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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即便外面天還沒亮,干草上還結著霜,黃大牛也早早爬起來。

    他坐在床頭,手在枕邊摸索,很快摸到一塊圓如卵石的光滑硬物,便用手掌摩擦兩下,隨后便有柔和的光透過指縫亮起,等手掌移開,那光便照亮整個房間。

    這是縣里前些日子出的燈石,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搓一搓就能發出光來,一次就能亮六個小時,如果中間想要熄燈,只要再搓一搓燈石,它便會熄滅,使用起來十分方便。

    黃大牛最喜歡燈石便于攜帶這個特性,晚上上床后,無需從溫暖的被窩中鉆出就能熄燈,他簡直愛死這點,每次搓的時候,都要在心里喊一句黎大人萬歲,有次真把心里話說出口,偏偏那么巧,那次身邊就有人,是新加入領地的流民。

    這是黎大人新做的一樣政策,由于她的奇思妙想,星光縣在衣食住行方面,與天河國有很大的不同,新縣民加入往往難以適應,其中有些可以慢慢了解,有些不了解則可能危及性命,比如電梯,路上的紅燈綠燈等等,為幫助這些新加入的縣民,會安排他們去老縣民家中住上三日,由老縣民幫助后者盡可能多了解星光縣。

    當然這樣的幫助不是無償的,幫助者可以在結束后獲得一筆獎金,有官家發放,金額在五百到一千之間,具體金額要以新縣民對星光縣的了解程度而定,了解越多,獎金就自然越多,所以老縣民都會盡量多教常識,甚至還帶著新縣民幫自己干活分擔農務,畢竟等以后對方也要租田,多了解沒壞處。

    而這樣又能賺錢,又能白得一個苦力的大好事,肯定不是誰都能申請的,首先得在星光縣生活四個月以上,其次需是農戶,饒是如此一個月也只能申請一次。

    黃大牛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那人的眼神,他應當是十分奇怪,不了解為何會有底下百姓如此真心實意夸當權者。

    黃大牛能夠理解這種心情,他沒當黎大人的子民前,同樣生活在天河國,那天子是什么樣心中最清楚,別說是真心說萬歲,不在夢里詛咒皇帝老兒暴斃,都是他心善。

    可黎大人不同,真正心系百姓,即使都是很小的事,可如果就是這樣的小事都不愿為你做,那還能指望在大事上向著他們嗎,更何況黎大人做的可不止這一件小事,成千上萬都有了。

    所以對于新來者的疑惑,黃大牛一句話就解釋清楚了,他說,“你來我這,我有錢拿。”

    此話一出,黃大牛就瞧見新來者的眼神變了,可不是得變,這群新來者就算不了解星光縣,就算遇到危險,那和黎大人有什么關系,哪怕旁人知道,最多說一句他們命不好,享不了福氣,絕不會有人說黎大人的不是,她卻愿意為此出錢。

    他拍拍新來者的肩膀,就搓著燈石睡了,次日起來就見對方神采飛揚,簡直像是吃了返老還童的仙丹容光煥發,學啥都積極都認真,生怕錯過一點,而且那眼神黃大牛再熟悉不過,那是想要好好過日子活下去的眼神。

    等黃大牛來到客廳,就見兩個弟弟也都起來了,黃二牛從衛生間走出,擦去臉上的水漬,“我剛燒了壺水,趁熱你們快洗,免得涼了費炭。”

    黃三牛原本還迷迷糊糊,聽到浪費二字,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飛快跑進衛生間洗臉,很快就傳來陣陣水聲。

    黃大牛見此罵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克扣他了,哪次去食堂不是這人吃得最多?還要從我碗里搶肉。”

    黃二牛:“他年紀小,還在長身體,是該多吃。”

    黃大牛瞪了二弟一眼,他明明只是抱怨兩句,又不是真怪老三吃太多,被二牛這么一說,倒像是他不近人情,黃大牛正要說兩句,黃三牛卻從衛生間里跑出來,一個勁推著他的背。

    “大哥快洗快洗,我洗的時候水就已涼了。”

    黃大牛話都來不及說,就被啪地一聲關門聲無情打斷,對此非常無奈,其實他房間有個獨衛,不過三兄弟都是擠在一塊擠習慣了,所以依舊和弟弟用外面這個公衛。

    真窮到這種地步,連兩塊炭都用不起了?

    黃大牛刷牙的時候想著最近的花銷,每月租田三畝,那就是三千元,每日吃飯要二十元,那一月就是六百,三人是一千八,還有房貸是一千,另外加上電視私車的租賃費,以及零零散散的水果錢,差不多是兩百三,喂犬獸的能量塊前段時間剛買,倒是不用算錢。

    只是他們偶爾要買衣服,鞋子棉襪手套帽子圍巾等等零碎的保暖衣物,也是不小的花銷,農田要用的鐵器,由于經常使用,不時要磨礪修復,對了,購買的農肥也是大筆花銷,這些還沒算其他的零碎開銷,就已經直逼八千……

    這個數字把黃大牛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兄弟三人每月竟要花那么多錢,頓時臉也沒心情洗,草草擦了一把從衛生間跑出,跑到自己床頭翻出錢莊的票根,算著上面的錢,發現過去兩個月,存著的錢不光沒多,反而少了三千,不由吞下一口唾沫。

    黃三牛被他的表現嚇到,“咋啦大哥,難道票根丟了?!”

    性子沉穩的黃二牛不禁朝前擠了擠,目露擔憂。

    黃大牛緩緩轉頭,“還不如丟了。”

    至少丟了,還能靠趙大人找回來,被他們花掉那就回不來了。

    黃三牛習慣性咋呼兩下,沒想到大哥居然順著話說下去,頓時被嚇了一跳,他真被嚇到反而話少,只會自顧自咬住自己的唇,咬出血來都沒發現,可黃二牛和他多年兄弟,怎么不知道這件事,當即大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說清楚,三弟當真了。”

    黃大牛回過神,同樣想起黃三牛的習性趕緊開口,“沒丟沒丟,只是被用了。”

    黃三牛這才松開牙,他先是急喘兩聲,隨后抱怨道,“你也不說清楚,嚇死我了。”

    黃大牛一邊愧疚,看三牛喘得這么急,想來剛才是嚇得都屏息,一邊又是真的發愁,明明每月賣糧賺到不少錢,咋會一分錢都沒剩下,還要倒虧錢。

    好在這時他想到,之前幫助新來者的獎金快要發下來,他教得非常認真,就差把路上哪條地磚縫漏水,都告訴對方,想來那那個好評價,一千就不指望了,起碼七百是該有的吧。

    黃三牛雖然知道最近錢是花得多,可沒想到花得如此多,和黃大牛一樣被嚇到,即使去倒農田割了麥子,賣給官家拿到錢,心中也不覺歡喜,要是在以前,他們定要拿著這筆錢慶祝慶祝,吃一頓好的。

    現在還吃什么吃,以后怕是都沒吃了。

    黃三牛又開始緊張,黃二牛見狀只好說,“要是咬傷用藥,就要多一筆花銷。”

    聽到要花錢,黃三牛這從小養成的毛病就硬生生治好了,哪怕聽到路邊有商販叫賣他最喜歡吃的鐵板魷魚,也是目不斜視走過,小販正要招呼他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口。

    黃三牛刻意沒去看,就沒發現小販憂愁的臉,他就*這么繃著身子來到錢莊,將大半的錢存入莊子里,這才松了口氣,“之后咱們就只吃食堂的飯,不許花錢買其他東西。”

    他怕這么說沒約束力,加重語氣說,“誰買誰是狗!”

    黃大牛:“……那豈不是我不買也是狗的兄弟?那不還是狗嘛。”

    黃三牛:“是啊,所以為了不當狗,只能靠大哥多費心了。”

    黃大牛:“行叭。”

    他正想說如何監督,就聽到遠處響起此起彼伏的喊聲,雖然男女不一,可里面的興奮卻是顯而易見,接著就瞧見人群朝那處涌去,三兄弟對視一眼,都知道鐵定出好事了。

    不管先前想做什么,此刻黃大牛三人全朝尖叫的方向跑去,“我記得前面是個公告欄。”

    黃三牛反應過來,“黎大人出新規定了?”

    黃大牛嘟囔,“我倒是希望大人能撒些錢。”

    等他們來到公告欄十米外,再也無法靠近一點,前面擠滿了人,尤其是公告欄前一米處,人都快擠成片了,饒是如此他們都不愿意退出來。

    黃大牛本來也急,索性有位嗓音嘹亮的大姐,一邊看公告一邊讀出聲,他聽得清清楚楚,便停下動作仔細去聆聽,不光他這么做,其他人同樣如此,嘈雜聲散去,那大姐爽利的嗓音越發清晰。

    “但凡每月種出四茬麥者,田租可減半。”

    黃大牛心算,現在麥四天成熟,一月至少可以種七茬,四茬對他們來說很簡單,只要好好種都能種出來,完全不算難事,對他來說可不就是大人撒錢了。

    而這只是個開始。

    “每月田產兩千八百斤者,可以申報領取優秀獎章,領取補貼五百元,且信用良好沒犯罪記錄者,再領取五百元。”

    黃大牛聽得眼睛發直,這樣算上減少的田租就是一千五百元,結果那位大姐的話還在繼續,聽得他心肝都在顫抖。

    “由于嚴冬寒冷,大人體恤民情,特意發放五百元嚴寒補助!!!”

    黃大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次聽說天氣寒冷還能拿錢的,放以前誰管這個啊,就算再冷,只要人沒凍死,該做的事一樣去做,怎么可能有錢發。

    他朝著最為沉穩的二弟看去,發現對方也是鼻息急促,一臉震撼之色,就知道并不是自己聽岔,公告上的確寫著發錢,再算上之前那幾項,總共兩千元,他們三兄弟就是六千元,有了這筆錢,他們的日子就能過得從容許多。

    就比如之前黃三牛愛吃的魷魚,不用再忍著饞,即便是每日都吃,他也完全負擔得起。

    在短暫的寂靜后,人群爆發驚天動地的歡呼,太高興了,人怎么能這么高興,他們感覺這輩子的笑,都要在這一刻完全用光,根本不能表達胸腔中的喜悅,從古至今只聽說過朝廷巧立名目,克扣各種雜稅,搜刮民脂民膏,還是頭次聽到朝廷給他們這些百姓發錢,還一發就發這么多。

    黃大牛吐出一口熱氣,“走,走走,今日高興,咱們去海鮮餐鋪點盤大蟹,好好吃個痛快。”

    黃二牛笑容滿面:“嗯。”

    黃三牛自然不會拒絕,螃蟹他也愛吃啊,只是三人走到海鮮餐鋪門口,突然想到前不久說的誰額外花錢誰是狗,腳步不禁齊齊一頓。

    黃大牛見其他兩人的動作,就知他們想起這事,心想咋不能忘了呢,這樣他也能當做不知道走進餐廳,現在怎么進去,一進去不就成狗了?

    他內心劇烈掙扎,還沒想到該怎么做,就瞧見黃三牛毅然決然走出一步,扭頭對他們張嘴,出來的聲音卻是——

    “汪汪汪!”

    第162章

    不光是星光縣,柳城這邊但凡由官家發放的工錢,也都上漲一半,也就是說原本四千的工錢,漲到了六千,這兩千錢用來做啥都行。

    星光縣還好,柳城里還有不少是自己開鋪子的商戶,那告示一貼出來,這些鋪子老板羨慕慘了,內心紛紛后悔自己怎么沒去官家干活,而且這種情緒強烈不散,坐著躺著都會冒出來,當真是茶不思飯不想,削尖腦袋想要往官家鉆。

    要不是官家暫時不招人,他們都想關了鋪子去給官家做事。

    可即便是如此,他們也心思浮躁,總想找點門路,去拿官家工錢,對于鋪子自然就不上心了。

    黎默言坐蜥車橫穿柳城時,嗅到車外飄來的煎炸香氣,不禁朝窗外看去,就瞧見一鍋炸得金黃的鍋貼,她頓覺食欲大開,就喊停蜥車,坐在攤旁的小凳上,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潮,身上穿的都是新衣,厚實又好看。

    她看得出神,隨后一股巨大的滿足從心底油然而生。

    鍋貼攤的攤主是個矮胖的中年婦人,面相白凈和善,見人先露三分笑,極易讓人生出好感,將一盤鍋貼端上來的時候,婦人開口說,“貴人今日是遇見喜事了吧,笑容不斷。”

    黎默言摸著自己的臉:“我笑了?”

    至于婦人沒認出自己,那再正常不過,畢竟柳城那么多人,能知道她叫什么就不錯了,想要知道她長什么模樣,那真是強人所難。

    婦人點頭,“笑了,從坐上這把椅子起,一直在笑呢。”

    黎默言朝負責保護她安全的官差看去,后者低聲道,“您確實笑了。”

    黎默言倒不是不相信婦人,她只是感到詫異,本能想找熟悉的人確認,原來真在笑啊,見婦人還沒走,像是想分享她的喜氣,黎默言便開口,“國泰民安,大家安居樂業,自然就高興。”

    這話聽著又空又大,換在別的地方,哪個想要聊天的人聽到這種話,都會興頭大減打個哈哈結束話題,偏偏這里是柳城,而且此刻的大人剛給底下的百姓漲了工錢,符合國泰民安,安居樂業這八字。

    所以婦人的談興一點沒少,反而像是搔的癢處,此刻不是飯點,并沒其他食客,婦人擦擦自己的手,在旁邊這一桌坐下,“說得好,可不是國泰民安,安居樂業。”

    黎默言夾起一枚鍋貼,離得近了,那油煎皮面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牙齒咬破表皮時,還能聽到清脆的咔嚓聲,內里的餡是豬肉和白菜,還夾著一點蛋皮,豬肉應該是腌制過,滋味十分入味,而白菜解膩,加上蛋皮的柔滑,味道十分不錯。

    本來就是舒心的場面,配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的心情更加暢快,“嬸子也覺這日子過得順心啊。”

    “順心啊,”婦人捶著自己的肩膀,“吃喝不愁,穿得暖,還有一間遮風避雨的屋子,其他啥也不愁,還有什么不順心的,只可惜黎大人接管柳城的時日太短,否則我也像星光縣那群人一樣,住住二十多層的石洋房。”

    黎默言本想矜持點,可被人當著面夸,還夸得這么真情實感,即使在努力控制,嘴角還是翹得越來越高,就在她想謙虛兩句時,就聽到婦人長長嘆了口氣,她笑容一頓,內心有不好的預感,往往這口氣后,事情就會發生轉折。

    事情確實如此發展,那婦人面上略帶懊悔之色,“可惜我之前目光短淺,沒抓上好機會,只惦記著這個破攤子,要是早點收了,隨便去哪個廠子干活,這次漲薪恐怕就有我這一份咯。”

    對于婦人要說的話,黎默言心里其實有所猜測,畢竟最近的大事就這幾件,于是她說,“除去漲薪的那部分,另外那一項好市民補貼,只要沒作奸犯科便都能拿,五百元也是一筆不少的數目了。”

    婦人又是嘆氣,而這一次和先前那聲還有些許不同:“理是這么個理,只不過瞧見人家拿得多,自己便不禁想要更多,的確是有兩分貪得無厭,讓貴人見笑了。”

    黎默言搖頭,“誰不愛財,人之常情而已,說不上貪婪。”

    如果是她在這樣的處境,看到別人漲工資,肯定是羨慕也想要的,她自己都做不到心如止水,當然不能以此指責別人,況且她不認為這是婦人做得不對。

    恰巧這時走來一個漢子,他脫下外套搭在小臂上,熱氣騰騰坐在隔壁那桌,顯然是剛忙活完,“店家,這次來三盤鍋貼,一碗涼白開,對了,再切一碟豬耳朵。”

    喊完后,這漢子接著她們之前的話說,“這有啥難的,既然羨慕你便收了這攤,打不了叫你家漢子,跟我們一塊仙葵搬貨,一日兩百元,時不時還會發些獎金,那日子真是賽過活神仙。”

    婦人心思一動,眼神落在旁邊燒火悶不吭聲的老伴身上,這來吃鍋貼的漢子由于常來,她都熟悉了,往日都只舍得吃一盤半,現在卻能撇開肚皮吃,而且豬耳朵可不便宜,這不就是漲薪帶來的豪氣。

    黎默言看著婦人的反應,就知道對方被漢子說動,但她不著急開口,等婦人給漢子上完鍋貼,來收她這的空盤時,她閑聊似得說,“我倒是覺得不用著急,也許接下來就該輪到各家鋪子漲錢了。”

    婦人一怔,面上流出幾分猶豫,“貴人可是聽到什么風聲?”

    旁邊那漢子同樣放緩伸筷子的速速,好奇朝這邊張望。

    黎默言:“嗨,我能聽到什么風聲。”

    婦人還沒開口,那漢子就先笑著開口,“趕緊拉倒吧,那你說啥大話,這對夫妻可是好人,要是錯過這摟錢的風口,以后怕是沒那么容易賺大錢,人生能有幾次這樣的機會?”

    漢子邊說邊搖頭,婦人聞言又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想守著鍋貼攤的心,再次傾向于放棄攤子去上工。

    黎默言不急不慢說,“現在這樣想的商戶鐵定多,就算收了攤子,也不一定能找到稱心如意的活,倒不如先開著攤子,等這段急吼吼的時期過去,人少了,活計自然好找,省得干燒錢心里白著急。”

    婦人聽她這樣說,覺得十分有理。

    那漢子也覺得對,就端著盤子來到她這一桌,“那姑娘,你說啥時候找合適?”

    “這個不急。”

    本來婦人見別人賺錢,自己拿不到,心里怎么可能不急,她急得都快噴火了,可這說話的大姑娘語氣不急不躁,她這個在邊上聽著的人就像是喝下一杯涼茶,心中的火氣當即散去,也有耐心聽人好好說話。

    黎默言一指漢子,“你看他。”

    “我?”漢子滿頭問號,“看我做啥啊,風吹日曬的也不好看。”

    黎默言笑著搖頭,“不是看這個,我看大哥你應是這攤子的常客,這次特意提醒要三盤鍋貼,想來往日吃的不是這個數吧?”

    漢子對她刮目相看,“小姐真是好眼力,這攤子離仙葵不遠,我的確是常客,平日里大多吃一盤半。”

    黎默言:“你看這不就結了。”

    漢子和婦人臉上疑惑之色更加濃郁,明明他們也沒漏掉哪句,怎么這位小姐的話他們卻聽不懂,“什么結了?”

    黎默言:“錢呀,既然這位大哥從一盤半吃到三盤,想來還會有人吃四盤五盤,許還有原本不吃的人愿意嘗試嘗試,這吃得人多了,這錢自然就賺得多了。”

    婦人身體一震,就如被驚雷劈中,整個人有種醍醐灌頂的通透感,她感覺自己的思緒從來沒有如此清明過,漢子愿意多吃一盤,是因為他漲了錢,而漲錢的可不是一人兩人,而是城中半數人,既然大家手里都有銀子,那還能做什么,當然是要花啊!

    “難怪你叫我不用急,確實不用急……”

    婦人喃喃自語,想到接下來可能會有的潑天富貴,她只覺眼冒金光,伸手撐住桌面人才站穩,正想對那位貴人道謝,卻發現對方已經走了,那輛蜥車匯入車流中消失不見,只有桌面留著餐錢,證明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夢。

    燒火的中年男人見遲遲沒有人說話,遲疑地抬起頭問,“那攤子還收嗎?”

    婦人連連擺手,“不收了不收了,咱們就守著這個攤子到天荒地老。”

    而恰巧聊上兩句的漢子快速吃好鍋貼,準備讓人寫信給鄉下的表弟,讓他來柳城支個攤子看看,他記得那位表弟做得一手好糕點,味道非常不錯,或許能成就一番事業,省得年輕小伙一身力氣沒處用。

    今日撞見這貴人過后,沒過兩日,婦人的攤子果然忙碌起來,她用料好,價格公道,人又親善熱情,來過一次的食客往往會來第二次第三次,漸漸地攢夠錢,盤下一家鋪子,日子越過越富足。

    等到婦人七老八十安享晚年的時候,最喜歡和兒孫說的就是這件事,富態的小老太得意揚起下巴,對著一家子的后背吹噓,“那天早上就聽見喜鵲屋前屋后地叫,去了攤子果然遇見貴人。”

    “那貴人長得好啊,面如白玉眼如明星,氣度更是非凡,一坐下來我就感到攤子頓亮,頭頂飛來百鳥盤旋久久不散,我一看這就是神仙啊,神仙說的話怎么能不聽,就按照對方說的繼續開攤,沒像其他人那樣收攤改行,才你們今日的富貴生活。”

    小老太面色紅潤,眼中帶著向往和追憶,似乎當年那些畫面依舊歷歷在目,“能遇到這位貴人,是我這輩子最有運道的事。”

    第163章

    黎默言給柳城和星光縣的百姓漲了薪,那以現在的紙幣儲量自然是不夠,需要重新印刷發行。

    第一批星光幣制作時,還是找來全領地識字的人,一張張親筆書寫而成,各張紙幣上的面額數字還各不相同,有些字體胖,有些字體瘦,還有些字體會格外長,唯一辨別真假的就是出自神木紅的特別樹脂。

    不過錢幣發展到現在,再想印錢自然不用一張張人手寫那么麻煩,更何況以她現在的領民數量,要是靠手寫,得寫到天荒地老,也不現實,不如直接在印刷廠中印刷即可,就是模版費些力,實施起來并不難。

    只是因為印刷錢本身的特殊性,需要有特定的人負責看守神木紅的樹脂,以免造成外泄,出現錢幣私鑄的事。

    放以前這事肯定要交給趙氏開,不過現在他主管領地戶部事物,身兼重職,抽不出時間看管樹脂,其次大家的忠誠度都上去,走在星光縣和柳城,幾乎看不到九十以下的人,挑個高忠誠度的人來看管也容易。

    事情就如她所想的那樣,新一批錢幣順利制作出來,前后甚至不到三天時間。

    相比第一批錢幣上有大片的空白,只有中間寫有面額數字,這次出來的新幣則精細許多,她其實是按照現代錢幣的款式進行仿制,正中間是錢幣面值,右側則是偉人頭像。

    原本她不打算復刻這一點,畢竟她的性子比較內斂,并不喜歡做如此張揚的事,更和她一直受到的謙虛教育相沖,最后是瞿平青的話改變她的想法。

    “真的不想嗎?”

    說實話,她聽到瞿平青這么說,先是一怔,隨后這句話不斷在腦海回蕩,每響起一次,她的新潮便會澎湃一次,層層疊疊匯聚在一起,就匯聚成驚濤駭浪,她望著瞿平青,瞿平青也望著。

    這個一向沒什么表情的男人,頭次露出放肆的笑,黎默言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毫不遮掩的野心和欲。望。

    是啊,瞿平青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實力,要是沒有野心和欲。望,他絕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就在這時,瞿平青突抬起手抓向空中的旭日,明明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動作,瞿平青并沒有用功法,她卻感覺那輪耀眼奪目的旭日,被瞿平青整個抓在手心,這是一個充滿力量的動作,她的心跳莫名因此開始加速。

    “我……”

    黎默言才開口說出一個字,就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嗓子甚至磨得生疼,可就是這細微的痛楚,叫她的思緒前所未有清明,這可是青史留名,只要星光縣不滅,她的頭像就會隨著錢幣一直流傳下去,子孫后代每一個使用紙錢的人,都會看到印在上面的她。

    如此殊榮,要不是天時地利人和,她身為星光縣的創世領主,根本不可能辦到,如此萬中無一的好機會,她真的要放棄嗎?

    不,她清楚意識到自己心底的聲音,她想要,想要的不得了。

    所以黎默言將自己的頭像印在紙幣的左側,而且是占據整片地方,異常醒目,趙金隅等人對此并沒有異議,反而露出欣慰贊同之色,似乎本該如此,倒叫內心認為此舉有些張揚的黎默言十分無語。

    趙金隅更是連連點頭,“大人此前缺乏一股銳氣,我心中隱隱擔心,現在如此正好正好。”

    趙氏開點頭:“大人有時是太過好說話。”

    孔一笑聞言,面上閃過一絲追憶,“最初相識時,我想多從大人這購些糧食,往往會裝可憐,叫師爺找大人在時,來回報城中災荒情況,大人果然心腸軟,聽了這些就能多放出些糧。”

    師爺想到當時他們為多弄糧絞盡腦汁,還因此在大人面前上演苦肉戲,連自己都覺得刻意,次數太多,不好意思再演,偏偏黎大人每次都會配合,有次甚至還主動詢問他們,怎么這次師爺沒來匯報災情,于是此事便心照不宣繼續下去。

    也是在那時,他們就知道黎大人是仁主,能跟在她手底下,就算柳城蕭條些,至少不會受到搜刮,百姓有一條活路,后面才敢大著膽子,將柳城交到她手中,一切卻比他們想的更好,柳城蒸蒸日上,日子過得要比旱災來臨前還好。

    師爺想到當初種種,又想到現在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內心無比唏噓,面上便也流露出相應的神色來。

    和師爺坐在一起的黃老五見此,可太懂對方內心的想法,畢竟他也是這樣一路走來,到底是嚴肅的場合,他主動開口將話題扯回來,“是啊,我瞧著黎大人,心中便覺得要多守著她點。”

    居然連黃公也?

    要不是人太多,黎默言都想摸摸自己的臉,難道她就這么不讓人放心嗎,銳氣還行吧,她不是派商隊主動擴寬商路,開拓新的州府,賺更多的錢,不就是銳氣嗎?

    在錢幣上印上自己的頭像,如此霸道的事,這才符合趙金隅等人心中的銳氣,真不知道他們心中的銳氣定義是什么。

    可黎默言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她是此地領主,所以她的頭像印在錢幣上天經地義,換另外一個人來,絕不會是她這樣的待遇,只怕要把命搭在這里。

    而這就是權利。

    至此紙幣上的花紋就此定下,發行的時候也就是在公告上提了一嘴。

    不知道是因為漲薪和獎金這些與大家息息相關的政策,在公告欄發布,讓民眾對公告欄倍加關注,而是其他一些原因,本來黎默言以為沒人在意的新幣發行日,居然有民眾里外三層守在錢莊外,讓黎默言不得不喊護衛隊過來維持秩序。

    怎會有這么多人?

    不光是黎默言在想,在場的眾人同樣在想這件事。

    孫月牙獨自一個,人又纖瘦,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費了老大的勁,才找到一處墻角,縮在其中大大松了口氣。

    她擦著額角擠出來的熱汗,一邊望著面前沒有空隙的人群,“我怎么覺得人越來越多了呢?”

    “新幣發行的時間快到了吧。”

    孫月牙扭頭就瞧見黃大牛,他們都是星光縣最早一批的縣民,雖然交情不深,可彼此叫啥還是知道的,此刻黃大牛伸過手打開,里面赫然抓著一袋瓜子,她直接抓了一把,一邊嗑一邊問,“你也是來換新幣的?”

    黃大牛拿出一條布袋,讓孫月牙把瓜子殼丟到其中,“不,錯啦,我就是來給人擠著玩的。”

    這話并不好笑,可孫月牙還是被逗笑了,她彎起眼,心中的焦躁平復,想著就不擠了,人家要換就讓他們先換,反正錢在那不會跑,她過幾天來也是一樣的,等會瞧見新幣的模樣,她就回家去。

    黃大牛估計是和她一樣的想法,怡然自得嗑著瓜子。

    孫月牙聽到遠處傳來一長三短的鐘聲,這代表是早上七點,距離錢莊開門還有一個小時就說,“你這瓜子哪買的,味道不錯。”

    黃大牛隨口道:“我自己炒的,問小販要了點奶果的皮,才有的這個奶香味。”

    “那不便宜吧?”

    黃大牛眉眼滿是得意,“不要錢,皮那販子白送我的。”

    孫月牙豎起大拇指,她又吃了兩顆,心中冒出個想法,“這瓜子你還有不,拎些過來賣,想來是個不錯的營生。”

    “放假都不忘你那本行啊。”

    黃大牛調侃完仔細一想,發現還真可以啊,于是也不貓著了,“有的,有的!因為果皮有好多,我干脆把家里的瓜子都給炒了,等著,這就去拿。”

    他是開私車過來的,開車回去回來用不了一刻鐘,就是人太多堵得離開,干脆從外面開始叫賣,就這么一路賣進內里,還是沒找到孫月牙人,倒是買主不少,不光瓜子錢賺回來,另外還賺了點小錢。

    等瓜子賣完,錢莊還沒發行新幣呢,這人實在是太多了,不過想想也是,聽說新幣上面印有黎大人的頭像,大家都想換一張回去貼身放著,不知別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想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總覺得瞧著黎大人,他身上力氣都足了不少。

    “開門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黃大牛心一跳回頭看去,果然看到錢莊的四扇大門被打開,最前頭的人就像是塌方的沙堆涌入其中,透過透明的玻璃,清晰能夠瞧見人一下將錢莊大廳占滿了。

    這家錢莊只是分莊,規模不算太大,里頭一共六個窗口,此刻每個窗口后頭都坐著人,身邊擺著一疊一疊紙幣,因為大伙只是想換張新幣,所以操作起來速度很快,別快隊伍都排到街角,可人一直往前走。

    黃大牛見此,就找個最短的隊伍排進去,在輪到他之前,還買了一串糖葫蘆兩塊烙餅,以及一塊羊肉饃吃,等輪到他時差點吃撐了,難怪他之前瓜子賣那么快,人等待的時候,嘴巴確實閑不下來。

    他換了三張新幣,來不及細看,先從錢莊里出來,突然被人拍了下肩,扭頭就見是孫月牙。

    “你換到新幣了?拿出來看看,看看。”

    黃大牛當即把錢拿出,就見新幣左側有個女人頭像,眉目柔和中透出一股凌厲,不是他們的黎大人又是誰,右邊上角還有一片星圖,而星圖下方還有一行編號,中間上方寫著星光天地錢莊。

    整體是鮮紅色,不過這紅有深有淺,很有層次,黃大牛怎么看都看不夠似得,最后愛惜把錢幣收在心口的口袋中,拍了拍露出一個笑。

    第164章

    在距離星光縣三十里外,正有一條商船在快速接近。

    這條商船長約二十米,上下共用三層,最底那層是水手的休息室和貨倉,上面兩層則是船主人的住所,以及生活娛樂的地方。

    王向輝站在船頭,望著海面被船破開細白的水泡,聽到遠處傳來粗獷的歌聲,縱然沒有技巧,又是男兒嗓音,可在這樣廣闊的天地間,自有一股難以言說的豪情,他在穿上待了半個多月,這條航道上船來船往,片刻不見停歇,這樣的歌聲早就見怪不怪,難以引起他的好奇。

    王向輝在船頭站了會,高廣的天空不僅沒讓他苦悶的心境好轉,反而覺得那天太高,高得讓人心慌,便轉身朝著船艙走去,正好遇到迎面走來的小兒子,看見后者身上的粗布衣服,他先是一愣,隨后反應過來,自己已不是木家商行的家主。

    他那好女兒木澤蘭搭上星光縣這條大船,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天下商人皆為利來又為利往,既然木澤蘭那里有利,這些人就像是螞蟥嗅到血腥氣蜂擁而上,幾乎不用木澤蘭游說,他們自發就將木澤蘭推上家主之位,而他……

    自然就被罷黜了。

    到現在王向輝還記得木澤蘭的眼神,沒有獲得勝利者的挑釁得意,也見不到半分欣喜,每每想到這,王向輝就異常惱怒,難道贏了他就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都不能叫木澤蘭流露出半分失態?

    而更叫他憤怒的是,從木澤蘭身上瞧見的憐憫。

    誰在憐憫他?為什么憐憫他?他不需要其他人的憐憫,不需要。

    王向輝用力閉了閉眼,這個小兒子他向來喜歡,畢竟是跟著他姓王,可此時此刻瞧見對方,總會提醒自己那個將他趕下臺的大女兒,連帶著小兒子一塊厭棄了,王向輝就這么冷淡走過去,仿佛沒瞧見對方。

    這讓向來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王家寶分外暴躁,可他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尤其是他那個當妾的娘和別的漢子跑了,只能依靠著爹,他便忍耐著沒有開口。

    王家寶遠遠看到平日里常來做客的北叔,面上露出喜色,剛想求對方給他們換一個向陽的房間,船艙里的房間又悶又小又潮,還要和十個水手擠著,他住了半月,只覺鼻子都要壞了,可一向對他笑吟吟的北叔瞧見他們,立刻拉下臉,換了個方向徑直離開。

    王家寶滿心的歡喜就如被凍住,之前沒見到人,還能假裝對方不知此事,現在實打實照過面,他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騙不了自己,不是沒猜過會如此,這樣的場景從他爹失勢起,已經不曉得發生過多少次,但遇見時依舊難堪。

    換以前他定會大喊大叫,摔桌子砸碗,現在知道即使這么做,也不會有人順著他的意,還會給自己招來禍事,當然就不做了,而且現在……哪來的碗給他摔。

    王家寶低下頭,默默跟在他爹身后。

    王向輝見兒子這膿包樣,內心越發不快,就這么來到星光縣,此地大大小小的船只眾多,甚至停靠需要排隊,排在前頭的船會給相熟的船讓位,新來的船往往半天不動,儼然已經成為東南的商業中心。

    畢竟星光縣雖然只是一個縣城,可物產豐富,甚至有許多別處根本沒有的東西,商船自然要停靠,在此地停留五日之久。

    王向輝所在的船就是新船,被其他船擠兌著,兩個小時過去,船紋絲不動,看得船上的人冒火,尤其是王家夫子,恨不得一把火將這些船都給燒了,帶著那星光縣一起。

    眼看著又有一條船擠到他們前面,那個北叔都踮起腳尖瞭望時,海面上傳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哨聲,這清脆的音色叫人精神一振,所有人下意識朝哨聲方向看去,就瞧見兩艘巡邏小艇正乘風破浪駛來,船頭還站著一隊白衣,瞧著應是星光縣的海軍。

    王向輝五味雜陳,沒想到一個縣居然都有編制成隊的海軍了。

    這從這兩艘小艇出現后,加塞的現象總算得到制止,他們的船也開始朝前走,終于停靠在岸開始下貨,王家的目的地是更南邊的南嶼,此刻斗敗而走都是歸心似箭,愿意捎上他們,已是船主開了善心,定然沒有臉面要求對方立刻啟航,不準停留。

    即使再討厭星光縣,坐了那么久的船,人也想踩著實地上,于是王向輝最終還是下到碼頭,觀察起這個間接導致他失敗的星光縣。

    之前他聽人說,星光縣的碼頭到縣城之間,是一處荒地,可此刻他看去,是有一片林子,只是瞧著不像是荒地,更像是特意修剪栽種出來的景觀,那樹葉片細長,且長得整齊,空隙間還種著郁郁蔥蔥的山茶,此刻正大片大片開著紅花。

    從碼頭棧橋出來后,就立有一面墻那么高的立畫,上面簡單介紹了星光縣,王向輝瞧著那琳瑯滿目的瓜果蔬菜,竟生出一絲住在此地也不錯,就不用擔心災荒的心思,等反應過來,他不由抿緊唇。

    這面畫墻后頭,就是一條長長的街,其中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于耳。

    王向輝一眼看去,就見挑著擔子叫賣的小販,推著板車的老農,晃著胳膊四處看的游人,時不時就會有獸車緩緩駛過,還有富貴人家的小姐,身后跟著大幫撐著傘的侍女,好一派熱鬧場面。

    他立刻被攢動的人潮晃花了眼,那小姐正巧從他面前走過,帶來陣陣香風,味道清雅不媚俗,比他之前得勢時聞過的香都要好,而且那傘居然涂了上好的紅油桐,傘面上的牡丹栩栩如生,傘下的人就如被群花簇擁而來,說不出得雍容,完全不比他們中州的大戶差。

    饒是王向輝在心中想過千百遍星光縣,也沒想到一地縣城會如此繁華,屬實被震了下,慢了一拍朝前走去。

    王家寶則熟門熟路朝兩旁的商鋪看去,以前當紈绔的時候,別的不清楚,怎么吃喝玩樂他是個中翹楚,尤其是路邊這些小攤,別看著小,哪家味道好,他一看就知道,就看來吃的人……

    怎么都是人啊?!

    王家寶傻眼了,難道這條街上的小攤都是珍饈美味,但這又怎么可能,畢竟小攤小本買賣,本就賺普通百姓的錢,賣不了什么價,自然舍不得放好料,清湯寡水的,那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可這一路看過去,龍須糖、糖畫、貴妃餅、馬蹄糕、煎白腸是應有盡有,這些是素的,肉的還有炒鱔面、三鮮餃子、春卷兒和丁香餛飩,這些小販和他記憶里的摳搜樣不同,很是舍得放料,糖大把地撒,油大把地倒,就連肉也大把大把塞,全跟不要錢似的。

    王家寶光是瞧著就已經要流口水,更何況是他吃不著,看著其他人吃呢,只得一個勁咽口水,懷念以前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一千兩銀子的時候。

    放平時王向輝見兒子這么不成器,還能被點小食饞得口水直流,定要黑著臉罵上兩句,但今日*他的注意力半點分不給兒子,光顧著瞄平時瞧不見的各色奇人,剛才那個斜披著羊皮的,該是從草原來的。

    畢竟大草原離得不遠,來星光縣瞧瞧也正常。

    可后面那個膚黑鼻梁高挺的人,應當是青州那邊過來的,但青州距離此地足有四千多里地,饒是在他之前待的中州都不常見,更何況是靠南的浙州,原本以為這青州人已然是最為稀奇,他竟還瞧見一個紅發白膚,眼窩深陷的陰沉男子。

    王向輝見到這人第一眼,就覺是妖獸幻化成人形,頭發差點豎起來,不過見走在那陰沉男子身邊的人十分鎮定,怕大驚小怪別人看了笑話,才忍耐住維持原樣,眼見紅發男子越走越近,他再也忍不住往旁邊跳開一步。

    而這街上人太多,他不小心撞到旁人,卻僵站在原地,拉不下臉道歉,那被撞之人倒是個好脾氣的,也沒說什么,瞧見從旁邊走過的紅發男人了然一笑,“剛來星光縣吧?”

    不等王向輝回答,這路人就說,“那是西洋人,住在一個叫哥鈄鈹的地方,聽說坐船來我們這都要半年呢,說的話嘰里咕嚕,根本聽不懂。”

    王家寶我行我素慣了,當即就嗆道,“既然聽不懂,你怎知他從哪里來的?”

    路人上下瞧了他一眼,“人家真心交友,就說語言不通,也能憑心意交流,而你這樣的,即使說的都是天河語,卻是半句都嫌多。”

    說著直接離開。

    王家寶被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提著拳頭追上去,只是才追出兩步,就瞧見一隊黑甲衛士威風凜凜走來,心中的火氣頓時被扎了個口流光,鷓鴣似得縮回爹身后。

    王向輝雖然最近煩這兒子,可到底是王家的種,抓著王家寶的手回船上,反正他們囊中羞澀,再看下去除了看得心煩,沒有其他任何效果,還不如悶在船艙里眼不見心不煩。

    就這么熬過五日,終于等到商船重新起航,王向輝出來透氣,就瞧見一艘氣派的大船駛入港口,上面的旗幟赫然繡著木字。

    這是木家的商船,王向輝和王家寶皆是滿臉復雜,知道木澤蘭必定在這艘大船上,望著比他們高出兩層的大船擦肩而過,最后消失不見。

    之后幾日,王向輝一直在想這一幕,他知道不該如此,甚至木澤蘭都不知道自己這個父親,曾與她擦肩而過,可他控制不住,而這時另外大消息傳來,由于叛軍不斷獲勝,天河國再也壓不住地方,不少地方冒出反賊,甚至有官員帶著下屬直接反了。

    王向輝想到星光縣,想到看到的海師和黑甲衛士,如此這時還在星光縣內,應當會安全許多吧。

    第165章

    黎默言對于天河國的顛覆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這個時間要比她預料的快得多,距離過完年也才兩個多月。

    索性她在穿越最初發現這個禍根時,就已經開始做足準備,所以即使這事發生得突然,對于她而言并沒有多大影響,畢竟在衣食住行方面,星光縣和柳城都實現只給自足,并不依賴天河國,它亂了就亂了。

    但對于其他玩家而言,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再也沒有比這更加糟糕的噩耗。

    從去年七月進入游戲,到今天四月,一共九個月,太短了,短短兩百七十多天,甚至連一年都沒有,這么短的時間,別說是各種休閑娛樂,就是衣食住行方面,都有諸多依賴天河國的地方。

    比方說一年四季冷暖交替,各個時節有著對應的作物,就說四月種的水稻,不可能放在十二月種植,地大物博的帝國自然能有存糧,可地方小,人又少的私人領地,別說是存糧,就是當季吃的都不夠,那能怎么辦?

    當然是買。

    縱然天河國有眾多糟糕之處,可它作為此地最大的宗主國,幅員遼闊產糧眾多,本身的存在就能穩定物價人心,此刻玩家都處于發展階段,所缺的物資都是從天河國換取,維持領民生計以及領地發展。

    這時候天河國一亂,他們很多計劃就被打亂,需要重新調整規劃,徐青竹現在就面臨這樣的煩惱。

    她的領地位置比較靠北,氣候十分寒冷,所以冬日里南方能夠種植的白菜卷心菜這些蔬菜,在她的領地并不能種植,而且不光是她這樣,這一片地方到了冬日,都是無菜可吃,如此情況下,蔬菜自然是奇貨可居。

    徐青竹從木家商行那,花大價錢換來天蠶絲,說是蠶絲,其實是天蠶分泌出的一種粘液,等干透后就會變為一種透明的黏膜,而天蠶這種生物又喜歡群居,所以黏膜往往會連成一大片,倒是和塑料薄膜十分相似,極為柔韌延展性強。

    她用這些黏膜,弄出五畝大棚,專門用來種植蔬菜,畢竟時蔬和糧食不同難以儲存,價格也就更高些,再用賣菜的高價菜錢,購買糧食供領民吃維持生計,剩下的領民則投入建設領地中。

    徐青竹作為未來世界的人,社會體系更加成熟,能夠拿來借鑒少走彎路,她就知道一個地方想要發展,那定要先造路,交通便捷了,就像是磨快斧刃,接下來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可修路卻不是容易的事,從開采石料,到打好地基,又到層層鋪上碎石固定,投入的人力物力極大,與此同時她還是兼顧其他方面,徐青竹感到力不從心,好在能從天河國進購材料,算是省去不少麻煩。

    可現在偏偏天河國亂了,不斷有義軍打出旗號,就連她暫時養著準備以后收割的山寨,都湊了個時髦,叫著天河已死,地河當立反了。

    徐青竹愁得是吃不下飯,合不了眼。

    她之前為了多賺些銀子,種的都是蔬菜,又是剛開始發展,銀子都投到各種建設中,因此倉庫內沒多少糧食,只夠領民吃上三日,這三日里她要是找不到新的糧食來源,之前才經歷過的災荒就要噩夢上演,重新煎熬一遍。

    徐青竹想到這里,已是痛苦無比,狠狠撓了一把頭發,而天河國一倒,她建設領地的各種資源沒處購買不提,各路反軍的大混戰即將開始,她不光要抵御這些人禍,還要提防天災,尤其天河龍脈斷的這一波浩劫。

    這么多事情擠在一起,就如天崩沉沉壓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五臟六腑都被壓成一團,恨不得抹了脖子,不用再煩惱這爛攤子,但該來的事不會因她煩惱而消失,即便她已經調集領地內所有士兵,可沖擊而來的妖獸群,快得依舊超出她的預料。

    徐青竹站在高山之上,山腳是拖家帶口的領民,遠處黑漆漆一片的妖獸群壓境,自己領地穿著銀甲的戰士迎擊,即使他們奮力揮動兵器,想要為百姓搏出一條生路,但兩者數量差距懸殊,銀甲戰士在黑色的獸潮中,就如一葉銀舟,瞬間就被獸潮吞沒,激不起任何水花。

    好在他們的犧牲并不是沒有用處,爭取來的時間讓百姓躲入山腰的山洞,獲得一線生機。

    徐青竹卻沒鉆入山洞,她盯著山下的眼睛充血,自己好不容易才建起來的大棚,在堅硬的獸蹄下,被踩得支離破碎,一棟棟木屋被撞毀,剛剛修起來的路基,被踐踏得崩裂塌方,還有狼獸沖進雞圈鴨圈,將里面的雞鴨吃了個干凈,所有心血就這么毀于一旦,那種心疼仿佛一把鈍刀下下割在她身上。

    那是她的田,她的雞鴨,她的房子她的路!

    徐青竹咬緊后槽牙,口中傳來血腥氣,卻半點感不到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殘破的領地,鉆進身后的山洞中,洞口很快被巨石封死,躲在里面的人,也擋住外界的動靜,在自己急促的心跳中,他們紅著眼等待獸潮平息。

    天空中的彈幕在這一刻驟然增多。

    【哎,果然還是沒有擋住。】

    【那么多雞全被吃了,我好心疼啊。】

    【房子房子我的房子,倉鼠癖真見不得這些,徐青竹當初建這木屋,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為此吃了不少苦頭,沒想到才住沒多久,就被獸潮沖毀咯。】

    【這已經是失敗的第三十二個領主了,二區、四區、五區、七區和八區的人更是全軍覆沒,他們已經從這次資源分配中除名了,往后幾年怕是難熬了哦。】

    【廢物,都是廢物,二區今年怎么都是這樣的廢物!】

    【你這么說也太不公平了吧,這次大亂來得太快,往年最少的也有一年半發育時間,少了足足一半時間,別說是建國這么大的事,就是讓你飛個八百米少一半時間,你能及格嗎?】

    【是啊,他們已經很努力了,我看那些玩家不光身體削瘦許多,就連面容都滄桑不少,游戲里那吃不飽穿不暖,事事都要操心,哪里是人過的日子。】

    【既然這樣,那黎默言怎么就能行?活得還那么滋潤?】

    【啊這個……】

    【咳咳,黎姐姐自然是不同的。】

    【喂講著道理呢,你怎么突然拿出掛逼來說事啊,黎默言是黎默言,能和普通玩家相提并論嗎?別太欺負人。】

    【你一定要這么說,那我也沒辦法。】

    而被無數人念叨的黎默言,作為一個連這是爭霸游戲都不知道的人,當然也不知道國之崩兮,會有妖獸出世。

    她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冥冥之中有所預感,天地間有聲凄厲無比的龍吟響起,響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充滿不詳的味道。

    “大人?”

    黎默言被侍從的聲音驚醒,見后者面上帶著關切詢問,唯獨沒對剛才那聲龍吟有任何表示,她心思一動問,“可曾聽到龍吟?”

    侍從并未聽到龍吟,不單是她,跟著黎默言的官差,以及四周的百姓均沒聽到龍吟,那神情不似作假,而且他們也不會再這種事情上欺騙她。

    黎默言略一沉思,就找來趙金隅和瞿平青,這兩人一文一武,而且趙金隅的天賦特殊,瞿平青武功蓋世,許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響動,但趙金隅和瞿平青同樣說沒有聽到,那看來這聲龍吟只有她能聽見。

    黎默言陷入沉思,而天河國剛亂,龍吟就出,而且戛然而止過于巧合,難道這兩者間有什么聯系?

    她將自己的猜測告訴趙金隅,后者面色一變,趙金隅雖然念叨了些,卻向來是從容不迫,嫌少有如此凝重的時候,就連手中的扇子都松手掉落。

    瞿平青眼疾手快接住,將扇子遞了回去。

    趙金隅心不在焉地接過,都不記得道謝,飛快給自己扇了幾下,“難道是龍脈……”

    黎默言豎起耳朵,對于這種帶著點玄乎的八卦,她向來是最好奇的,“龍脈?”

    趙金隅點頭,“龍脈從國運中孕育而生,國運斷而龍脈斷,這只是坊間傳言,也是大人提及,我才知天下竟真有龍脈,您聽到的那聲龍吟,應就是天河國運散了。”

    這話他說得極為艱澀,哪怕早已脫離天河,投入大人麾下,可天河國到底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他從孩童到青年的全部記憶,也都來自這里,對于這樣一個地方,縱然有厭惡,可真聽到天河國即將分邦,也是悵然多過其他。

    天河國是真的成為過眼云煙,沒了啊……

    趙金隅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大人,請調集柳城軍和星光軍,龍脈斷,死氣彌漫,會催生大量妖魔沖擊城鎮!”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黎默言一驚,內心十分慌張,現在這一切都是她辛辛苦苦建造出來的,損傷絲毫都很叫她心疼啊,尤其這個世界是真實世界,百姓傷亡那就是真的傷亡,她見不得這些啊。

    隨后她想到,星光縣有寶塔可以預警危險,而柳城是城池,有高大城墻,又有守城軍巡視,由于糧食都由星光縣輸送,城外的農戶都遷入城內,城外并沒百姓居住,好像似乎倒是不用特別擔心妖魔的事?

    雖然如此,黎默言還是發了一個通告,告知柳城和星光縣兩地百姓,待在城中不要外出,同時調集軍隊守在邊境,就連士兵的訓練都暫停了,防止獸潮來勢太兇,軍隊抵擋不住,大量蜥車將食物、水和藥物源源送來,運送武器的時候,還有百姓自發組織人手相助。

    哪怕知道災難即將到來,兩城的百姓雖為此感到焦慮慌張,卻十分鎮定,該上學的上學,上工的上工,日子過得一如往昔,甚至之前經歷過怪物攻城的老領民十分鎮定,還在小區內演講,好找大家平常對待,不要為此自亂陣腳。

    讓黎默言想的種種安撫措施沒了用武之地。

    一些沒上工的老人,主動出現在城墻和邊境,想要幫忙巡邏,即便最后被勸走沒有成功,黎默言卻感受到他們保家衛國的決心,深深為此感動。

    就在星光縣和柳城百姓嚴陣以待,以及直播間觀眾興奮期待中,聚集攻擊的獸潮洶涌而至,那漫山遍野的身影將觀眾嚇了一跳。

    【居然這么多???】

    【別是將攻擊其他玩家的妖獸全加在一起,來進攻黎姐了吧!】

    【絕了,怎么游戲也搞針對啊?】

    【老天老天,我的老天啊,這數量怕是超過十萬了,姐姐的兵堪堪一萬,這要怎么打?】

    【總不能全部的人都能以一敵十吧……】

    第166章

    黎默言坐鎮星光縣,柳城就交給李義橫李將軍主持大局。

    由于星光縣此刻面積太大,沒有一座山峰能夠統覽全貌,所以她選南邊靠近邊境的一座山峰,此山的高度正合適,不會太高太矮,能夠清晰瞧見縣外層層疊疊的密林,以及廣袤的天空。

    在密林和星光縣接壤的這一帶,有她特意清理出的緩沖地帶,早已砍去樹木,就連高點的灌木都被挖去,就是保證視野不會被遮擋,長度約百米,此刻從密林中鉆出的妖獸很是稀疏,數量要比她先前看到的少上很多,被嚴陣以待的星光軍輕松解決。

    見到這一幕的百姓皆是眉開眼笑,即使黎默言在山頂,都能聽見山腳的喝彩聲,可與百姓不同的是,她臉上非但沒有笑意,相反表情十分凝重。

    黎默言特意等了會,沒等到新的妖獸沖出密林,這場由龍脈斷引起的劫難似乎就這么結束了,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坐上蜥車朝著西邊跑去。

    這處的星光軍是白信帶領,她到時正巧看到白信騎在獵犬背上,帶領眾多將士凱旋,她側頭看去,就見隊伍末尾的士兵手中拖著妖獸尸體,有大有小種類繁多,顯然在她來之前,白信這邊的戰斗也已結束。

    黎默言同樣在等了會,依舊沒等到妖獸的下波襲擊,就去了北面和東面,情況同樣如此,都是小股妖獸襲擊,堪堪就幾百頭,被星光軍輕松解決。

    這種情況就像是一根針,插。入黎默言的腦子,帶來尖銳的疼痛,以及強烈的預警,不對,這其中肯定有什么她沒發現,明明之前瞧見那么多妖獸影子,引得密林樹冠搖晃,地面隆隆作響,都能說明妖獸數量眾多,怎么沖出林子的只有這么些?

    既然它們不在這里,又會去了哪?

    黎默言頭腦飛速轉動,就在這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升起,它們會不會已經進到縣城內部?

    她瞳孔一縮,既然讓各大傳令使,將回防的消息傳遞下去。

    ……

    孫月牙出門時,朝著天際望了眼,陰沉沉的,倒是符合現在的情況,她知道星光縣正面臨妖獸圍攻,大人再三提醒他們不要離開縣城,盡量躲在家中,司所那邊也給他們放了假,要是不出意外,她本該躲在家中,可意外偏偏是來了。

    她阿爺年紀大了,興許是被這戒嚴的氣氛嚇到,或者是最近冷熱交替,叫阿爺發起熱癥,情況嚴重,她只能冒險去買退燒藥。

    黎大人在縣城十分有威望,她說盡量躲在家中,大家便躲在家中,往日熱鬧的街道,今日卻是一個人都瞧不見,只剩下空蕩寬廣的街道,和兩旁毫無生氣的建筑,唯一的動靜全來自于風吹樹葉的摩擦聲,間或極遠地方響起的詭異叫聲。

    孫月牙完全分辨不出這是啥在叫,只覺那聲音陰冷恐怖,就如毒。蛇游過人的皮膚,帶來陣陣寒意,她拉緊自己的衣裳,加快腳步朝醫館跑去,卻沒注意到身后有數團黑氣扭動相融,隨著黑氣數量越來越多,色澤愈發凝練,漸漸生出人的身影。

    而這道瘦長人影抬手,十指尖如長針,對著孫月牙的后心狠狠掏去。

    就在瘦長人影凝練出人形時,縣城中央的寶塔震蕩而出的虛光驟然發亮,如有實質震得掛在檐角的風鈴層層響起,清脆的鈴音凝而不散,穿過棟棟建筑,落在孫月牙耳中,就讓她猛地竄出一步,正好躲過黑影的掏心襲擊。

    孫月牙正在為自己下意識的舉動疑惑時,她感到有風聲從頭頂擦過,之后就像是扎中身后某種東西,她沒聽到聲音,卻感到激烈的空氣波動,她腦中嗡地一聲,等回過神她已經沖出去好遠,縮在護衛隊當中。

    孫月牙這時才有時間朝之前所在地看去,就瞧見一種猶如淤泥的怪物被五根箭矢牢牢扎在地上,怪物瘋狂掙扎,路面隨著它的抓撓崩裂,不斷有碎石飛濺,她清楚看到怪物上半身抬離地面,隨即箭矢身上亮起紅紋,這紋路愈來愈亮,最火變為火光將那瘦長人影吞沒。

    烈火照映在孫月牙面上,帶來火辣的溫度,驅散心底的寒意,將她扯人間。

    “能自己走嗎?”

    孫月牙呆呆抬頭,那個問話的甲士見此,直接從獵犬背上跳下,一拍獵犬的背,后者就趴在地上,等甲士扶著她坐上去,孫月牙才驟然驚醒,“我、我沒事!”

    她慌張想要下來,卻被甲士按住,“你家在哪?”

    孫月牙迷迷糊糊指了方向,隨后猛然驚醒,“我爺,我爺生了熱癥,需要退燒藥。”

    她急得不行,那甲士說,“不急,會有人給你送退燒藥。”

    他的聲音沉穩,孫月牙慌亂的心確實鎮定下來,等被送進家門,又有人送來退燒藥,喂阿爺吃下后,她依舊感到恍惚,感覺今日之事好像一場夢,可她知道不是,如果沒聽到鈴聲示警,此刻她恐怕已經死了。

    黎默言這邊很快就得知黑氣的事。

    這東西沒匯聚時,就是天地間普通的煙氣,寶塔也無法發覺,只有等它們匯聚成型,才會被寶塔捕捉到發出警示,讓附近將士進行圍剿,雖然聽著有些被動,好在黑氣沒聚集前,就沒有傷人的能力,只要在它們匯聚后即使處理掉,就不會造成影響。

    因為她提前發現不對,先一步將星光軍召回,因此黑氣匯集后,很快就被將士們處理掉,最多是建筑上的損失,以及有些人員傷亡。

    黎默言看到這個結果徹底放心下來,轉而朝柳城趕去。

    彈幕對這樣的發展表示非常陌生,【等等,就這樣解決了?】

    【不然呢……】

    【雖然也不希望黎姐損失太多,可果然還是想看些大場面,黑氣果然還是太菜了!】

    【這真不是黑氣踩啊,這其實就是死起,幻化出來的瘦長人影來無影去無蹤,能夠悄無聲息潛入領地內部,換任何一個玩家來說,都是非常棘手和致命的,你想想把所有力量都調集在邊境,結果內部家被偷了,等把士兵調回去,腹部的領民都被殺得差不多……】

    【前面那誰你還忘記說一點,這瘦長人影喜食人心,每吃一顆,力量就會有所增長,讓它肆無忌憚殺下去,很快就會養出能毀城的大魔。】

    【臥槽,臥槽!光是代入想一想,血壓就要爆了,這陰路子誰受得了啊——】

    【雖然這個路子臟,可它還防不勝防啊,要不是黎姐有掃描全領地的寶塔,根本精準找到瘦長人影的位置,更別提逐個擊破迅速鎮壓,哪怕靠武力暫時壓下去,只要無法確定人影全部被擊斃,時不時冒出來一只,足夠人心惶惶鬧上好長一段時間。】

    【可以了,別說了,我頭開始疼了!】

    【快點擊跟隨主播,傳送到柳城,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場面,快去啊。】

    ……

    黎默言到柳城后,發現這里的情況和星光縣完全不同,根本沒有攻入城內的黑氣,之前看到的怪物一個不少,全被城墻擋在外面,可這個數量實在太多了。

    而且其中很多妖獸體型巨大,對于人來說十分高大的城墻,對于它們而言就很是矮小,不要說阻攔,怕是承受不住妖獸的一擊,此刻就有只小山一般的猿猴,拖著長長的胳膊緩步走來。

    它竟和城墻持平,立在墻頭的孔一笑正對上猿猴那雙幽深的眼睛,其中流露出的人性,令人感到巨大的恐怖,城墻上還有其他士兵,見到這幕不由移開視線,但很快就堅強轉回來,與猿猴對視,它那雙手臂泛著點點金光,在日光下耀眼奪目,摩擦地面時,還會有金屬撞擊聲傳來,顯得極為不凡。

    柳城的守軍將領叫李義橫,黎默言掌權后沒有撤掉對方,依舊讓李義橫當將軍,趙金隅等人都勸過她,認為李義橫是天河國臣子不可信,但每次都被她以用人不疑這話擋了回去。

    李義橫知道這事后,嘴上雖然沒說,卻派人給她送來一封血書,真真是用人血寫的,上面只有四個字‘不負所望’。

    她能這么快收服柳城軍,就是靠這位李將軍的功勞。

    此刻,李義橫自然不能放任城墻被攻破,自然派遣將士阻攔,當即就有五隊精銳迎面頂上,提著盾的戰士不斷用刀拍擊盾牌,吸引巨大猿猴的注意力。

    猿猴看也不看,直接抬起手狠狠拍下,那力道毀天滅地,人拍蚊子誰都做過,可沒有人想過自己會成為那只蚊子。

    面對如此可怕的力量,那十名戰士面上毫無懼意,他們互相靠近舉起盾牌,附近其他將士則縮身躲入盾牌組成的墻下,下一秒巨掌狠狠拍下,無論是城墻上的孔一笑,還是戰場中其他將士,無數人關注著這幕,心齊齊提起。

    就連趕來的黎默言,都為這驚險的一幕捏了一把汗,緊緊盯著抬起的巨掌,生怕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幕。

    索性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那十名盾戰士抗住這次攻擊,等巨掌離去,他們從半蹲的狀態站起,用刀敲了敲盾牌,立刻氣勢沖天,而在這時,躲在他們盾牌下的斥候敏捷躍起,用匕首割向猿猴的腳筋。

    雖然猿猴皮糙肉厚,還有如鐵毛發,可這十名斥候割的都是同個地方,通過傷害疊加,割破猿猴腳踝,頓時鮮血噴涌而出,染紅那片皮毛。

    猿猴發出吃痛的叫聲,憤怒得雙掌握拳狠狠砸下。

    黎默言看出被攻擊者能夠躲開,可戰士們卻再次舉起盾,發出震天的吶喊,隨著他們的喊聲,盾上蕩起陣陣月華,看似柔軟,卻生生抗住猿猴的攻擊,不過那強悍的力道,仍舊將戰士支撐不住,一腳踏碎地面,深深陷入其中。

    但他們抗住了。

    下一秒有強光從猿猴身。下亮起,由橫豎彎折組成的圖案快速旋轉著,只一眼就叫人頭暈目眩,這是法陣,軍中的術士動手了。

    那些線條化為一條巨蟒,從猿猴的雙腳纏繞而上,將它牢牢禁錮住,一口咬在猿猴脖間的氣脈上,后者拼命掙動,想要掙脫束縛,巨蛇卻越縮越緊,加上氣脈被阻,渾身氣力不濟,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最終重重倒在地上。

    黎默言見此,心中大定,看向其他幾只巨大的妖獸,都有精銳小隊負責擊破,有些如猿猴一樣被控制,有些則被小隊糾纏住,落敗只是時間問題,剩下的普通妖獸雖然數量眾多,可她的將士裝備好,又訓練得當,皆能以一敵三。

    只是此處的妖獸數量實在太多,不是柳城軍能夠抗衡,所以李義橫就想出一個法子,利用城墻進行周旋,逐漸消磨妖獸力量,最后在一網打盡,他將柳城軍分成兩批,一批進攻,另外一批則抓緊時間休息,厲害的妖獸則由精銳負責擊破。

    為避免精銳陷入獸潮中腹背受敵,其余將士都是圍繞精銳戰斗,為方便接應,所以作戰地點離城門不遠,而這樣做極油風險,要是派出的將士沒能抗住妖獸攻擊,城門就會失守,好在他們抗住了。

    李義橫眼中光彩連連,大敵當前,為更好掌控局面,他吃喝都在城墻頭,調度士兵進攻防守或撤退,遠超士兵人數的獸潮,便如此硬生生給他擋住,妖獸久久無法攻入柳城,而先前死去的妖獸尸體組成新的城墻,反而阻住妖獸的攻勢。

    柳城軍還在李義橫的安排下休養生息,此消彼長,妖獸漸漸被殺空,等只剩下最后一小波時,李義橫讓柳城軍主動出擊進行剿滅,看著如此大好局勢,他看向黎默言,雙眼亮得驚人,“幸不辱命,大人,我守住了。”

    第167章

    后面還有小股妖魔陸續進攻柳城和星光縣,但最難的部分都已經挺過,更何況是這些零星騷擾,都被將士們輕松解決。

    雖然戰斗過程是驚險了點,尤其是黎默言發現怪物潛入縣城內部,當時是真嚇得心臟驟停,好在從結果上來說很好,或者說是收獲頗豐。

    之前她一直想找個機會練兵,可惜沒有機會,這次算是從上到下好好鍛煉一把,不說軍隊各個小隊在戰斗中磨煉出來的默契,就連藏在家中的普通民眾,經歷過黑氣化魔的事,處事上也多出幾分波瀾不驚。

    這些是隱形的收獲,更多也是明面上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首當其沖的就是各種妖魔的尸體,這些都是上好的材料,可以鍛造兵器鎧甲制藥,又或者用來滋養領地內的靈樹。

    星光縣大多數靈樹都能用能量塊進行澆灌,唯獨少部分的靈樹不行,比如喜陰不喜陽的陰樹,又比如不屬于陰陽范圍里的金桔樹,它的能力非常特別,屬于精神幻化一類,就是和幻妖差不多,能量塊對它的影響不大。

    想要催熟金桔樹,就得把幻妖喂給它,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這次妖獸的尸體多,瘦長人影被殺死后,也會留下一些黑色像是棉絮的無形之物,如云朵般不停變化著形狀,她發現金桔樹格外喜歡這種黑絮,每次吸收時,葉片都會發出沙沙聲。

    之前那枚果就在前不久成熟,是自然長成,差不多花了九個月,再吸收黑絮后長出第二批果子,這次長得多一些,上下總共長了五顆,就如之前那顆果一樣長得慢,一個月都不見它長大一圈,要不是這金桔果效果奇佳,就它這果子生長速度,以及還會迷惑人的香氣,她肯定要把這樹給拔了。

    黎默言想起之前金桔果成熟的時候,沒過多久,盛水煙就跌跌撞撞跑過來,頭發都披散著,要知道盛水煙是個要強的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卻從不讓人去家里照顧,而且頭發向來是梳得一絲不茍,突然如此失態,把都她嚇了一跳。

    后來才知道金桔果是化郁理氣,以及護肝的神藥。

    這次星光縣斬落的妖獸數量不算太多,畢竟進攻的絕大多數是瘦長人影,這個屬于魔物,饒是黑絮輕飄飄的沒有重量,合在一起都有一千多斤,她調用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用來澆灌金桔樹,那五枚金桔果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空氣中金桔的香氣也越來越濃郁,引得路過此處的人不由停下腳步嗅聞。

    好在這次他們不是被金桔香迷惑,只是單純認為這味道好聞而已。

    金桔樹離盛水煙的醫館并不遠,果然沒過多久,盛水煙就再次抱著她的那個藥箱跑來,好在這次她有經驗,不像上次那么匆忙,只是剛到地方,她就特別大聲喊道。

    “大人——”

    這一嗓子把附近的人全唬了一跳,等發現喊的人是盛水煙后,心中更加疑惑,這位老醫師性子向來不急不緩,即使遇到不配合的病者,也只是帶著不贊同的表情,慢慢說這個病會導致人哪里爛哪里壞,最后怎么死之類的。

    “大人。”

    盛水煙再次開口,不過這一次她的聲音小了很多,是維持在正常音量,顯然是鎮定下來,“請容許我采摘。”

    黎默言頷首。

    盛水煙就從自己的藥箱中翻出一雙手套,手套摩擦時發出的動靜聽著像是金屬,可盛水煙穿戴時又非常柔軟,就如一塊軟布,附近發現這點的人眼神有點直,愣愣注視著盛醫師戴好手套,腦中還在猜想那是什么,到底是金屬還是手套。

    如果黎默言知道這人心中所想的話,就會告訴對方其實是金屬又是布,這雙秘銀手套是由陳美玉特別制作,內里就是普通布料,第二層則是黑金,最后外面涂上一層秘銀。

    陳美玉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改變黑金堅硬的特性,讓它變得柔軟如布,卻又保留黑金堅固的特性,即使用刀劈開,也無法劈開這手套,因此能夠采摘某些帶刺,又或者冒火結冰的特殊藥材。

    尤其是表面的那層秘銀,這種材料能夠放大靈性,一些藥材只要觸碰,或者沾染上人氣就會失去藥性,可秘銀手套就能解決這點,讓醫師能夠上手處理這些麻煩的藥材,是一件非常厲害的寶物。

    此刻,盛水煙就輕輕托住金桔底部,雖上了年紀,可她的手依舊很穩很快,另一只手拿著秘銀刀,只是眨眼的時間,金桔果就被從果樹上切下,被她穩穩托在手掌中,隨后就被裝入玉瓶之中。

    金桔果掉下來的時候,金桔香氣濃郁許多,不*過一秒后就淡了下去,空氣中只殘留著一點余香。

    黎默言和盛水煙接觸久了,知道這是請藥成功,沒有傷到藥材,將藥性揮發出來導致藥性減弱。

    盛水煙用這樣的手法,將其余四枚金桔果請下來,做完后喘了一口,她到底是老了,用眼力找出生氣輸送節點再切斷這件事,年輕的時候她能一口氣摘十枚,都不帶喘息的,不過有了這些金桔果,姚錦娘的病算是有救了。

    ……

    姚錦娘醒來時,外面天烏沉沉的,一時分不清是早上還是傍晚,于是努力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這幾天她精神不大好,一直在昏昏沉沉睡覺,可也聽說有大群妖獸集結攻城,黎大人派人挨家挨戶通知,哪怕她這個臥病在床的人都聽見了,現在也不知道攻城是過去了,還是沒開始,反正外面安安靜靜,沒聽見什么特別的動靜。

    姚錦娘有些急,想要撐起身,只是她才起身,手上就一陣脫力摔回床榻,還撞掉旁邊的杯子,竹筒落地發出老大一聲響動,外面隨即響起腳步聲,很快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推開門,就瞧見她睜著眼,驚喜小跑進來,“錦娘你醒了!”

    姚錦娘正要開口,就感到鼻下有什么溫暖的東西流下,婦人的面色驟然變得難看,掏出手帕替她擦去,姚錦娘眼珠子往下一瞥,果然艷紅刺目,是血。

    婦人強忍著難過:“最近日頭干,你睡得久了不喝水,流鼻血倒也正常,喝點水就好了,喝點水就好。”

    婦人拾起地上的竹筒,去外面洗干凈,裝來新燒開的水,扶姚錦娘靠在自己身上喝水。

    姚錦娘用手扶住竹筒,就瞧見自己掌心手背有著大片的淤青,那顏色青紫可怕,任誰來了,都要以為她在家中挨了打,可不是這樣的,她的身體沒有受傷,只是從內部流了血,才會形成這樣的淤青。

    她用另一只手撫摸手背上的痕跡,自從她幫婆母吸出蜂毒傷了肝臟,身體各處就漸漸出現這樣的淤青,原本是一點一線,后來這些點線就連成一片,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存在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來到星光縣后,姚錦娘就去找過盛醫師,對方說蜂毒積攢在肝中,她全身乏力嗜睡,以及皮下出血食欲不振,都是因為肝受損,而且盛醫師還告訴,再這么下去,她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姚錦娘望著婆母,她是孤女,是婆母買下她,本以為會被磋磨,婆母卻待她如親生閨女,也是因此在婆母被毒蜂蜇后,她義無反顧用嘴將毒吸出,哪怕再來一次,姚錦娘依舊會這么做。

    能就下婆母她很開心,唯獨可惜自己正當壯年,沒能照顧婆母多久,就要撒手人寰。

    “母親,等我走、走后,你就把我頭發剪下賣了吧,就當是償還這么多年的養育之恩,是女不孝,不能陪您到老……”

    姚母早在聽到走時,臉上就流露出莫大的哀傷,“說什么胡話,我的錦娘肯定好好的!”

    姚錦娘垂下眼不說話,只是一個勁摸著手背,她當然不想死,可這不是已經山窮水盡,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她想到之前盛水煙給她吃的那枚藥丸,帶著濃郁的金桔氣,吃完后的那三日是她最舒服的日子,身上有勁不再昏昏沉沉,就連吃下去的飯也不再頂得慌,夜里更是一覺睡到天亮,不會數次驚醒。

    可惜一枚金桔丹沒能醫好她,盛醫師說金桔的功效并不是祛毒,而是護肝,她能夠好轉,是肝臟功能突然強盛的結果,等金桔的功效減弱,蜂毒反撲自然會變回原狀,如何能有更多的金桔丹,讓肝臟一直維持強盛狀態,許能徹底排出毒素,獲得一線生機。

    可金桔來自金桔樹,姚錦娘知道黎大人對金桔樹喂過能量塊,可惜收效平平,這么多日過去,她已經絕了催生金桔的念想,接受自己的命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遠而近,“錦娘,錦娘——”

    這是她丈夫姚水敘的嗓音,伴隨而來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這一刻,姚錦娘心中如有所感,猛地抬頭朝著門房的方向看去,就見姚水敘氣喘吁吁闖進來,手中還拿著一個藥瓶子,沖她高興大喊,“你的病有救了!”

    姚錦娘火熱的目光落在藥瓶上,姚水敘手舞足蹈,“這盛醫師做的藥,全是金桔丹,足足有六枚,肯定能夠治好你的病。”

    說著,他倒出一顆橘紅丹藥,喂姚錦娘吃下。

    這金桔丹她之前就吃過一枚,帶著濃郁的金桔香氣,吃完后口鼻食道都是桔香,且久久不散,剛吃下時腹部會泛起熱意,隨后流遍全身帶來力氣,就像是現在這樣。

    姚錦娘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她嘗試著自己坐起,而這一次成功了,扭頭朝婆母看去。

    姚母則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姚錦娘閉著眼,享受母親的懷抱,她不用死了。

    第168章

    瘦長人影凝聚而成的黑絮,滋養金桔樹這只是個衍生的小作用,它最大的用處是賦予裝備隱匿、輕盈的特性。

    比如融入斗篷,用這種斗篷將人整個罩住,就能隱去氣息,雖然陰木同樣可以斂氣,卻無法和其他材料相融,若是想要做成裝備,那就得全部用陰木,限制非常大,黑絮除去這個優點外,還有個輕盈特性,可以大大減輕最終成品的重量,差不多是原來的二分之一。

    這一點非常神奇,如果再用秘銀進行提升,就能把重量減少到原本的六分之一,這個結果出來的時候,研究司的人過來向她稟告這個好消息,都是蹦跶著來的。

    黎默言完全能理解他們的激動和欣喜。

    減少到原本的六分之一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一件六十斤的鎧甲,能壓縮到十斤重量,穿在人身上的感受自然是大大不同,對于士兵也許就是質的變化,能讓穿戴之人動作更加敏捷,面對同樣旗鼓相當的對手,他們就能憑借這個優勢獲勝活下來。

    最重要的是這種變化,還不會改變鎧甲堅硬程度,特別適合斥候這樣以敏捷吃飯的兵種。

    除去軍事這方面的用途外,這種堅固質量又輕的材料,還能用在交通運輸方面,以及其他的制造領域,具體開發可以讓研究司慢慢研究,現在先把輕型新鎧甲制作出來。

    ……

    早上七點時,何翔便已醒來,雖然天氣不似過年那會寒冷,可早上的被窩依舊讓人十分留戀,放以前何翔肯定要在被窩里賴一個上午,但現在他卻能蹭一蹭枕頭就利索的起床。

    他花十分鐘收拾好自己,打開門正巧對面的門也開了,從中走出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對方還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瞧見他便笑著打招呼,“阿翔起啦,吃了沒?”

    那小孩見到他,非常精神開口,“何大哥早!”

    何翔同樣笑道:“舟舟早啊。”

    他又對婦人說,“還沒吃呢,正要去食堂,周姨一起?”

    說著他們一塊朝食堂走去,路上遇到不少人,全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雖然沒當幾個月的鄰居,卻已經熟悉起來,遇見都聊上兩句,再不濟也會打個招呼點點頭。

    不斷有人喊何翔的名字,他也不斷點頭笑著回應,表現得熟稔又自在,這放在一年之前,哪怕是何翔自己都不會相信,這是他會做的事,畢竟他可是玩家啊,是更高緯度的存在,NPC之所以會被創造出來,就是供他們娛樂消遣的,誰會在意一個玩具的想法。

    但這樣的觀念,在何翔被黎默言強行抓回來,挑了半年旱廁后改變了。

    最初做這件事的時候,何翔是非常非常不情愿的,不光因為黎默言強迫他勞作,何翔作為生活在虛擬世界的虛擬人,自身都沒有排泄需求,反而要去處理別人的排泄物,帶來的強悍沖擊可想而知。

    最初的一個星期,何翔都惡心得吃不下飯,人直接瘦了五斤,后面兩個星期雖然好點,不會再瞧見就反胃,可胃口依舊不好,啥都不想吃,偏偏白日的活又累,不吃東西就沒力氣,只好拼命擠出力氣去挑糞,否則稍微耽擱點,要是被誤會成偷懶,局面還能更糟,那段時間他看東西都帶重影。

    那時何翔就在想,人活著怎么就這么累這么苦啊,他好像一下就從云端跌下來,就能瞧見人間疾苦,以前當領主的時候,他只想著領民怎么要求那么多,吃不好就降狀態掉忠誠度,種點東西就磨磨唧唧,需要這個需要那個,真是作死了。

    現在等輪到自己去做,他才發現這不是作,是人都有的生理需求,本就該滿足,而且都做著這么遭罪的事,想要吃飽喝足,住個不漏風能擋雨的屋子,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根本不算是個事。

    也是認識到這點后,何翔才明白之前他當領主時有多荒唐,人后知后覺得羞愧起來,這種羞愧在有一日,他精神實在不好,差點一頭栽入旱廁時,被曾經的領民拉住救下,達到了巔峰。

    時至今日,何翔依舊記得當時的情景,他驟然從昏昏沉沉中清醒過來,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嚇出一身冷汗,經歷這么多事情,何翔早就不怕死了,他有時候在想死是解脫,還不如死了,可從沒想過這種死法啊,這也死得太痛苦絕望了!

    何翔急忙對著拉住自己那人道謝,就這么一連說了三聲,抬起頭后才發現救他的人,竟然以前龍霸村,不對,方家村的村長方老頭,他像是被勒住脖子雞,頓時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方老頭卻像是沒發現他的異常,拉著何翔遠離旱廁,人才沒那么緊繃,“以后可要注意些,不是次次都有這般運道。”

    方老頭說完,見何翔依舊怔怔望著自己,沒有開口回答,還以為是何翔嫌棄他嘮叨,剩下的話便沒說下去,但見何翔眼下淤青黑重,人也瘦了好多,衣角一半扎在褲中,一半翹在外面,顯得十分落魄,再沒以前那個唯我獨尊的精神勁。

    人老了,到底見不得年輕人這樣,方老頭忍不住又寬慰兩句,“黎大人是好人,星光縣也是好地方,既然來了這,那就安下心來扎根,你日子還長著。”

    從來沒有人和何翔說過這樣的話,他胸腔酸澀,再想自己搶走方公的村子,又奴役對方,此刻竟想不起當初的自己是如此想的,明明方公這些人也是會哭會笑,受傷了就會流血,在那鮮紅血水流下來的時候,他怎會半點不忍都沒有?

    何翔無比清醒認識到,以前的自己不是人,活得是如此渾噩,黎大人罰他挑旱廁是應該的,自己確實做了錯事。

    之后何翔便安下心來挑旱廁,為之前自己傷害過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補償,漸漸地對他笑的人多了,時不時會從街坊那分到一些瓜果蔬菜,日子突然就不像之前那般難熬,變得輕松快活起來。

    何翔是玩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游戲,現實才是真實世界,他卻覺得這里才是真實世界,因為這有著外面虛擬世界中沒有的牽掛,他真切感受到自己在活著。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過去,忽然星光縣就用上抽水馬桶,就連公廁都改成抽水模式,再不用他來挑糞,原本詛咒嫌棄的工作就這么沒了,他反而不適應起來,還沒想好之后怎么辦,方公就領著一群人敲開他家門,說是給他找了一份新活計,讓他不用擔心以后。

    回憶到此結束,何翔端著牛奶離開食堂,開車來到兵。工廠。

    這里就是星光縣制作武器防具等軍用品之地,占地面積很大,上下一共五層,每層的用處不同,比如何翔所在的二層是專門生產防具,他負責給成型的鎧甲繪上秘銀。

    由于繪制過程中需要動用天地生氣,而不是涂上去即可,所以在這座工廠的里的人都會武功,要不是他是玩家,可以升級更好調動生氣,恐怕還來不了這,拿這筆人人羨慕的高工錢。

    星光縣這里的鎧甲種類不多,生產最多的是青龍系列下面的癸字五號鎧甲,也就是此刻星光軍在穿的那套。

    鎧甲打制不在工廠進行,會是在別處打好運來工廠車間,再由他們繪上秘銀,而今日繪制秘銀的時候,何翔明顯感覺到手底下的鎧甲有所不同,雖然外表款式沒有變化,可拿在手中的分量輕了很多,拿起來他就愣了下。

    何翔下意識掂了掂,然后和隔壁的工友對視一眼,果然不是他一人發現變化,何翔和工友都沒說話,而是默契低下頭,開始在鎧甲內部繪制秘銀,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鎧甲堅硬有弧度,對于繪制造成不少麻煩,更何況還要在這一工程中,引導天地生氣匯聚在秘銀上,將其效用最大發揮出來。

    這些都是何翔做慣了,因此這困難事,他做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忘我投入其中,等最后一筆秘銀繪制成功,拿起一旁的圖紙,上面有個新法陣,這次繪制速度就慢上很多,好在沒有繪制錯誤,不枉費他昨日在家中練習兩個小時。

    等這新法陣繪制成功,何翔立刻感到手中的鎧甲又輕了一大截,拿在手中輕飄飄的,就跟玩具一樣。

    何翔心中驚駭,居然輕了那么多,這要是穿在士兵身上產生的優勢,豈不是相當于對手綁了負重……他舔舔發干的唇,雖然自己就是星光縣人,可每每瞧見這種開掛一樣的東西,都想說是變態啊,這樣別人還怎么玩?

    哦,他能玩,而且能玩得很爽,當然要多來點!

    很快這一批新鎧甲,就被運到軍中,分發給斥候小隊,之后這隊人馬就被黎默言派出去,打探附近的消息,天河國的龍脈都斷了,接下來定然要動蕩不安,這種時候自然要將四周的消息,全部掌控在手中,她才能及時做出正確的決策。

    原本她以為這些斥候放出去,最多是哪哪來了流民,或某地多出一個新的山寨,畢竟才剛解決掉獸潮,應該會有一段安穩的時間,結果卻沒想到附近三個縣,接二連三地反了。

    黎默言對此很吃驚,而且這些人怎么反得如此熟練啊?

    總之,南邊的青山縣里出了個周天大王,拉著自己一個村子的人反了,然后是北邊的秀水縣,冒出一群紅衣教的人,最為過分的是異石縣,縣令直接拉著縣衙的那幫子人,用頭巾一包成了反賊。

    她聽得嘆為觀止,不過這種吃瓜的心態很快散去,人都已經反了,那肯定是對天下有野心,那這些反賊下一步還能干啥,自然是攻打劫掠附近,為自己攢下底盤和軍費,好圖謀以后的大事。

    黎默言現在兵強馬壯,當然是不會怕這些人的,可社會動蕩,最不好受的就是百姓,斥候回報來的消息中,流民的數量在飛速增加,尤其是星光縣名氣大,逃往這里的流民更多,甚至超過旱災的時候。

    無論是種地攢糧食,還是采礦伐木累計各種基礎資源,還是進一步的制造業,就連軍隊也需要大量的新兵,所以對于人口,她向來是很渴求的,還為這一大批新來人口規劃好新日程,結果左等右等,沒能把人等過來。

    她納悶的時候,斥候小隊很快傳來消息,原來是經過異石縣時被對方扣下,這么大一批青壯年,只要打入軍中,就是一支軍隊,對方也饞啊。

    于是她就給星光軍下了命令,去把他們的接回家。

    ……

    林佩蘭原本是想去星光縣的,她都打聽好了,哪里有吃有住,女子亦能上工賺錢養家糊口,到時候她就當女戶,到時候找個童養夫,把對方歸入她的戶籍里,晚上回來有人給他端茶倒水,那日子該多舒服啊。

    只是這舒服還沒一撇呢,她半道上就被人給劫了,來到一個叫做白巾教的地方,這下好了別說是童養夫,就是吃喝都困難。

    林佩蘭縮在角落里,這破地方別說是床,就連毯子都不給他們一條,夜晚叫他們生生熬著,白日里就被人看著干活,沒一刻休息,她覺得完了,這關鐵定熬不過去,沒想到這守備森嚴的地方居然還能有人潛進來。

    那黑漆漆的家伙突然出現時,林佩蘭被嚇了一跳,心臟還沒緩過來,就捂著心口跟人往外跑,一路上她生怕有人冒出來阻攔,可關住他們的人憑空消失,到大門口的時候,她才聽到些許動靜回頭,就見——

    一群黑甲戰士從翻墻落下,就如一只只黑色大鳥,手中還提著一個個瑟瑟發抖被嚇破膽的人。

    第169章

    黎默言派出去的星光軍,帶著被劫走的流民,以及異石縣的白巾教浩浩蕩蕩一塊回來了。

    星光縣許久沒有這般熱鬧過,進縣的那條大路上,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縣民,而且他們不光自己在看,還喊親朋好友一塊來看,叫人的方式還很特別,用的就是‘外賣’。

    經過這么長時間,半蛛女齊新月掌控的小蜘蛛數量增加不少,外賣的范圍就不再局限于農田,而是擴大到整個縣城范圍,這對于送外賣的縣民是好事,增加崗位不說,能送的外賣越多,他們能賺到的送餐錢也越多,而且有了外賣,各個食鋪子的堂食壓力同樣減輕許多,順帶分散了就餐時的交通壓力。

    對于這樣一舉多得的大好事,黎默言就給每個點餐的小蜘蛛安排了兩個幫手,由這兩幫手去附近的農田和工廠鋪子定時定點轉悠一圈,先將要點餐的人和餐品先統計出來,等到相應的時間就開始配送。

    這樣能有更長時間準備外賣,處理起來自然從容許多,不容易出錯,避免點了外賣卻沒來的人餓肚子,而騎手會將餐盤送到幫手這,由他們負責看管,將餐品分發給前來取餐的縣民。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星光縣沒有手機,以及其他能遠距離聯系的法子,之前就發生過縣民有急事離開點餐留下的地址,送餐的騎手找不到對方的事,而且不是一次兩次,造成過不少麻煩。

    其次是送外賣的范圍擴大,訂單增加,所有小蜘蛛全靠齊新月一人聯系,由她來書寫地址實在是忙不過來,即使安排人給她打下手,也有些手忙腳亂很容易出錯,可一個地方的訂單能夠統一送去同個地址,再給這些地區編號,這樣長長一串地名,就可以用十一、二十三之類的數字代替,表達起來更加輕松,便能節約下不少時間。

    在這個法子下,只有點餐人需要前往小蜘蛛所在的點餐處取外賣比較麻煩,可相比去幾里或者十幾里外的鋪子吃飯,走路的這點時間,實在算不了什么。

    黎默言決定等新一批流民加入進來,就給小蜘蛛編入更多的幫手,由這些幫手將餐點直接送到點餐人手上,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外賣到家,不用點餐人走半步路。

    話題拉回來,就是有這些幫手存在,一些人就會拜托齊新月將家中有事速歸之類消息,通過小蜘蛛傳遞到家人上工點附近的取餐處,最后由那些幫手通知自己家人,算是古代版本的電報,初步解決掉遠距離傳訊問題,傳遞消息的人會象征性給個兩塊錢作為口訊費。

    此刻越來越多趕來看熱鬧的人里頭,不少就是被這電報喊來的。

    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在翹首以盼,就見他們縣的軍隊大步走來,士兵各個器宇軒昂精神飽滿,雖然并沒有特意做些什么,可那整齊一致的步調,堅定鋒利的眼神,肅殺之氣便油然而生,叫人不敢多看。

    星光縣人見此不光不怕,相反一股驕傲從心底猛地升起,也許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伴隨歸來的軍隊,他們的腰背就挺得更直,就連說話都大聲許多,一副底氣十足的模樣。

    隨后走進來的那批人則惴惴不安,雙眼不斷掃視四周,隨即面上流露震撼驚異興奮之色,一看就是初來乍到的流民,另一批如喪考妣完全相反,他們越清楚看到道路兩旁的繁華店鋪,以及后面高聳堅固樓房,表情就越是難看。

    “這些人咋啦,一臉吞了蠊子的樣子?”

    “還能為啥,是終于認清事實,知道自己出逃無望了唄。”

    “該,誰叫他們做事不厚道。”

    這些縣民說話沒有壓低嗓音,被押送的前異石縣縣令,現在的白巾教頭子何百川自然也能聽見,卻顧不上這些,此刻他披頭散發,像是只留下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和昨日準備大干一場的雄心壯志截然不同。

    想起往日那些豪言壯語,何百川只覺羞愧難耐,自己是多不知天高地厚,才敢當著星光縣的面說這些,人家對付他,甚至不用特意行軍布陣,隨便派出點人,一個早上就給解決了,自己當真是井底之蛙。

    這一場仗是把何百川的精氣神全給打沒了,以前還想問鼎中原,此時此刻他只想找到沒人的地方平靜余生,都落在敵人手中,也許也沒有余生了。

    這倒是何百川過于悲觀,其實黎默言沒有想殺他們,畢竟如果要殺,那直接就在異石縣就解決,何必大費周章帶回星光縣。

    黎默言是感覺這些人罪不至死,他們是反了,可反的又不是她星光縣,自己也不會為天河國出頭,不踩上一腳就算很好,派出軍隊把異石縣打散就行,剩下的人放是不可能放的,她不想以后因此惹出種種麻煩,干脆全部帶回來,給她的星光縣添磚加瓦吧。

    至于這些人會不會給她做事,黎默言是不擔心的,好死不如賴活著,而且她開出來的條件又不差。

    何百川被帶到一個臨時棚子關起來,即使這一看就是新建的,卻不透風漏雨,還能兩人共用一條薄毯,到了夜晚甚至還會有小卒生火取暖,一日三餐也沒少,雖然沒有大魚大肉,可足夠填飽肚子。

    他舔著嘴巴,喝下一口熱乎乎的水,不由舒爽嘆息,感覺這日子真舒服,星光縣也算豪氣,斷頭飯給的也大方,只是這樣的好日子一連過了三天,倒是叫人不自在起來。

    這三日都沒人來問過他們半句,好像把他們給遺忘了,就過去五日,何百川就受了了,要殺要剮好歹說一聲,讓他們一直七上八下吊著算是什么事?

    好在第十日的時候,終于有人想起他們,何百川幾乎是一個激靈爬起,從散亂的發絲縫隙里緊緊盯著對方,而令他震驚的是,來人居然是星光縣的領主黎默言,這大大超出他的想象,以黎默言此時此刻的身份,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黎默言來后只說了一句話,“歸順吧。”

    她甚至沒有提出威脅。

    何百川沉默一瞬,心想黎默言確實不用,他們被捏在對方手心,想要如何揉搓都是黎默言一個心念的事,以對方的身份,確實不用說這些話。

    果然何百川思索間,就聽到左邊有人立刻喊,“我愿歸順!”

    這就是一個開關,越來越多的人表示歸順,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猶如從山崖上疾沖而下的洪流,帶著難以抵擋的大勢,就在這樣的氣氛里,何百川看到黎默言微微翹起的嘴角。

    這個淺得幾乎看不出的笑,在何百川的記憶里停留許久,他也不知道這幕有什么特別,但就是忘不掉。

    之后的事情發生得很快,快得何百川自己都沒弄清,他就已被放出來,開始跟著星光縣人一起勞作了,甚至一起干活的人還是前不久被他劫下的那批,索性對方沒認出他來,不然那就更尷尬了。

    但不得不說在星光縣生活確實舒服,可比他當白巾教教主事事都要操心,殫精竭慮的日子快活多了,沒事時還能找老友一起喝喝酒,能一直如此到老,沒什么不好。

    這一次喝酒時,老友說起他們被招安的那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黎默言,“你還記得不,黎大人當時笑了下。”

    何百川怎么可能不記得,有事閑來無事,他都會想起這個笑容,說出口的話卻是,“不記得了,大人當時笑了嗎?”

    “笑了。”老友已經喝醉,可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我記得很清楚,那個笑容我進京時在上官那看到過,當時一匹寶馬沖撞他,上官直接抽劍刺死寶馬,后來馬主人刑部尚書告到天子那,最后上官不僅沒受罰,反倒是那尚書被天子亂棍打出去,消息傳來上官便是如此笑的。”

    何百川立刻懂了,為何一個笑容他記了那么久,原來這就是大權在握的滋味。

    第170章

    有了異石縣這件事,附近大大小小反了的勢力就知道星光縣不好惹,就如一片壓城而來的黑云,盤旋在頭頂,又似一頭安靜趴伏在側的猛獸,即使沒發出任何聲息,帶來的壓迫感卻難以忽視。

    而這樣的結果,就是這些大小勢力行動時,自然而然會避開星光縣,以及思考自己這么做會不會觸怒黎默言,以免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

    直到此刻他們還在掙扎,想要自己爭霸成就一番偉業,而不是投靠黎默言,對著別人俯首稱臣。

    黎默言自然知道這些勢力是怎么想的,不過沒有對此做出什么反應,因為沒有必要。

    這些勢力當中即使最大的那個,手底下也就五百來號人,這對于猶如雨后春筍般各色團伙而言,已經是龐然大物那樣的存在,畢竟多的是幾十,甚至是幾個的幫派,可對于此刻她那一萬多人的軍團而言,完全不夠看,更何況她的士兵有鋒利的武器,堅固的鎧甲頭盔,都是以一敵多的好兵。

    所以即使放任不管,這些大小勢力也翻不起絲毫浪花,到最后他們意識到自己所求之事只是水中月,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歸順她,不會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既然結局已經注定,她的目光自然不會落在其上多花力氣,還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事需要她操心,比如領地內日益增多的人口,以及因此衍生的問題。

    之前星光縣接回被劫走流民這件事,經過行商的口和黎默言有意操控,被大肆宣傳出去,造成極為巨大的影響,反正她的聲望每時每刻都在增加,而且還是幾百幾百地加,每一點數下代表的都是一個活人,這就表示每秒都有幾百人知道她的事跡,這樣的速度是極為恐怖的。

    尤其是這個時候,天河國邦分崩離,原有的秩序崩塌,百姓失去主心骨惶惶不安之際,就聽到一個領主能夠為還不是她領民的流民出頭,直接排兵攻打另外一個勢力,這樣強勢帶來的安心感,在此時此刻難以言喻,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引得所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百姓就如飛蛾那般,朝著星光縣瘋狂飛去。

    對于這樣人口驟然增長的情況,黎默言是有經驗的,她大量修建石磚屋,有水泥后,石屋建造起來是要比木屋快很多,這些房子都只是毛坯,里面什么都沒有,卻能遮風擋雨,作為涌入流民暫時的安身之處。

    除此之外,大部分加入進來的流民,她都按照六比二比二的比例,分別安排他們種小麥、蔬菜以及飼養雞鴨,以免領地再次出現缺糧危機。

    住和食物的問題解決,剩下就是保暖問題,上次星光縣缺棉的問題解決后,玉棉產量一直是過剩的,加上后面柳城加入進來,為了能夠快點讓柳城百姓穿上溫暖的襖子,她利用能量塊大量種植玉棉樹,在前段時間剛解決柳城百姓襖子問題,多出來的玉棉正想著要不要賣出去,還是做成其他棉制品,流民就來了,倒是解決多出來的玉棉。

    不過現在可不是這一個府城的人,而是四面八方數不清的人逃難而來,所以玉棉樹的數量還得提升,否則用不了多久,就會再次出現缺棉的問題。

    這三個方面是最主要的,保障流民來到星光縣后,能夠順利地活下去,提高生活質量,那是之后考慮的問題。

    現在黎默言也不去外面跑了,一天二十四小時,除去睡覺的六小時,剩下的十八個小時全泡在她那間辦公室里,每天最主要的工作是看底下人匯總上來的各種數據,而這些是已經整合過的,她再通過這些數據安排星光縣接下來的發展方針,是農田那邊還要繼續加派人手,還是修路或者鋪設管道這需要投入更多的勞力。

    每次看著看著她就感慨,幸好自己先把六部的雛形定下來,并將有能力的人提拔上來,戶部是趙氏開,兵部是瞿平青,刑部是趙金隅,禮部是前奇山縣的林師爺,工部則是魯澹月,原本是史部被她換成通部,由老縣令主管交通問題。

    戶部主要是管官員罷免選拔的,在她這個歷史廢的印象里,好像還會修史書,不管是哪種,現在的星光縣都不是特別需要,官員選拔這個可以由禮部暫時代勞,而罷免可以讓刑部做,由她審核就行。

    還是交通的問題更加嚴峻,本來這個應該算是工部的職能范圍,不過人口增加,交通問題肯定會增多,她上輩子的現代,交通就一直是讓人頭疼的大問題,所以她給獨立出來了。

    這六部的信息每日匯總在她這,就能牢牢掌握住星光縣,比如最近回報上來的信息就說,糧食產量過剩,導致儲存的倉庫不夠用,戶部的人就問她,要不要把這些多出來的糧食運到柳城儲存,二是多建造一些倉庫,這兩種方案下還有預算的花銷,以及優劣對比。

    黎默言看了后略一思考,就讓人在*星光縣另起一批倉庫,不光是糧食要用到,玉棉和其他物資同樣需倉庫,這遲早都得建。

    糧食產量過剩只是暫時的,很快就會有冒出大量吃飯的嘴,再從柳城運回來太麻煩,而且地心之葵這本來人流量就大,附近很容易堵,再來大量糧食運來運去,不用想肯定會堵死。

    這份折子批改好,她就抽出下一份看起來,恰巧就是自己腦海中閃過的地心之葵交通問題,由于大量人口從草原的地心之葵來到星光縣,導致此處車馬堵塞,足足過了一個小時才通暢,一批羊羔因此被凍死造成損失。

    這個消息是單純上報,讓她知道情況,倒沒一定要立刻解決的意思。

    黎默言將這個消息記在心里,先看起下一份折子,而這里的每一份,都是各個部分的人辛勤統計出來,具有一定的時效性,她得先盡量看完。

    ……

    向上虞是通部的人,他只是一名小吏,負責守在二仙橋路口,指揮往來的蜥車和犬車,以免它們發生混亂或相撞。

    放在以前的星光縣,是沒有這個活的,即使是在兩條路交匯的路口,蜥車駛過也不用張望或減速,因為那時候蜥車少啊,老半天都沒一輛車經過,甚至就連路都那么幾條,更美多少個交匯路口了。

    可現在卻不行,每日里車來車往,尤其是私車出來以后,那石磚路上的車就更多了,尤其是此刻又有大量流民加入,他們雖然不是車,卻也要過路口,無疑讓這本就擁擠的道路,變得更加擁擠。

    光是擠還好說,大不了過得慢點,可這樣的情況還會帶來危險,雖然蜥獸和犬獸都是妖獸,反應極為迅敏,可在本就沒多少躲避的空間,那就沒有發揮的余地了,有時還根本注意不到時尚情況。

    之前就有蜥車撞到人的情況發生,好在那時黎大人可能是發現這樣的情況,限制蜥車的速度,加上最后關頭蜥獸避讓了下,才是撞傷人,而不是撞死人,饒是如此對方也在閻王愁醫館躺了一個多月。

    在這件事發生后,通部主事就開始安排專人在路口指揮車輛同行,而向上虞就這樣的一員。

    他處在路口中央,方便四條道的人都能清楚看到他,可他不是站在路面上,工部在此立起一根拳頭粗的鐵桿,足有三米高,鐵桿頂部是個小塔樓,只有頂部無墻,向上虞就待在這個塔樓里。

    他身邊有一沙漏,沙子流光是四十秒,此刻余光中的沙子就流盡,于是向上虞拿起一面紅旗,對著東西這兩條道的車揮舞紅旗,于是川流不息的車子停了下來,向上虞確定徹底停下后,則對著東南兩道的車子揮了揮,于是這些車就行駛起來,快速穿過路口或右轉。

    這里面有點不同,那就是左拐的車要看花旗行動,這些向上虞記得很牢,實施起來也得心應手,更是在私下練習,因此從來沒出過錯,畢竟他要是出錯,可能就會導致很多人傷亡,這點是絕不能大意。

    只是最近的行人是不是太多了?

    向上虞盯著穿過路口的密集人流,沙漏一定漏盡了,可人流還沒走完,他望了眼那黑壓壓的人群,打下停止的紅旗,稍稍等了五秒,好讓路中間的人徹底走過,才讓另外一個方向的車子和人通行,結果是一樣人滿為患,為了讓人走過路口,他不得不又等了幾秒。

    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等待,累計在一起就是很多時間,尤其是星光縣這么大的體量,匯聚在一起造成的影響就非常大。

    比如送給農戶的肥料晚了幾分鐘,地里的麥苗也許就會錯過最好的施肥時間,導致產量不如預計的高,一畝田少個幾斤十幾斤,對于星光縣過萬畝地,那個數量就非常恐怖了。

    而這只是其中一處的影響。

    向上虞不知道農地那邊的事,可他知道路上的問題,這五秒導致路上的車越排越長,等著過路口的人也愈發得多,他忙得是焦頭爛額,都沒注意到來找他換班的錢小吏,還是對方喊了他一聲才注意到。

    向上虞滿頭是汗交了班,見一點都沒有少的車和人,心想自己是熟手還撐得住,可縣里最近建了好多新路,那些路口就要招新人,要是這么亂,新人恐怕要出事,得報到上面想個法子。

    向上虞憂心忡忡寫了折子稟明情況,結果次日就看到工部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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