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他的日記
這是……日記?
聞夏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眼花了,又看一遍——
20xx年9月x日,晴
開學的第一天,聞夏來到A班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同桌要跟聞夏換位置,不過我覺得換得挺好的,就是……
聞夏跟我說話了,我太緊張了,沒有好好回答他。
沒有眼花。
是林風起的字沒錯。
聞夏的大腦一時有點兒轉不過來,他認得出這是林風起的字跡,這句話的每一個字他也會讀,但連起來就像是天書一樣,看得人找不著東西南北。
他好像有點暈字了。
反射神經緩慢地告訴著大腦,他究竟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日記,是日記。
林風起的日記。
聞夏心跳有些快,尤其當他反應過來剛剛看到的內容是什么之后,有種血液一股腦往上涌的感覺。
他將目光從日記本上移開,抬頭望著書架開始糾結。
要不要繼續看?他這算是偷看日記的行為吧?這非常不好……沒誰喜歡自己的隱私被別人肆意窺探。
可是不看的話……
這日記本里的內容太讓人在意了。
不看的話,就好像有誰對他話說了一半,然后猛地收回去,用一種很耐人尋味的表情說“沒什么,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一樣難受。
心里頭有奶貓爪子撓似的。
……算了,不好就不好吧!
聞夏心一橫,把懷里的書往地上一放,推開湊過來的狗頭,拾起那本日記翻看起來。
他翻到最前面,這本日記本盡管被保護得不錯,但也看得出來有相當的年代感了,用了很久,最開始的日期甚至是林風起初中的時候。聞夏迅速地往后翻,掠過了這段時間,他心里懷著窺伺的負罪感,能不看的就不看。
終于,他翻到了高中的部分。
林風起記錄日記的字數也秉持著他一貫的作風,不會出現大段大段的敘述,但畫風還是……跟他本人完全割裂。
比如——
20xx年x月x日,晴
在學校里發現一只貓,目測幾個月大小,很可愛,它居然給我揉肚子。
好可愛。以后想養貓。
又比如——
20xx年x月x日,多云
今天去看小貓,發現有兩個男生要抓他,把它嚇跑了,有點生氣。
不過他們為什么好像很怕我的樣子?我一過去他們也跑了。我長得嚇人嗎?
聞夏記得學校里是有流浪貓的,還不止一只,他當初都還救過一只斷腿的小貓,送去醫院后醫生診斷基本可以確定是被人弄斷的,但不知道是哪個人渣下的手,那一片又沒有監控,這件事除了氣了聞夏大半個月之外不再有任何后續。
那只小貓后來有人領養走了,他偶爾回家路過醫院去詢問,醫生說它在新家過得還挺好的。
前面這些都是林風起剛入學的時候,他像是對新環境懷抱著巨大好奇心和新鮮感的小孩兒,每天都在日記里記錄著新的所見所聞,這部分其實是有些繁瑣的,聞夏很想快進到后面出現自己名字的地方,但又覺得舍不得。
他想再多看看不一樣的林風起——什么能不看就不看,他此時已經完全忘了。
然后他便看見某一天——
20xx年x月x日,小雨
在草叢里發現一只斷腿的小貓,很可憐,不像是意外摔斷的,不知道是否人為。
買了一根火腿腸給它,還它做了簡易貓窩,希望它能捱過今晚。
斷腿的小貓?
聞夏心跳漏了一拍,他當時撿到那只斷腿小貓的時候,小家伙確實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紙盒子里,紙盒放在草叢中,上面蓋了件折疊起來的短袖當遮雨棚,那件短袖是軍訓時統一發的服裝,“雨棚”留了個小小的縫隙用以給里頭的小家伙呼吸新鮮空氣,而盒子里有小半根沒吃完的火腿腸。
所以這是林風起做的?
他繼續往下看。
20xx年x月x日,小雨
今天放學后去看小貓,帶了水和羊奶,但是去的時候有別人發現了小貓,是個男生,他最后把小貓帶走了。我有點擔心,跟了一路,看見他把小貓送去了醫院。
真好,小家伙可以活下去了吧。
寵物醫院的開銷肯定不小,那個男生很善良,走的時候完全不在意小貓身上很臟,還把它放在自己外套里面抱著。不知道他身上錢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我想我可以承擔一點。
還有,他很好看。我從沒見過這么干凈的男生。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20xx年x月x日,陰
今天在學校里看見那個男生了,他是9班的,身邊朋友很多。
聽見他的朋友叫他wénxià,不知道是哪兩個字,發音很好聽。本來想順便去問他小貓的事情,但這樣太唐突了,而且……問了同班的同學,他家里很有錢,或許不缺我那點分擔吧。
對了,他笑起來很好看。
從這兩段開始,時不時就會出現差不多長度的記錄,仿佛寫日記的人突然多了許多的傾訴欲。
聞夏有些愣神,林風起日記里寫的這些和自己的記憶兩相重疊后,他發現這個時間,遠比他在期中成績布告欄前第一次見到林風起的時間要早。
這兩篇日記分別是9月15和16日,而期中是11月上旬的事情。
20xx年9月x日,晴
今天最大的收獲是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聞夏。
很好聽。
日記接下來的內容里,聞夏出現得愈發頻繁。大概是因為兩人還不認識,沒什么接觸,林風起每天的記錄都充滿著旁觀的長遠距離感,比如:
20xx年9月x日,大雨
今天在食堂見到聞夏了。
他今天心情也很好,不知道這么糟糕的天氣,他在為什么高興?
20xx年9月x日,晴
下午的體育課,見到聞夏了。他今天也很開心的樣子。
今天去那個寵物醫院看望小貓,小貓身體好了很多。是件好事。
20xx年9月x日,陣雨
外公的病情又加重了,不知道還撐不撐得到過年。母親也需要做手術,今天聽見父親和她商量著賣房子的事情。
幸好,今天聞夏也笑了。我很羨慕他的無憂無慮。
希望他永遠都能這么開心。
……
……
然后,時間來到十一月。
20xx年11月x日,晴
今天去看成績排名,和聞夏撞上了,被他踩到腳,不過不痛,他對我道歉了。“抱歉”,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值得紀念。
近距離看,他的睫毛好長,眼睛很亮,像琉璃。
幸好我走得快,不然可能要被他聽見心跳聲了。
20xx年11月x日,陰,大風
今天在食堂排隊又碰見聞夏了,排到了他旁邊的隊伍里,這樣是不是偶爾他轉頭的時候能看見我呢?
希望他能看見我。
20xx年11月x日,小雪
今天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場雪,聞夏好像穿得有點少,跑早操的時候看見他的時候他打了個噴嚏,下午倒是加了衣服。
千萬別感冒了……
往后的小半年里,幾乎都是類似的日記,他們之間沒有接觸,但林風起的每一篇日記都能找到聞夏的身影,有時哪怕只是一句簡短的“聞夏今天笑了”,也會鄭重其事地記錄下來。他對家里的困苦記錄得越來越少,像是將那些都默默消化在肚子里。而且他從不在日記里記錄學校里對他家庭情況的紛紛議論甚至是惡意嘲笑。
他的日記里只剩下美好的一切。
比如吃到的一顆糖、冥思苦想解出來一道很難的競賽題所得到的成就感、一千米的體測又刷新了自己的記錄……
比如,聞夏。
他筆尖寫下的“聞夏”二字,如同一劑療愈心靈的良藥。
紙張窸窣著翻過一頁又一頁。
寒冬已過,草木初生,而后枝繁葉茂,蟬鳴四起,在新葉泛黃中走向止息。又到了一年九月,高二。
20xx年9月1日,晴
開學的第一天,聞夏來到A班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同桌要跟聞夏換位置,不過我覺得換得挺好的,就是……
聞夏跟我說話了,我太緊張了,沒有好好回答他。
——到這里,就是聞夏最開始看到的日記內容。
聞夏記得自己換完座位后,一屁股坐下,直接自信:“你是林風起?你好啊,我叫聞夏。”
林風起轉頭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身邊是誰都無關緊要:“你好。”
“我從9班上來的,到時候可能會有一些知識點什么的不會,可以請教你嗎?”他又問。
林風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隨意。”
聞夏回神,繼續往下看。
20xx年9月2日,晴
早上起床的時候,以為昨天是一場夢,好在聞夏出現在教室了,也坐到了我身邊,原來不是夢。
真希望座位永遠不要變動。
聞夏很喜歡說話,可我不覺得他聒噪,我希望他能再多說點。我喜歡聽他對我說話。他說話的時候總是笑著,很可愛。
……
……
20xx年10月x日,多云,大風
今天聞夏上課偷偷睡覺,我發現了,但我沒有叫醒他。
他很聰明,這一科的成績也很好,睡一下應該沒關系。但是僅此一次,下次還是得叫一下他,上課睡覺次數多了會變成習慣的。
我不想他離開A班。
……
20xx年x月x日,陰
隔壁班的女生往聞夏書桌里放情書,我看見了,很煩,想拿出來丟掉……但是不行,這是別人的心意。
不小心對聞夏說了句重話,他會不會討厭我?
唉,喜歡他。
聞夏看到這里,心跳倏地加快。
這是日記看到現在,第一次出現“喜歡”這個詞。
20xx年x月x日,雨
聞夏抱我了!QAQ
雖然只是一場意外……我沒站穩,他順手接了我一下。
他好可愛。
20xx年x月x日,晴
又和聞夏碰到了手,我不能再讓他碰我了,我心臟受不了,我會死的。
有沒有什么辦法讓他別那么可愛?
聞夏:“……”
你誰?
聞夏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有點頭暈,懷疑自己是不是高血糖了。他也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心臟受不了,他也會死的。
——日記里這個暗藏情愫的少女到底是誰啊?!林風起?是林風起嗎?這個人間甜豆他媽的是林風起?
聞夏顫抖著合上日記本。
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悲,突如其來的沖擊太大,他甚至厘不清自己的情緒。
這或許,是他發現的林風起最大的秘密。
一時之間,聞夏很難將記憶里一直以來認識的林風起,和這本日記很好地組合起來。他感覺林風起是林風起,日記是日記。但日記又不單純是本日記,它可能也是個人,和林風起全無關系的人。
他有些恍惚地把日記本和書放回書架上,然后離開房間。中午吃了什么,聞夏也不太記得了,他好像胡亂點了份外賣,也沒記住是什么味道,吃完就離開了。
這個狀態,聞夏也不放心讓自己開車,于是叫了輛網約車去工作室。
路上居然收到了林風起發來的消息:[現在才出門?]
聞夏想問你怎么知道,然后想起客廳的監控……這人該不會實時盯著監控吧?什么時候出門都管,隔這查崗呢?
然而這時日記里的一字一句驀地浮現在腦海里,他神色怔然,片刻后將急躁之下打下的“關你什么事兒”刪掉。
當初他以為林風起不僅不喜歡自己,說不定還討厭自己,現在真相大白了,討厭個屁,林風起分明就是喜歡他的。可他那張嘴啊……真不知道他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說出那么冰冷的話來的。
別碰我。
別看我。
離我遠點。
現在想想是不是該反過來理解?
快來碰我。
快看我。
別離開我。
——草了。
有的人,聞夏恨他長了張嘴,比如方淮。
而有的人,聞夏恨他沒長嘴,比如林風起。
那么假設,林風起其實還喜歡自己的話……?那他是不是可以將林風起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再進行一個深層的閱讀理解?
已知,林風起實時觀測監控,以此知道他什么時候出的門。
那么,是否說明林風起這句話,比起質問查崗,實際是一種……關心?
思及此,聞夏重新輸入回復:[怎么,我不可以這個時候出門嗎?]
最大甲方:[不是。]
聞一夏:[那你干嘛這樣問我?]
沒有回復。
對方正在輸入中……
輸入了兩分多鐘吧,輸入一會兒停一下,輸入一會兒停一下。聞夏不等了。
聞一夏:[哦,那你要是認為我不該這個時候出門的話,那我明天早上五點就出門,您看行嗎,金主爸爸?]
最大甲方:[……]
最大甲方:[我不是這個意思。]
聞夏乘勝追擊:[那你倒是說你什么意思啊,你不說誰知道?]
聞一夏:[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
發完最后一句話,聞夏莫名地有點窩火。
是啊,他又不是林風起肚子里的蛔蟲,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還真就像葉詩雪說的那樣,他什么都憋著悶著,連好好表達一句關心都不會,說出來的話氣人得要死,如果沾點邊還罷了,他那是一點邊兒都不挨啊!
誰知道他的話是得顛倒一個意思來理解啊!
如果,假設如果,當年林風起沒有把那些話都悶在日記里,而是說出來,他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的?
聞夏越想越覺得……委屈。
手機安靜了半分鐘,輕輕一震。
最大甲方:[你……身體還好么?]
最大甲方:[客廳監控里從早上就沒看你起床]
最大甲方:[我不確定……]
有了第一條,第二條和第三條回復便跳出來得很快,快得像是有點兒慌亂無措、急于解釋的意思。
但是足夠聞夏明白他的意思了。
還真是關心。
聞夏回道:[我挺好的啊,早上是睡過頭了。謝謝關心哈。]
最大甲方正在輸入中……
最大甲方:[嗯。]
最大甲方繼續輸入中……
最大甲方:[那就好。]
最后這三個字,讓聞夏情緒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點點。
到了工作室,柳飛思淚眼汪汪地撲過來:“老大!老大你可算來了!你再不來我們都打算報警了!”
聞夏:“聽你鬼扯。”
柳飛思:“我說真的!”
大伙兒視線都集中過來,阿鄧正經些:“這確實是真的,咱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消息也不回,我們都在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沒什么事兒,昨晚沒睡好,早上沒聽見鬧鐘響,睡過頭了。”聞夏說。
柳飛思眼睛一亮:“那是不是……”
聞夏睨他。
柳飛思嘿嘿一笑:“老大,老板曠工也得有個說法的,你說對不?”
阿鄧點頭,難得附和他:“這我同意。”
其余三人也紛紛舉手:“附議!”
“行,”聞夏干脆道,“晚上我請客,出去下館子?”
“好耶!”
柳飛思:“老大,還去上次那家旋轉小火鍋咋樣?”
聞夏問另外四人:“你們呢?”
“都行!”
“我想吃海鮮哎……”
“那你們猜拳決定?”聞夏說。
想吃海鮮的是個姑娘,3D建模師,年紀輕輕能力不小,是這次為了做《末路之花》轉么擴招進來的。大家平時都叫她遙遙。
柳飛思訕訕:“不了吧老大,你明明知道我幸運E……”
遙遙:“不會吧不會吧,有人怕了?”
“靠,誰怕了?”柳飛思最經不得激,“不就是包剪錘嗎,來!”
兩局三勝,結果以柳飛思三局慘敗為結束。
遙遙:“海鮮,好耶!”
柳飛思兩眼含淚,口中念念有詞:“旋轉小火鍋……旋轉小火鍋……”
“行了,正常點,”聞夏踢踢他的椅子,“你們上午工作怎么樣?”
柳飛思收斂起玩笑,一秒正經:“我這邊的話上次調試出來的BUG已經修好了。”
阿鄧舉手:“UI也按照你上次說的調整過了。”
遙遙:“3D渲染的效果我還想再改改,老大你來看看吧。”
聞夏邊走過邊說:“看來我這老板不在也沒什么影響嘛。”
“那不行,”柳飛思說,“咱都指著你請吃飯呢。”
下午工作的間隙,聞夏預訂了附近一家海鮮自助,然后給林風起發消息:[我今晚回去晚一點,雖然這么說有點厚臉皮,但是你要是回家早的話,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聞大鴿,行嗎?]
他原先以為林風起是討厭聞大鴿的,但看過日記之后,他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那也是林風起不會好好說話的緣故?其實他是非常喜歡聞大鴿的?畢竟他日記里有寫“以后想養貓”這樣的話。
聞夏發現他現在似乎可以慢慢地將林風起和日記聯系起來了。
時間真是一劑神藥,什么離譜的事情到最后都能令人接受。
他現在甚至還有點后悔沒把整本日記看完。聞夏知道這么想很不對,但林風起的日記多少有點過于有趣了。
正想著,林風起的回復來了:[多晚?]
呵,小樣兒,是想讓他早點回家吧?
聞一夏:[這就不知道了。]
最大甲方:[嗯。]
就“嗯”?這聞夏就不樂意了。
聞一夏:[哦,說錯了,可能今晚不回去了吧。]
最大甲方秒回一個:[?]
他急了他急了!
聞夏也不緊不慢地回一個:[?]
最大甲方:[……]
最大甲方:[那你的貓,怎么辦?]
聞一夏:[這不是還有你在家么,今晚上就麻煩你了,你要是再被咬了可以把證據保留,我隨時可以賠錢給你。]
最大甲方沉默了一下。
很快,最大甲方又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計劃表。]
最大甲方:[這個計劃表是征得你同意的,我認為有必要按計劃行事。]
最大甲方:[根據計劃表,今晚的九點至九點半是親子互動時間。]
好家伙,這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脈啊,一次性發這么多消息?
急死了吧得?
林風起越是這樣,聞夏就越有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他現在深信林風起大概率不喜歡廖星沉,而是仍然對自己賊心不死!不然干嘛非得拐個大彎來找自己結婚?不然干嘛那戒指戴上了就不摘?不知道的還以為焊死在手上了。
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寵物友誼計劃表……就說那玩意兒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認識的林風起會干的事兒!行了,現在全解釋得通了。
聞一夏:[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人生難道只有計劃兩個字嗎?你就能保證自己時時刻刻能按照計劃行事嗎?]
最大甲方不說話了。
聞一夏:[就這樣吧,我繼續忙工作了,先謝謝你對聞大鴿的照顧。]
從手機屏幕前抬頭,聞夏被辦公桌旁的柳飛思嚇了一跳:“有事兒?”
柳飛思一臉嚴肅地靠近,仔仔細細端詳他家老板,然后說;“老大,你是不是有情況?”
聞言,原本正在專心工作的另外三人也都不約而同停了停手上的活兒,悄悄關注起這邊的動靜。
“老大,你這笑的,我賊熟,”柳飛思說,“我爸跟我媽說話的時候就這么笑的。”
“是嗎?”聞夏問。
“是的。”柳飛思重重點頭。
聞夏笑了下,說:“乖兒子,限你三秒內說出你找我有什么事兒,不然就給爸爸滾回工位上去,”說完他又伸頭看向另外三人,“也怪咱們工位挨得太緊了是吧?改明兒把旁邊休息區撤了吧,咱們五個人分散開,一人給你們隔一間辦公室出來咋樣?”
三人迅速把耳朵收了回去。
嗯,不錯,老板的威嚴還是有的。
聞夏滿意地想。
而手機上,林風起被他堵得再說不出話,聞夏得寸進尺,喜滋滋地發了條朋友圈:[今晚將會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設置范圍:僅林風起可見。
他確定林風起是會刷朋友圈的,因為他們有共同好友,比如高中班長什么的。他昨天還看林風起給班長的一條朋友圈點了贊。
現在想想,點贊的那條好像是班長在曬他家貓。
林風起還真是喜歡貓啊……阿哞錯付了-
“啪——”
剛把資料放到林風起桌上,準備離開的曾遠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迅速回身忐忑地問:“林總,怎么了嗎?”
辦公桌后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怔怔的,兩三秒才回神,淡道:“沒事。”
曾遠小心邁腿:“那……我繼續去忙了?”
林風起:“嗯。”
等辦公室的門再度合上,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
手機屏幕完好,但鋼化膜裂了。界面還停留在聞夏最新發的那條朋友圈。
林風起盯著這條動態,止不住地焦躁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愉快的夜晚?為什么愉快?
聞夏說今晚上不回家了……是什么意思?
還有這個“^^”,他往前翻聞夏的朋友圈,沒看到有任何一條動態是會帶上這么明顯的高興情緒的!
他和誰有約了嗎?是誰?廖星沉?還是方淮?
林風起覺得自己不能細想,細想他簡直在辦公室坐不下去了。
他從好友列表里拎出廖星沉:[你今晚有空么?]
廖星沉:[干嘛?]
林風起:[有沒有?]
廖星沉好一會兒才會:[沒有。怎么,阿哞有什么別的情況?]
林風起盯著“沒有”兩個字,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
林風起:[你跟人有約?]
廖星沉:[?]
廖星沉:[不是,你怎么知道?]
林風起:“……”
林風起心涼了半截。
他甚至都沒勇氣去問,是不是和聞夏?
是啊,和他相比,聞夏應該更喜歡廖星沉那樣的吧。
開朗、隨和、溫柔……還會給貓治病,廖星沉確實比他好太多,何況他們門當戶對,雙方家長彼此很滿意,聞夏會為此傾心也是正常的。
或許只有廖星沉才能治愈方淮帶給他的情傷。
而他……永遠只會讓聞夏不高興。
昨晚他還惹聞夏生氣了。
林風起想著,眼眶漸漸泛起一股酸澀。
落地窗外是姣好的清清秋日。
而他身影背光而映,在玻璃窗前形成一道寂寥的剪影-
下班后,聞夏領著工作室四人前往海鮮自助餐廳掃蕩。
這家海鮮自助的味道是出了名的,除了略貴,沒別的毛病。對于現在的聞夏來說完全負擔得起。
但負擔得起是一回事兒,要不要一個人負擔,那就是另外一回兒了——
鄒博彥姍姍來遲,到場的時候見他們都吃上了,當即吱哇亂叫:“太過分了吧!都不等我?”
鄒博彥不像聞夏家道中落,他公子哥兒一個,自己出了開密室逃脫,也做點別的小投資,就是不靠父母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富翁了,平時閑得沒事兒干就喜歡到處躥,找樂子。他最常去的就是聞夏的工作室。去得多了,他現在都快成了工作室隱形的第六人,除了啥也不會干,去了只會混吃混喝,別的什么都好。
別看聞夏的工作室只有五個人,該有的一樣不少,就說那休息區,有懶人沙發有零食有游戲,樣樣齊全,除了規格比大公司當然是小了點,但五個人用起來也正正合適。
“你來了不就行了,”一開始最不愿意吃海鮮自助的柳飛思此時嘴里塞著一只大蝦,“其實你結賬的時候來是最合適的。”
鄒博彥:“去你的。”
天氣漸涼,這種天吃一頓熱乎海鮮或是火鍋都是非常舒服的事情,除了要開車的阿鄧和鄒博彥,其他人都喝了些酒,包括聞夏。
等到酒足飯飽,外面早已不見暮色,街頭巷尾的霓虹燈開始了夜晚的喧囂。
工作室兩個姑娘酒喝得少,說可以結伴回去,但聞夏也不放心,讓阿鄧送送她們。柳飛思是喝得最多的,也是最菜的,人菜癮大說的就是他。鄒博彥架起他,和聞夏一道往外走。
柳飛思醉得不省人事,阿鄧已經護送兩個姑娘先走了,周圍沒有其他人,鄒博彥這才問聞夏:“有什么大事兒?”
就像他說的,他和聞夏幾乎可以說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交情,還能不清楚聞夏?今天看他這模樣就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聞夏酒量尚可,他看上去神色如常,除了耳根和臉有點紅。
“我覺得你昨晚上說得挺對的。”他說。
“什么?”鄒博彥想了下,“你該不會是指……我說你對林風起還抱有期待這話?”
聞夏點頭。
鄒博彥沉默下來,直到電梯“叮”的一聲在這層樓停下,他才開口:“有原因嗎?”
聞夏將日記的事情簡單敘述一遍,當然,沒有提及具體內容,只說自己從日記里發現林風起曾經喜歡自己這件事。
“……你也說是曾經了,”鄒博彥冷靜道,“你倆都曾經多久了?八年,你覺得這八年人不會變嗎?”
聞夏說:“那你覺得我變了?”
鄒博彥轉頭看他:“變了。你變了很多。”
“是啊,我變了這么多,你不還是經常提醒我別犯病么。”
“……”
鄒博彥被他噎了一下,皺眉說:“不一樣。我了解你,知道你肯定……”
“那你了解林風起么?”聞夏說,“反正,我覺得我還不算了解他。”
“所以?”
“所以……我想先試試。”
鄒博彥以為他頭腦發昏又要去試試追林風起,差點兒沒把肩上的柳飛思掀了罵人,然后就見聞夏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對方像是等這通電話已久似的。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平淡如冰,卻又隱隱透出一絲遲疑:“……喂?”
“我喝了酒,”聞夏說,“下午出門沒開車,你回家了沒?順路的話來接我一下唄。”
“好,”林風起秒答,“你把定位發我。”
電話掛斷,鄒博彥欲言又止:“老夏,你……”
“試試看他現在到底什么心思,”聞夏把定位發過去,淡定地說,“他要是沒變,我也可以不變。”
聞夏覺得自己還是有理智的。
是,他對林風起抱有期待,也許真的還放不下、還有那么點喜歡,但他不是十六七歲的聞夏了,不會為了“喜歡”傻兮兮地跟在誰屁股后面跑,如果林風起已經不喜歡他,那他沒什么損失,繼續當自己躺著拿錢的乙方就是。那本日記就權當圓了年少的自己一個夢。
如果林風起還喜歡……
呵,那他還得考慮考慮呢。
高中三年的苦是白吃的?聞大少爺的處事原則里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
鄒博彥:“那我在這兒陪你?”
聞夏:“走吧你,記得把錢轉我。”指的是一起負擔自助餐的費用,鄒博彥來之前他先全部墊付了。
鄒博彥:“靠。”
鄒博彥架著柳飛思離開,燈火輝煌的商業街區入夜后人來人往,聞夏站在街邊安靜地林風起。
大約二十分鐘后,林風起出現在視野里。步行街車輛進不來,他只能把車停在外面,走過來找聞夏。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涌,聞夏總覺得看不太真切他的身影,好像和他身后的街邊華燈融為一體,下一秒又分開,然后越來越近。
直到他走到他面前,
聞夏終于看清他的臉,他視線往下移,在林風起薄薄的高領毛衣上停駐幾秒,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領。
林風起被這動作嚇到似的,猛地僵了一下,脖頸明顯地繃緊了。
“你從哪兒來的?”聞夏瞇著眼問,“公司還是家?”
“家。”說話時,男人喉結滾了滾。
“都回家了還跑出來?”
“……剛到家。”
“哦,不嫌麻煩?”
林風起望著他,聲音很輕:“不。”
“你說什么?聲音那么小,沒吃飯是不是!”
“……”確實還沒吃。
林風起遲疑了一下,伸手輕輕扶住聞夏的肩:“你喝了多少?”
“你管我喝多少?”聞夏輕嗤,“你是我誰啊你?”
男人望著他的眸光微微閃爍一下,片刻后唇瓣翕動,聲音極輕地說了兩個字。
本來喝了酒,耳朵就不大好使,這人說話還那么小聲,聞夏非常不悅:“你說什么,能不能說話大聲點?”
夜幕錦燈下,林風起清冷的眸里似乎也染上了燈光的暖色。
他定定望著聞夏,望著聞夏被酒精染紅的耳根和雙頰,即便是這樣,聞夏的眼睛還是記憶里的明亮的色彩,映著自己的身影,也裝著他身后的燈火通明,像是將一輪破曉裝在眼中。
大概是吃準他這會兒醉了,林風起深深呼吸一口,低聲說:“我是你的……丈夫。”
*
作者有話要說:
日記:我這高低得記個一等功吧?
林總的嘴,還得靠夏夏慢慢調.教(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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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醉酒夏夏
說到“丈夫”兩個字的時候,林風起遲疑了一下,音量也不由自主地變輕了。仿佛這兩個字神圣而不可玷污。
“什么玩意兒?”聞夏說。
“……”
林風起沉默一下,說:“你醉了。”
聞夏:“呵呵,你沒醉?”
林風起:“我沒喝酒。”
“放屁,你是不是沒聽過一句話?”聞夏說,“酒不醉人人自醉。”
林風起:“……”
看來是真的有點醉。
這是林風起第一次見到聞夏喝醉的樣子,明明酒精的味道并不好聞,可他依然覺得聞夏像一塊香餑餑,剛出爐的那種,有一點點的焦,在聞夏身上就變成了微紅的耳垂的臉頰。
……好可愛。
他不說話,聞夏看著他瞇了瞇眼,突然說:“我要回家。”
林風起回神,“嗯”了聲。
然后他抬了抬手,有些糾結要不要扶聞夏?聞夏喝了酒,萬一走不穩怎么辦?可是扶的話,該扶哪兒,肩?還是手臂?
會不會太唐突了?
在林風起思緒翻涌舉棋不定的時候,聞夏已經邁出步子了。他一路向前,直奔步行街口。
林風起趕忙兩步并作一步追上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每當他身形晃動,林風起都能緊張得心臟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兩只手抬在半空,隔著一段距離虛虛地護在聞夏左右,生怕他摔了。
走到路口,聞夏一眼就認出來林風起的車,他徑自走過去敲了敲副駕駛車窗,扭頭毫不客氣地說:“開門。”
林風起忙不迭打開車鎖,拉開副駕駛車門,手擋在頂部防止聞夏磕到頭。
等他繞回駕駛座,剛合上車門,扭頭見聞夏正在和安全帶斗智斗勇。
“這怎么插不進去呢?”他嘀嘀咕咕地說。
林風起猶豫一下,輕聲開口:“我來。”
聞夏瞅他一眼,撒開手。
失去牽引力的安全帶又縮了回去,而聞夏坐在駕駛座里紋絲不動,就盯著他瞧。
這不就得……林風起喉結滾了滾,一手撐在椅背上作為發力點,小心翼翼地傾身過去夠那根往回縮的安全帶。
距離愈發靠近,林風起甚至感覺到聞夏的呼吸拂過耳邊,帶著些微酒氣,溫溫熱熱。
他心臟猛地一跳,捏著安全帶的手都跟著抖了一下。
偏偏這個時候聞夏忽然在他耳邊問:“你手抖什么?”
于是林風起手又狠狠抖了一下。
他閉眼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一口,假裝沒有聽見,迅速地拉過安全帶扣上。手法堪稱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做完后,他沒看聞夏,扭頭將自己的安全帶也系好,然后發動車子。
一路上,聞夏安安靜靜地歪著腦袋裝作睡著了,其實不時偷偷瞥駕駛座上的人一眼。
那人面色緊繃冰冷,乍看之下像是對誰有極大的不滿,要開著載著他去哪兒尋仇一樣。但他現在大概懂了,也許這個男人,他只是在緊張。
聞夏想起高中時無數次面對林風起的冷臉,有些無語凝噎。敢情自己一直以來都會錯意了,他以為林風起是在表達嫌棄,實際上……
實際上,林風起不僅緊張,還感覺天靈蓋兒里有個燒開的暖水壺在叫嚷,一直回響著聞夏幾乎貼在自己耳邊的那句“你手抖什么”,響得他心臟怦怦跳。他甚至想用個什么東西隔開駕駛座和副駕駛,不然自己的心跳太大聲,被聞夏聽到了怎么辦?
不過還好,聞夏睡著了。
這個點的市中心很容易堵,林風起來的時候是從另一條沒什么車的小路來的,但回去的時候那條小路封路了,因為到了夜市的點,車輛必須繞行。
等回到家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
聞夏中途還真睡了一覺,醒來后反而沒感覺好一點,腦袋更暈了。他懷疑是不是林風起這一路上開車把他大腦晃成豆腐腦了,搞得他下車時步子都是飄的。
“小心。”眼見聞夏差點兒一腳踩空,林風起慌忙拉住他。
聞夏皺著眉看了眼面前的臺階,有點不爽:“它是不是在跟我作對?就跟你似的。”
林風起一愣,見他站穩了,霎時無措地松開手:“我……”
“唉,不過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聞夏又指著那個他差點兒踩空臺階,“也不跟它計較。”
林風起看著他一本正經和臺階較勁兒的模樣,目光怔怔的。
而聞夏此時是真的有感覺到酒精上頭了,他心想這酒后勁這么大的嗎?他隱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但就是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皮子和行為舉止,他一邊想約束自己,一邊又看見什么都忍不住叭叭兩句,比如;
“這電梯怎么來得這么慢,它是不是不想載我?呵,有趣的小東西。”
“還有這燈,怎么回事兒啊,怎么過一會兒自己還熄了呢?該修了啊。”
林風起說:“這是感應燈。”
“感應燈?要什么感應燈!給我裝個24小時不帶滅的,一千瓦的那種!”
……
類似的對話在上樓的過程中幾乎沒有聽過,聞夏總能對任何一樣東西發表看法,哪怕是路過的撲棱蛾子他都要教訓兩句。
像高中時邊巡視走廊邊指指點點的年級主任。不,比年紀主任可愛千百倍。
林風起這樣一路上,腦子里只剩下來回滾動播放的三個字: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他真希望聞夏是只貓,這樣他就可以抱著他。不知道聞夏會是什么貓呢?也許是和聞大鴿一樣,是只漂亮矜貴的布偶貓。
兩個人一個胡言亂語一個胡思亂想,終于進了家門。
阿哞和往常一樣前來熱情迎接,聞夏本來就有點頭暈腦脹的,阿哞噸位擺在那兒,力氣不懂收斂,撲得他往后踉蹌了一下,后背撞在一堵肉墻上。
那堵肉墻轉瞬僵硬得如石化了一般。
聞夏下意識扭頭看過去,臉頰險些擦過林風起的唇。
兩人都是一愣。
時間仿佛凝固,聞夏和林風起都不知道到底誰先有所動作比較好。這是他們重逢以來距離最近的一次,近到呼吸都快交融在一起。
隱有曖昧起。
林風起喉結動了動,手剛抬起來,慘遭無視的阿哞發出不滿的嗚咽,用力一個狠撲——把兩人撞開了。
主要是聞夏暈暈乎乎的沒什么支撐力,是被阿哞撞開的那個。他一手扶住旁邊的鞋柜,對大黑狗子指指點點起來:“你就仗著你不是我兒子,你要是我兒子,我狗糧都給你揚咯。”
媽的,后爹難當。
他胡亂地想。
林風起眉頭一皺,拉起偏架:“退后。”
阿哞委屈地往后挪。
“坐。”
大黑狗子直接趴下,黑亮黑亮的狗眼可憐兮兮地看著它親爹。
而林風起再次看向聞夏,平靜的目光底下隱隱有希冀涌動,想要得到他的夸獎。
然而聞夏壓根兒沒看他,對著阿哞點頭:“不錯,乖狗。”
林風起:“……”那我呢?
兩人換鞋進了屋,林風起不放心地跟著聞夏到房門口,忍不住開口道:“你……難不難受?”
聞夏轉頭,用不太清醒的目光盯著他看了將近十秒,說:“我遇見怪事兒了。”
林風起頓時緊張起來:“怎么了?”
聞夏:“你什么時候長了兩個頭?”
林風起:“……”
“唉,算了,兩個頭就兩個頭吧,”他自顧自地滿意點頭,夸獎終于姍姍來遲,“雙卡雙待,整挺好。”
林風起:“?”
聞夏說完便不再理會他,嘴巴里念念叨叨地進了房間。
一進屋,聞大鴿便從飄窗上的軟墊跳下來找他,但沒過兩秒就被他身上的酒氣熏跑了,蹲在他枕頭邊發出不滿意地喵喵叫。
被嫌棄的老父親更不滿意,非要撲過去跟他兒子進行和諧友愛的親子互動,于是一人一貓開始在房間里你追我趕,最終聞夏以自己身為兩腳獸的龐大身軀鎮壓住了可憐的小貓咪。
父子倆正親熱著,房門被敲響。
聞夏抱著聞大鴿去開門,即使是喝醉了也下意識低頭——他已經習慣那個頻頻來串門的小機器人。
但這次不是小機器人,是大的。
林風起站在門口,將手里調好的蜂蜜水遞過來:“解解酒。”
阿哞跟在他腳邊,看見聞夏懷里的聞大鴿,呲溜一下轉身就跑,聞大鴿掙扎著想離開聞夏的懷抱去追狗。
聞夏把不聽話的兒子往懷里摟得更緊,看著那杯蜂蜜水說:“我沒手拿。”
林風起頓了頓,視線看向房里,沉默幾秒才說:“那我拿進去。”
聞夏“哦”了聲,側過身放他進去。
這是林風起第二次進聞夏的房間。
他將蜂蜜水放在聞夏電腦桌上,給自己暗暗打了打氣,轉身問:“你今天……和誰去吃飯了?”
聞夏:“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林風起張了張口,有點被噎住。
兩秒后,他繼續鼓起勇氣:“是和廖星沉么?”
“廖星沉?”聞夏根據這個關鍵詞檢索大腦,想到的是昨天的相親宴,口中呢喃,“是吃了飯來著……”
“……”
林風起感覺心口在顫抖,抖得有點兒發疼。他微微闔目,不知道自己還在希冀什么:“那你……今晚上為什么回來了?”
他明明說不回來的,卻又打電話叫自己去接他,是否說明他和廖星沉的約會其實并沒有預料中的那么順利?
聞夏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回來睡覺啊。”
林風起:“……”
這合理嗎?
這很合理,合理得挑不出任何邏輯漏洞。
林風起心情復雜地離開了房間,臨走前還不忘囑咐聞夏一句:“早點休息。”
途徑走廊,他再次看見那張寵物友誼計劃表,這表從周六晚上張貼道現在,兩天了,只有他在按照計劃表行事。就好像曾經的無數次,只有他因為聞夏的一句話或喜或悲,真真是應對了那句——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到現在也是如此。
林風起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戳了戳停靠在他床頭邊,未啟動的小機器人,聲音低落:“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像你一樣,隨便說什么、隨便做什么都能逗聞夏開心。
怎么他就做不到呢?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只要一見到聞夏他就緊張,他一緊張就總是沒法好好表達自己的意思……
明明看見聞夏的每一眼,他無時無刻不想對他說,我喜歡你。從過去到現在。
林風起低低嘆息一聲,起身想去記錄一下今天的計劃表完成情況。然而轉身看見書柜的那一刻卻愣在原地。
他的書架被人動過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夏:沒錯,就是它(指阿哞
一更,中午還有二更!評論繼續發紅包~-
第28章、極限拉扯
書架上的書是怎么擺放的,沒人比林風起自己更清楚。他仔細做過書籍分類,同類別的書和資料是放在一起的,現在分類亂套了,比如物理方面的專業書籍跑到了科幻小說一類里、自傳類書籍混入了詩詞集類別中等等。
還有他的……日記本。
他的日記本不止一本,記日記的習慣是從小學就開始的,小時候用的日記本比較薄,一本很快就用完了,從小學到高中畢業,他有三個日記本。聞夏搬過來之前他住在主臥,這些日記本原先是收納在主臥書柜一個帶鎖的抽屜里的。
主臥給聞夏之后,那個書柜沒法搬過來,只能帶了一部分閑暇時打算看看的書過來,臨時置辦了一個臨時書架,四周沒有擋板,光禿禿的一個架子。房間里的電腦桌也是沒有抽屜的,日記沒地方放,只好和那些書一起放在上面。
三本日記是按照記錄的時間依次擺放在一起的,現在最后一本不在原先的位置了,而是和一本游記類書籍放在一起。
總不可能是遭賊了,這家里的活人除了他就是聞夏。
聞夏怎么會動這些書?
當然,這不重要,聞夏是例外,他想怎么動自己的東西就怎么動,就是……他不會看了日記吧?
林風起坐立難安,他對自己的日記一貫抱著平常心,他認為那都是他的過去,沒什么好羞恥的,但這大前提是這東西只有他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尤其是聞夏。
他簡直不敢想象聞夏要是看見了里面的內容……
現在換個星球居住還來得及嗎?
林風起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好幾次想要再去敲開聞夏的房門問問他,但轉念又想,如果他沒有看,那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反而容易勾起別人的興趣。
他回想著聞夏今天的反應,也感覺不出來他到底看沒看。聞夏是個率真的人,他看了一定會直接來問他,不會懷揣著別人的秘密暗地里看笑話的。他對此深信不疑-
聞夏把林風起送來的蜂蜜水乖乖喝掉了,但酒沒有這么快醒,他喝完蜂蜜水便戳開電腦,打開了直播間。
又是一次沒有預告的直播,都快給觀眾老爺們整習慣了。
[主播怎么黑屏了]
[這個點直播?我驚了]
[來了來了]
聞夏抓過麥克風:“喂喂喂,聽得見嗎?”
[聽得見聽得見]
[夏老板喝酒了?怎么聲音聽上去有點奇怪啊]
[喝酒了吧……感覺像是喝酒了]
聞夏:“啊,是喝了,喝了一點點。”
[億點點吧]
[指尖宇宙.jpg]
[夏老板你要不去睡覺吧,別播了……你這樣我害怕]
聞夏拍拍桌,不滿:“怕什么?還不許人喝酒了?都給我來看直播!一個都不許跑!”
他嘴巴里念念叨叨個沒停,可能是直播以來和彈幕互動最多的一次。彈幕說上次那個游戲還沒通關呢,說好了下次直播的繼續的。
但聞夏不樂意:“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誰敢教你啊]
[主播罵觀眾,舉報了/doge]
[我笑死了,這是喝了假酒吧]
[錄屏錄屏,有人錄屏了沒?]
聞夏冷呵一聲,這時一個華麗的進場消息彈出來:歸去來進入直播間。
歸去來:[聽說有人喝了假酒?]
聞夏正要說話,又一個樸素卻滿含富貴氣息的進場消息:5140005進入直播間。
數字大佬帶著熟悉的二十個藍鯨模型前來。
聞夏:“哇,老板!謝謝老板!”
歸去來:[?]
歸去來:[明明是我先來的……]
5140005:[……]
[草我要笑死了]
[龜神,誰讓你進來不送禮物的]
[又到了爺最愛的修羅場環節]
[打起來打起來!]
歸去來還真刷了兩個虎鯨模型。
彈幕還沒來得及反應,數字大佬緊隨其后來了四個虎鯨模型。
歸去來又送三個。
數字大佬緊跟著送六個。
橫豎就是要比他多一倍。
歸去來:[……]
歸去來:[草]
彈幕紛紛向龜神投去哈哈哈的嘲笑,聞夏本來酒沒醒呢,看著這密密麻麻的字,只覺得腦子更不清醒了,也跟著樂。
5410005:[喝了酒就別播了,快去休息吧。]
這條SC十分醒目,聞夏湊近看清了些,不樂意:“為什么不播?我就要播!老歸,上號!”
5410005:[……]
歸去來:[!來了老夏]
歸去來退出直播間。
[??我沒想到???]
[龜神躺贏了可還行]
[數字老板這波啊,這波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夏夏喝假酒實錘]
兩人迅速組了隊開始雙排,林風起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只能一個接一個地給聞夏刷禮物,以此換來聞夏在游戲間隙的一句感謝。
喝了酒的聞夏槍法直線下滑,好在他這個狀態,兩人一開始就打的是娛樂局,節目效果可以說是又氣人又好笑。
但林風起笑不出來。他中途還開了另一個號掛去歸去來的直播間,看見那個直播間里偶爾有一兩條罵聞夏菜的,就更氣了。
不過歸去來反應還挺快,看見之后立馬囑咐房管禁言。
這個處理方式讓林大老板舒服了些,用這個小號也給歸去來刷了幾個禮物。
歸去來正好瞥見,隨口道謝:“感謝‘夏夏太可愛了怎么辦’送的兩個海豚模型……好家伙,老夏的粉絲啊?謝謝謝謝,我也覺得老夏挺可愛的。”
[?????來哥?]
[你不對勁]
[夏老板確實挺可愛的但是來哥你???]
[你不對勁]
[當眾告白,浪漫到了,謝謝你,龜神]
看著歸去來直播間的彈幕,林風起更心梗了。
早知道就不送了。
這個夜晚,有人醉有人喜,還有人守著直播獨自郁悶。
正郁悶著,就聽見聞夏說:“哎,老龜,你們什么時候去拍那個宣傳片啊?”
群鯨TV邀請主播去拍宣傳片這件事不是秘密,有些確定要去的的主播早就在直播間閑聊的時候和觀眾們都說過了,官方也沒管,這就跟美妝博主在視頻里提一嘴過段時間要去參加某某某發布會是差不多的性質。
“還沒定呢,好像人選都還沒完全決定好吧,”歸去來說,“怎么了?我記得你上次說不參加的。”
聞夏:“唔。”
林風起聽著這個“唔”,心頭升起一絲期待。
風航和群鯨TV的合作在參與的主播名單這兒卡了挺久了,他知道群鯨邀請過聞夏,但聞夏拒絕了,為此他低落了一個下午。
現在聞夏提起這件事,是什么意思?是反悔了嗎?
他希望聞夏反悔。
可惜的是,聞夏直到下播都沒再提起這件事。
第二天一早,聞夏在特意開到最大音量的鬧鐘鈴聲中猛然驚醒。
他昨晚渾渾噩噩就睡了,只記得睡之前還不忘沖了個澡,之所以記得,是因為他險些在浴室里滑倒,驚得酒醒了那么一兩刻。
身上已經沒有酒味,但被酒精蠶食過的大腦仍然有些沉甸甸的,身上沒什么力氣。他醒來在床上癱了好一會兒才起來。
聞夏邊刷牙邊回顧昨晚上,他沒喝到酩酊大醉的程度,至少沒斷片,還記得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復盤過后他放心地吐出一口氣,還好沒在林風起面前干什么丟人的事情。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昨晚上在林風起面前也沒暴露自己看過他日記,不錯。
林風起比他起得早一些,他起床后阿哞就被林風起暫時命令回房間了,他打開房門放聞大鴿出來溜達。
屋子里一股烤過的面包香味,那個小機器人還兼具著掃地機器人的職能,聞夏走過去的時候攔了它一下,它那雙機械眼發出紅光:“請讓開,請讓開,我走不過去啦。”
聞夏閃開一點,等它要過去的時候又伸腿攔住。
一人一機玩兒得不亦樂乎,連聞大鴿都過來湊熱鬧,好奇地扒拉它。
林風起也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不自覺勾起唇,片刻才出聲:“吃早餐么?”
聞夏:“吃。”
坐下的時候聞夏摸了摸鼻子,想到當初自己提的那條“互不干涉,保持界限”的原則好像就沒遵守過幾次。都變成氣話了。
林風起烤了幾片面包,煎了兩個蛋,一人一個,還給聞夏沖了杯熱牛奶。
他什么也沒說,坐下后安靜地開始吃早餐。
聞夏也不說話,就這么沉默了小半會兒,林風起自己憋不住了,書架和日記的問題他糾結了一晚上,差點兒失眠:“你昨天……進了我的房間?”
“是啊,”聞夏就知道他要問這個,他昨天處于被日記震撼的狀態里,把書放回去的時候都是匆匆忙忙的,林風起這樣一個條理清晰的人,肯定會發現東西被人動過,“我昨天起床晚,阿哞在你房間里鬧,東西掉了一地,我不就順便幫你收拾收拾咯。”
“……謝謝,”林風起試探地問,“那你有沒有……”
“嗯?”聞夏佯裝不懂。
林風起輕輕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放心了還是放棄了:“沒什么。”
“我最討厭說話說一半的。”聞夏說。
男人肉眼可見地頓了頓,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握著咖啡杯的手不甚安定地動了動,仿佛在進行什么天人交戰。
最后他說:“對不起。”
聞夏問:“這道的是什么歉?”
可能沒想到聞夏會這么問,林風起一愣,一時答不上來似的。聞夏拿出了十足地耐心,慢悠悠地啃著面包片,一副“你自己掂量怎么回答”的架勢。
飯廳里只剩下聞夏吃飯的聲音,半晌,林風起開口:“很多事。”
“比如呢?”聞夏又問。
“我……惹你生氣了,”林風起食指在咖啡杯壁上摩挲,聲音低低的,“很多次。”
說這句話時,林風起望著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和無措,鋒利的眉眼此時像微微融化的冰層,含著一絲濕漉漉的無措。
聞夏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阿哞。阿哞撒嬌的時候就是這么個眼神。
他忽然有種被這濕漉漉的目光燙到似的,迅速垂下眼,聽著自己略微加快的心跳聲,仍裝作若無其事地切開盤子里的煎雞蛋:“你說得這么籠統,我怎么知道是哪些事,沒見過這么道歉的。”
“我……”
聞夏偷偷地抬眼瞥,捕捉到林風起臉上一閃而過的挫敗和懊惱,甚至耳朵都憋紅了。
以前他哪見過林風起這個樣子?
怎么還怪可愛的……
聞夏看他這樣,想到昨晚上林風起那句被風吹散的“丈夫”,忽然感覺自己耳朵也有點發燙。忍不住抬起微涼的手迅速捏了捏耳垂,企圖降溫。
他穩住心神,用林風起能聽見的聲音嘀咕:“反正我知道咱倆只是金錢交易的關系,你從以前開始就挺討厭我的,我懂。”
說完,他等著林風起的反應。
果不其然,林風起手里的咖啡杯猛地晃了一下,深色的咖啡漬從杯子里濺出來,掉落在桌布和他的衣服上。
可他渾然不覺,怔愣地看著聞夏。
聞夏第一次見識到什么叫做瞳孔地震。
林總宛如石化般呆了片刻,說話的聲音都顯得不太平穩了:“我為什么……會討厭你?”
“難道不是嗎?”聞夏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抬頭看他,故意地說,“那不然是怎么樣,喜歡我?”
林風起再次瞳孔地震。
他只知道自己不會說話,總是在惹聞夏生氣,可他從來沒想到在聞夏那里自己竟然是討厭他的!
他放下杯子,皺眉有些著急地說:“我從來沒說過我討厭你。”
聞夏:“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討厭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林風起:“……”
吃飽喝足,聞夏起身:“我吃飽了,先去上班了。哦對,不管怎么樣昨天還是謝謝你去接我,油費我會轉給你的,你這次記得收。”
剛走沒兩步,身后突然有腳步聲追上來,接著手腕被人抓住。
聞夏轉過頭,對上林風起定定的目光。男人輕輕吸了口氣,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設:“聞夏,我……”
聞夏心跳加快,表面上仍裝作不解:“還有事兒?”
林風起:“……嗯。”
聞夏:“哦,那你說吧。”
聞夏耐心地等,等了十幾秒,終于見他嘴巴動了——
“……今天,天氣不太好,”林風起干巴巴地說,“你記得帶傘。”
聞夏:“……”
聞夏轉頭看了眼外頭的秋高氣爽。
聞夏:“?”
*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夏:我要的是這句話嗎?
林總:委屈.jpg
二更~這章也有紅包!然后明天暫時不更新啦,20號晚上十一點再更個肥——章!不要養肥我,求求大家(柔弱.jpg
你們的追更!是林風起行起來的動力!追不了吃虧!追不了上當!
第29章、今日有雨
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
林風起覺得自己生不如死。他說完這話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移開視線不敢和聞夏對視。
片刻,聞夏終于出聲:“收手吧,林風起。”
那沉重嘆息的語氣聽得林風起心涼。他唇瓣翕動,還想說點什么作為補救,然而最終什么都沒能憋出來,訕訕地松開手。
聞夏轉身出了門。
徒留下林風起站在玄關,垂著頭,整個人失了魂一般。
聞夏簡直給他氣得腦仁疼,路上撥通鄒博彥的電話一頓瘋狂輸出:“我算是明白了,林風起他就是個笨比!鐵笨比!我懷疑他把所有的情商點都點到智商去了,怎么會有這么木的人?”
鄒博彥大清早的還沒睡醒,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道:“那你直接上不就好了。”
聞夏想也沒想:“我上個屁。”
“那你想怎么樣?”
想怎么樣?
聞夏其實到現在都還有一種,被五千萬……不,五千萬太少了,他家以前拿出個五千萬不是事兒,還是五十億吧。
他到現在都有一種被五十億砸中的感覺。人被巨大的驚喜沖擊過后會陷入短暫的茫然和恐慌,生怕是漚珠槿艷,便想做些什么來證明所問非虛。聞夏感覺自己現在就還在這么個階段。
他想要的不是模棱兩可的猜想,而是一個確切的答案——由林風起親口說出來的。
對,他想聽林風起親口告白。
但是經過這個早上,聞夏覺得可能在林風起親口告白之前他去買個彩票,中的幾率還高一點。
林風起,我恨你是塊木頭。
“要不這樣吧,”鄒博彥提議,“你帶林風起來我這兒玩兒密室逃脫,隨便你倆怎么玩兒,看在咱倆這么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我給你打個2.2折,你倆要是途中毀壞什么道具我也不需要你額外賠償。怎么樣,哥兒們夠意思吧?”
聞夏:“你家那幾個密室哪個不是內測就被我破解完了的。”
鄒博彥:“……”
鄒博彥輕咳一聲:“內測和公測哪有可比性啊,人都是與時俱進的,還不許我改了?況且一個人來,跟兩個人結伴,體驗完全不一樣的好不好。你沒看人情侶約會都喜歡來密室玩兒嗎,多增進感情啊!”
“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你還說有對情侶一出來女方就給了男方一巴掌然后哭著跟他分手了,”聞夏說,“因為那男的全程把姑娘推出去當擋箭牌。”
“……”
“還有上上次……”
“停!你別說了,你就說你來不來吧?你來不來?”
“給我留個目前最恐怖的。”
鄒博彥發“呵”一聲,說我還不知道你,又問:“什么時候來?”
“等我通知。”
“行,大少爺,悉聽尊便。”
昨天六人聚餐里就屬柳飛思喝得最夸張,今天上午直接請假了,聞夏只好把他的活兒攬過來。
開始工作前,他想了想,聯系了上回來找過他的運營娜娜:[娜姐,你之前說的那個宣傳片活動,還有位置么?]
娜娜:[有啊,合作方那邊還沒確定呢。]
聞一夏:[這樣啊]
娜娜人精一個,怎么會看不出來聞夏這么問的意圖,順勢給他遞梯子:[你呢,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看你沒開過攝像頭,如果是擔心露臉的話,我們也是有不露臉完成拍攝的方法的。]
聞夏故作矜持地過了兩分鐘才回:[那好吧。]
娜娜:[那我就把你整理進名單咯?]
聞一夏:[好的,娜姐辛苦了。]
娜娜:[小事~]
關掉聊天窗口,聞夏心想,像林風起這樣的大老板一般是不會去拍攝現場親自監工的,這畢竟又不是什么招標活動。
不知道林大老板到時候在成片里看見他會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可以嚇他一跳了?
聞夏有些期待。
歸去來消息相當之靈通,聞夏早上剛和娜娜說完這事兒,沒過多久他就來問了:[聽說你答應去拍宣傳片了啊?可以啊兄弟,是什么讓你改變了想法?]
聞夏心情不錯,跟他扯起皮來:[你爸爸我想去就去,還需要誰來改變嗎?]
歸去來:[夠囂張的,怎么沒見你昨晚上也有這個氣勢呢?]
說完甩過來一條微博鏈接,聞夏點開,是他昨晚上和歸去來雙排瞎幾把亂打的剪輯。但他再一看轉評贊,居然都一萬多了!
剪這個視頻的沒別人,就是歸去來自己。這人發視頻時附帶的文案是:喜歡一些娛樂局/害羞。
龜神發條微博,那不得是前呼后應?烏泱泱的哈哈哈將這條微博淹沒。
[笑不活了,視頻里這個亂打的菜雞是誰?]
[這位朋友!《REmeber》的作者等夏了解一下,星夜工作室了解一下!做的游戲都老好玩兒了!]
《REmeber》是聞夏做的第一款游戲,一個現在看來早已經過時的像素RPG,但當時也算是小小地風靡了一陣子,許多單機游戲博主接連做過游戲實況。
這游戲是聞夏大學時期自己隨便做的,后來有了工作室,各方面技術成熟許多,這游戲到現在沒什么人提了,提起就是時代的眼淚。
[我來澄清下,視頻里這個馬槍怪其實平時槍法賊他媽牛逼的,昨天是喝了假酒,真的!兄弟們,群鯨5555直播間,來了絕對不虧]
[在現場哈哈哈哈哈,夏老板喝醉真的好好笑]
[龜神這笑聲也猖狂了,救命,我怎么也跟著笑柟綘了]
[點開之前沒想到這么好笑,草]
……
聞一夏:[???]
歸去來:[夏老板,馬得一手好槍啊/贊]
聞夏發了個毆打的表情包。
再一刷新,評論瞬間多了幾十條,轉發數也從1.2萬變成了1.3萬。
救命。
聞夏雖然打算去拍宣傳片,但沒打算在那之前在林風起面前掉馬啊!
林風起應該不會網上沖浪吧?他看著就像個呆板的老干部,昨天去他房間的時候看他那一套電腦設備,典型的辦公型電腦,可能也就用來玩點4399小游戲。
嗯,大老板那么忙,也不會有那個閑心來刷微博吧?
聞夏又沉思起自己這段時間在家里直播的音量,他不是那種直播過程中會大喊大叫的人,林風起那房子隔音就很奇妙,很安靜的時候能聽見腳步聲,但是好像聽不太見說話的聲音。
好吧,也可能是林風起那悶葫蘆在房間一個人也沒法說話。
他這才想到這個問題——林風起能不能聽見他在房間直播的聲音啊?
如果聞夏昨天耐著性子把日記本翻完了,就會發現在很多頁的空白后,又出現了新的記錄。
那是兩年前的某一天,某位林姓大老板在日記中寫下這么兩句話:
聞夏開了直播間。
我得支持他。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可惜他太匆忙地關上日記,甚至連高中部分的內容都沒有看完-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鬼天氣居然真被林風起說中了。
午飯時天色就漸漸陰了下來,將近傍晚,陰冷的秋風開始刮起來,吹得道路兩旁栽種的梧桐風中凌亂,卷落一地的黃葉。不多時,斜斜的雨幕落下來,水珠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很快模糊了窗外的街景。
林風起看著窗外的雨勢,仿佛在直面自己的心情。
他一直很討厭下雨天。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甚至是父親,都是在下雨天離開的。愛他的人,都在一場雨之后消失了。
要說有例外,只有兩個例外。
一次是母親的腫瘤切除手術在雨天,但是成功了;一次是他在下雨天遇見了聞夏。
這是他唯獨喜歡的兩場雨。
他翻了翻歸去來的那條微博,1.3萬轉發了。轉發里也不全是好評,光是隨手這么一翻他就看見一條不那么友善的轉發——
[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我要是有這種隊友我先把他殺了,菜成這樣也配跟我雙排?]
林風起皺眉,不太高興地抿起唇。
他點進這條微博,在評論框里噼里啪啦輸入了一連串反駁的話,最后頓了頓,又全部刪掉,只禮貌地發出去一句:[他平時打得很好的。]
兩分鐘后,這人回復:[???那又怎樣,這個視頻就是菜啊還不許人說了?腿毛少來視.奸好嗎,滾。]
林風起再想回復,發現自己被對方拉黑了。
林風起:“……”
“林總,”曾遠敲門進來,“群鯨那邊把新的主播名單發給我了,我已經轉發給您確認,您……”
他的話在看見林總陰郁的神情后戛然而止。
“……林總?”
林風起輕輕順了順氣,面色如常地應:“什么事?”
曾遠:“嗯……我剛剛說,群鯨那邊給我發了新的合作主播的名單,我轉發給您了,您確認一下?”
“嗯。”
林風起點開曾遠發來的文件,一個個主播名字瀏覽下去,忽然在最后一個名字上停住,詫異地睜大眼眶。
是聞夏!
聞夏答應參加這個活動了?為什么?之前不是還拒絕了嗎?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林風起關掉文件,回復曾遠:“可以了,不用再換人了,讓群鯨就按這個名單拍。”
曾遠:“好的。”
林風起想了想,又說:“拍攝時間定下來后也告訴我一聲。”
曾遠:“啊?”
“怎么?”
“您要去監督拍攝嗎?”曾遠小心問。
“不是,”林風起淡道,“總之你記住這件事。”
“嗯……好的。”
曾遠輕手輕腳地退出辦公室,才終于把憋著的大氣一口吐出,心想當老板也不容易啊,天天都高強度工作,搞得情緒都不好了。
唉,還好林總心情不好不會拿他開刀。
但是林總居然特意囑咐要告訴他拍攝時間,雖然他說不是監督吧,但是……
群鯨TV,危。
曾遠離開后,林風起看了眼窗外的雨勢,又翻開聞夏的朋友圈——昨晚上那條“^^”的朋友圈不知道什么時候刪掉了,這讓他又有點開心。
這樣一來最后一條朋友圈就是三天前的,今天沒有新的動態。
他又看了眼時間,聞夏應該快下班了。雖然聞夏沒有跟他說過每天送什么時候下班,但他每次都蹲直播,大概知道是幾點。
下雨了。
聞夏早上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
而他早上又雙叒叕惹聞夏不高興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賠罪。
張昊婚禮的時候,聽他妻子描述對張昊心動的瞬間,是張昊在一個下雨天撐著傘在她公司樓下等她,看向她的時候。
林風起回憶著女人說這些時臉上幸福又羞赧的神情。
聞夏……會不會喜歡這樣呢?
但顯然林總忘了,聞夏早上是開著車出門的。這種下雨天,對有車代步的人來說,不值一提。
星夜工作室所在寫字樓有地下停車場,聞夏下班后乘著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一顆雨都沒淋到,順利上了車。同時還載著辦公室兩個沒有車的姑娘。
至于阿鄧和下午來上班的柳飛思,兩人一起走了。
他壓根兒不知道的是,當他開著車離開的半刻鐘后,一輛被雨水打濕的黑色邁巴赫停在上次接聞夏去醫院時聞夏定位的街頭。
這輛車在雨幕中寂寞地等了一個多小時。
車內,駕駛座上的人握著一把折疊傘,也等了一個多小時-
聞夏在送完兩個姑娘后沒急著回家,而是去了就近的大型超市。
這幾天他給聞大鴿喂的都是貓糧,聞大鴿看在他的面子上吃是吃了,但布偶貓那個玻璃胃,估計再吃一頓就不行了。他得來買點生骨肉。
他開車的時候沒有看手機,只聽見手機提示音響了幾聲。下了車他才拿起手機,愕然發現有兩條新消息竟然是來自林風起的,
最大甲方:[下班了么?]
這是一個多小時前發的。
最大甲方:[今天加班?]
這是半小時前發的。
聞夏緩緩發出一個問號。
最大甲方秒回:[下班了?]
聞一夏:[實不相瞞,早就下了。]
最大甲方:[……]
不對勁,聞夏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問:[你在哪兒?]
最大甲方正在輸入中……
最大甲方放棄輸入。
最大甲方裝死不說話了。
聞夏直接一通電話撥過去。
電話一接通,他就聽見那頭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雨珠打在玻璃上發出的聲響,夾雜著模模糊糊的汽車鳴笛聲。
電話那頭的人遲疑兩秒,才“喂”了一聲。
聞夏:“你在哪兒?”
林風起:“……路上。”
聞夏:“哦,哪條路上?”
林風起:“……”
某種猜測愈發篤定。
聞夏略一定神,忽然報了串地址,精確到樓層門牌號的那種,然后說:“這是我工作室的地址。”
那頭沉默幾秒,一向淡定的嗓音發出得略顯艱難:“不是在中北路15號嗎?”
呵,男人。
他果然猜對了。
印象里林風起就來接過他一次,就是第一次帶他去見葉詩雪的時候,當時他為了不讓工作室的人看見,特意繞到另一條街再發的定位。林風起居然就一直以為那就是他工作室的地址。
這誰又知道他哪來的一時興起跑去接自己啊!
聞夏佯裝沒聽見這句,兀自道:“不過我早就下班了,現在在依仁廣場這邊,準備去超市買點東西。”
說完他沒給林風起張嘴的機會,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從中山路過來是不堵車的,不過那是平時。這下雨天,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小堵怡情,過來的話少說也要半小時。
聞夏拖過一架推車,用從來沒有過的緩慢速度在超市里閑逛起來。
和他預料的差不多,半小時后,手機鈴聲響起。
林風起出息了,直接打電話了。
“喂?有事兒?”聞夏問。
“你……在哪兒?”那邊聽不見雨聲和任何街頭嘈雜的聲音了,男人說話時帶著一點回音,是在某個寬闊的地方。
“我在超市啊,剛剛不是說了。”
林風起頓了兩秒,問:“超市哪里?”
小樣兒。
聞夏假裝驚訝:“你問這個干嘛,你過來了?”
那邊低低“嗯”了聲。
聞夏繼續裝不懂:“你好好的跑來干嘛?”
“我……”林風起踟躕兩秒,話鋒一轉,“下雨了。”
“啊我知道下雨啊,所以呢?”
“你沒帶傘。”
“確實。所以呢?”
“我怕你……”
“嗯,怕我……?”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傳來林風起冷淡中透著緊張,緊張中強裝鎮定的聲音:“怕你沒帶傘。”
聞夏:“……”
你隔這隔這呢?
聞夏:“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啊。”
林風起:“……”
大概是聽聞夏毫無感情的語氣,怕自己又惹他不高興了,幾秒后林風起干巴巴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一點焦急:“我其實、是擔心你回家路上被雨淋著……”
“哦,所以想去接我是吧?”
那邊沉默一下,傳來男人泄氣般的:“……嗯。”
“然后搞錯地址了,沒接到。”
“……”
“所以就跑來超市找我了?”
林風起沒接茬,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什么,呼吸都透著一絲緊張。
聞夏嘆了聲氣,說:“我在三樓蔬果區這邊。”
三分鐘后,聞夏正在挑水果,抬眸就看見男人從不遠處走過來,步子跨得有點兒大,還有點兒急。
接觸到他的目光后,林風起像是機器突然卡了殼似的,腳步倏地一頓,然后放慢了,變成了正常的速度。就好像并不急著來找他似的,跟前一秒簡直像兩個人。
裝。你就裝。
聞夏心下輕嗤。
他就這么看著林風起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他面前,神情一如既往冷漠看不透情緒。就這張冰塊臉,跟電話里都是兩幅面孔。
聞夏掂了掂手里的番石榴問:“吃不吃?”
男人高冷頷首。
“哦。”聞夏應著,把果子放了回去,推著車去另一個水果攤前。
林風起:“……”
腳步聲跟上來,林風起伸手拖過他手里的推車:“我來吧。”
聞夏也高冷地一頷首,松開爪子。
他一個水果攤一個水果攤地溜達過去,最后只裝了一袋橘子。這個季節的橘子還是青的,偏酸,聞夏不太愛吃,但他記得林風起應該是喜歡吃的。
高中時,經常見他每天早上到學校后會從書包里拿出兩三個青黃色的橘子放進桌洞里。他第一次拿來的時候聞夏開玩笑問他可不可以分一個,他倒是沒拒絕,冷著臉給了他一個橘子,當時聞夏還心想不樂意就別給啊,吃你個橘子至于嗎。
等他剝開橘子吃了一瓣兒,被酸味兒沖得五官都皺在一起了,滿口牙都是軟的。差點兒沒給他眼淚水逼出來。
但聞夏沒把橘子還回去。人家再不愿意都給你了,你剝開不吃還還回去,這太不尊重人了。所以他還是把橘子包好暫時放進桌洞里,想著等中午放學的時候趁林風起不注意再拿去分給9班那些好兄弟。再不濟還可以帶回家給老聞同志吃。
大少爺不會虧待自己,喜歡林風起是一回事,逼自己吃不愛吃的東西那就是另一回事。哪怕那東西是林風起給的。
然而那顆橘子還沒活到午休就沒了。
是的,是沒了,去做個課間操的功夫,回來就消失不見了。
聞夏還不高興了一下,哪個橘子小偷手這么長,動別人抽屜里的東西。酸不死你。
橘子小偷直到畢業都沒揪出來。而這件小事第二天就被聞夏忘記了。
后來林風起再帶青橘子來學校,聞夏再也沒動過心思。每每想起,便覺得胃酸都跟著泛濫起來。
林風起看著他放到購物車里的橘子,愣了一下:“你要吃這個?”
“嗯?”聞夏已經往別的區域邁步了,聞言順著他的話頭瞅了眼車里的橘子,“我不吃啊,著玩意兒太酸,我不喜歡。你不是挺喜歡的么,給你買的,就當是來接我的謝禮。”
林風起怔怔地看著他。
聞夏對他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前走。
——!!!
聞夏,笑了?
林風起呆在原地,仿佛聽見“嘭”的一聲,大年三十的炮仗在腦內轟然炸響。
聞夏笑了……
聞夏對他笑了……
聞夏居然對他笑了……
是不是說明,他沒有在生氣了?
聞夏居然對自己笑了——林風起腦海中只剩下循環播放的這么一句話。
這是重逢以來,聞夏對自己展露的第一個笑容吧?如果忽略簽合同那天公式化的笑容的話。
林風起推著車亦步亦趨地跟在聞夏身后,看著他毛茸茸的后腦勺,忍不住彎唇,抿出一個清淺的的笑。
他感到開心,很久很久沒再有過的開心,甚至比聞夏答應和他結婚的時候還要開心。
他記得高中的時候,自己帶過橘子去學校。第一次帶去的時候聞夏似乎很感興趣,問他要。林風起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有些緊張地給了他一個。
當他看見聞夏被酸到的模樣時,頓時慌了,又心疼又慌張。少年那雙明亮的眸子漫上水汽,濕漉漉的,他覺得很好看,但是又為此自責。因為是他的橘子害得聞夏差點兒哭了。
聞夏是個很善良的人,林風起知道,所以看見他將橘子包好放進抽屜里的時候沒說什么。等到做完課間操,他沒等聞夏,先一步回到班里,將聞夏抽屜里的橘子拿走了。他沒扔,只是把橘子收進書包里,直到放學回家,才吃掉那顆表皮有些發干的橘子。
這樣就不會讓聞夏為難了吧。
他想。
*
作者有話要說:
林風起他A上去了!(指主動出擊去接人
林風起他A歪了。(指沒接到-
感謝大家的訂閱!!!瘋狂啵啵,這章也發紅包!
*一個名詞解釋:馬槍是指槍法爛,打不準。
*一點求生欲:沒有說4399不好的意思-
第30章、誰勾引誰
兩人從蔬果區逛到零食區,聞夏不是個對零食特別熱衷的人,但今天身后跟著林風起,又想到他跟來的原因,大少爺心情大好,出手闊綽。
看著順眼的零食,拿!
包裝好看的,拿!
以前吃過覺得不錯的,拿!
等倆人晃到神仙道區的時候,購物車已經快被零食塞滿了。
林風起什么都沒說,只是每當聞夏將一包零食扔進車子里的時候,他都會多看兩眼,默默記住。
聞夏給聞大鴿挑了幾塊雞胸肉和牛肉,正好超市還有賣已經殺好的小鵪鶉,他順便也買了一只。將東西都打包好丟進購物車,他問林風起:“家里還缺什么沒?”
林風起一愣,原本以為聞夏只是來買自己需要的東西,沒想到他還會考慮到家里的情況。
他明明記得,聞夏說要跟他劃清界限,各管各的……可今早上他給聞夏做早餐,聞夏吃了。他來超市找聞夏,聞夏也沒有生氣。
還主動跟他商量家里的事情……
聞夏是不是忘記“劃清界限”這件事了?
那他一定要小心一點,不要提起這件事,也想辦法不要讓聞夏再記起這件事。他不想跟聞夏劃清界限。
“今天有點冷,要不燉個湯吧。”聞夏又說。
林風起回神,打定主意,道:“我來吧。”
聞夏樂得當甩手掌柜,這下變成林風起推著車走在前面挑選菜肉,他悠悠閑閑走在后面觀光。
滿載而歸。
結賬的時候,聞夏剛把手機掏出來,林風起已經默不作聲地先一步把自己的銀行卡遞了過去。
他看他一眼。
林風起面色如常,這個動作做得無比自然。
東西裝一袋太多,聞夏讓收銀員分成兩袋裝,他和林風起一人拎著一袋往外走。
超市地下一樓直通停車場,兩人的車停在不同的區域,林風起拎著一大袋子走出兩三米遠才發現身邊的腳步聲沒了。
他回頭看去,發現聞夏拎著另一袋往不同的方向走。
察覺到他的視線,聞夏停下來:“怎么了?”
林風起說:“我車不在那邊。”
“我知道啊,”聞夏往要去的方向指了指,“我的車停在這邊。”
“……”
看見男人愣神的模樣,聞夏頓時明白過來了。
林風起意思是載他回去對吧?可他有車啊!林風起又不是不知道。
除非,林風起以為他沒開車。
聞夏腦子轉得很快,幾秒之間便捋順整個事件的經過了——所以林風起是以為他沒開車,也沒帶傘,所以想要去接他,結果跑錯地方,在那兒傻乎乎等了一個多小時,又因為他一句話跑來超市,還是為了接他?
聞夏所想的基本是對的。
但他沒想到的是,林風起不是以為他沒開車,而是壓根兒忘了他有車。
或者說,不管忘沒忘,他就是想找個理由來見他。
但林風起自顧自地認為聞夏會跟他一起,結果人家自己開了車,所以其實根本不需要他來接……
倒顯得他……自作多情。
林風起的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漫上一層緋紅。
他神情霎時變得有些僵硬,做錯事一般默默移開視線,不咸不淡地應了聲。
聞夏正想說什么,林風起卻沒給他機會,扭頭就走,步子邁得穩健,卻依然有股尷尬得落荒而逃的味道。
很快,男人的身影拐進停車場另一個區域,看不見了。
聞夏在原地站了會兒,忍不住笑出聲。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啊!
嘖,但是又好他媽的可愛啊-
兩人一前一后回到家。
林風起還在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尷尬,回到家都沒敢正眼瞧聞夏,一看他就想起什么似的,耳尖悄悄地有點紅。
聞夏當沒看見,把聞大鴿的雞胸肉和牛肉塞進冰箱冷凍層冷凍殺蟲,再去看林風起拎回來的那袋子食材,問他:“晚上吃什么,你做還是我做?”
林風起已經站在旁邊趁他不注意偷偷看了他好幾眼,突然被點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做。”
聞夏把灶臺讓給他,去翻自己買的那堆零食。
怎么說呢,購物有時候就是這樣,買的時候覺得自己什么都想要,真正到手了吧,就發現其實也沒那么喜歡。比如這堆零食里,他愛吃的占比很少,然而當時情緒上頭,看什么都好像“哎還不錯”。
錢是林風起付的,聞夏忽然有點心虛,他翻出壓在袋子底下的消費票據,算了算自己這堆零食和給聞大鴿買的生骨肉加起來一共多少錢,朝廚房里吆喝了一聲:“林風起,我一會兒把錢轉你啊!”
話音剛落,里頭傳來“哐當”一聲,像是不銹鋼盆打翻在地的聲音。
他以為出了什么事兒,過去卻看見林風起愣在原地,見他來了才猛一回神似的彎腰下去撿盆子。
“你在干嘛?”聞夏站在門口問。
“……沒什么,”林風起神色淡淡地撿起盆,“什么錢?”
“剛剛逛超市我買那堆零食的錢啊,不是你結的賬么,”聞夏說,“太多了。”
林風起沒說話,拎著盆轉身。
聞夏莫名其妙:“有什么不對嗎?”
林風起:“不,沒有。”
不對的是他。
他以為聞夏忘記“劃清界限”這回事了,怎么還把錢算得這么清楚?是不是說明他根本沒忘?愿意跟他一起吃飯不過是看在他今天去接他的份兒上,給予的禮貌嗎?是了,他在超市的時候雖然對自己笑了,卻也對自己說了“謝謝”。
謝謝……
多生疏的一個詞。
怎么會這樣……
男人的背影忽地被一抹陰影籠罩,仿佛屋外的雨轉移到了屋內。
聞夏一頭霧水。想了想,他發現這道題實在是毫無頭緒,解不出來。
算了,先轉賬。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都吃林風起的了,這點兒就還是不拿了吧。
給林風起轉完賬,聞夏站在廚房門邊,看這里頭某人忙活的身影,忽然心念一動。
剛剛在停車場里的事兒還沒個后續呢。
他抬腿邁進去:“我來打下手吧。”
林風起:“不用。”
“這都幾點了,我餓了,兩個人快一點。”聞夏說著,取下圍裙套上。
抬頭就見林風起直愣愣地盯著自己,耳朵慢慢地又紅了。
聞夏低頭看了眼自己,心想不就做飯穿個圍裙嗎,至不至于……等等,林風起沒穿是吧?家里圍裙就這一件。
好像……他也有點,想看。
想看林風起穿這個。
林風起只愣了兩秒神,迅速強迫自己抽離。這畫面沖擊太大,他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能在自己家看見聞夏穿著圍裙和他一起做飯的情景。
為什么聞夏穿圍裙都這么可愛……
誰受得了。
他不動聲色地轉開頭,裝作無事發生,繼續洗菜:“那你把蘿卜切一下。”
但這話說出去后,半晌沒有聽見手起刀落的聲音。他微微側頭想看看怎么回事兒,冷不丁對上驟然湊近的一雙眸子。
聞夏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他身后的,那件圍裙已經脫下來,見他回頭,無辜地眨了下眼,然后視線慢慢地從他臉上往下滑,落到他手上:“你在洗什么菜,怎么洗這么慢。”
距離有點兒近。
林風起身體僵直:“菠菜。”
“哦……那確實,菠菜根泥挺多的,得洗洗干凈,”聞夏說著,提起手里的圍裙晃了晃,“要不這個給你穿吧,我反正只是打個下手,沾不到多少油。”
林風起一愣,道:“不用。”
“用的用的。”
“我……不需要。”
“需要的需要的。”
“……”
自從聞夏搬來之后,林風起做飯就沒再穿過圍裙。
在喜歡的人面前,多少有點兒……害羞。
近距離下,聞夏能更直觀且清楚地看見林風起的耳朵是怎么一點點紅起來的。林風起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他看著圍裙的眼神變化有多豐富。
先是試圖抗拒,然后是糾結,還有點點可憐。但他又不想把這份可憐表現出來,于是糾糾結結,猶猶豫豫,最后閉了閉眼,心一橫似的下定了決心——聞夏簡直像是近距離觀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眼神默劇。
林風起伸手接過圍裙,非常禮貌:“謝謝。”
聞夏笑瞇瞇地:“不客氣。”
他看著林風起套上圍裙,在他反手系腰帶的時候適時開口:“我幫你吧。”
不等林風起拒絕,聞夏已經先一步從他手里抽出兩根腰帶。
兩人手指碰到一起。
林風起剛剛在洗菜,沾了冷水,手上是濕的,很涼。
男人一頓,倏然收回手,像是觸了電似的。
聞夏卻伸抓了抓他的四指指尖,在林風起幾乎呼吸驟停之下神色自然地說:“這么涼?你家不會連熱水都沒有吧?”
他只抓了兩秒就松開兩個,視線張望一下,找到水池上方的熱水器:“這不是有嗎?干嘛不開。”
說著他伸手去夠熱水器的開關。
兩人本就挨得極近,聞夏這會兒更是往前走了一步,傾身上前。
衣料相貼摩擦,林風起簡直難以置信,往后退無可退,他一手撐在水池邊緣,感受到聞夏隔著衣料傳過來的體溫、他拂過自己耳邊的呼吸、以及……
“這樣不就好了么。”
清澈嗓音發出的小聲嘀咕,在他耳膜上震顫,一路流竄到大腦、心臟,乃至四肢百骸。
林風起忽然感覺自己撐在水池邊緣的手有些發軟。
幾秒間聞夏已經退開,神態自若:“行了,我切蘿卜,你用溫熱一點水洗菜吧。”
說完他轉身不再看他,做起自己的事兒來。
林風起喉結動了動,強迫僵直的身體放松,有些狼狽地轉身繼續洗菜,卻始終心不在焉。
刀刃切過蘿卜,刮出清脆的聲音,最后落在砧板上,“咚”的一聲響。
這聲音響了會兒,聞夏問:“切完了,還有別的事兒嗎?”
而此時,林風起還在洗菠菜。
“沒有了。”他沒有回頭,嗓音平直地說。
“哦,那你做好飯再叫我。”
“嗯。”
聞夏離開廚房。
他走后,林風起關掉水,一手撐在水池邊緣,一手扶住自己的額頭,整個人像被抽走了力氣似的,長長地、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他還是沒有開熱水,滿手冰涼的水珠能夠清晰感知到額頭的溫度——沒有發燒。
可他明明感覺自己快死了。
聞夏手都沒洗,就這么回了房間。
聞大鴿喵喵叫著迎上來,聞夏頭一次沒有給予自己的貓兒子反應。他麻木地關上門,兩秒后,身子順著房門發軟似的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微涼的兩掌掌心,緩緩地吐出一句:“救命……”
鬢邊柔軟的發絲垂落,白皙的耳露出來。
如霞紅艷的緋色從耳根漸起,直到爬滿整個耳朵,再往下,往脖頸蔓延進衣領。
聞大鴿不明所以,奶聲奶氣地嗲叫著,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男人的褲腿。
掌心漸漸沾染山臉頰的溫度,聞夏聽著胸膛跳動的聲音,心想,可能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夏夏A上去了!
但A完發現兩敗俱傷了就是說-
這是一更~晚點還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