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終于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拿著剛剛寫好的身份文書,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實際上,作為元素生物頂點的龍王,睡眠與否對于那維萊特而言并沒有什么區別,就算是連續工作一周,身體上也不會有太多的疲憊感。
睡眠,更多地是為了體會人類在萬籟俱靜的深夜,腦中紛雜的念頭突然奔涌而出的感覺。
不過迄今為止,那維萊特所能體會到的也只是寧靜罷了。
那維萊特其實想過,干脆把晚上的時間也拿來工作,然而在芙寧娜拿著新鮮出爐的法條找過他之后,他就只能放棄了這個念頭。
“如果最高審判官被發現偷偷加班的話,我作為你的上司,是絕對會被送上審判庭的!”
“而且,看到你那么晚還在工作,就算到了下班時間,復律官們也是不敢走的。”
那維萊特曾經不是很理解為什么就算感到痛苦,人類也會強迫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現在,那維萊特好像理解了一點人類的怯懦、恐懼和掙-扎。
他已經學會去會做一個合適的掌權者了,是楓丹民眾又敬又怕的最高審判官。
他比很多人都像人,但是他又覺得他從始至終都沒能真正理解人類。
那維萊特輕握把手,打開了面前的雕花木門。
他即將要面對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人類。
聽到木門被推開的“咯吱”聲,正系著銅扣的須酔回頭望去,笑眼彎彎地朝來人,或者說是來龍打了個招呼。
“那維萊特大人!”
青年的桃花眼中是純粹的喜悅,眉眼榮榮的樣子有些多情,卻又帶著純情的燦爛。
身子修長,腰肢纖細卻又充滿力量感。
須酔回身的姿態會讓那維萊特想起前幾日盡職盡責地扮演監護貓,教牛奶如何捕獵的黑貓。
或者與其說是變回人類的對方還帶著貓的特征,不如說正是身為人類的須酔的性格和行為中本就帶有貓的元素?
牛奶繞著青年左吸吸右嗅嗅,似乎難以接受對方已經不是同類的現實。
又扒著須酔的褲腿,似乎覺得上方的視野能讓它好好觀察這個“大家伙”。
須酔蹲下身,抱起了有些不安的小家伙。
他指尖輕撓著對方的下巴,順著那維萊特的示意,坐到了書桌邊。
“你的身份證明已經備案完成了,接下來你就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在楓丹自由地活動的。”
那維萊特把手中的文件遞給須酔。
“謝謝那維萊特大人!”
須酔放下懷中開始呼嚕呼嚕的牛奶,接過文件,開始仔細地查看起來。
這里面不僅有關于他身份的證明,還有一些關于水脈的說明——不過礙于他的身份立場,文件中也只是做出了淺淺描述。
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信息。
就在須酔翻看文件的時候,借著桌上臺燈的光,那維萊特似乎看到桌邊的地毯上有什么在東西在閃爍著亮光。
他俯身下去,就看到了作為貓咪時的須酔的身份證明。
此時的須酔已經有了身為人類的身份,應該也不在需要這個小小的項圈了吧。
不得不作為非人類“降生”的人類,最終還是會擁抱自己身為人的身份的。
沒想到放下的文件的須酔看到他手里的項圈,突然就像是終于見到了不小心遺失的珍寶。
他充滿驚喜地看著那枚普通的小小吊墜,雙臂后撐,身子前傾,抬起-頭,嘴角勾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實在是太感謝你了,那維萊特大人。”
須酔偷覷著正低頭費勁兒地梳理著自己被抓亂了毛發的牛奶,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剛剛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還以為是被牛奶給偷偷吃掉了。”
牛奶雖然聽不到自己的“代理家長”在說什么,但是仍然恰到好處地喵了一聲,表達著自己無聲的控訴。
須酔似乎想到了什么,側過身來,把指尖悄悄伸到了牛奶的鼻尖。
當他見到牛奶很自然地輕嗅了兩下他的指尖,然后整個貓貓頭突然鉆到了他的掌下,狠狠地蹭了一下后,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青年的嘴角本就微微翹起,安靜地站在那里未語就有三分笑意,此時帶著驚喜的神情的笑容更是有些明媚地過了頭。
但卻意外地不覺得假。
重新成為人類是這么開心的事情嗎?
可是身為自己的同族,身為遠海所出之嫡系的深海龍蜥們,見到身為人類的自己,是痛惜的,也是自責的。
他們說,如果能夠守護住血脈的純凈,就不會讓那維萊特大人遭受這樣的屈辱。
“那維萊特大人?”那維萊特的思考被打斷,他抬頭看去,就見到一雙紫紅色的豎瞳帶著不解地看著他。
這應該是對方身上唯一還留有一些非人感的地方了。
不過,實在是有些太近了。
那維萊特身體下意識地向座椅深處微傾,把手中的項圈向前遞去。
須酔愣了一下,接過了項圈,似乎才意識到剛剛的距離,作為人類來說,已經有點越線了。
現在已經不能像原來一樣跳到那維萊特的桌子上,和對方說話。也不能在那維萊特腳邊的地攤上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然后呼呼大睡了。
感覺又重新變得生疏了。
可是如果一直是貓的形態,在他人的潛意識里,永遠都會是個寵物。
怎么獲得作為“人類”的那維萊特的平等的信任呢?
實在是貓當得太久了。
須酔悻悻退回到沙發旁,手指摩挲著已經徹底失去了還存在于他勃頸上時的熱度的項圈,感受著上面的冰涼,心里嘆了一口氣。
須酔整理好情緒,帶著恰到好處的笑說道:“那維萊特大人,牛奶就拜托你啦。”
很公式化的笑。
那維萊特感覺剛剛熟稔的兩人之間突然像是插-進了一個玻璃幕墻,但是此時,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抱歉還沒有說出口,拿著文件和小小包裹的青年已經走到了門后。
“那我就先走啦,一周后見,那維萊特大人!”
深海龍蜥是晝伏夜出的生物,此時已接近黃昏,從楓丹廷出發走水路,抵達伊黎耶的時候應該剛剛入夜。
正好是合適的拜訪時間。
房間在青年離開后顯得格外靜謐,明明只是在這里住了短短幾天,那維萊特卻覺得青年的離開似乎抽走了這里短暫的鮮活。
那維萊特抱著書,看著窗外的月光,在靜謐的夜晚,難得又感到了已經闊別幾十年之久的孤獨。
窗外有微風吹來,卷起了窗邊的一縷黑色毛發。
那維萊特知道,這應該是屬于牛奶的。
須酔除了最初見面的時候因為重傷而被他的衣服上的金屬凸-起扯下幾縷毛發外,其余的時間,他的毛發和深海龍蜥堅硬的鱗甲一樣穩固。
那維萊特的辦公室里,至今也找不到一根貓毛。
這讓打掃的人員很是不解,甚至在聽說這只絕世好貓還有后代之后,產生了想領養它的孩子的念頭。
房間已經被收拾干凈,須酔留下的痕跡也只有一只正在懶洋洋打盹的牛奶。
那維萊特沒有再翻開下一頁,指甲停留在某一行字上,視線卻是在看著那一輪提瓦特永恒不變的圓月。
小貓在睡覺,須酔在小跑。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輕雨,須酔加快腳步,來到了位于楓丹廷內的車站。
尋軌船因為天氣的原因暫時不能出航。
須酔也不著急,趁著這個時候掏出裝在包側口袋中的項圈,把上面的金屬掛墜輕輕扯下。
就在他把皮質的項圈整理疊好的時候,一個粉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不會吧?
“不會吧?又來?”
須酔抬起-頭,果然見到了一股熟悉的身影。
記者小姐,這么晚了,您怎么還在工作啊!
勞逸結合才是恰當的工作方式啊。
須酔決定還是裝作不認識對方的樣子,重新低頭,把項圈塞回口袋。
“你好,請問這個吊墜是你在哪里撿到的嗎?”夏洛蒂斟酌著措辭,開口問道。
不,是那維萊特撿到的。
須酔忍不住又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抬頭的時候就帶上了他曾經慣常的友好笑容,有些困惑地“嗯?”了一下。
“這個是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朋友?
可這不是須酔的吊墜嗎?
雖然隔了有一段距離,但是夏洛蒂仍能認出這就是不久之前掛在對方脖子上的那一枚。
況且,整個楓丹廷,又有誰敢輕易地使用最高審判官大人的紋樣呢?
夏洛蒂還想在追問兩句,雨卻停了。
尋軌船即將出發,
青年轉身登上了尋軌船,夏洛蒂也緊隨其后。
兩人坐下后,歐菲妮就開始了例行的播報。
語氣可以說是充滿著社畜氣息,似乎多一點起伏都對不起手中的工資。
他還以為美露莘都是活力滿滿的呢?
須酔被對方的工作態度所影響,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這時,坐在他對面的夏洛蒂看著對方紫紅色豎瞳的眼睛,以及不知道為什么有些熟悉的動作,突然福至心靈說道:“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蒸汽鳥報的記者夏洛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