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圓
夜深了?。
周慎辭洗完澡, 正在吹頭發,卻聽到了?一陣咚咚咚的聲音。
剛開始他以為是聽錯了?,關掉電吹風才意識到是真的有人在敲門。
然后, 細微的聲音響起:“是我。”
周慎辭走過去拉開門,發現楚言正站在門口,兩手背在身后, 一副別扭的樣子。
楚言見到他,先是愣了?半秒,旋即別過臉去, 道:“大冬天的, 穿這么少給誰看。”
周慎辭的頭發吹得半干, 微分劉海散在額前,看上去很好揉的樣子。
他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睡褲,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間,寬肩窄腰的頂級身材更加直觀,緊實?小腹一側的膠布也添了?幾分最近很火的“戰損感”。
許是少了?那些成熟穩重的打扮,他顯得尤其年輕,像是正在讀書的大學生。
不過,那副氣定?神閑的口氣卻透著幾分熟練的輕佻:“我要睡了?,能給誰看?”
楚言輕輕地?哼了?一聲, 雖不看他, 但卻從背后伸手, 將協議書遞了?過去。
“給你。”
周慎辭挑眉:“這是什么?”
楚言眉心?擰得緊緊的, 像是在和誰置氣, 不情?不愿地?說道:“我簽好字了?,你回?主臥睡。”
周慎辭接過協議書, 隨手翻了?幾下,悠悠道:“說好是三天,卻晚了?41個?小時。”
楚言小臉一拉,就要去搶協議:“愛要不要!”
周慎辭手一抬,利用?身高優勢輕松地?將協議舉到了?楚言夠不到的半空中,還單手頂住了?她的腦袋。
“天下沒有給了?還要收回?去的道理。”
楚言不服氣,但兩只?胳膊都快掄出火星子了?也碰不到他,只?能進行語言上的反擊:“周慎辭我討厭你!”
誰知,周慎辭的手卻忽然一松,由于慣性,楚言猝不及防,猛地?撞進了?他的懷里。
下一秒,溫暖有力的臂彎將她緊緊抱住,周慎辭低啞的嗓音似乎是從胸腔中發出:“我知道。”
“請用?余生來恨我。”
偉大的愛是放手、是包容、是克制。
但在楚言面前,他只?是一個?偏執的瘋子,他要將她鎖在自己?身邊,亦容不得他人半點的侵犯。
現在他已經認了?命,厭惡也好,憎恨也罷,哪怕她一刀捅死他,也不能再讓她離開了?。
楚言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口,慢慢地?曲起了?指尖。
隔著溫熱肌膚傳過來的有力心?跳牽動著情?緒的絲線,她鼻尖微酸,哽噎著悶聲道:“我很忙,沒那么多閑工夫。”
周慎辭漫出淺笑,低下頭去吻她的發頂:“那換我來好好愛你。”
楚言忍不住哭了?。
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打濕了?周慎辭的胸口。
剛開始她微微顫抖的雙肩似乎還在努力維持平靜,但當淚水開始決堤,整個?人也隨之松弛下來,任憑淚水肆意流淌,每顆淚珠都來自心?底的深處,往日的種種都變得輕盈。
周慎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摟著她。
此刻安靜的陪伴遠遠勝過千言萬語。
過了?好久,楚言漸漸止住了?哭聲。
她抬起已經哭花了?的臉蛋,看著周慎辭漾著柔光的眸底,不忘犟嘴:“眼睛進沙子了?。”
周慎辭揚唇,旋即半蹲下身,一把撈起了?她:“好,那我帶你去洗洗眼睛。”
楚言鼻頭還紅著,但突然被抱起,還是悄悄地?高興了?一下。
她環住周慎辭的脖子,看著他因著發力而凸起的肌肉線條,莫名地?咽了?下口水。
“也不一定?回?主臥。”她暗示著說道,“側臥也有浴室呢。”
“睡這兒?”周慎辭抱著她。
楚言瞥了?眼他身后的床,問:“這張床結實?嘛?”
周慎辭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笑著問:“剛才不還喊疼嗎?”
楚言振振有詞:“是你先不穿衣服勾.引我的。”
說著她就要跳下去,還嘟囔著,“算了?,我自己?回?主臥睡,你就呆這兒吧!”
周慎辭卻直接轉身,將她扔在了?床.上。
接著,他傾身而下,含笑道:“既然是我撩撥了?你,那我肯定?負責到底。”
楚言長睫眨動,小聲道:“那你輕點,明天我還要上班呢。”
周慎辭嘴上應得誠懇,可轉眼就翻臉不認人。
楚言給撞得聲音都變得零碎:“不要那么用?力……”
周慎辭可聽不進去,只?知道埋頭苦干。
楚言抱著他,指甲在他的后背劃出了?血印。
“慢點啊……萬一有寶寶了……”
周慎辭終于稍稍停頓。
黑暗中看不清的他的面容,但話語間卻滿是戲謔:“駁回,我的種沒那么脆弱。”
楚言:“……”
漫漫長夜,無盡纏綿。
晨光悄悄地?從窗簾的縫隙中潛進來,窩在周慎辭懷中的楚言動了?動沉重的眼皮,而后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周慎辭還未醒來,他睡著的樣子很安靜,呼吸的節奏規律平和,像是剛被馴服的野獸。
突然,側臥的門被敲響。
不等楚言應答,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
念念的小腦袋探了?進來:“媽咪,你在這里呀!”
楚言的第?一反應是尷尬,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動靜弄醒了?周慎辭,他輕掀眼皮,半支起上身,摟著楚言的手卻沒有松開。
“念念今天起得好早。”他啞著嗓子笑說。
念念看了?看楚言,又望向周慎辭,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問:“叔叔,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叫你爸爸了?呀?”
楚言鎖在被窩里抬不起頭。
周慎辭笑了?笑,起身下床,抱起了?念念,道:“叫聲來聽聽。”
念念“啪嘰”親了?他一口,大聲道:“爸爸!”
周慎辭如果有尾巴,估計已經晃成螺旋槳了?。
他重重地?應了?一聲,道:“乖女兒,爸爸給你做早餐。”
父女倆倒是歡樂親子時光了?,獨留楚言一人,羞得裹緊了?被子,臉紅得像是烤爐里的紅薯。
這天楚言和周慎辭一起送念念去了?幼兒園。
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楚言又隱隱有些擔心?。
念念是接受了?周慎辭這個?“爸爸”,卻不知道周慎辭是她的真“爸爸”。
這件事情?周慎辭肯定?也介意,可她又該怎么和念念解釋呢?
周慎辭看出了?她眼中的憂慮,側過臉低聲問:“在想什么?”
楚言垂下眸子:“我不知道要如何向念念解釋你就是她親生父親的事情?。”
“我怕她不理解,更怕她理解,如果她怪我的話,我又該怎么辦呢?”
周慎辭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解釋的。”
“這個?故事中如果一定?要有個?壞人,那一定?是我。”
楚言看著他:“你不擔心?她責怪你嗎?”
周慎辭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我理應被責怪。我會?用?一輩子去彌補。”——
那天晚上,楚祎念小朋友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多方會?談”。
但說是多方,其實?主要是周慎辭說。
楚言緊張得不得了?,告訴念念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念念,其實?他就是你真正的爸爸。”
念念有點懵。
楚言卻再也蹦不出其他的話了?。
周慎辭見狀,便接過了?話:“當年媽媽懷著念念的時候,爸爸把媽媽弄丟了?。”
“現在,爸爸終于重新找到了?媽媽和念念。”
念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叔叔就是爸爸。”
周慎辭頷首:“嗯。”
楚言害怕念念不開心?,拉住她的手就要道歉:“念念,都是媽媽不好……”
念念歪了?歪腦袋:“為什么媽咪不好呀?”
說著,她主動上前抱住了?楚言的脖子:“念念最愛媽咪。”
楚言微怔。
只?聽念念又說:“找到爸爸真的太?好啦!因為念念知道,不僅是念念,媽媽也一直在找爸爸。”
許是這些日子讓楚言變得感性,她又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緊緊地?抱住了?念念,喃喃道:“謝謝。”
念念咯咯地?笑著:“媽咪,太?緊啦,念念呼吸不過來啦~”
忽地?,念念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小手指向了?窗戶。
“媽咪,看,下雪啦!”
楚言松開念念,看向外面。
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一小片墨色的天幕,飛雪在光中飄落,像是翩翩起舞的精靈降落在人間。
“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楚言道。
“是,”周慎辭摟住了?她的肩,“雖然晚了?,但也是趕在圣誕節之前。”
楚言驀地?被點醒:“對哦,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隔天一早,楚言剛起床,就聽到門鈴在響。
她隨便披了?件毛衫就去開門。
快遞小哥站在門口,問:“請問是楚言女士嗎?”
楚言點點頭:“是的。”
“有您的包裹,請簽收。”小哥說道。
楚言不記得自己?買過什么東西,但確認后還是簽了?字。
小哥負責地?將一個?大大的包裹搬進了?玄關,然后便離開了?。
楚言看著紅紅綠綠的包裝有點疑惑。
這應該是個?圣誕禮物沒錯,但會?是誰寄給她的呢?
她這個?新家的地?址只?有姜曼知道,但姜曼并沒有提過要寄東西給她。
正疑惑著,她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掏出來一看,是一封郵件。
【From Leotan: Merry Christmas】
“是利奧!”楚言有些驚喜。
那次事件后,她得知利奧跟著周明禮走了?,就問周明禮要了?他的聯系方式。
不過這孩子似乎不是很會?玩智能手機,只?和她交換了?郵件地?址。
郵件里是一行簡單的字:【楚言姐姐,我也看到世?界了?。】
楚言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刻拆開了?那個?包裹。
里面是一個?巨大的手工繪版,上面貼滿了?照片。
是利奧和新朋友在海上、叢林、藍天之上的照片。
第52章 圓
想來?楚言和利奧也只有那?么幾天的接觸, 并算不上?有多么深厚的交情。
她還耍了?他,甚至在?利奧維護自己的時候對他說了?謊。
Kalabaw的隕落,也能算得上?有她的“功勞”。
不幸中的萬幸是, 利奧的家人雖有受傷,但都無大礙,只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工廠徹底毀了?。
聽說利奧當時很生氣, 沖上?去要和周明禮拼個你?死我活,結果被周明禮一腳踹翻在?地。
后來?具體發?生了?什么,楚言并不清楚。
她也沒好意思?去細問利奧, 不過總覺得那?之后利奧好像成熟了?很多。
利奧曾在?郵件中這樣對楚言說——
“楚言姐姐, 我要去外面闖蕩, 做出一番事?業,讓我的規則成為世界的規則。到時候,我會變成更強大的人來?見你?。”
聽上?去很中二,但仔細想想卻還是有點兒感?人的。
“這是誰寄來?的?”周慎辭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楚言扭頭看到他,笑?著說:“是利奧。”
周慎辭眉頭微動:“那?小子?怎么知道你?的聯系方式?”
楚言道:“我們一直有聯系啊。”
周慎辭神情似是有些不悅,卻也沒說什么。
他看了?眼繪板上?的照片,道:“跟了?明禮之后,確實?洋氣了?不少。”
楚言逗他:“人家本?來?長得就不錯,島上?好多姑娘偷偷看他呢。”
周慎辭睨了?她一眼,忽然對她勾了?勾手指頭:“手機拿來?。”
楚言小手一背:“憑什么給你??”
周慎辭向來?不愛廢話, 直接上?手, 擒住了?她的手腕, 輕輕松松地就將手機抽走。
“你?怎么那?么不講理?”楚言爭不過他, 張嘴就咬他的手。
“我什么時候和你?講過理?”
周慎辭不以為意, 伸著胳膊任她去咬,另一只手則翻起了?她的郵箱。
可他越翻郵件臉越黑, 語調都沉了?幾分:“來?見你??他干嘛要來?見你??”
“‘更可靠的男人’?”
“‘等著我’?”
周慎辭側眼看她,眉尾挑得老高:“那?小子?想干嘛?”
楚言松了?口,留下了?一圈紅紅的牙印在?周慎辭的手臂上?。
她滿臉無辜:“朋友之間日常的聊天啊。”
周慎辭思?考兩秒,轉身就要去拿自己的手機。
楚言追上?去,欠欠兒地問:“你?生氣啦?”
周慎辭否認:“沒有。”
“那?你?走那?么快干嘛呀?”楚言湊到他身側。
周慎辭道:“去和明禮聊聊。”
楚言又繞到另一邊:“聊什么?”
周慎辭涼涼一瞥:“叫他把那?小子?扔海里喂魚。”
楚言笑?了?起來?,彎彎的眼睛好看極了?。
她向上?一躍,勾住周慎辭的脖子?,道:“你?吃醋了?~”
周慎辭眉心還沒松開,但還是躬下身去就著楚言的動作,手也護在?了?她的腰后,生怕她站不穩摔倒了?。
楚言趁機貼在?他耳邊,故意說:“利奧還沒成年呢~”
周慎辭冷笑?:“你?有什么打算?”
楚言眨眼,長長的睫毛似乎都扇出了?風,眼中明光閃閃,咬字清晰道:“你?、猜?”
周慎辭輕哼一聲,反手就將她抱了?起來?:“你?猜我猜不猜?”
楚言絲毫不怕:“青天白日的,不許欺負我。”
周慎辭不理會,抱著她就往臥室走:“艷陽高照也救不了?你?。”
楚言急了?,兩條小腿兒搗騰起來?:“不行?,不公平。”
周慎辭干脆把她放到走廊的玄關桌上?,掐著她的腰,問:“哪里不公平?”
楚言撇撇嘴:“也有好多女人覬覦你?,我有個異性朋友怎么啦?”
周慎辭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女人?”
楚言小脖一昂:“那?個蘇蘇。”
周慎辭:“誰?”
楚言憤憤道:“就那?個卞總的朋友啊,你?還帶她去休息室!”
周慎辭笑?道:“我進沒進去你?還不知道嗎?”
楚言更氣了?:“你?根本?就記得!”
說著,她攤開手掌,“手機給我。”
周慎辭乖乖地把她的手機還給她。
楚言卻說:“還要你?的。”
周慎辭朝房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臥室。”
楚言毫不客氣,把周慎辭的私人手機和工作手機都查了?一遍,果然在?他的工作手機里看到了?很多陌生女性的好友申請。
雖然周慎辭都沒通過,但楚言還是一副“被我逮到了?吧”的樣子?,指著最?近的一條好友申請道:“你?看,她還邀請你?一起過圣誕節呢!”
周慎辭靜靜地聽她強詞奪理,等她說完了?,才優哉游哉地開口:“可我不能和她過圣誕節。”
楚言要跳腳了?:“你還真想和她們過啊!”
周慎辭的嘴角微揚:“不想。”
“我只想和你過。”
話音落下,忽然窗外響起一陣叮鈴哐啷,是鈴鐺清脆的聲音。
“怎么了??”楚言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慎辭嗓音低柔:“去陽臺看看。”
楚言拉開陽臺的門,邁了?出去。
一陣寒風吹來?,卻裹挾著淡淡的芬芳。
啪。
有什么東西輕輕地拂過了?楚言的臉頰。
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接,攤開掌心才發?現那?竟然是一片玫瑰花瓣。
不對,不是一片。
是許多片。
抬眼望去,灰暗空中落下的白絮不知何時變成了?花瓣,紅色像是星火,熱烈而充滿生機,肆意地飛揚,原本?寂靜的雪景忽然喧鬧起來?。
“哪里來?的……”楚言喃喃問道。
就在?這時,她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聲,一架直升飛機正盤旋在?樓頂上?方,無數花瓣從里面傾瀉而下,點燃了?銀光素裹的世界。
楚言回頭去找周慎辭:“你?過來?看呀!”
周慎辭走到她的身邊,不知道從哪里捧來?了?一大束玫瑰。
“言言,圣誕快樂。”
楚言接過玫瑰,眼里是掩不住的驚喜:“你?……你?不是不過圣誕節的嘛!”
她依稀記得大學的時候周慎辭曾無情地拒絕過她一起過平安夜的邀請,還很沒趣地扔給她一張卡,叫她隨便刷。
周慎辭:“你?只記得我混賬,卻不記得我答應過你?什么。”
楚言微愣:“什么?”
周慎辭道:“5年前的圣誕節我去開會了?,你?很生氣,好幾天沒理我,我買了?花哄你?,你?說——”
楚言終于想起,和周慎辭一齊將那?句話補全。
“我不喜歡紅色的玫瑰,除非它是在?圣誕節開放的。”
周慎辭低低地笑?了?起來?:“這不是記得嗎。”
回憶里某一個瞬間閃過楚言的腦海,她略帶遲疑地問道:“我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年圣誕節,有人在?我公寓樓下的信箱上?放了?一束玫瑰……”
周慎辭稍頓,眼底的溫柔如冰山融雪般化?了?開來?。
“原來?你?看到了?。”
或許是鮮艷的花瓣染紅了?楚言的眼尾,她望著周慎辭,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周慎辭用食指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側過頭吻了?上?去。
“現在?你?知道了?,也不算遲。”
這時,一個稚嫩的童音闖進了?浪漫的氣氛:“呀!拔拔媽咪在?親親!”
扭頭一看,念念正捂著小臉站在?房門口,但指縫卻撐得大大的,光明正大地偷看。
楚言彎下腰對她招手:“念念,過來?。”
念念沖進她的懷里:“媽咪~”
溫暖的愛意在?冬日里漫無邊際地延續著——
雖然楚言簽好了?協議,但是結婚的事?情并沒有被提上?日程。
一是因為臨近年關,周慎辭事?務繁忙,不太能抽身。
二是楚言自己也不想那?么匆忙就把這件事?辦了?,所以見周慎辭不提,她便也不說。
不過,有件事?情卻是她回避不了?的。
“除夕你?回蘇城嗎?”周慎辭問道。
楚言抹著護手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爸爸確實?給她發?了?信息,但她并沒有回復。
那?件事?情后,她就幾乎和家人斷了?聯系。
“我……不想回去。”她輕聲說。
周慎辭:“那?來?我家吧。”
“我爸媽還沒正式見過你?。”
楚言有些猶豫:“大過節的,我去你?家合適嗎?”
周慎辭倒覺得奇怪:“有什么不合適?”
楚言道:“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我們的事?,你?的父母知道嗎?他們是什么意見呢?”
周慎辭拉起她的手,幫她把乳霜抹開,然后親了?親她的指尖,彎起唇角,反問:“你?覺得他們會有什么意見?”
楚言聲音很小:“未婚先孕,先斬后奏……”
“有我在?,”周慎辭打斷了?她,“沒有人會有意見。”
他頓了?下,繼續說,“他倆其實?挺開心的,一直念叨想要升級當爺爺奶奶,現在?總算實?現了?。”
楚言望著他:“不許騙我哦。”
周慎辭笑?道:“不騙你?。”
除夕。
京市難得放了?晴,但溫度太低,雪積在?一起也不見化?,太陽出來?,灑在?上?面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周宅一早就熱鬧起來?了?。
貼春聯,貼福字,掛燈籠,喜慶極了?。
庭院里也種上?了?應季的臘梅,紅色的花骨朵顆顆飽滿,像是一串串鞭炮。
周母更是一大早就起來?了?,在?鏡子?面前打扮了?半天,拉著周父問:“快幫我選一選,這兩件旗袍哪個好看?”
周父也看不懂,隨便一指,道:“那?條紅的。”
周母皺眉:“兩條都是紅的!”
周父打趣:“哎,不就吃個飯嗎?你?怎么搞得像是要過門似的?”
周母哼了?一聲:“你?懂什么,這是我們家的第一個媳婦兒,必須正式點。”
周父笑?了?:“好好好。你?啊,之前還說要當個惡婆婆,現在?呢?”
周母反問:“別說我,你?準備那?一屋子?金銀首飾是要給誰?”
周父輕咳兩聲:“那?是給我孫女的。”
周母道:“孫女才三歲,能戴那?么大的玉鐲子??”
兩人正拌嘴呢,只聽前院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夫人,大少爺回來?啦!”
第53章 圓
這是楚言第一次來周慎辭父母的宅子?。
她剛進門就被走廊里的影背墻震撼住了?。
應該說她并不知道門口的設計叫影背墻, 只是覺得浮雕光影精致獨特,后來偷偷拿手機百度才知道那是一種中國傳統建筑中的一種元素。
越往里走,楚言越能?感受到什么叫大戶人家, 景觀庭院恢弘大氣,假山小橋流水樣樣俱全,給人一種身處江南園林的感覺。
上次她和周家父母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場合太過尷尬,還不如沒見過的好,想到這兒, 她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連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念念來到陌生的地方, 又看到這么多?不熟悉的面孔,緊張的同時又有些好奇,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后悄悄地拽了?拽楚言的袖子?。
“媽咪。”她小聲喚楚言。
“怎么啦?”楚言彎腰湊近她。
念念輕聲說:“這里好大哦。”
楚言將她抱了?起來:“是很大,但有媽媽在呢。”
周慎辭見了?,主動說:“我?來抱吧。”
念念卻?罕見地搖了?搖頭?:“想要媽咪。”
周慎辭有片刻的失落,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揉了?揉念念的頭?發。
一行人行至前廳,周父周母正好迎了?出來。
楚言趕忙點頭?問好:“伯父好、伯母好。”
周父周母也客氣地打招呼:“小楚你好。”
周慎辭順便將禮物遞上:“言言挑了?一些年貨,我?們給您二老提來了?。”
雖然是海參煙酒一類的常見禮品, 但品質都是一等一的好, 足以看出送禮者的用心。
二老欣然收下, 并吩咐管家:“李伯, 曲媽, 幫忙收一下。”
當然,禮物什么的都是小事, 大家真正的注意力全在念念身上。
楚言掂了?掂念念,溫聲提醒:“念念,向爺爺奶奶問好呀。”
念念很聽?話,手勾著楚言的脖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著周父周母,奶聲奶氣地說道:“爺爺好、奶奶好。”
周父周母笑得合不攏嘴:“好、好。”
接著又說:“北房備好了?茶水點心,一起去坐坐吧。”
穿過連廊,楚言跟著眾人來到北房,這里比前廳寬敞許多?,用作茶室,門外對著的就是假山景觀,往里走還有ktv和影音室,可謂是應有盡有。
茶幾上擺放著各式精美糕點,椅子?上配著蘇繡坐墊,甚至扶手也都裹上了?袖套,看上去暖和又喜慶。
楚言坐下,然后將念念抱到了?自己?腿上。
念念乖巧地靠在楚言懷里,一動不動,像個?安靜的洋娃娃。
周父越看越喜歡,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又大又厚紅包就要往念念懷里塞。
楚言見狀,趕忙推拒:“不用不用。”
周慎辭卻?走到她旁邊,伸手接了?過來:“收著吧,上一輩的心意。”
周父直點頭?:“是呀,過年嘛,小朋友就該收多?多?的紅包。”
周母眼見著被周父搶占了?先?機,抱著“百寶箱”就過來了?。
“祎念,我?是奶奶~”
說著,她打開箱子?,里面是一大片晃得人真不開眼的黃燦燦,“來,這是奶奶精心挑選的鐲子?,快戴上試試看。”
楚言懵了?,說什么也不讓念念收:“這太貴重了?,孩子?還小,平常去幼兒園也不戴這些。”
周母卻?很堅持:“哎呀,那就在家戴嘛。”
她又指著盒子?里右上角的區域說,“這是我?特意找人定做的金十二生肖和金元寶,模樣可愛,都是足金,拿回去給孩子?看看也是好的。”
周父不愿被比下去,命人把自己?精挑細選的玉鐲拿了?出來,愣是擺了?一整排,對楚言說:“小楚啊,你也選幾個?喜歡的戴戴,都是小東西,千萬不要客氣!”
楚言受寵若驚,突然感覺自己?不是來見家長,而是跑哪個?富貴人家的小金庫里“掃蕩”來了?。
“伯父,我?平日里都在實驗室里待著……”她試圖婉拒。
周父卻?說:“小物件,玩玩而已,不礙事的。”
楚言略懂一些玉石,她看著各種玻璃種、帝王綠,默默汗顏,不敢茍同周父的說法。
他嘴里的小物件,每個?單拎出來都是價值連城的收藏品級別的,可不能?隨便“玩玩”。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周慎辭開口了?,他俯下身,挑了?一支玻璃種帶翠的泥鰍背,道:“這支挺好看的。”
說著,牽起楚言的手,將鐲子套在了她的細腕之上。
都說玉鐲是看緣分的,因為一塊石頭?能?開出什么樣的物件、形狀、大小都是看天意。
有些時候雖然顏色絕佳,但圈口可能?并不合適,所以能挑到完美的心怡之鐲,實屬不易。
而周慎辭挑的那支,不大不小,將將好圈住了?楚言的手腕,那飄帶翠綠在她白皙肌膚的映襯下也變得更加生動。
“呀,好漂亮!”周母不禁感嘆。
周父也說:“這么貼合的鐲子?,簡直就是給小楚量身定做的,別摘下來了?,就這么戴著吧。”
楚言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就要將鐲子?退下來。
突然,廂房門口傳來一陣低笑。
眾人回頭?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三少爺周明?禮回來了?。
他依舊是那副風月不渡玩世不恭的姿態,嘴角的笑意中噙著邪氣,悠哉道:“鐲子?本?身是好,但沒有大哥慧眼識英雄,怕是也不能?這么快就挑出來。”
周慎辭似乎已經很習慣被自己?的三弟調侃,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大過年的,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周明?禮道:“那是,我?這是在夸你。只一眼就能?看出嫂子?是多?大的圈口,可不是慧眼嗎?”
說著,他走上前,朝楚言頷首,“嫂子?,好久不見。”
楚言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
這、這周明?禮怎么就在長輩面前喊她“嫂子?”!
她可是沒過門呢!
周慎辭略微不滿地“嘖”了?一聲,側身隔在他倆中間,道:“你別逗她。”
周父周母也跟著說:“明?禮,人家小楚是第一次來我?們家。”
周明?禮不以為意:“可我?又不是第一次見她。”
周父皺了?皺眉,道:“你啊,我?都不想說。等會兒吃完飯我?要好好和你聊聊,成?天都忙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還不如把你送部隊里……”
周明?禮卻?看了?眼腕表,輕描淡寫道:“那我?要失陪了?,下午我?要和阿曼的人開會。”
周父更驚訝了?:“阿曼?你又在做什么生意!還跑中東去了?!全家就看你天天全世界飛!”
周慎辭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爸,你不是說還要言言挑幾個?別的鐲子?嗎?這是你買的,給推薦推薦。”
周父搖搖頭?:“慎辭,你就知道袒護你弟。”
接著,他眉毛一橫,“不行我?今天必須和他說道說道。”
周母見了?,趕緊去攔:“說啥呀,小楚和祎念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們還沒好好招待呢!”
周慎辭也背著手,悄悄擺了?兩下,示意周明?禮趕快撤退。
周明?禮卻?只是笑笑,不緊不慢地走了?。
這一幕看得楚言一愣一愣的,心說自己?是不是撞見了?什么大家族的秘辛。
但很快周慎辭就向她解釋了?。
周明?禮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寵他,卻?偏偏長歪成?了?最叛道離經的家伙。
他高中就去了?英國讀書,開始做些掮客的生意,上了?大學之后更是偷偷成?立了?自己?的組織,沒幾年就成?了?唐人街一“霸”,甚至當地的勢力都對他刮目相看,紛紛投出橄欖枝。
奇怪的是他天天不務正業,學習卻?出奇的好,直到畢業都沒給周家父母發現?自己?在外面已經混得風生水起,最后是周父讓他申請研究生的時候才漏了?餡。
也不能?說是露餡,是他主動暴露的。
當時只有21歲的周明?禮說他不要讀書,要去墨西哥做生意,氣得周父差點兒把他逐出家門。
但這么多?年下來,周明?禮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從軍火到傭兵,涉足方方面面,早已有了?一番天地。
只是周父周母卻?還是擔心,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孩子?過刀尖舔血的生活。
當然,周明?禮全不在意。
魚有魚道,蝦有蝦道,他是這么說的。
楚言聽?得津津有味,對這個?未來可能?會成?為自己?小叔子?的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念念也豎著小耳朵,像是在聽?故事似的。
小寶寶坐在大寶寶腿上,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別提有多?可愛了?。
念念天真發問:“那個?叔叔是會突突突嘛?”
周慎辭猶豫半晌:“可能?吧。”
念念眼睛里全是星星:“哇!那好厲害呀!媽咪也會突突!”
楚言也說:“感覺你弟弟很懂軍械之類的,下次可以好好聊聊。”
周慎辭危機感直線上升,眉心都擰了?起來:“言言,我?就是研發軍械的。”
楚言道:“但是你弟弟是使用者呀,獲取用戶的真實反饋是商業里很重要的一環呢。”
周慎辭:“……”
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下次過年過節一定要和明?禮錯開時間回家。
沒多?久,周閱琛也來了?,還拉上了?關寧意一起來拜年。
周父周母把剛才周明?禮帶來的煩惱一掃而空,愈發欣喜,拉著關寧意問東問西。
關寧意嘴甜,哄長輩的小詞一套一套的,又是拜年又是祝福,二老都快給捧到天上了?。
周母趁機旁敲側擊:“小關呀,最近有沒有遇到什么不錯的男孩子?呀?”
關寧意道:“叔叔阿姨,我?想先?發展事業。”
周母又問:“那你覺得閱琛怎么樣?”
關寧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卻?溜著彎兒回道:“他很好呀!就是太忙,總見不到人。”
周父用力肘擊了?一下周閱琛,小聲道:“沒用的東西,時間管理這么差!都抽不出時間陪人嗎!”
周閱琛很冤枉:“你們就信她吧,我?給她發信息她都不帶回的。”
周母白了?他一眼:“不回就對了?!”
說著又轉臉去拉關寧意的手,說,“哎,閱琛不會說話,個?性?又直,有時候惹你不開心了?要和阿姨說哦……”
周父也叮囑周閱琛:“學學你哥,那么忙,還不是連孫女都給我?帶回來了?!”
周閱琛無奈地聳聳肩:“早知道我?就該和明?禮一起去外面闖蕩,這樣你們眼不見心不煩,也叨叨不到我?……”
周父:“哎,你這個?小兔崽子?……”
一家人你來我?往,其樂融融。
楚言坐在旁邊,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偶爾也會說上幾句。
這種新奇的感覺是第一次有。
她原以為像周慎辭這種家庭的人過年會很嚴肅,沒想到比自己?的家還要有人情味。
她記得以前每每過年都是最難熬的時刻。
家里親戚都會上門,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也帶來了?無休無止的嘮叨。
楚言小時候,他們回問學習好不好,如果她說考了?第一名?,他們就會說女孩子?學習那么好有什么用,還是要嫁人的。如果她說成?績一般,他們就說讀不下去就不讀了?,反正以后要嫁人的。
成?年之后更是如此。
無人在意她成?就如何,要去哪里念書,未來前途光明?與否,只回問一句話:有合適的人了?嗎?什么時候定下來?
有了?念念的那一年,母親更是勒令她不許回家,嫌她“丟人”。
可如今,她卻?在一個?初來乍到的場合里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
周父會夸她優秀,和她探討行業前景,周母會關心她孩子?好不好帶,會不會影響工作,周閱琛和周明?禮更是熱情,許是怕她拘束,故意說些不著調的話調節氣氛,關寧意也對她很友好,還特別喜歡念念,陪著她到處玩,還去院里摘臘梅。
楚言擔心破壞了?景觀,周父周母卻?說:“摘嘛,念念要是喜歡,都給她摘了?去。”
他們先?在一起簡單地用了?午飯,下午一家人就開始準備餃子?。
搟面皮、和餡兒、包餃子?,忙得不亦樂乎。
等太陽落山,灶臺一起,一個?個?白白胖胖的水餃就下了?鍋。
這頓年夜飯吃得很愉快,周父也說好久沒這么熱鬧了?。
楚言很喜歡這種氛圍,但不知為何,卻?總覺得有些融不進去。
這里越美好,就顯得她越陰暗,像是地下室里的老鼠初浴在陽光下會感到恐慌一樣。
同時,她很感謝自己?做了?讓念念認爹的決定。
念念的童年,一定會比她的幸福完整,這就夠了?。
至于自己?,那些兒時的創傷可能?一輩子?也不會修復,不過,若是幸運的話,說不定也能?在往后的日子?里一點點忘掉。
晚飯后,大家聚在一起看起了?春晚。
楚言酒喝得有點多?,便去院子?中吹風。
她倚在門柱上,抬眼望著漆黑的天幕,心里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這么說興許有些夾生,但周家的人再好,也不是自己?的血親。
他們對自己?好,是因為教養和人品,更是因為有周慎辭的存在。
她所缺失的那一塊,是永遠補不回來的。
想到這兒,她稍稍垂下了?頭?。
忽然,一件帶著熱氣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么冷,不進屋嗎?”
楚言側眸,撞進了?周慎辭深邃的瞳眸。
“醒醒酒。”她淺淺地笑了?一下。
周慎辭抬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了?耳后,然后輕輕地用指腹摩搓了?一下她柔嫩的耳垂,道:“是醒酒還是透氣?”
楚言瞥他:“別瞎說,伯父伯母都對我?挺好的。”
周慎辭揚唇:“怕你不習慣。”
楚言稍頓,垂下了?眸子?:“有一點點。”
旋即她又趕忙補充,“不是大家不好,是我?自己?的問題。”
但好像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說。
她低下腦袋,小聲道歉:“對不起,我?掃興了?。”
周慎辭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的懷里。
“言言,你永遠不需要道歉。”
楚言靠在他的肩頭?,眼底微微泛酸:“其實你應該和像關小姐一樣陽光的人在一起,不是我?這種內耗的作精。”
周慎辭笑出了?聲:“很少聽?你這樣批評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楚言瞪他一眼:“我?認真的。”
“至今我?也不知道你看上我?哪點了?。”
接著她仰起臉,問,“真的不是因為有了?孩子?嗎?”
周慎辭道:“孩子?是我?留住你的手段。”
“如果非要問個?原因,那我?只能?說,見色起意。”
楚言半瞇起眼睛:“……”
周慎辭伏在她的耳邊:“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著混賬事了?。”
楚言問:“那我?要是以后不漂亮了?呢?”
周慎辭吻她的耳廓:“始于顏值,陷于本?心。言言,我?早就走不出來了?。”
楚言不解:“什么意思??”
周慎辭沉聲道:“我?說不出具體是哪一刻,但我?意識到的時候,就發現?心里全都是你了?。”
“糾纏也好、執念也罷,不論你管它叫什么,但愛情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楚言眸中微光閃動:“我?不懂。”
她問出了?長久以來壓于心底的問題:“我?將你從高壇拉下,逼著你與我?一同感受痛苦,到頭?來還是把你綁在了?身邊,你就不怨恨我?嗎?”
周慎辭反問:“我?手段同樣下作,你不也沒走?”
室內的柔光溢出,照在臉側,勾勒出彼此眼中的模樣。
忽然,二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他們看得清楚彼此所有的把戲,但依舊心甘情愿地獻上自己?。
說到底,還是一丘之貉。
微風輕輕拂過,帶著冬夜的清涼,卻?不顯得刺骨。枝頭?的殘雪被悄然卷起,落在院落的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周慎辭凝望著楚言,一字一頓道:“言言,我?亦不是善輩,讓我?來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第54章 圓
燈籠在門前的廊檐下輕輕搖曳, 映紅了門口的春聯,僅存的忐忑也隨之消弭。
楚言莞爾而笑,星星點點的暖光隨著她顫動?的羽睫晃動?, 像是?精靈揮動?翅膀時落下的仙塵。
“我不已?經簽了協議了嗎?”
周慎辭深諳如潭水的眸底此刻照映清輝,是?無?法用時間的辭藻描繪的溫柔。
“言言,這不是?在求婚, 我是?在求愛。”
他?牽起楚言的左手,又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只戒指,將它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我愛你?, 也想你?愛我。”
楚言看著那顆晶瑩剔透的鉆石, 好似一顆凝結了時間的水滴, 純凈無?瑕,將永恒的誓言封存其中。
她舒展指尖,偏過?腦袋,端詳了一會兒無?名指上的鴿子?蛋,道:“哪有你?這么求的呀,明明已?經把人套牢了,還假惺惺地晃著狼尾巴。”
周慎辭捏住她蔥白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細細地啄著,低磁的嗓音含著笑意:“你?跑太快了,一不留神就消失, 我只好出此下策。”
“好吧, ”楚言彎起嘴角, “那我暫時不跑。”
其實他?們都?知道, 跑了也無?所謂, 因為總會遇到。
忽然,廂房的拉門被推開。
楚言唬了一跳, 條件反射地轉頭。
只見周明禮一手拿著外套,一手拿著手機,貼在耳側。
他?面?色冷峭,眉眼泠然,瞳眸里似乎結著森寒的浮冰。
“把人給我看緊了。”
他?邊抬步邊說,清沉的嗓音里帶著暴戾。
這時,周母從沙發上站起,追了出來,問:“哎?明禮,這就要走了?”
周明禮摁掉電話,道:“嗯,有點事。”
接著又說,“媽,幫我和爸說一聲?,過?幾天我再來陪您二老。”
語畢,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周母氣得直跺腳:“誰要你?陪呀!不著家的東西,看你?以后怎么討老婆!”
嘴上這樣說,可周明禮的身影消失在院口的時候,她還是?嘆了口氣,言語中滿是?擔心:“也不知道這孩子?又去干什么……”
“不會有事的。”周慎辭淺聲?開口。
周母沒?注意到有人,驚了一下,用手撫了撫胸口:“你?怎么在這兒?”
周慎辭摟著楚言的手沒?有放松:“和她一起吹吹風。”
“多冷呀。”周母說著就去拉楚言的手,“看人家小?手凍得冰涼。”
她朝周慎辭翻了個白眼,“要吹你?自己吹,別拉著小?楚和你?一起。”
楚言心里有些愧疚,明明是?她自己要吹風的,周慎辭卻被罵了,但看到周慎辭微揚的唇線,她還是?欲言又止。
周慎辭也不辯解,只是?說:“那我帶她回房間暖一暖。”
周母狠狠地拍了他?一下:“不許學明禮那么油腔滑調的!”
可她又接著叨叨,“明禮穿的衣服也少,可別感冒了……”
周慎辭攬著楚言往屋里走,還不忘調侃周母:“操心太多會長皺紋的。”
周母罵他?:“你?個小?兔崽子?!讓你?爸來治你?!”
周父似乎聽到了召喚,豎起一只耳朵,揚聲?問:“誰!誰欠教育!”
今夜,燈火璀璨,霜花滿庭院。
笑語盈盈之間,歲月靜好,人間皆安。
楚言和周慎辭當?晚沒?有回家,就住在了客房。
周母還貼心地放了兩張床,一張是?大的,另一張是?小?的,上面?還點綴著各種毛絨玩具,一看就是?為念念準備的。
大家互相道過?晚安,便回了各自的房間。
周母洗漱完之后,坐在床邊拉著周父聊起了家常。
“老周,慎辭和你?說過?那個孩子?的來歷嗎?”
周父翻了個身,道:“現在才想是?不是?有點兒晚了?”
周母打了他?一下:“那不是?因為慎辭一意孤行嗎!這三個兒子?每個都?倔的和驢一樣,也不知道隨了誰!”
周父攤手:“反正不是?我,我可是?都?聽你?的。”
周母又說:“我不和你?開玩笑,但你?有沒?有覺得,祎念長得有點兒像慎辭?”
這么一說,周父也來勁了:“哎,你?還真別說!我第一眼看到那小?姑娘,就覺得有點兒像明禮小?時候!”
周母皺眉:“怎么又說到明禮去了?”
周父道:“你?忘啦,慎辭和明禮小?時候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但慎辭明顯像哥哥,穩重一些,明禮就更機靈。”
周母點頭:“確實啊,我看祎念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就有點兒慎辭的模樣。還有鼻梁,也很挺呀……”
言至此處,周母停頓片刻,道,“老周,你?說會不會祎念是慎辭的孩子?”
周父大驚:“怎么可能!”
周母:“那你?說她長得像……”
周父:“我就是看著小姑娘可愛,反正以后也是?當?親閨女?待的,加了層濾鏡而已?。”
周母好奇:“你?反應那么大干嘛?”
周父道:“當?然大,要真是?慎辭的,看我不打斷他?的腿!哪有這樣先上車再補票的!前面?幾年他?怎么一聲?不吭?是?別人找上了門才認了?還是?說金屋藏嬌把人藏起來了?”
周母若有所思:“也是?,要真是?那樣,對小?楚母女?也太不公平了。”
“就是?啊,”周父嘟嘟囔囔,“快睡快睡,半夜就是?容易胡思亂想。”
主房的燈便就此滅了。
但客臥里,楚言卻還是?睡不著。
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周慎辭像個火爐,一直貼著她的后背,還有一些不可忽視的堅硬抵在她的后腰。
她側過?身,用手推了推他?:“往那邊去點兒。”
周慎辭無?動?于衷,手卻開始不老實了,明目張膽地游走于楚言的腰間。
“哎,你?……”
楚言剛要生氣,周慎辭卻笑著提醒:“噓,再大聲?念念要醒了。”
楚言臉漲得通紅,壓著嗓子?警告:“不許動?!”
周慎辭從善如流,果真停下了動?作。
但剛剛一番撩撥,早把楚言弄得無?法淡定了。
片刻的平靜后,只聽楚言悶在被子?里,小?小?聲?道:“輕點的話,也可以。”
周慎辭低笑一聲?,從床頭柜里摸出了一個方?片。
“遵命。”
楚言轉頭勾住他?的脖頸,咬了一口他?突出的鎖骨,喃喃道:“你?真的很煩。”——
大年初一,艷陽高照。
用過?早餐后,楚言和周慎辭便準備回家了。
臨走前,周父將周慎辭拉進了書房。
昨晚周母的一番話令他?十分在意,想了一晚上,愈發覺得不對勁,實在按捺不住,一定要找周慎辭問個明白。
“慎辭。”周父神情嚴肅,“關于小?楚的孩子?,之前我們沒?問你?,是?相信你?可以處理?好,但你?至今也沒?和我們交待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慎辭卻說:“上次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嗎?那是?我的孩子?。”
周父一愣:“那不是?比喻嗎?”
周慎辭重復了一遍原話:“我說的是?‘我會和她結婚,那也是?我們的孩子?’,這里哪兒有比喻的意思?”
周父懵了幾秒,隨即抄起書案就要揍周慎辭:“你?小?子?!反了你?了!這種大事怎么能不和我們說明白!”
許是?聽到里屋的聲?響,周母推門進來了。
她一看周父要打人,趕緊去攔:“怎么了?”
周父臉紅脖子?粗:“你?問問這好小?子?!”
周母問:“慎辭,怎么回事!”
周慎辭穩如泰山,悠悠道:“念念是?您二老的親孫女?。”
周母表情僵硬了:“還真是?你?的!”
周慎辭道:“沒?說明白是?我的問題。”
“呀!”周母也不攔著了,“那你?不是?虧待了小?楚嗎!”
楚言本來已?經穿好外套準備走了,卻聽聞有人喊她的名字,便過?來查看。
一看場面?如此混亂,忙擋在了周慎辭的面?前:“伯父伯母,這是?……”
周父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樣子?:“小?楚,你?別護著他?,這犢子?對不起你?們母女?,今天我非揍他?不可!”
楚言滿臉迷茫,看向了周慎辭:“你?干什么了?”
周慎辭道:“把以前我對你?的混賬事交代了一下。”
周母急得牙齒都?咬一塊了:“你?這家伙還嬉皮笑臉的!怪不得之前人家媽媽跑來我們家要人!你?!你?!”
楚言心頭微顫,生怕周慎辭被打,語速飛快地解釋道:“伯父伯母,這不是?他?的錯,是?我的問題……”
她話沒?說完,周慎辭就從身后抱住了她,柔聲?道:“言言,你?這是?在心疼我?”
場面?一度雞飛狗跳,大清早地就將過?年的喜慶氛圍炒熱了。
關寧意扒在墻角問周閱琛:“你?不去攔著?”
周閱琛擺擺手:“秀恩愛呢,我去當?什么電燈泡。”
周家父母終于弄明白了事情,說什么都?要和楚言的父母見上一面?,好好道個歉。
這下楚言可犯了難。
上次楚爸楚媽和周家人見面?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
回家的路上,她有點后悔的意思:“早知道不告訴伯父伯母了……”
周慎辭卻說:“遲早也要挑明的。現在不見,婚禮還能不見嗎?”
楚言微怔:“什么婚禮?”
周慎辭道:“我們的婚禮。”
楚言其實對婚禮并沒?什么期待,甚至有點嫌麻煩,尤其是?還要見那些只有血緣有關的親戚,想想就頭疼。
于是?她說:“其實一切從簡也沒?什么不好,而且念念都?大了,萬一有人說閑話,會不會對你?家名聲?不好……”
周慎辭打斷了她:“誰敢?”
楚言不說話了。
周慎辭看出了她的顧慮,忽地越過?中控臺,握住了她的手。
“不會有任何事的。相信我好嗎?”
楚言注視著他?,陽光落在他?的眸中,冬日里的融融暖意似乎在此刻具象化了。
“好。”她輕輕應道,也勾住了他?的手指。
學著放下不安,試著去依靠,也許并不是?什么壞事。
雖然楚言十分抵觸回家這件事,但既然決定了雙方?家長要見面?,她覺得必須要親自去和楚爸楚媽溝通。
“那我明天去趟蘇城吧。”她對周慎辭說。
周慎辭沒?有多想便回答:“我陪你?。”
楚言怕父母又出什么幺蛾子?,便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幫我照顧念念。”
周慎辭蹙眉:“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他?們的。”
這時,念念突然說話了:“初二回娘家~”
楚言一頓:“誰教你?的?”
念念:“關姐姐~”
她其實并沒?什么娘家的概念,只是?學著關寧意說話罷了。
周慎辭給逗笑了,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念念說得對。初二是?要去看看丈母娘和老丈人。”
楚言只好同意。
隔天,他?們便乘私人飛機前往蘇城。
降落的瞬間,楚言的心臟卻提了起來。
這里是?她的根,也是?她噩夢的源頭。
倏然,寬厚溫熱的大掌撫上了她的背。
周慎辭低淺的聲?音懸停于她的耳畔:“別怕,我在。”
第55章 圓
大年初二?, 蘇城十分寧靜,馬路上很空,商鋪也都關著。
楚言等人驅車前往主城區, 最終在一處半新不舊的小區前停了下來。
可能?是由于地處市內,加上春節期間返鄉的人較多,這里節日的氛圍并不濃重, 倒是比以往還要清凈。
公寓約莫20多年,楚言上小學?的時候,她們全家搬了過來, 在這里一住就是十幾年。
但楚言離家的時候卻很早。
自從她上了大學?, 每年只有暑假和過年會回來, 并且絕大部分時間還被打工所占據,就算是過年,也是初五初六的樣子就會收拾行李回學?校,認識了周慎辭之后,更?是開辟了過春節也不回家的先例。
后來的事?情就更?加順其自然了。
她去了美國,有了念念,被“勒令”不許回家,她便再?也沒有回過。
即使回國,也沒有帶念念見?過她名?義?上的“外公外婆”,甚至念念都不知道蘇城才是媽媽的老家。
路上, 念念趴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陌生的街景, 轉頭問楚言:“媽咪, 這是哪里呀?”
楚言不厭其煩地又向?她解釋了一遍:“是媽媽長大的地方。”
念念好奇地東張西望, 道:“這里好空呀。”
楚言笑道:“因為大家都去過年啦。”
念念又問:“過年就不出門了嗎?”
楚言搖了搖頭:“不是哦, 是過年的時候,大家都會像我們一樣, 返回自己原來的家鄉,所以城市里就會空啦。”
念念還是不能?理解:“為什么人們要離開家鄉,過年再?回來呢?一直待在家里不可以嘛?”
楚言摸著她的頭發,道:“可以呀。”
“只是,”她頓了頓,“有時候夢想在遠方。”
可真的是夢想在遠方嗎?
對于楚言來說,是,也不是。
她也曾想過,要不就不要那么努力了吧,也有很多人沒有選擇讀書這條路,好像活得也沒有不好。
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嗎?
相夫教子,做賢妻良母,老了膝下兒孫環繞,似乎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深夜里,她睡在客廳里用窗簾布單獨隔出的角落,每每抬頭,通過那扇窄窗望向?外面,看著被隔壁樓擋住一半的月亮的時候,她總會想,若是從自己的房間朝外看,那畫面是不是就不會如此擁擠了?
最初,她的夢想并不遠大。
起始于最簡單的渴望——想要一間屬于自己的房間。
可是在這個家里,恐怕是永遠沒有辦法實現的了。
于是,她去樓下的房屋中介,悄悄記下了那些貼在窗戶上的出租信息。
一個月800到1000元。
如果她可以每個月賺3000塊,就可以住得起了。
那么做什么可以賺到這么多錢呢?
她沒有資源,沒有伯樂,更?沒有幫助她規劃人生的引路人。
所以她只能?想到讀書。
拼命讀,往死里讀。
縱使無法完全共情《琵琶行》里白居易“江州司馬青衫濕”的憤懣,也不能?很好地理解變壓器的工作原理,她依舊反復誦讀,專心研習。
只為了她銘刻于心的那個小小愿望。
后來,她上了大學?,有了自己的床、自己的柜子,不會再?有人去翻她的物品,她第一次體會到被尊重隱私是什么感覺。
人一旦初嘗了甜頭,就很難再?放下。
學?識拓寬了她的眼?界,讓她看到了更?廣闊的蒼穹,讓她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孩子,沒有自己的房子,甚至在戰爭中失去了家鄉和愛的人。
于是,她的夢想也從“租得起月租1000的房子”變成?了“在人類進步的旅程中留下自己的腳印”。
她太過渺小,無法帶來和平,但至少她可以用自己的知識去保護人們,保護那一顆顆柔軟卻堅強的心臟,保護炮火之下風雨飄搖中最后的港灣。
回首往昔,楚言有時候會想,如果一開始她就擁有了自己的房間,是不是也不會有今天的自己了。
原來人生真的沒有白白走?過的路。
“到了。”
周慎辭的聲音將她從無盡的思?緒中拉出來。
楚言頓了一下,然后看向?了窗外。
這里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巷口的違停不見?了,變成?了一排整齊的飯館,相應的,那幾個居民自己用白漆畫出的歪七扭八的車位線也不在了。
楚言想了想,道:“以前這兒可以停車的。”
周慎辭笑了:“司機會把車停到附近的停車場的,等我們要離開了,他們再?來接我們。”
說著,便吩咐助手把?后備箱里的禮品都拿了出來。
“提到4棟501,放下就可以走?了。”
楚言聞言望去,驚訝得說不出話。
“怎么這么多東西?”
周慎辭不以為然:“很多嗎?”
楚言:“很多啊。”
說著,她不由地皺起眉,“之前我媽和我弟那樣,你其實沒必要……”
“一碼歸一碼。”周慎辭道,“我對他們這樣,是因為出于對你的尊重。”
這時,念念從車里出來,被蘇城濕冷的空氣凍得小鼻子通紅,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周慎辭勾了勾唇角,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然后仔細地幫她壓了壓頭上毛茸茸的小帽子:“不聽媽媽的話,非要穿小裙子,現在是不是冷了?”
念念嘴硬的樣子和楚言如出一轍:“念念才不冷呢,只是鼻子癢癢。”
楚言拿起圍巾將她包了起來,擰了擰她的鼻子:“媽媽給你捏一捏就不癢了。”
念念咯咯地笑了起來:“媽咪壞壞~”
周慎辭故意“嘖”了一聲,道:“媽媽給念念添圍巾,爸爸嫉妒還來不及呢。”
念念聽了,湊上去親了一口周慎辭:“爸爸不嫉妒,念念親你了。”
周慎辭眉宇間少了往日的冷硬,只留下了柔似春水的溫和。
楚言也笑了。
周慎辭牽住她的手,掌心的熱度傳了過來:“言言。”
楚言抬眸,眼?里滿溢著笑意。
“走?吧。”她輕聲道。
他們到達楚爸楚媽家的時候,助手剛好搬完所有的禮品。
“周總,東西都在里面了。”
周慎辭從大衣里拿出一沓紅包:“辛苦了,這些拿去和兄弟們分了。”
助手開心極了:“謝謝周總,祝周總新春快樂!”
周慎辭頷首:“新春快樂,去吧。”
此時楚家的門沒有關緊,留了一條小小的縫,周慎辭和助手的對話都傳了進去。
片刻后,大門主動推開,楚爸探出了半個身子,笑著同周慎辭打招呼:“周總,歡迎歡迎。”
說著就要迎他進去。
周慎辭卻只是抱著念念往旁邊撤了一步,留出空位,讓給楚言。
“言言,你先。”
許久不見?,再?遇時是這樣的畫面,父女倆不禁都有些尷尬。
“爸。”楚言先開口。
楚爸也應了一聲:“小言。”
他眼?圈有點紅,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才壓下了情緒,對她說,“進來吧。”
家里人很多,不大的客廳里擠得滿滿當當。
什么二?姑三姨七舅八叔,全都來了,眼?睛全都盯著楚言一行人。
楚媽臉上并無太多喜悅之色,但卻看著周慎辭送來的東西移不開眼?,還悄悄地叫楚浩天去看看都是些什么。
念念有小朋友特有的直覺,她似乎感受到這里的人并不像京市的爺爺奶奶那樣歡迎自己,甚至還看到了上次和媽媽“打架”的大哥哥,便扭過頭去,背對著他們,同時目光尋找著楚言。
楚言發現了她的緊張,便將她從周慎辭的手里抱了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念念不怕,爸爸媽媽都在呢。”
她十分客氣地和眾人打招呼:“好久不見?,新年快樂。”
接著,她又轉向?周慎辭,道,“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周慎辭。”
周慎辭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叔叔阿姨好,晚輩姓周,匡吉周,今天特地和言言一起來拜年。”
那些原本?勢利眼?的親戚們見?周慎辭的架勢,也同樣客氣地回復:“周總好,同樂同樂。”
楚媽聽了有些不悅,小聲嘀咕:“哪有女婿叫自己‘總’的。”
楚爸立刻打圓場:“哎,周總本?來就是‘總’,即使是女婿也可以這樣叫,不礙事?的。”
周慎辭卻不咸不淡地表示:“不必,叫我本?名?也可以。”
可在場有誰敢?
他們幾乎都知道楚媽和楚浩天去京市鬧事?,如今見?到真人,一個個更?加不敢造次。
最終還是選了個比較折中的稱呼——周先生。
楚言抱著念念剛坐下,就有人提問了。
“這孩子幾歲啦?”
楚言答:“三歲半。”
幾個親戚拍起了馬屁:“喲,這小姑娘真漂亮。”
楚言笑笑:“謝謝。”
楚媽自吹自擂起來:“那是我們楚家基因好,想當年,浩天出生的時候也是整個產房里最帥的小子呢。”
說著,她又忘記了邊界感,拿起了母親的架子,對楚言說:“你也是,趁著年輕,趕緊生個男孩。周先生大戶人家,肯定是要兒子繼承大統的。”
“那倒沒有,”周慎辭打斷了她,“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已?經沒有世襲爵位的說法了。”
“而且,”他看向?了楚言,“是否再?要孩子,都由言言決定。”
楚媽給懟的哽住了,只好換了個模棱兩可的問題問楚言:“那你呢,以后什么打算?”
楚言道:“我們準備結婚了。今天來就是想告知此事?,婚禮的時候希望你們可以出席。”
比起征求意見?,更?像是通知。
如今,她早已?不在乎所謂家人的意見?。
畢竟這一路走?來,她從來都是自己的主人。
楚爸聽她這么一說,還挺激動,滿口答應:“好的,好的,我們一定會去。”
別的親戚也都附和:“恭喜啊恭喜!”
再?無一人提起什么“未婚先孕”“敗壞家族名?聲”之類的了。
現在對他們來說,有楚言這樣一個親戚,足夠他們吹一輩子了。
于是,這次見?面出奇的順利。
楚言他們甚至還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飯。
席間,楚媽難得地給楚言夾了一塊東坡肉。
她說:“這塊好,肥瘦相間,皮也又厚又香的。”
楚言卻有些進退維谷。
因為她并不愛吃東坡肉,尤其是那層皮。
她愛吃的是豬蹄那種膠原蛋白,不是油花花的肥肉。
就在楚言不知道要拿那塊肉怎么辦的時候,周慎辭忽然用筷子將它?夾走?了。
“媽,言言不愛吃這個。”他說。
楚媽愣了。
那一刻,似是堵塞的溪流終于疏通,楚言忽然覺得暢快。
她微微一笑,看著楚媽,道:“媽,喜歡東坡肉的是浩天。”
飯后,楚言主動幫忙收拾了桌子。
她將碗筷放進廚房的水池里,又準備去拿抹布擦桌子。
這時,楚媽叫住了她。
“放那兒吧,等會兒我來。”
楚言又片刻的怔然。
這種待遇還是頭回。
以前她可是被催著收拾殘局的那個人。
楚媽的名?言就是:吃完飯就坐沙發上,和你爸一樣!還不快起來干活!
“好。”
楚言順從地放下了抹布,轉身就要走?。
“小言。”楚媽再?次喊她。
楚言停下腳步。
楚媽動了動唇,微顫著問道:“你恨媽媽嗎?”
廚房的小窗開著,冬夜凜冽的寒風吹了進來,撩起了楚言垂在耳邊的頭發。
沉默半晌,她點了點頭。
“恨。”
慢慢地,楚媽小聲啜泣起來。
“我……也是為了你好。”
“我是偏心,但我也送你去讀了大學?。”
“我曾反對你未婚生子,因為我知道當一個媽媽有多不容易。”
“我只是想讓你過上輕松的日子。”
“知女莫若母,不是嗎?”
楚言搖了搖頭:“不,你只是想讓我過上和你一樣的日子。”
“可是,”她回眸,“你的日子并不輕松。”
楚媽還想為自己辯駁:“沒有我的鞭策,你能?成?為現在的你嗎?”
楚言釋然一笑:“我過得很好,但不是你的功勞。”
藏于云層之后的月亮悄悄地探出了缺了一角的尖尖。
雖有殘缺,但依舊明亮,向?人間灑下清輝。
輕舟已?過萬重山,長路漫漫亦燦燦——
回京后,周家和楚家商量了一個時間,雙方見?了一面。
說是協商,其實只是核一下流程。
畢竟婚禮的相關事?宜都是楚言和周慎辭自己決定的。
事?情差不多都定下來之后,假期也結束了。
楚言也恢復了工作。
不過卻和以前有了一些差別。
節后上班第一天,特裝實驗部里眾人拿著還沒捂熱的紅包,統一掛上了大驚失色的表情。
“小楚,你下周就要離職?!”
楚言笑了笑:“是的,但我不會離開這個團隊,只是換一個合作的形式。”
鄭樺首先表示反對:“不要啊!怎么那么快!那誰和我一起吃午飯!實驗部就又只剩我一個女的了!”
楚言安慰她:“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同事?的,我好多學?妹馬上畢業了,都想來君杉呢。”
孟子安更?是企圖抱緊楚言大腿:“楚姐,你帶我走?吧。”
八卦的同事?聽出了弦外之音,都豎起了耳朵:“哎,小楚,你要去哪里高?就?”
孟子安嘴巴最大,道:“你們還不知道?我楚姐要成?立自己的研究中心了!”
鄭樺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就你話多!”
但為時已?晚,孟子安的話已?經一石激起千層浪,辦公室里炸了鍋。
“什么?小楚你要飛升了?”
“哎?怎么這就走?了!是不是之前那些傳言!你別介意啊,我們都不信的!”
“去去去,不會說話別說。小楚,是不是這里工作有不順心的啊?”
“是啊,你說出來,我們特裝實驗部的大老爺們兒一起幫你報仇去!”
鄭樺聽了直搖頭,小聲吐槽:“特裝實驗部里面只有前兩個字是真的。”
孟子安也說:“對啊!實驗部這三個字沒有楚姐誰來扛啊!”
楚言笑得直不起腰:“你們都太逗了,哪有這么夸張!”
她稍微平復了一下,繼續道,“其實離職是出于我的個人原因。但同時我也知道,君杉對我有知遇之恩,給初來乍到的我提供了平臺和資源,同時還給我帶領項目的機會,這些我肯定不會辜負。”
“所以即使我離開,我還是會以項目一員的身份繼續和大家合作,一起做研究。”
鄭樺卻還是很傷心:“小楚,以后咱們就離得遠了。”
楚言卻彎起了唇:“不會呀。”
她向?窗外一指,“你們知道隔壁的潤宇寫字樓嗎?”
眾人點頭:“知道呀。”
楚言笑靨如花:“我新成?立的研究中心就在那兒。”
眾人驚呼:“這么近!”
“對呀,”楚言點點頭,“念念還要在這兒念幼兒園呢。”
大家還想繼續八卦,可這時辦公室的門卻被敲響了。
討論聲停止,目光聚焦在聲源。
只見?周慎辭站在門口,微微躬身,神情一如既往地冰冷。
“楚工程師,來我辦公室一趟。”
“哦,好的。”楚言應著,快步走?了過去。
他們一前一后,步調卻出奇的一致,在走?廊里留下噠噠噠的響聲,像是一首輕快的小舞曲。
電梯上升至頂層。
周慎辭踏出電梯間,對韓秘書下了指示:“我和楚工程師單獨聊聊。”
韓秘書眼?色很好,心說您叫我我也不會進去的。
接著他就要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可就在周慎辭要把?大門關上的時候,卻叫住了他。
韓秘書:“周總,還有什么吩咐?”
周慎辭清咳一聲,壓低了聲音:“接下來一小時不許任何人上來。”
韓秘書:“……好。”
此時楚言并沒有意識到危險,還歪著腦袋問周慎辭:“什么事?呀?”
周慎辭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帶。
啪嗒。
門鎖扣上。
他轉身,悠悠道:“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