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圓
叮鈴鈴。
賀靳西辦公室的私人座機(jī)響個?不停。
他看了眼號碼, 不慌不忙地按掉了。
叮鈴鈴。
對方不知疲倦,仿佛他不接電話就不罷休。
賀靳西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按下了通話鍵。
“怎么了?”他將頭枕在皮質(zhì)椅背上?, 風(fēng)輕云淡地問道。
“救我啊!”凌以棠慌張的聲音傳來,“他們把?我爸媽都抓進(jìn)去了,你快幫幫我!”
賀靳西“嘶”了一聲, 語氣充滿關(guān)懷:“怎么會這樣?”
凌以棠沒有了平常的矜持:“周慎辭那個?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收集了一堆證據(jù),直接遞了上?去, 現(xiàn)在尹主任和曹市長都不接我電話了!你想想辦法啊……”
賀靳西抬手, 將桌上?寫著董事長馬德彪的名牌扔進(jìn)了垃圾桶, 道:“你都說是證據(jù)了,我這還怎么幫?犯法的事兒我不做哦。”
凌以棠愣了:“這都是我們一起想的計劃,你現(xiàn)在裝什么正人君子啊?”
賀靳西笑了:“以棠,別血口?噴人啊。你這樣說有證據(jù)嗎?”
凌以棠:“是你告訴我……”
“告訴你什么?”賀靳西不急不忙地反問,“告訴你楚言在周慎辭家?告訴你實(shí)在解決不了,去找長輩說說?”
“你翻一翻記錄,有哪句話是可以定罪的?”
凌以棠這才?幡然醒悟。
“你丫玩陰的……”
賀靳西打斷了她:“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明棋。”
“你以為躲得過嗎?”凌以棠崩潰大喊,“我姨夫是你公司最大的股東,要死大家一起死!”
賀靳西大笑起來:“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馬叔叔的那部分股權(quán)早就被別人收了。”
電話那頭沒聲了。
就在賀靳西準(zhǔn)備掛電話的時候,凌以棠的聲音再次響起。
“賀靳西, 你太賤了。”
賀靳西輕笑:“多謝夸獎。”
凌以棠認(rèn)命似地嗤笑一聲, 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要什么?”
賀靳西笑答:“所有。”——
后?來事情的發(fā)展沒有任何懸念。
凌氏父母因?yàn)樨澪凼苜V被拘留了。
凌以棠非法濫用藥物, 湊了一筆保證金, 雖沒有蹲牢房, 但人就宛如蒸發(fā)一般,再也沒人見過。
楚浩天和楚媽本?來也要接受調(diào)查, 聽聞此事的楚爸剛做完手術(shù)就跳下了床,火急火燎地趕到了京市。
他找到楚言,哀求著她想想辦法。
“浩天還小?,再給?他一次機(jī)會吧!”
楚言冷道:“您去和警察說吧。”
楚爸快哭出來了:“小?言啊,做人不能這樣。你媽媽每天都要吃藥的,我看她這次出來匆忙,藥都沒帶,萬一有個?好?歹怎么辦?”
“不會的,她精力?很足,還能去人家家里鬧。”
說著,楚言看了眼手表,“爸,我還在上?班,要回去了。”
她欲轉(zhuǎn)身,卻在撇過頭的時候突聞“咚”的一聲。
楚言一頓,折回目光。
深秋時節(jié),行道兩旁的楓樹披上?了彩妝,隨著颯颯的風(fēng),抖落滿地金黃。
楚爸跪在落葉之上?,消瘦干枯的身軀像是折彎的老樹干。
楚言瞳孔微張,她告訴自己要去扶他,可手腳卻不聽使喚,僵僵地滯留在半空中。
楚爸年輕的時候也是相貌堂堂,但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打,面孔早已溝壑縱橫,渾濁的目光中是求而不得的憎恨和無法滿足的貪婪。
“小?言,算爸爸求你,救救這個?家吧。”
楚言如鯁在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能是在已是廢墟的青春期中尋找一星半點(diǎn)慰藉,這樣她就有理由去“救”他們了。
但什么都找不到。
良久,楚言開口?:“你們親手將我推入深淵,現(xiàn)在我也無能為力?。”
楚爸終于?哭了:“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可……可她是你媽媽啊!”
簡單二字,卻仿若流星錘,一擊將楚言所有的防線擊碎。
她撕裂了聲線,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媽媽嗎!”
楚爸愣住了。
楚言喊道:“寄宿學(xué)校里我被欺負(fù)的時候你們在哪!”
“大學(xué)里我連買方便面的錢都沒有的時候你們在哪!”
“我感情受挫的時候你們又在哪!”
“我生?下念念的時候你們說了什么?你們說我是不知羞恥的□□!說楚家沒有我這個?人!”
“事到如今我又成了你們的孩子嗎?!”
她像是要把?這26年來所有的委屈傾瀉而出,歇斯底里道:“楚浩天是你們的寶貝兒子,可我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如果一開始就不想要我,那何必把?我?guī)磉@個?世界!”
“哪怕一次,你們對我說過愛我嗎?”
“就算一點(diǎn)點(diǎn)肯定也好?,你們曾經(jīng)給?過我嗎?”
“為什么現(xiàn)在你們愿意戴上?我父母的頭銜了!”
排山倒海的悲傷將她吞沒,她屏蔽了父親的乞求,毅然轉(zhuǎn)身。
可就在她要邁開步子的時候,余光掃過了研究所的門口?。
周慎辭立在那兒,筆直挺拔。
許是秋日的濾鏡,楚言覺得他似乎消瘦了幾分,左臂掩在寬大的西裝外套之下,透著淡淡的倦怠。
楚言像是跳幀的磁帶,定了兩秒,而后?移開了目光,徑直向辦公樓走去。
楚爸望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徹底絕望了。
他甚至站不起來。
就在這時,周慎辭朝他走了過去。
“楚先生?。”
楚爸抬頭。
周慎辭看著他,像是在看螻蟻。
鄙夷又憐憫。
“去這個?地址接你的妻子和兒子。”
他遞過去一個?地址。
“以后?別再來煩她了。”
楚爸顫巍巍地接過地址,問道:“你是小?言的愛人嗎?”
周慎辭停頓半晌。
“不是。”他沉聲道。
因?yàn)樗灰?br />
那幾日,楚言都不在狀態(tài)。
這天晚上?,楚言將念念哄睡,自己卻毫無睡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干脆跑去客廳熱了一杯脫脂奶。
暖暖的溫度透過杯壁傳至手心,卻也只是流于?表面,無法觸及深處。
她發(fā)著呆,忽然被沙發(fā)角落里的畫本?所吸引。
她彎腰拾起,翻了開來。
那是給?小?孩子邊看邊玩的書,互動性很強(qiáng)。
楚言莫名想起了她的小?時候。
她也曾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記得當(dāng)時很流行收集貼畫,她也不例外。
其?中她最喜歡收集的就是漫畫的衍生?貼畫,什么《魔法少女?櫻》《X戰(zhàn)記》《偵探學(xué)院》之類的。
但那個?時候楚浩天已經(jīng)出生?了,爸爸媽媽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根本?不管她。
家里條件也一般,本?來一個?小?孩剛剛好?,現(xiàn)在又多了一張嘴,明顯捉襟見肘起來。
但有弟弟也有點(diǎn)兒好?處。
等他長大一點(diǎn)兒,爸爸媽媽便開始給?他錢買零食。
從來沒有過零花錢的楚言就可以沾著楚浩天的光存下來一些零碎的五毛一塊。
她用這些錢去買了畫片,然后?藏在自己的書包里。
可是,沒多久就在媽媽給?她整理書包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
那自然是少不了一頓毒打,畫片也都上?繳了。
可是除了書包,她又能放在哪里呢?
放眼望去,整個?家里沒有任何一樣?xùn)|西是自己的。
她沒有房間、沒有書桌、甚至連放貼身衣物的抽屜都是和媽媽共用的。
最后?,她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她將畫片藏在了床板底下。
這樣就不會再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樣畫片就真正“屬于?”她了。
但是畫片壓膠的質(zhì)量并不好?,沒多久就花了。
縱使這樣,她也很開心,上?大學(xué)的時候還特地把?那些已經(jīng)沒有黏性的貼畫放進(jìn)了一個?鐵盒子里,帶去了宿舍。
后?來那個?鐵盒子去哪里了呢?
楚言嘗試回憶。
哦,想起來了。
大三那年的寒假,她和爸媽大吵一架,春節(jié)都沒回蘇城,就一直待在京市。
那時候?qū)W校都封閉了,這種事情不光彩,她也不想告訴周慎辭,無處可去的情況下,只能住旅館。
但神?奇的是,周慎辭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她還在京市的消息。
那個?華燈初上?的雪夜里,楚言接到了他的電話。
“這種便捷酒店是人住的地方嗎?”
周慎辭語氣很差,楚言卻笑得開心。
她背著鼓鼓囊囊的小?書包,像小?兔子一樣跳進(jìn)了周慎辭的懷里。
周慎辭帶她去了溫泉山莊。
夜晚,楚言打開背包和他分享自己的家什,看到裝滿畫片的鐵盒子的時候,周慎辭滿臉的不理解。
“這有什么意義?”
楚言:“很漂亮呀。”
“我喜歡畫片,還有照片,可以將美?好?定格,變成屬于?我的永遠(yuǎn)。”
周慎辭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世界上?沒有永遠(yuǎn)。”
楚言:“為什么這樣說?”
周慎辭:“你說人為什么喜歡拍照?”
楚言想了想,道:“想留住瞬間。”
周慎辭:“是的,他們企圖將瞬間變成永恒。”
“可是,”他頓了頓,“畫片會褪色,照片會泛黃,記憶會模糊,沒有一個?時刻是永遠(yuǎn)的。”
楚言不甘心,問:“那愛呢?”
“愛總是亙古不變的吧。”
周慎辭反問:“你有愛嗎?”
楚言打了個?頓。
有啊。她在心里回答。
可她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先表白?呢!
于?是,她小?頭一偏,將問題拋回給?他:“你先說。”
周慎辭嗓音清沉:“有過。”
楚言不懂:“什么意思?”
周慎辭:“就比如,我可以說有某個?瞬間我確實(shí)愛你,但我無法說我永遠(yuǎn)愛你。”
他說的很平靜,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小?伎倆。
他應(yīng)該是知道她想聽什么的,卻非要繞開回答,晦澀的答案里又帶著明晃晃的暗示。
真的很壞。
楚言不爽,一晚上?沒理他。
第二天又起晚了,匆匆收拾了一下便退房了。
就是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見過鐵盒子了。
大概率是丟在了酒店的房間吧。
后?來學(xué)業(yè)忙了,楚言也沒在意,直到考完試才?發(fā)現(xiàn),但再去問酒店的時候,人家早就記不得了。
所以,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有。
不過,老天還是很公平的。
她現(xiàn)在有念念。
記得當(dāng)初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震驚和慌張之后?,她是有些小?小?的慶幸的。
她終于?可以擁有“家人”了。
她會有個?孩子,會有無條件愛她的孩子。
并且是獨(dú)有的、唯一的愛。
相應(yīng)的,她也會給?這個?孩子所有的愛。
她未曾擁有的生?日、房間、衣柜、書架、玩具,一切的一切,她都要給?她。
她知道這是卑鄙的、扭曲的,但她實(shí)在是太渴望愛了。
父母不愿給?。
周慎辭給?不了。
她只能把?這種期望寄托在念念身上?。
“媽咪。”
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楚言抬頭,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念念。
“媽咪,你腫么還不睡呀?”
楚言一怔。
周慎辭的那句“你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忽然再次回響于?耳畔。
她突然意識到了,周慎辭可以寵她、保護(hù)她,但是他們倆之間永遠(yuǎn)談不上?愛。
他所謂的重新開始是再次回到以前?的狀態(tài),他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她是順從聽話、偶爾可以耍幾個?無關(guān)痛癢的小?脾氣的金絲雀。
可是,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轍了。
楚言想要的是永遠(yuǎn)愛她的承諾,是確定的、永遠(yuǎn)不會變的愛。
“念念,”楚言輕輕招了招手,“過來。”
念念乖乖地走過來,坐進(jìn)了楚言的懷里。
念念是那么溫暖,楚言愈發(fā)覺得自己卑劣自私,慢慢地蜷縮起來。
她緊緊地圈住了小?小?的念念,像是圈住了曾經(jīng)的自己——
心情再差,楚言還是要上?班的。
可是專利的事情她還沒考慮好?要如何處理。
合同已經(jīng)簽了,若是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更重要的是,反悔的意義又在哪里?
爭那一口?氣?
那天賀靳西說的話她并未全信,也不是都贊同。
作為發(fā)明者,她并不排斥將專利賣出去。
但是她在意的是這個?過程。
若是開誠布公地談,她不會這樣生?氣。
可周慎辭偏偏明面上?說尊重她,自己卻又在策劃別的項(xiàng)目,也不告訴她這個?專利權(quán)人,弄得她像個?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甚至一點(diǎn)兒有關(guān)彈道防護(hù)涂層的風(fēng)聲都沒有透給?她。
是打算完全用他自己建立的團(tuán)隊(duì)去做,好?把?她排除在外是嗎?
想到這兒,楚言點(diǎn)擊鼠標(biāo)的力?道都大了幾分。
忽然,一封郵件跳了出來。
是韓秘書發(fā)來的。
【楚工程師您好?,周總請專業(yè)律師重新擬定了一份有關(guān)專利轉(zhuǎn)讓的合同,請過目。如果有疑問,可以聯(lián)系我或者周總解答。】
楚言打開合同附件,粗略地看了一遍。
大致意思就是周慎辭把?出價提高了一倍,相當(dāng)于?出全價買一半的產(chǎn)權(quán),并且承諾凡是利用該產(chǎn)權(quán)做出的產(chǎn)品,所得利潤會按比例一分不少地給?到楚言。
簡而言之,使用鈔能力?呢。
楚言更不爽了。
這是錢的事兒嗎!
這是尊嚴(yán)的事兒!
但冷靜后?思索良久,楚言卻發(fā)現(xiàn),好?像除了簽下合同,并沒有更好?的選擇。
她之前?已經(jīng)把?自己研究報告和周慎辭分享過了。
雖然周慎辭可能不懂過于?專業(yè)的部分,但萬一他拿給?他團(tuán)隊(duì)里其?他的學(xué)者看呢?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他要的東西已經(jīng)拿到了。
這份合同不過是出于?良心的補(bǔ)償罷了。
糾結(jié)過后?,楚言還是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誰知,隔天君杉就迎來了一批德高望重的行業(yè)大牛。
他們之中有老板、有學(xué)者,都是周慎辭親自邀請而來的。
下午,楚言同他們一起開會,才?得知原來這些人就是周慎辭組建的“團(tuán)隊(duì)”。
其?中一個?高校資深物理教授對楚言說:“楚工程師,久聞大名,今天終于?見到了。”
楚言有點(diǎn)兒受寵若驚,只能謙虛:“過獎了。”
教授卻說:“一點(diǎn)兒都不過,當(dāng)初周總和我溝通的時候我是覺得很扯的,但他卻表現(xiàn)得非常有信心。他說,‘我們的團(tuán)隊(duì)里有位優(yōu)秀的工程師,若是和她一起工作,我相信所有困難都會迎刃而解’。說實(shí)話,我從沒見過這樣懇切的周總,那時就很好?奇,甭管是多天方夜譚的項(xiàng)目,也要過來會一會他口?中的這位菁英。”
楚言愣怔。
她不知道周慎辭在外面是這樣宣傳她的。
可如果是這樣,那為什么又要瞞著她去做這件事呢?
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周慎辭和韓秘書走了進(jìn)來。
大家都起身同他問好?。
周慎辭穿著剪裁極度考究的深藍(lán)色暗豎紋西裝,脊背直挺,有種芝蘭玉樹的氣度。
可仔細(xì)看的話,能感覺到左臂有些不自然。
說不上?哪里不對,就覺得別扭。
楚言自己也沒意識到她的目光是跟隨著周慎辭的。
直到周慎辭視線轉(zhuǎn)動,楚言心中的一角才?倏地緊收,迅速撇過了臉。
眾人坐定,會議開始。
整個?過程中楚言未曾和周慎辭有過哪怕半瞬的眼神?碰撞。
沒什么大不了。
楚言沒頭沒腦地安慰起了自己。
他們就該這樣逐漸地自然疏遠(yuǎn)。
她這樣想著,指尖下意識地轉(zhuǎn)動圓珠筆。
下一刻卻不料卡了殼。
啪嗒。
筆掉落到了地上?。
聲音有點(diǎn)突兀,稍稍打斷了正在發(fā)言的教授。
楚言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她點(diǎn)頭表示歉意,然后?彎腰去撿筆。
可這支筆就如同和她作對一樣,滾到了會議桌的下面。
她只好?伸手去夠。
好?不容易拿到了,她趕緊就要起來。
卻沒把?握好?距離,后?腦勺直直地就朝著桌角撞去——
咚!
一聲悶響。
桌板都震了一震。
幾秒后?,楚言捂著腦袋從桌底鉆了出來。
眾人愣了幾秒,投來了關(guān)心的目光。
“楚工,您沒事吧?”
楚言:“……沒事。”
不是逞強(qiáng),是真的一點(diǎn)兒都不疼。
她放下了手,瞥向了一旁的周慎辭。
只見他寬大的掌背骨感又白?凈,可上?面卻有塊不和諧的龍蝦色,一看就是新鮮的撞傷。
第32章 圓
會議結(jié)束, 到了自由交流的時間。
楚言和大家就技術(shù)難點(diǎn)、調(diào)試和安全性等問題進(jìn)?行了初步的討論和歸類,并?決定每天組織半小時的線上站會和一周一次的例會以確保步調(diào)一致。
這時,楚言忽然聽到韓秘書不高不低的聲音:“周總, 您左手又受傷了嗎?”
楚言不由自主地豎起?了小耳朵。
又?他左手什么?時候受傷了嗎?說?起?來好像最近看他的動作確實(shí)有點(diǎn)怪怪的。
周慎辭聲線平直:“沒有。”
韓秘書還是很擔(dān)心:“我看好像都腫起?來了……”
“蚊子叮的。”周慎辭打斷了他。
韓秘書很懵,都十一月了,哪來的蚊子?
楚言有些在意。
剛才那一下, 聽著就很疼,是不是應(yīng)該適當(dāng)?shù)貑柡蛞幌拢?br />
于是,等眾人都散了, 楚言瞅準(zhǔn)時機(jī), 小步跑到了周慎辭的旁邊。
“你……”
她嘴巴剛張了一半, 就聽到周慎辭突然喊了一聲——
“韓秘書。”
嚇得楚言一個激靈,連想問的話都忘記了。
周慎辭對她視若無睹,往前跨了一步,對韓秘書繼續(xù)說?:“幫我回?復(fù)一下關(guān)?總,晚上的飯局我會到場。”
韓秘書:“好的。”
周慎辭又問:“給關(guān)?小姐的禮物準(zhǔn)備好了嗎?”
韓秘書:“是的,我選了幾種,等下還請您過目。”
“嗯。”周慎辭不咸不淡地應(yīng)著,然后徑直走出了會議室。
楚言能確定這不是自己多心,這就是赤裸裸的無視!
行,好, 沒問題。
我也沒那么?想關(guān)?心你。
她拿起?電腦, 朝他的反方向?走去。
韓秘書并?未察覺氣氛有何怪異, 跟在周慎辭后邊, 列起?了他挑的禮物:“關(guān)?小姐喜歡玉石, 前兩天緬商送了幾支圓條玉鐲,種水都很不錯, 要不要挑一只送她?”
可剛才還挺上心的周慎辭此時卻完全換了一副面孔。
“關(guān)?總喜歡酒,送那瓶在香港拍下的人頭馬。”
韓秘書:“哎?可過生日的是關(guān)?小姐呀?”
周慎辭冷道:“與我何干?”
韓秘書終于意識到周慎辭心情欠佳,也不敢多嘴了。
周慎辭卻似乎愈加煩躁。
“算了,”他說?,“禮物送到就行,和關(guān)?總說?過兩天我單獨(dú)約他喝茶。”
“好的,周總。”韓秘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又說?錯什么?話。
可仍舊免不了在心中暗忖,平時說?一不二的老?板怎么?善變起?來了?
之后,周慎辭讓韓秘書先回?辦公室,自己則去了趟茶水間。
他倒沒有多想喝茶,只是覺得心情煩躁,燒得喉嚨干澀,需要潤潤嗓子罷了。
站在水吧臺前,周慎辭剛準(zhǔn)備去拿茶包,卻忽然感到有個視線正鎖在自己身上。
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休息區(qū)的沙發(fā)旁,蹲著一個小小的影子。
“念念?”他下意識地喚了一聲。
念念像是捉迷藏被抓住的寶寶,“噔”地一下站了起?來,笑呵呵地看著周慎辭。
周慎辭沒有緣由地勾了勾唇。
可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默默斂起?了笑容,轉(zhuǎn)過身去。
念念只是個孩子,不明?白大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卻敏銳地感受到周慎辭對她的態(tài)度有所改變。
于是她皺著眉頭走上前去,扯了扯周慎辭的褲腿,仰臉問道:“叔叔,你為什么?不理我呀?”
那一刻,周慎辭似乎從念念的臉上看到了楚言。
她委屈的時候,眼睛里也總是閃著碎碎的光點(diǎn),明?明?沒有在哭,卻令他“我見猶憐”,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可是他又錯在哪里了?
煩悶的情緒似乎在一點(diǎn)點(diǎn)失控,曾經(jīng)?的“屋烏之愛”也變成了殃及池魚的傾軋。
周慎辭微沉的聲線里摻著沙啞:“叔叔很忙。”
念念看了他一會兒,問出了直戳他肺管子的問題:“那你也不理媽咪了嘛?”
周慎辭:“……”
念念小腦袋一歪,接著問:“你和媽咪腫么?啦?”
周慎辭臉色暗了下來,眼里似乎醞釀起?一場風(fēng)暴。
念念好像讀懂了他,忽地伸手拍了拍他,道:“叔叔,沒事,念念有辦法?。”
周慎辭蹙眉:“什么??”
念念摸了摸衣兜,掏出了一張有些發(fā)皺的紙條,展開后遞到了周慎辭的面前。
“叔叔,你要不要‘和好券’嗷?”
周慎辭看著那張有點(diǎn)兒眼熟的紙條,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念念提示道:“這是星星許愿條~念念生日的時候在餅干里吃到噠~”
周慎辭記起?來了,是那張兌換了全家福照片的許愿條。
念念又說?:“那天念念拿到了兩張許愿條嗷~現(xiàn)在正好多了一張,可以給叔叔~”
周慎辭也不知道是哪根線搭錯了,竟然順著念念的話問了句:“有用嗎?”
念念晃了晃腦袋:“反正媽咪不會生念念的氣噠~”
“那——”周慎辭彎腰去接。
念念卻收回?了小紙條,然后比了五個指頭:“叔叔,要這個數(shù)。”
周慎辭微愣:“五百?”
念念點(diǎn)頭如?搗蒜:“五百。”
周慎辭挑了挑眉尾,二話不說?,掏出了五張紅色的毛爺爺送到念念手中。
念念笑開了花,一手將紙條給周慎辭,另一只手把五百塊塞進(jìn)?了口?袋里。
然后她學(xué)著大人的語氣道:“成交~”——
“所以你倆就這樣掰啦?”
火鍋店里,姜曼撈起?一塊毛肚,一邊蘸醬一邊問對面的楚言。
楚言咬了咬筷子:“沒合過,不算掰。”
念念舀了一勺蛋炒飯放進(jìn)?嘴里,天真地問道:“媽咪,‘掰’是什么?意思呀?”
楚言摸了摸她的頭:“就是不在一起?玩了的意思。”
念念:“所以媽咪不和叔叔玩了,對嘛?”
楚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哦。”
念念沒有繼續(xù)說?話,小手不自主地摸了摸兜里的百元大鈔。
姜曼在一旁嘖嘖:“沒多久前還一起?飛香港……”
楚言更正她的說?辭:“那叫出差。”
姜曼順著她說?:“好好好~”
“你也別難過。”
楚言小脖一抻:“我可沒難過。大家各過各的,挺好。”
“就像今晚,我和你吃火鍋,他去關(guān)?小姐生日會。”
姜曼云里霧里:“關(guān)?小姐是誰?”
楚言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誰知道。”
姜曼若有所思地癟了癟嘴。
楚言有些敏感:“曼曼你這表情什么?意思?”
姜曼趕緊換上笑臉:“哪有什么?意思!”
“對了,”她岔開話題,“周末有人約我去靶場玩,你要不要一起??”
楚言挺喜歡射擊,在國外的時候也參加過俱樂部,回?國這半年?事情太多,一直沒機(jī)會重?拾,現(xiàn)在聽說?有局,自然心動了。
但她還是十分猶豫:“那邊有托兒服務(wù)嗎?”
姜曼道:“有呀~而且咱們頂多玩兩個小時,晚上還可以一起?去吃個飯。”
楚言覺得不錯,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好。”——
周六,晴空悠悠。
氣溫卻不似陽光那般美好,北風(fēng)吹過,卷著初冬的寒意,激得行人們都豎起?衣領(lǐng),護(hù)住了脖子。
楚言穿著藕粉色的運(yùn)動服和灰色的修身運(yùn)動褲,洋溢著一股青春的氣息。
她和念念是親子裝,看上去溫馨又可愛。
姜曼和她們一同驅(qū)車前往靶場,到達(dá)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他人已經(jīng)?在等著了。
“這里!”一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黑發(fā)男孩朝姜曼揮了揮手。
楚言順著方向?望去,旋即便愣住了。
只見賀靳西?赫然站在那個男生旁邊,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小言,你好。”賀靳西?主動打招呼。
那晚之后,他倆沒見過面,只是偶爾在手機(jī)上聊聊天,在這樣的場合里遇見,意外之余又有點(diǎn)不可避免的尷尬。
“你好。”楚言回?禮。
男生見他倆認(rèn)識,笑道:“這不巧了嗎?賀哥是我在健身房認(rèn)識的,想著大家都喜歡射擊,便約著出來玩,沒想到遇上熟人了。”
賀靳西?輕輕揚(yáng)唇:“是啊,這大概就是有緣分吧——”
可他話尾還未落地,只聽得一陣發(fā)動機(jī)低沉醇厚的響動,一輛啞光灰的G63和一輛黑色的加長悍馬從大門駛進(jìn)?,在地上畫了個漂亮的半弧,停在了眾人的正對面。
接著,G63的車門打開,一雙長腿邁出,周慎辭微微傾身,從車內(nèi)走出。
他身著深棕色皮質(zhì)夾克,里面搭著件黑色高領(lǐng),下身雖是休閑風(fēng)格的褲子,但依舊是筆直利落的款式,比起?平日的西?裝革履,頗有種“微服私訪”的低調(diào)感。
楚言大腦里的發(fā)條卡殼片刻,差點(diǎn)兒忘記收起?自己驚訝的眼神。
這時,悍馬的門也打開了。
下來的是周閱琛和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
周閱琛一下就看到了楚言,幾乎是脫口?而出:“哎,你是嫂……”
須臾之間,周慎辭長眸輕斂,一道凜冽的寒光掃向?了周閱琛。
周閱琛話到嘴邊又轉(zhuǎn)彎:“嫂……你也是來掃射的嗎?”
一片云彩戲劇性地飄過,剛好擋住了燦爛的陽光,將氛圍烘托得更加枯枿朽株。
還是姜曼率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打了聲招呼:“您好,小言是和我一起?來的。”
楚言也跟著扯了下嘴角:“是的,我們來體?驗(yàn)射擊。”
周閱琛:“哈哈,看來最近這項(xiàng)運(yùn)動很流行呢……”
“對了,”他介紹起?身邊的美人,“她叫關(guān)?寧意,是我和周哥的朋友。”
楚言心中咯噔一下。
關(guān)??
關(guān)?小姐?
姜曼好像也想起?了什么?,不由地瞟了楚言一眼。
“走了。”
周慎辭冰冷的聲音響起?。
周閱琛小聲道:“哥,相遇就是緣,至少打個招呼吧?”
周慎辭卻拿起?裝備就往場館里走。
下一秒,只聽賀靳西?不痛不癢地說?道:“也不是每一種緣分都那么?重?要。”
周慎辭腳步頓住,旋即冷笑一聲。
“無能者求緣,可惜我不信神佛。”
第33章 圓
場面一下好像更冷了。
可能是覺得周慎辭意有所指, 也可能是單純地不想讓他占了上風(fēng),楚言忽然?開?口:“信則有,不信則無?, 心之所向罷了。但可能有些人沒有心,自然?也就不會懂。”
她聲?音不高,卻很清晰, 聽?得在場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小言,”姜曼戳了戳她,“人好歹也是你老板呢。”
楚言卻說:“我也沒指名道姓啊, 不過歡迎對號入座。”
說完, 先周慎辭一步, 踏進(jìn)了場館。
周慎辭不動聲?色,但眼色明顯沉了幾分?。
關(guān)寧意悄悄用手肘搗了一下周閱琛,滿臉八卦地問道:“她就是你周哥愛而不得的女人?”
周閱琛驚嘆于她的觀察能力?:“你怎么知道的?”
關(guān)寧意半掩住嘴,小聲?道:“周哥看上去好酸。”
周閱琛:“……”
大概是冤家?路窄,今天這個時段,整個靶場只來了他們兩撥人,是真正?意義上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雖然?大家?都戴著耳塞,距離稍微遠(yuǎn)點(diǎn)就聽?不到彼此在說什么,但是一舉一動卻是盡收眼底。
楚言許久沒有玩過步槍,便先買了五十發(fā)5.6mm的子彈練練手。
姜曼的朋友很驚訝:“哇, 姐姐你拿得動這么重的槍嘛?”
賀靳西笑道:“以前在美國的時候, 小言和我經(jīng)常一起去靶場, 她對步槍還挺熟悉的。”
“想不到賀哥和楚姐認(rèn)識這么久了!郎才女貌啊!”朋友夸道。
“砰!”
一聲?槍響劃破空氣, 把正?在閑聊的眾人嚇了一跳。
是隔壁的周慎辭正?在射擊。
“哇!周哥牛啊!”關(guān)寧意鼓掌, “正?中靶心!”
跳躍的樣子像是輕快的小鹿。
周閱琛也跟著說:“我哥可是專業(yè)的!”
手舞足蹈、喜笑顏開?的,看樣子那邊的氣氛很愉快。
這時, 楚言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對姜曼等?人道:“你們往后退點(diǎn)兒。”
接著,“砰砰砰!”
三聲?槍響。
一縷青煙散去,靶心處只多了一個孔。
“我的老天奶!”姜曼嘴巴都變成了o型,“我都不知道你這么厲害!”
一旁的朋友還很懵:“怎么只有一個彈孔啊?”
賀靳西解釋:“因?yàn)槿龢尪贾辛送粋位置。”
朋友什么話都夸不出來了,默默豎起一個大拇指。
于是,靶場內(nèi)熱鬧起來。
射擊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有多少客人呢。
打槍其實(shí)是項(xiàng)很需要體力?的運(yùn)動,不僅槍要托穩(wěn),并且還要承受住發(fā)射子彈的后坐力?。
姜曼和朋友玩了一會兒就累了,剩下的時間都留給了楚言和賀靳西。
楚言還挺開?心,畢竟好久沒這樣痛快地玩過了。
結(jié)束之后,她臉上的笑容都比來的時候甜了很多。
幾人回到大廳還槍,好巧不巧,又遇見了周慎辭一行。
楚言懶得打招呼,便假裝沒看見。
而賀靳西卻眼珠一轉(zhuǎn),稍稍抬高了音量:“小言,等?會兒一起吃飯嗎?”
楚言想,本來今天就是和姜曼說好了是大家?一起用餐,就說:“好啊。”
賀靳西朝她靠近了一點(diǎn),幾乎是用半個身子擋住了她,又問:“你們想吃什么?”
楚言覺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并答:“隨便,你們挑。”
接著她又找了個借口,“我去接念念。”
便自然?地與?賀靳西拉開?了距離。
楚言不是笨蛋,自從回國之后,她就覺得賀靳西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似從前,總像是摻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近來更是昭彰,幾乎是把“我在追你”寫在了臉上。
曖昧的問候和時不時的約會邀請,總讓她有種避無?可避的窘迫。
她曾試著暗示對方自己沒有想要進(jìn)入一段感情的打算,但每每這時,賀靳西都會巧妙地繞開?話題。
這種你我都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卻又因?yàn)闆]捅破窗戶紙所以說不出來的感受真的太別扭了。
楚言正?想著,完全沒注意到前方有個人影,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
“啊,對不……”
她欲道歉,抬頭卻看到了周慎辭那張冰山臉。
那個“起”字瞬間就被她咽了下去。
“擋路。”她小聲?道。
可分?明又帶著一股“就是講給你聽?”的意味。
周慎辭眉心微蹙,垂眼掃她,冷徹的目光里帶著壓迫。
不知為何,楚言心中有些發(fā)毛,抬腳便想繞開?他。
“等?等。”周慎辭淡聲開口。
楚言情不自禁地定了半秒。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瞬的猶豫已經(jīng)讓她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機(jī)。
短暫的沉默后,周慎辭輕啟薄唇:“你為什么從不給我解釋的機(jī)會?”
他的嗓音低啞,細(xì)細(xì)分?辨的話似乎還有些顫抖。
似是有人捏住了楚言的肺,讓她的呼吸逐漸有些失去了正?常的節(jié)拍。
“解釋什么?”
周慎辭沉聲?:“所有。”
楚言抿了抿唇,反詰:“是你從沒覺得有解釋的必要吧。”
“四年前你的婚約、共處一室的凌以棠,甚至與?我息息相?關(guān)的工作,你何曾有過向我解釋的意向?”
周慎辭聳兀的喉結(jié)動了動,道:“我從沒和你之外的女人有任何關(guān)系。”
楚言冷哼:“誰管你和哪個女人共度良宵?”
周慎辭聲?線愈發(fā)緊繃:“你問過嗎?”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子彈一般,不偏不倚擊中了楚言的要害。
她側(cè)過臉,看著周慎辭,將她多年之前的疑問緩緩拋出:“我有什么資格過問你的事啊?”
曾經(jīng)她在腦中無?數(shù)次排練過這個場景,設(shè)想著自己要用什么樣的語氣,是撕心裂肺的質(zhì)問?還是小心翼翼地試探?或者?像開?玩笑一般一筆帶過?
但每當(dāng)走到爆發(fā)的邊緣,她總是生生地將沖動咽下去。
不因?yàn)槭裁矗皇撬X得,這個問題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他們的關(guān)系就將走到終點(diǎn)。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定?義。
倒不如學(xué)習(xí)鴕鳥,將腦袋埋進(jìn)土里,假裝從來沒想到過。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她不想這樣耗下去了。
每一次的接觸、每一點(diǎn)的關(guān)心、甚至故意的忽略和含沙射影,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倒不如斷了來的干凈。
楚言勾起唇角,笑容里滿是自嘲:“周慎辭,我都不知道我們曾經(jīng)算什么,我該用什么樣的身份去問你啊?”
“你甚至沒對我說過‘喜歡’。唯一那次在溫泉山莊,你對我說了‘愛’,但是卻是在假設(shè)的條件下。”
“我是你的女朋友?被包養(yǎng)的情人?還是僅供消遣的寵物??”
“所以別再用這種縹緲的問題來試探我了,我也是有自尊的。”
說罷,她不愿再等?周慎辭的回應(yīng),與?他擦身而過。
周慎辭卻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道很深,語氣更沉:“這些話,你從沒和我說過。”
楚言握緊拳頭,抵抗著他:“有什么好說的?”
“我在你眼里又作事兒又多,哪還敢再討你的嫌?”
“人家?養(yǎng)的情人都是恃寵而驕,我呢?天天想著如何當(dāng)朵解語花!”
她越說越激動,眼角都泛了紅,“可我現(xiàn)?在知道了,我不善解人意,也不懂體諒,更不是你們這些世家?子弟想要的那種知書達(dá)理溫婉賢淑的富家?千金!”
周慎辭終于忍不住了,他低聲?吼道:“誰他媽要富家?千金了!”
剛才還擺低姿態(tài)的家?伙突然?理直氣壯起來,楚言更氣了,她也不管那是周慎辭的哪只手,看準(zhǔn)時機(jī),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周慎辭沒有防備,一下松了力?,楚言趁機(jī)甩開?。
她惱道:“就是你要!盧小姐、凌小姐、關(guān)小姐,哪個不是千金?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一邊撂狠話一邊跑,好像生怕周慎辭追上來似的。
還好,周慎辭確實(shí)沒有。
楚言小跑至托管處,拉著念念就走。
到了門口又想起周慎辭可能還在來時的路上,便特?地繞了大半個圈才回到大廳。
姜曼他們等?了好久都不見楚言,差點(diǎn)兒要打電話找她,見到人從另一個方向姍姍來遲,都十分?奇怪。
“為啥要繞路?”
“我……”
楚言剛想解釋,只聽?到一聲?尖叫傳來——
“呀!周哥!你怎么了!”
隨即,周閱琛渾厚有力?的聲?音也響起:“靠!哥!你挺住啊!”
“怎、怎么了?”姜曼愣住了。
賀靳西等?人也不明所以,思考著要不要過去看一眼。
楚言倏地一怔,沒有任何思考,立刻朝聲?音的源頭走去。
可就在她快到位置的時候,她卻不動了。
只見走廊的光滑的地面上有著一攤鮮紅的血跡,周慎辭微微弓著身,右手捧著左臂,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血,而自己剛才咬過的手掌,此時已經(jīng)血肉模糊。
楚言徹底僵住了。
周閱琛急得大喊:“快叫救護(hù)車啊!”
關(guān)寧意也說:“天啊,周哥你左胳膊上那么長的傷口還沒好,怎么又受傷了啊!”
楚言猛地想起之前韓秘書提到過的“左手的傷”。
所以,是因?yàn)樗齽偛乓У奶昧?,才導(dǎo)致傷口裂開?了嗎?
那周慎辭為什么不甩開?她?
他明明可以……
這時,周閱琛看到了楚言,立刻招呼她:“楚小姐,您能過來搭把手嗎?我去把車開?過來!”
楚言早就蒙了,哪里還顧得上剛才兩人才吵過架,趕緊走過去扶住了周慎辭。
周閱琛則是沖關(guān)寧意使了個眼神?,關(guān)寧意便也跟了過去。
楚言并沒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小動作,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周慎辭的手臂上。
她甚至沒意識到,周慎辭那么高大的人,倚在她的身邊竟然?是那樣的輕。
“你……你別動……”楚言顫顫地說著,指關(guān)節(jié)卻用力?到發(fā)白。
周慎辭很聽?話,靜靜地靠著她,低柔地喚了聲?他給她取的小名:“言言。”
第34章 圓
楚言不想念念見血, 于是把孩子交給了姜曼,自己則是稀里糊涂地跟著周慎辭去了醫(yī)院。
急診門口,周閱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哎, 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他手上的傷還沒好,怎么就攛掇他來靶場了呢……”
楚言很是心虛。
她輕聲問道:“他手上的傷是怎么弄的?”
周閱琛答:“上次在凌家?的會所里, 我哥被凌以棠下?了藥,為了保持清醒,他砸了酒瓶, 硬生生把自己的左臂劃了個十多厘米的傷口……”
楚言愣住了:“下?藥?”
她完全不清楚那天發(fā)生了這些事。
周閱琛繼續(xù)道:“是啊。我哥身體素質(zhì)還行, 一路打了出去, 雖然受了傷,但總體沒有大礙。”
關(guān)寧意卻接話?道:“雖然周哥身體不錯,但最?近好像心事很重,傷口恢復(fù)可慢了。”
周閱琛立刻點(diǎn)頭:“對,阿寧說得?對。”
楚言羽睫快速眨動兩下?:“阿寧?”
周閱琛抓起關(guān)寧意的手,與之十指緊扣,還特?意抬起來給楚言看:“嗯,阿寧是我女朋友。”
關(guān)寧意微愣,旋即踩了他一腳,抽出手揍了他一下?:“我是你爸爸!”
周閱琛挑眉:“你喜歡這種?play?玩好大。”
關(guān)寧意看他這幅欠樣更來火了, 撲過去就要撓他:“大你個頭大!”
兩個人一來一往的, 像演小品似的。
楚言卻無心聽?下?去, 慢慢轉(zhuǎn)身, 看向了急診室。
只?遲疑了幾?秒, 便朝著某間拉著白簾的隔間走去。
她腳步很輕,像貓一樣, 在嘈雜的急診室中?可以忽略不計。
她逐漸靠近,停在了白簾之后。
醫(yī)生的聲音變得?清晰:“……您這又是咋了?”
周慎辭那熟悉的嗓音響起:“不小心磕到罷了”
醫(yī)生似有疑惑:“磕到了?可這看上去像撕裂傷啊?”
周慎辭干脆岔開了話?題:“不嚴(yán)重,簡單包扎一下?就行。”
醫(yī)生似乎是有些無奈:“哎,您上次的傷就沒好全,一定要多加注意,總是愈合不起來,萬一感染就不好了。”
說著,他頓了一下?,語調(diào)里夾雜著一點(diǎn)兒驚奇,“周總?您手上這痕跡看起來是牙印?是……磕到狗牙了嗎?我?guī)ゴ蚩袢呙绨伞!?br />
楚言的心臟莫名地提了一下?。
周慎辭聲音傳來:“不必。”
“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醫(yī)生:“……行吧,那您先別動,我給您上藥。”
就這樣,楚言站在簾外等了很久。
直到聽?到一聲“好了”,簾布才?被掀開。
楚言和?醫(yī)生就這樣對視,雙方都?稍稍愣了幾?秒。
“不好意思。”楚言怕自己當(dāng)?shù)溃愠赃吪擦艘稽c(diǎn)位置。
醫(yī)生好奇:“你是……?”
楚言鼓起勇氣,向周慎辭投去了目光。
“我來看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忽地感到周慎辭深邃的瞳底浮現(xiàn)出一晃而過的光點(diǎn)。
半晌,周慎辭淺聲道:“我等你好久。”
楚言心頭微顫。
她暗暗抿唇,道:“你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有事。”周慎辭道。
楚言并未轉(zhuǎn)身,只?是手指絞在了一起:“怎么了?”
周慎辭稍抬黑眸,簡單吐出二字:“我疼。”
他眼里含著破碎卻虛偽的微光,意圖袒露無遺,偏偏心機(jī)又深不可測。
楚言明知是陷阱,卻還是踩了進(jìn)去。
她鎖緊了眉頭,暗暗罵了句,老?狐貍。
“給我看看你的傷口。”
周慎辭將?右手伸了過去。
楚言拉過一看,右掌心有凝固的血跡和?一圈整齊的牙印,但并沒出血,也沒有破口。
她怔住了。
“我沒咬破你啊?”
周慎辭:“確實(shí)?沒破。”
楚言納悶:“那怎么會流血?”
周慎辭抬起左臂:“流血的是左邊。”
“我把之前的傷口撕開了。”
楚言不能理解這種?近乎自殘的行為:“你有病啊?”
“有。”周慎辭道,“我看到你和?賀靳西走在一起,就要瘋了。”
“但我要是控制不住把賀靳西打了,你可能會更討厭我。”
楚言難以置信:“所以你就想出這種?變態(tài)的方法??”
周慎辭平靜的聲線里是掩飾不住的瘋狂:“只?要能引起你的注意。”
楚言僵直地立著,看向那一層一層纏繞在他臂膀之上的繃帶。
醫(yī)生包扎的十分專業(yè),已經(jīng)看不見可怖的傷口,但鮮血卻還是微微滲出來一點(diǎn)。
楚言卻眉心擰著,卻紅了眼眶。
不過她的嘴還是很硬:“那你喊什么疼,疼死你算了。”
周慎辭望著她,笑問:“我死了你就能原諒我了嗎?”
楚言微抬下?巴:“你錯哪了?”
周慎辭:“錯在讓你不安。”
楚言的心臟仿佛被按了一下?,她別過臉,道:“我可沒有,你別自作多情。”
周慎辭沙啞的聲線里漫著溫柔:“這個做不到。”
“我天生混賬,沒有同理心,唯一的一點(diǎn)兒人性,都?給你了。”
楚言最?狠自己耳根軟,也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他,反正恨得?牙癢癢:“當(dāng)年若即若離,現(xiàn)在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你真的很煩。”
周慎辭唇線微揚(yáng),從夾克地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握在手心中?。
“手過來。”
“又干嘛?”楚言沒好氣地問著,但手已經(jīng)伸了過去。
“給個糾錯的機(jī)會,好不好?”
周慎辭虔誠地說著,仿佛在同神明祈禱。
楚言低頭一看,手里是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是周慎辭的筆跡——和?好券。
楚言不明所以:“這是什么?”
周慎辭一本正經(jīng):“星星許愿券。”
“啊?”楚言傻眼了,“哪來的?”
周慎辭:“和?念念買的。”
楚言:“?”
周慎辭慢悠悠道:“這是你許諾的愿望,不能不兌現(xiàn)吧?”
楚言:“……”
她覺得?有必要和?念念好好談?wù)勑牧恕?br />
周慎辭眼神緊緊地鎖在楚言的臉上,絲毫不給她回避的空間。
楚言想了一會兒,道:“我還氣著,只?能兌現(xiàn)一半。”
周慎辭從善如流:“哪一半?”
楚言:“給你表現(xiàn)的機(jī)會,和?不和?好我考察結(jié)束再說。”
周慎辭長眸如清水映月,溢滿溫柔:“好。”
急診室外,周閱琛和?關(guān)寧意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二人,不約而同地摸了摸下?巴。
周閱琛道:“哎,你說我是不是要有大嫂了?”
關(guān)寧意“嘖”了一聲,道:“最?煩你們這些半場開香檳的人了。”
周閱琛不服:“怎么就是半場了?”
關(guān)寧意:“楚小姐身邊的那個賀公子你認(rèn)識嗎?”
周閱琛神情有些鄙夷:“小人一個。”
關(guān)寧意道:“他是不是小人我不知道,但他對楚小姐的感情絕對不一般。”——
之后,楚言又在醫(yī)院呆了一會兒,便準(zhǔn)備先行離開。
“我要去接念念。”
周慎辭:“我送你。”
楚言以“單手開車不安全”為由?拒絕了他。
她本想在醫(yī)院門口打車走,可剛出急診大樓,就看到沉沉暮色之下?,賀靳西正佇立在臺階旁。
楚言微頓,但這次并沒有叫出他的名字。
賀靳西好像已經(jīng)從楚言的舉止里讀出了什么,那一貫玩世不恭的神態(tài)竟有些失落。
他問:“你又原諒他了,對嗎?”
楚言知道他指的是周慎辭。
說來也奇怪,在周慎辭的面前,她是無法?坦然地表達(dá)“原諒”二字,可是面對賀靳西,她卻總是能毫不猶豫地吐露最?真實(shí)?的想法?。
“是的。”
賀靳西:“楚言,我真的不懂。”
楚言抬眼看他。
賀靳西繼續(xù)道:“他傷害你那么深,甚至利用你去助力他的事業(yè),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開脫。”
“你真的這么愛他嗎?”
楚言:“他也助力了我的事業(yè),這是雙向的。”
賀靳西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他苦笑,“我同樣可以幫你。”
“但你連與我合作的可能都?不曾考慮。”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最?對的時刻”,那么楚言可以確定就是現(xiàn)在了。
她動了動唇,道:“賀靳西,我們只?能止步于朋友。”
仿佛聽?到了宣判,賀靳西那雙鳳眼第一次黯淡了。
“可我沒將?你當(dāng)做朋友。”他說。
“你是我宿醉時可以傾訴的對象,是人走茶涼時也會留在我身邊的存在。”
“我陪你的時間不比他短,我甚至看著念念從嬰兒長大到現(xiàn)在。”
“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你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為什么回國之后一切就都?變了?”
“他可以是你的前任,我就不能成為你的現(xiàn)任嗎?”
晚霞將?楚言的臉染上了熱烈的橘色,可殘陽卻是冰冷的,沒能將?她的心升溫半分。
“不能。”她拒絕得?堅決,同時又像是舒通了滯悶許久的情緒。
“賀靳西,我們從來不是那樣的關(guān)系,以后也不會是。”
賀靳西沒有再多說什么。
二人相顧無言。
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
楚言沒有點(diǎn)明賀靳西的挑撥離間和?斷章取義。
而賀靳西也未把心意和?盤托出。
那年他去找楚言補(bǔ)課,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了她。
因?yàn)樗龑?shí)?在是太漂亮了。
漂亮到他甚至忽略了她有個孩子。
他曾試探過父母,若是娶了單親媽媽會怎樣,得?到的答案自是不明朗的。
但那時他覺得?無所謂。
他堅信楚言只?會在他的身邊。
直到周慎辭的出現(xiàn),他才?意識到威脅。
原來她也不是沒有選擇的啊。
又或許,是因?yàn)樗沒有絕望呢?
沉默良久,賀靳西終于開口:“這么唐突,真是抱歉了。”
“不會。”楚言輕扯唇角。
“那么,再見。”
“再見。”
楚言走遠(yuǎn)了。
賀靳西看著她的背影,編輯了一條信息。
【Alexie,我想我們可以談?wù)労罄m(xù)了。】
第35章 圓
那晚, 念念小朋友回?家后,經(jīng)歷了她小小人生中的首次“非正式面?談”。
楚言盤著雙腿,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茶幾對?面?, 語氣柔和卻充滿了來自“母上大人”的壓迫感:“楚祎念,為什么要幫助叔叔?”
念念小嘴撅得可以掉油瓶:“媽咪你說的,要樂于助人呀。”
楚言半瞇起眼睛:“那媽媽和叔叔你要幫誰?”
念念毫不猶豫:“媽咪!”
楚言還算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以后如果叔叔再悄悄找你, 你要怎么做?”
念念身?板挺得筆直:“和媽咪報告。”
“嗯,不錯。”楚言給予了肯定。
她本想問問小家伙“訛”了周慎辭多少錢,可又想到?自己小時候被母親剝奪隱私的各種事情, 遲疑之?下最終并沒說出口。
她是第一次當(dāng)媽媽, 不確定要如何做才是對?孩子最好的, 便決定先觀察觀察再說——
隔天早上,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楚言的鬧鐘沒有?響。
她睜開雙眼的時候,外面?天已大亮。
“糟糕。”
她一個鯉魚打挺支起身?子,打開手機(jī)一看,上面?除了標(biāo)著8點(diǎn)05分的時間,底下還有?幾條未讀信息。
排序由新至舊:
周慎辭:【?】
周慎辭:【還沒醒?】
周慎辭:【醒了回?我。】
周慎辭:【在你家樓下。】
楚言很?懵,立刻回?撥了電話。
一接通,周慎辭聲音響起:“醒了?”
楚言嗓音里帶著剛睡醒的粘稠:“嗯……有?什么事嗎?”
周慎辭:“接你上班。”
他向來不愛拐彎抹角,說話總是簡潔明了, 用最少的字把意圖剖個清楚。
楚言愣了:“為什么要來接我?”
旋即她想到?了什么, 趕忙解釋, “我不是故意睡過頭的。”
周慎辭低低的笑聲傳了過來:“沒催你, 我公司不至于連某個員工偶爾的遲到?都負(fù)擔(dān)不起。”
可能是今晨的陽光太暖, 照在人臉上熱熱的,楚言似乎能感到?有?什么正在悄悄融化。
她扭捏地推拒:“我、我還要送念念上學(xué), 不好意思讓你等太久……”
周慎辭卻用商量的口吻說:“你答應(yīng)了給我表現(xiàn)的機(jī)會?,讓我好好把握一下?”
于是,楚言和念念坐上了周慎辭的邁巴赫。
“叔叔好~”念念見到?周慎辭,熱情地?fù)]了揮小手。
“念念早。”周慎辭柔聲應(yīng)道。
“今天的叔叔好新呀!”念念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周慎辭。
楚言納悶:“什么叫好新?”
念念童言無忌:“上次見到?叔叔的時候,感覺舊舊的,破破的,好像要碎掉了一樣呢!”
楚言有?點(diǎn)兒奇怪:“上次是什么時候?”
周慎辭自然地接過話:“你還不愿理我的時候。”
楚言稍頓,而后輕聲嘀咕了一句:“現(xiàn)在也?不是很?情愿。”
念念耳朵可靈了,默默地記下了這?句話。
趁楚言不注意,她輕輕地扯了扯周慎辭的袖子,道:“叔叔,如果你還有?需要的話,念念還可以幫你奧~”
說著,撐開小手晃了晃,意思是,還是只要五百哦。
之?后,周慎辭還真的又照顧了幾次念念的“生意”,包括但不限于,攛掇念念約楚言吃飯、找各種理由上門開屏、甚至還成功忽悠了楚言和他去看了電影。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沒多久就?到?頭了。
臨近年末,最近研究所的事情特別多,尤其是楚言手里有?兩個項(xiàng)目都需要roll-out,幾乎沒有?空余的時間。
其中一個是彈道防護(hù)涂層的第一階段sign-off,另一個則是她單獨(dú)負(fù)責(zé)的升級防彈背心的項(xiàng)目。
由于防彈背心明年初就?要上市,加上之?前?修改產(chǎn)品花費(fèi)了一些時間,所以進(jìn)度非常趕,楚言經(jīng)常都要留下加班。
每每此時,周慎辭都會?主動去幼兒園接念念,然后帶她去研究所,一起等著楚言下班。
這?天也?不例外。
時間已經(jīng)7點(diǎn)多了,楚言還泡在實(shí)驗(yàn)室里。
擔(dān)心念念餓肚子,周慎辭便先帶著她去用了晚餐,并且打包了好多菜回?來。
就?在他們準(zhǔn)備回?去找楚言的時候,念念的腳步忽然不動了。
周慎辭察覺到?,也?停了下來。
只見念念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邊樂高專賣店的玻璃櫥窗,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住了注意力。
“怎么了?”周慎辭半蹲下來問她。
“叔叔,”念念指著亮著燈的迪士尼城堡問,“這?個是不是很?漂亮嗷。”
周慎辭以為她喜歡,便說:“漂亮,叔叔買給你,好不好?”
念念卻搖了搖頭:“不要。”
接著,她拉開隨身?背的挎包的拉鏈,小手伸進(jìn)去掏啊掏,然后摸出了一沓整齊的毛爺爺。
“念念有?錢。”
“念念自己買。”
周慎辭一看,這?不是他收買小家伙的“贓款”嗎?
他不由地笑了一下,柔聲道:“好,我們?nèi)ベI。”
就?這?樣,念念如愿以償?shù)氐玫?了她想要的城堡,小臉兒都笑開了花。
周慎辭看著如此復(fù)雜的積木,問:“你會?拼嗎?”
念念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她以為這?個買回?來就?是和櫥窗里的成品一模一樣的。
周慎辭一下就?看懂了她,提議:“叔叔和你一起拼好不好?”
念念思考起來:“叔叔幫我的話,還能算我送給媽咪的禮物嘛?”
周慎辭稍頓。
楚言的生日是下周五,他前?兩天就?開始思忖著要送些什么,幾乎是把各大奢侈品牌的類目表都買了個遍,可總覺得還差點(diǎn)兒意思。
現(xiàn)在和念念的禮物一比,自己送的好像更俗了。
他看向念念,問:“為什么要送城堡?”
念念挺起驕傲的小身?板,道:“現(xiàn)在房子里只有?兩個房間,一個是念念的,一個是媽咪的。念念想,要是以后爸爸回?來了,他沒有?地方?住怎么辦?所以念念就?想買個城堡,讓大家都有?房間住~”
周慎辭微微一愣,眉尾淺淺地抽搐了一下。
他狹長的眸子有?一瞬的轉(zhuǎn)暗,而后又恢復(fù)了溫和。
“那,”他問,“我們再買一個更大的城堡好不好?”
念念有?點(diǎn)為難:“念念錢不夠了……”
周慎辭卻說:“夠。”
念念眼里閃出光芒:“買完這?個城堡還有?剩余的錢嘛?”
周慎辭點(diǎn)頭:“叔叔有?錢。”
念念拍起小手:“好耶!”
“但是,”周慎辭語峰一轉(zhuǎn),“念念要答應(yīng)叔叔保密。”
念念很?聰明,會?意道:“不告訴媽咪。”
于是,周慎辭和念念之?間多了一個秘密。
楚言并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幾乎是一心都撲在了工作上面?,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的生日已經(jīng)到?了。
11月的最后一個周五,特裝實(shí)驗(yàn)部?里死氣沉沉,大家似乎都在期盼著快點(diǎn)下班。
突然,鄭樺發(fā)出了不滿的嘖嘖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尤為突出。
“怎么啦?”楚言繞過隔板,悄悄問她。
鄭樺抱怨:“剛才孟子安和我說,A棟實(shí)驗(yàn)室又又又?jǐn)嚯娏耍苛险谧瞿凸庑詼y試呢,這?下又要重來了。”
楚言也?皺起了眉頭:“最近怎么老?出故障。”
鄭樺嘆氣:“不知道。聽說新招的電工師傅生病請假了,臨時找了個外派的來,結(jié)果不僅沒修好,還把線路弄亂了,真是一團(tuán)糟。”
說著,她抓了抓已經(jīng)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哭天搶地道,“而且這?部?分?jǐn)?shù)據(jù)今天一定要交上去,不然來不及了。可是我已經(jīng)買了7點(diǎn)的車票回?家看我姥姥啊!”
楚言知道鄭樺姥姥在河北的縣城,回?去一次不容易,再想想她今天本來就?要加班把報告趕完,便說:“沒事,你去重做,等會?兒正常下班,我可以幫你去記錄實(shí)驗(yàn)數(shù)據(jù)。”
鄭樺一聽,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小楚,你太好了!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楚言揚(yáng)起笑容:“哪有?這?么夸張。”
但周慎辭卻不開心了。
得知她今天又要加班,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實(shí)驗(yàn)下周再做,今天晚上空出來。”
楚言拒絕道:“不行,你要是想產(chǎn)品按時交期,這?個數(shù)據(jù)今晚必須出來。”
周慎辭冷道:“我不需要。”
楚言覺得他又在犯病:“你不做生意啦?”
周慎辭:“對?。”
楚言也?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只好和他商量:“七點(diǎn)。”
周慎辭沉默片刻,生硬地應(yīng)了一個字:“嗯。”——
夜色漸深,指針已經(jīng)越過了七點(diǎn)。
楚言下班后就?一直在實(shí)驗(yàn)室待著,以至于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直到?周慎辭敲響了實(shí)驗(yàn)室的門,她才從一堆數(shù)據(jù)中抬起了頭。
她起身?去開門,一眼便看見周慎辭和念念站在那兒,兩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念念皺著的小臉寫滿了委屈:“媽咪,七點(diǎn)了。”
周慎辭雖沒說話,但英挺的五官則因?yàn)槔涑恋臍鈭鲇由羁獭?br />
楚言知道是自己食了言,默默地回?避著他的目光,轉(zhuǎn)而彎腰對?念念說:“念念乖,你和叔叔先去吃飯,媽媽過一會?兒就?來找你們。”
“不行。”念念雙手叉腰,“媽咪要守信用。”
楚言這?下沒了辦法,只能求助周慎辭:“你也?哄哄她嘛……”
周慎辭低低地瞥了她一眼,道:“先借你十分鐘。”
楚言心說反正實(shí)驗(yàn)已經(jīng)完成,剩下的工作也?不多了,不如暫時放一邊,安慰他倆一下再回?來收尾。
“行。”
于是,她跟著周慎辭和念念走到?了室外。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皎皎月色模糊地勾勒著樹影。
楚言剛邁出門的時候嚇了一跳,問:“路燈怎么沒開?”
可話音剛落,她身?側(cè)有?光遽然亮起。
她扭過頭,映入眼簾的是茫茫星子環(huán)繞著的一座城堡。
“楚言,”周慎辭嗓音低醇,“生日快樂。”
第36章 圓
深邃的烏青夜空之下, 一座迪士尼城堡模型被簇?fù)碓谝徽ú计媛迕倒逯校鹑缤捠澜缰械膶m殿。粉棕色的花海中亮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光,打在城堡之上, 流光溢彩,如銀河垂落般璀璨。
忽然,光線漸次暗淡, 一陣輕柔的前奏響起,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楚言怔了幾秒,而后聽到了那句熟悉的歌詞——
As soon as time begins, the magic''s never ending
她未回過神, 只?見幾束彩光互相?交錯, 劃開了黑暗,旋即一朵煙花綻放于半空中。
不,不是煙花。
楚言眨了眨眼睛,終于看清了那些光點(diǎn)是什么——
那是一顆一顆的鉆石。
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一簇簇“煙花”接連升空,充滿了生命力?,用奇幻的光影描繪著夢境真實(shí)?的模樣。
楚言想起了某個夏夜。
她趴在庭院的茶幾,看著手機(jī)里朋友曬的迪士尼煙花秀,悄悄動了心。
她抬眸,小巧的下巴墊在手臂上, 眼巴巴地望著對面?正在看書的周慎辭。
對方?jīng)]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亦或是注意到了但不想理?她。
她沒有放棄。
在茶幾的遮擋下, 伸出腿, 用腳趾輕輕地蹭了蹭周慎辭的小腿。
干什么?
我?想去?迪士尼。
行, 我?讓秘書給你訂票。
不要?, 我?要?你陪我?。
沒興趣。
楚言失望地垂下腦袋。
你不去?還有什么意思。
不過,幾年?后, 楚言還是自己去?了。
去?了奧蘭多的迪士尼。
集了徽章,戴了米妮發(fā)箍,也看了煙花秀。
只?不過沒有周慎辭。
時至今日,她依然記得最后一串金色的流星從高空飄下之時,她莫名地酸了鼻子。
美好又落寞。
此刻,光陰好像回旋。
鉆石反射著光,緩緩灑下細(xì)膩而閃亮的星芒,迷離又夢幻,連呼吸也變得輕緩而悠長。
光線再?次柔和,塔尖屋頂窗楣上鑲嵌的鉆石靜靜地守護(hù)著這一刻,好像在承諾,童話不會結(jié)束。
楚言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意識到的時候,她的眼眶已經(jīng)濕了。
纖長的羽睫上墜著晶瑩微小的水珠,仿佛是從月亮上不慎掉落的碎光。
周慎辭的瞳鎖在楚言的臉上,漾著無限溫柔。
他再?次重復(fù):“言言,生日快樂。”
楚言自己都忘記的生日,他卻還記得。
這時,念念小跑過來?,抱住楚言的腿,又蹦又跳:“媽咪,生日快樂!”
楚言雙唇翕動,半晌,才吐出來?兩個字:“謝謝。”
周慎辭卻說:“遲到的煙花,應(yīng)該是我?說抱歉。”
楚言心中仿佛有一根緊繃的弦斷了,懸于其上的不甘和怨恨狠狠地砸下萬尺高空,落地的瞬間,開出了漫山遍野的花。
他還記得。
他為什么記得?
他憑什么記得?
原來?捅人刀子的家?伙自己也知道?痛嗎?
楚言轉(zhuǎn)開視線,故意說些挑刺的話,來?掩飾自己澎湃的心潮。
“不是真煙花。”
周慎辭道?:“實(shí)?驗(yàn)重地,嚴(yán)禁煙火。但你要?加班,我?便想了這樣代替的法子。”
楚言偏過臉:“這些鉆石總不能是撿的了吧。”
周慎辭揚(yáng)唇:“還真是撿的。”
見楚言有些疑惑,念念便說:“叔叔說他有一座鉆石山,這都是山里撿的石頭~”
“你……”楚言驚訝得字都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
周慎辭輕描淡寫?:“打包買,劃算。”
楚言舌頭都在打結(jié):“那、那也不必要?買座礦下來?吧……”
念念這時卻抓住了她的衣袖,道?:“媽咪你過去?看看!”
楚言:“什么?”
周慎辭道?:“去?看看城堡里面?。”
楚言湊過去?,才發(fā)現(xiàn)城門之內(nèi),米奇和米妮的后面?,藏著一把鑰匙。
“這是……?”
周慎辭:“送你的禮物。”
楚言指著城堡問道?:“這不就是禮物嗎?”
周慎辭卻說:“這是念念送你的,那把鑰匙是我?送你的。”
念念點(diǎn)頭。
楚言愣住:“念念哪來?的錢?”
周慎辭笑了:“你女兒可會做生意了。”
念念昂起小腦袋:“念念存錢嗒!”
楚言忽地想起來之前念念賣給周慎辭許愿條的事情,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為了給她買禮物。
楚言蹲下來?,用力?抱住念念,不讓她看見自己落下的淚滴,輕聲在她耳邊道?:“謝謝念念,媽媽好喜歡。”
念念被她頭發(fā)掃得癢癢的,咯咯笑了起來?,道?:“媽咪,你快去?拿那個鑰匙嘛!叔叔說,是可以住好多好多人的大房子!”
楚言:“房子?”
她動作再?次停頓。
今晚她的心情還真是和跳樓機(jī)一樣,總以為剛才那波降落已是最刺激,沒想到還有更激烈的等在后面?。
她幾乎沒有思考,拿起鑰匙就往周慎辭手里塞:“我不要。”
周慎辭蹙眉:“別人的好意你都接受,我?的就不行?”
楚言嘟囔:“別人也不會送這么貴的。”
周慎辭沉吟一聲,道?:“錢對我?來?說是最簡單的。”
“我?只?是想給你你所需要?的一切。”
楚言望向他。
“車也好、房也罷,不過是揮揮手的事兒,”周慎辭道?,“我?知道?你或許看不上這些俗物,但我?只?想盡我?所能去?討你的歡心。”
楚言的臉頰染上緋紅:“我?有什么值得討好的。”
周慎辭漫出笑聲:“你明明就知道?。”
楚言不語。
周慎辭拉住她,將鑰匙放在她的手心。
“收下吧。”他聲音很低,仿佛在祈求。
“不要?再?拒絕我?了。”
“哪怕可憐也好,至少現(xiàn)在裝裝樣子,好嗎?”
被雨淋濕的獅子比狗還惹人悲憐。
楚言無法遏制地陷入了他偽裝的脆弱之中。
“只?是暫時保管哦。”她說。
周慎辭:“行。”
“不過,”楚言的嘴角彎了一瞬,“還是想看真的煙花呢。”
“那明天??”周慎辭問。
楚言轉(zhuǎn)身朝實(shí)?驗(yàn)室走?,語調(diào)輕快:“看我?明天?心情咯~”
隔日清晨。
楚言推開了陽臺的窗戶,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來?。
周慎辭已經(jīng)等在樓下,手里是一捧蝴蝶蘭。
似是心有靈犀,她望向他的那刻,他便默契抬頭。
對視的剎那間,心臟和瞳孔的距離變成了零。
飛機(jī)掠過長空,在蔚藍(lán)的天?幕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尾流。
落在了真正的迪士尼城堡邊的綠坪之上。
念念第一次來?到迪士尼,瞬間就被五顏六色的繽紛世界吸引住了。
“媽咪!”她指著城堡,“我?想住那里!”
楚言笑道?:“好,媽媽帶你去?。”
周慎辭在一旁有意無意地提醒:“我?送你的那把鑰匙也能打開類似的公館。”
楚言:“那要?問念念愿不愿意去?住。”
念念回答得可快:“愿意!念念想和媽媽一起住,爸爸回來?也可以住!”
楚言微愣。
下一秒她下意識地瞥了眼周慎辭。
哪想周慎辭也正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楚言突然玩心起來?了。
她故意問念念:“要?是爸爸回來?了,那叔叔還能來?玩嘛?”
念念像小雞啄米一樣點(diǎn)頭:“可以呀!念念和叔叔是好朋友!”
周慎辭眉尾一揚(yáng)。
楚言又露出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怎么樣,周總,還想讓我?住那個公館嗎?”
周慎辭語氣稍沉,還帶著些許戲謔:“可以。”
接著,他側(cè)眸,“我?倒要?看看你能帶什么男人回來?。”
忽然,念念看到了什么,對楚言說:“媽咪,想要?那個大耳朵。”
楚言一看,原來?旁邊是賣發(fā)箍的小攤。
“好呀,”楚言笑,“你要?哪個?”
念念:“那個兔兔的。”
楚言便買了兩個,一個給念念,一個給自己。
但在余光滑過周慎辭的時候,她猶豫了。
要?不要?給他也買一個呢?
算了,她想,他肯定不會要?這么幼稚的東西。
可意想不到的是,念念卻說出了她的臺詞:“媽咪,不給叔叔也買一個嘛?”
楚言剛要?說話,周慎辭卻先躬下了腰。
“沒事,可能因?yàn)槭迨宀皇悄钅畹陌职郑詻]有耳朵。”
楚言:“……”
念念嘟嘴:“可是叔叔也很好呀!”
說著,她將別在劉海上的粉紅凱蒂貓夾子取了下來?。
“叔叔不難過,”她將夾子遞了過去?,“念念的貓貓送你,這樣叔叔也有戴的啦!”
楚言欲上前阻止。
但誰也想不到,周慎辭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蹲下身子,低下了頭。
“好。”他嗓音深沉又清澈。
念念小手一按,啪嗒,粉色夾子黏在了周慎辭的黑發(fā)上。
周慎辭半抬起長眸,將念念拉近了一些,低聲溫柔試探:“念念,想不想換個新爸爸?”
念念也小聲回問:“換哪個爸爸呀?”
周慎辭:“讓叔叔當(dāng)你爸爸。”
念念大眼睛一眨一眨:“可是,追媽媽的人好多,要?排隊(duì)呢。”
周慎辭悄悄把棒棒糖塞進(jìn)她的手里,道?:“好念念,求求了,幫叔叔插個隊(duì)吧。”
“你們在說什么?”楚言不滿自己被晾在一邊,走?了過來?。
周慎辭朝念念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而后起身,悠悠道?:“商量誰可以住公館的事兒。”
那天?,他們度過了難忘的一天?。
是那種小學(xué)?生作文里才會出現(xiàn)的簡單的快樂。
漫天?的煙花綻放之時,絢爛的光映著她的笑顏,他默默地注視著她,無聲地動了動唇。
但如果當(dāng)時周慎辭知道?之后會發(fā)生什么,無論如何他都會說出那句話。
愉快的周末結(jié)束后,楚言再?次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之中。
電工師傅還沒復(fù)工,實(shí)?驗(yàn)室仍舊總是出故障。
楚言找到維修組,想商量看看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對方先是道?歉,然后滿口?答應(yīng)一定會在今天?之內(nèi)把所有問題修復(fù)。
然而,臨近下班的時候,實(shí)?驗(yàn)室又?jǐn)嚯娏恕?br />
陷入黑暗的瞬間,楚言甚至都沒有驚慌。
“白天?好好的,就光晚上出幺蛾子。”她蹙眉說道?,“存心不想讓我?按時下班呢。”
她咕噥著,拿出了手機(jī),準(zhǔn)備聯(lián)系電工師傅。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實(shí)?驗(yàn)室的大門處傳來?一陣異響。
她條件反射地問了句:“誰?”
沉悶的空氣中無人應(yīng)答。
楚言撐了撐雙眼,并沒捕捉到可疑的影子,便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繼續(xù)撥打電話,卻發(fā)現(xiàn)剛剛還滿格的信號突然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語道?。
咯吱。
奇怪的動靜再?次傳來?。
楚言的心臟立刻吊了起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班,除了她還會有誰來?實(shí)?驗(yàn)室?
難道?是周慎辭嗎?
若是他的話,又為什么不說話?
她僵滯在原地,手機(jī)屏反射的藍(lán)光在黑暗之中更顯詭異。
驀地,她突覺背后一涼,不等她轉(zhuǎn)身,她的口?鼻就被罩住。
十幾秒后,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第37章 圓
意識將將恢復(fù)之時, 楚言眼前仍舊是混沌一片。
她的雙眼被蒙住,粗糙的麻繩死死捆住她的雙手?,使她動彈不得。
空氣中發(fā)?霉的潮味混雜著微微的腐臭感縈繞在她的鼻尖, 讓人惡心得想要嘔吐。
她嘗試著調(diào)整呼吸,可下一秒就被突如?其?來的顛簸拋了起來,旋即又重重落下。
“唔。”
楚言悶哼一聲, 可她的嘴巴已被膠條封住,無法發(fā)?聲。
這時,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楚言不敢輕舉妄動, 只能強(qiáng)行?控制住心中的恐懼, 僵硬地靠在角落, 企圖尋找可以支撐身體的點(diǎn)。
“嗚噫。”
是男人的聲音。
楚言一驚,不自主地顫抖兩下。
對方?在和?別人交流,他們操著她聽不懂的語言,感覺像是來自某個東南亞國家的。
片刻后,另一個聲音響起。
“你醒了?”
這次是中文,但聽起來有些別扭。
楚言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
“請原諒我們以這種方?式見面。”對方?好像有些歉疚。
楚言猶豫幾?秒,抬了抬手?,指向了自己嘴巴。
“要說話嗎?”男人問?。
楚言再?次點(diǎn)頭。
“現(xiàn)在不行?,再?過半小時吧。”他說。
對方?給出的時間?很精確, 楚言也沒有繼續(xù)要求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 這不是演電影, 是真的被綁架了。
現(xiàn)在的情況下, 保持鎮(zhèn)靜、尋找溝通的機(jī)會是第一步, 絕對不能在摸不清狀況的時候嘗試逃脫,萬一激怒了對方?, 自己恐怕永無再?見天日的機(jī)會了。
就這樣,她安安靜靜地等了許久。
通過顛簸的頻率和?周圍的環(huán)境,楚言能判斷出她應(yīng)該是在某輛行?駛在山間?野路的車上。
外界沒有喧鬧的動靜,只有偶爾掠過的鳥叫和?樹枝石子刮擦車身的響聲。
她被封閉著感官,對時間?流逝的概念減弱了不少,只能靠著默數(shù)數(shù)字的方?法計算著大概的時長。
在數(shù)到約莫2000的時候,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
那個男人回應(yīng)得也很快。
“你能保證不大喊大叫嗎?”
楚言用力地點(diǎn)頭。
她聽到布料因動作幅度摩擦而發(fā)?出的響動,接著,粗糙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臉。
她的心臟一沉,旋即感到膠布被一點(diǎn)點(diǎn)地撕下,火辣辣的刺痛感讓眉毛擰在了一起。
封條被完全?揭下的剎那,楚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許是太過用力,嗆到了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
“沒事吧?”男人很紳士地問?道,“要不要喝點(diǎn)水?”
楚言警覺地抗拒:“不、不用。”
男人笑?了起來:“別怕,我不會在水里下藥,那樣做是沒有意義的。”
楚言思索片刻,問?道:“那,我能喝您喝的水嗎?”
男人擰開瓶蓋,遞了過去:“這就是我喝的水。”
楚言感到有水滴落在她的身上,便慢慢向前移動,想要湊過去。
男人見狀,倒是十分貼心的將瓶嘴放在了她的唇邊。
楚言不敢喝多?,只是小心翼翼地嘬了兩口,滋潤一下干涸的嗓子。
“謝謝。”她說
男人似乎覺得有些諷刺:“不客氣。”
也是,對綁架自己的人道謝,確實(shí)非常不妥。
楚言定了定神,問?道:“請問?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
男人沒有正面回答:“這重要嗎?”
楚言道:“我想知道我昏迷了多?久。”
這時,前方?傳來怪里怪氣的笑?聲:“睡好久咯,很晚啦!”
對面的男人立刻呵斥:“開你的車。”
被訓(xùn)的人有點(diǎn)兒不服,卻也不敢忤逆,只能抱怨:“媽的,開八個小時,也該換人了吧。”
楚言愣了。
八個小時,那就是說她至少已經(jīng)昏迷了八個小時了。
“你們要帶我去哪里?”她問?。
男人道:“這取決于你。”
“合作的話,事成之后我們會送你去美國;反之……”
他頓了頓,“那要看你有多?反了。”
楚言問?:“你們想要什么?”
男人也不墨跡,開門見山道:“我們想要你的協(xié)助。”
“實(shí)不相瞞,我的團(tuán)隊(duì)正在研究一種新型的防護(hù)材料,但目前遇到了一些瓶頸,聽說你是這方?面專家,便想同你請教請教。”
楚言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不動聲色地問:“是什么樣的防護(hù)?”
男人:“鰻魚黏液的仿生材料。”
楚言知道這個領(lǐng)域的研究者不止她一位,所以已有心理準(zhǔn)備,并不是十分驚訝,只是問?:“遇到什么樣的難題了?”
男人笑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而你,楚言小姐,就是那個‘東風(fēng)’。”
楚言道:“如?果是想買我的專利,那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我賣了一部分的產(chǎn)權(quán)給君杉,我想你們應(yīng)該去找周總聊聊這事兒。”
“不用那么麻煩,”男人話里有話,“只是生產(chǎn)上的問?題,所以才?請你親臨現(xiàn)場指導(dǎo)。”
楚言道:“我和?君杉簽了合同,不能隨意將核心技術(shù)透露給第三方?。”
“這可不是隨意,”男人陰惻惻道,“是用來換命的。”
楚言心臟一抖,抿緊了嘴唇。
只聽男人又說:“其?實(shí)這件事并非針對你,若是沒有ISG集團(tuán),我們或許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見面。”
“但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楚小姐,你懂得太多?,是塊‘碧玉’,所以注定是要成為被爭奪的對象的。”
楚言:“你過獎了,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研究員,并不能成為你們和?周慎辭競爭的關(guān)鍵。”
男人并不反駁,繼續(xù)道:“你知道ISG集團(tuán)為什么屹立不倒嗎?”
“不僅是因?yàn)樗谋尘埃且驗(yàn)樗嵉拇箢^是外匯。”
“周慎辭給zg政府供應(yīng)的物?資都是不賺錢、甚至虧錢的,真正養(yǎng)活他的是外國的客戶們。”
“那么不管是防彈衣還是精密技術(shù),如?果可以做到和?他生產(chǎn)的一模一樣,并且價格更加低廉,甚至物?流通道也更暢通,那你覺得,ISG還有生存的空間?嗎?”
“所以。”男人冷不防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楚言的肩膀,嚇得她猛地往后縮了半寸。
“你就是那個關(guān)鍵。”
楚言脊骨一涼,冷汗涔涔地冒出。
“好了,”男人忽然動作,聲音從楚言的頭上傳來,“你該入睡了,之后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呢……”
“等……!”楚言掙扎著想說些什么,可還未說完,一股怪異刺鼻的味道便籠罩住了她。
她感到身體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軟了下去,意識逐漸蒸騰,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京市,凌晨五點(diǎn)。
冷冷的雨點(diǎn)混著碎冰,砸在黑色的奧迪車身之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車內(nèi)沒有開燈,周慎辭坐在主駕,手?機(jī)貼在耳側(cè),聽著對面人的匯報。
“人已經(jīng)吐干凈了,是之前被辭退的電工王富貴將君杉的鑰匙偷偷備份,并交給了那位臨時電工,目前王富貴已經(jīng)被捉拿歸案,只是具體是把楚小姐交給了什么人,他也不太清楚……”
“還有嗎?”周慎辭問?。
“目前就這些,三少爺還在幫忙追查面包車的行?蹤……”
周慎辭直接掛斷了通話。
他側(cè)眸望向窗外。
原來凌家的會所此時已經(jīng)改朝換代,變成了名為“賀山雅居”的茶社,鮮紅的招牌在雨夜顯得有些詭異。
忽然,一輛白色的路虎從茶社的偏門駛出,速度飛快,濺起了一片水花。
說時遲,那時快,周慎辭方?向盤一打?,直接調(diào)頭追了上去。
路虎似乎也意識到什么,幾?乎是同時加快了車速。
眼見著路虎即將擺脫,周慎辭突然將油門踩到最底,“哐當(dāng)”一聲,毫不猶豫地朝路虎的尾部撞了上去。
靜謐的夜被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巨響之后,白煙冒氣,在車燈的照射之下模糊了周遭。
周慎辭推門下車,二話不說,拉開路虎的主駕,將人一把拖了出來,將其?狠狠地摁在了已經(jīng)有些變形的車后門上。
“她在哪?”
賀靳西被勒到了喉嚨,咳了兩聲,而后陰笑?起來。
“10個小時50分鐘,你用了這么久才?找到我。”
周慎辭死死地抵住他,一字一頓地再?次重復(fù):“她、在、哪?”
賀靳西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不告訴你,你能怎么樣呢?殺了我嗎?還是找警察調(diào)查我?”
周慎辭道:“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賀靳西原本英俊的面容在此刻扭曲:“好啊,找不到她,你也一樣。”
“我們彼此彼此。”
“咚”
周慎辭一拳正正地打?在賀靳西的臉上。
賀靳西頓時失去重心,倒了下去。
周慎辭長腿一邁,把他按在了地上。
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冷硬的下頜線似乎在叫囂著死寂般的冷怒,墨黑的瞳孔中蘊(yùn)著血色,如?地府焰火,要將人間?的一切燃燒殆盡。
“不僅是你,”他手?掌撐開,按住賀靳西的臉,“還有你的家人,甚至你家的狗我也不會放過。”
賀靳西明顯一頓。
“禍不及家人,這點(diǎn)規(guī)矩你不懂?”
周慎辭冷笑?一聲:“在我這兒,你要聽我的規(guī)矩。”
賀靳西抓住他的手?腕企圖反抗,卻掙脫不開。
“早聽說你們周家的都是瘋子,果然名不虛傳。”
“這樣吧,”他擺出談判的姿態(tài),“給我ISG34%的股權(quán)。”
周慎辭沒有一點(diǎn)猶豫:“行?。”
賀靳西愣了,隨后大笑?起來:“這就答應(yīng)了?你甚至都沒討價還價!”
“少廢話。”周慎辭道,“人在哪?”
賀靳西道:“不遠(yuǎn),我猜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太平洋上飛著。”
接著,他把話題又拉了回來,“一手?交權(quán),一手?交人,怎么樣?”
第38章 圓
京市某高檔小區(qū)的頂層豪華公寓內(nèi)。
周閱琛面?色凝重地看著周慎辭和他抱著的小女孩, 問:“哥,你?確定?嗎?賀靳西不是守信用的人。”
周慎辭道:“我知道。”
接著,他側(cè)過臉, 神情?溫和,像是無事發(fā)生一般,對靠在他肩頭的念念說:“念念, 這是叔叔的弟弟,你?也可以叫他周叔叔。”
念念本不認(rèn)生,可今天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 背過頭不去看周閱琛。
小孩子?的第六感一向很強(qiáng), 即使周慎辭什么都沒和她說, 她還是預(yù)感到了什么,小聲地問:“叔叔,媽媽是不回來?了嗎?”
周慎辭神經(jīng)被狠狠刺痛,卻還是要擺出從容的樣子?,寬慰念念道:“媽媽只是出差了,很快就會回來?。”
念念眉毛皺成一團(tuán):“那為什么叔叔也要走?”
周慎辭道:“叔叔去接媽媽。”
眼淚撲簌簌地從念念的眼眶掉落:“你?們會一起回來?嗎?”
周慎辭伸出小指勾住了念念的手:“會。叔叔答應(yīng)你?。”
“但是你?要乖乖的,和這個周叔叔待幾天,好嗎?”
念念點(diǎn)頭,扎的麻花辮隨著動?作上?下擺動?。
周慎辭看向周閱琛,道:“那就麻煩你?了。”
說著, 將?念念放了下來?。
周閱琛蹲下身和念念打招呼:“念念, 你?好, 我叫周閱琛, 你?可以叫我周叔叔。”
念念緊緊地拽著周慎辭的褲腿, 怯生生地打招呼:“周叔叔。”
周慎辭也半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背, 道:“你?不用害怕,周叔叔是警察,不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會保護(hù)你?的。”
念念眨眨眼:“警察?”
周閱琛立刻擺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敬禮姿勢,道:“對,叔叔是人民警察。”
念念慢慢放下戒備,走了過去。
周慎辭暫時?放下一點(diǎn)心,再次囑咐周閱琛:“8點(diǎn)上?學(xué)?,喜歡草莓,但不能給她吃太多?甜食,言言知道會生氣。彼得兔的故事第四本里面?有個兔子?書簽,從那個位置開?始往后念……”
“知道了,哥。”周閱琛啼笑皆非。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聽他哥說話最多?的一次。
“你?也要注意安全,”他嘆了一口氣,思索好久才接著說,“……活著回來?。”
周慎辭默默勾起唇角:“嗯。”
離別的時?候,念念突然喊住了周慎辭:“叔叔!”
周慎辭本來?已?經(jīng)踏出門檻的腳又停住了。
他回眸:“怎么了?”
念念揮了揮小手:“你?和媽媽要記得來?接念念哦。”
周慎辭柔聲應(yīng)道:“一定?。”
念念垂下腦袋:“念念和媽媽還沒見?過叔叔的新城堡呢。”
那一刻,周慎辭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戳中,溫?zé)岬难毫魈试谌恚撤N遺失已?久的情?緒重新回歸,陌生、卻不討厭,只是讓他有種失控的感覺。
“我們會一起去的。”周慎辭道——
與此同時?,太平洋某個小島上?,楚言坐在沒有門的木房子?里,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
可能是她不哭也不鬧,所以那些人只鎖住了她的腳,還給了一瓶礦泉水,算是留了些自由的空間。
空氣里有種海水咸濕的味道,人們的膚色也比較深,多?為精干瘦小的身形,再綜合外面?的棕櫚樹和松柏等植物,楚言大致可以判斷自己是在東南亞的某個熱帶島嶼。
是馬來?西亞、還是菲律賓,她暫時?琢磨不出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幾個男人嘎嘎地笑著走了進(jìn)來?。
楚言警覺地直起了身體,雙手抬起擋在胸前,擺出防備的姿勢。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留著小胡子?,身上?背著一把步槍,看起來?是這幫人里的頭目。
小胡子?一眼就看見?了楚言,發(fā)黃的眼白瞇了起來?,表情?變得更加猥瑣。
他對旁邊的人說了句什么,然后一群人都大笑起來?。
就在小胡子?向楚言靠近的時?候,只聽“哐當(dāng)?”一聲,不知從哪飛出來?一個鐵制啤酒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小胡子?后腦勺上?。
小胡子?不滿地吼了一聲,雖聽不懂,但直覺告訴楚言不是什么好話。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幾個男人回頭,楚言也順著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少年模樣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門口。
他頭發(fā)很短,五官立體,額上?用深紅的顏料抹著兩條橫杠,穿著紅色的襯衫和牛仔褲,嘴里叼著一根草,看著有些吊兒郎當(dāng)?。
他呵斥了男人幾句,小胡子等人竟然就走了。
楚言沒分析出是什么情況,少年已?經(jīng)走了過來?。
“這里很少有女人,他們覺得稀奇罷了。”
少年用蹩腳的中文說道。
楚言見?他會說中文,立刻問道:“請問這是哪里?”
少年笑嘻嘻的:“錫亞卡斯島。”
見?楚言有些迷茫,他又解釋:“可能你?們中國人更熟悉菲律賓這個名字。”
楚言得到答案的同時?心也涼了半截。
她看向少年,問:“你?們想?要我做什么?”
少年撇撇嘴:“我只是奉命看著你?罷了。”
楚言又問:“你?們是誰?又是誰要你?這么做的?”
少年把玩著手里的草,道:“我們是Kalabaw的人,這里是白鬼的加工廠,做的是貼標(biāo)的盜版貨。”
楚言:“加工什么?”
少年反問:“你?不是‘Professor’嗎?怎么還問我?”
楚言換了個請求:“可以帶我去加工廠看一看嗎?”
“可以。”少年答應(yīng)得很爽快。
說著便掏出鑰匙,將?鎖在楚言腳踝上?的鏈子?打開?了。
那瞬間,楚言想?到了很多?電影里主人公逃跑的場景。
撞開?他,沖出去,朝山林里跑……
然后就會被子?彈射中,倒在血泊里。
她抑制住了冒險的想?法,表現(xiàn)得格外乖順。
“謝謝。”
少年很聰明,道:“不必討好我,你?再有禮貌,我也不會放你?走。”
楚言淡淡一笑:“但討好你?可以讓我在這里的日子?舒服點(diǎn),不是嗎?”
少年莫名紅了耳廓,還好皮膚顏色夠深,看不太出來?。
他扭過頭,嘀咕道:“怪不得他們說要小心你?。”
楚言跟著少年走出房子?,才發(fā)現(xiàn)她所處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基地。
周圍群山環(huán)繞,綠蔭成片,人們勞作時?像機(jī)器人一般重復(fù)著單調(diào)乏味的工作,休息時?又如同撒歡的家畜,扯著嗓子?叫囂著土語,飛濺的唾液和汗水混在一起,落在地上?,分不清誰是誰。
楚言強(qiáng)忍著不適,仔細(xì)地觀察了一番,并沒發(fā)現(xiàn)任何可以逃跑的漏洞,不經(jīng)有些喪氣。
這時?,少年的一聲“到了”重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座黃色的廠房,頂棚是用塑料和鋼架隨意搭建的,即漏風(fēng)又漏雨,生產(chǎn)設(shè)備也是很久之前就被淘汰的舊貨,卻依然兢兢業(yè)業(yè)地運(yùn)轉(zhuǎn)著。
少年抬手,指向遠(yuǎn)處一位穿著短袖白衫的老頭,道:“那位是喬納森老師,是名機(jī)械師,負(fù)責(zé)這里的設(shè)備維修,之后你?應(yīng)該會和他共事。”
楚言的心不可避免地沉了一下。
她問:“我要在這里待多?久?”
少年攤開?手:“我也不知道。”
“對了,”說了這么久,他終于想?起自我介紹,“我叫Leotan,你?可以叫我利奧。”
楚言點(diǎn)點(diǎn)頭:“我叫楚言。”
利奧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我知道。”
突然,越過少年的肩頭,楚言看到了一個穿著打扮與這里的氣氛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梳著整齊的油頭,衣著干凈,襯衫邊塞進(jìn)了皮帶之內(nèi),雖膚色較深,但反而顯得年輕。
楚言覺得十分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利奧注意到楚言的視線,回頭看去。
“他叫秦,是加工廠的管理者。你?見?過他嗎?”
楚言搖了搖頭。
利奧又笑了起來?:“也是,你?來?的時?候被蒙著眼睛,肯定?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楚言身軀一震。
也就是這時?,秦注意到了楚言這邊的動?靜,轉(zhuǎn)身就朝她走來?。
楚言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卻被利奧堵住了逃跑的路。
轉(zhuǎn)眼間,秦已?經(jīng)來?到了她的面?前,文質(zhì)彬彬地打招呼:“又見?面?了,楚小姐。”
楚言因?yàn)榭謶侄鵁o法開?口,只能死死地盯著他。
“別緊張,”秦說,“你?是我的客人,我不會傷害你?。”
“請移步至我的辦公室吧。”
隨后,秦將?楚言帶到了一間房間,利奧沒進(jìn)來?,守在了外面?。
這里不大,但配有空調(diào),應(yīng)該是屬于基地里條件很好的地方。
桌上?放著一個名牌,用英文寫著“Qin”的字樣。
再仔細(xì)一看,名字前面?有個logo。
楚言瞳孔驟縮,一瞬間全想?了起來?。
這個logo和她那次在香港展會上?收到的名片上?印的一模一樣!
秦就是當(dāng)?時?那個遞名片的男人!
所以,那個時?候起她就被盯上?了嗎?
“沙發(fā),椅子?,你?隨意。”秦開?口,對楚言擺了一個“坐”的手勢。
楚言:“我站著就好。”
秦也沒堅持,只是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那我們就來?談?wù)劙伞!彼f。
“你?如何才能把合成鰻魚黏液的技術(shù)分享給我們呢?”
楚言的手攥得很近:“我有選擇嗎?這是換命的吧。”
秦笑道:“對。但其?實(shí)有選擇的。”
“現(xiàn)在有兩條路。”
“一,你?把核心技術(shù)交給我們,我們給你?一筆錢,放你?去美國生活。”
“二,你?來?我們團(tuán)隊(duì),和我們一起進(jìn)行更多?的研究開?發(fā),用你?的技術(shù)創(chuàng)造更多?的價值。”
楚言覺得荒唐:“你?綁架我,憑什么覺得我會愿意和你?共事?”
秦:“因?yàn)殄X?”
“也不能這么說,”他想?了想?,“畢竟現(xiàn)在君杉給你?的錢也很多?。”
楚言微愣:“你?怎么知道君杉給我多?少錢?”
秦看著她,摸了摸額頭,嘆了一聲:“啊,真煩啊。”
“果然我還是做不到好好和你?說話。”
接著,他收起了禮貌的模樣,神色猙獰起來?,“楚言,你?不做就會死,明白了嗎?”
楚言逼著自己冷靜,問道:“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因?yàn)槲耶?dāng)?時?沒有把專利賣給你?們嗎?”
秦愣了半秒,道:“你?終于想?起來?了?”
“但是,”他接著又轉(zhuǎn)彎,“買專利是Alexie的意思,我從沒考慮過。”
楚言不解:“現(xiàn)在軍工科技非常發(fā)達(dá),各種專利層出不窮,為何只盯著我的專利?”
秦說:“我昨天和你?說過,我們還需要你?提供其?他的有關(guān)君杉的內(nèi)部信息。”
“你?覺得Alexie大費(fèi)周章只是為了生產(chǎn)防彈衣嗎?她的目標(biāo)是搞垮ISG。”
楚言:“一個ISG倒了還會有更多?的集團(tuán)興起,用這種辦法是沒辦法獲得最終的成功的。”
秦不在乎:“那這是Alexie的事兒了。我和她也不過是合作關(guān)系,她完成她的目標(biāo),我則有我的理由。”
楚言皺起眉心:“是什么理由?”
秦的表情?更加陰森:“你?果然沒有印象了。”
“你?忘了你?的專利是怎么來?的嗎?”
楚言一頭霧水。
秦咬牙切齒道:“這個課題是Cosen教授推薦給你?的,但在你?接手之前,根本是我在研究!”
楚言怔住了。
她確實(shí)記得Cosen教授提到過,之前他有個學(xué)?生也是研究仿生學(xué)?的,但是一直做不出來?,最后只能放棄,換了另一個課題才勉強(qiáng)畢業(yè)。
所以在楚言開?始研究之前,Cosen特地問她,有沒有為可能的失敗做好充足的心理準(zhǔn)備,楚言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
她說,我的人生滿是失敗,再多?一個也沒有所謂。但如果老天看到了我的努力,愿意施舍我一點(diǎn)運(yùn)氣,哪怕只有分毫的機(jī)會,我也愿意去試一試。
這時?,只聽秦再次控訴:“你?不過就是個小偷!”
“是你?先放棄了。”楚言道,“人類社?會本來?就是在放棄和探求之中進(jìn)步的。”
秦冷笑一聲:“什么意思?你?在說我沒有實(shí)力?你?也不過是運(yùn)氣好罷了!”
楚言并不讓步:“運(yùn)氣也是實(shí)力的一部分。”
秦怒了,抄起桌上?的紙鎮(zhèn)就要打楚言,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只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臭婊子?……”
楚言急忙躲閃,卻被秦拉住了手腕。
眼見?紙鎮(zhèn)就要砸下來?,突然一道黑影閃過,而后一聲悶響,楚言跌倒在地。
楚言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緊閉的雙眼過了好久才睜開?,映入眼簾的卻是利奧的背影。
他擋在楚言身前,頭上?流著鮮血,冷冷地對秦說道:“Alexie長?官說過,沒有她的命令,誰都不能傷害楚小姐。”
秦雖然惱火,但聽到Alexie的名字似乎冷靜了不少,對利奧吼道:“帶著她滾!”
楚言再次回到了之前關(guān)押她的那個木屋。
時?間已?晚,太陽已?經(jīng)下山,周圍漆黑一片,只有一盞破舊的煤油燈亮著。
利奧從外面?端了兩個碗進(jìn)來?,里面?放著糊狀的食物。
“吃吧,晚餐。”
看著利奧額頭上?被紙鎮(zhèn)砸出的傷口,楚言輕聲道:“謝謝。”
利奧仍是少年心性,被夸獎了還會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道:“沒什么,我們Kalabaw是Alexie長?官的人,她的指揮必須遵守。”
經(jīng)過下午和秦的對話,楚言算是捋清了其?中的關(guān)系。
秦想?要她的專利,Alexie想?借此機(jī)會干掉ISG,于是二人聯(lián)手,共同策劃了綁架。
“你?剛才說,你?們都是Alexie的人,”楚言問,“那么工廠也是Alexie的咯?”
利奧點(diǎn)頭:“對的。”
“這里所有的人、槍、甚至地上?的土都是Alexie長?官的。”
他好像猜到了楚言的意圖,道:“那個秦不過是名義上?的副官,若是你?同意和長?官合作,估計他就要……”
說著,他用手比了一個槍,頂在腦門上?,然后做了個扣動?扳機(jī)的手勢。
楚言微微驚訝,眨了眨眼睛。
“你?別和別人說啊。”利奧警告她,“不然會有人找我麻煩。”
楚言笑了出來?:“你?現(xiàn)在才說也太晚了吧,萬一我是個守不住秘密的人,你?不完蛋了?”
利奧仿佛收到了欺騙,眼中都是震驚:“你?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楚言答道。
“那不就行了。”利奧“嘁”了一聲。
火光映著少年稚氣未脫的側(cè)臉,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在慢慢拉近。
楚言視線移動?,最終落在了利奧腰間的鑰匙上?。
“利奧,”她突然喊他,“這里有酒嗎?”
利奧愣了:“你?要喝酒?”
楚言點(diǎn)頭:“對,這里的飯我吃不習(xí)慣,想?找點(diǎn)啤酒開?開?胃。”
利奧想?了一會兒,道:“你?等一下。”
沒過一會兒,利奧就搬著一箱啤酒走了過來?。
“24瓶,慢慢喝吧。”
楚言看了他一眼:“你?不喝嗎?”
利奧有些為難:“我才17歲,我爸說18歲才能喝酒。”
楚言攛掇他:“喝一點(diǎn),應(yīng)該沒事的。”
利奧禁不住試探,還是坐下和楚言喝了起來?。
二人邊喝邊聊。
楚言問:“你?以后想?做什么?”
利奧答:“成為Kalabaw的首領(lǐng)。”
“我爸就是現(xiàn)在第七代幫主,我要做的比他更大更強(qiáng)。”
楚言假裝隨意道:“沒想?過出去嗎?”
利奧頓了頓,反問:“為什么要出去?”
楚言:“一直給白鬼打工多?沒意思。”
利奧:“可是白鬼來?我們這兒也要遵守我們的規(guī)矩啊。”
楚言明白了:“寧當(dāng)?雞頭不當(dāng)?鳳尾是吧?”
利奧聽不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覺得這里生活挺好的。”
楚言想?了一下,大膽試探:“可是,你?知道做盜版是犯法的嗎?”
利奧哈哈大笑:“法律不也是上?層人制定?的嗎?”
“我若是出生在某個中產(chǎn)階級的白鬼家庭,那我自然愿意去遵循上?位者所謂的法律,可是我生在這里,為什么要去理會他們的‘規(guī)則’呢?”
楚言一時?語塞。
利奧反過來?問她:“你?想?去美國嗎?我聽說如果你?完成了任務(wù),Alexie長?官會送你?去那里。”
楚言不知如何回答。
利奧又說:“反正我是除了這兒哪里都不想?去。我覺得錫亞卡斯島很好。以后我要成為東南亞軍火帝國的王!”
楚言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可能利奧是第一次喝酒,沒幾瓶就醉了,而楚言則是接著昏暗的光線把她的酒幾乎都偷偷倒了個干凈。
“再來?一瓶?”楚言推了推已?經(jīng)倒下的利奧。
回應(yīng)她的是淺淺的鼾聲。
楚言心跳快了起來?,甚至能感到腎上?腺素在飆升。
她顫抖著伸出手,摸向了利奧腰帶上?的鑰匙……——
晚上?十一點(diǎn)。
周慎辭按照約定?,出現(xiàn)在京市附近的某個港口。
賀靳西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他了。
他身后站著浩浩蕩蕩的一群壯漢,每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黑褲,手上?握著或長?或短的棍棒,有些甚至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兒,但肯定?是屬于管制刀具那一類的東西。
反觀周慎辭,加上?他本人,也就堪堪7人。
他們穿著熨燙平整的西裝,工整地站在周慎辭身后。
周慎辭還是往常的裝束,一席筆挺的深色西裝,搭配簡約的白色襯衣,暗紅色的領(lǐng)帶挺括,渾身的氣質(zhì)矜貴而散漫,清冷的月光之下,眸中是深淵一般的危險。
“周總真是說到做到,7個人,一個都不多?帶。”賀靳西笑道。
“人。”周慎辭言簡意賅。
賀靳西道:“別急啊。”
“她已?經(jīng)不在中國的領(lǐng)土上?了。”
周慎辭抬手,修長?的手指稍稍彎曲,身后的保鏢立刻遞過來?一份文件。
“看不到人,這份合同就作廢了。”
賀靳西道:“事到如今你?還敢威脅我嗎?”
他拿出一個手機(jī)晃了晃,“我一個電話過去,她的命就沒了。”
周慎辭目光寒涼:“我的耐心有限。”
賀靳西頓了一下,道:“把合同給我看看。”
周慎辭直接將?文件夾扔了過去。
“我持有的ISG集團(tuán)的股份都是你?的了。”
“別的股東怎么說?”賀靳西問。
周慎辭冷聲回道:“他們能說什么。”
賀靳西笑道:“也是。”
“但是,”周慎辭道,“在沒有見?到她之前,這份合同是不會生效的。”
賀靳西:“我知道,我也找了律師。你?放心,我也不想?小言出任何事的。”
他輕咳一聲,“那么,請上?船吧。”
“海轉(zhuǎn)空,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夜深了,錫亞卡斯島的基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哈欠連天的守衛(wèi)還存有一點(diǎn)活人氣。
楚言躲在守衛(wèi)的視野盲區(qū),手里握著從利奧那兒偷來?的鑰匙串,靜靜地等待著一個機(jī)會。
她剛剛用鑰匙解開?了自己的腳鐐,輕手輕腳地摸出了木屋。
她記得下午在秦的辦公室看到了有線電話,她可以趁著夜色摸過去打電話求救。
雖然她對這里還不是非常熟悉,現(xiàn)在就動?手并不是很好的選擇,可是她實(shí)在是等不了了。
就在利奧闖進(jìn)辦公室的那刻,她就想?到了這個計劃。
當(dāng)?時?秦的辦公室是鎖著的,利奧一定?是有鑰匙才能開?門進(jìn)去。
所以他腰間的那串里面?一定?有秦的辦公室鑰匙。
楚言盡量調(diào)整著自己的情?緒,在守衛(wèi)懈怠的時?候伺機(jī)而動?。
她害怕發(fā)出聲音,所以沒有穿鞋,光著腳踩在沙土之上?,被石子?割破了腳心都不敢大口呼吸。
她躲避著守衛(wèi),遇到巡邏就藏在附近的雜草堆中。
她的衣褲被鋒利的葉子?劃破,白皙的肌膚之上?全是細(xì)小的口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來?到了白天的工廠。
此時?大門緊閉,周圍黯淡無光。
楚言使勁回憶著這里的構(gòu)造,突然靈光一閃,繞到了廠房的側(cè)面?。
果然,這里有很多?捆木頭堆在一扇已?經(jīng)壞掉的窗戶之下。
顧不上?疼痛,楚言手腳并用,一口氣爬了上?去。
窗戶的另一側(cè)正好是二樓走廊,楚言翻進(jìn)去,找到了秦的辦公室。
她掏出鑰匙,一把一把地嘗試。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輕微地“嗒噠”一聲,門開?了。
那一刻楚言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她緩緩?fù)崎T,借著灑進(jìn)來?的月光,能看到被秦丟在地上?的紙鎮(zhèn)還躺在那兒。
顧不上?其?他的,楚言直奔桌上?的電話。
拿起聽筒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憑借著肌肉記憶按下了一串電話號碼。
當(dāng)?她意識到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
那是周慎辭很久以前的號碼。
是她還在大學(xué)?的時?候周慎辭告訴她的唯一的號碼。
重逢后,她沒有背過他的任何聯(lián)系方式。
明明應(yīng)該報警的,怎么會突然想?起……
算了,肯定?打不通的。
她抬手就要按掉。
可下一秒,那端居然傳來?了“嘟”的待機(jī)鈴聲。
旋即,電話被接通。
聽筒那段,低沉的聲線在顫抖,呼吸似乎也變得粗重——
“言言?”
霎時?,淚水噙滿了楚言的眼眶。
這一路,被綁架也好、被囚禁也罷,她始終沒掉過一滴眼淚,可就在聽到周慎辭聲音的瞬間,所有的堤防都在頃刻間崩塌。
“周慎辭,”她小聲的抽噎,嗓音都變了調(diào),“你?什么時?候來?接我?”
同一時?刻,飄在公海上?的某只船上?——
周慎辭握著手機(jī),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另一只手中是一款最新的定?位軟件,上?面?閃著的信號燈由跳躍的紅點(diǎn)變成靜止的綠色。
站在他身側(cè)的保鏢暗暗使了個眼色,仿佛在說,成功了。
周慎辭抬眸,看向站在甲板上?黑壓壓的人。
賀靳西和他的手下們也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忽然,周慎辭勾起了嘴角。
他薄削的唇微微張合:“現(xiàn)在。”
“言言,我現(xiàn)在就來?接你?。”
第39章 圓(修)
夜里?的太平洋是一片深邃無?底的黑暗, 海風(fēng)不再是輕柔的呢喃,而是一陣陣帶著寒意的低吼,是從遠(yuǎn)古深處傳來的警示。
失去了白晝時的溫柔光澤, 天和水都是墨色,已然沒有了界限,令人分不清方向, 壓抑籠罩四周,明明空曠無?物,卻有種被黑暗擠壓的窒息感。
微弱的月光偶爾透過?厚重的云層, 映在波濤之上, 顯得蒼白而無?力, 如同掙扎的幽魂,瞬間又被洶涌的浪潮吞沒。
茫茫之中?,一只游艇孤單地?顛簸在公海的海面之上,偶爾還能聽到下餃子一般的落水聲。
“噗通”
又是一個人在賀靳西的眼前?跳下了船。
賀靳西的那張帥臉已經(jīng)?花了,甚至分不清鼻子眼睛。
他帶了足足88個□□,居然全部?被撂倒,投降的投降,跳海的跳海,更有幾個眼見?打不過?就劃著救生艇逃跑的。
看著眼前?朝他走來的黑影,賀靳西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背卻撞上了桅桿。
“別……別過?來!”他絕望地?大喊。
但黑影顯然沒有理會。
他步伐穩(wěn)健, 踩在甲板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嘎吱聲。
明明是剛經(jīng)?過?一場游走在生死邊緣的惡戰(zhàn), 可周慎辭的領(lǐng)帶依舊系得精準(zhǔn), 西裝幾乎沒有褶皺, 線條鋒利如刀,似乎與周遭融為一體, 白色襯衫上的血跡利落而刺眼,像是撕裂黑夜的火光。
賀靳西崩潰了:“你殺了我,就沒有人為你帶路了!你永遠(yuǎn)也找不到她!”
周慎辭勾起一抹淺笑?,帶著致命的鋒芒,黑沉的瞳孔中?沒有任何波動,平靜的死寂逐漸淹沒獵物的頭頂,一點(diǎn)點(diǎn)剝奪其生的希望。
“我不殺人。”他不緊不慢道。
“你這種垃圾,不值得臟我的手。”
“那你想怎么樣!”賀靳西嘶吼著,可卻被翻涌的波濤無?情吞噬。
周慎辭停下腳步,立在賀靳西面前?,如同俯視腐肉一般睨著他。
“她受的罪,我要你遭百倍。”——
另一邊,楚言掛了電話之后并沒有走。
她抹掉眼淚,抱著電話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周慎辭說,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就會來接她。
聽上去像是童話里?的臺詞。
但楚言就是莫名地?相信。
可是她又忍不住擔(dān)心,白天她仔細(xì)觀察過?,這個基地?至少有五六百人,周慎辭單槍匹馬的,怎么打得過?呢……
她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縱使盡力保持理性?,可恐懼還是不斷侵襲著她的精神。
反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被鎖著了,不如趁著夜深跑進(jìn)林子里?,然后和周慎辭會和?
但她不熟悉這里?的地?形,更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野獸,貿(mào)然出去說不定會把自己交待在這兒。
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去,裝作沒有離開的樣子,等救援的到來。
想到這兒,她站了起來,講電話放回原處,準(zhǔn)備原路返回。
可就在她翻出窗戶的那一刻,原本昏暗的基地?突然亮了起來。
有人將火盆點(diǎn)燃,紅光通天,刺耳的號角聲響徹天際。
楚言慌了神,腳下一滑,順著木樁的斜坡就滑了下去。
砸在地?上的聲音不小,吸引了巡邏人員的注意,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楚言剛摔下來的時候震到了腳踝,一時無?法站起,只能用膝蓋和雙臂在地?上爬行,躲在了木樁后面。
可那群家伙是在一寸一寸的排查,連落在地?上的樹葉都要挑起來翻個面。
楚言忍著痛,順著墻根一點(diǎn)點(diǎn)挪動,就在摸到轉(zhuǎn)角的剎那,忽然眼前?有強(qiáng)光閃過?,她被晃得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隨即,有人大喊一聲,很快所有人都聚集起來,等楚言睜開眼的時候,她已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站在隊(duì)伍最前?面的是利奧,他被一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人提溜著,些微躲閃的眼神告示著他已清醒了許多。
中?年男人臉上有一塊明顯的傷疤,指著楚言,向利奧高聲責(zé)問?,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從神情和語氣可以判斷,現(xiàn)在的情況一定很糟。
楚言大腦飛速旋轉(zhuǎn),緊接著喊道:“I lost my way!”
眾人看向楚言,眼神都充滿了不理解。
楚言又說:“我水喝多了,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解手,所以求利奧放我出去找衛(wèi)生間,但外面太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刀疤男明顯不信,問?她:“where is the key?”
楚言一口咬死:“在利奧身上。”
刀疤男撩起利奧的襯衫,展示他那空蕩蕩的腰間。
“Nothing!”
楚言滿臉無?辜,攤開雙手:“您可以搜身,我真的沒拿鑰匙。”
這群家伙也不客氣,沖上來就搜,就差把人倒過來抖一抖。
但正?如楚言所說,她身上空空如也,連可以發(fā)?出聲音的金屬材料都不存在。
“我真的只是在找衛(wèi)生間。”楚言再次重復(fù)。
這時利奧也說話了:“是的,我剛才就在外面找她,可能是那個時候不小心把鑰匙弄掉了。”
他倆就這樣一唱一和,還真把人們哄住了。
當(dāng)然,這其中?利奧的身份也起了很大的幫助。
他是幫主,也就是那個刀疤男的兒子,家長肯定會袒護(hù)一些,不然楚言真的不敢想他們會對?自己怎么樣。
至少肯定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關(guān)?禁閉這么簡單。
她被鎖進(jìn)了一處沒有窗戶的瓦房內(nèi),只有細(xì)微的光亮從木門縫里?透過?來,是幽閉的室內(nèi)里?唯一的慰藉。
楚言靠在門扉之上,聽著外面漸漸喧鬧的聲音,猜想著大概是清晨快到了。
周慎辭,是不是也快到了呢?
她默默地?垂下腦袋,頂在了彎曲的膝蓋之上。
剛才一切發(fā)?生的都太突然,腎上腺素的作用讓她暫時屏蔽了部?分痛覺,現(xiàn)在安靜下來,只覺得渾身酸麻,或深或淺的傷口火辣辣地?刺著她的神經(jīng)?。
突然,門外響起了利奧的聲音。
“他們找到鑰匙了。”
楚言一顫,假裝沒有聽到。
利奧卻說:“我知道你就在門后,這里?的溫度比其他地?方溫暖。”
楚言想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謝謝你。”
利奧道:“別誤會,我不是真的想為你打掩護(hù)。如果你真的跑了,我們家在Kalabaw的權(quán)威會受到損害,我以后就當(dāng)不了幫主了。”
楚言不知道回應(yīng)什么,只能輕輕地?“嗯”了一聲。
利奧又問?:“你能告訴我你去哪里?了嗎?”
楚言道:“哪兒也沒去,到處都有巡邏的,走不掉。”
利奧沉默半晌,道:“我理解你想逃走的心情,但是這里?是我的家,我必須保護(hù)它。”
“如果你給?這里?帶來了危險,我肯定會殺掉你的。”
“走私、盜版、暴力團(tuán)體,無?論你如何稱呼我們,都不會改變這是這里?人唯一賴以生存的方式。”
楚言頓了頓,問?:“你有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或許會有更好的發(fā)?展?”
利奧笑?了:“我可以走,那其他的人呢?他們連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只熟悉流水線上的工作,出去后他們能去哪里??”
楚言不說話了。
她知道利奧說的是事實(shí),可她沒那么好心,為了陌生人愿意去犧牲自己的未來和自由。
“所以,”利奧再次確認(rèn),“你消失的時間里?,都做了些什么事呢?”
楚言面不改色道:“什么都沒做,甚至連基地?都沒有走出去。”
話音剛落,就聽聞外面起了一陣騷亂。
“怎么了?”楚言警惕地?問?。
利奧:“不知道,是秦帶著人來了。”
“讓開。”秦厲聲命令道。
利奧并不理會:“你要干嘛?”
秦:“我要審問?她!”
利奧:“Alexie長官還沒下令……”
秦抬高了聲量:“我是副官,她不在,這里?就是我說了算!”
利奧還想周旋:“審她也要有理由吧?”
秦氣憤道:“我發(fā)?現(xiàn)辦公室有人來過?的痕跡,地?板上是女人帶血的腳印!你把她拉出來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要問?問?她在里?面做了什么!”
說罷就要破門而入。
楚言如同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條件反射地?就往里?面的角落躲。
可是這就是一間瓦屋,避無?可避,遮無?可遮。
“砰!”
木門被踹開,楚言都沒看清來者的臉,就被揪了出去。
他們?nèi)缤靶U人一般拽住她的腿,楚言拼命掙扎,混亂中?竟然踹中?了秦的右臉。
“fuck…”
秦怒火中?燒,抬起手就要打她。
這時卻聽到一個女人高聲喝止:“都給?我滾開!”
定睛一看,正?是當(dāng)初和秦一起來展會找楚言的那個外國女人。
她臉色很差,看了一眼楚言,然后抬手給?了秦一個巴掌。
“廢物,基地?暴露了你知道嗎?”
秦不敢頂撞。
眾人明顯慌了。
Alexie不忘安慰眾人:“穩(wěn)住,菲律賓的警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能拖延他們一段時間。”
接著,她不再廢話,命令道:“你們原地?待命,我和我的團(tuán)隊(duì)帶著楚小姐走。”
利奧急了:“你們走了,我們又要怎么辦?”
Alexie道:“我把她帶走,他們見?不到人,也不會對?你們做什么。”
“怎么可能!”利奧大喊,“如果沒事你走什么?”
Alexie卻說:“我每年給?你們那么多錢,還送你們武器,就是為了讓你們有能力抵抗外來的威脅,現(xiàn)在就是你們實(shí)踐的機(jī)會。不過?區(qū)區(qū)一個中?國商人,至于讓你們?nèi)绱嘶艔垎幔俊?br />
利奧雖沒見?過?市面,但也是個聰明人,他干脆擋在Alexie面前?,道:“把人留下!”
Alexie皺起了眉頭:“你不讓開,就別怪我開槍了。”
此話一出,雙方都拔出了武器。
但Alexie團(tuán)隊(duì)的裝備顯然更勝一籌。
就在雙方都僵持不下的時候,忽聞一聲爆裂的巨響——
霎時間,塵土飛揚(yáng),白光灼眼。
伴隨著第一縷朝陽在山頭露出光暉,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黃沙之中?走來。
第40章 圓
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 只見山谷四周忽然現(xiàn)身?數(shù)架直升機(jī),冰冷的金屬管反射著熹微的晨光,給所及之處的事物都鍍上了?一層足以刺破黑暗的鋒芒。
Alexie意識到了?什么, 一個箭步朝楚言沖去?,想將她作?為人質(zhì)。
可她還未碰到楚言,后腦就被硬物抵住。
“咔噠”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微小卻清晰。
“Don''t pull the trigger!”
Alexie給嚇出了?母語。
“I haven''t even laid a finger on her!”
煙霧散去?, 周慎辭踏著塵土走來。
他?臉頰之上是?已經(jīng)干涸的血漬,扯平的唇線緊抿,銳利的下頜繃直, 眸中是?同深淵一般無盡的晦暗, 像個審判者, 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螻蟻般的家伙們。
那一刻,屬于楚言的漫長黑夜結(jié)束了?。
她坐在?海島粗礪的沙土之中,衣衫襤褸,傷痕累累,唯獨(dú)那雙眼睛如星子般明亮。
“周慎辭,”她干澀的唇瓣顫動,啞聲哽咽,“你好慢啊。”
周慎辭蹲下身?,眉心緊皺,可動作?卻極盡溫柔。
他?撈住楚言的膝彎, 將她整個人包裹在?自己的懷中, 俯首低語:“對不起言言, 我來晚了?。”
楚言緊緊地?fù)е?的脖子, 突然的放松讓她本來高度緊張的身?體顫抖不止, 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周慎辭的肩頭,嘴里含糊不清、顛三倒四地念叨著:“都是?你……又疼又冷……我以為要死?了?……”
見大勢已去?, Alexie企圖求饒:“周先生,我將楚小姐完好無損地還給了?您,不如我們就此兩清?我會消失在?這個行業(yè)里,永不再打擾您……”
“兩清?”周慎辭冷冷地打斷了?她,“你用?什么清?”
站在?Alexie身?后的保鏢也絲毫沒有松懈的意思,反而將管口抵得更緊。
Alexie見行不通,只能又換了?一種方式游說?:“這里并?非法外之地,我是?美國人,受國際法保護(hù)的……”
周慎辭連余光也懶得分她,悠悠道:“如果你所謂的‘法律’不保護(hù)我的人,那一定也保護(hù)不了?你。”
Alexie起身?想跑,卻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她沒有了?“菁英”的樣子,不顧形象地大吼大叫:“我要起訴你!你這是?侵犯人權(quán)……”
“啪!”
一聲輕響后,Alexie乖乖地閉上了?嘴。
楚言有點(diǎn)兒害怕,眼皮挑了?一下,旋即把腦袋埋在?周慎辭的頸窩里,喃喃道:“你別真的鬧出人命。”
周慎辭輕聲反問:“為什么?”
楚言“蹭”的一下抬起頭,臉上的淚痕還未干:“你沒有權(quán)利在?別國的領(lǐng)土對外國人動手,要是?警察來抓你,我怎么……”
話到一半,她卻突然頓住了?,小臉憋得通紅。
周慎辭笑了?:“繼續(xù)說?。”
楚言娥眉擰在?一塊兒,道:“不說?了?。”
周慎辭卻繼續(xù)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進(jìn)去?了?你會來看我嗎?”
楚言惱了?,氣得張開?嘴巴,對著周慎辭的頸側(cè)就是?一口。
周慎辭“嘶”了?一聲,手卻摟的更緊。
楚言咬了?他?還不夠解氣,道:“快呸呸呸。”
周慎辭難得的順從:“我不胡說?八道了?行不行?”
然后他?帶著安慰的語氣說?道,“別擔(dān)心,他?們是?傭兵,在?這里是?合法的。”
楚言愣住:“你從哪里……”
可她剛剛開?口,后半句話就被爆炸聲吞沒——
轟隆。
響聲之大如晴天霹靂。
周慎辭條件反射地護(hù)住楚言,擋下了?因爆炸揚(yáng)起的沙塵。
“啊——”
一時間基地里哭天搶地。
周慎辭的下屬第一時間沖過來掩護(hù)他?,并?且匯報:“不好了?!有人引燃了?炸藥!”
不待周慎辭開?口,只聽一個癲狂的聲音吼道:“一個都別想走!”
濃濃煙霧之中,一輛改裝的越野車沖了?出來,雙眼血紅的秦站在?車?yán)铮偪竦赜?機(jī)槍無差別地掃射可以見到的一切活物。
“小偷!搶劫犯!無恥之徒!你們都是?罪人!今天就由我來制裁你們!”
Kalabaw的人并?沒有料到自己內(nèi)部會出現(xiàn)瘋子,一個個猝不及防,很多?還沒來得及看清來者的方向,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耳邊轟鳴,猶如山崩地裂,狂風(fēng)驟雨般席卷四周,似要將天地一并?撕碎。
見狀周慎辭立刻下令:“控制住他?,組織滅火,千萬別讓火勢蔓延到加工廠。”
接著他?對兩名傭兵道,“保護(hù)她上直升機(jī),不用?管我,直接起飛。”
說?著將楚言放了?下來,轉(zhuǎn)身?就要走。
楚言急了?:“你要去?哪!”
周慎辭回眸望了她一眼,然后倏地按住她的后頸,猛地將她整個人拉近。
他?抵著她的額頭,沉聲道:“處理點(diǎn)事,隨后就到。”
“等……”
楚言還想說?什么,可下一秒就被傭兵攔腰抱起。
生生看著即將夠到的周慎辭就這樣與自己的指尖堪堪錯過。
“放我下來!我要和他?一起走!”她喊道。
可傭兵卻說?:“楚小姐,請配合。”
就這樣,楚言幾乎是?被塞進(jìn)了?直升機(jī)里。
眼見門?就要被合上,她死?死?地卡在?門?檻中央,哀求道:“別關(guān)門?!等等他?!”
就在?此刻,楚言看到翻騰的煙塵之中似有什么在?靠近。
只見染著鮮血的越野車朝直升機(jī)開?了?過來。
秦站調(diào)轉(zhuǎn)槍口,瞄準(zhǔn)了?楚言,猶如絕望的牲口在?吶喊:“死?吧!”
“小心!”
傭兵一把將楚言推了?進(jìn)去?。
下一秒,子彈落在?直升機(jī)的外殼上,發(fā)出啪嗒的聲響。
剛才保護(hù)楚言的傭兵也被擊中,雖是?打在?了?防彈衣上,但由于距離過近,他?還是?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見此情形,飛行員不再猶豫,直接準(zhǔn)備起飛。
秦像個亡命之徒,干脆從車上跳了?下來,扛著槍沖上前,對著楚言扣下了?扳機(jī)——
千鈞一發(fā)之際,黑影閃過,機(jī)艙外側(cè)驀地傳來重?物撞擊的悶響。
楚言定睛,霎時怔住。
周慎辭擋在?她的面前,白衫徹底被鮮血浸染,粘稠的血液滴在?腳下,沒有響聲卻足以震懾人心。
“周……”
楚言發(fā)不出聲,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寬闊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是?分崩離析的城墻。
這時增援的人趕到,將秦控制。
可是?楚言已經(jīng)無法去?管外界發(fā)生什么了?,她雙腿一軟,半跪在?地上。
“周慎辭……”
她音色變了?調(diào),完全是?挪著身?子爬到了?門?邊。
周慎辭額上的血順著他?硬挺的輪廓劃下,落在?眼角里,化成血色的眼淚。
他?的胸膛起伏,呼吸粗重?,仿佛一只重?傷的野獸。
“周慎辭,周慎辭。”楚言抱住他?的已經(jīng)半垂下去?的頭,反復(fù)地喊他?的名字,“別嚇我……”
“你理?理?我……”
“你看看我……”
周慎辭用?最后一絲力量撐開?了?一只眼睛,深深地凝視著她:“我在?。”
“言言,我在?。”
楚言恨淚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臉,語無倫次道:“你不要離開?,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
周慎辭像是?故意似地問:“那能和好嗎?”
楚言瘋狂地點(diǎn)頭:“能……能……”
像是?了?了?一件心事,周慎辭忽地釋然一般地笑了?:“……想回家了?。”
楚言緊緊地拉著他?,道:“好,我們回家……”
但這次,周慎辭真的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腦海里閃過了?他?前不久送給楚言的那個房子。
里面有他?為她準(zhǔn)備的禮物,有她最愛的設(shè)計師做的家具,有他?愛她的所有的印跡。
要是?能早些帶她去?就好了?。
真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個笑容——
手術(shù)室門?楣上的燈是?紅色的,意思是?手術(shù)正?在?進(jìn)行中。
楚言坐在?走廊里,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她對面坐著一個男人。
他?長得和周慎辭有幾分相似,但是?更具邪氣,像只玩世?不恭又桀驁不馴的年輕獅王。
男人一身?西裝,沒有系領(lǐng)帶,襯衫領(lǐng)口敞著,鎖骨分明硬朗,舉手投足之間是?淡定的散漫。
他?也不管是?不是?醫(yī)院,自顧自地摸出一支煙,放入薄唇之間,而后偏頭點(diǎn)火,動作?一氣呵成,火光映著他?優(yōu)越的輪廓,莫名讓人覺得危險。
許是?注意到了?楚言的緊張,他?吐出一口白霧,道:“嫂子。”
楚言愣了?幾秒,才發(fā)覺他?在?和自己說?話。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和那極具魅惑的長相有種矛盾的和諧。
“別擔(dān)心,腰上挨一槍而已。”他?說?,“我哥天生命硬。”
楚言忍不住皺眉:“哥?”
男人自我介紹道:“嗯,我叫周明禮,里面躺著的是?我大哥。”
楚言小聲道:“既然是?你哥,怎么還能說?‘而已’這種話。”
想著想著,她再次蒙住了?眼睛,阻止又要失控的眼淚,“都是?我……萬一他?……”
“不會的,”周明禮道,“我哥現(xiàn)在?可舍不得死?。”
楚言抬眸:“?”
周明禮慢條斯理?:“好不容易把嫂子你騙到手了?,閻王來了?都請不走。”
說?罷,他?捻滅煙頭,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你不等他?出來嗎?”楚言叫住他?。
周明禮頭也不回,抬了?下手,道:“他?醒了?叫他?聯(lián)系我,把傭兵的費(fèi)用?結(jié)一下。”
“親兄弟,明算賬。”
楚言莫名其妙,等人走遠(yuǎn)了?才反應(yīng)過來——
那些傭兵是?周慎辭弟弟的?!
這時,手術(shù)室亮著的紅燈忽然滅了?。
滑輪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門?把好像也在?轉(zhuǎn)動。
楚言倏地起身?,邁開?步子,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