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圓
外?面天色已暗, 餐廳里的燈光柔和,氣氛溫暖而熱烈,不曾有人注意到天空已經?下起了雨。
周慎辭立在門口, 昂貴的西裝外?套在光線的折射下能看出肩頭淺淺的水印,左胸的位置有一處格格不入的凸起。
那個瞬間,全世界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空氣安靜得仿佛墜入了異次元。
好像有磁鐵吸引,楚言走向?了周慎辭,最終停在他的面前。
她看著他, 好像忘記了呼吸。
他細碎的額發是半濕的狀態, 鴉羽般的長睫上也掛著晶瑩的水滴, 像是落入凡間的星塵,幽暗狹長的眼?眸里浮動著意味不明的情緒。
四目相對,仿佛有個無形的圈子?將他倆隔在了另一個維度的時空,沒有任何的交流,但全身的感官都?只能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是凌小姐的派對結束了嗎?
可結束又?如何?
這不是他出現在此處的理由。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秒,也可能是幾個世紀。
周慎辭掀開西裝的外?套,靠近他心臟的地方?,是一只用透明包裝紙包起來的巨大毛絨兔子?。
玻璃紙上有淺淺的水痕,許是因為動作的幅度, 一點點斷成了珠子?, 順著褶皺滾落。
只是一瞬的惝恍, 楚言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的某個夜晚。
她記不清具體?是什么事情, 但那時周慎辭也是這樣在雨中等著自己。
——為什么不打傘?
——不看我淋點兒雨, 你又?怎么能甘心呢?
失落衍化為不甘,不甘又?滋生出快意。
原來放下只是自欺欺人的說法。
楚言怔怔地凝望著周慎辭, 心跳即將停止。
就在這時,周慎辭的低啞的聲音響起,摻雜著一點慵懶的痞氣——
“你還想讓我淋多久?”
楚言:“?”
剎那之間,這熟悉的討厭勁兒她重回現實。
神經?病,是你自己要淋雨的!
要不是餐廳的門鎖不上,她高低要把這家伙關在門外?!
在場的其他大人早就都?石化了,小朋友們見爸爸媽媽不說話,一個個也都?乖乖地站著不動,像是被施了魔法,整個場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只有念念不一樣。
她看到周慎辭,竟是笑了起來。
甚至還朝他揮手:“叔叔好~”
僵滯的空氣再次流動起來。
楚言見狀,知道自己無法將周慎辭堵在門外?,只能不情愿地將他放了進來。
周慎辭迎著念念走上前,蹲下身,將快要和念念一樣高的兔子?放到了她的身邊。
“生日快樂,小朋友。”他說,“謝謝你邀請叔叔來參加派對,這是送你的‘寶藏’。”
念念眼?睛都?在發光:“哇!是兔兔!”
她歪了下腦袋,表情有些困惑,“可是找寶藏的鑰匙給媽咪拿走了,叔叔你是怎么找到的呀?”
周慎辭聲音低柔:“是你的媽媽用鑰匙和我交換的。”
念念抬頭望向?楚言,眼?里閃爍起煜煜星光,仿佛在說,哇,媽咪好厲害呀。
楚言不知他倆在低語什么,但看到念念崇拜到放光的眼?神,還是揚起了溫和的笑容。
周慎辭輕掀眼?皮,抬眸看向?楚言,嗓音如皚雪青松般清冽:“能用這只兔子?換一塊蛋糕嗎?”
楚言愣怔了半晌,腦袋里飛過無數種亂七八糟的回復。
有看他不爽,所以嗆人的質問——
怎么?凌小姐的派對沒蛋糕?
也有不想讓他人起疑,于是虛與委蛇的奉承——
感謝周總親臨念念生日派對現場!蛋糕任吃!
可是她的嘴巴張張合合,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了兩個字:“可以。”
念念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手拖著兔子?,一邊蹬蹬蹬地跑到分蛋糕的桌子?旁。
她小手一攤,指著最大的一塊蛋糕,對周慎辭說:“叔叔,這個草莓大!”
周慎辭淺淺揚唇,眼?里是少見的溫和。
“謝謝。”
一旁吃瓜的群眾好像集體?開了竅,臉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情。
鄭樺更?是湊到楚言耳邊小聲道:“小楚,以后?君杉的家長都?要模仿你了。”
楚言不解:“什么意思?”
鄭樺道:“他們肯定都?會教?自家小孩學祎念,邀請周慎辭去?他們孩子?的生日會呀。”
楚言哭笑不得。
周慎辭的到來確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簡單交流幾句后?,生日派對的氛圍又?漸漸地熱了起來。
大家該玩的玩,該吃的吃,只有姜曼的表情很是復雜。
她是楚言大學時期的摯友,之前就知道周慎辭,對他印象很不好,當年也沒少在楚言面前蛐蛐他。
如今看到曾傷害過她好朋友的狗男人再次出現,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了撇。
“服了,他怎么不請自來啊?”
楚言端起旁邊吧臺上的一杯特調雞尾酒,一口氣灌了半杯。
“不懂。”
說著,又?轉身挑了一杯好看的酒遞給姜曼。
“喝酒吧。”
姜曼“哦豁”一聲:“小言,你今晚要破戒了嗎?”
楚言:“對,需要酒精來麻痹一下。”
姜曼拍拍胸脯:“盡情喝吧姐妹,有我照顧你。”
說著,和楚言手中的那杯碰了一下。
叮當。
玻璃輕砰,發出清脆的響聲。
此情此景,與世紀飯店宴會廳里的畫面完美重疊。
幾番舉杯換盞之后?,賀靳西拿著兩支香檳,向?露臺走去?。
一個身著亮片金絲小禮服的纖細女?子?靠在圍欄上,看上去?有些孤單。
“以棠,生日快樂。”賀靳西道。
凌以棠回眸,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清冷如水。
她沒有接賀靳西的酒,問了句:“和曹叔叔他們聊得怎么樣?”
賀靳西將酒杯放在旁邊的高腳桌上。
“挺好的。”
他稍作停頓,又?問:“不過,你就這樣把曹市長介紹給我,周家那邊沒有關系嗎?”
凌以棠道:“能有什么關系?做生意本來就不是一勞永逸的事兒,既然他周慎辭不維護這關系,就拱手相讓給別人唄。”
賀靳西笑了:“聽你這口氣,怎么好像有點埋怨呢?”
凌以棠瞪了他一眼?:“賀靳西你別幸災樂禍的。”
她確實埋怨。
宴會還未開始的時候,她的助手就收到了一個巨大的愛馬仕禮盒。
打開一看,果然是鑲了滿鉆的小熊。
但里面附著的卡片,卻是冰冷的打印黑體?。
她的心瞬間涼了。
比起這只不痛不癢的小熊,她更?想看到周慎辭親筆寫的字。
現在眼?見著宴會過半,她所期待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那么大抵今晚他是不會來了。
賀靳西見她頗有怨氣,干脆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哪敢啊?”
凌以棠別過頭,道:“你就不怕周慎辭正在陪你女?朋友呢?”
賀靳西知道她說的是楚言,但他并未澄清,只是模棱兩可道:“人的緣分都?是天注定的,過去?即使重演,結局也不會改變。”
凌以棠不以為然,輕勾紅唇:“你說得這么灑脫,那當時又?為什么要告訴我楚言在他研究所的事情呢?說到底,你也怕他倆舊情復燃不是嗎?”
賀靳西笑出了聲:“還真不是。”
“我不想她待在君杉,只是不愿意看她被周慎辭欺負罷了。”
凌以棠難以理解:“那女?人究竟什么魔力,男人都?這么愛她?”
賀靳西道:“她的過去?我不了解,也懶得了解。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凌以棠:“怎么說?”
賀靳西眼?中閃過一抹帶笑的嘲意:“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偏偏又?生得倔強,那努力掙扎的樣子?忍不住讓人多看兩眼?。”
“可看多了,自然而然就插手去?管了。”
凌以棠樂了:“哈哈哈。”
“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是一丘之貉。”
她半瞇起眼?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卻是軟心腸。”
賀靳西笑而不答。
凌以棠又?說:“所以你的計劃是什么?”
賀靳西攤攤手:“我沒什么計劃。”
凌以棠翻白眼?:“別裝了,我都?知道你前陣子?去?了新疆,現在又?和ISG爭起了訂單,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過我可提醒你,上一個和周慎辭對著干的已經?進去?了,你悠著點兒。”
賀靳西輕飄飄道:“四年前周慎辭能贏,是因為凌家的幫助。”
凌以棠嘴角揚起的弧度里帶著傲慢:“對,但我丑話說在前面,你斗你的,可別把周慎辭給我搞沒了。”
賀靳西:“我可沒那么大本事。”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香檳,月色之下折射出冷白的光線。
“我只是想幫周慎辭認清自己。沒有你,他什么都?不是。”
凌以棠也端起了另一杯:“聽上去?不錯。”
說罷,一飲而盡。
在擁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里,酒精總是格外?的容易上頭。
“第三杯了。”
餐廳里,姜曼小聲提醒楚言。
沒一會兒功夫,楚言已經?咕嘟咕嘟抱著雞尾酒灌了好幾杯,以至于她的小臉已經?染上了酢紅。
但她卻說:“沒事,雞尾酒,度數很低的。”
可話音剛落,她手中的酒杯就被抽走。
周慎辭好聽卻惱人的聲音響起:“喝不了不用硬喝。”
楚言很是不爽。
“你才喝不了。”
說著,又?把酒杯奪了回來。
周慎辭沒有阻止,而是看了姜曼一眼?,問道:“可以讓我和楚言單獨說兩句嗎?”
姜曼雖看不慣他,但也分得清場合,主動騰出了空間:“請便。”
于是,楚言被迫和周慎辭站在了一塊。
但兩人中間仿佛隔了一道鮮明的三八線,空調的冷風颼颼的從間隙之中吹過,氣氛維持著一種微妙卻脆弱的平衡,似乎任何小舉動都?能打破。
許久,周慎辭再度開口:“愛馬仕當不了員工福利,毛絨兔子?還算符合要求吧?”
楚言瞥了他一眼?,道:“那只兔子?脖子?上戴著的是真的珍珠吧?”
周慎辭答非所問:“那也不妨礙它?是一只兔子?。”
楚言:“……”
“那愛馬仕呢?”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周慎辭慢慢垂眸,目光含著意趣:“很在意嗎?”
楚言咽了一口酒,道:“不在意。只是有點好奇那車禮物是不是送你未婚妻了。”
周慎辭微頓,旋即輕笑一聲:“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未婚妻了?”
楚言道:“凌家千金不是你的相親對象嗎?”
周慎辭:“之前的確是,不過早就不了了之了。”
楚言冷冷回道:“哦,那還挺可惜。”
周慎辭晃了下酒杯,語氣肆然:“還行吧,家里人是挺遺憾的。”
楚言隱隱感覺他是在故意氣自己,更?不想打理他了。
她抬腿就要走,這時念念卻牽著姜曼的手跑了過來。
“媽咪媽咪!念念吃到星星心愿條啦!”
只見念念手中拿著一塊被掰開的普通黃油餅干,里面露出了一張漂亮的空白花邊紙。
這是楚言和活動策劃一起想的小驚喜。
在餅干里挑幾塊,塞進所謂的“星星許愿條”,吃到的人就可以用紙條換一個愿望。
念念超級興奮:“念念可以許個愿望嘛~”
楚言撐著下巴,溫柔地望著她:“好~念念說吧~”
念念小手朝門口一指,道:“念念想要一張全家福!”
楚言愣怔,扭頭向?她指的方?位看去?。
那是她找人設計的彼得兔照片墻,上面挖了三個窟窿,是兔子?的一家三口。
她本來是想給來賓們的拍照增加樂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用上。
“好、好啊。”楚言有點兒結巴,“讓曼曼阿姨和我們一起照……”
念念搖搖頭:“曼曼阿姨不是拔拔~”
楚言試圖講道理:“爸爸迷路了……”
哪知念念望向?周慎辭,道:“這個叔叔可以當拔拔!”
第16章 圓
那一刻, 楚言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幾乎是機械地回答:“不,不可以,太麻煩叔叔了。”
念念有點失落, 垂下?了小腦袋。
這時,周慎辭忽然躬下?了身子,接過了念念手中的許愿條。
“可以。”他音量不高, 卻甚是篤定,“完全?不麻煩。”
念念重新燃起了期待,望向了楚言, 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仿佛在問, 媽咪, 好?不好?嘛?
楚言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但比起別扭,她更在意?念念是不是有個快樂的生日。
她對念念永遠帶著一股歉意?,所以想實現她所有的愿望。
“好?。”她拉住了念念的小手。
念念很開心,站在兔子寶寶的位置,擺好?了pose。
周慎辭說到做到,配合地對準了兔子爸爸的位置,只是那長帥氣的臉上少了些?“父親”的慈愛。
楚言卻有些?躊躇。
兔子媽媽的姿勢是靠在兔子爸爸肩上的。
他們依偎在一起,分別摟著兔子寶寶,洋溢著家的溫馨。
“你在愣什?么。”周慎辭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音量很低, 只有他倆之間可以聽?到。
楚言條件反射地側過臉, 心跳猝不及防地跳了一拍。
周慎辭離她那么近, 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吐息。
“三二?一, 看這里——”姜曼的聲音恰好?響起。
楚言還沒?回神, 倉皇地轉頭。
咔嚓。
相機的快門按下?,三張不同的表情被定格在同一個畫面。
念念扒著姜曼的胳膊, 伸著脖子去看相機里的原片。
照片里念念笑得可愛,周慎辭略顯嚴肅,而楚言,尷尬的笑容里帶著一絲慌張。
“曼曼阿姨~念念想要?這個~”
姜曼哄她:“明天姨姨就去給你洗出來,好?不好?呀?”
念念不解:“什?么叫洗出來呀?”
姜曼伸手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道:“就是這樣,咻的一下?,把圖片變出來!”
念念咯咯直笑。
楚言忽然覺得眼眶酸澀,眨了兩下?之后,眼尾竟微微發熱。
似乎是預感?到了什?么,她低下?頭,讓烏發遮住她半邊的臉頰,掩住快要?滿溢出來的情緒。
“你無需自責,作為一個母親,你已經做到極致了。”
周慎辭的聲音沉沉響起。
楚言的指尖一頓。
只聽?周慎辭接著道:“如果必須有人被責怪,那也應該是孩子的父親。”
楚言心念動搖。
這話喚作是其他任何一個人說,她都會無動于衷,可偏偏眼前的這個男人不行。
曾經她渴望他的認可和關心,但此刻她卻意?識到,如今來自于他的任何舉動,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她剝奪了他作為生父的權利,以此當作他從?未愛過的懲罰。
可是,真正受傷的人是誰呢?
是沒?有爸爸的念念。
但若是沖動之下?告訴周慎辭真相,結果也依舊是未知。
他或許根本不會在意?,那將會是更糟糕的打擊。
好?像無論走?哪步,最后都是死局。
楚言轉過身,將剩下?的半杯酒仰頭喝盡。
“誰知道呢。”她輕聲呢喃。
那晚,楚言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陸續送走?賓客之后,餐廳一下?變得很空。
周慎辭也在楚言沒?注意?到的時候不見了,估計是回家了。
楚言有些?微醺,腳步略顯虛浮,靠在餐桌上揉著額角,暗道該死。
怎么就喝多了呢。
這時,打掃衛生的阿姨進場,開始收拾殘局。
楚言強撐著和姜曼一起,把沒?有吃完的食物打包,準備放進車里帶走?。
她倆各拎著兩個袋子,一前一后從?餐廳的正門出來,走?向路邊停著的車子。
時間已經不早,多數商店的招牌都黯淡下?來,在雨幕的遮掩下?更加模糊不清。
風夾著雨絲拂過,沒?有想象中的清涼,倒像是混了酒精,讓人更加暈乎。
忽然,楚言腳下?一空。
她像是受驚的小鹿,霎時放大了瞳孔。
“啊!”
可她的呼聲還未喊出,就跌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那堅實的手臂,仰眸望去,不偏不倚地撞進了周慎辭深黯的黑瞳。
“你不是走?了嗎?”她聲音小得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店內的光線漫出來,映在周慎辭的臉上,仔細描摹著他的眉眼,順挺立的鼻骨滑落,至鋒利的下?顎。
他扶著她的力道不大,卻足以穩住她的身形,語調比水霧還柔和:“我只是在門口抽了根煙。”
“是哦。”楚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搭錯了哪根神經,小巧精致的鼻尖微微動了動,真的聞到了淡淡的煙草味。
旋即她蹙起了眉毛,“難聞。”
周慎辭輕挑眉梢。
楚言撐著他的手臂,想要?站起來,可剛一動彈,就一腳踩進了門口的積水之中,雪白的腳背像是落在水潭中的皎皎月光。
她低下?頭一看,嚯,她的鞋跟折了,半吊在鞋底,像是被砍了一半的樹枝。
周慎辭短嘆一聲,道:“別亂動,我背你。”
楚言一聽?,猛地抬頭:“不用……”
但話音未落,天旋地轉,她差點兒?又要?栽下?去。
“小言!”不遠處的姜曼終于注意?到了他倆,放下?手中的袋子就跑了過來。
“小言你沒?事吧?”她緊張地詢問,想伸手扶她,卻找不到空隙。
“沒?……嘔……沒?事……”楚言坑著腦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周慎辭道:“我送她回去。”
姜曼滿臉的不信任:“你?”
仿佛在說,你靠邊站吧。
周慎辭絲毫不退讓:“對,如果方便?,請幫我把她的外套和包取來。”
姜曼不服:“你憑……”
她話剛說一半,就發現楚言臉色呈現著不正常的緋紅,看上去很難受的樣子。
見此情景,她也不方便?再與周慎辭爭論更多,雖然不爽但還是照做了。
周慎辭接過楚言的東西,稍一用力,將她橫打著抱起,向自己的車走?去。
“哎,那小言的車怎么辦!”姜曼問道。
“我會處理。”周慎辭頭也不回地答道。
念念也跟著周慎辭走?了過去,臨上車前還對姜曼揮了揮手:“曼曼阿姨再見~”
姜曼也笑著和她告別,心里卻有點兒?擔心:“這個姓周的是不是沒?安好?心啊……”
車上,念念坐在后座,看著楚言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動畫片里睡著的小貓。
她好?奇地問周慎辭:“叔叔,媽咪腫么啦?”
周慎辭看了眼副駕上已經闔上眼睛的楚言,道:“你的媽媽喝醉了。”
“念念也可以喝醉嘛?”念念天真發問。
“不可以。”周慎辭笑了一下?,“至少21歲之前不可以。”
念念伸出小手掰了掰:“21……念念現在才3歲,還有好?多好?多年吶……”
終于到家了。
周慎辭背著楚言,一手牽著念念。
“跟好?叔叔。”他說。
念念非常乖,用力點了點頭。
將楚言送進家門,周慎辭忽然想到,好?像他每次進楚言的家門,都是在她意?識不清醒的時候。
“叔叔,”念念指著周慎辭的鞋子,“麻麻說不能?穿外面的鞋子進來。”
周慎辭順從?地脫掉皮鞋,踩上了冰涼的地板。
“念念,你會自己刷牙洗臉嗎?”
念念挺起驕傲的小胸膛:“念念已經自己刷牙好?久了呢!”
周慎辭道:“好?,那念念去刷牙洗臉,我把你媽媽放到床上。”
念念皺起了小眉毛:“可是,一般都是麻麻陪著念念一起刷牙的。”
無奈,周慎辭只能?先把楚言放在沙發上,暫時披了張毯子在她身上,然后帶著念念前往衛生間。
看著念念刷牙的模樣,周慎辭思索起來,楚言家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嗎?他這輩子沒?想過會發生的場景,全?在這兒?上演了一遍。
洗漱完畢后,念念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臨關門前,她對周慎辭禮貌地道了聲晚安:“謝謝叔叔。”
“不用謝。”周慎辭道。
念念看著他:“雖然你不是我的拔拔,但希望念念的拔拔和叔叔一樣好?。”
周慎辭:“……”
那一刻,他百分之百確定這小東西是楚言親生的。
和她媽媽一模一樣,惹人發惱,卻又氣不起來,之后想想甚至還覺得有點可愛。
安頓好?念念,周慎辭回到了客廳。
楚言好?像已經睡著了。
纖長的羽睫垂下?來,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顫動,臉上的紅暈也褪去不少,光滑的皮膚又回到了白皙的狀態。
周慎辭默默地凝視了片刻,而后蹲了下?來,想把她抱起來。
這時,楚言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稍稍動了動身子。
她穿的裙子已經皺了,有一半已經滑落至膝蓋的上方,隱隱約約露出了玉脂般潤澤的雪肌。
周慎辭眸光微動,移開了視線。
“唔……”
這時,楚言微微睜開了眼睛。
許是沒?反應過來,她看著周慎辭怔了好?一會兒?,才問:“我在哪兒??”
周慎辭答:“你家。”
楚言支起身子,按了按額頭:“念念呢?”
周慎辭:“已經睡下?了。”
“哦。”楚言應了一聲。
“要?喝水嗎?”周慎辭問著,起身朝廚房走?去。
“你對我家挺熟的啊。”楚言的目光跟隨著他。
廚房里傳來水流注入杯子的聲音。
接著,周慎辭不緊不慢地說道:“又不是第一次來。”
楚言輕哼一聲,別過臉去,沒?有搭理他。
周慎辭將溫水放在茶幾上,道:“喝吧。”
楚言酒勁兒?還沒?散,沒?什?么力氣站起來,微蜷著雙腿,將腦袋輕輕地靠在膝蓋上。
她沒?有去拿水杯,只是靜靜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地板。
“關于凌以棠,我不知道你從?哪聽?到了什?么。”周慎辭忽然開口。
“但我和她,確實不是那種關系。”
深夜中似有一道微光劃過,楚言不禁向他看了過去。
周慎辭任由?她打量,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玩曖昧,要?說感?情,還真只有你這么一個前女友。”
楚言耳廓不知不覺地熱了起來。
她靈巧地避開了視線,喃喃道:“誰管你。”
“好?吧。”周慎辭理了理外套,“那我先走?了。”
說著,向玄關走?去。
大門打開的那一秒,楚言驀地叫住了他。
“你今天為什?么要?來念念的生日會?凌小姐的派對上沒?有蛋糕嗎?”
周慎辭回眸,似笑非笑道:“你管我。”
楚言:“……”
就多余她問這么一嘴。
雨慢慢停了。
稀云薄霧,月光杳杳,夜變得更加靜謐。
第二?天,楚言是被視頻鈴聲吵醒的。
她沒?有睜眼,將手機貼近耳畔,迷迷糊糊地應道:“喂……?”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小言,錢還沒?打過來嗎?”
楚言瞬間清醒,立刻坐了起來。
“媽。”她喊了一聲,卻沒?帶著多少感?情。
“浩天就快開學了,再不交學費,他沒?辦法選課了啊!”楚媽的聲音明顯夾雜著不滿和焦急。
“他都21了,錢不夠花不知道自己去打工嗎?”楚言冷聲反問。
楚媽道:“你弟弟要?學習,哪能?分心去打工啊!你這個當姐姐的也太不稱職了!”
楚言覺得很搞笑:“那我讀書的時候呢?你們在乎過我嗎?”
楚媽一時語塞,但很快又開始辯解:“怎么說話呢?當年不是給你錢上京大了嗎?”
楚言:“對,但從?第二?學年起,你們就沒?再給過我錢了。”
“我至今記得你說的話,成?年了就該獨立起來。”
楚媽氣得話都說不全?了:“你這丫頭,就這張嘴厲害!你弟弟是男生,那花銷能?和你一樣嗎?”
“再說了,你有錢給那野種辦派對,就沒?錢給親弟弟交學費?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楚言心中的火一下?就燒上了頭:“念念不是野種。我的錢想怎么花怎么花,和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楚媽道:“沒?爹的東西,怎么不是野種?”
楚言不想再和她多廢話一秒,直接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晨光熹微,悄悄地灑在床沿。
可楚言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回憶不可遏制的沖進她的腦海,像是層層巨浪,拍打著她的神經,讓她久久不能?平息。
當年,剛剛大二?的她,下?課后堵在教室門口,只為了見袁教授一眼。
“袁教授,可以幫幫忙,讓我進這門課嗎?”楚言誠懇地求他。
袁教授卻只是抬了抬眼鏡:“小同學,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這門課的學生已經滿了,而且你在waiting list上也不算前排,如果我就這樣放你進來,對于別人來說也不公平,不是嗎?”
他有理有據,楚言無言以對。
見她也說不出話來,袁教授看了眼手表,道:“我等會兒?還有個講座,就先走?了。如果有消息,我會讓你們輔導員聯系你的。”
楚言知道對方只是在敷衍,畢竟教授連她是哪個系的都沒?有問。
但當下?她別無選擇,只能?微笑著讓開了路。
袁教授教的是組織工程學,是京大材料系里最炙手可熱的一門課,也是大三一些?課的必修專業課,如果她這學期不學,下?學期有些?課就不能?選。
楚言明明早就選好?了這門課,可卻因為她的父母擅自挪用了她暑假打工攢起來的學費,墊付了她弟弟去讀國?際高中的費用,導致她沒?能?及時交上學費,選好?的課全?部被取消了。
一番思考后,楚言決定去聽?教授的講座,想等結束后,再和教授求一求情。
楚言跟著人流混進了演講大廳,選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講座是關于材料學在兵工行業的應用,那時楚言還對此不感?興趣,所以具體的內容也很模糊了。只記得她聽?到一半就睡著了,還把腦袋耷拉在旁邊人的肩膀上。
等到她反應過來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雖是角落,光線很差,但是男人熨帖的黑色西服上的口水印卻依舊明顯。
楚言尷尬地臉頰發燙,手指也不自覺地擰在了一起。
終于,她鼓足勇氣,想要?同那人道歉。
但巧的是,講座也在她朱唇微啟之時戛然而止。
她剛偏過臉,還未看清那人的全?貌,男人就站起了身,款步離去。只留下?一道修長清冽的背影,和空氣中彌散著的淡淡的煙草味。
不刺鼻,像是某種檀木的梵香。
楚言的視線被某種魔力吸引,竟是下?意?識地飄向了男人的方向。
她看到男人的腳步停在舞臺之下?,袁教授只瞧了一眼,便?欣喜地迎了上去。
這時她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和她不同,那張年輕俊朗的臉龐已然有著不屬于學生的成?熟。
除了和袁教授談笑風生之外,男人也同院里其他大領導寒暄一二?,態度始終謙和有度,卻又帶著股與生俱來的傲慢和漠然。
也就是在那一刻,楚言腦袋里冒出了一個可能?會讓她后悔一輩子的想法。
禮堂外,雨還在下?著,并且還有變大的趨勢,門口的小坡上已經形成?了微型瀑布。
大廳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周總,期待我們的合作。”袁教授這樣說。
躲在門后的楚言聽?得一清二?楚。
男人同袁教授握手告別,然后徑直走?向雨幕中停在禮堂門口的黑色奔馳。
忽然,一個很輕很柔的嗓音響起。
“您好?。”
男人頓住腳步,側過了臉。
楚言那時只有19歲,青澀還未完全?褪去,精致的五官保有著少女獨特的靈氣。
她眸底如澄澈的漩渦,輕易地就能?讓人卸下?防備,陷入其中。
“老師,請問您是哪節課的教授?”她問。
周慎辭偏折項頸,古井無波道:“你看我像教授嗎?”
楚言眨了眨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像。”
周慎辭眉尾幾不可查地揚了一下?,語氣中多了幾絲質問的冷肅:“那你為什?么還問我。”
楚言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膽子,亦或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她嫣然一笑:“因為您好?像和袁教授很熟,想求您幫個忙。”
后來再回想起來,周慎辭那時可能?也是一時抽風,竟是順著她的話問道:“什?么忙?”
楚言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訴求告知與他,但隱去了有關家庭的部分,只是說自己貪玩錯過了選課的時間。
聽?完后,周慎辭輕嗤一聲,毫不掩飾地戲謔:“不知道提前選課,但旁門左道倒是挺多。”
楚言也不介意?他這樣說自己,畢竟,她最后確實是因為他的幫忙,順利地選上了袁教授的課。
不僅如此,之后她大學生活的開銷,也都是周慎辭支付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面對那些?“包養”“情兒?”“學術妲己”的污名,她都沒?有足夠的底氣去反駁。
還好?,她運氣足夠,搏出了一條路,然后像條白眼狼一樣擺脫了周慎辭為她打造的金絲籠。
想到這兒?,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
如此“忘恩負義”,怪不得周慎辭會生氣呢。
正想著,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楚言以為又是媽媽,剛要?按斷,卻看到來點顯示寫著周慎辭三個大字。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遲疑片刻,她接起了電話。
“喂?”她的嗓音有些?沙啞。
周慎辭:“起來了?”
楚言:“嗯。”
周慎辭:“給你三十分鐘準備。”
楚言不明所以:“干嘛?”
周慎辭:“送你去取車。”
楚言這才想起來昨天她好?像是坐周慎辭的車回來的。
半小時后,楚言帶著念念下?樓了。
周六早晨的小區很安靜,偶爾能?看到晨練遛狗的大爺大媽。
在平凡的景象對比之下?,那輛黑得發涼的邁巴赫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周慎辭站在車邊,姿態憊懶地望著楚言。
他今天穿著便?服,額前的碎發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看起來軟軟的,很好?摸的樣子。
“上車。”周慎辭拉開車門。
“叔叔好?~”念念元氣滿滿。
楚言卻有種“事后見面”的窘迫,聲音都沒?平常堅定:“麻煩你了。”
車開始行駛。
看著路線,楚言提出了問題:“這不是去那家餐廳的路線。”
“先去吃早飯。”周慎辭在后視鏡里和楚言對上了視線。
“開過去20分鐘,如果想看動畫片,可以在電視上選。”
念念一聽?,來精神了,舉手提問:“叔叔,我可以看嘛?”
“可以。”周慎辭說著,按下?了中控臺上某個按鈕,椅背后的液晶屏上便?開始播放海綿寶寶。
念念一會兒?就看入了神,都到目的地了還不想下?車。
楚言只好?哄她:“媽媽下?次帶你去看真正的大海好?不好?呀?”
念念大眼睛忽閃忽閃:“什?么時候呀?”
這可問住了楚言。
她沒?法給出一個具體的時間。
楚言只好?敷衍:“等媽媽放假~”
剛說完,她的手機又震了起來。
楚言看了眼屏幕,道:“不好?意?思,幫我看一下?念念,我接個電話。”
周慎辭:“嗯。”
楚言下?了車,車里只剩下?念念和周慎辭。
念念小眼珠轉啊轉,輕輕地拉了一下?周慎辭的袖子:“叔叔,可以給媽咪放個假嘛?”
周慎辭彎下?身,對念念說:“你媽媽現在入職才一個多月,還沒?有假期。”
念念嘟起小嘴:“叔叔,不能?送一個嘛?”
周慎辭:“不能?。”
念念有點失望:“叔叔小氣。”
“不過,”周慎辭慢吞吞道,“如果念念可以幫一個忙的話,或許可以考慮。”
第17章 圓
楚言剛剛接到的電話是?爸爸打來的。
她不愿在念念面前接, 更不想讓周慎辭知道她家的細節。
下車后,她特地往前大概走了十多米,確保自己的聲音不會給車里地人聽見。
“喂。”楚言接起?電話。
楚爸輕微的咳嗽聲在電話那端響起?。
“小言啊。”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 “你現在忙嗎?”
楚言:“你說。”
楚爸嘆了一口長氣:“小言,你媽媽早上和你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你也知道……”
他壓低了聲音, “她腦子有點問?題。”
“一受刺激就控制不住講些胡話。我不也天天被她罵嘛。”
楚言明白爸爸說的是?什么?意思。
楚媽媽很早就被診斷患有躁郁癥,這么?多年一直是?靠著?藥物支持。
可生病不能成為偏心的借口啊。
楚爸見楚言不說話,又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 但家里現在確實有些困難。爸爸前兩天去醫院做檢查, 發現結石又多了, 醫生說最好立刻動手術,可我們實在沒有閑錢啊。如果你不幫忙的話,爸爸可能……”
“要多少?”楚言打斷了他。
楚爸:“五萬塊吧。”
“最多兩萬。”楚言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楚爸不滿:“兩萬也就夠做手術……”
“對。”楚言道,“你不就是?問?我要做手術的錢嗎?”
楚爸急了:“那浩天的學費……”
楚言冷冷道:“我給你錢只是?出于我作為子女的良心,浩天已?經成年,我沒有義務要給他錢。”
楚爸給懟得啞口無言,只好妥協:“行,就兩萬吧。”
掛了電話,楚言立刻就將錢打了過去。
兩萬塊對她來說無關痛癢,她一個月的工資都是?這個數字的幾?倍。
但被以?親情的名義挾持, 這錢給了也像個罪人。
她曾無數次發誓, 這是?最后一次給錢, 但其實她心里清楚得很, 這個坑一旦開了, 填上就難了。
斗米恩升米仇,明明是?幫助, 但給的多了,反倒成了應該的了。
周六大清早的就發生這種事兒,楚言感?到糟心極了。
吃早飯的時候,面對一整桌精致的港式早茶,她卻提不起?一點兒胃口。
念念感?受到了媽媽的低落,從?盤子里拿了一只小豬流沙包,放進了她的碗里:“媽咪,介個juju包超好吃。”
楚言笑了起?來:“謝謝念念。”
周慎辭一直沒說什么?話,聽到母女二人的互動,卻抬了下眼皮。
“叔叔,你也要吃juju包嘛?”念念又拿起?一只包子。
楚言想起?周慎辭很忌諱別人碰他的食物,忙柔聲阻止:“念念,叔叔不喜歡吃哦。”
周慎辭卻直接伸手接過了包子:“誰說我不喜歡?”
他的手很大,骨節分明,圓滾滾的小豬包放在掌心,有種反差的萌感?。
楚言潛意識里覺得周慎辭在和自己作對,不禁脫口而出:“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嗎?”
周慎辭似是?聽到什么?有趣的話,語調略帶輕佻:“你還記得?”
楚言一愣,有種上套的感?覺。
“不記得。”
“確實不愛吃,”周慎辭道,“但偶爾嘗一下也不錯。”
楚言腹誹,吃個流沙包多委屈你似的。
早茶吃得差不多了,楚言主動叫來了服務員。
“買單,分三?單。”
服務員道:“女士,單這位先生已?經買啦。”
楚言看向周慎辭,周慎辭也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買過了怎么?不說?”
周慎辭懶洋洋地開口:“這需要說嗎?”
楚言撇開視線。
“我們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最好分得清楚點。”
周慎辭靠向椅背,欠了欠身?。
“哪種關系?”
楚言:“……”
念念也很好奇:“媽咪,你們在說什么?呀?”
周慎辭竟是?漫出了笑聲。
他稍稍低下頭,對念念說:“我們在說你出生之?前的事情。”
念念很驚訝:“哇~那是?好久好久之?前咯?”
周慎辭目光偏轉,落定于楚言明亮的瞳眸。
“是?,好久好久之?前。”
楚言微怔。
好像一顆小石子丟進了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時間?不早了,”她岔開話題,“我要去拿車了。”
周慎辭起?身?:“好。”
他們剛走到停車場,周慎辭的電話就震了起來。
“嗯,好,我馬上到。”
簡短的交流后,他掛了電話,然后對楚言說:“我有點事,不能送你了。”
楚言道:“沒事,我可以自己打車過去。”
這時,念念說話了:“媽咪,我還想看海綿寶寶。”
楚言道:“乖乖,我們回家看好不好?”
念念:“念念就要現在看,叔叔車上就有。”
楚言試圖講道理:“家里電視更大呀~”
念念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要不要!”
楚言有點生氣了,語氣也重?了:“念念……”
“讓她看吧。”周慎辭忽然說。
楚言疑惑:“嗯?”
只見周慎辭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車鑰匙,遞給楚言:“這輛車上也有液晶屏。”
說著?,他按響了解鎖按鈕。
嗶嗶——
正對著?他們的那輛兩道光亮起?,那是?一輛白色的賓利慕尚。
楚言呆住了。
“什么?意思?”
周慎辭道:“開這輛回去。”
楚言一下懂了為什么?他要帶自己來吃早飯。
她皺眉:“我要開我自己的車。”
周慎辭也不硬塞,輕飄飄地說道:“隨你。”
“不過你那輛車發動機有問?題,已?經送修了。”
楚言:“?”
“所以?,”周慎辭晃了下手中的鑰匙,“要么?開這輛,要么?走回家。”
楚言:“……”
于是?,念念如愿看上了海綿寶寶。
可是?楚言卻越想越不對。
看著?小腿兒晃啊晃的念念,她問?:“楚祎念,你是?不是?把媽媽賣了?”
念念笑得單純:“媽咪,念念聽不懂。”
楚言心說,完了,這丫頭和她爸學壞了,她就不該讓他倆接觸的!
“媽咪,”念念喊她,“叔叔說,下車的時候記得看一下后備箱。”
“后備箱?”
楚言按下雙閃,直接把車停在了路邊。
她繞到后備箱,打開一看,熟悉的一幕再度重?現——
滿滿的全是?各種奢牌的禮盒。
她愣在原地好久沒緩過神。
忽然,余光一瞥,她看到了一張賀卡。
上面寫著?四個字——楚言親啟。
打開之?后,是?周慎辭飄逸的筆跡。
算不上員工福利,但確實是?我的心意。
祝你的女兒生日快樂。
周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可這種喧囂卻和楚言無關。
她暫時聽不到,耳里只有自己心臟躍動的聲音。
這算什么?呢?
她真的好煩這種有意無意的撩撥試探。
對于愛過的人,回避是?最后的體面。
而沒愛過的人,卻能永遠從?容。
這段關系中,楚言是?實驗對象,周慎辭則是?觀察者?,品味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合上后備箱,抬眸瞬間?,通過車玻璃,看到了念念小小的背影。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對自己說——
“好耶!我也要去!”
周一一早,鄭樺興奮的呼聲在特裝實驗部回蕩。
楚言剛踏進辦公室,就被同事們熱烈的討論聲吸引住了。
“發生什么?了?”
方主任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小楚還不知道吧?周總自掏腰包,要組織整個研究所去泰國普吉島度假呢!”
楚言很驚訝:“什么?時候?”
方主任道:“這周三?到周五,正好是?京市氣溫最高的三?天。小楚,你也一起?來嗎?”
楚言擺了擺手:“我就不來了,我要照顧念念。”
方主任說:“哎呀,周總說了,可以?免費帶一個家屬的!”
楚言頓住了。
她立刻就想到了周六念念說的那句“想去海邊”。
這會是?巧合嗎?
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楚言已?經跟著?大部隊坐上了飛往普吉島的專機。
出發的前一晚,念念激動得很晚才睡著?,所以?第二天一上飛機就睡著?了。
楚言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專心地理著?她細軟的頭發。
最近她發展了一個新的小愛好,就是?玩念念的頭發。
小孩子的頭發摸上去像絲綢一樣光滑,楚言喜歡把它編成各種各樣的辮子。
她過于專注,都沒注意到周慎辭坐在了她的對面。
直到她想活動一下微酸的脖子的時候,偶一抬頭,就看到了周慎辭。
她唬了一跳,旋即蹙起?眉心。
“你坐這兒不怕別人說閑話嗎?”她小聲警告。
周慎辭慢條斯理道:“這是?我的飛機,說閑話就丟下去。”
本來是?玩笑話,但配上他冷峭的眉眼,竟有一種“他說的是?真的”的感?覺。
楚言垂眼看了看念念,確認她還在睡覺,于是?壓著?聲音問?道:“周慎辭,你到底想干嘛?”
周慎辭道:“你指的是?什么??”
楚言:“所有。”
“禮物、車子、還有這趟旅行。”
周慎辭道:“禮物是?送你女兒的,車是?借你的,旅行是?團建,還有什么?問?題嗎?”
楚言揪住一點不放:“你憑什么?送念念禮物?”
周慎辭:“憑我有錢。”
楚言詞窮了。
既然說不過周慎辭,那她就選擇閉麥。
她不再理他,戴上眼罩,進入了睡眠模式。
周慎辭也沒再說什么?。
幾?分鐘后,楚言的呼吸逐漸輕微。
周慎辭靜靜地注視著?她,深沉的眸底漾起?了幾?絲溫柔。
他抬手,將遮光板放了下來。
就這樣,楚言幾?乎睡了整個航程。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飛機已?經準備降落了。
周慎辭也不在她對面了。
飛機停穩后,整個機艙像是?活過來一樣,大家紛紛起?身?準備下車。
楚言拿好行李,順手關閉了手機的飛行模式。
好多信息一下就跳了出來。
其中有一條是?賀靳西的。
【小言,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
第18章 圓
楚言沒有回賀靳西的信息。
她不愿意說謊, 但也不想?將實?情告知與他。
他倆因為工作一事,已經產生了諸多不快。
雖不是誰的錯,但若是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可能連朋友也做不上?了。
人和人的交往就是這樣,一旦有了隔閡,就很難消除。
不過,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就簡單許多。
念念第一次看見?大海,拉著?楚言又跑又跳,稍微累了就坐在沙灘上?挖貝殼。
她挖到一個?貝殼, 珠白的底色上?有著?淡淡的粉暈, 像是童話故事里放著?夜明珠的寶盒。
“媽咪, 快看!好漂釀呀!”
楚言笑著?表揚她:“念念真厲害~”
念念并不滿足于這一個?,繼續拿著?小鏟子挖呀挖,直到天邊升起了晚霞,她也不愿放下沙桶。
海面上?浮光躍金,璀璨奪目。
楚言蹲在沙灘上?,耐心地陪著?她。
她問:“挖這么多貝殼要做什么呀?”
念念回答:“要送給大家~要送給曼曼阿姨、賀叔叔、貝貝和芊芊,還?有……”
她停頓一下,思考起來。
“那個?送念念大兔子的叔叔~”
楚言這才意識到,這么久了,念念還?不知道周慎辭的名字, 只有無數個?代號。
念故事的叔叔、送兔子的叔叔、車車里有海綿寶寶的叔叔。
楚言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
可是在念念的事情上?, 她一點兒都不想?冒險。
如果念念知道她媽媽是個?膽小又自私的人, 會不會討厭她呢?
“小楚~快來快來~我們拍集體照啦~”鄭樺過來喊楚言。
“來啦。”楚言起身, 拉住了念念, “走,我們去拍照。”
君杉幾乎所有的員工都參與了這次的普吉島之行, 人數很多,合影的時候都擔心畫面是否裝得下。
楚言資歷比較淺,選擇了最?旁邊的位置。
攝影師舉起相機,看了一眼,對楚言說:“哎,這位美女出鏡頭啦,你站到左邊來吧!”
楚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竟是周慎辭身邊的位置。
她趕緊推讓:“所長、主任,你們站過去吧。”
所長卻催促:“哎呀,沒事的楚工,快去快去,拍完照我們吃飯了。”
楚言沒辦法,只好走了過去。
她站在周慎辭的右側,特?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再?往里面靠一靠!”攝影師擺手示意。
楚言硬著?頭皮又挪動了小小一步。
她覺得自己和周慎辭之間的磁場是相斥的,越靠近就越想?遠離,她不自覺地繃緊了肩膀,笑容也變得僵硬。
攝影師開?始倒數:“好,大家笑一笑,三、二、一——”
尾音將落,一陣海風忽然吹起,卷起孩童銀鈴般天真的喊聲——
“媽咪~”
楚言神思一動,目光流轉,看到了在夕陽里向她奔來的念念。
身后?有叔叔阿姨喊她:“哎呀,快回來,你媽媽在拍照呢!”
念念卻好像沒有聽見?,眼里只有站在光里的媽媽。
楚言的長發被緩緩吹起,烏黑的發絲像絲滑的綢緞飄揚,那一刻風也有了形狀。
她忽然笑了起來,從心田里生出的喜悅攀上?了如畫的眉眼,顧盼之間,煜煜生輝。
咔咔。
快門?落下。
念念完美地闖入了鏡頭。
當然,后?面拍的幾張照片里并沒有念念的身影,她被“強制”按在了畫面之外,合照完成后?,才跳進?了楚言的懷抱。
夜幕降臨前最?后?的一絲柔光灑在了楚言和念念身上?,安靜而神圣,像是一副寫意派的油畫。
周慎辭余光輕斂,捕捉到她身影的剎那似有微小的停頓,卻依舊背了過去。
他叫住了攝影師,對他說:“合照都發給我。”
攝影師問:“廢片也要嗎?剛那個?小孩突然跑進?來,廢了好幾張呢。”
周慎辭:“要。”
晚上?大家一起在海邊吃起了燒烤。
念念可能是白天玩得太開?心,沒吃幾口,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楚言見?狀,便帶著?她先回旅店休息了。
將念念哄睡后?,楚言也懶得再?下樓了。
她拿了一聽啤酒,走向了陽臺。
晚風輕柔,夾雜著?淡淡的海洋氣息,浪花拍打著?沙灘,發出舒緩的聲響,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幾聲海鷗的叫聲,仿佛在低語著?大海的故事。
身后的房間里透出暖黃的燈光,又增添了一分靜謐。
涼絲絲的啤酒入喉,酵母味濃郁,清爽又富有香氣,好像把這段時間的疲憊都帶走了。
就在楚言放空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男聲。
“幫我和曹市長約明天的午飯。去瑞錦會所,不要讓別人知道。”
楚言偏過頭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周慎辭那張熟悉的側臉。
他襯衫領口的扣子沒有扣上?,隱約透著?鎖骨,猶如月光下的一道光影。
下擺掖在皮帶之中,完美地勾勒出他蒼勁的窄腰,貼合身線的西褲襯得那雙長腿更加挺直。
楚言稍微開?了個?小差,想?到了曾經某些不可描述的畫面,都忘了將視線移開?。
“啤酒要灑了。”
周慎辭低沉的嗓音將她走神的思緒拉了回來。
楚言一頓,低頭一看,自己抓著?的啤酒已經快要傾斜45度了。
她趕緊將其擺正?,但過多的小動作還?是暴露了她的尷尬。
周慎辭不知何時已經按掉了電話,輕抬眼皮,問道:“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楚言答:“念念玩累了。”
周慎辭沒有應聲,只是似有若無地點了下頭。
接著?,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咬在了嘴里。
打火機發出清脆的響聲,藍色的火苗躍起,像是夜的眼睛。
周慎辭偏頭點煙,清白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輪廓,偏偏又在火光的映照下影影綽綽,仿佛電影里的一幀。
可能是酒精上?了頭,又或許是海風太溫柔,楚言忽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啤酒又灌了兩口。
“今天謝謝你。”楚言道。
周慎辭垂眼望她。
“這里很漂亮,念念很喜歡。”
楚言說話的時候看向的是無垠的大海,好像這樣可以給她說話的勇氣。
“成人之美罷了。”周慎辭道。
“君杉每年?都有團建,基本都是員工自己選要去哪里。”
楚言笑了:“念念可不是員工。”
周慎辭:“往年?我也不會參加。”
對話止步于此。
楚言明白,再?說下去就難收場了。
他們彼此都清楚,這片刻的平和就像回光返照,等明天一早,或許是這趟旅程結束,他們終要回到各自的世界。
這道題不會有答案。
那晚,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陽臺上?待了多久,直到月光都染上?了困意,才以禮貌的“晚安”作了結尾。
第二天一早,楚言就得知周慎辭把私人飛機留了下來,自己則坐了最?早的一趟航班先行回國了。
旅行結束,大家再?次投入到工作之中。
而念念的暑假也接近了尾聲。
楚言將她安排到離研究所很近的幼兒園,自己從每天的兩點一線變成了三點一線。
這段時間里,她鮮少見?到周慎辭。
聽說訂單和生意好像出了點問題,他基本不是在天上?飛就是在開?會。
偶爾能在停車場里看到他的奧迪,不過也是只見?其車未見?其人。
每每這個?時候,她會想?到周慎辭那輛賓利,一直躺在樓下的停車場沒有動過,她準備離職的時候通過韓秘書還?給他。
一切都在回到正?軌。
楚言看著?手機里的面試信息想?著?。
從普吉島回來之后?,她和許多獵頭進?行了聯系。
不過她對于待遇和崗位地要求比較高,所以找工作的進?度并不是很快。
還?好,終于在九月初的時候,她拿到了一個?外企的面試。
雖然給的工資比不上?君杉,但是勝在工作比較輕松,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念念。
回國之前,楚言是雄心壯志,相信自己可以完美平衡事業和家庭,哪知道入職之后?全是糟心事,弄得她身心俱疲,現在她只想?有個?正?常、普通的工作環境。
這天,楚言和外企的HR約好了面試,于是偷偷請了半天假。
面試過程很順利,HR很滿意她的履歷,有種恨不得當即就簽下她的意思。
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后?面還?要和部?門?長、中華區領導來兩輪面試。
楚言走出大樓的時候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感覺世界都清明了。
可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幼兒園打來的電話。
楚言接起電話:“你好?”
對面的老師聽起來十分焦急:“是楚祎念小朋友的媽媽嗎?楚祎念剛才和別的小朋友打架,把手摔斷了,現在正?往醫院送呢!”
楚言的大腦“嗡”的一下停止了運轉。
“什么?”
“請您馬上?到市幼保健院!”
嘟嘟。
等楚言緩過來的時候,電話對面已經是盲音了。
她拿出手機想?要叫車,手指卻不聽使喚,顫個?不停。
“小言?”
忽然有人喊她。
楚言條件反射地抬頭,發現賀靳西正?站在不遠處。
他打扮正?式,周圍還?跟著?兩位高管模樣的人,似乎是來談生意的。
賀靳西走了過來:“小言,你怎么在這兒?”
楚言很懵,話都說不順:“面、面試。”
賀靳西察覺她面色煞白,不由蹙起了眉頭:“你沒事吧?”
楚言整個?人都在發抖:“沒事……但我要去醫院……念念……念念她……”
賀靳西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毅然扭頭,對另外兩個?人說:“不好意思,我朋友出了點事,今天和唐總的會面先取消吧。”
去往醫院的路上?,楚言一直沉默不語。
到了目的地,不等車停穩,她就跑了下去,直奔急診部?。
當看到念念灰頭土臉的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忽然兩眼一黑,差點兒栽倒下去。
幸虧賀靳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醫生看了眼楚言,問道:“你是病人家屬?”
楚言顫聲道:“我是她的媽媽。”
醫生道:“沒有大事,簡單骨折,沒有穿透皮膚。”
楚言:“那她……怎么躺在床上??”
醫生豎起了大拇指:“你女兒心是真的大!估計是打架打累了,一靠枕頭就睡著?了。”
“你可以把她叫起來,等會兒我給她上?石膏。”
楚言吊著?的心放了下來,許是剛才高度緊張,忽然的松懈仿佛是抽走了她的骨頭,脫力似的軟了下來。
她伸手想?去喊醒念念,可是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
賀靳西趕緊扶著?她坐下,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低聲引導她:“小言,慢慢呼吸,不要著?急。”
生理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她的眼眶滑出,心臟也快要沖破她的胸膛。
“沒事的,我在,我在。”
楚言聽不清賀靳西的低喃,只覺得視線愈來愈模糊,最?后?變成了混沌的一片。
此刻,人來人往的走廊里,周慎辭佇立在那兒,好像在時間的流逝之外。
他靜靜地看著?楚言,看著?她一點點靠上?了賀靳西的肩膀,一顫一顫地啜泣。
那掉下來的不是眼淚,是墜落在他身上?的冷雨。
第19章 圓
韓秘書追了?過來。
剛剛兩人?正準備乘電梯去住院部, 不知周慎辭看到了?什么,突然就調轉了?腳步。
韓秘書一只腳都踏進電梯了?,又趕緊收了?回來。
今天醫院里的人?特別多, 要不是因為周慎辭個子高,韓秘書差點兒?跟丟。
他一路小跑,最終看見周慎辭停在了?急診室門口。
那副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
說不上震驚, 也沒?有惱火的痕跡,只是墨色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在一點點的碎裂,將?他骨子里的驕傲一寸一寸地剝離、剔除。
“周總, 周總?”
韓秘書試探地小聲喊他。
可能是聲音太?小, 周慎辭并沒?有什么反應。
“周總, ”韓秘書鼓起勇氣,抬高了?一點聲量,“周隊長已經在住院部等著了?……”
話剛說一半,他突然頓住了?。
“哎?那不是楚工嗎?發生什么了??要不要去關?心一下?”
這時,周慎辭驀地抬手,旋即喉頭微動,沉聲道:“走吧。”
二人?來到住院部,走進了?一間病房,推門便?看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筆挺地站在那兒?。
他穿著黑色的休閑夾克,頭發很短, 干凈利索, 劍眉星目, 透著一股英氣。
他便?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周閱琛。
聽到動靜, 周閱琛轉過頭來。
見到周慎辭, 他沒?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來了?。”
周慎辭也不介意, 走至床邊,看著躺在那兒?的中?年男子,問?道:“是他嗎?”
被兩個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盯著,壓迫感瞬間爆滿,中?年男子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
周閱琛道:“對,他叫梅志強,今年42,是你們公?司的貨車司機,搶劫發生的時候,他正在桃村附近的野道上行駛。”
周慎辭蹙眉:“桃村?”
梅志強很緊張,但還是插嘴道:“是的,都怪我。我趕時間回來,就抄了?小路,沒?有走公?司規定好的路線。”
“為什么不上報?”周慎辭問?。
梅志強快哭出來了?:“我當時太?著急了?,我家?娃娃高燒,老婆又正好食物?中?毒,家?里沒?有人?照應,我都瘋了?……”
周慎辭看了?周閱琛一眼。
周閱琛點了?點頭:“已經調查過了?,的確屬實,他老婆孩子就在旁邊病房。”
周慎辭眼底浮起一層意味不明的情?緒,但旋即很快斂去。
只聽周閱琛又接著說:“事發時間是凌晨兩點四十,事發路段沒?有監控,只能從行車記錄儀看到劫車的人?是四個蒙面男子,其他目前一概不知。”
“目前了?解的就這么多。”
周慎辭沒?有繼續問?話,轉身就要走。
這時梅志強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拉住了?周慎辭的胳膊。
“老板!老板!別開我!我在君杉工作十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家?里都靠我養著,這工作我要是丟了?,我老婆孩子怎么辦啊!”
周閱琛見狀趕緊上前攔阻:“說話歸說話,別拉拉扯扯的。”
韓秘書也說:“公?司有規章制度,相信會給您一個公?正的答復。”
安撫好梅志強,一行人?從病房里走了?出來。
周慎辭道:“辛苦周隊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抬腿便?準備離開。
周閱琛卻叫住了?他:“哥。”
周慎辭駐足,回頭瞥他:“不是說在外面不能這么喊嗎?”
周閱琛撓了?下頭發,笑了?起來:“哎,那是在外人?面前。”
接著,他話鋒一轉,“關?于追查貨物?的事,我正在全力跟進,你就別擔心了?。”
“不過……關?于這個梅志強,你怎么看?”
周慎辭瞥他:“這只是我的觀點,別說我誤導你辦案。”
周閱琛:“不說不說。”
周慎辭:“只搶劫,不殺人?,明顯是沖著貨物?來的。”
周閱琛有些疑問?:“那不就是一車防彈衣嗎?”
周慎辭沉聲道:“那是明年新上市的防彈衣樣品。”
“按照那些家?伙的速度,恐怕現在生產線已經跑起來了?吧。”
周閱琛恍然大悟:“我靠,有人?要搞你。”
他壓低聲音問?,“有懷疑的對象嗎?”
周慎辭道:“我又不是警察。”
說著,他理了?下袖扣,“這事拜托你了?。”
周閱琛半瞇起眼睛,雖有疑惑,卻也沒?再說什么。
下樓的時候,韓秘書問起了對于梅志強的處理。
“要開除嗎?”
周慎辭想了?一會兒?,道:“暫時不用。按工傷給他一筆賠償。”
韓秘書愣了?,這還是他那個鐵腕冷血的周總嗎!
不等他緩過神來,周慎辭忽然又問:“骨科在幾樓?”
韓秘書道:“三樓吧。”
周慎辭二話不說,立刻按下了?三樓的按鈕。
韓秘書摸不著頭腦:“周總……”
周慎辭打斷了?他:“你去把車開到北門等我。”
話音剛落,電梯“叮”的響了?一聲。
三樓到了?。
周慎辭立刻就邁了?出去。
韓秘書的那聲“好”被留在了?電梯間里。
周慎辭順著路標向骨科診室走去,卻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周總?”
周慎辭停了?下來。
只見賀靳西手里拿著兩杯咖啡,正看著自己。
那眼神已然是勝利者的姿態。
“你在找小言嗎?她陪著念念打石膏呢……”
周慎辭眸底稍縱即逝過一道凜然的殺氣,賀靳西話未說完,竟是頓了?半秒。
“呵,”賀靳西像是在掩飾尷尬,短短地輕笑一聲,“你別誤會,我可不是去君杉把她拐出來的。”
“我本?來是要去PwY談訂單,正好看到面試完的小言,聽說念念受傷了?,我就送她來醫院了?。”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卻突然聽到了?一聲輕蔑的笑。
賀靳西蹙眉:“你笑什么?”
周慎辭道:“見面靠偶遇,聽上去很生疏啊。”
賀靳西表情?一沉:“你是沒?聽懂嗎?小言要離開君杉了?。”
“所以??”周慎辭淡聲反問?,“你甚至都不在她的備選項。”
“什么……”賀靳西咬緊了?牙槽。
周慎辭:“她知道你成立了?新的兵工廠嗎?”
賀靳西噎住了?。
周慎辭慢慢悠悠繼續道:“你費力搶訂單的樣子挺感人?的。”
賀靳西回嗆道:“貴公?司貨車被劫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真為你感到惋惜。不過,也多虧了?你,我公?司第一批的訂單有找落了?。”
周慎辭:“蝦有蝦道,蟹有蟹路。”
“不過,”他冷笑,“常走歪路,正道便?成了?陌路。”
賀靳西:“你……”
“對了?,”周慎辭低眼,“她喝咖啡不喜歡加奶。”
賀靳西:“……”
幾秒后,他調轉方向,向自動售貨機的方向走去。
石膏室內——
楚言拉著念念的小手,滿眼都是心疼。
“疼不疼?”
念念昂起腦袋:“不疼。”
楚言問?她:“為什么要打架?”
念念撅起小嘴:“王大俊用沙子扔我和貝貝。”
楚言皺眉:“以?后這種事情?要告訴老師。”
念念道:“老師不在旁邊,念念一生氣,就……”
楚言摸了?摸她的頭發:“沒?事,有媽媽在,媽媽幫你揍他好不好?”
念念眨了?眨眼:“念念要自己揍。”
楚言笑了?起來,帶著些許酸楚:“好,念念真勇敢。”
打好石膏,楚言和醫生道過謝,便?帶著念念離開了?。
她們剛出房間,一抬眸,就看到了?倚在走廊對面的周慎辭。
“叔叔!”念念喊了?出來。
“周……”楚言怔住。
周慎辭稍稍躬身,雙臂交叉擺在胸前,眼神蒼冷如烈日也化不開的冰川,唇角抵成一條直線。
楚言愣愣地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氣氛凝滯片刻,周慎辭緩緩開口。
“離職要提前三周報告,試用期也一樣。”
似有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楚言瞳孔驟縮,微微一顫。
周慎辭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又問?:“下午請假了?沒??”
楚言機械地回答:“沒?有。”
“我批了?。”周慎辭看向念念,“回去照顧她吧。”
說完,他側身抬步,向電梯走去,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楚言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幾乎是直接從心里喚出了?聲:“周慎辭!”
然而周慎辭卻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消失在拐角。
雪白的墻壁、綠色的椅子,那抹黑色的長影仿佛從沒?來過。
入夜——
遠檀書院內,周慎辭立在書房的窗前,電話里是韓秘書略顯沉重的報告聲。
“由于這次劫車事故,很多客戶對君杉的可靠性產生了?疑問?,好幾家?都取消了?明年的訂單。”
“不僅如此,賀靳西上個月才成立的誠遠工廠一直在往外放消息,說是可以?提供和ISG質量相同的防彈衣,但是價格低了?15%……”
“幫我安排行程。”周慎辭斬釘截鐵。
他有條不紊地和韓秘書把之后的重點列了?一遍,然后看了?眼時間。
已經十二點半了?。
周慎辭:“弄完你就去休息吧。”
韓秘書卻像是打了?雞血:“沒?事周總,我不累!這氣咱不能受!我們的人?已經在搜索貨車的行蹤了?!”
周慎辭聲線一如既往的平,可今晚好像多了?點溫度:“好。”
周慎辭掛斷電話,片刻后,起身向酒柜走去。
他隨意挑了?款威士忌,又去冰柜取了?一顆冰球,放進杯中?。
琥珀色的酒澆在冰球之上,釋放出細小的氣泡,升騰至酒液表面,發出輕微的咔咔聲。
周慎辭拿起酒杯,溫潤的威士忌摻著冷意,涌進喉頭。
秋夜的月光逐漸轉涼,透過窗戶,像是清冽的溪水一般流過書案,照亮了?一張剛洗出的照片。
那是普吉島日落時分的合影。
一百多個人?的集體照,卻只截取了?一角。
小女孩模糊但天真的笑臉。
她微微吃驚但自然彎起的朱唇。
還有,他偏向并落定于她的視線。
第20章 圓
楚言做了一晚上?的夢。
紛亂無章的夢。
可無論夢中的情形是多?么的具體難忘, 醒來的瞬間就像脆弱的泡泡被戳破,徒留悵然迷茫。
楚言動了動眼皮,而后睜眼, 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愣了神。
半晌后,她拿過手機。
解鎖屏幕,彈出來許多?信息。
但沒有一條是她想看的。
她想看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整個早上?楚言都有些心不?在焉。
進辦公室的時候, 她少有的心虛起來。
既然周慎辭都知道自己在找工作了,其他的同事會不?會知道呢?
如?果離開?,現在的項目是不?是要停止?
“媽呀, 是真的嗎?那咋辦啊?”
突然鄭樺的聲音響起。
楚言心里一驚。
只聽孟子安道:“小樺你小聲點!恨不?得別人都知道嗎?”
鄭樺道:“你嗓門更大。”
方主任打?斷了他倆的斗嘴:“現在是吵這個的時候嗎?”
這時,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小楚!”
楚言一個激靈, 差點兒就要稍息立正了。
大家一看,楚言來了,都圍了過來。
“小楚,你知道——”
楚言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秒的轉折卻?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你知道君杉的貨車被搶劫了嗎?”
楚言愣了:“什么?”
鄭樺道:“就是前兩天的事兒,我?們運送明年新上?市的防彈衣樣品的車子被搶劫了,新研發的升級版硬質防彈衣丟了。”
孟子安補充道:“我?聽說已經有訂單被取消了。”
鄭樺點頭:“對,肯定是那些對手公司干的!這幾年君杉勢頭很猛,行業里一群紅眼病盯著呢。”
“讓我?說讓我?說,”孟子安擠開?鄭樺,迫切地分享自己獲得的一手情報, “我?二大爺不?是上?面有人嗎?聽他說, 好像是因為周總惹了凌家的人, 被人下套了。”
鄭樺滿臉嫌棄:“你丫能?不?能?別亂說?凌家在京圈里算哪根蔥?我?爸級別都比他高。”
孟子安道:“你別不?信, 凌家這幾年可風光了。”
鄭樺白?了他一眼:“那還不?是因為沾了周總的光?”
孟子安手一拍:“對啊!現在翅膀硬了, 反咬一口唄。農夫與蛇聽沒聽過?”
鄭樺不?服,氣呼呼地與之爭論。
可對于楚言來說, 這些交談聲都在慢慢地變小,或者說是被嗡鳴聲覆蓋。
她掏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打?開?了與周慎辭的聊天記錄。
最?后一條消息已經時隔一個多?月了。
她仔細考慮著要如?何編輯信息,卻?發現此刻的詞庫是那樣貧瘠,千萬的語句,沒有一個是適合的。
新的工作她已經十拿九穩,她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樣的身?份去過問?這件事。
想到這兒,她默默垂下了手。
就在大家都嘰嘰喳喳地議論之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韓秘書走?了進來。
“方主任,周總說15分鐘后開?會,要您喊上?研發和測試的負責人。”
方主任應道:“好的。”
接著,他轉頭對楚言說:“小楚,你也來吧。”
楚言停頓半秒,才點了點頭:“好的。”
過了一會兒,一行人來到會議室。
踏入房間的剎那,楚言無端地忐忑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的目光開?始尋找周慎辭的身?影。
周慎辭坐在主位,直挺的鼻梁給整個人增添了幾分冷感。
他依舊是平時的模樣,可楚言卻?總覺得他眉宇之間多?了一絲疲憊。
周慎辭抬眸一掃。
明明看到了楚言,可是卻?沒有半瞬的滯留,像偶然路過的風,隨意地飄了過去。
楚言的心間似有一把鋼珠滾過。
不?痛,卻?很冷。
韓秘書見人到齊了,便起身?準備關門。
突然,周慎辭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
“楚工就不?用參加本次會議了。”他涼涼道。
眾人驚訝,紛紛看向了楚言。
方主任愣了一會兒,試圖幫楚言說話:“周總,小楚是年輕人,或許會有不?同的見解……”
“怎么?”周慎辭打?斷了他,“沒有她你們就沒有見解了?”
方主任緊急閉麥。
楚言不?由地僵在了原地,心臟像被巨大的力?道攥住,麻木感蔓延至指尖。
她聲線些微發顫,道:“打?擾了。”
然后幾乎是逃離似地走?出了會議室。
某一瞬,她覺得自己像只被遺棄的狗。
可是再想想,是她自己要跳槽的。
既有異心,理當回避。
不?要太不?知好歹了,她嘲諷自己。
這天楚言是按時下班的。
她走?去幼兒園接念念,念念都說:“媽咪你今天來好早呀~”
楚言親了她一下:“是呀~媽媽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好呀,”念念指向門口,“賀叔叔也一起來嗎?”
楚言一怔。
回頭看去,賀靳西正微笑著看著她們。
“學長?”
賀靳西迎了上?來:“我?擔心念念,就不?請自來了。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楚言禮貌地笑了笑:“不?會。”
于是,三人自然地去吃了晚飯。
可能?楚言實在是藏不?住事兒,滿臉都寫著心事重重,賀靳西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言,你還好嗎?”
楚言倉促一笑:“沒事。”
賀靳西無奈:“小言,在我?面前你不?用故作堅強。”
楚言沉默不?語。
賀靳西嘆了一聲,道:“劫車的事兒我?聽說了。”
“周慎辭作風強硬,樹敵太多?,被針對是遲早的事,這就是生?意場,很殘酷的。”
楚言唇瓣微張,想說什么,大腦卻?只有空白?。
賀靳西又說:“之后不?光是君杉,ISG很多?業務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是最?正確的選擇。”
楚言指尖一頓。
賀靳西:“我?不?是鼓勵你做個墻頭草,只是這種集團之間的斗陣,不?是你能?左右的。對于單獨的個體來說,選擇一個更穩定的平臺肯定更好。”
楚言沒有接話。
肯定是感覺到了她的動搖,賀靳西向她伸出了橄欖枝:“如?果你覺得PwY的薪資不?夠高,你會考慮來我?這里嗎?”
楚言訝異:“什么?”
賀靳西:“我?的新公司。”
楚言不?解:“你不?是做國際貿易的嗎?”
賀靳西:“我?不?想僅僅止步于此,我?有家族的資源,完全可以做得更大更強。”
“所以我?成立的新公司是做兵工的。”
借著,他忽然握住了楚言的手,“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似是被電流擊中,楚言迅速地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離。
“請別這樣。”她說。
賀靳西一愣。
隨即他扯出笑容,企圖掩飾尷尬。
“沒事,我?不?會逼你。”
“我?們本身?就是朋友,要是突然變成上?下屬,的確有點奇怪。”
“不?過,世?間萬物?瞬息萬變,新的身?份也許是新的機會呢?”
“新的……”楚言喃喃。
驀地,她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
“學長,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要失陪了。”
賀靳西愕然:“怎么了?”
楚言抱起念念,拿起包就往外走?:“下次我?再和你聊!”
“我?送你……”
賀靳西欲追上?去,卻?被服務生?攔住了。
“先生?,您還沒結賬。”
等賀靳西刷完卡,再抬頭看去,哪里還有楚言的身?影——
楚言走?到馬路邊,隨意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君杉研究所,麻煩您快一點。”
師傅把空車牌一推,道:“好嘞。”
車輛一路飛馳。
楚言趕到研究所的時候,先往3號樓的頂層看了一眼。
還好,燈仍然亮著。
她抱著念念一路小跑進樓內。
念念很疑惑:“媽咪,你腫么那么著急呀?”
楚言剛想解釋,卻?一眼就看到了韓秘書。
韓秘書很吃驚:“楚工?”
楚言趕緊問?:“周總在嗎?”
韓秘書茫然地點點頭:“在辦公室。”
楚言放下念念,把她交給韓秘書,道:“麻煩您幫我?看一下孩子。”
韓秘書:“?”
楚言又蹲下對念念說,“等著媽媽哦,有事就按手表上?的按鈕,好嗎?”
念念乖乖點頭。
韓秘書試圖弄清楚情況:“楚工,這是……”
可是他話都沒說完,楚言就像一陣風似地跑向了電梯間。
她過于焦急,都忘了通往頂層的電梯,是需要刷特殊的通行卡的。
或許是老天在幫她,今晚電梯權限的管理格外松弛。
楚言按下按鈕,相應的樓層立刻亮了起來。
君杉的樓不?高,總共只有7層。
楚言卻?覺得電梯好慢,慢到她甚至滋生?出“從消防通道”跑上?去會不?會更快的錯覺。
“叮”
終于,清脆的提示音響起。
電梯門打?開?。
楚言直奔周慎辭的辦公室。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里。
不?同于上?次,她沒有任何遲疑,便扣響了大門。
“咚咚”
等了幾秒,沒有任何回應。
楚言的心微微一沉。
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可是她還不?死心,輕輕地握上?門把,轉動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門竟然沒鎖。
緩緩向里側推進一寸,辦公室里明亮的燈光便透了過來。
周慎辭坐在辦公桌的后面,手邊是一杯深金色的酒。
他抬起眼瞼,與楚言對視而望。
“我?沒讓你進來。”他聲音很涼。
楚言暗暗咬了下嘴唇。
“我?知道。”她說,“但有件事我?必須要說。”
周慎辭收回視線,不?再理會。
楚言顧不?上?思考是不?是自作聰明,直接說道:“創新。”
周慎辭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楚言繼續說:“產品的創新。”
“如?果我?們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升級,那就多?了賣點。”
“我?下午研究了一下被搶的產品,是用陶瓷合金做的插板,如?果我?們換成加入橡膠的復合陶瓷插板,性能?會再次提高,那我?們的優勢就回來了。”
聽到這兒,周慎辭終于掀動眼皮,悠悠地望向了楚言。
“你都要離職了,關心這些做什么?”
楚言稍稍別開?視線:“我?沒說現在就要走?。”
周慎辭哼笑出聲。
接著,他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楚言走?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我?這里是什么?”
楚言條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聲音明顯底氣不?足:“走?不?走?是員工的自由……”
“自由?”周慎辭勾唇,毫不?掩飾明晃晃的惡意。
“我?這兒沒有自由。”
不?知不?覺間,楚言已被逼至墻角。
周慎辭俯身?靠近,巨大的壓迫感使人喘不?過氣。
只聽他咬字分明道:“要么你現在滾,要么就永遠別想走?。”
楚言呼吸一滯,后背發寒,眼中閃過倉皇的驚懼。
哪怕再細微,周慎辭依舊捕捉到了這一閃而過的情緒。
他嘲弄地漫出一聲笑。
“我?說過,不?要把心思都擺在臉上?。”
接著,他直起身?,側步讓出了空間。
“走?吧。”他嗓音冷沉,卻?莫名有些落寞。
楚言半垂著頭,烏發擋住了她一半的表情,像是在克制著即將噴涌的情緒。
“我?不?走?。”她說。
周慎辭微怔。
“不?走??”他挖苦似地說,“想賴在這兒拿幾個月工資,等我?破產了再另尋東家?”
淚水在楚言的眼眶里打?轉,排山倒海的委屈沖破了提防,傾瀉而下。
她再也忍不?了了,泄憤一般,抬起腳狠狠地朝周慎辭那雙看著就賊貴的皮鞋踩了下去。
“嘶——”周慎辭猝不?及防。
楚言抬起臉,慍怒染紅了她的臉頰。
她高聲道:“誰稀罕你那兩個破錢!我?說了不?走?就是不?走?!區區一個防彈衣而已,說得和你要死了一樣,嚇唬誰呢!我?話就放這兒,只要有我?在,君杉就不?存在對手!”
周慎辭難得地愣了半晌。
接著,他驀然欺身?而下,將楚言再次困在逼仄的角落,聲音沉沉如?暮鐘之響:“這是你自己選的,你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