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唐臻眨了眨眼:“池主任,我不會釣魚。”
輕柔的風(fēng)順著樹枝擺動的嫩綠,撫過女孩稚嫩的面龐,沒有雜質(zhì)且清澈見底的眼眸,包裹著一層未經(jīng)世事的茫然懵懂。
池于欽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點異樣,她得承認(rèn)面前姑娘的漂亮驚艷到了她,哪怕梳著最普通頭發(fā),穿著最簡單衣服,說著最尋常不過的話。
光天化日之下起了綺念,古怪的情緒在身體里作祟。
池于欽沒有抗拒,她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下了班,兩人一起往地鐵站走。
路兩旁的綠化帶中覆蓋著一層白白凈凈的薄雪,昏黃的路燈下,干燥的寒冷撲面而來。
唐臻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她想到之前聚餐,劉思思讓自己送池于欽回家,還有剛才她故意借口上廁所,把送單子的機會讓給自己…包括送完單子后的那句‘心情好點了嗎?’
劉思思不是傻子,唐臻覺得她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在一處明亮與黑暗的交界處,唐臻停下——
“思思…”
“怎么了?”
劉思思一張口熱氣化作白霧吐出。
唐臻望向她,欲言又止,但心里的想法已經(jīng)篤定,就再也憋不住了,咬了咬牙,還是問出了口——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歡池——”
話沒說完,就被劉思思打斷——
“唐臻,你知道什么叫秘密嗎?”時光流逝,光陰飛轉(zhuǎn)。
一晃眼的工夫,陳閔就長大了。
燥熱的晉城,粘稠的空氣,皮膚上的毛孔似乎都被悶濕堵住,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陳閔依舊扎著馬尾,穿著那件夏季校服,不同的是她不再像三年前那樣營養(yǎng)不良干枯瘦弱,偏黃稀疏的頭發(fā)漸漸變得濃密烏黑,肩膀雖然還是單薄,可已經(jīng)有了青春期女孩該有的線條,眼睛長得尤為漂亮,烏黑的瞳仁,翹卷的睫毛,望著你的時候,清冷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人心。
她是這一年晉城中考狀元,考上了京北三中,學(xué)費全免,還有當(dāng)?shù)氐钠髽I(yè)家給她贊助生活費。
學(xué)校更是拉了橫幅,校長租了面包車,全城滾動式的宣傳。
之所以鬧這么大的陣仗,是因為在這之前,晉城已經(jīng)十年沒有出過一個狀元了,而且陳麗為了省錢,讓陳閔上的初中也不是什么好初中,是當(dāng)?shù)氐囊粋三流初中,里面的老師雖說都是本科學(xué)歷也有真材實料,但肯定沒有人家好學(xué)校的師資力量強,陳閔在這種環(huán)境跟氛圍下,竟然能力壓那些好學(xué)校,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那會兒的陳麗早就不再一天打三四份工了,她找了個男人,離了婚的,也沒孩子,據(jù)說是男人不能生,老婆才跟他離婚的。
說起來,這人還是她大姨給介紹的,她大姨說與其你在外面這么拼命,不如找個長期飯票算了,陳麗也有這個意思,其實她老早就有這個打算,只是飯票哪有那么容易找,她一個女人拖著個孩子,又被陳閔她爸爸的事情連累的名聲不好,自己又沒有什么錢,條件好的看不上她,條件差的她也不想再受苦,拖來拖去的,就拖了這些年。
陳麗一邊給陳閔收拾行李,一邊說道——
“你也大了,我跟你趙叔叔的事情,就不瞞你了。”
“嗯。”
陳閔十六歲,的確是不小了,放在古代這個年紀(jì)都能生孩子了,跟自己媽媽聊聊再婚的事情也正常。
“你大姨說了,這男人不錯,有點存款,有套房,還有家小超市,我覺得可以。”
陳麗長得漂亮,這些年雖然被生活蹉跎的黯淡不少,但那張臉還是在同齡人里面要好看的多,稍微收拾一下,立馬又容光煥發(fā)。
陳閔看見她媽媽穿了一件顏色鮮亮的裙子,頭發(fā)用深藍(lán)色的抓夾盤在腦后,發(fā)際線中心還有一個美人尖。
陳麗生陳閔的時候太早,二十歲就生了,滿打滿算今年也不過才三十六,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
她被男人騙,受了苦,遭了罪,被外面的人瞧不起就算了,還要被自己家里人也瞧不起。
母女倆的感情雖然算不上有多深厚,但骨血里親緣也還是在的,陳閔很感激她媽媽,在那樣艱難的時候沒有拋棄自己。
她不是壞女人,也不是壞媽媽,只是運氣差了點,遇到了那樣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爛男人。
陳閔視線一轉(zhuǎn),看見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臉——
出落得亭亭玉立,卻沒有一點跟陳麗相似的地方,這是一張清冷的臉,好看是好看,只是少了這個年紀(jì)該有的青澀和純真。
“媽,你確定這個男人不能生?”
“你大姨說她都打聽清楚了。”
她大姨的那張嘴碎,說話難聽做事也難看,但陳閔卻不能恨她,因為每次最后難關(guān),也是她大姨出手相助的。
人性就是這樣吧,一邊朝著陰暗面滋長,一邊又能被光亮照明。
說不清的復(fù)雜。
“媽,你不要總是聽大姨說,大姨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生活,你往后跟那個趙叔叔在一起,自己要有主見,要拿主意。”
陳麗的性子太軟弱,常常被人糊弄兩句,就信以為真,如果她不是這樣的性子,當(dāng)初也不會被男人騙。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從包里拿出了幾張紅票子“這是你的生活費,往后的我會每個月初打到你卡上。”
“我有贊助,還有學(xué)校飯票補貼。”
“不一樣,這是媽媽給你的。”
陳閔沒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些年她們生活的都太難了,難到連最起碼的母女感情都沒有顧得上維護。
錯過了最需要被愛的階段,再想要彌補,就不可能了。
那么親近的關(guān)系,卻生疏的像陌生人一樣。
陳閔接過陳麗手中的錢,沉甸甸的從手心墜沉到心底。
在晉城的生活,就這樣結(jié)束在初三最后的那個暑假里。
之后陳閔就踏上了去京北的路。
“秘密就是不能被說出口,是要放在心里的。”
劉思思是看出來了,但在這之前她以為只是唐臻的單相思,直到葛薇薇辭職、她們輪轉(zhuǎn),那天大家在一起吃的那頓飯
飯后的池于欽醉酒,唐臻過去扶她的時候就那一下,兩人的眼神一交纏,氣氛一融洽,劉思思立馬就懂了。
這不是單相思,是雙向奔赴。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要是揣著,那才叫膈應(yīng)人。
唐臻想解釋——池于欽的眼睛一直追著唐臻,看著那人恨不得把頭縮進脖子的模樣,一時沒忍住竟然笑出了聲。
這才聽了兩句,就不敢再聽了?
還裝模作樣的拉劉思思也跑,這么大動靜兒生怕自己看不見。
“你在笑什么?”秦舒勾下耳邊的碎發(fā),她是個南方人,長相也如她的名字一般,溫婉柔和。
“我笑了嗎?”
“笑了,而且笑的很妙,介意分享一下嗎?”
“抱歉。”
“沒關(guān)系,理解。”
她不說,秦舒也不追問,又把話題繞到這頓飯上來。
“柳阿姨都跟你說了吧。”
“說了。”
“那你覺得我怎么樣?”
“很好,不過我們不合適。”
秦舒沒有意外的表情,點點頭:“猜到了。”
池于欽覺得既然大家都說開了,那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剛想起身走人,卻聽秦舒又來了句——
“不是這么著急走吧?”
“你還有其他事嗎?”
“不談情,交個朋友總可以吧。”
秦舒不急不慢的聲音,讓池于欽生出另一種感覺,這姑娘八成是個軟刀子。
果然——
“能說說,我們?yōu)槭裁床缓线m嗎?”
池于欽靠著椅背,神色如常,通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松散的憊懶,下巴略微抬起,朝著對面的人瞥了眼。
較好的妝容,閃亮的唇釉,微微勾起的唇角,不卑不亢自信大氣。
按理說應(yīng)該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池于欽說不上來為什么好像就是缺了點東西,不是秦舒缺了點,是自己缺了點。
這人漂亮的勾不起半點想要摁挫骨節(jié)的沖動,倒是靠窗邊那個狼吞虎咽的家伙,讓自己有點手心發(fā)癢。
吃這么急?趕著走嗎?
“沒有原因,我不喜歡你。”
“你都沒試試。”
“我信第一眼,所以不用試。”
這頓飯應(yīng)該是秦舒長這么大以來,吃的最不舒坦的一次。
直到吃完,兩人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臨著分別,秦舒卻又問了句——
“我們什么時候還能再見面?”
池于欽沒什么表情,視線一瞥,看見剛剛靠窗的桌位,已經(jīng)換了別人,眉頭突然皺了皺——
“有這個必要嗎?”京北。
這個陳閔向往已久的城市,繁華的街景,喧囂的都市,到處都聳立著高樓大廈,西裝革履的精英們在其中來回往返奔波。
陳閔拖著笨重的行李箱,去到京北三中的宿舍樓。
門一開,迎面撲來清晰的空氣,耀眼奪目的陽光從窗外射進,陳閔心底激起一陣涌蕩,她沒有離家哀愁,只有松了一口氣的如釋重負(fù)。
她是一個人,沒有父母陪伴,獨自收拾床鋪,整理書桌。索性,室友們都很友好,十六七歲的小孩,說沒幾句就熱絡(luò)起來。特別是在知道陳閔是晉城的中考狀元,大家對她的好感就更添了許多。
陳閔是個慢熱的性子,也不愛說話,就坐在旁邊聽大家說。
“話說咱們這屆還有一個狀元呢。”
“誰啊?”運動過后,除了會消耗體力以外,還會肚子餓。
兩人剛進家門,唐臻的肚子就叫喚了。
咕嚕一聲,姑娘瞬間紅了臉。
池于欽扭頭噙笑的眼掃過她,唐臻不好意思的拿手遮擋肚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想要越過這人回臥室。
可腿還沒邁出去,就被池于欽撈住胳膊,又給拽了回來?
“去哪兒?”
“睡覺。”趙芹比池于欽年紀(jì)要小一歲,去年剛把主治的頭銜摘掉提了副高,這段時間在醫(yī)院的工作也進行的相當(dāng)順利。
她和池于欽共事的時間長,多少也受到些池于欽的影響,兩人的行事風(fēng)格在一定程度上較為相似,都屬于那種沒有廢話,殺伐果斷的類型。
但趙芹的性格卻比池于欽要好,她沒有池于欽那么強硬,除去工作方面必要的果斷以外,為人處事都很親和,尤其是在對待新人的態(tài)度上面。
現(xiàn)在的新人跟以前不同了,基本都獨生子女,從小被家里當(dāng)掌上明珠捧著長大的,況且能進仁華就說明在校成績優(yōu)異,否則也不可能進來,驕傲敏感不服管教,幾乎是每個新人身上普遍存在,大家都覺得自己優(yōu)秀,就不太能聽得了訓(xùn)斥,像池于欽這種說話往人心窩子里扎刀的,每次不是把人說哭,就是讓人心里憋著勁兒渾身上下的不舒坦。
所以,一般剛來的新人,都不太愿意往池于欽身邊湊。
而趙芹就不一樣了,在這方面她比池于欽要處理的好,她說話沒池于欽那么狠,大多數(shù)時候都像個大姐姐,工作上的事能聊,學(xué)業(yè)上的事也能聊,新人都比較喜歡跟她走近,總覺得她能懂自己,偶爾遇到幾個性格外放的,還能順道再聊聊感情上的事兒,趙芹也不嫌她們煩,聽她們說完之后,還能再給點自己的見解——“喜歡就說出來,你不說人家也不知道啊,萬一要成了呢,也不是沒可能。”
年輕人嘛,都比較喜歡知心姐姐,醫(yī)院的壓力那么緊張,總得有個能紓解情緒的方式,跟趙芹這樣一聊,壓力就緩解了不少,一個兩個的都挺高興樂呵。
時間一長,趙芹在新人里的口碑就傳開了。
可能職場得意,情場就難免失意。
自從趙芹發(fā)現(xiàn)自己對褚邈有意思之后,就展開了行動。
最剛開始,她也不敢冒進,先是在手機里聯(lián)系,找些兩人的共同話題,褚邈雖然已經(jīng)改行,但畢竟是醫(yī)科出身,真材實料學(xué)出來的東西是沒那么容易忘了,趙芹時不時的就跟褚邈分享一些在醫(yī)院里的事情,還有一些特殊病例,褚邈的回應(yīng)也總是很積極,聊得多了趙芹就開始和她分享起自己的生活,趙芹喜歡旅游愛好攝影,經(jīng)常給她發(fā)些自己的‘作品’,當(dāng)然中間也會摻雜一些自己的小私心,這些作品里偶爾就會夾帶一兩張自己的身影,看似隨便聊天的狀態(tài),但其實都是潤物細(xì)無聲的潛移默化。
一來二去聊的多了,兩人的關(guān)系自然而然熟絡(luò)起來。
再后來趙芹已經(jīng)不再滿足這種僅限于線上交流的相處方式,她看著對話框里兩人翻都翻不完的兩天記錄,終于下了決定——
她要把這種線上模式轉(zhuǎn)換到線下,她要去找褚邈。
像三中這樣的重點高中,經(jīng)常會開一些有關(guān)青春期生理衛(wèi)生知識講座,按道理說趙芹是不用去的,畢竟那天可是難得的休息日,但她卻主動提出自己可以去。
也幸好是去了,不然就褚邈這種不進不退的性格,真要等到兩人見面,恐怕都得猴年馬月了。
講座結(jié)束后,趙芹主動去找了褚邈。
她看著褚邈站在一眾老師中間,不論是樣貌還是談吐都十分得體,那股淡淡的書韻氣質(zhì)被襯托到了極點,趙芹立馬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沒早一點來找她。
趙芹有過幾段戀愛史,清楚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怎么樣的,但令她覺得奇怪的是,從來還沒哪一個人能像褚邈這樣,只是見過那么一兩面,手機里多聊過那么一些話,就能讓她這樣迫不及待。
這個世界對人性的克制越來越嚴(yán)格,社會化的教育與美德的培養(yǎng),無時無刻不再灌輸著理智派的思想言論。
壓抑是常態(tài)甚至本能,沖動是不可取的。
可當(dāng)下的趙芹只覺得這些都是扯淡,她看著褚邈走過來,看著這人臉上露出的淺笑,微張著的薄唇發(fā)出朗潤的聲音,跟自己打招呼的時候
趙芹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她想淪陷,主動淪陷。
如果能跟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在一起,生活處處應(yīng)當(dāng)都是溫情。
褚邈媽媽身體不好,又做過心臟手術(shù),身邊需要人照顧,褚邈改行本來就是為了這個,平時只要一休息也是在家,哪都不去,她沒什么社交自然就沒什么朋友,但人不可能一直處于孤獨狀態(tài),即便褚邈能忍受,但偶爾也是需要交流的。
趙芹的出現(xiàn),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缺。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講座過后,趙芹總會約褚邈見面,有時候在外面,有時候會去褚邈家里。
兩人似乎有很多話說,每次趙芹總能在褚邈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看著天慢慢黑下來,褚邈會送她回家,趙芹提過讓褚邈上去坐坐,可每次都被褚邈拒絕了。
趙芹不知道兩個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什么情況?
褚邈客氣式的若即若離令她困擾。
“肚子叫成這樣,你睡得著嗎?”
“”這邊,池于欽把車開到援外醫(yī)療隊的定點酒店。
她專門繞到了酒店后方的一片空地,降下車窗,抬頭看向三樓那扇沒拉窗簾的窗戶。
池于欽不能篤定唐臻一定會走到窗前,也不能確定唐臻就算走到窗前一定會看見自己。
可她又的確是真的想她,池于欽在賭,賭這顆思念的心上快要溢出的情難卻,能再被老天偏愛一次。
為了贏面大一點,池于欽不僅把車前燈打開,還把車?yán)锏臒粢泊蜷_。
她在車子坐了大概一分鐘,也不開暖氣,任憑夜里簌簌的寒風(fēng)吹進車來,可心里卻仍舊不安,她怕唐臻會認(rèn)不出自己的這輛車,畢竟自己的車也沒有多不尋常的地方。
為了再把贏面擴大一些,池于欽索性下了車,她靠在側(cè)面的車門上,靜靜地抽著煙。
她不怕冷,也不畏懼嚴(yán)寒。
不知過了多久,天都黑的烏沉。
唐臻去到窗前拉窗簾,忽的目光怔住,一眼就認(rèn)出來樓下空地上停的那輛SUV,以及那個靠在車門邊抽煙的人——
池于欽扎著低馬尾,松松懶懶地垂在腦后,人略微低頭,被一層昏薄淺朦的光影清淡的攏著。
她穿著件黑色的長大衣,大衣衣襟敞開,漏出里面穿著的白色襯衣,紐扣敷衍的系著下面幾顆,襯衣里是白天的那件半高領(lǐng)黑色緊身薄毛衣,襯衣下擺塞進黑色拖地褲里,身形高挑修長。
指尖火苗竄動猩紅繚繞,薄薄的煙霧從她嘴唇輕吐而出,帶著冬天呼出的白氣。
這對唐臻而言,是無法抵抗的吸引力,唐臻正看得出神兒,一直低頭抽煙的人,突然將頭抬了起來。
四目相對。
池于欽看見那個站在窗戶前的人,快速扯過窗簾,人影從窗簾后面閃到墻角,緊著跟屋子里的燈就滅了。
快速拉上的窗簾、閃到墻角藏起的人影、頃刻間熄滅的燈
她看見了
唐臻看見自己了
池于欽嘴角上揚,笑意從眼角蔓延開來,自己賭對了
她手指凍的有些發(fā)麻,拿出手機,給唐臻發(fā)去消息——
「看見你沒睡,下來聊聊好嗎」
池于欽等了等,見唐臻一直沒回,于是又發(fā)過去一條——
「我在下面等你」
“去餐桌那兒等著。”
說罷,池于欽拉著唐臻,就把人帶去了飯廳,一手拉開椅子,一手把唐臻摁在椅子里,讓她坐好,隨即便進了廚房。
唐臻坐在椅子里,眼睛卻忍不住地朝廚房的那人身影望去,望著池于欽那雙成日拿柳葉刀的手,此刻為自己洗手作羹湯。
這感覺真是棒極了!
沒一會兒,池于欽就端著兩碗面走了出來。
“吃吧。”
“好香啊。”
“你又不是沒吃過我做的飯,現(xiàn)在才夸我有點晚吧。”
池于欽挑了一筷子面條吃進嘴里。
唐臻看到池于欽垂著眼,羽鴉一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層清淺,不由得心尖顫動。
“你怎么會做飯的?”
“我看起來不像會做飯?”
“不像。”
唐臻說的是實話,就池于欽這種吃個水果都要買現(xiàn)成削好的人,哪有一點會做飯的樣子,你要說她一天三頓都在外面吃,還有點靠譜兒。
“國外留學(xué)時候?qū)W的。”
池于欽回答道。
她那時候剛出去,實在吃不慣外面的飯,她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胃,可又不能不吃東西,就拿面包夾果醬來湊活,但畢竟不是外國胃,時間一長不僅習(xí)慣,反而一見到面包人就打惡心,她就開始學(xué)著自己做飯,起先也不會,做出來的東西既沒賣相味道又難吃,后來她買了本食譜,跟著里面慢慢學(xué)著做,漸漸地也就會了。
所以說哪有學(xué)不會的東西,還是沒逼到那個份上。
兩人吃完東西,又重新洗漱。
等再回臥室躺下,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唐臻覺得剛剛那碗面真好吃,比自己吃過的所有東西都好吃,她有點興奮一興奮就睡不著。
翻過身,眼睛看著池于欽,想跟她聊天說話。
“你說司小林跟陳閔她們干嘛呢?”
“打架吧。”
“司小林啊,總科成績加起來只差六分就全滿了。”
“我的天!她要不要這么完美啊?她跟咱們一個班嗎?”
“不跟。”
室友手托著下巴,臉上是惋惜的表情,可下一秒又高興起來——
“不過她喜歡交朋友,經(jīng)常會在學(xué)校操場打籃球,到時候咱們可以去看看。”
“那感情好啊,咱們趕緊找個時間去看看吧,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認(rèn)識她了!”
這是第一次,陳閔知道有司小林這號人物。
司小林在京北三中的名氣很大,起初陳閔以為只是單純因為她全市第一名號,后來才知道,她的家世才是倍受矚目的原因——
京北副市長的獨生女。
據(jù)說,有個學(xué)生在校外惹事參與了一場斗毆,怎么求人都沒用,學(xué)校鐵了心就是要把人開除,最后都無望了,這人恰好跟司小林認(rèn)識,司小林轉(zhuǎn)頭給他爸爸打了個電話,第二天這學(xué)生就能來上課了,學(xué)校也絕口不提要開除的事,連一個處分都沒有記。
還有個同學(xué)因為家人生病,需要捐款,司小林也是二話不說,問人要了銀行卡號,當(dāng)即就去校門口的ATM機上給人轉(zhuǎn)了五萬塊錢,還幫著給人聯(lián)系醫(yī)院,聯(lián)系病床位,可她跟那位同學(xué)根本連認(rèn)識都不認(rèn)識。
在學(xué)校里就連校長都要給她幾分薄面,老師就更不用說。
不過司小林也爭氣,她成績好,輕輕松松不是年級第一就是全市第一,考試于她而言就跟玩一樣簡單。
這種天賦異稟的好苗子,誰能不喜歡。
司小林初中就被申大的少年班盯上了,負(fù)責(zé)人專門來找她,先是利誘不成,然后又是苦口婆心的勸,最后實在沒辦法了,竟然找到了司利峻頭上,好話說盡了就為能讓她去。
“那她去了嗎?”
“當(dāng)然沒有啊,要是去了怎么會來咱們?nèi)心亍!?br />
“她為什么不去啊?”
“我聽別人說,她要上國防。”
“這就是天才吧,老天給她鋪好的路她不要,非得自己硬闖。”
“唉沒辦法啊,人比人氣死人啊。”
往后的話,陳閔沒再聽了,因為沒必要聽,別說她跟司小林不認(rèn)識,就算認(rèn)識,她們也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陳閔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以為兩個世界的,居然會在以后有那么多千絲萬縷般的糾纏。
“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作為朋友。”
“抱歉,我不跟相親對象做朋友。”
“思思,你聽我說——”
劉思思一把握住她的手,又把她往暗處拉了拉,左右看看見沒人,才繼續(xù)說道——
“唐臻,你先聽我說,如果有一天你留下了,一定是因為你能力出眾,也一定是因為她的足夠公正,所以你不必和我解釋什么,你明白嗎?”
“思思”
“往后不要再提這件事,也不要給自己添加什么壓力負(fù)擔(dān),如果非要問我有什么想法,那我只有一個——”
“什么?”
“順從心意,拿下她!”
寒冷的冬夜,昏暗的光線。
唐臻仰頭哈了口熱氣,口中的白霧漸漸便薄,慢慢飄散,她的目光順著飄散的白霧向上望去,抬頭望見了月亮。
月光雖朦朧,但終是穿過云層散發(fā)出淡淡的銀輝。
被包容、被理解、被支持。
溫暖就這么由一句善意的話語流淌進心尖。
唐臻想,在大學(xué)遭受的那些不平等,在此刻都被消融,這個世界是復(fù)雜的,是善變的,可終究還是好人多。
車停在那個黑沉沉的巷子口。
唐臻說了聲謝謝,便下了車,手指絞著背包帶,指尖勒的通紅,邁著大步逃也似的朝前走。
她想笑,笑自己今天昏了頭。
但她不怪池于欽,畢竟她也沒有怎么樣——
她不過就是不想讓自己碰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