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次日, 大朝會剛剛開始,在朝會上消失五個月之久的萬歲爺終于出現在大殿之上。
闊別五個月之久,再次見到圣上, 大殿上的群臣不止是驚訝, 還有那么一絲絲的不適應,心提起來了, 頭磕下去了,這感覺熟悉又陌生。
即便是一直期盼著皇阿瑪臨朝的八貝勒,膝蓋彎下去的時候也有略微的不適, 說到底,這世上沒有人天生便喜歡卑躬屈膝。
胤祉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倒是對皇阿瑪的到來接受良好,皇阿瑪的身體在慢慢恢復, 主持大朝會是早晚的事兒。
今日過來也正好, 皇阿瑪若是一定要嚴懲十三弟,那他今日便當著群臣的面, 好好與皇阿瑪辨一辨,大清的律令, 皇室的宗法, 總是有規矩可講的。
胤祉做好了在大朝會上跟皇阿瑪辯駁甚至爭吵的準備, 可皇阿瑪非但沒有提及十三,反而讓他在一旁繼續主持朝會。
“朕身體不適,今日只是過來聽一聽, 誠親王上前來,依舊行使監國之權, 也讓朕瞧一瞧你的能耐!
不同于昨日提及廢太子和十三時的暴怒, 今日的康熙臉上是一派的平靜, 連坐姿都頗為放松,半倚半靠在龍椅上,左手托腮,不像是來上朝的,倒像是來聽曲看戲的。
這般怡然自得的模樣,倒是讓底下人放松了不少,盡管眾人都知道萬歲爺的性子,絕不是個能將大權拱手讓人的君主,萬歲爺和誠親王之間的沖突是必然的,不過瞧這樣子,萬歲爺應當是沒打算在今日就跟誠親王‘開戰’。
躲一時,算一時。
有皇阿瑪在上面旁聽,胤祉雖說已經有了幾個月主持大朝會的經驗,可仍舊有些緊張,因此,先問的不是負責建設蒙學的禮部尚書張英,也不是忙著修路建房子的工部尚書陳延敬,更不是坐鎮各部的眾兄弟,而是把佟國維放在了第一個。
皇阿瑪禮遇看重母族,佟國維還是皇阿瑪的便宜舅舅兼岳父,皇阿瑪就算不給他面子,也會給佟國維幾分面子。
“佟大人,京中三十五歲以下十五歲以上閑散旗人的名單可統計出來了?有關閑散旗人再教育一事,佟大人可有什么見解?”
佟國維出列,臉上的眉毛擰在了一起,后槽牙都開始疼了。
旗人,尤其是閑散旗人,那可真真是一塊燙手的山芋。
在京的八旗子弟有十數萬,除去當兵的、有差事的,在三十五歲到十五歲之間的閑散旗人足足有八千多人。
這些無所事事之人,都由朝廷養著,朝廷每個月都會給八旗子弟發銀子,有軍籍的八旗子弟每個月可以領到四兩銀子,即便是沒有軍籍的,每個月都能領到一兩銀子。
除去銀子,太宗皇帝也好,先帝也罷,哪怕是萬歲爺,都曾拿出不少土地分給在京的八旗子弟。
旗人沒有種地的能耐,可個個都是地主,而且不服徭役,不繳錢糧,生了孩子有朝廷養著。
甚至連律法都對旗人甚是偏頗,犯了死罪的旗人,只要他的直系親屬、兄弟在戰斗中犧牲,便可以免死。
種種優待之下,滋生出一大批無所事事的蛀蟲、懶漢、賭徒、暴徒……幾乎可以說是京城的毒瘤。
給這么一群蛀蟲進行再教育,饒是佟國維,都有些犯怵,更別說誠親王在交待差事之前還特意‘指點’了他一番。
誠親王讓他統計的這份名單,不止是要這些人的名字,還要這些人的家庭住址和名下田產數量。
根據誠親王的‘指點’,這些旗人在再教育期間,朝廷不再給他們發放月銀,只有表現合格者才能繼續領銀子,月銀成為獎賞,不配合教育之人,則是要被罰田產,罰掉的田產由朝廷收回。
真若是按照誠親王的意思來辦,那些個混不吝之人還不知要怎么鬧呢,首當其沖的可不是誠親王,而是他這個主辦之人。
佟國維咬著牙將手中的名單交上去,忍不住開口道:“如今朝中事務繁雜,各部人手緊缺,實在是沒有余力對八千旗人進行再教育,臣以為不妨等一等,待到朝廷不再這般繁忙,再進行此事!
佟國維這話不是對誠親王說的,而是對萬歲爺,誠親王要在八旗子弟身上放血,那也要看萬歲爺同不同意。
萬歲爺對八旗子弟向來優渥,早些年不光拿出了一部分田產分給在京的八旗子弟,還給在軍旗的八旗子弟翻了一倍的月銀。
須知,八旗才是大清的根基,誠親王要動八旗,即便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旗人,那也是在動搖大清的根基。
胤祉早就看八旗的待遇不順眼了,這些蛀蟲不光腐蝕國庫,更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比如這些閑散之人,雖然個個不事生產,可是搞起強買強賣、欺凌弱小、土地兼并之事來,那都是好手。
不能一刀斬之,那便只能鈍刀子割肉了,佟國維作為皇阿瑪的便宜舅舅兼岳父,普通的旗人哪里敢惹,此事交給佟國維甚是合適,這一刀輕了,他能往上加碼,這一刀重了,八旗真鬧騰起來,也保得住佟國維。
旁人,除非是皇室子弟,不然安全就難說了,尤其是漢臣。
胤祉接過名單只是掃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一頁,便直接上呈給皇阿瑪。
嘖嘖嘖,匆匆掃過去,第一頁上的那些人,田產論畝就沒有個位數的,兩位數的都少見。
早晚給它收回來!
康熙接過冊子,一邊翻看,一邊道:“你們繼續!
皇阿瑪不插手,胤祉便直接駁回了佟國維所請。
“八旗穩定,朝政才能穩,給這些無所事事的旗人找些事做,京中治安變成安穩大半了,此事迫在眉睫,等不得。佟大人既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也是本王的舅公,此等要事,只有托付給舅公您,本王才能安心!
若是托付給自己人,萬一旗人鬧起來,保不齊這人就被皇阿瑪順勢推出去處理了,托付給佟國維,皇阿瑪不看已故慈和皇太后的面子,也要看皇貴妃和佟妃的面子。
佟國維也沒等到萬歲爺為他開口,也只能捏著鼻子應下來了。
佟國維退下,胤祉才開始按照原本的計劃主持大朝會,要事在先,禮部、工部、戶部所處理之事都是重中之重,放在最前面進行討論。
康熙一心二用,一邊翻看著手中的冊子,一邊不忘觀察大殿上的眾人。
都說‘百聞不如一見’,如今瞧著這話確實有道理,梁九功、李德全等人往日向他轉述大朝會上的情景和對話,可也沒有他親眼看著來得……真切。
大殿上多了不少新面孔,可絕大多數還是原來的臣子,只是和從前相比,話更簡單了,廢話少了,掉書袋的也少了,正二品以下的官員比從前更敢說話了。
朝政一項挨著一項,緊鑼密鼓,到了最后,老三還給群臣布置了任務,要求在下下個月交一份五年計劃。
皇子也好,朝臣也罷,個個都忙的團團轉,就連御史也不能閑著,監督責任直接具體到個人,每三月一次輪轉,中間還會有不定時的輪轉。
康熙看得出來,老三如今是一心想做實事,攤子是越鋪越大,讓朝臣們忙成陀螺,也讓他不得不面對越來越多的折子。
這股子直拗勁兒,確實是老三獨有的。
胤祉猶豫了幾分,到底是沒有在朝堂上把十三的事情拉出來討論,皇阿瑪今日這般平靜,可能在私底下還有商量的余地。
面對如此平靜的皇阿瑪,胤祉是松了口氣,他與皇阿瑪的斗爭固然不可避免,可文斗總好過武斗,緩著來總好過雷霆霹靂,如今朝上這么多的差事要辦,各處都缺時間、缺人手,內耗還是能少就少吧。
兩個斗爭的中心今日皆不露聲色,剩下的人自然也鬧騰不起來,一直到大朝會結束,直郡王提著的那顆心才緩緩落到實處。
對上老二他不害怕,哪怕是老二權勢最盛之時,在他這兒也沒什么好怕的。
普天之下,讓他害怕的只有皇阿瑪,哪怕他已經旗幟鮮明地站在老三隊伍里,可對上皇阿瑪,他心里頭仍舊是虛的。
兄弟們當中一向以膽大著稱的直郡王都如此了,更遑論是其他人。
四貝勒現在還拿不準皇阿瑪是怎么想的,二哥被廢,要說他對那個位置一點想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從前一直不敢冒頭,是因為不想做皇阿瑪手中給二哥安排的磨刀石,如今他也不想做皇阿瑪制衡三哥的棋子。
比起皇阿瑪重掌大權,把三哥踢到一邊去,他倒更希望能維持住如今的局面,皇阿瑪防兒子防得緊,他都已經二十多歲了,若是尋常百姓,二十多歲已經是能夠頂門立戶的年紀了,可在從前他卻只能關在府里頭種田表心志、躲麻煩。
皇阿瑪防著兒子,可三哥敢用兄弟們,他這五個月做的事比過往三四年都多。
再者,皇阿瑪如今年歲已經不小了,又幾度臥床養病,倒不如清閑些,保重身體。
皇阿瑪和三哥,他如今肯定是選三哥。
🔒第 138 章
乾清宮里, 胤祉再一次提到十三。
“十三弟的才干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如今朝政繁忙,正是用人之際, 十三弟又是皇子, 能擔負起比尋常臣子更大的責任,放置不用實在可惜!
胤祉略作停頓, 見皇阿瑪不說話,才繼續說下去。
“太和殿之變惹得天下人心惶惶,兒臣又是個出了名的‘活閻王’, 不瞞皇阿瑪,兒臣對自己在官場上的名聲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兒臣監國,怕是有相當多的一部分官員心里頭不穩的!
“皇阿瑪向來是寬和待下, 兒臣以為, 由皇阿瑪來給天下官員喂一顆定心丹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所謂‘定心丹’便是——提薪,在原來的基礎上, 給大清的公務員們大幅度提高俸祿。
當然,第一次提薪, 不指望著一下子到達‘高薪養廉’的程度, 如今用錢的地方那么多, 國庫沒這么大的余力。
只是大清官員們的俸祿實在是低,他一邊高舉反腐大旗,一邊又往下安排了那么多任務下去, 肯定是需要提薪的。
至于是以誰的名義來做這件事兒,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若是能用這件事情換得十三重新入朝參政, 那何樂而不為呢。
這無疑是搔到了康熙的癢處, 給官員們提俸祿,是施恩賺名聲的好事,銀子出自國庫,如今戶部商業司的體系是越來越龐大,所以才能供給朝廷現如今這么大的開支,跟修路的款項比起來,官員俸祿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三會賺錢,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老三的親王爵位不就是用‘錢’換來的嘛。
如今老三主持朝政,雖然花錢厲害,可賺起錢來也厲害。
賺名聲、收人心,又不用自己操心銀錢,這樣的好事康熙自然不會拒絕,還順水推舟放了十三。
不過,放十三自由可以,讓十三參政也可以,只是——“十三不能再進宮!
太和殿之變有一次就夠了,十三過往同廢太子到底是過于親近了,難保對他這個皇阿瑪不會有不忿之心。
不能進宮,就意味著不能上朝,而且以皇阿瑪的敏感程度,怕是也不能把十三放到軍營中,但這并不是問題,畢竟京城如今遍地‘開花’,處處缺人,十三缺不了去處。
怎么著都不會比老八的差事差,給二哥修宅子那可真是個天坑,即便是修出花來,也不會讓二哥的死忠夸一句,至于功勞,那在如今就更排不上號了。
胤祉算盤打的啪啪響,見皇阿瑪這般好說話,忍不住道:“卯時上朝,兒臣住在府中,寅時便要起,皇阿瑪您瞧瞧,兒臣的黑眼圈都熬出來了,長此以往還怎么了得,兒臣可不想英年早逝。”
因勞累而猝死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可不敢再來一次了。
康熙瞅著三兒子,怎么著,這是想住進宮?
已經出宮開府的皇子,要重回宮中居住只有一個理由——以太子的身份入主東宮。
“要不,皇阿瑪將早朝延后一個時辰?”
八點上班,六點起床,這才是正常的作息,而不是五點上班,半夜起床。
保證充分的睡眠,才是養生之道。
“兒臣實在是快熬不住了,這都五個月了,三日便要上一次早朝,睡眠不足不說,作息也不規律,再這么下去,兒臣怕是也要病倒了,皇阿瑪年也心疼心疼兒臣!
從前還能偷懶,如今呢,他便是再想摸魚,這么大的擔子放在身上,又怎么敢不上心。
康熙一瞬間就回想起了老三剛開始在上書房念書時的情景,都說‘三歲看大,八歲看老’,這話放在老三身上是有道理的,從前便想著偷懶,如今手握重權,也還是沒改了這毛病。
哪怕他不希望有朝一日被老三架空,這會兒也被氣的不輕。
“前朝之所以亡國,與君王怠政脫不了干系,須知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你今日想著將早朝延后一個時辰,明日是不是就把三日一朝改成六日一朝!再過幾日,直接將早朝免了去?”
康熙眉頭緊蹙,老三是有幾分才氣,有公心,能做賢王能臣,可卻實在不是做君王的料子,缺點太過明顯了。
一是懶惰,刻在骨子里的懶,前朝滅亡的經驗不得不吸取。
二是天真,眼睛里頭不揉沙子,這樣的人能做御史,做個清官,做不了皇帝。
三便是后院和子嗣,老三府里頭至今就只有一位嫡福晉,孩子也就只有一兒一女。子嗣單薄,如何能讓人心安穩,萬一弘晴不成器,這江山又如何能穩得住。
“早朝延后之事不可再提,你先退下吧。”康熙疲憊道。
老三不成,哪個又成呢,可惜帝王也是□□凡胎,并不能萬歲,連百歲都不敢奢望。
***
十三是中午被接出來的,日頭正毒,五月末六月初的天氣熱的不得了,可站在日頭下的十三卻是打了個冷顫。
外面是熱的,可他身體里卻藏著一股寒意。
“十三弟快上去涼快涼快。”十阿哥抓起十三的袖子,把人往馬車上領,車上放了兩盆冰,在來這兒的路上,他還派人從街市里買了幾份冰盤,這個天氣吃冰盤來消暑再合適不過了。
十三被拉上馬車,接過三哥遞過來的冰盤,碩大的荷葉中間放置著被切成小塊的果藕,藕旁邊是一圈紅色的西瓜瓤,再往外一圈是甜瓜和竹葉青,上面撒著核桃仁、葡萄干、蓮子、綠豆沙,還拌有白糖,色澤艷麗,瞧著便能讓人胃口大開。
十三一手冰盤,一手銀勺,吃的飛快,一直到吃完整個冰盤,方才開口說話。
“弟弟吃相粗魯,讓三哥和十哥見笑了!
十阿哥用冰盤的速度沒比十三慢到哪里去,馬車里頭只有自家兄弟,又沒有旁人,吃相粗魯些也沒什么,只是十三的狀態明顯不對。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經歷太和殿之變的人哪一個不是嚇得肝膽俱裂,更不要說十三這個倒霉催的了,擔驚受怕是雙份,還因為從前同廢太子親近而被皇阿瑪懷疑。
被關了這么久,好好的人都能關出病來。若換作是他在牢里一關就是小半年,非得憋瘋了不可。
十阿哥看著十三如今這幅皮包骨的模樣,也很難不心酸。
“三哥已經安排人給你置辦宅院了,就在我府上那條街,只是時間倉促還沒來得及收拾,這幾日你先在我府上住著,好好養養身體,日后還有得忙呢。”
近水樓臺先得月,十三住在他府上,等身體養好之后,自然要拉到吏部來幫忙。
十一雖然聰明絕頂,奈何身子骨太弱,只有上午才來衙門辦公。
十三就不同了,論文,當年是跟著廢太子辦過差事的,有經驗,也有腦子,論武,也就只比他差那么一點點吧。
再加上十三還是個老實人,他就喜歡和能干的老實人一起辦差。
十阿哥在來這里之前就已經讓人回去通知府上了,在前院騰出一處最大最好的院落來,請太醫回府候著,安排最有眼力勁兒的太監和宮女,務必讓十三感到賓至如歸。
十三沒問為什么兩位哥哥不送自己回宮,顯而易見,能不讓他回去的人只有皇阿瑪,也沒問廢太子如今怎么樣了。
經此一劫,在牢里惶恐了小半年,他如今什么也不求了,只希望兩個妹妹能不被他牽連,而如今能幫他護住兩個妹妹不被欺凌,將來嫁到蒙古去給予庇佑的,也就只有三哥了。
“這幾日好好休養身體,等身體養好了,再跟老十去吏部辦差,八妹妹和十妹妹不方便出宮,有什么要同他們講的,就寫信讓老十捎進宮!必缝砼牧伺氖募绨颍瑖诟赖。
十三這模樣,先好好養養吧,別兄弟們當中真出一個英年早逝的。
早朝延后遙遙無期,十三不被允許進宮也不全然都是壞處,起碼不需要半夜起床去宮里頭上朝了。
安頓完十三了,胤祉直接去了工部,京城這幾個月的路也修了不少了,但凡是捐了錢糧的人家,在路口的功德碑上都雕刻著名字,現在他想再加一個人的名號上去。
“這幾條路能陸續修通完善既有諸位大人的功勞,也有出錢出糧的善人們的功勞,工匠、勞夫們也都出了一份力,但這些都是在皇阿瑪英明領導下進行的,我等需讓百姓們知道皇阿瑪的拳拳愛民之心,陳大人以為如何?”
當兒子的要給阿瑪歌功頌德,陳延敬自然沒什么好說的,他入朝做官這么多年,對給萬歲爺歌功頌德這一類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甚至他本人也曾不可避免的為萬歲爺的功德寫過文章稱贊。
皇家父子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插手,誠親王要向萬歲爺示好,他沒道理反對。
“既然陳大人同意,那就在功德碑的最上方加上皇阿瑪的年號!
他再安排人去民間找幾位文采不錯的士子,為皇阿瑪的仁政作詩寫文章表功德。
🔒第 139 章
八月底, 廢太子的宅院終于落成,八貝勒方才能從蓋房子的差事里掙脫出來,彼時朝堂上的局面和幾個月前又有不同。
皇阿瑪雖然還沒有收回三哥的監國之權, 也仍舊由三哥主持大朝會, 可從三個月前開始,皇阿瑪次次不落, 每一場的大朝會,都高位高坐在上首,大多數時候只是旁聽, 碰上群臣爭執不下時,也會出面拿主意。
而且據他所知,在皇阿瑪能上朝之前,誠親王就已經把批閱奏折的權利全都交還給了皇阿瑪。
而這幾個月, 民間士子對皇阿瑪的稱贊之聲不絕于耳, 連京城百姓都是一片歌功頌德。
無論是建校,還是修路, 無論是招工,還是這一次的官員俸祿提升, 皆是以皇阿瑪的名義進行的。
素來以剛直著稱的誠親王, 拍起馬屁來倒是比尋常人的花樣還要多, 一邊給皇阿瑪塑金身,一邊帶頭吹捧,處處以皇阿瑪為尊, 皇阿瑪功德蓋世,當得起三跪九叩之禮, 誠親王言說自己功德不及皇阿瑪萬分之一, 以此為由不許任何人再向他行跪拜之禮。
有著監國之權的誠親王都如此了, 前朝之中,除了皇阿瑪,誰還敢享有這跪拜之禮。
皇阿瑪推崇節儉,誠親王便讓戲班子排戲、讓說書先生宣揚皇阿瑪的節儉之舉——一頓飯只有四菜一湯、十年前的一件長袍現在仍穿著……
皇阿瑪為萬民作表率,誠親王帶頭效仿,宮里頭放到了年紀的宮女出宮,誠親王府緊跟著放了十幾名丫鬟出來……
總之,誠親王現在幾乎將皇阿瑪捧上了神臺,政績是皇阿瑪的,在民間宣揚皇阿瑪的勤勉節儉之名,連皇阿瑪擅長西學之事都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因此特權是皇阿瑪的,剩下的人,哪怕是皇室子弟都不配擁有。
先是跪拜之禮,之后是飯菜的規格,如今輪到使喚的奴才了。
所以誠親王的死忠們現在都在給府上的人改契書,死契改為活契,最長期限不超過十年。理由也很簡單,皇阿瑪上個月一次性放出了上百名年滿二十歲的宮女,本來這些人要等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的,可皇阿瑪對子民仁慈,不忍這些宮女們錯過花期。
皇阿瑪對百姓抱有仁慈之心,誠親王自然要帶頭效仿,連帶著那些死忠們也跟著表忠心,丫鬟小廝也都是萬歲爺的子民,不能把萬歲爺的子民當做自個兒的物件使喚,因此死契就不能用了,得改成活契。
八貝勒固然也明白誠親王這么做并不完全是為了奉承皇阿瑪,推崇節儉也好,放一批丫鬟自由也罷,對朝廷都有用處,京城包括京城周邊的府縣都缺人。
修路建校要人,各大作坊要人,處處都缺人手,尤其是識字的、有管事經驗的,現在連女管事都冒出來了。
明白是一回事,可看著誠親王將皇阿瑪奉若神明,讓皇阿瑪處處不同,又是另一回事。
人分三六九等,男人和女人,滿人和漢人,主子和奴才,良籍和賤籍,士農工商……可現在誠親王在把人分為兩類,皇阿瑪和其余所有人,并不斷拉大兩者之間的距離,既在討好皇阿瑪,又在弱化其它階層之間的差距。
這言行實在是過于……諂媚,可偏偏皇阿瑪吃這套。
這都已經幾個月了,誠親王大權在握,對著各部發號施令,甚至插手地方,接連處理了十幾個地方官,可皇阿瑪不反對不阻攔,時不時的出宮一趟,不是在蒙學的開學典禮上發言,就是為公路竣工剪彩,還親自跑到軍營去,給進行再教育的閑散旗人們鼓勁兒,忙得不亦樂乎,瞧著并沒有又要對付誠親王的意思。
廢太子當年若有這般迷惑皇阿瑪的手段,就不會有德州之變和太和殿之變了。
八貝勒已然有些心灰意冷了,皇阿瑪如今被誠親王迷惑,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長此以往,不,以皇阿瑪如今的年歲,用不了幾年,怕是這江山就要被誠親王哄去了。
誠如八貝勒所擔心的那般,他回宮向皇阿瑪復命,皇阿瑪卻并未給他安排差事,也未曾對他有任何交代,顯然,皇阿瑪已經不準備用他來平衡誠親王了。
看不到出路的八貝勒,隔了幾日,才被誠親王安排到新成立的工部航海司,主持籌備朝廷定下的五年航海大計。
給廢太子修完宅院的八貝勒未能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波浪,有人失望,有人高興,自從萬歲爺的身體好轉,朝堂上便有不少人都認為萬歲爺和誠親王之間必有一番紛爭,誰能站到上風還真不一定,畢竟太和殿這邊,死傷的大都是萬歲爺的近臣。
可等來等去,也未曾等到萬歲爺向誠親王發難,更沒等到誠親王出手架空萬歲爺,這對皇家父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相和,誠親王雖然沒有被立為太子,但眾人眼瞅著,誠親王將來的皇位已經穩當了。
可納蘭明珠并非常人,仍舊對萬歲爺充滿防備,以他對萬歲爺的了解,這說不定只是萬歲爺蟄伏的一種方式。
“當年鰲拜專政時,萬歲爺便沒有急著與鰲拜相爭,蟄伏許久,等鰲拜放松警惕,才一舉將人拿下。老夫以為,現在還不到您松懈的時候,另外您去宮里頭,也務必要小心安全!
萬歲爺當年用一群小太監將鰲拜制服在宮里,如今未必不會用這招,雖然簡單粗暴,但架不住管用。
內務府總管雖然是五貝勒,但萬歲爺若要在宮里頭動手,根本用不了幾個人,想要瞞住五貝勒并不難。
胤祉來明珠府上,要說的也是皇阿瑪。
“我會多加小心的,不過,我不覺得皇阿瑪會用對付鰲拜的方式來對付我。”
不提父子之情,皇阿瑪要殺他一個容易,可他身后還有那么多兄弟呢,大哥,五弟,九弟,十弟,十一弟,皇阿瑪難道都要殺光不成,就算是把他們都殺了關了,那剩下的皇阿哥呢,老四亦或者是老八,誰又能不惶恐。
皇阿瑪老了,當年能處理鰲拜黨羽,能平三藩討伐噶爾丹,如今已經沒有這份余力收拾爛攤子了。
現在的平靜就算是真的蟄伏,皇阿瑪也會盡量‘柔和’的來處理他,處理這喧喧嚷嚷一大堆人。
“皇阿瑪有意北巡,與蒙古各部的王爺會盟,雖然伴駕名單還未出來,可就算我不去,大哥他們總會有在名單之上的。此次會盟,有機會推四妹妹一把,可如此一來,咱們在蒙古的布置就瞞不過皇阿瑪了,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向先生請教!
如今還瞞著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在蒙古的布置,二是秘密研究火器的戴梓。
納蘭明珠輕咳了兩聲,低聲道:“虱子多了不怕癢,萬歲爺多忌憚一分,還是少忌憚一分,眼下又有什么區別。不過戴梓那邊還是暫且瞞著,那可是要命的東西!
盡管相處平和,但胤祉能感受到皇阿瑪對自己的不滿意,是將他作為繼承人的不滿意,后院空虛和子嗣單薄倒還在其次,皇阿瑪對他最大的不滿意是性格。
既認為他過于單純執拗,又覺得他野心太大,行事顧前不顧后,唯恐他是下一個隋煬帝。
隋朝二世而亡,其中責任最大的自然是楊廣這個亡國之君,楊廣是有才干和眼光的,但步子邁得太大,修大運河、遷都、改革官制、修訂律法、西征吐谷渾、征林邑、征契丹、征流求、三次征高句麗……在位期間做的事情比普通皇帝十幾輩子做的都多,惹得民怨沸騰,讓隋朝走向滅亡。
單看楊廣的各項舉措,是沒什么問題的,后世之人分析,也不得不贊嘆楊廣的遠見卓識,一條大運河至今都還在用,開創的科舉制度同樣被沿用到現在,可這些東西雖遺澤了后世,但在那時候卻生生拖垮了隋王朝。
皇阿瑪前段時間贈他《隋書》,便是讓他以隋煬帝楊廣為戒,不要想著一日就吃成個胖子,那只會將人撐死。
胤祉自然清楚,要讓大清的統治穩固,讓皇室的地位不被動搖,就要按照歷史原來的走向,加強皇權,閉關鎖國,再延續上兩百多年的國祚。
兩百年后,國家積弱,被西方的堅船利炮強行打開大門,展開一段充滿了血與淚的屈辱歷史。
兩百年后的人,是后人,也是他的前人,大清只是歷史更迭當中的一個王朝,民族才是他永恒的港灣和歸屬。
所以皇阿瑪的顧慮是對的,他迫不及待的在改變他能改變的一切,能邁多大的步子便邁多大的步子,因為他們已經落后,再不追就來不及了。
能穩得住自然好,或許再過個幾十年,一百年,皇權不斷縮小,甚至被推翻。
若是穩不住,大清就此分崩離析,可火種已經種下,最差也不會比原來差。
皇室之人,他如今的親人,享有大清最好的教育,有錢有糧,甚至有兵,能抓住的機會也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多得多,已經是贏在起跑線上了,還要如何呢。
理念不同,皇阿瑪是永遠都不可能認同他做繼承人的,只是皇阿瑪雖然看不上他,但如今也沒看上別人。
納蘭明珠并不知道面前的這位爺,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贏得萬歲爺的認可,不過有廢太子的例子在前,萬歲爺的恩寵顯然并不可靠,可靠的是手里的權利,是兵將。
🔒第 140 章
南巡一路耗費頗大, 不能說走就走,但北巡就很容易了,幾乎每年都要去一次, 御駕的隊伍早已輕車熟路, 更何況這一趟是非去不可。
無論是德州之變,還是太和殿之變, 都早已傳遍天下,往南,朝廷只需要穩定人心即可, 可是往北,面對蒙古諸部,朝廷不只需要穩定人心,還需要震懾草原, 免得讓這些人動了南下劫掠的心思。
是以, 皇上下旨北巡后,不到三日, 上下就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此次的伴駕名單,后宮中是榮貴妃和宜妃, 皇子則是點了直郡王、五貝勒、十阿哥和十四阿哥, 誠親王奉命留守京城監國。
值得一提的是, 誠親王雖然沒有在伴駕之列,誠親王之子弘晴卻上了伴駕的名單,這也是康熙出巡頭一次點名皇孫伴駕, 在伴駕名單上的皇孫也不止弘晴一個,直郡王家的弘昱, 四貝勒府的弘暉, 五貝勒府的弘昇都被點了名。
這幾個孩子年歲都差不多, 最大的弘昱和最小的弘晴,也才只差了一年零兩個月。
額娘和兒子都要被皇阿瑪帶到草原去,這既是皇阿瑪給的尊榮,也是皇阿瑪對他的防備,防止他在京城犯上作亂。
這招以前皇阿瑪也對二哥用過,二哥的兒子弘皙就曾多次伴駕,只是那孩子如今和二哥關在一起,連自由都沒了。
照胤祉看,皇阿瑪實在是多慮了,他哪有閑工夫犯上,還不如趁著皇阿瑪北巡,多睡幾個好覺,一覺睡到天亮。
順便再安排人好好練一練從軍營接受再教育出來的那批旗人,反正皇阿瑪不在,這些人就是有再位高權重的親戚族人,也很難在當下告狀了。
“此次北巡阿瑪不能去,你就跟著你大伯,順便好好練一練騎射,你大伯的騎射在我們兄弟當中是最好的,有空的時候多去陪一陪你祖母!
胤祉摸了摸兒子光亮的腦門,文化課他是一點兒都不擔心這孩子,雖然剛上一年級,可已經在學二年級的內容了,月考和期中考更是獨占鰲頭。
虛歲七歲的弘晴,一顆心都已經飛到大草原上去了,趕忙保證道:“兒子一定跟大伯好好學習騎射,多多去看望祖母,阿瑪在京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照顧額娘和妹妹。”
大伯的騎射可不只是在皇子當中是最好的,在整個京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甚至放眼大清,大伯都沒有幾個敵手,不然也不會被評為世間第一等的馬球高手。
他馬球課上的老師,就對大伯很是推崇,不止一次的在他們面前說起大伯的‘戰績’。
他最開始學騎馬,便是大伯和阿瑪教的,只是這一年來,阿瑪忙,大伯忙,他也忙,再加上學校開了馬術課,便都不陪他去京郊練習騎術了。
“你皇祖父若是傳你到御前,要記得禮節,不要調皮,也不要亂說話。”說到皇阿瑪,胤祉的叮囑就蒼白多了。
他們這些當兒子的,瞧見皇阿瑪,都束手束腳,更何況孫子呢。
他幼時皇阿瑪還時不時到鐘粹宮去看他,后來入上書房念書,托二哥的福,皇阿瑪那幾年是每天都要去上書房,日日都能見到皇阿瑪,就算不能把皇阿瑪當做普通的父親,可在他心里頭,皇阿瑪就是他的父親,只是他的父親比旁人的父親更威嚴,顧慮更多,兒子也更多。
弘晴就不同了,這孩子打小就沒怎么跟皇阿瑪接觸過,面都沒見過幾次,宮中過年受罪,他是能告假就告假,自己脫不開,也會盡量給孩子告假。
總的來說,胤祉對兒子伴駕北巡還是放心的,除了弘暉,弘晴和弘昱、弘昇是打小一塊長大的,一起上了三年的幼兒園,又一起升了小學,還有額娘、大哥、五弟和十弟在,他沒什么好不放心的。
就算是皇阿瑪,眼下這個時候也不會為難他兒子。
因此,胤祉對著兒子也只是交代了幾句話,跟著過去照顧兒子的是打小跟在兒子身邊的兩個太監和四個宮女,侍衛安排的倒是多,足足二十四個。
不同于誠親王府的風平浪靜,四貝勒府上為了大阿哥伴駕之事上上下下都張羅起來了。
當年胤祉籌建幼兒園時,朝中的局勢還不是眼下這般,廢太子那時還如日中天,所有人都要避其鋒芒,而且那時候廢太子和誠親王還是敵對關系。
四貝勒那會兒兩邊都不得罪,因此并沒有送嫡長子去幼兒園,而是送了長女進去。
嫡長子弘暉身子骨弱,原本是打算三歲搬到前院去由他和先生教導,但由于身子骨弱,往后延了一年。
本來三哥今年籌建小學,就該把弘暉也送進去的,只是小學的教程和幼兒園緊密銜接,弘暉在府上學的傳統的儒家經典,沒怎么學過算學,也未曾正經學過史,兩門功課都沒有基礎,送進小學功課怕是跟不上。
所以才打算往后延一年,這一年里把這兩門功課補上,等到來年再入學。
這也就意味著弘暉和幾個堂哥堂弟并不熟悉,弘昱、弘昇的阿瑪都在伴駕之列,弘晴的阿瑪雖然不在,但是人家祖母在不說,大哥、五弟、十弟跟三哥的關系那還用說嗎,必然會好好照顧弘晴的。
反觀四貝勒,他自個兒不能去,皇貴妃也不在伴駕之列,跟大哥、五弟和十弟都不算熟悉,倒是有同胞兄弟十四在,只是十四那跳脫的性子,不讓旁人照顧就算是好的了。
而且他與十四雖是同胞兄弟,可來往并不多,也算不上親近。
指望不上旁人,可不就得在出發之前盡量給弘暉安排妥當。
四個嬤嬤,十二個太監,十二個宮女,以及二十個侍衛。
四福晉特意攜禮分別去了一趟直郡王府和五貝勒府,托大嫂和五弟妹出巡的時候照看兒子。
大嫂是妯娌們當中的長嫂,寬厚仁和,對她們這些弟妹素來都是很照顧的,早些年她雖然更親近二嫂,可跟大嫂的關系也不曾僵化。
這次上門拜托對方,四福晉挑了幾樣瓷器,又依著大嫂的喜好選了幾樣首飾,給幾個侄女各送了一匹布料,又備了一套文房四寶給弘昱。
伴駕名單下來的當天,四福晉就直接帶著這些東西去了直郡王府上,還留下陪大嫂用了頓午膳。
五貝勒府則是在御駕啟程出發前的最后一天才去,實在是五弟妹不同于大嫂,瓜爾佳氏的身份實在是特殊了些。
五貝勒府的瓜爾佳氏沒比她小幾歲,選秀也只跟她差了一屆,還在閨閣時,外出同母親交際也曾遇到過這個小妹妹。
只是后來她做了四貝勒的嫡福晉,瓜爾佳氏卻是做了五貝勒的側福晉。
嫡福晉和側福晉原本就不是一個圈子里的,瓜爾佳氏這個側福晉又做的轟轟烈烈,京城誰人不知,五貝勒為了瓜爾佳氏,不要嫡福晉,也不要格格妾室,府中女眷就只有瓜爾佳氏一人,五貝勒的三個兒子,都是瓜爾佳氏所出。
側福晉做到這份上,就算是嫡福晉都比不得,京城關于瓜爾佳氏的議論從來都沒有停止過,甚至有人說瓜爾佳氏是狐貍精轉世,能夠魅惑人心。
這種話她自然是不信的,只不過她和大多數嫡福晉一樣,和瓜爾佳氏沒什么往來,如今求到人家那里了,真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可就算是尷尬,為了兒子也得硬著頭皮上門。
四福晉不知瓜爾佳氏的喜好,備里禮只能往貴重了選,但也不能越過大嫂去。
昨天就已經備好了禮,四福晉硬是拖到今天下午才遞了帖子上門。
同是貝勒府,瓜爾佳氏的院子比四福晉的正院都要大,她們府上側福晉李氏的院子也就只有瓜爾佳氏的一半。
四福晉心情復雜,瞧著明明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仍舊明艷動人的瓜爾佳氏緩緩道明來意。
瓜爾佳氏梳著簡單的發髻,臉上并未上妝,連耳墜都是匆匆戴上去的,四嫂來得突然,她只來得及換衣服、戴耳墜,漢人衣服雖然更為精巧漂亮,但終歸不適合穿著待客。
“府里的小阿哥再有一個月就是抓周禮了,二阿哥也才只有三歲,妾身不放心他們,所以不打算陪我們爺去草原,四嫂的事兒,妾身實在幫不上忙!
不去啊。
四福晉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壓下心中的酸澀。
瓜爾佳氏不去,五貝勒怕是也不會帶旁人。
她們家爺守禮重規矩,即便喜愛李氏,也不曾做出寵妾滅妻之事,更不會亂了府里的規矩。
按理她該知足的,只是人就怕比較,直郡王和福晉夫妻恩愛,誠親王夫婦也是琴瑟和諧,五貝勒和瓜爾佳氏就更不用說了。
其余幾位已經成婚的爺,府里頭也都沒有側福晉,一眾的皇阿哥當中,有側福晉的只有她們爺和廢太子。
“不過,弘暉阿哥是我們爺的親侄子,路上有機會肯定會看顧弘暉阿哥的,四嫂別太擔心,有幾位爺在,照看弘暉阿哥肯定沒什么問題!惫蠣柤咽陷p聲安撫道。
如果可以,四福晉倒想把兒子留下,弘暉的身子骨打小就弱,這一路舟車勞頓,又沒有父母在旁邊看顧,她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可萬歲爺點了弘暉的名,連誠親王都沒為弘晴討恩典,弘暉可還比弘晴大了三個月呢。
這邊四福晉上門拜托妯娌,那邊四貝勒也跟幾個兄弟一一開了口。
向來不求人的四貝勒,為了大兒子也不得不開口求人了,福晉把五貝勒府的瓜爾佳氏放到最后,四貝勒則是把同胞弟弟十四放到了最后。
他與十四雖是嫡親的兄弟,可他養在養母膝下,與十四來往不多,甚至常有爭吵,尤其是最近這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