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酔拿著水卻并沒有急著喝下。
他用格外具有欺騙性的臉蛋,做出懵懂的表情,有些不解地問道:“你們這么晚了,怎么還會在海邊?”
提著燈的男人見他發問,反而是松了一口氣,用調侃的語氣說道:“最近那本《人魚的抽泣》不是很火嘛,我們幾個就約好,晚上來這邊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魚出沒。”
“這么大的爆炸聲,就算是有人魚,也會被嚇跑的吧?”
“哈哈哈,總要試試運氣嘛。”
男人拍了拍須酔的肩,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小聲說道:“你有沒有聽過預言,關于那場會淹沒楓丹的洪水?”
須酔想到了無意間在那維萊特的辦公室的書櫥里,曾經瞥到過的文件,輕輕點頭。
“聽說,那人魚就是因為害怕那場預言中的大洪水毀滅家園,才會在那里哭!”
“他們非人類的感官都非常敏銳,說不定洪水真的要來了!”
作為一個有點小錢的合格楓丹人,此時應該怎么做呢?
“真的嗎?”須酔有些緊張地偏頭看著身后的海面,聲音中帶著恐懼和焦急。
這個男人可沒有那維萊特一樣敏銳的情緒感知能力,見須酔這樣,竟是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聲大笑起來。
男人的同伴們從須酔上岸以來就一言不發,沉默地靠在箱子邊,使得男人午夜的笑聲顯得更加詭異。
可是此時作為一個單純的有錢倒霉公子哥,沉浸在故事中的須酔不應該發現這群人的異常。
所以,他也只是在男人拍他的時候激靈了一下,然后緊緊握住手中唯一的東西——男人遞來的水瓶。
“放心放心,說著玩的。”男人安撫性地擺了擺手。
“你隨便坐坐,我就先忙去了。”
“真是的,白忙活一場哦,我看人魚是見不到了……”
男人的聲音順著海風襲來,夜晚的涼風讓渾身濕-漉漉的須酔下意識地顫-栗。
但是沾滿煙酒味的外套實在是有些難聞,光是放在一旁,就有一股臭味涌來。
男人的同伴們本正和他用手比劃著什么,見須酔這幅樣子,終于打破了持續的沉默。
笑聲被風吹得破碎,但須酔仍能捕捉到其中的輕嗤。
“小白臉…有錢……”
須酔看不懂他們在比劃著著些什么,也就不再去看,而是低頭打量起了手中的這杯特別的水。
作為領受豐饒“賜福”的仙舟民中的一員,簡單的毒對他來說毫無用處。
再加上在這個世界還擁有了深海龍蜥的身軀。
可以說,就算是讓影過來做一個滿漢全席,須酔吃下,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什么事情的。
只要雷電將軍不拔刀。
因此,須酔才敢肆無忌憚地吃下夏洛蒂小姐遞過來的小魚干。
而此時,他當然也敢為了讓那群人“放心”,喝下這瓶有些特殊的水。
雖然男人已經走遠,但是借著月色,敏銳的視覺仍難讓須酔捕捉到對方關注的視線。
非常隱晦,帶著惡意。
這瓶水除了水元素充沛了一點,有什么特殊的嗎?
在這種時候,系統反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須酔晃了晃杯子,將其遞到嘴邊。
入口甘甜,眼前的水元素脈絡似乎也變得清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須酔的錯覺,他能感覺到一種奇怪的舒適。
就像是母親垂淚,一一撫摸過他身上的傷痕,將他破碎的身軀拼湊完整。
拼著,拼著……
母親舉起了生銹的利劍,朝須酔的頭猛然刺去。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明明……明明有乖乖按照你說的話做的。
千篇一律。
規行矩步。
“老大,這個家伙怎么了?”
“我還是頭一次見喝了樂斯之后是這個表現的?”
須酔的身體不自覺地在顫動,握著玻璃瓶的手越捏越緊,直至伴隨著“咔嚓”的破裂聲,堅硬的玻璃瓶身整個爆開。
滴答滴答……
“我靠,這小子……”
滴答滴答……
“老……老大,他是不是……是不是瘋了!”
鮮血在沙地上開出了花。
它的主人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在感覺到有液-體滑過掌面的時,機械性地抬起手臂,宛若懵懂的幼兒一般,允吸著新生的傷口。
味道,怎么有些不對?
殘留的玻璃碎屑劃傷了唇-瓣,被青年從血肉中銜出。
提著燈的男人謹慎地張望著,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去查探一番青年的情況。
他悄悄抽出腰側別著的槍械,裝若關心地問道:“小-兄-弟,你怎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話被突兀的笑聲打斷。
青年本來清亮的嗓音在癲狂情緒的影響下,也變得詭異。
須酔紫紅的眼瞳緊緊地盯著不遠處呈現防備姿態的幾人,就像是剛從地府爬出的惡鬼,準備擇人而噬。
“他奶奶的,這小子真-他-媽嚇人啊……”
“不……不會真的是人魚吧。”
提燈男人用腳踹了一下身旁發出感慨的同伴,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人魚’是什么東西,我們難道還不清楚,這小子估計就是喝樂斯喝得太嗨了。”
提燈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心懷叵測地用燈的邊緣敲了一下在這個團隊中一直沉默不語的矮個子男生。
“特納,你去找根繩子把這條‘人魚’給綁了。”
“是……是!鮑德溫老大。”男生像是回過神來,慌忙地抓起貨箱旁的繩子,朝須酔跑去。
他在路過鮑德溫的時候,還被對方狠狠地踹了一腳屁-股。
“快點,小子。”
鮑德溫捏了捏自己的肩,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嘖,真是給我添麻煩。”
“那,老大,為什么不直接把那小子丟在這里,或是直接扔到海里?”
“你動動你那比彭彭獸還要沒用的腦子好好想一想。”鮑德溫狠狠拍了一下諂媚男人的腦袋。
“難道讓他被特巡隊的那群鼻子比狗都靈的美露莘發現,對我們來說是什么好事嗎?”
“再說了,這小子一看就很有油水,把牛奶倒進河道里這種事情,我可不會干。”
“而且,他那張臉,可是有不少大人……”
鮑德溫的話沒有說完,不過諂媚男人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似乎想到了什么,發出了猥-瑣的笑聲。
“還是老大你高瞻遠矚啊,就是老了點,哈哈……嘎?”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脖頸就被一雙纖細白皙的手緊緊掐住,一時之間竟是連呼吸都困難,眼前漸漸蒙上一片昏黑。
在失去意識的前,他看到特納正無力地躺在不遠處的地上,口中嘔出鮮血。
“什么時候!”鮑德溫抽出銃槍,朝青年的腿狠狠射去。
然而他的反應很快,青年的反應卻更快。
須酔一記橫掃就把男人掀翻在地。
“狗崽子!”鮑德溫低聲罵了一句。
他的手指著須酔,朝周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同伴們大聲地怒吼道:“還不快給我把這個小子打趴下!”
然而須酔的可怕程度遠遠超出了鮑德溫的想象。
在清楚地聽到來自于自己肩胛處的咔嚓聲的時候,他忍不住發出求饒的聲音。
然而發瘋的須酔根本聽不到他的呻吟。
面對這么一尊煞神,即便是這群常在刀口上走的惡徒也不禁兩股戰戰。
鮑德溫這次捂著肩膀的姿態可是狼狽得多了,但是他可沒時間再管什么風度。
他留戀地掃了一眼周圍的貨箱,在憤憤地迅速瞪了一眼還在大殺四方的須酔后,一邊招呼著他的兄弟們,一瘸一拐地跑走。
“老…老大,貨……”
“別管什么貨了,左右不過就是不好交代,留在這里可是真的會被打死的。”
然而他們想走,須酔可不讓他們走。
他現在就像是惡劣的貓,戲耍著可憐的獵物。
既不讓他們活,也不想他們死。
這一個夜晚,躍動的電光和在月光下詭異的紫紅色瞳孔,成了這群惡徒記憶中難以抹去的夢魘。
可笑的是,當午夜夢回,能讓他們感到懊悔的,也只是當時沒有里這個青年遠一點,再遠一點。
晨光熹微。
當特巡隊的預備隊員,踏著第一縷朝陽來到這處海岸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滿地東倒西歪的軀體。
而在他們之中,最顯眼的,就是那個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發出贏白的光的瑰麗少年。
他不像其他人一樣狼狽,凌亂的發絲也只是為他增加一點引人憐惜的破碎。
靜靜地躺在那里,就像是陷入了一個美好的夢境。
讓人不忍喚醒。
預備隊員湊近查看了在場眾人的情況,萬幸的是,雖然受的傷很重,但是并沒有人死亡。
他嘆了一口氣,不太熟練地喚來了在附近盤旋的飛鳥。
“這可真的是…楓丹廷一時半會兒是平靜不下來了。”
——
須酔感覺有人正罵罵咧咧地在他的身邊打轉,罵著罵著,卻又突然哭了起來。
一抽一抽地,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仍然很惡劣。
這個人的聲音帶著令人熟悉的厭煩,好像…是系統?
意識漸漸回籠,須酔逐漸感覺到,他終于又能重新地掌控自己的身體了。
四周非常嘈雜,然而須酔的耳朵在紛繁復雜的聲音中,卻捕捉到了一聲輕呼:
“那維萊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