此外, 規律作息和良好的心情都有助于恢復……”
陸鳴打開備忘錄一一記下，即使林敘之沒忍住職業習慣，開始絮叨一些常見的事項。
兩人面不改色地討論著標記的事情，雖然是關于病情，但作為標記的主角之一，兩人一口一個“標記”，池還還是難以做到像陸鳴那樣面不改色，起身走了出去。
天色將暗未暗，診所門口，池還遠遠看見了任舟，他趿拉著夾板拖鞋，正從一處巷子里出來，手里勾著一大串鑰匙。
任舟看到他，露出一個笑。
“池哥，你又來了？”任舟叫他，“又來找林醫生看病？”
池還的情況任舟并不知情，只知道池還隔一段時間就要來找林敘之看病。
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池還的手臂，雖然穿著衣服不顯，但摸起來肌肉的觸感明顯。
任舟捏了捏自己，又重新捏了捏池還，忍不住奇怪道：“身板這么硬，怎么三天兩頭生病？”
“任舟。”診所內傳來林敘之的聲音。
陸鳴站在林敘之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兩人已經從診室內出來了。
林敘之叫任舟的尾音有些下壓，表情有些嚴肅，透出幾分不耐煩。
“哎，來了來了。”任舟兩步邁上診所的臺階，手里那串鑰匙叮鈴哐啷跟著腳步響。
林敘之租下這棟樓基本沒動過原有的設施，任舟來這一趟是接到他的電話，說是二樓臥室的門打不開了。
任舟當是林敘之等急了，連聲解釋道：“被36棟那個租戶纏了一會，一時間沒走開。”
他邊走邊一片片地找診所這棟樓的鑰匙，問道：“你說哪扇門打不開了？我去給你開。”
林敘之卻沒有說話。
池還轉頭看向陸鳴，卻發現陸鳴一直在看他，兩人視線就這樣相撞，陸鳴朝他輕輕挑眉。
陸鳴的表情并沒有什么異常，但池還莫名有些心虛，被任舟捏過的手臂肌肉開始隱隱發酸。
“嗯？你怎么不說話？”任舟已經把這棟樓的那串鑰匙找了出來，卻還是沒等到林敘之的答案，不禁奇怪：“不是著急開門嗎？”
陸鳴在這時也收回視線，和林敘之一起看向他。30℃的天氣里，診所里的空調溫度適宜，但任舟沒由來地感到一絲寒意。
陸鳴收回視線，和林敘之道別：“既然林醫生還有事，那我們先走了，今天謝謝。”
他們今天不是特意跑這一趟，下班順路過來，沒有騎自己的車。兩人把從二毛那邊借的車還回去，然后開車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一路上池還總覺得陸鳴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陸鳴并不沉默，池還說些什么他都會自然地接話，表情也平靜。
因此池還拿捏不準陸鳴的態度。
“林醫生說的注意事項我都記下來發給你了。”陸鳴邊說邊拐出停車位，“你發熱期平時穩定嗎？”
“勉強還算穩定，基本在月末。”池還回答。
“好，那我們先暫時定18號標記，如果你有感覺要提前的話我們再看情況調整。”
“嗯。”池還想明白那種奇怪的感覺來自哪里了，陸鳴的語氣太淡了，淡得像是公事公辦。
“陸鳴，”池還叫他，“你是不是介意任舟剛剛的動作。”
陸鳴沉默了。
過了好半天，他嘆了口氣：“是。”
他介意，非常介意。
陸鳴在看到任舟的動作時，只想讓任舟的手從池還身上離開。
但他再清楚不過，那只是一個正常的動作，并不過界，這樣的情緒來得似乎有些過頭了。
任何一個ALpha都不會愿意自己的Omega被別的Alpha觸碰，這是Alpha與生俱來的占有欲。
陸鳴這樣給自己的情緒開脫。
可在池還問出的這句話像是掀開了蓋布，一讓直被他壓抑的情緒找到出口重見天日。
“任舟是Alpha，”陸鳴索性停下車，視線落在池還的手臂上， “剛剛的事情，我很在意。”
池還的衣袖半長，邊緣在臂彎處，剛剛他很清楚地看到，任舟是掀起了一點袖口，直接捏在池還手臂上。
“他剛剛捏的這里？”陸鳴伸手過去，掌心向下，用食指掀起一點袖子，池還并沒有用力，手臂上肌肉線條若隱若現，膚色均勻，但落在陸鳴眼里，被任舟碰過的地方像是有特殊的顯示方式，十分顯眼。
他動了動手指，輕輕點在那寸皮膚上，抬眼看向池還，問道:“他剛剛捏的這里？”
陸鳴傾身靠近，視線比池還略矮一點，微微仰視著池還。仰視容易讓人處于低位、弱勢的狀態中，但陸鳴的眼神卻讓池還卻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的眼神分明平靜，卻讓池還感到壓迫。
“應該是吧……我不記得了。”任舟平時就沒心沒肺，所以池還當時并沒往心里去。
這句話不知道觸到了陸鳴的哪根神經，讓他的情緒下去一點。他收回視線，垂下眼眸，伸手輕輕捏了捏池還的手臂。
陸鳴的動作并不重，他一寸一寸捏過池還的手臂，動作仔細，像是要把任舟可能捏過的地方一一光顧到。
池還突然抓住了陸鳴的手，拉遠一點，阻止他的動作。
“有點癢。”陸鳴的動作被打斷，抬眼看向池還，眼神里的情緒還未消退。池還抿了抿唇，避開他的眼神，然后拉著陸鳴的手向自己靠近。
池還用拇指挑開衣服下擺，抓著陸鳴的手伸進去，貼在腹部。
“我當Alpha當習慣了，”池還眼眸低垂，黑色的睫毛末端微卷，隨著他的眨眼抖動幾下，“以后不會再這樣。”
池還抓著陸鳴的手往下壓了壓，讓掌心完全貼近，他靜默了一會才輕聲說：“這里，只有你可以碰。”
車內空調開得有些低，掌心下的溫度卻灼人。陸鳴的手動了動，腹肌弧度和溝壑的觸感便清晰地傳來。
池還從手貼上去后就一直垂著眼，陸鳴注視著池還，摹地很輕地笑了聲，原本停駐的手毫不客氣摸起來。
有些癢，但池還忍著沒有躲。
池還這樣一番下來，讓陸鳴感到很是受用，那些因池還而起的情緒也因池還消退了。但他還是明知故問：“小池，你這是在干什么？”
池還的睫毛抖了抖：“我在哄你。”
“這可不是哄人。”陸鳴輕笑了一聲。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
陸鳴突然冒出的惡趣味作祟，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池還的表情。
池還一時間沒想明白陸鳴這個笑的意味。
不是哄人？是他做的還不夠嗎？池還終于抬頭去看陸鳴的神色：“這不是嗎？”
“不是。”陸鳴淡聲否認，但表情卻不是池還想象中的冷硬。
陸鳴突然傾身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直到能感受到池還的呼吸才停下，他近距離看著池還，在淺棕色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倒影。
陸鳴勾出一個笑，偏頭湊近池還的耳朵。
“你這是勾引。”陸鳴沉聲說。
距離夠近，陸鳴清楚聽到池還喉結滾動的吞咽聲，掌心之下的肌肉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繃緊。
池還的頭動了動，貼著耳朵說話的姿勢讓他離陸鳴的耳朵也很近，而在他動作之后就更加靠近，幾乎貼上。
池還張口說話，嘴唇和氣息一起蹭過陸鳴的耳廓，電流般的酥麻癢意開始蔓延，而比之動作，讓陸鳴呼吸一沉的是池還的話語。
“怎么，勾引……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