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渡見流一整晚都沒有睡。
更準確來說, 他處于一種半清醒半朦朧的意識狀態,面無表情地閉著眼睛躺到了第2天清晨。
“死……死了嗎?”
推門邁進來的白大褂醫生看到臺子上的大片血跡,以及躺在血泊中的少年, 站在原地半晌沒敢過去。
屋子里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然而, 神渡見流突然沒什么表情地坐直了身體。
他單手支撐著實驗臺的金屬板, 側眸看向走進來的醫生。
“出結果了嗎。”
少年歷經一夜的嗓子沙啞得好似拉破的風箱, 語氣里透著淡淡的冷漠。
“誒?”
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瞠目結舌地指著那個活生生坐起來的少年, 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還活著?”
“我該死嗎。”
神渡見流歪頭看他。
“不……!沒什么,我只是比較震驚你竟然真的挺過來了, 連鎮痛劑都沒用。”
何止鎮痛劑, 他以為神渡見流根本撐不過昨晚。
醫務人員終于緩過了一點神, 不太確定地打量著神渡見流的神色。
“見流大人, 我只是太擔心了而已。”
“畢竟0咒力的人幾乎看不到, 這個世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擁有咒力。”
“那個……昨天的檢測結果已經出了, 您的血液改善的非常完善。”
“自注射新的毒株滿24小時后,也就今天下午1點多, 我們會重新檢測您的血液。”
“如果沒問題的話,接下來可以進行真正的第一步實驗了。”
“……”
神渡見流表情平淡地收回了視線:“嗯。”
判斷一個人到底說沒說謊, 他姑且還能分辨的。
那名醫生有說謊的部分。
但大體上都是真話,實驗也是真的, 所以對方在談到某幾句話時細微變動的表情和心律可以容忍。
“話說……”
“高專的那名學生也過來了,我記得你們是同級生吧?我的聯系方式也是她給你的。”
醫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用我幫你把她叫過來嗎。”
“距離你注射毒株已經超過19個小時, 細胞已經過了被破壞的階段, 正是恢復重塑的時候。”
“現在治療肯定是沒問題的,我們進行下一步實驗的時間也能提前。”
神渡見流:“……”
“隨……你。”
他語氣的不是很流暢。
家入硝子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過自己透支過頭的模樣, 摘下耳釘的那次最為嚴重。
無所謂被看到現在的狀態了。
對方也不是看到他這幅狀態就會產生絕望的人,神渡見流沒有拒絕研究人員。
果不其然……
來到最頂層的家入硝子一邁進門,就被屋內濃厚的血腥味鎮住了。
“這可真是……”
“你怎么搞成這幅模樣?”
走進來的棕發少女看著滿地的血液,一時間有些語塞:“你不會也加入上面那個最近研究的新實驗了吧。”
“……我還以為你只是想做些其他的研究。”
也?
神渡見流靠在實驗臺旁邊的墻壁上,略微蹙起了眉。
“什么新實驗?”
聽起來不像是自己正在進行的0咒力融血實驗。
“不知道。”
家入硝子聳聳肩:“我只是被叫過來救治人的而已。”
“你也知道我對這些沒興趣。”
“嗯。”
神渡見流不再說話。
胸腔很難使上力氣,連呼吸都會攜帶劇烈的血腥味和刀割般的疼痛,開口說些簡短的話已經是適應了一個晚上后,勉強能做到的極限。
“可惜……我的實驗記錄本不在這里。”
家入硝子有點遺憾地走到臺子旁邊,扒開白發少年的上下眼瞼,垂眸仔細觀察著他的瞳孔反應。
“果然,你能活著真是奇跡啊。”
“先不提其他的,看周圍這些出血量……你沒有失血過多死掉太稀奇了。”
“是恢復速度的問題嗎?還是血液出現了我不知道的新變化。”
“……”
應該是兩者都有。
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折騰。
家入硝子之前治療的時候也經常如此,反正是無所謂的事,對方開心就好。
棕發少女簡單進行檢查的途中,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重新邁進了屋。
眼睜睜目睹家入硝子使用了反轉術式,那名醫生拿出了新帶過來的抽血裝置。
“見流大人,我們重新檢測一下您的血液吧。”
“有了家入同學反轉術式的幫助,后面的恢復時間已經不需要了,現在就可以拿去檢測。”
“嗯。”
神渡見流低下頭卷起了滲透血液的袖邊。
經過治療,他現在每動一下依舊感到劇痛,但已經在忍受范圍內。
喉嚨里不再涌血,比起痛感……
更多的是疲憊。
令全身沉重無力,忍不住想要睡一覺的乏累和疲倦。
“好了,我只抽了400ml。”
“如果檢測結果沒問題,我們會直接拿去實驗。”
醫生說完這句話就匆匆離開了,他捧著新抽完的血液,沒再管實驗室里的兩個高專學生。
“……我接下來要回高專了。”
眼見大門重重關閉,家入硝子瞥了一眼地面上凝固大片、顏色不太正常的深色血液,在久久的安靜中開口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
坐在臺子上的白發少年臉頰白如薄紙,音色十分平淡地把濕透的袖邊放了下去。
他原本有跟著家入硝子一起回高專的打算。
畢竟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神渡見流昨晚就規劃好了行程安排,他肯定要回一趟高專。
但是家入硝子說的另一種“實驗”讓他有些在意。
現在時間還早,自己可以等調查完再回去。
“家入,你是從哪一層上來的。”
“哪一層?”
家入硝子有些意外話題的跳脫性,她想了一下才說道:“第5層。”
第5層。
那對佩戴呼吸機的姐妹的房間。
神渡見流的記憶力過目不忘,他垂下眼簾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記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才能去回想,他的鼻子里再次流出了深色的鼻血。
少年用沾滿血液的左手隨意抹掉,繼續平靜地問道:“她們有一方出現問題了嗎?”
“真虧你知道啊。”
“那個姐姐快要不行了,所以才叫我過來治療。”
家入硝子并沒有避諱回答,畢竟兩人都在這棟實驗樓里,沒什么好隱瞞的。
“話說,你確定不回去嗎?”
“五條那個家伙我不知道,夏油還是蠻擔心你的。”
“嗯,我還有點事情。”
“……那么,我姑且還是多嘴問你一句。”
家入硝子盯著白發少年重新流出來的鼻血,對方渾身是血地坐在冰冷的臺面上,纖瘦的身影看起來破敗不堪,隨時都會倒下。
“你到底在參加什么實驗?”
她語氣無奈地說道:“確定和上面那個沒關系吧,別被騙了。”
“我們好歹同學一場,你要是死掉我就失去免費的實驗對象了。”
“……”
神渡見流思考了一下利弊,還是如實對她回答道:“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變成0咒力。”
“這是杰提出的理論,我想幫助他。”
“用我的血可以達到這個目標,高層正在協助我。”
調整他的血液,讓自己身體里的血可以更完美地適配所有人類的血型。
如果新的檢測結果沒問題,那么這個理論就可以實現了。
“這就是我的實驗。”
“還請你幫我保密,我想等結果出來再親自告訴杰。”
否則如果實驗結果失敗了,只會讓對方白高興一場,增加他內心的絕望。
家入硝子:“……”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片刻鐘過去,眼底帶著些許黑眼圈的棕發少女才轉過身,在邁出實驗室前朝他揮了一下手。
“你還真是,笨蛋中的笨蛋。”
“我走了。”
神渡見流歪了一下頭,蒼白的唇色殘留著之前咳出的血痕,語氣有些疑惑:“哦。”
她開心就好。
***
告別家入硝子,渾身染血的白發少年待在實驗室里休息了半個小時。
待體內的力氣恢復了一些,他才扶著墻壁從臺子上站起了身。
直至走出這間血腥味濃重的實驗室,神渡見流總算讓系統打開了直播間。
【直播間開了,我火速閃進來——】
【阿流一晚上沒直播了……我勒個豆!他的和服上怎么全是血】
【什么情況,什么情況】
【看周圍的環境,見流還在實驗室里嗎】
【他按了5層的電梯?要去干什么呀】
【流崽身上的血是他的還是其他人的?救命,我好擔心啊】
【他身上沒有傷口,應該不是他的吧】
前往5層,自然是因為家入硝子剛才說的事情。
“叮咚——”
電梯包廂的門緩緩打開,然而,第5樓層里空無一人。
沒有受傷的病患,不見呼吸機,也不見那對昏迷的姐妹。
“你是……”
站在門口看守的醫務人員注意到渾身染血的白發少年,下意識攔住了他:“你是從哪間病房里跑出來的?”
“不知道不能隨意走動嗎,你還想不想完成心愿了,快點回去!”
“這里的人在哪。”
神渡見流的語氣波瀾不驚。
“哈?你……你在說什么,這個樓層里根本沒人,趕快走。”
“……”
就在他想繼續開口的時候,另一側的電梯門突然被打開了。
“見流大人!”
“太好了,原來您還沒走。”
走出來的男人正是之前在實驗室里負責神渡見流的白大褂醫生:“血液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咳,我們發現還是有些小問題!”
“您趕快跟我回去吧。”
“現在需要給您注射新的毒株。”
“這絕對是最后一次了。”
第82章
【什么毒株, 這家伙在說啥??】
【是說之前的實驗吧!我記得見流已經注射過勞什子毒株了,怎么又要注射】
【啊啊感覺這些高層不可信啊】
【+1,這群爛橘子真的會幫忙嗎, 阿流不會被騙了吧!】
【新人疑惑,主播為什么和爛橘子實驗?】
……
神渡見流表情毫無波動地轉過頭, 側眸看向突然從電梯里走出來的醫生。
“是嗎。”
“下次吧。”
他盯著對方的神情, 瞥了一眼那人白大褂上的胸牌:“土井醫生。”
“我今天還有事。”
轉身回到右側的電梯轎廂里, 神渡見流直接無視了對方。
以他的觀察力, 輕易就能看出那個男人臉上的神情帶著半個小時前并未擁有的緊張和焦躁。
有些異常。
而且他今天的行程安排很多,調查家入硝子所說的實驗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自己答應了夏油杰——
今天一定要回高專。
實驗并不著急, 可以放到第二天。
如果因為實驗導致身體情況再次無法動彈, 耽誤了回去, 那才是真正的損失。
“咳咳。”
抬起沾滿干涸了血液的手掌, 神渡見流捂住血管重新開始膨脹的眼球, 但新的血液還是從眼皮里流了出來。
他用強大的毅力支配著自己的身體, 抬起另一只灌了鉛的手臂按亮了1層的按鍵。
“等……等等!”
土井醫生像是有些不死心地急忙追上去,跟著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一起邁進了右側的電梯轎廂。
“實驗真的只差最后一步了!”
“您剛好在這里, 不如現在就繼續……”
電梯已經開始下行,表盤上的數字從5不斷向下跳動, 眨眼就來到了1層。
“而且。”
在神渡見流邁出電梯的那一刻。
伴隨著醫生的勸阻,整個一樓大廳的落地窗上方, 鋼制的卷閘簾突然一扇扇落下,遮擋住了外界的全部光景。
機械滾動的聲音充斥著大廳, 重重落在地上的卷閘簾帶起了一片灰塵。
整棟大樓瞬間陷入封閉狀態, 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而且啊……”
醫生接著剛才的話,滿頭是汗地從轎廂里追了出來。
“您現在的身體還在觀察期。”
“不適合外出, 血管也不方便被陽光照到,要不還是待在這里吧。”
“……”
視線冷不丁變得昏暗,這種場景仿佛讓人回到了當初在PortMafia首領辦公室的時候。
與此同時,空氣里突然開始彌漫著一股肥皂洗滌劑的苦味。
神渡見流放下擦拭眼球血液的手掌,停住了腳步。
這個氣味,不對勁。
像溴敵隆的味道,抗凝血,有劇毒。
他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
***
五條悟把家入硝子的《實驗記錄》放回了原位。
他的沉默一直持續到離開空曠安靜的醫療室。
腦子里不斷回想起曾經的片段,有打游戲的時候,有偷偷觀察神渡見流的時候,也有他和對方單獨出門的時候。
毫無例外,對方的臉色都十分蒼白。
……
但那個家伙可是「天與咒縛」啊?
以無咒力換取的最強肉體,按照常理應該無病無痛,能活到長命百歲。
誰會想到他的身體竟然破破爛爛到那種程度,五條悟以為對方頂多有個貧血的癥狀,已經是能想到的最大程度了……
他到底是怎么搞成那樣子的?
個子高挑的白發少年無意義地加快走路的速度,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很可惜,他頭腦中的風暴根本沒有人解答。
無論是筆記本的主人,還是本子里記錄的治療對象,兩個人都不在高專。
只能等他們回來才能仔細問清楚。
五條悟用力“嘖”了一聲,果斷轉過身,又回到了家入硝子的醫療室。
排空心中雜亂的思緒,把專注力放在術式上,他重新開始鉆研“瞬移”的原理和技巧,就好像這樣能忘記剛才看到的記錄本一樣。
他在高專練習了一整夜。
“叩叩。”
伴隨著清脆的鳥鳴聲,醫療室的大門突然在一片靜謐中被人敲響。
穿著校服的夏油杰出現在門口,他語氣略有些頭疼地靠在門壁上:“悟,你在這里啊。”
“怪不得房間那邊找不著你。”
“杰?”
憑借六眼就能察覺到屋外的人是夏油杰,五條悟順勢望了眼窗外。
“……已經天亮了啊。”
他昨晚實驗了好幾次,弄清楚了瞬移的全部原理,也許還差一步實踐就能成功了。
從絕對的專注力中回過神,五條悟意識到什么,連忙向好摯友問道:“禪院那個家伙回來了?”
夏油杰因為他明顯不同往日的態度詫異了一下。
“……還沒有。”
“是任務。”
“任務?”五條悟扭起眉毛。
“嗯,說是群馬縣出現了新的咒靈,是特級。”
“在那之后還有個一級的任務。”
“哈?”
“最近的任務量不是減少了嗎,怎么又出現了。”
五條悟有些無語地跟上夏油杰的步伐,這和他昨天接收到的消息可不一樣。
咒靈到底減沒減少?
時隔一周后,除了夜蛾老師索要的那個三級,怎么又派任務下來了?
問題反復出現,令人心中的浮躁加深。
不知道為什么,五條悟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神渡見流的身影。
他主動掌握了自己和杰的任務信息。
他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
……
“話說,悟你怎么在醫療室里待了一整晚?”
兩個人已經離開高專,一起來到了山下。
夏油杰看了一眼白發少年臉上的神情,他們好歹是相處了幾年的摯友,不可能察覺不到對方的異常。
五條悟身上的氣息太過沉靜了。
“發生了什么嗎?”
“……”
五條悟沒有說話。
“悟?”
“我能去醫療室干什么?”白發少年雙手插著兜,沒什么表情地說道:“想要把最后一個難題攻破而已。”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五條悟:“……”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半晌。
直至兩人坐進車里,他才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鏡,在沉默中開口道:“你自己去硝子的實驗室看吧,杰。”
“她的培養倉旁邊有記錄本。”
夏油杰:“……?”
“還有,你之前說的關于禪院那個家伙的事……”
“我承認,之前對他有些誤解。”
五條悟語氣奇怪地別過頭,一眨不眨地看向車窗外:“誰知道那個家伙只是太能忍了啊。”
“竟然憋著什么都不說。”
如果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沒辦法打游戲了……
倒是和他說啊!
他又不是什么強迫別人必須聽從自己的魔鬼,知道的話肯定就讓那個家伙去休息了!
“悟?”
夏油杰十分詫異地望著某個把頭扭到另一邊的好摯友,不怪他驚訝,而是對方的反應出乎自己的預料。
憋著什么都不說……?
是指見流?
悟他知道了什么,還是說見流有什么事情在瞞著自己?
“咳!”
“那個啊,兩位同學,還有十幾分鐘就能到目的地了……你們已經了解任務的情況了嗎?”
負責他們這次任務的輔助監督是三島秀太。
他在途徑紅燈口的時候減速換擋,打斷了五條悟和夏油杰的談話。
“反正只是一個特級而已,到那隨便就解決了吧。”
五條悟無所謂地擺了一下手,看樣子對任務信息完全不感興趣。
因為悟的話,頭腦陷入了沉思的夏油杰也沒有搭腔,這令坐在駕駛座的輔助監督非常無助。
三島秀太:“……”
只是一個特級咒靈。
特級咒術師,就是這么任性嗎。
還是神渡見流好啊,每次都耐心聽他講話。
“說起來,三島監督之前去哪了?”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打量著駕駛座上的男人:“感覺好久沒見到你了啊,老婆要生了嗎?女孩男孩?”
“……雖然我已經29了,但我還沒有女朋友呢!”
三島秀太狠狠抽了一下嘴角,對身后的問題兒童異常無語:“比起關心我的婚配問題,你們還是關注一下任務詳情吧。”
“禪院同學可是每次都會耐心協助調查,還會主動幫忙撤離普通民眾。”
“什么?”
他的話音落下,率先發出疑問的是夏油杰:“禪院?”
“是說禪院見流嗎?”
“是的,你們是同級生吧,這段時間我一直負責他的任務。”
三島秀太嘆了口氣:“那孩子實在是太辛苦了,身體本來就不好。”
“每天去那么多地方,我有時候都累的不行,他還能連軸轉。”
“……”
車廂內再次陷入了難以言喻的安靜當中。
突然,刺耳的吼叫聲從不遠處的校區里爆發出來,立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五條悟和夏油杰對視一眼,先下車去解決特級咒靈的問題。
等一切結束,順便把接下來的一級任務處理了,他們才重新繼續先前的話題。
“喂,三島監督。”
五條悟把腦袋湊到三島秀太的座椅枕頭旁邊,用攝人心魄的藍色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說禪院那個家伙每天去那么多地方……”
“他是在做什么任務?”
“是給高層那些爛橘子處理后續嗎?”
“怎么可能,他是……”
三島秀太下意識想要反駁,然而,他想起來神渡見流的情況似乎非常特殊。
上面的人特意叮囑過,不要泄露神渡見流的具體行蹤,他的所有行動都受高層監督和管控。
因為對方來到了高專,自己又是高專的輔助監督,他才成為了神渡見流大部分任務的專屬監督。
知道對方全國滿地跑的,除了高層和高層的附屬部下們,估計只有他了。
“抱歉,我只能說……不是。”
“不是?”
比起五條悟意外卻又不太意外的沉默,夏油杰則是徹底皺起了眉。
“那他的任務是袯除咒靈?”
每天都在連軸跑,不是做高層的一些專屬任務,而是在袚除咒靈?
不對。
“最近的任務不是減少了嗎?”
“……”
三島秀太沒有說話。
他只是嘆了口氣,加快了開車的速度。
所有咒術師的任務量減少了,只是因為神渡見流在替他們承擔啊。
但這話三島秀太不能說。
雖然他什么都沒說,車廂里的兩個少年卻不是傻子。
“……悟,你之前是不是說過,見流在向高層主動索要我們兩個的任務信息?”
夏油杰側眸看向摯友,尤其是注意到對方沒有一絲輕松神情的嘴角,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悟剛才說,見流憋著什么都不講。
是他主動承擔了他們兩個的任務量,所以自己和悟自對方轉學以來,任務才會越來越少。
直到現在,他們休息了近乎兩周。
日子過得就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樣。
不得不承認的是,順著這個思路計算一下,時間剛好能對得上。
五條悟沒有回答夏油杰。
比起杰的詢問,他的猜測要更廣泛一些。
因為,任務量突然減少的可不只是他們啊。
整個咒術界……
如果沒猜錯的話,都在神渡見流升入高專的那段時間減少了。
五條悟這些天蒙在腦袋里的云霧終于徹底被撥開,露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然而,緊跟其后浮現出來的是無法言喻的焦躁,令頭腦變得更加混亂。
……必須去問他。
必須找那個家伙問清楚。
眼見轎車開回了高專,五條悟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離開車子,加快了前往學校門口的速度。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沖的這么快,但總之——
他覺得自己要立刻回去!
現在已經是下午1點多了,禪院那個家伙應該早就回來了吧?
“悟!”
夏油杰沒在車子里多待,與三島秀太道謝之后也打開車門追了上去。
午后的陽光灑在道路間,蔥綠的樹蔭林立在兩側,前往高專的路程幾乎暢通無阻。
好巧不巧的,五條悟剛邁到學校門口,他就注意到了站在里面的兩個人。
是家入硝子和夜蛾老師。
硝子總算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五條悟下意識收回邁出去的腳步,停在了門口后面。
他看了一眼跟上來的杰,豎起食指抵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硝子,你回來了。”
夜蛾正道正在和眼底黑眼圈濃重的棕發少女打招呼:“辛苦了……上面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哦。”
“況且,他們在研究什么我也不感興趣。”
家入硝子從口袋里掏出煙盒,精神有些萎靡地說道:“老師,可以抽一根吧?”
她的咒力幾乎被消耗空了,現在才恢復了一點。
渾身都不想動彈。
“……你還是戒掉吸煙比較好。”
夜蛾正道嘆了口氣,他想到什么,表情有些沉重地說道:“硝子,既然去了總部,你見到禪院見流了嗎。”
“雖然那家伙的行動全權由高層負責,但是已經一周沒來上課了。”
“校服至今也沒定做,無論怎么樣都太說不過去了。”
“他在那里嗎?”
“……見到了。”
家入硝子張了一下嘴,總感覺連抽煙的心情都沒有了,她同樣有些沉默地收起了剛拿出來的煙。
“老師,那個家伙就是一個純粹的大好人。”
“我擔心他回不來了。”
第83章
此時此刻, 光線昏暗的病棟大廳。
空氣中飄散著消毒水的味道,與天花板噴灑而出的苦澀噴霧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種的奇怪氣味。
厚重的卷閘簾仿佛一道道堅不可摧的城墻, 將外界的光亮隔絕在外。
大廳里除了站在那里的白發少年,和后追上來的醫生, 竟然看不見第三個人。
很快, 那名醫生就掏出一根注射器, 在彌漫的噴霧中給自己注射了不知名的液體。
……
【靠, 什么情況??】
【阿流被關在這里了?】
【我就說爛橘子沒那么好心!】
【天花板上那些小噴頭是咋回事,噴出來的液體不會有毒吧】
【剛才那個醫生好像給自己注射了啥東西,解藥??啊啊見流怎么辦啊!】
看著一扇扇落下的卷閘簾, 以及醫生的動作, 神渡見流的第一句話并不是質問。
而是十分平淡的詢問。
“那對姐妹你們轉移到哪了。”
“誒?”
土井醫生愣了一下, 頭上的冷汗不減反增, 他露出虛假的微笑。
“哪有什么姐妹, 您從哪里知道的, 肯定是聽錯了。”
“見流大人,趕快和我們回去吧, 還有下一步實驗要做。”
神渡見流:“……”
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沒有回答。
他屏住呼吸,從口袋里翻出繃帶, 繞過頭發纏住自己的鼻尖,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
明明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 孱弱不堪的身體看著隨時都會失去平衡,白發少年紫色的雙眸卻在昏暗中平淡而又冷漠。
不見怯懦不說, 過于漠然的神色只讓人感到膽寒。
“我最后再問一遍。”
“那對姐妹在哪里。”
這個人在耽誤他傳播希望。
按照神渡見流的推算, 對方這次不回答的話,后面也不會回答, 那就沒有繼續詢問的必要了。
他不介意現在直接殺了對方。
實驗的工作人員可以換個人繼續,但正事不能被耽誤。
神渡見流權衡了一下利弊,只要對方在松懈的狀態下死亡就沒問題了。
“呃……!”
土井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站在對面的少年明明沒有任何殺氣,吸入新的藥霧后會身中劇毒,引起第二顆毒株的強烈反應,他卻還是莫名感到說不出的恐懼。
說實話,土井覺得自己完全是被逼無奈的。
前兩次……
亦或者說第一次給他注射的毒株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疼歸疼,至少不會讓那個白發少年喪失性命,受不住了也能及時注射血清停止實驗。
土井本身是個科研狂,對所謂的0咒力理論還是蠻感興趣的。
百年難得一遇的0咒力體質,對他而言是需要珍惜的香餑餑。
然而……
在結合第一次血液的檢測結果、借此改善第二顆毒株的時候,土井受到了上面的施壓。
那些人希望他能在實驗里動些手腳,讓這項實驗失敗。
最好殺了禪院見流。
迫于上面的壓力,土井咬了咬牙,在菌絲里添加了其他的東西,這可能會導致被注射對象大出血而死。
如果沒死……實驗還是能做的。
因為他沒改動毒株原本的特性。
土井本身非常期待這次的實驗結果,第二顆毒株是他和團隊仔細改良后的終結版。
成也在此敗也在此,其實根本沒有什么所謂的“第三針”。
拿到神渡見流的血液,他立即進行了檢測,并給關在樓里的普通人注射了對方的血。
沒錯。
關在樓里的普通人之一正是那對關在5層的姐妹。
她們已經被家入硝子治好了,沒有繼續留在這里的必要,自然得付出一些貢獻才能放人離開。
僅僅半個小時不到,那對姐妹身上很快出現了變化。
實驗檢測的結果是——
她們身體里的咒力真的消失了。
土井醫生還不等高興幾分鐘,上面就知曉了這個實驗結果。
這里畢竟是屬于咒術總監的本部,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那群高層的眼睛。
讓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普通人失去咒力?
不行。
絕對不行。
如果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沒有了咒力,咒靈開始減少甚至滅絕,那他們咒術師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咒術界賺不到錢,他們開始不被政府認可,直接影響整個咒術界的利益。
高層當即對土井施展了更多的壓力,要求對方把神渡見流關起來、控制住。
如果能做到的話,殺掉他是最好的。
土井迫不得已,才想出了欺騙對方注射第三顆毒株的辦法,甚至研究了一種摻雜3-[3-(4-溴聯苯基)-3-羥基-1-苯基丙基的劇毒氣霧。
這種氣霧不僅有毒,從皮表滲入,還會引起神渡見流體內的第二顆毒株產生反噬。
他給自己準備了一管解毒劑,不會受到這種噴霧的影響。
但神渡見流的模樣……
看起來似乎根本不受影響啊……!
被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神鎮住,本就不善撒謊的土井醫生擦了擦滿腦袋流的汗。
還不等辯解,那個白發少年就已經瞬間來至他面前。
“她、她們已經被送出去了!”
土井雙腿一軟,下意識跪在了地上。
他用看怪物的眼神仰頭看向俯視著自己的白發少年。
對方的面頰冷峻蒼白,像是用純白的冰霜雕刻而成,漠然的紫色眸子猶如沒有情感的神祇,半點情緒都發掘不出來。
只是與對方對視一眼,感覺靈魂都能被看穿。
他所有編造的話都忍不住咽進了喉嚨里。
“咳……”
神渡見流抵住唇輕咳了一聲,嘴角殘留著幾抹干涸的血液,染紅了他毫無血色的唇瓣。
“送出去?”
“對!一、一切都是上面那幾位大人做的。”
“那些普通人是用來制造咒靈的工具,因為執念和懸念太深,是滋生咒靈的溫床!”
【?????】
【麻了,我就知道爛橘子不會干好事】
【我記得阿流遇見過好幾次特級,不會就是他們搞的吧】
【爛橘子,真有你的】
【啊啊啊現在該怎么辦啊!】
“……”
神渡見流垂眸望著半跪在地上的男人。
“你們制造的是咒胎嗎。”
“您、您怎么知道!?那些咒胎沒有理智,但注入了不能傷害普通人的本能。”
“我也不清楚上面制造出它們具體是干什么用的,可能是消除一些難以摧毀的詛咒之類的……”
“總之那對姐妹已經被放回家了!”
土井趕緊嘰里呱啦一頓說,有點暗恨自己沒出息,為什么這么快就把情報抖落出來。
但是——
面前的少年眼神太過恐怖,身份還是特級咒術師。
僅憑他注射了第二顆毒株撐到現在還沒死,吸了噴霧卻沒倒下,甚至能瞬間來到自己身前……
土井就慫了。
這個少年猶如一只怪物。
“您的血液樣本在我四樓的辦公室,實驗其實已經成功了!”
“我發誓,我都是被致使的啊……!上面那幾位大人的決定,我也不能反抗!”
……
“交易失敗。”
“什、什么?”
渾身是血的神渡見流并沒有重復一遍剛才的話。
他收回盯向醫生的視線,簡單思考了一下目前的現況。
實驗已經成功了。
而咒術界的高層這邊不止一次打破承諾,偷偷在這種地方私自培養咒靈、放出去危害他們,給五條悟的甜品下毒……
他們一直在想法設法地殺死五條悟和夏油杰,收斂一陣便死性不改,重新開始行動。
后面難免還會有新的手段。
既然自己想做的實驗已經完成,那么高層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因為,他們的存在只會礙事并且制造絕望。
神渡見流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我的刀在哪里。”
“誒?在……在,也在我的辦公室。”
土井醫生不敢說謊。
神渡見流直接撇下這家伙,邁著平緩的步伐來到四層取回自己的釋魂刀,順便去了一趟第16層和第17層。
那個肥胖癥的年輕人和失去雙腿的老人不愿意離開。
只有待在這里,這個世界上才有人愿意免費給他們治病。
“……”
神渡見流想了想,把自己的銀行卡和密碼給了他們。
他袯除咒靈至今攢起來的錢已經足夠買東京的一套房子。
幫助關在這里的普通人治病綽綽有余。
將所有看守人員打暈,神渡見流重新回到大廳,一擊打穿鋼制的卷閘簾,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了總部的會議室。
彼時,咒術界的幾位高層們還在開會。
“讓所有普通人變成無咒力!?這個計劃必須扼殺!”
“對,必須扼殺!”
“但是否要保留那個家伙的血液,實驗畢竟成功了……”
“他的存在就是個禍端,我之前說過好幾次了,0咒力0術式的廢物而已,現在又要來威脅你我的利益!”
“你們應該都清楚他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們還沒套到后面想知道的情報,他不能死——”
“好笑,聽說那個直播間已經關了吧?他現在能知道什么?”
“除了袯除咒靈,那家伙沒有任何用處!但特級咒靈又不是他一個人能除不是嗎!?”
關于神渡見流要不要留的問題,從來不在外界露臉的幾個決策者爭辯得火熱。
雖然來的人不全,他們卻能直接定下神渡見流的生死。
“肅靜——!”
最終,坐在首位的老者拍了一下桌子,房間頓時安靜了幾分。
他正要開口發表結論,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用刀刃支撐著地面,渾身是血的病弱少年走了進來。
“你這家伙是……!?”
坐在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了片刻。
變故毫無征兆的發生,他們甚至連門外走路的聲音都沒聽到。
“下午好。”
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低咳了幾聲。
他緩緩地舉起刀柄,一點一點拔出刀鞘,沾滿血液的蒼白面頰上看不見任何波瀾。
“你、你是怎么進來……”
坐在會議桌最右邊的男人瞪大了眼睛。
他的臉上浮現出被打擾的憤怒,還不等把話說完,下一秒——
脖子上的腦袋就掉在了地上。
空氣驀地凝固了一瞬。
男人的腦袋骨碌骨碌滾到了白發少年的腳邊,眼神中還帶著幾分茫然。
神渡見流表情平靜地抬起開始潰爛的左腿,一腳踩爆了對方的腦袋。
“你、你!”
在其他人逐漸反應過來并發出尖叫之前,屋內所有人的腦袋都掉在了地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幾乎是瞬間結束。
所有老者的情緒都停留在死亡的前一刻,眼中只殘留著一抹呆滯。
然而,站在血泊中央的白發少年并沒有比那些人好到哪里去。
他近乎脫力地扶住刀柄,勉強用支撐在地面上的釋魂刀才立住了身體。
轉過身步履蹣跚地離開會議廳,神渡見流額頭上的血管狂亂凸起,他大口大口咽著血,垂眸看向自己徹底潰爛腐壞的左手。
是之前滲入皮膚的毒在發作了。
第84章
不能回來??
那算什么, 硝子在說什么東西?
五條悟站在高專的大門后面,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家入硝子與夜蛾老師的對話。
他瞥了一眼同樣蹙起眉的夏油杰,沒有猶豫, 在夜蛾老師走后直接叫住了那個剛從總部回來的棕發少女。
“喂——”
“硝子,你說的不能回來是指什么意思?”
家入硝子:“……”
“你們在的話倒是吱一聲?”
“吱——”
五條悟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走過去攔住了想要溜走的家入硝子。
“你在總部遇到禪院那個家伙了?”
“既然遇到了, 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來, 那個家伙留在本部干什么?”
……
家入硝子只想扶額。
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
“硝子, 見流在總部發生了什么嗎?”
夏油杰溫和的嗓音明顯比某個白毛耐心許多,他循循善誘地說道:“他答應過我們,今天會回高專。”
“總部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他脫不開身嗎?”
“……”
家入硝子徹底收起手中拿出來的煙, 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試圖給中午剛見過的某人打過去。
然而, 電話無人接通。
五條悟垂眸看著她的動作, 挑了一下眉, 干脆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而是問起昨天晚上他發現的某。
“硝子,你那個實驗記錄本是怎么回事。”
“你和禪院每天晚上都做那種事?”
“瞞的可真夠隱蔽啊, 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夏油杰:“……??”
什、什么那種事?
做哪種事?
“……別說的那么奇怪,五條。”家入硝子無語地合上手機翻蓋, 她抬眸思考了一下:“與其說隱瞞,倒不如說只是沒有特意說出來而已。”
“而且那個家伙也讓我幫他保密。”
她記得自己的筆記本放到了實驗室里, 當時實在太累,忘記收進抽屜里了。
被五條悟注意到了嗎。
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記錄本而已……前幾頁甚至都是小白鼠的實驗數據, 真虧他能翻到后面。
“既然是你自己發現的話, 那和我就沒什么關系了。”
“姑且還是告訴你們一聲吧。”
黑眼圈濃厚的棕發少女收起手機,懶散的尾音收斂了幾分, 語氣變得有些遲疑。
“他的電話不接……”
“我懷疑他被上面的人騙了。”
“被騙?”
夏油杰總覺得三個人中知道最少的只有自己。
明明他和神渡見流才是早晚用手機聯系、談過理想,甚至一起去過盤星教解決教祖的人。
但是謎團卻不間斷地出現。
見流和上面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什么?
五條悟的嘴角也重新收斂了起來。
他用粗糲的手指頂了頂自己鼻梁上的墨鏡框。
“被騙是指什么?”
“不好說哦。”
家入硝子聳了聳肩膀:“我去的時候他狀態很不好,比每晚治療前的出血量還要大。”
“上面可能在利用他做不好的實驗。”
“他像個濫好人一樣,會不會拒絕也是問題。”
家入硝子并沒有透露神渡見流為什么要去做實驗,畢竟臨走前對方拜托了自己。
她只是對兩個最適合出門的同級生提出了建議——
“你們要不要去接一下他?”
三人之間的空氣因為少女的話安靜了幾秒。
每晚的出血量。
治療。
雖然硝子沒有透露關鍵的信息,夏油杰不斷轉動的頭腦卻直接猜出了其中的緣由。
神渡見流昨天沒有回高專。
但是他前天還待在學校里,身體狀況看著極其不好,一個人把自己關到了房間內部。
對方當時和自己說了什么來著?
【我去總部,是去調查你說的0咒力理論,杰。】
【我拿到消息想第一時間告訴你。】
“……”
被騙是指什么不言而喻。
夏油杰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一邊翻找著聯系人里的電話號碼,一邊轉身離開了高專的大門。
“硝子,悟,我出去一趟。”
“等等啊,杰。”
五條悟直接抬起修長的胳膊搭在了好摯友的肩膀上,他向下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不想去嗎?”
“正好——”
“我有好多問題想找那個家伙問。”
“……”
家入硝子倒是沒有追上去。
她單手插著腰,重新從口袋里翻出煙支,對著兩個轉身離去的高挑少年揮了揮手。
“我就待在高專,哪里也不會去的。”
“有什么事叫我。”
雖然語氣平淡,她的聲音卻充斥著極大的安心感。
只要能把那家伙勸回來就行。
***
突然闖入總部,建筑內部的情況卻不像五條悟想象的那樣安逸。
大樓里的工作人員跑來跑去,陸續有人往樓梯上方沖,整個大廳里似乎亂作一團。
看著那些跑來跑去的家伙,五條悟飛上前直接揪起了一個從上面逃下來的人的衣領。
“你們這是在慌什么?”
“造反……!有人造反了!!”
被揪住的男人渾身冒汗,滿臉慌張地開始掙扎:“快,快叫支援!”
“哈?”
“什么造反,我問你,禪院見流那個家伙在哪?”
“對……!對!禪院!”
“實驗室!實驗室!”
那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撞見了什么不可言喻的畫面,整個人都被嚇傻了,沒有任何組織語言的能力。
“嘖。”
五條悟直接松開這人的衣領,任由對方“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轉回頭看向夏油杰,對方已經收起打了好幾次都無人接聽的手機,正在端詳電梯旁邊的指示牌。
“實驗室……應該是指這個牌子上標注的實驗樓。”
“方位在南邊,我們先去看看吧,悟。”
“走。”
五條悟毫不廢話,速度極快地朝著南邊飛去。
夏油杰也緊跟其后,兩人不出10分鐘就找到了所謂的實驗分樓。
這里也與想象中完全不同。
病院的大廳籠罩在一片陰郁昏暗的靜謐之中,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顯得異常突兀和冷清。
一樓的落地窗上竟然遮擋著密不透風的卷閘簾。
就好像……
故意要把什么人關在這里一樣。
五條悟和夏油杰沉默了一陣。
“上去看看。”
“嗯。”
他們沒有邁進電梯,而是邁向旁邊的樓梯通道。
越往上面走,這棟樓就越顯冷清,樓層之間開始出現躺倒在地上的工作人員。
他們穿著白大褂,看樣子被人擊打了后頸,全部處于昏迷狀態。
夏油杰伸出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細長的眼眸略有些復雜地看著這些人被擊打的傷勢。
與上次去盤星教,神渡見流對那些普通人擊打的痕跡一模一樣。
“喂,杰。”
“先去5樓和頂樓看看。”
五條悟沒在意那些白大褂,他用六眼觀察了一下這棟建筑樓,每一層都有咒力的殘余……
唯獨第五層和最頂層有些奇怪。
那里有硝子的咒力殘余。
理所當然的,第5層什么東西都沒有,夏油杰和五條悟抵達那個樓層,只看到了一群躺在地上的工作人員。
奈何。
當他們來到最頂層的實驗室時——
滿目皆是被血侵染的紅色。
潔白的地磚上、金屬制的實驗臺上、旁邊的儀器柜上……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它們干涸在地上,有不少凝固成血塊,也有一些還是新鮮的液體,可以看得出來血液的主人在這里經歷了不止一天。
濃重的血腥味占據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
本該是純白無垢的實驗室,此刻如同被血染成的煉獄。
……
那些血液里沒有咒力。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把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鏡摘了下來。
“嗡、嗡。”
有部銀色的手機正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灘血泊中,不停發生著震動。
夏油杰十分沉默地走上前,將其撿了起來。
手機還差5%的電量就要關機了,但這并不耽誤他看到屏幕中央的顯示。
6條未接來電,20余條未讀短信。
按動打開短信的鍵盤,密密麻麻的咒靈播報立即彈了出來——
[東京時間09:30:41,箱根市,發現2級咒靈。]
[東京時間10:35:36,茨城縣筑波市,發現1級咒靈。]
[東京時間11:17:51,品川區,發現兩只2級咒靈。]
[東京時間11:39:01,群馬縣,出現特級咒靈,已處理。]
……
……
這些,都是什么?
夏油杰定定地看著手機里至今還在“嗡嗡”接收的咒靈情報,紫色的眸子漸漸地瞪大了一點。
“杰?”
五條悟走過去,伸手奪過黑發少年呆立在那里、手掌心握住的銀色手機。
那部手機粘滿了紅色的血液,屏幕也略微碎了一小塊,但里面的內容還能很清晰地展示出來。
排列有序的任務指令,密密麻麻翻都翻不過來,幾乎從未斷過。
“……”
至此,所有迷題已經水落石出了。
什么咒靈減少、任務量減少,什么狗屁的日子越來越清閑……
這不是全被他承擔去了嗎?
“有人擅闖總部!!”
“捉住他們,捉住那兩個人——”
“他們都是高專的學生,是一伙的!”
屋外突然鳴起了警報,昏過去的工作人員有蘇醒的跡象,那些主樓奔波成一團的人也有不少趕到了這邊。
“杰。”
五條悟把那部手機合上,騰空丟給了筆直立在那里的黑發少年。
他的語氣異常平靜,完全不見平時的嬉笑。
“我去主樓看看,你先在這里處理一下小嘍嘍。”
因為早就有了一些猜測,五條悟比夏油杰回神更快。
他睜著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毫不猶豫地離開實驗室,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了總部的主樓。
身為御三家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六眼,五條悟自然知道高層真正的會議廳位置。
他循著那群爛橘子的咒力痕跡一層一層跑向上方,在此期間,有不少護衛和咒術師想要阻攔他前進。
全部被五條悟三兩下揍趴下了。
聽那些人的意思,高層會議廳里似乎有一半的長老被殺了。
余下的人還沒趕到會議廳,他們不是在逃竄就是呼叫增援。
整個大樓可謂混亂不堪。
五條悟還不等有什么想法,他全方位360°無死角的眼睛突然注意到了前方的樓梯拐口。
“噗呲——”
伴隨著一道頭骨被硬生生踩碎的清脆聲響,拐口的后方出現了一位渾身染血的少年。
是神渡見流。
他的和服全身上下都吸飽了血水,白色的發絲被染濕,手背上的皮膚潰爛,雙手卻緊緊握著插在地上的刀劍,好似這樣就能站直身體一樣。
打眼看去,對方的背影看起來搖搖欲墜、慘不忍睹。
單薄纖瘦的身體猶如一個破布娃娃。
像是察覺到身后的人,那個面無表情的白發少年轉回了頭。
血液順著他銀色的發絲滴在衣服上,少年的嘴角甚至還在溢血,身上的皮膚根本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五條……同學。”
他的嗓音也不像之前那樣清澈,弱到幾乎讓人聽不清。
那顆頭顱的血液飛濺到對方的臉上,與神渡見流身上的血色重合,卻只為他增添了幾分凄慘。
……
大腦因為面前如此直觀的畫面而停止運轉。
五條悟是第一次這么清晰地聽到自己額頭暴起青筋的聲音。
是因為對方干脆果斷踩爆高層腦袋的動作嗎?
是因為整條走廊都被他染紅了顏色嗎?
不是。
因為,神渡見流可是個不惜弄臟高級手帕也要去擦廣告的濫好人啊。
能讓他變成這幅樣子,甚至主動動手去屠殺那些沒什么用的爛橘子……
他到底遭受了怎么樣一個慘無人道的折磨?
到底經歷了什么,才能讓這樣一個被大家都評價為“大好人”的家伙被逼至如此的境地……
哪怕在生命的盡頭也要與那些爛橘子同歸于盡?
他到底,受了多大的痛苦?
恍惚間,實驗室里親眼目睹的那些大片血跡還歷歷在目。
它們來自誰的身體不言而喻。
五條悟的腦內度過了很多秒,然而,現實的時間要短暫得多。
神渡見流在說出那個稱呼之后,雙手實在扶不住那把支撐在地面上的釋魂刀。
他徑直倒了下去。
五條悟幾乎是瞬間上前,用力接住了對方倒下去的身體。
瞬移。
曾經研究了許多都沒有攻破的難題,他在這一刻竟然無比通暢地徹底掌握了。
可是,五條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驚喜。
“喂,你這家伙,給我清醒一點!”
他打橫抱起神渡見流,瞬息用上自己新掌握的術式,毫不猶豫地加速向樓下沖去。
他現在就帶對方去找硝子!
“抱歉……咳……咳咳。”
神渡見流咽著喉嚨里的血液,試圖從五條悟的壞里掙脫。
早在來到會議的時候,他已經讓系統關閉了直播間。
現在的自己沒辦法傳播希望。
“對不起,讓你們看到了不好的一面。”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五條悟已經什么都不想問了,他的速度從來沒有此時快過。
“五條同學……我應該保護你。”
“放我下來,我很臟。”
神渡見流想要推開五條悟,他能感知到這棟樓里還有不少想要攻擊他們的人。
而且自己的身上都是血。
五條悟似乎沒開無下限,他不想讓對方碰到自己潰爛的皮膚,從而產生負面的情緒。
“你好吵,給我閉嘴!”
五條悟的額頭忍不住又開始冒青筋了,這次是被活生生氣的:“我說啊,我對你的問題簡直如山一樣多,現在可是拼命忍耐住了。”
“真是完全搞不懂,你到底為什么總說要保護我?”
“像個笨蛋似的竟然一個人承擔了那么多任務,你以為自己是超級賽亞人嗎??”
“聽好了,我可是最強,用不著別人保護!”
“不……對。”
神渡見流蹙起眉,運動全身的肌肉抬起手,抓緊了五條悟胸前的衣服。
“我只是覺得,所有事不能全部壓在你一個人身上。”
“就算是最強……五條同學也是人。”
“但是很多人都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件事,認為……你能處理所有事物。”
“你是我的第3個朋友,我不可能放著你不管。”
“既然沒有人保護五條同學。”
“那就……由我來守護你。”
“……”
寂靜。
空氣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
五條悟加速向前的步伐下意識慢了一拍。
胸腔莫名有些劇烈地上下起伏,因為不間斷使用“瞬移”而乏累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懷中那個少年的聲音還在繼續:“請你幫我轉告杰……”
“我的血液樣本在實驗……4層。”
“我幫助他完成了理想。”
不行,已經徹底沒力氣了。
剛才積攢的力量全部用在了說話上。
神渡見流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眼球、鼻尖、耳朵再次開始流出大量血液,體內的血管翻騰,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和死神較量。
身體正在被無盡的黑暗吞噬著,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這種感覺很不好。
被五條悟看到這副樣子,不在神渡見流的預算之內。
還好,夏油杰的愿望自己幫助對方完成了。
他剛才用話術安撫了五條悟的情緒,也算是彌補了現在被看到有可能引發的負面情緒。
“抱歉,五條同學。”
“我明明,還能做的更多……”
“所以說,誰要你多管閑事啊!!!”
瘋狂向外沖去的高個子少年拔高了聲音,大聲打斷了那個還想要繼續說話的少年。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我和杰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你是笨蛋吧!?我長這么大沒見過你這么讓人無語的人!”
“比起關心我和杰,你倒是關……”
他說到一半的嗓音突然卡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五條悟僵硬著脖子低下頭,微顫的瞳孔直直地看向懷里的少年。
因為——
懷中的少年已經在他的叫聲中沒有了氣息。
紅色。
紅色。紅色。紅色。紅色。紅色。
入目皆是刺眼的紅色。
對方白凈的面容早已被血液模糊,生機在他身上流逝,如同一盞被吹滅的蠟燭,再也無法點燃。
那一瞬間,五條悟突然失去了所有組織語言的能力。
對不起。
他張開嘴,卻無法發出最后的聲音。
直到離開解除術式,身子徹底停下來的時候,五條悟的腦子里都在思考——
他在干什么?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哪怕是對方臨終前,自己也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好話。
第85章
神渡見流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 死在他的懷里。
五條悟反復施展著“瞬移”的動作停下來,抱著對方的身體也停在了原地。
此時此刻,窗外風和日麗, 溫和的陽光傾灑在兩人身上,但是身體卻冷得發寒, 周圍的氣溫讓人絲毫感受不到暖意。
明明已經來到了總部的大樓外面,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他抬起手, 想要抹掉神渡見流臉上那些刺眼的紅色。
可是血跡太多了。
對方的臉頰、胸前、手腕……指紋里都是血漬, 直到“啪嗒”一聲,少年的懷里掉出幾卷同樣被染紅的繃帶。
“找到了,在這里!”
“他們在這里, 太好了, 那個家伙死了!”
總監部里有人追了出來, 更有沒參加會議、僥幸逃過一劫的高層在看到五條悟和他懷中斷了氣的某個少年時, 欣慰地癱軟了身體, 猛地松了一口氣。
“五條, 你之前是在做什么!?”
“為什么來的這么晚,老夫差點沒命了, 你知不知道!”
生命危機被解除,年過半百的決策者之一回想起剛才發生的襲擊, 干癟的老臉開始浮現出慍怒。
他渾濁的眼睛傲慢又不屑地看向那個死去的少年,恨不得把喉嚨里最污穢的老痰吐到對方身上。
“說到底也就是這種貨色——”
“其他人也真是愚鈍, 竟然被這種不入流的東西反咬一口,明明只是個除了袚除咒靈根本派不上用場的渣滓!”
“影響到我等咒術界的利益, 死了正是他的報應。”
“簡直死有余辜!”
……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動了一下手指。
他睜著一雙壓抑著火焰的耀眼藍眸, 雙臂抱緊了懷中已經逐漸冷卻的身體,垂下來的白色劉海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周圍開始聚集新趕過來的人, 有高層的附屬,有其他逃過一劫的保守派,還有一些在總監部任職的工作人員。
他們看到那個死去的少年,無一不松懈了緊繃的肌肉。
歡呼聲和鼓掌聲此起彼伏,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痛快與滿足,像是慶幸這樣一個怪物終于被捉拿制伏。
他們的飯碗也保住了。
“喂!五條,把那個瘋狗的身體交給我們。”
站在對面的老者捋著自己特意蓄長的胡須,堆滿褶皺的蒼老臉皮上緊接著出現了得意的笑。
“他死得正好,沒什么用的東西,尸體正好由老夫保管……”
“你。”
五條悟打斷了對方的說到一半的話。
他第三次聽見了自己額頭上暴起青筋的聲音,與幾秒鐘前暴起的第二根青筋聯合在一起。
“再說一遍?”
“哈……?”
那個蓄滿胡子的保守派決策層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無法容忍自己竟然被五條悟低沉的語氣鎮住了。
“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五條!”
“還……還不趕快把那個廢物給我放下,老夫要……”
話未說完,他的腦袋直接被轟沒了一半。
那具失去半塊頭顱的身體呆立了幾秒,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悟?”
夏油杰的聲音從五條悟的身后后知后覺地響了起來。
他收縮了自己紫色的瞳孔,愣愣地看著對方懷里抱著的少年。
“你懷里抱著的……”
“是誰?”
“……”
五條悟沒有說話。
他保持著沉默,收緊了雙臂的力道。
夏油杰筆直地站在原地,他直勾勾地盯著五條悟懷中——神渡見流失力垂下去的手腕,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幾乎擠走了肺部里的所有容量。
明明,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了。
他慢吞吞地抬起胳膊,寬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部,就連夏油杰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捂住嘴。
似乎……某些惡心的東西下一秒就會從胃部和胸腔里翻涌出來。
面前的場景是多么的似曾相識。
同樣在巨大的建筑物內外。
縈繞在周圍的惡心笑臉和刺耳無比的鼓掌聲。
以及,抱著尸體的悟。
兩幅場景在腦海中來回交換,只是,周圍的人并不是那些普通人。
一群微笑著的普通人的嘴臉,全部更換成了在場的所有中高層。
站在對面的五條悟也沒有問出那個“要全部殺了他們?”的問題,相對應的,自己也沒有回答“沒必要”。
“他……他殺了相馬大人!”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突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看著面前的現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喊出聲。
“又有高層被殺害了!!”
一群人重新變得慌亂起來。
“五條家的!”
現場重新站出了一位保守派的決策層,他之前不在總監部,現在才匆匆趕到本部。
“你怎么敢!?”
身材發福的老者走上前怒不可遏地指著站在那里的白發少年:“你們五條家是要干什么,違反咒術界的規定嗎?!”
“竟然為了一個死的不能再死、毫無用處的廢物忤逆……”
他的話戛然而止。
身體就那樣被削成兩半,直到倒下去前,他的眼中都充斥著不可置信。
動手的是一只突然被拽出來的一級咒靈。
“果然……就不該……和那個神渡見流交易,讓你們……”
“活到現在……”
血液濺在地上的聲音徹底終止了他的話語。
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迎面襲來,讓他們不受控制地狠狠打了個寒顫。
空氣進入短暫的沉寂。
夏油杰抬起大拇指,不停敲點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讓眩暈作嘔的大腦清醒一些。
是啊。
悟根本不會再問那句話了,因為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那個用刀背敲暈普通群眾,最后笑著安撫自己,說出“你還存有善意”的少年已經不見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
[2007年8月26日,咒術界發生重大政變,領導層包含首席共計10余位全部死亡。]
[2007年8月28日,五條悟徹底血洗總監部,重新統領咒術界,御三家其余兩家遭受重創。]
[2007年8月29日,夏油杰叛逃高專。]
[2007年8月31日,夏油杰篡奪盤星教并確認其詛咒師身份,上級未曾下發通緝令。]
[2009年3月,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05屆畢業生2名,分別為:五條悟、家入硝子。]
***
神渡見流發現自己睜不開眼睛。
視野陷入一片黑暗,感知仿佛漂浮在粘稠潤澤的液體里,全身無法做到行動自如。
死了么。
他對此接受良好。
臨死前自己至少履行了最后的義務,實驗的研究成果他也讓五條悟轉告給了夏油杰。
這項結果可以成功消除夏油杰眼中的迷茫。
是存在意義的。
[系統:Hello?你沒死。]
“……”
[系統:宿主,我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你怎么就不聽勸呢!]
[系統:我們可是正規的直播間,之前也強調過了不可以鬧主播死人的狀況,所以很遺憾——]
[系統:你在咒回世界積攢的所有打賞積蓄又花光了,目前賬戶里只剩下20%的流量變現存余。]
神渡見流沒有回答。
視線依舊一片漆黑,神經纖維組織在慢慢恢復,徹底擁有知覺的皮膚感受到了水流的波動。
“我現在在哪?”
他在心里詢問系統。
[系統:額……這個。]
[系統:先別管你在哪,宿主,你就不好奇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嗎!]
其實無所謂。
神渡見流本來就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
[系統: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你臨死前的身體就算copy了也活不下去。]
[系統:主播,幸好數據庫里還有你第一個世界死亡前的記錄。]
[系統:我們成功克隆了那個時候的記錄,不過相隔這么長時間,效果非常不好,你的身體會比那時的狀態還要差。]
“哦。”
“所以,我在哪里。”
皮膚的感知恢復后,裹挾著痛楚的五臟六腑也開始運用,神渡見流注意到自己的氣管被插入了什么東西。
并不能像平時那樣自由呼吸。
[系統:咳咳,主播,你天天看彈幕應該清楚吧?很多觀眾每日都在投訴反饋,想看你回到第1個世界。]
[系統:你現在回到文豪野犬的小時空了。]
[系統:這個世界的軍警存在一些秘密進行的官方實驗,我們把你的克隆體投到到了其中一處秘密基地……的營養液倉里。]
[系統:經過我們的數據篡改,你現在是這項克隆實驗中不起眼的實驗體乙36號。]
[系統:然后……篡改的時候引發bug,導致這個世界出現了一些問題,當然……和我們緊急將你送回這里也有點關系,畢竟小時空的開啟和進入有時間限制。]
[系統:總之!不會影響你今后生活的……大概。]
[系統:你這具新的生命體還要修養半個月才能行動自如,也就是說需要在這個實驗倉里泡15天。]
[系統:直播可能會有些無聊,但開著總比不開強嘛,主播可以試試!你身上穿著特殊材質的實驗服,不用擔心果奔。]
[系統:來人了,我先下線了。]
伴隨著腦子里的系統音消失,不遠處傳來機械門緩緩滑動的聲音,平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神渡見流閉著雙眼,漆黑一片的眼皮外部突然打上了一層薄薄的黯淡光亮。
“……”
不知道是不是系統說的身體原因,他無法睜開眼睛。
身體也沒辦法動彈一下。
雖然看不見來人,他卻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在一一掃過周圍的位置后,突然把目光投到了自己這邊。
“呵……呵呵呵……呵呵……”
一道隱忍的低笑聲緊跟著從對方身上傳來,那是一種從嗓子里發出的愉悅哼笑,摻雜著幾分淡淡的優雅。
從呼吸的頻率、走路的聲音和力度、心律來判斷——
這個人有貧血的癥狀。
“看看我發現了什么有趣的東西。”
“這可真是一次意外的收獲,不是嗎。”
“主人,臨走之前要把他也一起帶走嗎?”
另一道態度恭敬的陌生男音卑歉地響在旁邊。
“當然……呵呵。”
“我已經迫不及待看見某些人的反應了。”
“伊萬,你覺得——把這次的意外收獲投放到接下來的棋局里。”
“會帶來什么樣的不定數呢?”
第86章
神渡見流被轉移到了一處新的據點。
那里不再是軍方的秘密基地, 周圍也沒有其他相同的實驗體。
新的據點依舊空間昏暗狹窄,環境壓抑,從聲音可以判斷, 屋子里只放著幾臺電腦。
天花板上連應急燈都沒有,屋外的光線在這片區域難以觸及, 只能依靠電腦屏幕上微弱的光亮……
以及實驗倉的光芒照亮四周。
神渡見流的身體沒辦法行動, 眼睛也無法睜開, 肺部以及全身上下都插著管子、連接著各種儀器。
唯一不受全面影響的只有聽力。
然而, 那個擁有貧血癥狀的青年只在第1天出現過一次。
后面根本沒再出現過。
直到第6天,他才毫無征兆的突然現身在新轉移的據點內部,輕緩的腳步聲慢慢瀕臨至神渡見流的面前。
對方伸出蒼白的手指, 輕輕敲了敲實驗倉的玻璃罩。
“你……”
“其實早就已經醒了吧?”
青年的聲音同初見那般雅致, 如涓涓細流, 帶著幾分特屬于某個國家的口音。
神渡見流:“……”
他沒有反應。
“知道自己是誰嗎?乙36號, 桑。”
對面的聲音還在繼續, 像是篤定了他現在依舊清醒著。
但神渡見流沒有搭理對方的想法。
理由很簡單, 他現在行動受限,沒辦法繼續傳播希望完成自己的理念。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神渡見流的“休息”時間。
其次, 這個人的語氣中感受不到任何“絕望”,也沒有不好的情緒, 不需要自己關注。
關注與絕望無關的人,只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真是讓人遺憾……”
“從見到你之初到現在, 你的心速一直維持在一模一樣的水平,從來沒有出現過較大的波動。”
實驗倉的旁邊擺放著四五臺儀器, 其中自然包含最常見的心電監護儀。
上面能24h無間斷地顯示神渡見流的心律。
“我只是一個喜歡樂于助人的好心人。”
“看到你被困在那里所以才把你救了出來。”
青年似乎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語氣親切到令人覺得他可以為你做到任何事。
“你有什么想做的,我都可以幫助你。”
神渡見流:“……”
“或者……”
“你能不能幫助一下我呢?”
“我現在感覺很絕望啊。”
***
此時此刻, 橫濱。
武裝偵探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機。
三天前,社長突然遇襲,身體中了一種名為“共噬”的異能力病毒。
同時中招的還有PortMafia的首領森鷗外。
想要保全一方領袖,必須解決掉另一方的領袖。
這導致武裝偵探社和人手眾多、規模龐大成熟且異能力者諸多的PortMafia自爭奪“人虎”事件后,第二次產生了對立。
還是全方面正式交戰的那種。
PortMafia圍攻社長身處的醫院,大家把擁有幻象異能的谷崎潤一郎獨自留在那里,借此爭取了時間。
剩下的人趁機拼盡全力動用能力,試圖抓到病毒……亦或者說瘟疫異能力的使用者普希金。
可惜——
抓捕失敗了。
推理出的據點根本不是普希金的藏身之處,那里只住著一個和孤兒們生活在一起,從歐洲異能犯罪所潛逃出來的罪犯。
偵探社重新陷入危機之中,大家因為不同的決定互相分開,大部分戰力都去了PortMafia本部。
只留下兩個人坐在夕陽西下,默默注視著城市即將徹底降下去的落日。
“那個……”
“國木田先生,你說花袋先生沒死?”
中島敦有些意外地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金發青年,內心感到慶幸的同時,又產生了幾分疑惑。
“那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逃脫?”
“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
國木田獨步的語氣很沉靜:“能從費奧多爾手底下逃走……”
“叮鈴鈴——叮鈴鈴鈴鈴——”
一道清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是中島敦口袋里的手機。
他趕緊拿出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竟然是太宰治。
“太宰先生!?”
中島敦急忙按動接通鍵,想到國木田先生也在這里,也許是有什么重要的情報來了,他直接設置了免提。
“太宰先生,您沒事嗎!中彈的傷口怎么樣了,手術結束了嗎?”
對方不久前腹部中彈,被緊急送去了醫院手術。
所以前半部分的作戰沒有參與。
“已經沒事了哦——”
“姑且算是保住了這份性命吧,真是的,本來以為我很快就能下去和人團聚了呢。”
黑發青年幽長的嗓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了過來。
不過很快,他的語調就恢復了正經。
“敦君,啊,國木田君也在你旁邊吧?”
“現在有一個很可疑的據點需要你們去查。”
“據點?是普希金真正的藏身之處嗎?”
驚喜來的太突然,中島敦紫金色的雙眸亮起了光芒。
這樣的話偵探社就不用再和PortMafia繼續爭斗了,規則還能繼續打破。
果然太宰先生是最厲害的!
有了亂步先生+現在“復活”的太宰先生,僵死的局面肯定會有所改善。
“恐怕不是哦。”
……
“誒?”
太宰治的語氣有些頭疼:“那個據點是我在中槍之前察覺到的,但是沒來得及去看就中槍了。”
“那里有很大的概率是「魔人」費奧多爾的大本營或暫居過的據點。”
“當然,不排除這里面有對方本人推波助瀾讓我察覺到的可能性。”
“所以它可能是個陷阱,但也有極大的概率存在情報,這些都不是定數。”
“太宰。”
國木田獨步坐在臺階上,語氣比剛才還要凝重幾分。
“你說的那個地方,還會有孩子犧牲嗎。”
他和中島敦之前在追尋普希金的時候,由于情報有誤,追到的人不僅不是普希金本人,還讓無辜的孩子因此失去了性命。
雖然不清楚國木田之前發生了什么,但根據對方的語調,動動腦子就能大致猜到一些。
太宰治沉默了幾秒才說道:“不知道哦。”
“那里有沒有無辜的人,我也不清楚。”
“如果是純粹的陷阱,那么那個據點也只是費奧多爾拖延時間的利用工具罷了。”
“所以我才說——不是定數。”
“如果再次打破規則,又會有無辜的民眾死去。”
國木田獨步從臺階上站起了身。
“我的理想無法做到看著那些人死去。”
“但我知道,還有更多的人等待著我拯救。”
“拯救啊……”
太宰治的聲音突然有些變淡,簡短的尾音令人聽不出語氣的喜怒:“國木田君。”
“我曾經認識一個和你很像,同樣擁有‘理想’的人。”
“幫助這個世上所有有困難的人走出黑暗是他的信條,但這樣的人往往是活得最辛苦的。”
“如果做不到絕對的理智,再堅持那樣的想法,你心中的堡壘會一層層崩塌的。”
“……”
空氣中沒人說話。
“不過正好,這件事非國木田君莫屬哦。”
“社長和森先生現在恐怕正在生死決斗吧,但他們的戰斗馬上就會終止。”
“花袋桑已經找出了老鼠的真正據點,我提到的據點只是情報中比較可疑的部分,所以光明正大地過去是誤導敵人的誘餌。”
“誒!花袋先生果然還活著嗎!”
中島敦的語氣很激動,他明明從監控里親眼看到對方中了費奧多爾的槍支:“是太宰先生救了花袋先生嗎?”
“不,這次和我沒有關系。”
太宰治否認得非常快。
根據他的猜測,恐怕是夏目漱石重新出山了。
“國木田君,你要做的是趁著社長和森先生那兩人死斗期間,盡快前往我說的地方。”
“敦君的話,在國木田君做幌子的時候,你要和芥川一起去真正的據點哦。”
中島敦:!!!?
“嘛,總而言之——我要說的就是以上這些。”
“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最佳時間是病毒發作的十二小時前。”
“至于國木田君這邊么,我馬上就會跟過去的。”
“畢竟我也很好奇那個據點呢,還可以做幌子給外面看。”
“到時候電話聯系。”
……
電話“嘟”得一聲掛斷了。
坐在臺階上的兩人陷入沉默。
比起中島敦的震驚+不敢置信+掙扎反對+不安踱步,國木田獨步顯然接受得更加良好。
他們各種分開,彼此前往各自被指示的地方,國木田和太宰治的電話也重新連接了起來。
“喂,太宰。”
“我現在已經到了你說的那個廢舊的地下綜合管廊,你確定是這里嗎?”
“是哦。”
“就是這種老鼠一樣的地下管道。”
黑發青年的聲音不咸不淡,像是對老鼠的據點沒有任何觀賞興趣。
“我現在正在往你那邊趕,還有幾分鐘就能到了。”
“國木田君,你就這樣繼續前進吧。”
“我知道了。”
國木田獨步握著電話,表情嚴肅地進入地下,穿過那些雜七雜八的管道,在黝黑深邃的走廊里小心前行。
突然,懸掛在墻壁底端的安全標識閃爍了幾下,發出了磕磕絆絆的綠色光芒。
國木田獨步順著那個方向看去,竟然看到了繼續通往下層的電梯。
“太宰,這里有一處電梯。”
“不用管,繼續往前。”
太宰治仿佛沒聽到一樣,語氣不受任何影響。
因為他毫不猶豫的指示,國木田獨步下意識想往前邁的動作頓住,立即把腿收了回去。
這家伙平時看著不靠譜,但一直是個腦袋過于精明的男人。
果不其然,在他離開一小段距離之后——
“轟隆!”
那處電梯竟然發生了小型的爆炸。
整個廢舊的管廊地動山搖,無數細小的石塊和灰塵從天花板上落了下來。
“發生什么了?”
“太宰……我剛才說的地方爆炸了。”
“呵呵……果然如此,在那里也設置了陷阱啊,國木田,我已經到……”
“這、這是什么!?”
金發青年震驚的聲音打斷了太宰治的話。
“國木田君?”
“發生什么了?”
“人……”
“這里關著一個白發少年,他泡在實驗倉里。”
在躲避爆炸之后,國木田獨步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前方左拐口的一扇門后面,發現如此令人詫異的景象。
太宰治:“……”
空氣莫名安靜了半晌。
由于他本人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太宰治沒讓對方繼續轉述給自己。
他直接追上了國木田的腳步。
親自來到對方暫停的位置,黑發青年的目光粗略掃過站在旁邊的國木田獨步,跟著對方一起邁進了屋內。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金屬與電路交織的冷淡氣味,微弱的機器運作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響著。
昏暗的房間好似一只沉睡的巨獸,永不停息地吞噬著外界的光亮。
在這間屋子的中央,一個巨大的實驗倉正矗立在對面。
它的里面裝滿了泛著綠色的熒光液體,透過透明質的玻璃倉壁,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在微弱光線下緩緩流動的營養液,以及漂浮在液體中的一名少年。
對方閉著雙眸,身上插滿了管子,好似感知不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各種精密的儀器圍繞在實驗倉周圍,如同最忠誠的守護者,只有儀器上的紅色指示燈詮釋著那個生命體活著的證明。
除了這些儀器,最吸引人注目的是纏繞在實驗倉上的東西——
倒計時只剩5秒鐘的定時炸彈。
……
太宰治定定地站在那里,像是看不到炸彈在倒計時一樣
紋絲不動。
第87章
不要小看死鼠之屋的情報網。
四年前, PortMafia曾經有一位意外離世的17歲準干部。
對方的身份特殊,雖然被刻意加密保存了資料,但不像太宰治那樣刻意洗過檔。
一些簡單的生平紀事調查起來很容易。
據傳聞, 那位準干部和當時的港口五大干部之一太宰治關系親密,經常待在一起, 朋友的身份人盡皆知。
對方還和現任的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疑似以兄弟相稱。
和“荒霸吐”稱兄道弟, 那就比較有趣了。
如果港口Mafia有論壇之類的功能并可以發起投票的話——
神渡見流無疑會成為PortMafia那一年度最受歡迎/愛戴的成員。
就是死的有些蹊蹺。
費奧多爾閱覽過對方的過往資料, 也大致清楚一些只要是PortMafia內部的老成員都知道的情報。
所以在軍方的克隆秘密基地發現神渡見流的克隆體, 純粹是意外之喜。
克隆體,意如其名,倉里的少年并不是本人。
先不提日本的軍警有什么用意, 那個本體在加入PortMafia之前是什么身份。
面前這個少年明顯屬于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新生兒。
他恐怕還不明白這個世間的常理, 沒有形成完整的三觀。
不, 以對方待在實驗倉里的休眠狀態, 這個克隆體連嬰兒都算不上……
用胚胎來形容更為準確。
費奧多爾本來有利用對方的想法, 最好能“培養”出來一個好用的部下。
用這個家伙來對付太宰治, 想必是非常有趣且效果不錯的工具。
可惜……
故意晾了對方一周,經過第二次照面的試探, 費奧多爾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這位“實驗體乙36號”到底醒沒醒。
只是在試探而已。
對方心電圖機上的波峰從初次見面到現在一模一樣,從來沒變化, 精準到恐怖的地步。
就好像對什么東西都不在意。
如果他真的醒了,那么這個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確定性太多。
而且培養一個部下也是需要耗費各種成本的, 不值得。
費奧多爾仔細打量著營養倉中的白發少年,從他絲毫沒有顫動的眼睫毛、到呼吸均勻的氧氣面罩、再到皮膚下的血管流動。
短短2秒之內, 費奧多爾已經在腦子里更換了五、六種思路。
長期棋子用不了, 不代表對方短期內沒有用——
倒不如說,對方這樣的身份反而更適合當一個時效性很強的日拋型棋子。
即便不是本人, 身體里的基因都是相同的,這意味著對方的性格和本體不會相差太多。
根據調查,那位本體可是一位十分樂于助人的好心人。
他在生前曾多次收到同事和部下的感謝,經常利用空閑的時間去做些對他無利的好事……
明明身處不見光明的黑手黨才對。
為什么?
答案其實可以有很多種。
他受人威脅、他隨心所欲順手做的,甚至可能是情報有誤,那幾個受炸彈所迫才告訴自己的港口Mafia叛徒在對自己說謊。
但是費奧多爾看多了人心。
一個人的性格是可以從他平時的行事作風和蛛絲馬跡中看出來的,哪怕這個人有意隱藏,也會有不經意暴露細節的時刻。
思來想去,最具說服力的只有一個——
因為那是他的生存信條。
很有意思,不是嗎。
費奧多爾盯著面前的實驗倉,收回了敲著玻璃的纖細手指。
到底是不是對方的做事信條,這個克隆體繼沒繼承本體的思想鋼印,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我是一個樂于助人的人。”
戴著白色毛氈帽的黑發青年微微笑著,語氣誠懇地拋出了第一句誘餌:“你有什么想做的……”
“我都可以幫助你。”
面前的少年毫無反應。
那么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對方確實沒醒。
第二,他不是那種對志同道合、同樣把救贖他人當做生存信條的人投以關注,十分感興趣的性格。
再往深處猜測,這個家伙可能連不需要幫助的普通人都懶得關注。
是那種如果你不需要幫助,我管你去死的人。
費奧多爾很快便語氣不變地更換了說辭:“或者……你能不能幫一下我呢?”
“我現在感覺很絕望啊。”
“天都快塌了。”
“嘀——”
突然,立在旁邊的儀器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電子聲音。
連接白發少年胸口、腳踝和手腕的那臺心電儀上心律第一次出現了不同的波動變化。
那個閉著雙眸的少年似乎顫動了一下睫毛。
“……”
費奧多爾忍不住咧開了一點嘴角。
身為超高校級的希望,神渡見流在自己的世界見多了絕望之輩。
對方到底感沒感染絕望,不能單純憑借口頭上的說辭隨意聽信。
曾經有一個絕望徒為了傳播,故意散播同學是絕望徒的謠言,事實上那名同學根本就沒有問題。
神渡見流對待絕望之輩向來是慎重的。
他在這方面非常有經驗。
就像江口先生當初說GSS里有絕望的人,他并沒有全然相信。
在親自接觸了半個月,確認那里根本沒有需要自己拯救的人,加入GSS和不加入沒有區別,但是能在此基礎上多拿一份生存的工資,他才答應了留下來。
很顯然,面前這個向自己搭話的男人語氣平靜,情緒波動正常。
而觀察一個人是否感染絕望,最直觀的辦法是查看他的眼睛里……
有沒有如同漩渦一般、層層黑暗交疊的光輝。
在嘗試著眨動了幾下睫毛之后,神渡見流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神色自若地打量著站在面前的黑發青年。
順便讓系統打開了許久未開的直播間。
【啊啊啊啊家人們,直播終于開了!!】
【我勒個豆,開屏暴擊!這不是陀總嗎——】
【啥?陀總???見流不是在咒回世界嗎?】
【??????】
【我又跳集了?】
【懵逼+1,阿流不是在爛橘子的本部做實驗嗎,現在這情況和當初突然離開文野,跑到咒回一樣……他不會又回來了吧】
【難道是關直播的這幾天回來了?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流崽好像泡在大缸子里啊,是不是陀思做的!】
【嗚嗚嗚阿流終于要見到太宰了嗎?千萬不要跟費佳走啊!他是對立面的大反派!】
密密麻麻的彈幕猶如雨后春筍,爭先恐后地鋪滿了神渡見流的視野。
陀思,費佳。
說的是面前這個人吧。
神渡見流沒有忘記這個世界有不少和他那個世界的文豪同名的人。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眼球毫無波動地掃過了“對立面”那幾個字。
重新閉上了眼睛。
費奧多爾:“……”
氣氛莫名沉寂了半晌。
戴著白色毛氈帽的青年抬起手臂,重新敲了敲實驗倉的玻璃壁。
下一秒,立在旁邊的儀器冷不丁發出了斷斷續續的機械聲音。
根據聲音的節奏和對方心電圖的波點,費奧多爾輕松解讀出了一句摩斯密碼——
你為什么覺得天塌了。
這可真是,令他嘴角的微笑再次擴大。
“因為我有一個敵人,他時刻想殺了我,我太害怕了。”
“你愿意幫助我,保護我不受到他的殺害嗎?”
“36號君,如果你能幫助我的話,我就不會覺得人生無望了。”
“真的很感激你。”
神渡見流重新睜開了眼睛,他詳細觀察著費奧多爾的神情,利用才能繼續變更了自己的心律。
——我9天之內無法行動,沒辦法跟在你身邊保護。
當然,以系統的說法是15天,自他回來至今天已經過去了6天12小時56分43秒。
所以還剩下不到9天。
“沒關系。”
“你只需要幫我做一個幌子。”
早在剛與對方交流的時候,費奧多爾就已經謀算好了新的計劃。
中間問那些只是獲取情報而已。
對方的不定數太多,只能用作阻攔武裝偵探社找到普希金的拖延工具。
能殺了太宰治是更好的。
同樣的,神渡見流也不會直接聽從費奧多爾的話。
他需要觀察對方一段時間才能確認費奧多爾是不是絕望之輩。
目前根據他的眼神來判斷,不是。
但也不能忽略對方請求幫助的說辭。
所以他閉上眼睛,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隨便這個男人去了。
畢竟自己現在無法行動,本來就沒想過在此期間傳播希望。
注意到費奧多爾所謂的幌子就是將炸彈綁在他的實驗倉上,神渡見流也無所謂。
他對傷害自己的事情向來不在意。
“放心吧,我怎么忍心殺了你呢,我的朋友。”
“這個炸彈只是嚇唬敵人的假象,等事情結束了我就會幫你拆下來。”
“那么,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哦。”
“我的朋友,36號。”
費奧多爾沒有繼續多說什么,就那樣轉身離開了。
離開據點以后,他沒再對這里進行遮掩或者故意露出馬腳,預判了太宰治的預判,反而將對方引到了這里。
那個人估計覺得自己不會被拖延住……
但他根本想不到這個據點里有什么。
***
“喂!太宰,你在傻站著干什么!”
發現實驗倉前安裝著炸彈,第一個邁進屋子的國木田獨步率先反應了過來。
與此同時,他的內心也開始了腦內風暴。
這個少年是誰?
他為什么會待在實驗倉里,為什么被關在這個地方,身上又為什么藏著炸彈。
對方看起來和「魔人」費奧多爾沒有任何關系,也不像那個使用病毒能力的異能力者。
難道……又要有無辜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嗎?
5秒鐘的時間,只夠他們兩個人逃命的,救人根本來不及。
偏偏太宰那個家伙像傻了一樣,竟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毫無反應。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國木田獨步的冷汗順著額頭不斷向下流淌,五指狠狠握緊在一起。
那個拽掉手榴彈拉環的小女孩的面頰再次浮現至自己的腦海里。
不!不對!!
他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再次發生!自己的理想也不是輕易就能被擊碎的東西!
“獨步吟客——!”
身手敏捷地掏出筆記本,國木田獨步從綠色的本子里取出了一把手槍,對著實驗倉的玻璃罩一口氣“嘭嘭”打了好幾下。
為了避免誤傷漂浮在營養液里的少年,國木田有特意瞄準空白的地方射擊。
還好……
玻璃罩的材質不是那種鋼化的,整個實驗倉非常容易就被擊碎了。
玻璃碴碎了一地,大量的綠色液體噴涌而出,固定在上面的定時炸彈也掉了下來。
“太宰,快……”
國木田獨步還不等說什么,身旁的黑發青年一個閃身就沖了上去,速度比以往任何他所見的時刻都快。
國木田:?
再回過神來,那個家伙已經接住了從實驗倉里掉下來的少年。
旁邊倒計時變成3秒的炸彈好似成了一個擺設。
……
身體突然脫離營養液的供養,神渡見流掛著綠色水珠的睫毛動了動。
聽力和四肢的感官在恢復,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因為昨天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觀察費奧多爾的神情,還動用了才能,所以他的身體在日常疼痛的基礎上異常疲憊。
休眠了一整天還不夠。
在太宰治邁進屋之前都屬于昏迷狀態。
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摟住,避免了摔到地上的命運,神渡見流再次強迫自己用力睜開雙眼——
與面前的人筆直地對視到了一起。
那人有著一頭柔軟蓬松的微卷棕黑短發,容貌英俊秀氣,骨骼相比較之前似乎長開了一些。
此時此刻,對方那雙鳶色的眸子正極為沉寂地盯著自己。
“……”
神渡見流眨了眨眼睛。
總感覺,太宰先生好像變樣子了?
對方不會穿這種款式的風衣,之前穿的一直是簡潔干凈的西裝。
那件時刻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也不見了。
骨骼的年齡完全不一樣,從形態判斷大致在22歲左右。
最引人注目的是對方一直纏在右眼上的繃帶,竟然拆下去露出了整雙眼睛。
“你是誰?”
他語氣正常地詢問出聲,比起質問其實只是許久未見、用來緩解氣氛的開場搭話。
然而……
太宰治接住少年的手臂卻猛地一頓。
他下意識張了張嘴,但聲音堵在嗓子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那一瞬間,太宰治似乎再次感覺不到了呼吸。
第88章
神渡見流的本意自然不是讓太宰治怔在這里。
倒不如說, 對方身上的氣息過于沉重和寂靜,記得太宰喜歡一些吐槽類的話,自己曾經也嘗試過幾次……
他只是想緩解好朋友眸中化不開的沉寂。
根據對方的反應判斷, 效果似乎還是不怎么好。
神渡見流有點遺憾。
不過,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
看太宰治現在的樣子, 應該已經像系統和彈幕說的那樣叛逃PortMafia了。
可是對方的眼睛里依舊沒有光明的色彩。
沒關系, 他現在回來了。
神渡見流愿意繼續陪伴在太宰治身邊, 隨時幫助他尋找他想尋找的東西, 直至對方找到為止。
‘我認識的太宰先生嘴角會帶著微笑。’
這句話還不等說出口,國木田獨步突然拔高了嗓音,用盡肺腔里的力氣擠出句子, 大聲告誡著待在那里的兩人。
“太宰!!”
“快逃, 爆炸只剩1秒多鐘了——!!”
“……”
神渡見流側眸瞥了一眼摔在自己旁邊的炸彈。
因為沒有人接住, 那東西異常慘淡地躺在地上, 周邊都是些零碎的玻璃渣子。
用更準確一點的數字來描述, 是還剩1.86秒才會爆炸。
這枚炸彈的爆炸范圍不大, 不會波及到房間外面。
只是1.86秒,神渡見流完全有能力帶著屋子里的兩個人離開這個房間, 雖然他現在渾身無力。
勉強一下還是能動彈的。
可惜……
安置在儀器旁邊的那幾臺電腦里也裝配了炸彈。
那些電腦大概是費奧多爾辦公用的。
對方以前從來沒邁進這間屋子坐下來使用過,但光線黯淡的屏幕里偶爾會亮一下, 時不時閃過滿屏的代碼。
他早就察覺到那些電腦里安裝著自爆裝置。
爆炸的范圍恐怕非常廣,會把這間屋子連帶著外面的整片基地炸毀, 引起一定程度的大坍塌。
如果這里只有自己還好,神渡見流也許不會在意。
但是太宰治在這里, 他絕對不可能讓對方出事。
想要摸清楚整片地形并帶著兩個成年人逃出超過300米的范圍, 1.86秒顯然沒辦法做到。
神渡見流用0.06秒思考了一下對策,立即得出了最有效的結論——
解開限制。
他沒有任何猶豫, 抬起沉重的手臂摘掉了自己耳垂上的耳釘。
【救命,我都忘了炸彈的事!】
【陀思你不是說會把炸彈拆除嗎!!】
【前面的,好心の俄羅斯人說的話還能信?】
【現在該咋辦啊,炸彈快要炸了,這該怎么逃】
【快看!鏡頭給見流特寫了——】
“你……”
看著神渡見流的動作,太宰治張開嘴很想說些什么。
然而,躺在他腿上的少年已經開始了行動。
限制解開的那一刻,身體內的所有器官都在被迫發揮至超越人類極限的作用。
周邊的空氣因為磁場升起不自然的利風,整個腦髓都在叫囂,面前的一切景象都慢了下來。
皮膚蒼白到血管清晰可見的少年站起身,隨意拽掉了連接在自己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所有管子。
他撈起太宰治和對方身后的金發青年,加快腳步,以相較于光速消耗少許多的音速離開了這間屋子。
整整1.8秒之內,不多不少——
神渡見流成功帶著兩個人跑出去了612米。
給自己重新戴上耳釘,他們三人已經徹底離開了那個身處廢舊地下綜合管廊的小型據點。
“轟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緊跟著響徹天空,火光沖天而起,熱浪席卷了整個地下據點。
微風在熱浪的轟鳴聲中變得異常炙熱,仿佛可以熔化掉一切,街道兩旁的樹木在火光的沖擊下染上了紅色的金邊。
周圍有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到,驚恐地大叫出聲,還有捂著口鼻迅速離開的,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什……”
國木田獨步傻在了原地。
回過神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早已身處外面,而且絲毫沒受到爆炸的影響。
明明只有1秒鐘的功夫,自己卻被人帶到了地上!?
是異能……?
瞬移類的異能力,難道是那個白發少年帶他們逃出來的?
【牛牛牛牛牛牛牛牛】
【哇靠,我們見流果然是最厲害的】
【什么情況?是見流帶宰和國木田出來的嗎,只用了1秒鐘!??】
【但是他的臉色好差啊,比剛才還差,不會非常耗損身體吧!】
【太宰好像又發愣了,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話說宰看著怎么像武偵宰,說好的黑時宰呢】
【啊啊啊阿流怎么吐血了!】
正如彈幕所說,結束行動的神渡見流捂住唇,彎下腰大口大口吐起了血。
國木田獨步順著自己內心的想法轉回頭,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個景象。
那名少年的手指蒼白到透明,長時間浸泡在營養液里的皮膚毫無血色,紅色的血液噼里啪啦打在地上,看得人觸目驚心。
他似乎體力不支,失去意識直接倒了下去。
“喂!你沒事吧!?”
國木田獨步急忙想要上前,但對方在摔到地上前已經被太宰治提前接住了。
“國木田君,打119。”
容貌英俊的黑發青年臉上并不見往日里的散漫怠懈。
他看了好搭檔一眼,彎下腰直接打橫抱起了對方。
國木田獨步:?
“太宰……你……”
明明這家伙腹部應該還有先前受的槍傷,剛剛縫完針才對。
算了。
國木田獨步默默掏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沒有多問些什么,低下頭打起了日本的急救電話。
他估計這兩個人應該認識……或者太宰治單方面認識那個實驗倉里的白發少年。
這家伙認真的樣子可不常見。
***
將偶然在據點里遇到的“陌生”少年送去醫院,他們兩個人沒辦法在這里久待。
武裝偵探社和魔人費奧多爾的對抗還要繼續。
“共噬”病毒的異能力使用者尚且沒有抓住,PortMafia和武裝偵探社難得再度合作,開始了全新的反擊。
“我現在可是很生氣啊。”
太宰治笑瞇瞇地坐在貨車后方的集裝箱里,松開了拎著一黑一白兩個少年衣領的雙手。
“費奧多爾,真是給了我一個好大的驚喜。”
“我們快點走吧,敦君,芥川。”
“現在沒有吵架的時間了哦。”
中島敦&芥川龍之介:“……”
太宰先生看起來有點恐怖。
接下來的發展順理成章,普希金被抓住,PortMafia和武裝偵探社的各方首領成功解除了共噬病毒。
太宰治也在咖啡廳里抓住了費奧多爾。
不僅如此,他還利用「神之眼」揪出了對方的5個藏據點,同樣給對方制造了驚喜。
在費奧多爾被軍警帶走之際,那個帶著白色毛氈帽的俊美青年突然停下腳步,心情不錯地轉回了頭。
“啊……忘記說了——”
“乙36號君可真棒啊。”
“他是個樂于助人的孩子,我們已經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在軍警那里被關在實驗室里,如果你見到他,記得幫我向最好的朋友問好。”
太宰治:“……”
空氣非常詭異地停滯了一瞬。
站在旁邊的坂口安吾:???
什么乙36號?
什么軍警的實驗室??
此時此刻,帶領著軍警的坂口安吾也待在這家咖啡廳里。
作為異能特務科的長官之一,他是官方派過來抓人的代表。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和太宰治目前仍保持著聯系。
但是費奧多爾嘴里說的36號是什么……
坂口安吾完全不清楚。
“他在挑撥離間我們的關系哦,安吾。”
太宰治沒什么表情地雙手插著兜,口味十分輕快。
他語氣不變地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雙鳶色的眸子卻如同深淵一般空蕩和幽邃。
“說實話,我也很好奇那個人是怎么突然出現的呢。”
“這件事等之后在聊吧。”
“不要讓面前的老鼠跑掉了。”
“我明白。”
公務要緊,坂口安吾一頭霧水歸一頭霧水,自然不敢耽誤時間。
他朝著太宰治點了一下頭,十分警惕地押著費奧多爾離開了這家咖啡廳。
共噬事件告一段落,太宰治卻并沒有休息。
他立即開始著手調查“神渡見流”的情況,想要搞清楚那個白發少年的身份。
本人?
不可能。
他親眼目睹對方在那個時候下葬,并且時刻掌控著那片墓地的數據。
雖然太宰現如今已經不是PortMafia的人了,但他還是要說一句——
沒有人敢動PortMafia管轄區域的棺材。
那么只能是本就掌握著神渡見流身體數據的軍警了。
坂口安吾在那之后動用上級的權限回去調查了一下,還真的查到了官方秘密記載的數據。
克隆實驗。
曾經應用在“荒霸吐”實驗里的技術。
就像中原中也并不是本體,他其實是本體的克隆人造人一樣,現在有充分的理由懷疑——
4年前的神渡見流也許同樣不是本人。
說不定,太宰治新遇到的那個少年“實驗體乙36號”,才是真正被克隆的本體。
……
本體啊。
腦子里猜到了這個結果,太宰治并沒有想象中開心。
費奧多爾果然給自己準備了一份大禮。
以為搞個“冒牌貨”過來,就會打亂他今后的計劃嗎?
那兩個人已經接觸過了,雖然費奧多爾嘴里的話不可信,什么“最好的朋友”恐怕只是挑撥……
但難免無法保證對方給那個白發少年灌輸了什么東西。
當然,拋除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太宰治還是很感謝對方的。
“咔嚓”一聲推開門,面頰英俊的黑發青年快步邁進整潔干凈的病房里,垂眸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距離對方昏厥已經過去了8天。
這幾天他每日都會在調查情報之余,來到這里照顧“神渡見流”,并且靜靜地盯一會兒對方的臉。
然而,今天與以往貌似有哪些不同。
那個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
窗外是深邃寧靜的夜景,稀疏的光亮與繁星交織在一起。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名坐起來的白發少年皮膚白到幾乎透明,他的動作有些遲緩,但那雙紫色的眼睛雙眸仿佛能穿透夜色,平淡且蘊蓄著毫無波瀾的情緒。
太宰治愣了一下,很快便將自己的所有思緒從這雙曾經無比熟悉的眸子中抽離。
他笑瞇瞇地揚起了手:“呀——”
“你醒了?”
“還記得自己是誰嗎,你已經昏迷將近9天了哦。”
神渡見流看著他,捂住嘴一邊咳嗽一邊點了點頭。
“竟然記得么?”
“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嗎,那個時候為什么會救我和國木田君呢?”
“啊。”太宰治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不變地用手比劃了一下某現任搭檔的身高。
“國木田就是當時和我站在一起的金發青年哦。”
奈何,對方的反應與想象中的試探結果有些不同。
這個白發少年似乎露出了非常不解的目光,像是有些疑惑自己為什么不認識對方一樣。
“因為是太宰先生。”
他放下抵著蒼白唇瓣的左手,那道清冷的聲音也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無論你自殺多少次,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都會來救你。”
神渡見流完全不后悔解除耳垂上的限制,哪怕他已經被多次告誡不要輕易摘下耳釘。
他扶著床鋪坐起來,仰起頭認真打量著再次一動不動站在那里的黑發青年。
對方的臉頰已經褪去了些許稚嫩,說話的方式相較于以前也溫柔了許多。
“太宰先生,你已經前往光明的地方了嗎?”
“太好了。”
“這一次,咳咳……我一定會陪伴你找到想找的東西。”
第89章
神渡見流沒有等到太宰治的回答, 但身體突然被抱住了。
這是一個很陌生的懷抱。
曾經在PortMafia時期,時刻都在伴隨著死亡與殺戮的太宰治從來都沒有像關系很好的朋友那樣擁抱過自己。
和杰不一樣,他們幾乎沒有肢體接觸。
不過, 對方身上的氣息很熟悉。
是一種淡淡的干凈的味道,帶著幾分清爽的皂角香味。
但是對方身上也有一些地方與之前不同, 比如少了許多冰冷和血腥的氣息。
【嗚嗚嗚嗚, 誰懂啊, 我為了這個重逢的擁抱蹲了多久】
【有點淚目了】
【小島二選一那個時候宰就該好好抱一抱見流的】
【說起來, 小島春樹他們怎么樣了?流崽離開文野的情況太突然,我記得當時直播間關了】
【好奇其他人的反應,這個時間線看著貌似是動畫第三季啊!宰都變成武偵宰了!】
【等等??那見流豈不是“失蹤”了四年?太宰剛才說的話好像也不太對勁, 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只有我想看5t5嗎, 阿流回文野了, 那5t5和杰怎么辦啊】
那邊應該不用擔心。
神渡見流記得自己之前殺光了會議室里的決策層。
沒有他們, 五條悟的性命威脅會減少大半。
夏油杰的理想自己也幫他提供了藍圖。
神渡見流之前的身體還遺留在那里, 研究后的血液樣本、數據都有。
對方可以利用自己的血液作為媒介, 想辦法融入到普通人的血液當中,完成他最終的目標。
不管怎么說, 自己都達到了傳播希望的效果。
他的目光毫無波瀾地掃過彈幕,重新轉移到了面前只有20歲出頭的黑發青年身上。
對方的氣息有些紊亂。
神渡見流想了想, 抬起纖瘦的手臂,安撫性地放到對方的后背上, 輕緩地拍了拍他的身體。
然而,太宰治卻像被燙到一樣, 猛地后退了一步。
兩個人在安靜的病房中面面相覷。
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個頭發蓬松柔軟的黑發青年才張開口,打破了空氣中的沉寂。
他的語氣難得染著幾分不確定的遲疑, 猶如小心翼翼卻不敢探出腳的貓咪。
“……見流?”
“嗯。”
“……”
有那么一瞬間,太宰治突然覺得怎么樣都無所謂了。
什么費奧多爾的后招,什么克隆體人造體,只要神渡見流能回來就行。
但是,對方已經死了。
死在自己的懷里,被他用卑劣的試探親手殺死。
腦海中閃過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的畫面,刺眼的紅色久久不能褪去,太宰治沉默了一下,臉上重新掛上了一點微笑。
“不管怎么說,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我可是很擔心呢。”
“醫生說你還要住院觀察幾天,好好在這里休息吧,我過幾天會來接你的。”
太宰治說著這樣的話,直接轉身離開了病房。
完全不像前幾天那樣,有停留下來多待一會兒的意思。
神渡見流:“……”
他眨了一下眼睛。
看著太宰治倉促的腳步,神渡見流稍微回想起了以前跟隨在對方身邊的記憶。
每當自己試圖感化對方眼中的絕望時,太宰治都會突然收斂神色。
好像露出肚皮的刺猬害怕被傷到一樣,翻過身重新露出尖刺,毫無征兆地轉身離開。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到現在的自己……
也有點那個時候的意思。
是因為自己現在的身份嗎。
“請等一下。”
神渡見流若有所思地掀開被子,垂眸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開口叫住了對方:“太宰先生。”
“我隨時都能出院,不需要觀察。”
“我想陪著你,你可以等等我嗎?”
“我馬上就收拾好,很快,給我幾秒鐘就好。”
他現在已經恢復正常的行動了。
雖然身體相較于以前虛弱很多,但基本的動作都能做,繼續傳播希望也沒問題。
這是自己活下去的意義,必須要履行。
太宰先生看上去也需要自己的陪伴。
神渡見流沒忘記他之前當著太宰治的面死過,可能那個時候給絕望之徒造成了不太好的負面情緒,而自己死了所以沒看到。
既然對方有逃避他的意思,說明自己回來還是有效果的。
他要和太宰先生說清楚。
“不行——”
那個走到病房邊緣的黑發青年頓了一下,他停住腳步,微笑著轉回了頭。
“醫生說你要繼續在這里住幾天哦,因為不確定什么時候還會有危險。”
“至少要把輸液的量完成。”
事實上,何止是需要住院觀察。
神渡見流的身體狀況完全和四年前替自己換掉身上的炸彈、住進醫院后的癥狀差不多。
甚至比那個時候還要不樂觀。
全身器官衰竭破裂,但又以人類不可能達到的速度緩慢地自我修復著。
非常慢的那種。
要不是這里位于社長中了“共噬”病毒時居住的醫院,院長和社長是舊識,并且經常和他們這些特殊人員打交道……
醫院可能已經下病危通知書了。
太宰治沒把這件事告訴偵探社里的某位醫生。
“神渡見流”不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與謝野晶子沒有任何義務拯救對方。
而且……在對方醒過來之前,他本來是打算秉持觀察態度的。
但太宰治現在不決定這么做了。
……
竟然說,認識自己什么的。
容貌俊俏的棕黑發青年站在原地,臉上的神色被額前零碎的劉海遮擋住,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五指在微微發顫。
如果這是費奧多爾灌輸給對方的,那么太宰治不確定自己現在能露出什么表情。
不過,可能性不大。
因為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是絕對的機密。
除了自己、那個小島春樹和神渡見流本人,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神渡見流死亡當天的全部詳情。
連森鷗外都不清楚。
見流當初對他說的話,除非費奧多爾撬起對方的棺材板子親自詢問,不然不可能有其他人復述出來。
“見流。”
太宰治收起重新伸向門把手的手臂,重新轉回身走到了白發少年的床前。
“你有著克隆體……或者說本體的記憶。”
“是嗎?”
神渡見流:“……”
【克隆體?本體?什么意思,我好像有點懵了】
【+1,宰在說什么啊】
【記得見流剛出場好像泡在缸子里,太宰不會誤以為見流是克隆體什么的吧!我暈,這可是本人啊宰!】
【難道是關直播間那幾次發生了啥?】
【誰還記得見流本身就是實驗體,之前有姐妹猜過,他好像來自彈丸世界來著?】
【嗚嗚嗚嗚見流還會見到中也嗎,再不看到中也我要死了】
“叩叩。”
恰在此時,兩人身后的病房大門冷不丁被敲響,一個梳著奇怪斜劉海的銀發少年邁了進來。
“太宰先生,你果然在這里啊!”
“國木田先生正在找……呃!!”
對方像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一樣,猛地瞪大雙眼,蹭了蹭自己的眼皮。
太宰先生和國木田先生救下的那個男生,竟然醒了?
“抱、抱歉……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聽說這兩個人是舊識,雖然太宰先生并沒有親口承認過。
但是如果素不相識的話,應該沒有人會來天天看望對方。
“你好。”
神渡見流向中島敦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
視線被大量飄過去的彈幕占據,通過彈幕,他已經得知面前的少年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公——中島敦。
眼睛里看上去沒有絕望,不需要關注。
他只是打了一聲招呼,就淡然地收回了視線。
“你……你好!”
中島敦連忙立正鞠躬,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黑發青年。
自己果然還是識相地離開比較好吧。
“……”
太宰治嘆了一口氣,他單手插著兜,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敦君,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呃,沒什么……因為國木田先生讓我叫你回去處理工作。”
“就是,那個……先前的事情不是告一段落了嗎?大家約好了這幾天盡快處理完堆積的公務,想要好好慶祝一下。”
“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徹底處理完了,到時候會在游輪上聚餐。”
“太宰先生還去嗎?”
“去哦。”
“當然會去,我還有事情要拜托與謝野醫生呢。”
“那、那這邊的先生……”
中島敦再次把目光瞄向坐在病床上的神渡見流身上。
對方真的很白,是那種根本不見絲毫血色的病態白,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倒在地上,失去呼吸和生命力。
太宰先生是要拜托與謝野小姐治療對方吧?
神渡見流已經扶著病床站起了身。
“我叫神渡見流,你可以隨意稱呼我。”
他看了眼身旁默不作聲的黑發青年,繼續說道:“請放心。”
“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只要知道這些人晚上會去游輪上就行了,他自己會想辦法潛進去的。
至于太宰治剛才問的問題……
因為他就是本人,但系統給自己的身份確實是克隆體,所以并不好回答。
既然話題被打斷,沒必要繼續。
等他們走后自己再跟上去就是了。
“只要弄清楚了具體的標志,就可以前往視野最廣闊的碼頭搜尋目標,然后潛伏進去……”
太宰治盯著神渡見流沒有任何情緒的臉龐,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口道:“你不會是這么想的吧?”
“如果你這么做的話,我會很難過哦。”
“難過到想自殺的那種。”
神渡見流:“……”
中島敦:“……”????
太宰先生你想自殺就直說!不要用這種奇怪的理由好么?!
“對不起。”
神渡見流沒有任何猶豫地垂眸道歉,他抬起手拉住了黑發青年的袖子:“如果太宰先生不想我那么做的話,我就不做了。”
“很久沒見到你,我只是想陪著你。”
太宰治:“……”
墻壁上的鐘表滴滴答答。
這下換做病房里的另外兩人沉默了。
黑發青年動了一下被拉住的手臂,但并沒有抽走。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黏人呢。”
半晌過去,太宰治才語氣看似松散地說道:“放心好了,主辦方本就是武裝偵探社,一張游輪的邀請函還是很好弄到的。”
“嗯。”
“謝謝你,太宰先生。”
武裝偵探社。
看來對方是真的脫離了PortMafia。
那么自己也沒有回到那個組織的必要了。
神渡見流思考了一下,從形形色色的彈幕上收回心神,他沒有忘記之前飄過去的彈幕。
“請問中也先生怎么樣了。”
“我想見一見他。”
“誒?中也先生!?”
中島敦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從這個陌生的白發少年的口中聽到中原中也的名字。
那個人不是PortMafia的人嗎,還是超級厲害的干部!
武裝偵探社前幾天還在和對方……亦或者說對方代表的PortMafia打生打死。
難道說……面前的這位少年是PortMafia的人?
“他這樣問呢。”
太宰治似乎不太想提到某個小矮子,嘖了一聲看向呆愣在那里陷入頭腦風暴的中島敦。
“敦君,你知道中也那個家伙在哪里吧。”
“呃,抱歉……我不知道。”
中島敦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我聽說亂步先生之前和他1v1挑戰過,也許亂步先生知道。”
“順便一提……”
“神渡先生和中也先生的關系是?”
既然太宰先生沒有拒絕回答的意思,說明他們三個以前都認識。
應該只是以前的同事吧?
第90章
“他們是兄弟哦。”
太宰治冷不丁插了一嘴。
“這樣啊, 原來神渡先生和中也先生是同……”
中島敦友好欣慰的笑容卡殼在半路,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紫金色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啊?
等等……?兄弟????誒?!!?
“敦君, 你的表情經歷了好幾個階段呢,”
“因、因為完全沒想到那位中也先生會有兄弟……!”
他們長的看起來有點不像, 姓氏也不是同一個。
中島敦小心翼翼地縮著脖子, 悄咪咪地偷瞄著神渡見流的臉頰和纖瘦的肩膀。
……身高也完全不一樣。
不過容貌都很俊美, 五官精致清秀, 是走在大街上會被要聯系方式的那種標配帥哥。
莫非這年頭很流行兄弟的設定嗎?他記得芥川那個家伙之前也多了個妹妹……
不,準確來說是黑蜥蜴的銀小姐竟然是對方的妹妹,令人感到無比驚奇, 花袋先生還激情表白過對方。
太宰先生以后不會也突然冒出來一個兄弟吧!
中島敦越想越覺得玄幻, 趕緊用力甩了甩腦袋。
【沒錯!我們阿流可是中也異父異母的實驗體弟弟!】
【嗚嗚嗚流寶還惦記著中也, 他心里有哥】
【想看見流重新認回兩個哥哥, 都過去4年了, 不知道那兩人咋樣了】
【魏爾倫不知道, 但中也……噗,敦敦剛才說他和亂步1v1, 是被關在偵探小說里那件事吧?估計正在狂揍500多個殺人犯ing】
【好心疼中也嗚嗚,求求見流救救中也吧】
【家人們, 別忘了中也也是克隆體!宰可能也想讓神渡和中也聊一聊,把他的身份搞清楚】
“嗯。”
神渡見流其實根本無所謂中原中也于自己是什么身份。
對方是重情重義、可以發揮傳播希望作用的才能者。
他會抱以欣賞的態度, 基于自己的原則配合對方的簡單需求,以便于更好地傳播希望。
但有一點必須要強調。
中原中也不是絕望之輩, 自己并不需要關注對方。
他們可以是家人, 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陌生人。
什么關系都無所謂。
當然, 仇人關系還是不行的,那樣會引起負面情緒的傳播。
因為彈幕看到自己承認對方的家人想法會開心,對方也會開心,兩個才能者關系親密傳播希望的效果也比較好,他才會滿足大家的需求。
這是有意義的事。
神渡見流不打算否認這段關系。
“中原中也是我的哥哥。”
“如果你知道他的消息,麻煩告訴一下我。”
“謝謝。”
看彈幕的敘述,對方現在被困在偵探小說里。
中島敦:“……沒、沒關系。”
“我等下去幫你問問亂步先生。”
竟然親口承認了,說明是真的。
所以對方果然和太宰先生是舊識啊!
已知,太宰先生曾經是PortMafia的五大干部,對面這個白發少年是中也先生的弟弟,中也先生是PortMafia的五大干部,他們三個又互相認識。
那么神渡先生的身份也不簡單吧!?
還好……之前與PortMafia對立的時候沒遇上。
“嘛,等下直接一起去問就好了吧。”
太宰治單手插著口袋,語氣聽起來不積極也不反對:“亂步先生也會去晚上的聚會,對吧?”
他垂著茶褐色的眸子,全程都把目光放在扶著床邊想要站起身的病弱少年身上,沒有插進口袋的那只手半握著抬起了一點,但并沒有徹底伸過去。
只是畏縮在少年背后、無人注意的半空中。
“聽說是的!”
中島敦點點頭,他也是偶然得知亂步先生已經從書里出來了,偵探社的其他人恐怕還不清楚。
“那就沒問題了嘛。”
“好了,我接下來去給你辦出院手續,看這個樣子,你也不想住在這里了……”
太宰治終于抬高手臂,將神渡見流纖瘦的身板重新按到了床上。
手指觸碰到病號服柔軟的材質,他靜靜地盯著對方比記憶中還要蒼白的臉頰,輕輕叫著咀嚼許久才能吐出來的名字。
“見流。”
“好的。”
神渡見流仰頭回望黑發青年,他思索了幾秒,抬起手拉住對方剛才伸在自己身后的手腕。
“我會在這里乖乖等你回來。”
“如果太宰先生嫌我煩,我會努力克制的。”
“請不要突然丟下我。”
“……”
不知道為什么,病房里突然安靜了幾秒鐘。
時間仿佛回到了兩人都在PortMafia的黑暗時期。
那個時候的太宰治曾不止一次表露過“你黏的太緊了,我需要喘息的時間”,還拉下過臉趕神渡見流離開。
而現在——
他只想穿回過去,笑瞇瞇地把自己的嘴縫上。
兩個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很快就匆匆離開了病房。
PS:中島敦只是順帶的。
他畢竟不認識神渡見流,留下來跟對方獨處一室有點尷尬,還不如和太宰先生一起出來辦手續。
想到病房里剛才發生的事情,中島敦側過頭打量著從剛才開始就不再說話的黑發青年,忍不住說道:
“太宰先生……”
“雖然和中也先生看起來關系不太好、經常拌嘴,但和神渡先生關系很好的樣子呢。”
走在前面的太宰治似乎略微愣了愣。
他挑了一下眉,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中島敦:“為什么這么說?”
“就是有種感覺。”
而且不是關系非常好的話,不可能會天天來探望照顧對方吧。
倒不如說,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也很令中島敦感到驚奇。
他能感受得出來,太宰先生的情緒很矛盾。
……
走廊里不再有人說話。
太宰治低下頭,十分沉默地看著自己剛才被拉住的手腕。
他輕淡的嗓音在安靜的醫院走廊里深邃而又悠長。
“他是我的朋友哦。”
“最特別的朋友。”
其實中島敦說的沒錯,無論以各種形式。
對方能再次回到自己的身邊,于他來說都是不能忽視的奇跡。
***
傍晚時分,天邊逐漸染上了一片絢爛的暮色。
夕陽的余暉傾灑在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整片碼頭都被鍍上了一層昳麗的金輝。
此時此刻,一艘豪華的游輪正悠然航行于浩瀚的大洋之上,游輪內部,一場輕松的慶祝宴會即將舉行。
大廳的天花板上高懸著奢侈的水晶吊燈,燈光灑下明亮的光芒,將內部空間裝點得典雅又不失溫馨。
這場宴會不僅有武裝偵探社的成員,社長還邀請了一些官場上的業內人士。
宴會大廳正中央,一張長長的餐桌鋪滿了酒紅色的桌布,上面擺放著精致的餐具和豐富多彩的美食佳肴,從精致的甜點到主餐,無一不令人垂涎欲滴。
神渡見流跟在太宰治的身后,沒什么表情地瀏覽著大廳的布局。
PortMafia曾經也舉辦過這種宴會,他覺得毫無意義,太宰先生當時也沒興趣去,所以自己從來沒有參加過。
不過這次顯然不同。
由于參加聚會的人都要穿正裝,總不能穿著病號服跑進來,中島敦臨危受命,給他跑腿臨時買了一件西裝。
“太宰先生,我的銀行卡還能用嗎?”
神渡見流記得自己在PortMafia時期攢了很多工資。
因為沒有購物欲,基本沒動過。
他不打算主動麻煩別人幫自己解決吃穿用度。
“在我那里哦。”
“早就凍結了,不過錢已經被取出來了——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太宰治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指了指不遠處餐桌的方向。
“比起這個,你不是要找中也那個家伙嗎?亂步先生就在那邊,和敦君正在說話的那個。”
“見流是想和中也聊些什么嗎?”
他盯著神渡見流蒼白的臉頰。
“……”
其實還好。
自己只是滿足彈幕的需求而已。
如果中原中也真的遇到了危險,他也會盡到自己的義務把對方救出來的。
不過,與其說想找對方,神渡見流其實更關心排在他和中也先生輩分之上的魏爾倫。
“太宰先生,我可以更換一個問題嗎。”
“魏爾倫先生現在還好嗎?”
“……那個人啊。”
太宰治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表情不再像剛才那樣輕松,鳶色的眸子在燈光的照射下看不清楚情緒。
四年前,神渡見流死亡的消息瞞不了太久,魏爾倫不出兩周就知道了。
對方第一次離開了地下室,聽說PortMafia當時差點又一次遭受大危機。
那個時候太宰治已經叛逃了,他久違地被魏爾倫找上了門。
太宰治覺得自己被他殺死也無所謂。
但對方非常執著神渡見流具體的死因。
他記得自己被掐住脖子,沉默了很久,才說出了連中也都沒有告訴的真相。
“他是自殺的。”
“因為我。”
聽到自殺這句話,魏爾倫就像當初親眼看著自己被蘭波拯救卻無濟于事一樣,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灰敗下來。
連后面的話都沒有聽,他松開手,卸下身體殘存的重力,就那樣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了。
沒有情緒,沒有喜好,對什么都不再提起興趣。
他重新回到了PortMafia的地下室,將自己塵封于黑暗。
從此以后,魏爾倫再也沒有出來過。
甚至好一陣子都沒有指導弟子暗殺術。
所以,魏爾倫是第四個知道見流的死因,但不清楚事件全部樣貌的人。
……
“他還在PortMafia的地下室哦。”
“不出意外已經是五大干部了吧,雖然只是掛名。”
太宰治沒有拒絕回答,他甚至很好奇身旁的少年擁有多少的記憶:“見流要回到那里嗎?”
“如果你回去的話,森先生恐怕會大力歡迎,直接給你升成干部也說不定呢。”
“我聽說他們上任不久的干部A已經被費奧多爾殺死了。”
“不會。”
“太宰先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江口先生的事件已經解決了,他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感化太宰治。
或許還要加上見一見魏爾倫和中也先生。
但是距離自己上次和魏爾倫先生分開,神渡見流記得對方眼中的絕望已經在慢慢化開了。
所以太宰治依舊是第一位。
沒必要回到PortMafia繼續待在那里。
至于費奧多爾,完全不在他的關注范圍內。
“真是會說啊……那么見流要加入武裝偵探社嗎?”
黑發青年還在打量著他的眸色。
神渡見流歪了一下頭。
他目前其實沒有加入新組織的打算。
由于身體的原因,自己還不適合加入成熟的組織體系,需要再養一段時間。
“如果太宰先生希望的話,我會加入的。”
“那樣的話很麻煩吧?”
太宰治拒絕了少年的提議,微笑著提出了新的方案。
“見流直接住到我家里來吧?這樣我們天天都會見面的,豈不是很好嗎。”
他從口袋里掏啊掏,“biu”得一下掏出兩張銀行卡,眼睛亮晶晶地遞到白發少年的懷里。
“我的工資卡也交給見流保管哦——”
“另一張卡里是你以前的存款。”
“這樣以后入水就不用擔心被沖走了呢。”
神渡見流略微蹙起了眉毛:“不可以自殺,太宰先生。”
“我不會讓你入水的。”
然而,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的太宰治已經溜沒了影子。
“……”
空氣再次變得安靜,周圍開始有人時不時打量這個容貌秀氣、以前從未見過的蒼白少年。
雖然跟上對方很容易,神渡見流沉思片刻,還是沒有追上去。
畢竟太宰治以前說過,希望有些個人空間,不能逼得太緊。
對方剛才眼中沒有絕望的情緒,應該不會自殺。
放任那個頭發蓬松柔軟的微卷發青年離開,貌染病氣的白發少年低咳了幾聲,避開人群,將紫色的雙眸望向了大廳旁邊的走廊深處。
是的。
他沒有率先去找江戶川亂步,而是被走廊盡頭的房間吸引了注意。
那里有一種不詳的、熟悉的氣息。
好似有什么細微到常人根本聽不見的聲音在悄無聲息地蠕動。
【從剛才開始鏡頭就一直給到那邊誒,怪怪的】
【+10086,你們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了嗎?有點那種加了重金屬音效似的,一直在重復,就在旁邊沒有人的偏僻走廊里】
【只有我還沉浸在宰上交工資卡的賢惠舉動里嗎!】
【好欣慰呀,見流終于被太宰接受了嗚嗚】
【……我覺得除了照顧他,還有點監視的意思,別忘了阿流“消失”4年】
【亂步亂步亂步亂步!想見亂步啊可惡,見流還不去找他嗎】
【好奇太宰家里長什么樣】
“……”
神渡見流面色平靜地盯向晏會大廳旁邊的幽長走廊。
這座游輪極其豪華,房間眾多,有些地方自然不會被顧及到,明亮的燈光也沒有照亮最深處的走廊。
其實,在離開之前那家私人醫院時,神渡見流就稍微感受到了一些相同的氣息。
他當時的關注點在太宰治身上,所以并沒有留下來檢查。
而且離開那家病患稀少的私人醫院之后就感受不到了。
……相比較于醫院,走廊盡頭的那道氣息顯然要更濃厚一些。
神渡見流想了想,還是抬腳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