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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與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一天

    伏黑幸替禪院甚爾系上圍裙的系帶, 站遠兩步打量。

    粉紅的圍裙給滿身煞氣的男人平添幾分可愛,兔子抱住一根和它一樣高的胡蘿卜,在他的胸口招搖。

    伏黑幸鼓掌, “就是這件, 很不錯!”

    沙發上扔滿不同顏色的圍裙,粉的藍的紫的黃的透明的蕾絲的, 每一件都是禪院甚爾的尺碼。

    圍裙模特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這不是我最開始試穿的第一件嗎?”

    “現在穿和剛才穿有不一樣的感覺。”伏黑幸狡辯。

    她在禪院甚爾胸口別上一枚小兔子胸針, 把圍裙死死卡在他身上,滿意地點頭,“圍裙加羊毛衫的搭配果然是無敵的。”

    連禪院甚爾這種武夫都變成了賢惠的模范人夫。

    她雙手抱胸,嚴肅道:“還記得我們寫好的人設嗎?”

    禪院甚爾抱臂點頭,他是執行本次任務的特工,“以前是公司保安, 不久前辭職,今后打算當一位全職主夫支持你的事業。家里人全都死光了。”

    “最后一句可以不提……總之,院長的年紀大了, 受不了刺激, 我們別讓她擔心。”

    伏黑幸又檢查了一遍準備帶給院長的禮物,把它們都交到禪院甚爾手上,“它們就交給你了。”

    禪院甚爾表情凝重,仿佛手里提著的不是水果和點心, 而是自己的半條命, “我會拼盡全力保護好它們的。”

    “……如果真的遇到危險,麻煩優先保* 護人啊。”

    一切準備就緒,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剩一個小時。兩人搭乘電車出發,一路上引起無數人注目。

    “是在執行護送的任務嗎?”

    “氣場好可怕, 那兩個家伙不會是特工吧?”

    “到底是什么東西需要保險箱裝,話說這么貴重的東西就用電車護送?”

    人們竊竊私語,禪院甚爾和伏黑幸面色冷酷,不為所動。

    在約定時間十分鐘前,兩人成功抵達院長居住的公寓樓下。孤兒院荒廢以后,院長和其他幾位孤兒院的員工租了幾間公寓房,幾人住在一起,平時相互有個照應。

    伏黑幸向前走,走了幾步,倒退回來,“你怎么不走?”

    禪院甚爾面色如常,“我正在走。”

    伏黑幸低頭,看見他牢牢黏在地上的腳。她向前,向后,禪院甚爾的身體跟著她傾斜,雙腳釘在地上紋絲不動。

    呵,膽怯了吧,豹豹君。

    伏黑幸推著禪院甚爾的肩膀,賣力把他往樓上推,“沒關系的,甚爾君,院長和其他阿姨都是很和善的人,不用緊張。”

    禪院甚爾幾乎是在地上平移,伏黑幸推他就像卸貨的工人平推一個大號的集裝箱。

    盡管如此,他依舊要嘴硬,“我沒有緊張。”

    窗臺上探出一個腦袋,“幸,你們怎么不上來,出什么事了嗎?”

    禪院甚爾的身體頓時僵成一座雕像,伏黑幸在他肩膀后面冒出頭,“沒事,我們馬上就上來!”

    她不由分說抓住禪院甚爾的手,“走啦,別讓長輩等我們。”

    昏暗的公寓樓入口,映在禪院甚爾眼中如同怪獸張開巨口,魑魅魍魎藏身于臺階下、門縫中,望著他桀桀發笑。

    他的發根處冒出一層小小的汗珠,一步步走上樓梯,恍如一步步登上處刑的高臺。

    嘎吱一聲,門開了。劊子手舉起屠刀,刺目的光在刀鋒處匯聚成一點亮。

    “打擾了!”伏黑幸帶著禪院甚爾脫鞋走進室內。

    客廳中央,許多人等著她們。

    幾位叔叔嬸嬸圍坐在沙發上,每個人都望著他,每個人嘴角都掛著犀利危險的笑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如眾星拱月般落座正中,抬眸看向禪院甚爾,雙眸隱隱發出精光。

    好強的氣勢,一眼看過去,沒一個善茬。

    伏黑幸高興地打招呼,“你們怎么都來了,我還準備下次帶甚爾去拜訪你們呢!”

    居然還有下次嗎?

    一位戴著頭巾的嬸嬸笑呵呵地接過禪院甚爾手里的禮物,“聽院長說小幸今天要帶男朋友過來,我們提前一周就空出時間了。”

    禪院甚爾微妙地吞了口唾沫。

    來者不善啊。

    伏黑幸拉著禪院甚爾在特意留出的雙人沙發上坐下,一一和他介紹,“這位是宮崎院長,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大家長。”

    “這位是后藤阿姨,以前負責我們的一日三餐。”

    “這位是酒井叔叔,是孤兒院的財務。”

    這位是長谷川叔叔,是孤兒院的門衛……”

    伏黑幸一個個介紹過去,禪院甚爾盡力記住人名,奈何他和這群人實在不熟,只能勉強把他們的特征和人名對上。

    最年長的老人是宮崎院長,接過禮物的頭巾婦女是后藤,帶眼鏡的中年男人是酒井……

    兩邊相互做完自我介紹,后藤象征性地問了幾句伏黑幸的現狀,在一如既往得到好的答復后,身經百戰的中年婦女后藤露出神秘的微笑,將話題引到本次會面的中心人物身上,“甚爾君,你和小幸交往了多長時間啦?”

    禪院甚爾眉心一跳。

    來了,如炮彈轟炸般的死亡問答環節!

    他提起十八分精神,“我和幸交往有一月十三天一小時——”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十二分二十秒。”

    “哦。”后藤點頭,表情沒顯露出滿意與否。

    禪院甚爾頭頂象征靈光的小燈泡忽地一閃,“但是我追求她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呀,年輕人感情真好。”后藤當即掛上促狹的微笑,“幸可是一點口風都沒給我們透露。”

    伏黑幸扯了扯嘴角,小聲嗡嗡,“就是猜到了眼下的場景,才不會和你們說啊。”

    接著第二個發問的人是酒井,“甚爾君在哪里高就?”

    很好,送分題,禪院甚爾事先背過答案。

    “我以前是保安,前段時間辭了職,目前待業在家。”他補充,“未來的計劃是在家做家庭主夫,支持幸的事業。”

    伏黑幸打著掩護,“保安的工作比較危險,我的就業前景和升職空間更好,甚爾君很愿意支持我。”

    “你們都考慮到結婚的事情了。”酒井意味深長道,“想得很長遠嘛。”

    完蛋,被抓到破綻了!

    雙人沙發上的兩人齊齊挺直腰背,冷汗直流。

    伏黑幸干笑,“我們聊過這方面的事情……哈哈……哈。”

    酒井的鏡片雪亮,他臉上是和善的笑容,如同貓咪逗弄爪子間的老鼠。

    “甚爾君的老家在東京嗎?家里情況如何?”

    禪院甚爾即答:“我家里人都死掉了,幸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伏黑幸在心中尖叫,靈魂小人扭曲翻滾。

    不吉利的事不要回答得這么快啊,甚爾君!

    坦誠果然是最大的殺招,這句話使得全場陷入沉默。

    禪院甚爾后知后覺,試圖彌補,“我以前工作攢下了一點積蓄……”

    禪院直毘人很大方,最后一次任務的傭金足夠不賭//博的禪院甚爾過幾十年安定的生活。這就是禪院甚爾戒掉賭//博的原因。

    “你們別嚇著年輕人了。”老院長發話。

    她的雙眼睜開一條小縫,端詳著沙發上肅然危坐的禪院甚爾,著重看向他和伏黑幸牽在一起的手。

    “未來的事還能長呢,誰能說得準?”

    伏黑幸納罕地一瞅老院長的臉色。

    她怎么在她和禪院甚爾面前還有兩副面孔,打電話的時候她以為院長很高興自己找了男朋友呢。

    “不會有別的未來了。”禪院甚爾說。

    他抓緊伏黑幸的手,無視了伏黑幸訝異的目光,“我不會有其他的選擇。”

    老院長不說話,只笑瞇瞇地喝了口茶。

    沙發上的其他人紛紛對了一個眼色,打岔道:“午餐的時間快到了,我們去餐廳,后藤今天可是大顯身手。”

    伏黑幸松了一口氣,膝蓋碰碰禪院甚爾的膝蓋。

    太好了,甚爾君,第一關算是闖過了。

    雖然她們很想把禪院甚爾推去廚房大展拳腳,瘋狂上分,但第一次到長輩家里做客,沒有客人做飯的道理。

    緊張刺激的提問環節過去,他們和平地用完一餐。餐后,酒井準備收拾桌子,伏黑幸在餐桌下一踢禪院甚爾的小腿。

    禪院甚爾急忙起身,“我來幫忙。”

    他說的幫忙,根本沒有酒井插手的余地。

    桌上的碗碟似一道道模糊的流光劃過桌面,人們只聽見嗖嗖的風聲。定神時,所有餐具壘成一座高塔,抱在禪院甚爾懷里。

    下一秒,他連人帶碗,消失了。

    后藤不禁捂住嘴,“好快的速度!”

    廚房里傳來水龍頭擰開的嘩嘩水聲,廚房門邊從上到下排出好幾個腦袋。

    禪院甚爾把碗碟中的所有殘渣用筷子撥進垃圾桶,再讓水流沖走盤上的油漬。邊上灶火正旺,他燒了一鍋熱水,方便洗凈凝結的油污。

    酒井震驚道:“竟然如此嫻熟,不是假的,他確實會做家務!”

    他連圍裙都不用換,他自帶圍裙!

    頗有經驗的后藤斗志昂揚地一笑,“還沒結束。”

    廚房的家務可不止有洗碗,你能經受住考驗嗎,甚爾君?

    所有餐具放上瀝水架,禪院甚爾緩緩吐氣,檢查自己的勞動成果。

    搞定。

    他剛在邁步離開,卻瞥見后藤嘴角噙著一絲詭異的笑。

    警鐘大作!

    禪院甚爾慌忙掃視廚房,有什么地方,被他遺漏了!

    水槽濾網里的菜渣正耀武揚威地嘲笑他的失誤,灶臺上的油污更是囂張地攤平,他耳邊響起魔鬼的低語:看吧,你果然是不常做家務的男人,就這還想當全職主夫?

    禪院甚爾眉間抽動。

    不好,差點就被廚房干凈整潔的表面迷惑了!

    他絕不允許自己功虧一簣!

    禪院甚爾抓住抹布,仿佛抓住了未來。菜渣、油污,通通別想逃過他的法眼,哪怕是抽油煙機里的臟水槽也被他換下來清洗。

    廚房里熱火朝天,廚房外,后藤不住頷首。

    “不錯,能認識到洗碗不只有洗碗的人,才真正領會了家務的真諦。”

    她一拍酒井的胳膊,“干看著干什么,快去給甚爾君切一盤西瓜!”

    客廳的伏黑幸也擦掉額頭上的冷汗。

    太好了,家務進階培訓班的學費沒有白交。

    收拾好廚房,又吃光餐后水果,伏黑幸和禪院甚爾向幾位長輩告辭。明天是周一,伏黑幸要上班,他們打算去超市大采購一番,就不繼續打擾他們了。

    禪院甚爾提走了廚房打包好的垃圾,做好垃圾分類,扔進小區門口的垃圾箱里。

    這讓窗戶后偷偷觀察他們的后藤很是中意。

    “不錯,垃圾分類也很熟練,看來在幸家里,確實是甚爾君在負責家務。”

    幾位孤兒院的前員工對禪院甚爾的評價都很不錯,唯獨負責守門的長谷川有不同意見。

    “他是個練家子,”一直不曾發言的低調中年男人說,“他身上的肌肉不是做保安或者去健身房能鍛煉出來的。”

    混濁的眸光一凜,“恐怕,他的身世不是他說的那么簡單。”

    長輩們面面相覷,寂靜中,老院長輕咳一聲。

    “無所謂,普通的男人是沒辦法保護好幸的。”

    她看向眾人,隱晦道:“他是被幸的好運篩選過的人。”

    在場眾人的表情逐漸染上凝重的色彩。

    是的,他們對伏黑幸的“異常”再清楚不過了。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他們就是那些“異常”的見證者。

    最開始,他們和其他人一樣,以為那只是上天的眷顧。直到伏黑幸兩歲時,孤兒院發生了一場火災。

    事后,那棟被燒毀的建筑徹底推倒重建,連伏黑幸本人都不記得這件事。

    但火災發生時沖進火場救人的長谷川和老院長不會忘記,熊熊燃燒的烈火中,無知無覺的女孩在小床上熟睡。

    火焰繞開了那張床,連高溫與濃煙都被排斥在外。猙獰的烈焰環繞,卻不敢上前,仿佛有看不見的手替她拒絕了一切危險。

    她被眷顧著,哪怕愛她的不是神明。

    第32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二天

    “你有考慮到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嗎?”禪院甚爾問。

    從院長家回來后, 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他雖然完成了金盆洗手,但手中很多門路都沒作廢,查清二十多年前一個孤兒的身份不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伏黑幸大致明白他的潛臺詞。這類話題不是她的聊天禁忌, 于是她明明白白地說了。

    “其實我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沒有執念, 孤兒院的大家對我很好。”她撓撓頭,“我好像沒怎么思考過親生父母的問題。”

    她是被護士抱到孤兒院去的, 這代表了兩種情況。

    一,她的親生父母以及相關親戚在她出生時就死了。

    二, 她的親生父母在她出生時因某種原因拋棄了她。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沒有再提傷心事的必要。伏黑幸從小身體健康,也不存在嬰兒時期患病,父母沒錢醫治的問題。

    伏黑幸想了想,“院長說,把我送來的護士在醫院門口撿到了我, 第二種可能的概率更大。”

    禪院甚爾躺在她身側,沙發朝他那邊陷下去,形成一個小坡, “那就不找。”

    他掃了一眼伏黑幸, 心中升起一個惡劣的揣測。伏黑幸異常的運勢很難瞞過親近的人,因自身的特殊被親生家人排斥也有很大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不去揭開眼前這層遮羞布。怎么考慮都是差勁的情況,難道他要看著她傷心嗎?

    伏黑幸很快略過了不高興的話題, 拍了拍禪院甚爾的胳膊, “收心,現在是游戲時間!”

    禪院甚爾頓時收聲。今天不是普通的游戲時間, 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游戲時間!

    沒有二藤宏嵩,沒有桃瀨成海, 不用高強度刷副本,他們兩個人可以慢慢玩。

    “稍等。”禪院甚爾去冰箱拿了兩瓶冰果汁。

    伏黑幸的手機在臥室充電,他很有先見之明地關上臥室房門,坐回伏黑幸身邊,“我們開始吧。”

    再次回到新手村外的樹林,伏黑幸和禪院甚爾腦袋上的等級已經變成了“72級”和“53級”。

    戰士望著滿林野豬,如今,她已經看不上野豬身上那點材料了,“你打算繼續在這里刷野豬之王?”

    野豬之王作為新手村大魔王,等級只有50級。它掉下來的那些裝備對如今的她們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禪院甚爾志得意滿,牧師揮舞手里的法杖,甩出了用長棍的氣勢,“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

    懂了,他要復仇,他要報仇雪恨!

    伏黑幸慢吞吞地往前一指,“可惜,有人比我們先來。”

    七彩的蘑菇頭如此招人目光。狂戰士蹲在石頭上,頭頂冒出一個哈哈大笑的囂張表情。

    他得意道:“先來后到,你又晚一步,奶油咖喱醬。”

    他們從狂戰士裹著野豬皮護腿的赤腳,掃視到豪放不羈的野豬皮短裙,再到他胸前頗具野性之美的豬牙項鏈,最后是最拉風的部分——壓住七彩短發的野豬頭頭套。

    禪院甚爾:“這種獎勵不要也罷。”

    天上天下做作地擺弄了一番頭頂的野豬頭頭套,“沒關系,畢竟你沒拿到獎勵,我可以讓著你。”

    禪院甚爾冷笑,“少得意了,沒有50級的野豬。”

    天上天下頭頂的數字殘酷地應和了敵人的嘲笑:46級。就算天上君一天十小時黏在計算機上,又怎能比得上有高手帶飛的奶油咖喱醬呢?

    伏黑幸默默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升起篝火。她有預感,奶油咖喱醬和天上天下的恩怨今天很難結束。

    游戲的細節做得很好,燃燒的柴火會迸發出火星,坐在篝火邊能聽清它被火焰炙烤所發出的細小的爆炸聲。

    一個約會的好地方,一個放松的好場景。

    然而背景中花里胡哨的技能音效和兩人幼稚的挑釁摧毀了難得的閑適愜意。

    戰士在篝火上架起鍋,虛空中掏出各類品級的食材。打歪的技能從她腦袋頂上擦過去,炸出一個大坑。

    “再練練你的準頭吧,太慢了!”

    “是我故意打偏的好嗎,愛逞強的,你中計了!”

    湯鍋咕嚕咕嚕,飄起誘人的香氣。伏黑幸托腮,盯著鍋上方三分鐘的倒計時。戰場的勁風吹拂,枝頭的綠葉紛紛落下,飄到鍋里,穿模落進火堆。

    “這就是你的戰術,害我笑了一下,你想用滑稽的表演讓我分心嗎?”

    “說大話前看看你的血條吧,小學生!”

    倒計時走到零,伏黑幸手中憑空出現一只碗,她端起湯喝了一口,戰士的小人冒出舒適的表情。

    【服用野菜蘑菇湯,血氣+500,料理持續時間內,技能冷卻減少,技能威力上升~】

    火球如炮彈般飛來,炸進火堆,篝火如艷麗的煙花升騰而起,附帶幽藍的技能特效。

    【血氣-500~】

    戰士頭頂藍色火焰起身,在兩位決斗者都只剩一層血皮時豁然點亮她殺傷力最大的技能沖出去。

    片刻后,依靠偷襲、撿漏和等級碾壓獲勝的伏黑幸頭頂冒出文字氣泡。

    “戰斗結束,”她蹲在兩人尸體前端起一碗野菜蘑菇湯,“終究是等級高的人獲得了勝利。”

    天上天下的尸體上緩緩飄出一個泡泡,里面是無能狂怒的表情。

    禪院甚爾哈哈大笑,連發三個表情氣泡。

    天上天下:“你在得意什么,尸體一號?”

    禪院甚爾一哼:“我的隊友打贏了你,就等于我打贏了你,尸體二號。”

    “如果不是你隊友插手,我明明都要贏了,”天上天下的文字泡狂冒,“少得意,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決斗!”

    “笨蛋,戰術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禪院甚爾叫囂,“有本事你也找一個高等級的隊友。”

    就算天上天下找到了比伏黑幸等級更高隊友也沒用,她們還有秘密武器,二藤宏嵩。

    伏黑幸夾在兩邊飛速刷新的文字泡中間,一本正經道:“你們再爭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要不要考慮用別的方法決出勝負?”

    “別的方法?”兩具尸體的文字泡刷新。

    新手村外是城鎮,作為玩家離開新手村后經過的第一個大型玩家聚集點,城鎮里有許多設施,包括內含小游戲的各類酒館。

    玩家群體中流傳著一句真言:用裝備和等級碾壓對手,那不算勝利。只有打牌贏過對手,才是無上的榮光!

    桃瀨成海常常用自己的角色拗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對二藤宏嵩發出打牌邀請:“我要向你發起黑暗決斗!”

    伏黑幸和剛復活的兩人圍坐在酒館小圓桌的四周。

    伏黑幸點開一連串游戲推薦:“來吧,你們挑一種決斗方式。”

    七彩野豬頭在左:“隨便。”

    大翅膀牧師在右:“都行。”

    伏黑幸鄙夷道:“你們好難伺候。”

    她拉到最下方,點擊萬能按鈕:隨機。

    一枚骰子滾落到圓桌中央,不停旋轉,六個點的一面朝上。

    【紙牌游戲“人生”,最低人數要求:五人。】

    伏黑幸看了眼旁邊的“匹配”按鈕,“你們愿意匹配,還是換一個游戲,或者拉熟人玩?”

    左側的天上天下忽地扭捏起來,“……匹配就行。”

    禪院甚爾嘲笑道:“你該不會是沒朋友吧?”

    現實里,伏黑幸掃了一眼禪院甚爾得意洋洋的臉,欲言又止。

    你不也一樣嗎?

    “人生”的規則和大富翁類似,但事件卡與運氣卡的種類更多。

    每位玩家在游戲開始前要抽取職業,不同職業攜帶不同技能,決定玩家投擲骰子的先后順序,抽到特殊事件卡可轉職。

    一百輪骰子過后,誰的持有資金最多,誰獲得勝利。

    同時,事件卡可以觸發“情侶”和“夫妻”狀態,一對玩家只有結成“情侶”,之后才能結成“夫妻”。成為“夫妻”后,兩位玩家的資產合并,算作一方陣營。

    也就是說,假如能在游戲輪數結束前保持良好的夫妻關系,將大大提高玩家的獲勝概率。

    伏黑幸搓搓手,她對運氣游戲向來有自信,說不定這場游戲最終的勝利者既不是天上君,也不是咖喱醬,而是——“幸太郎”。

    匹配的圖標轉了十幾秒,兩位新玩家坐在圓桌剩余的座位上。

    一個是男性魔法師,ID:籠屜。等級為37級。

    另一個是15級的新手女性召喚師,頭頂的昵稱是琉璃子。

    除了伏黑幸和禪院甚爾,大家相互之間都不熟悉,房間頻道里只有籠屜率先打了聲招呼。

    “大家好。”

    伏黑幸跟著復制粘貼:“大家好。”

    琉璃子慢悠悠道:“你們好,你們的等級都好高,顯得我格格不入。”

    伏黑幸:“一般情況下,15級的玩家還在新手村附近打轉,你是怎么過來的?”

    琉璃子:“就——這樣——那樣,總之就過來了,我還是學生,平時沒有時間玩游戲……”

    這個游戲的學生真多啊,天上天下也是學生吧。伏黑幸心想。

    天上天下催促:“快點跳過無聊的自我介紹環節吧,先抽身份卡。”

    禪院甚爾看到消息,他遲疑了片刻,隨后毫不猶豫地牽住伏黑幸的手。愿望很明顯,他想蹭一個好點的身份卡。

    伏黑幸無奈道:“你這樣,我沒手打游戲。”

    她挪了挪位置,躺下來枕著禪院甚爾的大腿,“好啦,我把好運分你一點。”

    游戲npc酒館招待面帶微笑,站到小圓桌前。

    “諸君下午好,我是這里的酒館招待,這次游戲由我主持。接下來,我將為你們發放身份卡。”

    五張卡牌發到五個玩家面前。

    天上天下第一個迫不及待地翻開身份卡:貴族教師。

    貴族教師的人脈極廣,他每月都能收到學生支付的學費,因此每一輪都能有一枚金幣的固定進賬。

    游戲貨幣分為銅幣、銀幣、金幣三種,一枚金幣等于十枚銀幣等于一百枚銅幣。一枚金幣已經是非常不錯的資產了!

    天上天下揚眉吐氣,身穿野豬套裝的狂戰士把腳搭在小圓桌上,“Lucky~”

    接下來是魔法師籠屜,他抽中的職業是騎士。玩家抽中事件卡后,騎士可以調查觸發違規事件卡的玩家,向該玩家收取罰金。

    “還不錯。”籠屜在房間頻道里打字。

    琉璃子接在他后面發言,“新手會不會有保護期?”

    她的身份卡翻開,卡牌上畫著一位穿著簡樸的醫師。

    醫師擁有一個特殊的隱藏技能,玩家可視情況決定是否使用、何時使用。

    琉璃子打了一串意味深長的省略號。天上天下好奇道:“你的隱藏技能是什么,說來聽聽。”

    琉璃子:“秘密。”后面是一個笑臉。

    輪到禪院甚爾了,他緊張地牽住伏黑幸遞來的一只手,無聲地念念有詞。

    牧師身前的身份卡翻轉。

    舞者,所有玩家向舞者支付的資金都增加兩成。這是一個專門坑害對手的職業,禪院甚爾欣喜若狂,不懷好意的目光已經放到天上天下的七彩野豬頭上。

    最后一個是伏黑幸,她好奇地點開身份卡。

    村民。

    它的另一個名字叫白板,是所有職業里唯一沒有特殊技能的職業。

    伏黑幸的表情凝固、皸裂、破碎。

    第一次,她的運氣居然一點都沒管用!

    怎么回事,禪院甚爾把她的好運吸干了嗎?!

    第33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三天

    伏黑幸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場運氣游戲里輸過, 她寧愿相信村民身份卡有隱藏技能,都不愿意相信這是一張白板。

    天上天下的幸災樂禍即將溢出屏幕,“還沒投骰子就拉開了這么大差距, 看樣子是我贏了。”

    禪院甚爾涼涼道:“等你贏了再說。”他對伏黑幸的運氣非常有信心, 運氣游戲里沒人能贏過她!

    四舍五入,她贏就是他贏。

    投擲骰子的前后順序根據五位玩家分配到的不同職業確定下來。

    一號, 貴族教師天上天下。

    二號,舞者奶油咖喱醬。

    三號, 騎士籠屜。

    四號,醫師琉璃子。

    五號,村民幸太郎。

    天上天下堅信開頭的好彩頭是他即將獲得勝利的證明。他愉快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八面骰在桌上咕嚕嚕打轉,8面朝上。

    鋪滿桌面的羊皮地圖上,代表天上天下的貴族教師小人走到第八格。

    【請抽取一張事件卡。】

    天上天下隨機在酒館招待手里領走一張卡牌, 興致勃勃地翻到桌面上。

    在這款游戲中,運氣卡和部分事件卡由所有職業共享,而不同的職業存在各自職業特有的事件卡。

    天上天下抽到的, 正是一張紅色邊框的職業事件卡。

    【你教導的學生是少見的天才, 畢業后,他送來了昂貴的禮物感謝你的教導。收入增加三枚金幣。】

    “哎呀,我覺得稍微有點無聊了。”天上天下得瑟道。

    每人的開局資產是一枚金幣、五枚銀幣、五枚銅幣。算上貴族教師的職業技能,目前天上天下以五金五銀五銅的資產遙遙領先。

    禪院甚爾低頭, 對上躺在他膝蓋上的伏黑幸的眼睛, “他是不是把你的運氣偷走了?”

    伏黑幸干笑,“哈哈, 別想太多,游戲才剛剛開始。”

    她對好運轉移沒有太多看法, 甚至難得升起一絲好奇。但這是游戲,伏黑幸也燃起好勝心。

    她拍拍禪院甚爾,“你被加強了,快上,甚爾君!”

    禪院甚爾擼起衣袖,“看著吧,我一定會戰勝他的!”

    骰子旋轉,1點。

    舞者的小人堪堪前進一格。

    【請抽取一張運氣卡。】

    【你擁有一對吝嗇暴躁的父母,他們向你索要撫養費。收入減少三枚銀幣。】

    禪院甚爾:“……”

    伏黑幸:“……”

    伏黑幸默默收回手,“今天運氣好像有點失靈。”

    房間頻道里被天上天下愉快的笑聲淹沒。

    連帶籠屜也跟在他后面笑了幾聲。

    禪院甚爾撇撇嘴,連畫風都變成潦草的簡筆畫,“別太得意,小子。”

    照這個節奏下去,不用其他人動手,禪院甚爾光是抽運氣卡就能破產。

    下一個是騎士籠屜,他的運氣比天上天下稍差一點,投出了點數6。

    沒有任何事件卡和運氣卡,騎士小人走到了一處農莊上。地圖上有不少例如農莊、牧場、城堡一類的資產,買下這類資產后,每回合都能有一定收入。

    其他人走到此地都要向資產主人繳納一定費用。資產的等級越高,路過者需要繳納的費用越高。

    決定“人生”的不止運氣,經營和選擇也非常重要。

    籠屜毫不猶豫,大手一揮花費一枚金幣,買下這處農莊。他的順序靠前,后面的琉璃子和幸太郎萬一投出和他相同的點球,他很快就能得到第一筆收入。

    琉璃子在頻道里祈禱,“只要不是6,哪個數字都可以。”

    她的祈禱很有作用,但也不是那么有作用。

    1點。

    【請抽取一張運氣卡。】

    【你所在的城鎮舉辦了狂歡節,你玩得很開心。收入減少兩枚銀幣。】

    禪院甚爾肯定道:“我們的運氣被吸走了。”

    天上天下歡樂的狂笑再次占領房間頻道。

    輪到伏黑幸投骰子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在運氣游戲里感到些許緊張。

    八面骰滾動著,停在桌角,8點。和天上天下一模一樣的點數!

    【請抽取一張事件卡。】

    第二輪運氣選擇,伏黑幸舔了舔唇角,抽牌。

    【你參與舉辦了狂歡節,獲得了不菲的報酬。收入增加兩枚銀幣。】

    頻道里一起陷入沉默。半晌,琉璃子幽幽道:“原來是你把我的錢賺走了。”

    伏黑幸到手的錢當然不可能吐出來,她打字安慰:“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努力的。”

    一輪走過,幾人間的貧富差距初步拉開,天上天下獨占優勢地位。更糟糕的是他的職業技能,他每輪都能有不少收入。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第二輪、第三輪。

    富豪天上天下路過城堡和牧場,作為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資產買得起城堡的玩家,他志得意滿,在城堡上插上了“天上天下”的旗子。

    禪院甚爾路過天上天下的城堡,要交兩枚銀幣當過路費。事件卡讓他在寄生蟲父母家中大鬧一場,又花費一枚金幣和父母斷絕關系。

    籠屜抽到了兩張事件卡,收入五枚銀幣,支出五枚銀幣,原地踏步。但是,奶油咖喱醬與父母斷絕關系屬于違規事件卡,騎士發揮了自己的技能,向禪院甚爾索要了兩枚銀幣的罰金。

    琉璃子的經歷平平無奇,她走過了一家牧場,買不起,走過一座城堡,也買不起。

    而伏黑幸在后兩輪中得到了補償,兩張事件卡。慷慨的城堡主人雇傭村民為自己打理城堡,天上天下要付給她五枚銀幣。農莊的主人需要人幫忙打理田地,籠屜又付給她一枚銀幣。

    她明白了,自己專門賺其他玩家的錢。

    游戲的局勢在第四輪發生改變,禪院甚爾抽中了改變他命運的事件卡!

    【你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愛人,迅速墜入愛河,并與對方結成情侶關系。】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警惕起來。兩名玩家成為情侶后,只要再抽中特殊事件卡,就能升級為夫妻。夫妻資產共享,無疑是接近勝利的快速通道。

    可是,如果結為夫妻的對象是目前只剩五枚銅幣的禪院甚爾,那就不一樣了。

    禪院甚爾小心地看了伏黑幸一眼,在酒館招待拿出的四張身份卡中挑選了一張。

    他要是能抽中伏黑幸,結為夫妻后,夫妻倆就能一起幫地主老爺們干活賺錢。要是沒抽中……

    身份卡翻開,貴族教師的人物像擺在圓桌中間。

    與此同時,天上天下得到提示。

    【你與奶油咖喱醬成為情侶,你是大方的愛人,資助了戀人一筆資金。收入減少六枚銀幣。】

    原本應該是五枚銀幣,但禪院甚爾的職業是舞者,可以從其他人手中額外獲得兩成收入。

    這次在頻道里哈哈大笑的人變成了禪院甚爾。他一下就拋掉了和幸太郎結婚的妄念,做作地打字,“親愛的,你對我真好,謝謝親愛的!”

    “嘔。”天上天下干嘔,“我憑什么和你結婚,分手,我要分手!”

    禪院甚爾親親熱熱道:“別擔心,臭小鬼,我一定會讓你體會到愛情的美好,盡早結婚。”

    然后一口氣侵吞天上天下的全部資產!

    籠屜安靜地投骰子,安靜地翻牌。

    【你愛慕情侶中的一人,為了贏得對方的芳心,你花大價錢購買禮物送給對方。收入減少六枚銀幣。】

    而禪院甚爾眼前彈出提示。

    【你收到了追求者送來的禮物。收入增加六枚銀幣。】

    這次連禪院甚爾都不笑了。琉璃子發出一個點,琉璃子嘆道:“好復雜的關系,這不是五個人的游戲,這是三個人的游戲。”

    天上天下震怒:“你怎么又去招惹了其他人?見異思遷的人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籠屜:“……我不是……正義的騎士……嗎……”

    感受到另外兩人的怒火與無語,原本滿臉不敢置信的禪院甚爾忽然振作。他故作無辜,“我可沒答應籠屜君的追求。我只是收下了他的禮物。”

    哼哼哼,吃軟飯如何不是一種生財之道!

    琉璃子對自己按部就班賺錢的生活已經沒有了怨言,腳踏實地生活總比加入這三位的情感大戲要強。

    伏黑幸悶聲發大財,四處打工,從不同的玩家手里撈錢。

    她明白了命運的安排,村民這張身份卡看似是白板,實際上會因為身份處于玩家中的最底層不停給其* 他玩家打工。

    配合伏黑幸抽中事件卡和運氣卡的速度。這才是最適合她的身份卡!

    骰子回到天上天下手里,他不忿地念叨,“情侶而已,我們還能分手。”

    他抽中一張事件卡。

    【在一個普通的日子,你決定向戀人求婚,共同踏入婚姻生活。從今以后,你們共享財富、健康與壽命。所有資產與戀人合并。】

    他的“戀人”,奶油咖喱醬,資產加起來總共也就只有十二枚銀幣和五枚銅幣,還不如出發前的初始資產!

    “恭喜你,和你的戀人‘強強聯合’。”籠屜適時送上祝福。

    他的心情很好,追求對象結婚了,騎士終于可以死心了。

    禪院甚爾也拿到一張事件卡。他點開,瞳孔都顫抖了一下。

    不是因為震驚,是因為興奮。

    【你和你的愛人情感破裂,猶豫許久,你們決定離婚,平分婚內資產。夫妻財產均分。】

    實際上也不是均分,舞者的技能使他能分到的財產更多。

    一瞬間,禪院甚爾踩著愛人傷心的淚水,成為了毫無爭議的有錢人,連天上天下的城堡都有他一份!

    天上天下一口氣沒喘上來。

    “騙子,這是騙婚!!”

    第34章  與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四天

    天上天下垂死掙扎, “騎士,他這種情況不該被罰款嗎?”

    騎士籠屜沉默許久,心有不甘, “你們感情破裂, 不算違規事件。”

    他說著,騎士小人走到固定的格子上, 抽取事件卡。

    熟悉的文字,熟悉的情節。

    【你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愛人, 迅速墜入愛河,并與對方結成情侶關系。】

    他甚至沒有抽取戀人的身份卡,因為在之前的游戲中,他有愛慕的對象。

    奶油咖喱醬再次墜入愛河所需的時間比他洗一次碗所需的時間都短。

    這下連伏黑幸都側目,“甚爾君,做人不能太囂張。”

    禪院甚爾無所謂地抻長腿, 另一只手替伏黑幸撥開擋在眼睛前的頭發,“又不是我求著那小子結婚的。自愿原則啦。”

    伏黑幸心虛地看了屏幕里“奶油醬前夫”和“奶油醬現男友”一眼,“你真是人渣。”

    “人渣。”琉璃子發出了相同的感嘆, “活的人渣出現了。”

    天上天下打出了長長長長一串省略號, 隨后大怒,“插足我們感情的人原來是你啊!”

    籠屜虛弱地辯解,“我不是有意的……”

    眾人可以幻視一個怒氣沖沖挽起衣袖的天上君,“這是針對我的詭計吧, 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騎士!”

    琉璃子說是勸架,更接近拱火, “放輕松,天上。雖然你失去了愛人, 被分走了財產,可是你陷入了復雜的三角戀情中呀。”

    霎時間,頻道里充斥著天上天下無能狂怒的哇哇亂叫。

    琉璃子趁此機會投出骰子,她走到了籠屜的產業上,不得不向籠屜上交過路費。

    天上天下離婚后,再也無法維持財富榜第一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產業大亨、黑心騎士籠屜。他靠投資、過路費和罰金,迅速積攢起財富。

    但籠屜并不安心。

    隔著兩重屏幕,他都能感受到奶油咖喱醬如狼似虎的目光。那是對他財富的覬覦!

    他絕對不會和這家伙結婚的!

    怕什么來什么,禪院甚爾悠哉悠哉地甩出一張事件卡。

    【在一個普通的日子,你決定向戀人求婚,共同踏入婚姻生活。從今以后,你們共享財富、健康與壽命。所有資產與戀人合并。】

    他笑瞇瞇道:“你好啊,我的二婚丈夫。”

    “……”籠屜的天空,塌掉了。

    現在開始,計劃不得不做出更變。為了守護他的財富,為了守護第一的位置——

    他絕對不會和這家伙離婚的!

    天上天下要沖到每個人的屏幕里打滾,“我就知道,一切都是你們的計謀!”

    他滾著滾著,忽然說:“為什么不能判定我們三個人在一起,你們的夫妻共同財產里也有我的錢。”

    這話沒錯,他的城堡被奶油咖喱醬分走一半,現在被奶油咖喱醬帶到和籠屜的婚姻中,又被籠屜分走了一半。

    他辛辛苦苦打拼,竟是為了讓籠屜和奶油咖喱醬過上幸福的生活!

    “從此以后,我就是家里的老大。”天上天下一本正經,擅自決定。

    “好精彩。”琉璃子道,“完全變成家庭倫理劇的世界了。”

    伏黑幸打了兩個“哈哈”僵硬地附和。

    她都不敢說,奶油咖喱醬和她坐在同一條沙發上,她怕天上天下線下過來單殺她們倆。

    畢竟分析頻道里眾人的精神狀態,天上天下大概率瘋了罷。

    不知不覺,五位玩家在小圓桌上坐了兩個小時。

    籠屜和奶油咖喱醬因為豐厚的夫妻共同財產暫且并列第一,所有人都在等他們感情破裂。

    而第三名出人意料,是伏黑幸。不管三角戀組合經歷多少風風雨雨,白板村民堅持為有錢老爺們打工。

    他們遺漏了一個關鍵,伏黑幸從來沒有除投資以外的支出。她沒抽到過虧錢的事件卡或運氣卡。

    天上天下憑借離婚前的優勢和單方面組成三人小家的心理安慰,拖住了第四名的位置沒有繼續下滑。考慮到他最大的投資產業城堡目前是三人2:1:1分狀態,曾經的首富淪落至此可以理解。

    而琉璃子的財產和第四名天上天下僅僅相差三枚銅幣。她的排名暫時落后,但沒有人會輕視她,醫師的隱藏技能仍是一片迷霧。

    兩位第一名的資產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多,禪院甚爾摩拳擦掌,只待離婚。

    籠屜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婚,所有人心知肚明,他們的財產保衛戰即是婚姻保衛戰。

    平靜的事態直到禪院甚爾觸發一張特殊事件卡結束。

    【你和你的愛人情感破裂……】

    婚姻騙子的嘴角剛剛上揚。一直擔任解說與銀行功能的酒館招待突然發聲,“由于玩家‘奶油咖喱醬’曾擁有兩段婚姻,因此觸發特殊事件卡。”

    【……猶豫許久,你決定在謀殺愛人與和平分手中做出抉擇。選擇謀殺愛人將與愛人進行點數對決,點數大的玩家獨占夫妻財產,點數小的玩家出局。選擇和平分手將與愛人平分財產。】

    伏黑幸在屏幕后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看向禪院甚爾。

    甚爾君,你不是甚爾君,你是黑寡婦呀!

    天上天下如同挨了一針腎上腺素,在頻道里歡呼雀躍,不停攛掇,“對決,對決,對決!”

    籠屜緩緩打字,“對決?”

    奶油咖喱醬假笑,“我也是這么想的,親愛的。”

    騎士小人和舞者小人氣勢洶洶地分立圓桌兩端,彼此敵視。圓桌中央空出的大片位置,那是他們的戰場。

    對決由禪院甚爾發起,他先手投骰。他一只手緊緊抓著伏黑幸,另一只手懸停在確認鍵上。

    成敗在此一舉!

    八面骰在桌上滾動,速度越來越慢,朝上的那面不停變動。

    6,5,4,3……2。

    禪院甚爾目眥欲裂,他的點數竟然只有2!

    伏黑幸想要安慰他,嘴巴張開,不知道說什么,又閉上。

    天上天下的狂笑以一秒一排的速度連刷過去,假如這款游戲能夠打開語音,其他人的耳麥一定會炸掉。

    籠屜象征性地謙虛,“這不是完全的勝利,我還不能放松——”

    他扔出來的骰子停下來,朝天一面,只有堂堂一點。

    1。竟然是1。是1!

    唯一失敗的可能性,被他找到了。果然做人不能太謙虛!

    天上天下的笑聲戛然而止,禪院甚爾接力刷屏。

    “你懂什么,幸運可是站在我這邊的。”他頗為得意。

    伏黑幸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難道這里面還有她沒挖掘出來的特殊機制?

    “抱歉,親愛的,”奶油咖喱醬毫無慈悲,“你該退場了。”

    奶油咖喱醬,已成全場的仇殺目標。

    【你謀殺了自己的愛人,分得了全部財產。傷心的你決定短期內不再觸碰感情。該玩家五回合內不得與其他玩家結為情侶關系。】

    天上天下叫道:“這是違規行為吧,殺人是觸犯法律的行為,騎士快點來罰款!”

    騎士,騎士剛剛被殺掉。

    為了悼念去世的騎士,圓桌上的羊皮地圖變成灰白色。屬于騎士的小人腳邊放了一朵白玫瑰。人們沉痛地哀悼出局的第二位第一名。

    “稍等。”

    發話的人是一直沒有太多存在感的琉璃子,她如同一位天神,降臨到絕望的騎士面前,“我有辦法救你,你愿意相信我嗎?”

    屏幕后的少女露出狡黠的微笑,“不過從今以后,你的所有收入都要分我一半,這是救命恩人應得的報酬。”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籠屜悲道,“哈哈,不管怎么樣,感謝你給我復仇的機會。”

    “死去”的籠屜面前跳出提示。

    【重傷之際,一個神秘人撿到了瀕死的你。神秘人治好了你的傷勢,替你準備了新的身份,你重獲新生。為表感謝,你愿意從此與神秘人共享財產。】

    騎士的小人退場,改頭換面重新登場的籠屜擁有了一個嶄新的身份,教會首領!

    往日的奮斗已成過眼煙云,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他路過自己原本的產業都要向奶油咖喱醬交錢。

    “好歹毒的游戲設定。”琉璃子道,“不過,至少比直接出局強。”

    她鼓勵自己的病人,“加油,我的榮華富貴就包在你身上了。”

    “哈。”禪院甚爾洋洋得意,“敗者的狺狺狂吠罷了,還有誰能比過我。”

    接連吞吃兩任丈夫的財產,黑寡婦奶油咖喱醬榮登財富榜榜一。接下來,只要再抽到兩張事件卡和伏黑幸結婚,他們就能享受勝利的喜悅!

    “呵呵呵。”

    房間頻道內,籠屜發出了一些精神不太正常的笑聲。

    “我要使用我的技能。”籠屜決絕地宣布,“我已經不再是曾經的我了!”

    正義的騎士退場,如今登場的是,邪惡的教會首領!

    教會首領的技能十分有用。每隔三輪游戲可以對一位玩家進行投骰詛咒,投出點數8即詛咒成功。該玩家可支付一定資金雇傭教會首領解除詛咒。詛咒可重復。

    自產自銷,自己詛咒,自己賺錢。

    籠屜陰森道:“我要對‘奶油咖喱醬’進行詛咒。”

    八面骰在眾人的視線焦點翻滾,停止。

    8。

    詛咒成功。

    第35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五天

    詛咒成功。

    頻道里充斥著歡快的笑聲。

    伏黑幸惋惜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咖喱醬。”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被詛咒出局或者付錢給籠屜。

    禪院甚爾緊咬牙關,出錢給籠屜時, 心痛得仿佛那一枚金幣是他割肉賺來的。

    轉生成為教會首領的前騎士憑借自己的努力與復仇的決心賺到了重生后的第一桶金。

    不改投資大戶的本色, 籠屜下一輪就用奶油咖喱醬的“贖罪幣”買下了場上僅剩的牧場。牧場也要兩等分,一份歸屬籠屜, 一份歸屬他的救命恩人琉璃子。

    目前場上的形勢如下:

    黑寡婦奶油咖喱醬一家獨大,手握最多的投資產業。籠屜打下的江山異常豐厚, 哪怕奶油咖喱醬每輪抽到的事件卡都扣錢,他仍穩坐經濟第一的位置。

    第二位是幸太郎。與奶油咖喱醬相反,幸太郎每次抽事件卡和運氣卡都能有錢進賬。她唯一的缺陷是沒有大筆的收入,只能像一只勤勤懇懇的螞蟻,努力積攢小筆財富。

    第三名天上天下,并不以第三名為榮。顯而易見, 他能守住第三名的位置,有大半功勞在貴族教師的職業技能上。

    第四名琉璃子半點不急。她已經用出了醫師的秘密技能,但經濟狀況沒有半分改善。她最大的投資籠屜, 物理意義上凈身出戶, 存款干凈得發光。

    籠屜,第五名,他貧窮的原因不是轉世重開,而是有人邪惡地侵吞了騎士的“遺產”。僅僅依靠詛咒和勒索是沒辦法發家致富的,

    禪院甚爾自認為首富地位穩固, 嘴角不禁掛上勝利的微笑。

    他對伏黑幸說:“接下來,只要我們抽到事件卡結為情侶, 然后結婚,這場游戲的勝利就毫無爭議了。”

    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結合, 還有誰能與之爭鋒?

    戰勝天上天下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伏黑幸結婚。

    伏黑幸在他的大腿上揚起頭,直白且無情道:“不要,我才不要和奶油咖喱醬結婚。”

    “為、為什么?”禪院甚爾如遭雷擊,“如果是怕奶油咖喱醬下毒暗殺的話,我不會——”

    伏黑幸嫌棄地皺鼻子,“我不想加入你們復雜的三角關系,以勝利為前提條件,我肯定會選琉璃子結婚。”

    禪院甚爾大驚,“她也就比籠屜那個乞丐好一點吧,和她結婚哪里可能贏?”

    “籠屜會變成乞丐到底是誰的陰謀啊?”伏黑幸面色深沉,“甚爾君,我有預感,你一定會被報復的。”

    禪院甚爾嗤之以鼻,“不就是一個三輪才能發動一次的詛咒嗎,我就不信他每一輪都能搖出8點。”

    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太滿。

    如果被詛咒的人是伏黑幸,籠屜就算把骰子搖出花,這一整局游戲都難搖出一個8點。

    如果被詛咒的人是禪院甚爾,籠屜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讓其他人相信他沒有開修改器。

    第三次,眾人面面相覷,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著桌面上的八面骰,盯著骰子上醒目的八個點。

    連續三次詛咒成功,連籠屜本人都陷入懷疑。

    最終,他得出結論——也可能是自我安慰,“作出違規事件的玩家觸發負面事件的概率會增大。”

    天上天下就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內心。

    “哈哈哈哈——你的報應來啦——哈哈哈哈哈哈!”

    琉璃子是隱性的最大受益者,籠屜從奶油咖喱醬那里敲詐來的所有財產都要分她一半。不知不覺中,她的資產已經超越天上天下,穩定向上攀升。

    “下次要不要把你的牧場都贖回來?”她對籠屜建議道,“把資產贖回來,每回合都能收錢。”

    禪院甚爾一路狂賠,手里都不剩多少現金。在籠屜堅持不懈的詛咒下,他遲早要賣掉籠屜的投資地皮。

    伏黑幸沒說話,她正險惡地盤算著,奶油咖喱醬萬一被拉下第一的位置,鷸蚌相爭,她這位漁翁就可得利。

    她的好勝心只是低,不是沒有。

    這么想著,伏黑幸越過好幾個人的產業,避免了上交過路費的同時,獲得了一次抽取事件卡的機會。

    【你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愛人,迅速墜入愛河,并與對方結成情侶關系。】

    身份卡不停變換,伏黑幸甚至來不及祈禱,卡面亮出,黑寡婦奶油咖喱醬成功迎來第三任愛侶。

    頻道里安靜一瞬,隨即以一秒三行的速度瘋狂彈出虛偽的祝福和不懷好意的嘲笑。

    “恭喜恭喜,祝你們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滿,毒藥五枚金幣一瓶。”

    “反過來想,毒殺失敗的話,幸太郎就可以繼承奶油咖喱醬的遺產了。”

    “堅持住,幸太郎,你一定要爭取活在奶油咖喱醬前面。”

    “你們這群小鬼,”禪院甚爾怒道,“不能有點真心的祝福嗎?”

    “祝福你早日破產。”死去的前夫籠屜真心實意地道。

    禪院甚爾正要抄起鍵盤和另外三人大吵一架,卻不慎瞥到伏黑幸呆滯的表情。

    他有些幽怨和吃味道:“你很不愿意和我結成情侶嗎?”

    伏黑幸欲言又止,委婉道:“你不如想想,現在誰敢和你綁定情侶關系。”

    她喃喃自語,“不對,難道我的幸運沒有觸發嗎?又或者,你的資產總數是第一,所以好運判定我們共享財產才是‘幸運’?”

    她神神叨叨地碎碎念。禪院甚爾撇嘴,“嘁。你否認也沒用。”

    天上天下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公鴨,嘎嘎嘎笑完,趕在倒計時結束前隨意抽了一張事件牌。

    【你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愛人,迅速墜入愛河,并與對方結成情侶關系。】

    一模一樣。一字未改。

    琉璃子嘆道:“雙喜臨門呦。”

    天上天下的慌亂只持續了幾秒,他開始自欺欺人,“幸太郎為什么不能也是我的男朋友呢,游戲里又沒規定情侶不能是三人關系。”

    卡牌翻過來。

    籠屜,又是他,他還沒從上一場失敗婚姻的陰影中走出來。

    籠屜毫無生機地笑了,“呵呵,我猜到了。”

    琉璃子合理分析,“你們作為同一個婚姻騙子的受害者,走到一起互舔傷口,日久生情,非常合理。”

    “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天上天下嚴肅道,“這是不是意味著,等我和籠屜結婚,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都要分你一份?”

    “哎呀,”琉璃子虛假道,“被你發現了。”

    輪到幸太郎和天上天下向天禱告,不,他們不需要結婚,他們只愿過快樂的單身生活……

    小圓桌邊,奶油咖喱醬手中的骰子一揚。

    【在一個普通的日子,你決定向戀人求婚,共同踏入婚姻生活……】

    令人心碎的前半段。

    【……你們的婚姻受到了神明祝福。從今以后,你們共享財富、健康與壽命,永不分離。所有資產與戀人合并,不得離婚,一方出局則夫妻共同出局。】

    令人心死的后半段!

    伏黑幸瞠目結舌,她瞬間從禪院甚爾的腿上彈起來,一腦門撞在他的下巴上,捂著額頭哀叫,“不可能吧,甚爾君你是不是作弊了,你之前結婚都沒有觸發這種情景!”

    禪院甚爾懶洋洋地把她摁回去:“哼哼,我們就是綁定了,這是天意。”

    “壞人自有天收。”天上天下故作深沉。

    他的深沉并不能改變下一個抽卡的人是籠屜的事實。

    籠屜早已看破這游戲的本質,它的本質就是,越復雜的關系,越要反復玩弄。

    他不抱希望地一翻牌。

    【在一個普通的日子……】

    果然如此,甚至沒有神明祝福的真愛Buff。

    天上天下怒道:“憑什么我們就不是純愛,難道詐騙犯和白板村民的感情線不突兀嗎?”

    “事到如今,否認事實已經沒用了。”籠屜冷靜道,“打錢,我們的財產要分琉璃子一半。”

    他一字一頓,“畢竟,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不,”天上天下說,“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怒而暴起,“我要毒死你,霸占所有財產!”

    只要被救的人死了,他就不用付錢給救命恩人!

    “醒醒,”琉璃子溫柔地戳穿他的妄想,“你還沒抽到離婚的特殊事件卡。”

    一個玩游戲的男孩失去了游戲的樂趣。

    禪院甚爾十分得意。

    他先是在頻道里報復性地刷屏狂笑,肆意發泄之前無法反駁的憋屈,隨后像每個活到倒數第二集的反派那般,自作聰明地解釋。

    “也許你們還有其他手段,可惜,來不及了。你們醒悟得太晚了,小鬼們!”

    他猖狂大笑,天上天下震驚、懊惱地瞪著小圓桌上方的輪數標志:99。

    距離游戲結束,只剩下琉璃子和幸太郎的回合,而他們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倒目前財富第一、第二名的總和?

    勝負已定!

    “不……還沒結束。”

    一排文字堅定、頑強地在禪院甚爾的狂笑中冒出來。

    籠屜的字體加粗加大,他的決心已超越了命運的捉弄。他的復仇之魂,正熊熊燃燒!

    “我要對奶油咖喱醬,進行詛咒——!”

    骰子不斷旋轉、滾動,點數最多的那面不停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又不停消失。

    最后的最后。

    點數8!

    每次詛咒成功,解除詛咒的報酬都是上一次的兩。籠屜成功詛咒三次,這是第四次。

    奶油咖喱醬和幸太郎將支付一半財產挽回奶油咖喱醬的生命,否則他們二人都將在神明的真愛祝福下被判出局!

    這筆財富,由奶油咖喱醬和幸太郎之手,傳到了天上天下和籠屜手中,最后再分一半,交給醫師琉璃子。

    琉璃子和幸太郎的回合都安然度過,長達三小時的游戲結束。

    最后的勝利者是——

    無敵的琉璃子!

    第36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六天

    游戲的勝利者琉璃子獲得了酒館招待頒發的紀念章。她把紀念章裝備到身上, 新手女召喚師的披風邊多出一枚啤酒杯造型的銅制勛章。

    游戲結束,但五位玩家都坐在圓桌周圍,沒有離開。另外四人品嘗著難得的失敗滋味。

    伏黑幸捏了一把禪院甚爾的手臂, 嘆息道:“果然, 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

    禪院甚爾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鵝,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他怎么能相信, 他竟然在距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被一個此前默默無聞的小醫師奪走了勝利。

    “我不甘心!”天上天下在頻道內大聲哀嚎, 如果游戲內可以顯示,他說不準會在地上打滾,“明明我前期是大優!”

    聽到對手的抱怨,呆滯的禪院甚爾瞬間重振旗鼓,“你距離勝利還遠的很呢,按剩下的財產比, 怎么算都是我贏。”

    天上天下怒道:“你的錢里也有我的錢,婚姻騙子,卑鄙!”

    籠屜幽幽道:“還有我的錢。”

    兩位受害者飛快達成共識, 一致對甚爾, “我們可以三局兩勝。”

    “別否認事實,”禪院甚爾好不容易在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面前找回一點優越感,“事實就是,我贏了。”

    他頓時又得意起來, 讓伏黑幸扯扯嘴角。

    本場游戲唯一的勝利者琉璃子道:“我家飯做好了, 我馬上要下線了。”

    籠屜:“……我也是。”

    伏黑幸提議,“我們可以互加好友, 下次有時間再約好一起玩。”

    “挨個通知五個人也太麻煩了。”籠屜說,“我們可以組建一支小隊。”

    天上天下:“干脆我們直接組建一個公會。”

    禪院甚爾眉頭一挑, “誰要和你們組建公會?”

    這群人太弱了,連伏黑幸這種菜鳥都能當他們中等級最高的戰力巔峰。

    眾人頗有默契地無視了奶油咖喱醬的異議。

    琉璃子:“公會的名字叫什么?”

    籠屜:“五英杰。”

    天上天下:“為什么不叫‘唯我獨尊’?”

    奶油咖喱醬:“誰要取這種幼稚的名字啊……等等,誰要和你們組建公會啊?”

    幸太郎:“我們可以叫‘妖精的尾巴’,或者‘妖精的翅膀’。”

    琉璃子:“我投一票給‘水影忍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淹沒了禪院甚爾的抗議。

    禪院甚爾怒極,隨后打字,“投幸太郎一票。”

    最后確定下來的公會名字是“水影忍者”,為了紀念公會第一次聚眾打牌的贏家琉璃子。

    在場眾人中,伏黑幸等級最高,只有她符合成立公會的條件。同樣由她擔任“水影忍者”的會長。

    副會長是公會牌王(暫時)琉璃子。她們的主要職責就是定期集合公會成員打牌。畢竟整個公會加起來等級都沒超過三百,根本不能指望他們組團下副本。

    一個嶄新的公會成立,伏黑幸進入正題,“大家下次有空是什么時候,我們到小酒館打牌。”

    她首先說:“我是上班族,工作日基本沒空。”

    籠屜道:“我是學生,上學的時候只有晚上八點以后有空,周末隨意。”

    琉璃子敲了一個詞,“同上。”

    天上天下漫不經心道:“只要我想,我隨時都可以上線。”

    伏黑幸記得天上天下也是學生,他不上學,還是打算逃課?

    禪院甚爾以少女的形態在公會出擊。

    伏黑幸看見他在聊天室打字又刪除,經過幾次雕琢,“我和幸太郎是鄰居,我隨時都有空。”他很細心地使用了女性的口癖,模糊本人的性別。

    伏黑幸嘴角抽了抽,“現在維持軟萌少女的人設已經晚了,你剛剛才跟天上君和籠屜君在游戲里針鋒相對。”

    “他們不會記得的,”禪院甚爾信誓旦旦,“這種年紀的小男生最好騙了。”

    “請停止你的人渣發言,”伏黑幸揪住禪院甚爾的臉,“我們是一個健康積極的打牌公會!”

    禪院甚爾的臉皮非常厚,物理意義上的厚。他任由伏黑幸的手掛在他臉上,回復琉璃子的疑問,“沒錯,我們是情侶。”

    水影忍者公會的下次聚會約在下周六晚上六點,小酒館集合。

    伏黑幸合上計算機,從沙發上滑下來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幾個小時游戲,肚子都餓扁了。”

    禪院甚爾自覺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做飯。”

    伏黑幸拽住他的褲腿,“等一會兒。”

    她看見他疑惑地垂下頭,忽然有點卡殼,抿了抿嘴唇,說:“要不我們今天出去吃?”

    她記得禪院甚爾之前高興的原因,他以為今天終于可以擺脫伏黑幸的同事們,兩個人自在地玩游戲。

    從她們確定關系起,兩個人大多數時間都是窩在家里做飯、打游戲、看電視節目,偶爾出門一趟,也多是有目的的出行。

    嚴格來說,她們很少正經地約會過——如果把咖啡廳記人名那次算上的話,至少不是“0”。

    禪院甚爾沒有理解伏黑幸的憂思。他前不久上完了“天使之心”廚藝進階培訓班的所有課程,現在正是想要大顯身手的時候。

    “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禪院甚爾邊說邊扯下扔在椅背上的圍裙。

    伏黑幸只用了一句話讓他停住腳步,“可是我想出門和你約會。”

    禪院甚爾站直,后退,解開圍裙背后的結,原路退回到伏黑幸身邊,坐下。

    “你想去哪里?”

    “附近新開了一條小吃街,我們去那里看看吧。”伏黑幸抓住禪院甚爾的手臂,“我想吃章魚燒!”

    最后一抹余暉燃盡,夜色昏暗,小吃街上方的燈串一一亮起,如同一朵朵凝固的煙火。醬料的香味、炭火的氣息、往來男女身上的汗味與香水味,被扔進名為“街道”的銅鍋里,咕嚕咕嚕往外冒。

    伏黑幸和禪院甚爾死死盯著店主的手,看店主嫻熟地往章魚燒上撒了一大把木魚花。

    店主經過無數食客如狼似虎目光的考驗,對兩人的虎視眈眈視若無睹。

    他有條不紊地淋上海苔碎,將裝著章魚燒的小盒子遞給伏黑幸旁邊的女生,頭也不抬,“下一份是你們的。”

    禪院甚爾撇著嘴,發出不愉快的氣音。伏黑幸拍拍他的胳膊,“甚爾君,那邊有賣炸肉餅,你想吃嗎?”

    禪院甚爾早就聞到了香味,但他對那種內陷全是芝士的肉糜制品不感興趣,“你想吃嗎?”

    “我要一個,”伏黑幸把錢戳進他的手心,“外加抹茶冰激凌。”

    兩人同時排隊的效率確實高,等伏黑幸從店主手里接過章魚燒,禪院甚爾正好帶著炸肉餅和冰激凌回來。

    炸肉餅只有一份,冰激凌也只有一份,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東西。伏黑幸戳起一枚章魚燒,“你不餓嗎?”

    禪院甚爾這才恍然地環視一圈,似乎剛想起自己也是一個會餓肚子的人,“我吃什么都可以,你有什么想吃的東西嗎?”

    伏黑幸把章魚燒遞到他嘴邊,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把章魚燒咬進嘴里。

    伏黑幸的眉頭微蹙,卻沒有說什么,只拉著禪院甚爾的手,“我們再逛一圈,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東西。”

    分辨一家小吃攤味道如何,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小吃攤前的排隊人數。她們又手牽手去買了一份散壽司和關東煮,冰激凌和章魚燒在排隊的路上就吃完了。

    兩人提著打包好的袋子拐進回家的小巷。小吃街上纏繞的燈帶還向無人處延伸了一段,但走到燈帶的盡頭,黑暗里連一盞路燈都沒有。

    而禪院甚爾幾乎在黑暗里消失了,他是比影子更深的影子。

    伏黑幸沒有天與咒縛的好視力,走到無光的地方根本看不清路。她打開手機手電筒,照亮前方小小的一片空間。

    “甚爾君,你好客氣。”她忽然說。

    禪院甚爾向她的方向更挨近,他把所有東西換到另一只手上,靠近伏黑幸的那只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被伏黑幸一把捉住。

    “你好客氣,”伏黑幸皺眉重復,“有時候我覺得你是不是把我當貓養,怕我應激。”

    “哪里有這回事,你家的蠢貓肯定有意見。”禪院甚爾狡辯。

    他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安全的場合。黑暗遮蓋了他的神態動作,可黑暗不能對他隱藏另一個人的一舉一動。于是他可以仔細研究她的每一次擰眉和眨眼,整理出更合適的回應。

    “你在狡辯哦,”伏黑幸了然道,嘻嘻笑了兩聲,“你別想用小咪轉移話題。”

    伏黑幸抓著他的手晃了晃,開始清點證據,“你看,現在家里都是你做飯,出來吃小吃,你也只買我想吃的東西。”

    “而且今天,你本來只是想和我單獨相處吧?計劃被打亂,你居然一點異議都沒有。”

    “這說明我是一個寬宏大量的男人。”禪院甚爾嘴硬道,“況且時間很多,還有下次機會。”

    “你沒有理解我說的話。”伏黑幸停下,“我是說,我們是戀人關系,你可以對我提要求,甚爾。”

    禪院甚爾只有極短的時間在思考,他飛快否認,“我沒有要求。”

    伏黑幸試圖觀察禪院甚爾的表情,夜色深沉,她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反而是她的審視給了禪院甚爾很大的心理壓力,他的掌心在出汗。

    伏黑幸忽然嘆氣,“我說錯了。”

    禪院甚爾下意識道:“說錯什么了?”

    “我不是貓,”伏黑幸一戳他的額頭,“你才是貓。”

    流浪貓到新家的很長一段時間,總會表現得很拘謹。通俗來講,為了不被主人拋棄,貓會裝乖。

    收起利爪,藏起獠牙,假裝自己是一團溫軟無害的棉絮,連與人交流的聲音都變成嬌嫩可愛的小聲嗚嗚。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是貓,”伏黑幸說,她忽然笑了,“我不是一直這么叫你嗎,豹豹君?”

    她抓著* 手機的手向前摸索了一下,不出意料碰到禪院甚爾的胸膛。

    再向上,脖子,下巴,找到了。

    伏黑幸踮起腳,嘴唇飛快地湊過去貼了一瞬。

    她等了一會兒,對面的人沒有反應。

    伏黑幸沉思片刻,按住禪院甚爾的脖子迫使他往下栽。她先是親了親他嘴角的疤痕,然后又親親他的嘴唇。

    “懂了嗎,其實我們之間不需要太客氣。”

    陰影中,起伏著粗重的呼吸聲。

    伏黑幸被猛地向前一拉,手機掉在地上,手電筒的光筆直射向天空。

    小巷變得安靜,又不是全然寂靜無聲。

    第37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七天

    計算機下方的時鐘走到12:00。

    桃瀨成海側身, 剛想和隔壁工位的伏黑幸打招呼,她的午餐隊友起身,沖刺, 第一個拐進電梯, 矯健的身影如同一只爭奪薯條的海鷗。

    小柳花子抱著一沓文件走過,了然道:“別看了, 有人給她送飯。”

    “豹豹君從前是那么賢惠的人嗎?”桃瀨成海羨慕道,“真好, 我也不想吃便利店飯團。”

    “你可以選便利店三明治。”小柳花子壞心眼地安慰,“然后邊啃三明治,邊看幸吃禪院準備的愛心便當。”

    “你好壞,小花。”桃瀨成海幽怨道,“我要拉你一起看。”

    伏黑幸對同事們的嘀嘀咕咕暫不知情,她接過禪院甚爾遞來的保溫袋和保溫杯, 雙手合十,“辛苦你,我原本都做好準備去搶便利店的三明治了。”

    “我早上不是把便當都放到桌上了嗎, 你倒是記得拿啊。”禪院甚爾抱怨。

    伏黑幸只能干笑, 禪院甚爾話鋒一轉,圖窮匕見,“你可以給我一把你家的備用鑰匙……”

    “啪”的一聲,伏黑幸捂住他的嘴, 轉移話題, “川口先生前幾天完成了對新孤兒院的裝修,院長喊我們過去看看。”

    “怎么, ”禪院甚爾不滿道,“我們還得給他當監工?”

    他的聯想能力有時候挺崎嶇的。伏黑幸解釋道:“聽說他在申請一筆慈善資金。院長是他的推薦人, 她腿腳不方便,委托我去看看。”

    “順便我們也可以去看看川口先生,”伏黑幸說,“就當交個新朋友。”

    禪院甚爾的眼睛危險地一瞇,“你說那個鍋蓋頭?”

    伏黑幸捏住他的臉,“這是人情世故。川口先生在這邊沒有親友,和我們多多交流是好事。”

    禪院甚爾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伏黑幸沒好氣道:“你不去,我可以一個人去。”

    “我突然對他的裝修很感興趣。”禪院甚爾當即改口,“我們一起過去。”

    伏黑幸很滿意他的識相,“那就這么說定了,你把周日空出來。”

    周日當天,伏黑幸站在門口,雙手抱臂。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甚爾,你還沒好嗎?”

    房間里隱隱約約飄出回答,“再等三分鐘!”

    她又看了一眼手機,“三分鐘,開始計時嘍!”

    百無聊賴之下,她開始觀察禪院甚爾的公寓。

    這里明明和她住的隔壁有著相同的構造,但每個角落都透露出敷衍和冷清,仿佛住在這里的人每天都只是簡單地回來睡一覺。

    事實也的確如此。禪院甚爾多數時候都賴在伏黑幸家里,如同一只抱緊樹枝的毛毛蟲,無論怎么抖都抖不下來。

    伏黑幸朝里面走了幾步,看到了廚房。各種鍋碗瓢盆和可愛餐具壘成小山,好幾條不同圖案的圍裙掛在椅背上,這里的生活氣息是其他幾個房間的總和。

    伏黑幸扭頭,好奇的目光落到臥室門上,試圖躡手躡腳潛入臥室。禪院甚爾迎面走出來,兩只手抓著她的腰往上提,簡單輕松地把她搬回門口。

    “走吧,”他坦然道,“你不是趕時間嗎?”

    “不是我趕時間,是你遲到了。”伏黑幸嚴肅地指出。

    她左右上下一端詳禪院甚爾,“你今天是不是打扮得有點奇怪?”

    禪院甚爾咧嘴,“很讓你心動嗎?”

    伏黑幸誠實道:“很花里胡哨。”

    不知為何,他穿上了上次出門買的衛衣和牛仔褲。伏黑幸注意到他的里襯和鞋也是全新的,從頭到腳洋溢著一股詭異的青春氣息。

    啊,難道是和學生們在水影忍者公會里打牌的次數增多了,導致他重返青春?

    “走啦走啦。”禪院甚爾積極地挎上包,“你不是說快要遲到了嗎?”

    裝修結束前,川口先生一直獨自住在孤兒院里。等到孤兒院重建完畢,他才會正式接收其他孤兒院送來的孩子。

    他早早守在孤兒院門口接待伏黑幸和禪院甚爾。或許最近有太多煩心事,孤兒院的重建也太消耗精力,他比上次見面顯得憔悴許多,眼下掛著兩抹淡淡的黑眼圈。

    “感謝二位的探望,所有基礎設施的換新和安裝都已經完成,等各類家具進院后,我就可以著手準備孩子們的事情了。”

    上次禪院甚爾弄出來的溝溝壑壑都被工程隊填平。伏黑幸和禪院甚爾略有心虛地走進安裝了兒童運動器材的前院,由川口先生帶領參觀改建后的部分。

    禪院甚爾一直跟在伏黑幸兩步范圍內。伏黑幸用胳膊肘抵住他的腰,“你不覺得有點熱嗎?”

    “不覺得。”禪院甚爾虛偽地沖川口先生一笑,貼得更緊,“萬一有危險怎么辦?”

    伏黑幸詫異地盯著他。

    你不就是這里最大的危險嗎,甚爾君?

    川口先生不太理解禪院甚爾有時和他交匯的得意眼神。他擦擦額頭的汗珠,道:“基本上我們逛完了所有新裝修的地方,你們認為怎么樣?”

    “沒有吧,”伏黑幸說,“我們還沒去地下室。”

    川口先生搓著手,小聲道:“資金不夠,地下室暫時閑置了。”

    伏黑幸點頭,“畢竟孤兒院里需要重建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我們當時也只是往那里堆雜物。”

    川口先生的笑容有一絲勉強,“你們還有別的地方想看看嗎?”

    宿舍樓內沒什么好看的,大多數房間都空空蕩蕩,只有六面光禿禿的墻。

    少數堆放了舊家具的房間是川口先生的宿舍,他就住在那里,窗前的晾衣桿上晾著衣服,一件大,一件小。

    “家具都還沒到吧,”伏黑幸說,“但是我看宿舍樓都換了新的窗戶和圍欄。”

    “是的,以前的窗戶有些都壞掉了,我怕留下安全隱患。”川口先生不停朝外看,“我在后院開墾了一塊小菜地,我帶你們參觀一下。”

    他們急匆匆走去后門,禪院甚爾腳步微頓,“這里除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怎么會,”川口先生一口否認,“孤兒院的孩子最早要下個月才能過來,工作人員目前也只有我一個。”

    禪院甚爾意義不明地笑了兩聲,“可能是我聽錯了,畢竟你們都聽不到聲音。”

    氣氛一點點變得古怪。伏黑幸忽然道:“我想去地下室看看。”

    川口先生的瞳孔閃了閃,下意識往她身前擋了一步。

    一雙眼睛正漠然地看著他,漆黑的眼如同兩顆玻璃珠,不帶感情、沒有情緒,是兩臺機器,將他掃描錄入,評估在某種絕不安全的概率。

    伏黑幸一拍禪院甚爾的肩膀,攪毀了凝固的氣氛。

    她拍的是禪院甚爾,話卻是對川口先生說的。

    “川口先生,我對你了解不深,但我的院長很信任你,我相信院長的判斷,也相信你不是懷有惡意的人。”

    她撥開川口先生,向樓梯口走了兩步,仿佛剛剛想起一般回頭問,“我能下去看看嗎?”

    川口先生還沒回答,禪院甚爾率先擠開他,走到伏黑幸前面,“你小心一點。”

    川口先生心知自己沒辦法阻止他們,只能跟在他們身后。

    起初他們都沒聽到聲音,等走到負一層時,走廊盡頭遠遠傳來了稚嫩的童聲,“有人在嗎?”

    “沒錯,是一個孩子。”伏黑幸平靜道,“川口先生,你宿舍的窗戶前晾了兩件衣服,一件是大人的工作服,一件是孤兒院小孩穿的制服。”

    她偏頭看向川口先生,“這里為什么會多出一個孩子,他又為什么住在地下室里,在我們見到他之前,你可以先給我們一個解釋。”

    川口先生的嘴唇不停顫抖,他身上缺失一種力量,讓他開口和站直,只能癡傻地看著伏黑幸向走廊盡頭的那扇門靠近。

    “有人嗎,有人在嗎,我會聽話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乖的……”

    童聲抽泣著,“我一個人好害怕,有沒有人?”

    禪院甚爾抓住伏黑幸的手,此時他們距離地下室只有三米的距離。

    那個小小的、怯懦的聲音在一次次呼喊中變形,它慢慢變得粗糙、低啞,不再從人類的喉嚨里七歪八扭地爬出來。

    “我不會亂跑了,對不起……嗚、嗚嗚,對不……唔——咕嗚——”

    聲音停止了。昏暗的地下走廊呈現出混濁的深灰色,這里比地面上冷得多。走廊盡頭的門改裝過,是結實牢固的鐵門,一把大鎖掛在門上,如同一只冰冷的瞳孔。

    一滴汗水滑下川口先生的下巴,他忽然醒悟,“快走,我什么都會說的,你們先走!”

    他的咆哮和門內的嘶吼同時響起。

    “跑————!”

    “嗷————!”

    一股巨力撞在鐵門上,門上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凸起。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恐怖的咚咚聲,每一下都代表一次撞擊。

    里面關的不是一個孩子,里面關的是一只兇獸!

    伏黑幸死死拽住想要朝門撲去、堵住鐵門的川口先生,拉著他嫻熟地躲到禪院甚爾背后。

    禪院甚爾一只手向后護了護,“再等等。”

    現在向外跑根本是賭自己的命,就算禪院甚爾攔住了里面不斷沖擊鐵門的東西,飛出去的鐵門也會化作一把巨大的鐮刀,在狹窄的走廊收割逃竄者的性命!

    咚!咚!咚!

    門軸不堪重負,吱嘎,數枚門軸如炮彈發射,攜著煙塵,深深嵌入墻面。

    鐵門似狂風下的葉片飛旋,在墻體間狂暴砍伐。安裝時至少有兩名工人才能將它抬起,而此時,它又輕又快,像一只巨人彈指甩出的飛鏢。

    三人原本站著的位置留下一條猙獰的長溝。極速移動的禪院甚爾在長廊的另一處放下伏黑幸和呆滯的川口先生。

    他來不及說話,白影呼嘯而出,直到禪院甚爾的臂膀如鐐銬般牢牢卡住兇獸的巨口與脖頸,另外兩人才堪堪看清,那是一只白虎。

    一只白虎,皮毛柔順光滑,似鍍了一層月光。虎的筋骨由鋼鐵澆鑄,虎的獠牙由冰火淬煉。光是體型,它就有接近一個成年人的長度,而看外表,它只是一只幼虎!

    禪院甚爾雙手青筋暴起,他緩慢卻堅定地掰開白虎的牙,手臂上多出一排孔洞,留下點點血跡。

    他獰笑,“力氣不夠,小貓。”

    伏黑幸抓緊時間,拽住川口先生往外跑,“別看了,快跑!”

    禪院甚爾與白虎力量的僵持仍在繼續,他暗暗心驚。他清楚自己肉//體的強大,因此能短時間內與他對壘不落下風的白虎更是危險。

    他手無寸鐵,白虎鋼筋鐵骨。

    但禪院甚爾仍處于優勢,不管白虎的本體是否是一個有思考能力的幼童,此時它都只是一只無智的野獸!

    人與虎分開,白虎張嘴,發出不悅的隆隆低吼。

    長廊中只有一條道,沒有回旋的余地。禪院甚爾壓低身體,白虎的每一絲肌肉變化都落到他眼里,雙方視線交匯。

    試探,挑釁,一觸即發!

    蒲扇似的虎掌落地,白虎起跳,龐大的身影遮住走廊唯一一盞白熾燈。陰影落下,籠罩在陰影中的禪院甚爾消失了!

    白虎撲空,慣性令它遠遠地滑出去。它沒有在意遠處躲藏的伏黑幸和川口先生,倏爾昂首,走廊上方天花板與墻壁的夾角間,攀著一個人。

    “哦,被你發現了。”對手假惺惺地諷刺。

    他像一只蜘蛛,輕巧落下,騎在白虎背上,雙拳緊握下捶!

    白虎吃痛的咆哮穿透墻體,假如這時有人在孤兒院外經過,他一定會以為這里遭了獸災。虎的怒吼聽得伏黑幸頭皮發麻。

    白虎不停甩身擺尾。它一次次撞在墻上,走廊墻壁內發出悶響,灰塵簌簌而下,又浮在空中翻騰。

    禪院甚爾不為所動,他像是被焊在虎背上,無論白虎怎樣掙扎,他只一拳拳砸在虎頭上。

    虎的動靜漸漸虛弱,它終究是一只幼虎,沒有太多體力。它趴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禪院甚爾翻下虎背,他張開拳頭,用力過度,指縫內都是鮮血。血和手臂傷口上流出的血匯成一股,染臟他的新衣。

    他不高興道:“這套衣服我可是第一次穿,很難洗的!”

    一個人影撲上來,險些被他一掌鎖喉,伏黑幸抓都抓不住。

    川口先生驚恐地撲在虎背上,用自己的身體掩住虎頭。生怕再晚一秒,禪院甚爾狂風暴雨般的拳頭會把白虎生生打死。

    他風箱似地喘息,望著禪院甚爾,四肢癱軟地滑下來。

    伏黑幸哭笑不得,“川口先生,冷靜一點。”

    嘭!

    川口先生跪伏在地,額頭狠狠磕在地上,頓時泛起青腫。細小的石頭磕破皮膚,淌下血。

    “對不起!迄今為止的所有錯誤都是我一手造成,是我的貪婪和粗心讓兩位受到驚擾。這孩子本意不壞,我會好好管教他的,請留他一命!”

    他的聲音發抖,宛如代替白虎遭受了禪院甚爾的每一拳。

    白虎的每一根皮毛都泛起柔和的光暈,小山似的軀體逐漸縮小,凝固成一個又瘦又小的幼童的身體。

    川口先生急忙抱住白發幼童,哀求道:“為了補償二位,我什么都愿意做!請留敦一命!”

    第38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八天

    伏黑幸急忙扯起川口先生和他懷里的白發男孩, “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心。甚爾下手很有分寸,他只是想讓白虎停止攻擊而已。”

    她向禪院甚爾使眼色, “是吧, 甚爾?”

    禪院甚爾撅嘴,“你知道, 我一般是喜歡斬草除根的。”

    川口先生顫抖得愈發厲害了。伏黑幸當機立斷,一只手捏住禪院甚爾的嘴, 對川口先生干笑,“他開玩笑的,請別在意。”

    禪院甚爾垂眸看著昏迷的男孩,他的身體上看不出半分傷痕,剛剛的一場惡戰沒給他留下絲毫痕跡。反倒是禪院甚爾,兩手上裂開的傷口正在結痂。

    “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嗎, 這個白發小鬼有什么問題?”

    川口先生低著頭,不敢與兩人對視。

    伏黑幸見狀,沒有跟在禪院甚爾后逼問他。她看向黑洞洞的地下室, 哪怕鐵門被白虎撞飛出去, 地下室也沒有一絲光。

    她大著膽子走進去,瞇起眼睛適應地下室里晦暗的光線。

    入眼是一套簡陋的木制桌椅,早在白虎的沖撞下化作木塊碎片。一張小床放在角落里,床單和被褥都垂在地上。邊上有幾個不同顏色的塑料碎片, 應該是盆和桶。

    沒有窗戶, 唯一一扇門是封鎖牢固的鐵門。伏黑幸扶著墻,感到掌心下方的粗糙。她挪開手, 瞥見墻上瘆人的爪痕。

    禪院甚爾晃晃悠悠地轉到她旁邊,唇角一挑, “真夸張的力量。”

    伏黑幸捉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樣?”

    “傷口已經結痂了。”禪院甚爾抬起手,“預估錯誤,反而讓我被自己的力傷到了。”

    伏黑幸找出紙巾給他擦手,只擦掉干涸的血跡。她小聲道:“回去包扎一下吧。”

    等他們回家,恐怕禪院甚爾的傷口都看不到影子。但禪院甚爾沒有反駁,只哼哼唧唧,“我的新衣服都臟了。”

    “下次再給你買啦,別撒嬌。”

    川口先生小心翼翼地抱著白發男孩走進來,惶恐地低聲解釋道:“敦一直是一個好孩子,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有時候會變成一只沒有理智的怪物。”

    “所以你把他關在房間里,是怕他出去傷人?”禪院甚爾眼睛一掃,敏銳地鎖定滿地殘渣中的玻璃碎片,“你給他打了鎮定劑?”

    “他情緒非常不穩定的時候,我只能用這種辦法讓他睡著,他睡著的時候會安全一點。”

    川口先生說著,聲音哽咽,“他被家人拋棄了,才會流落到孤兒院。但他現在的模樣,是沒辦法在孤兒中生存的。”

    川口先生無疑是一個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他沒有禪院甚爾的實力,沒有伏黑幸的幸運,在遇到懷里的孩子前,他碰到最離奇的事情可能是學生時代聽過的鬼故事。

    被關在地下室里的孩子,是僅憑他一個人完全無法抵抗的怪物。

    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生物,最合適或者最安全的做法,他應該拋棄這個會給自己帶來危險的男孩。

    川口先生嘴唇張開,有很多話想說,又不敢說。

    他察覺到了,禪院甚爾身上有秘密。只有怪物能壓制住怪物,把男孩交給他會是不錯的選擇。

    但是——

    他們是好人嗎?他們愿意接受另一個怪物嗎?他們會善待一個麻煩的男孩嗎?

    他能像甩掉一個包袱一樣,把責任甩給另一個人嗎?

    男孩留在孤兒院,他不可能得到這個快樂溫暖的童年。其他孩子的安全與他的快樂是天平的兩端。

    川口先生會把他鎖在房間里、關在牢房里,他會虐待他、打壓他,因為他沒有其他辦法馴服一個怪物,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成為一個正常的人。

    也許……也許……

    “川口先生,”伏黑幸忽然開口,“不介意的話,能給我們一點商量的空間嗎?”

    她拉著禪院甚爾走出地下室,她們走到了地上,沐浴早晨的陽光。

    伏黑幸深深呼吸,“嚇到我了,沒想到會碰到這種事。”

    禪院甚爾手里還攥著她給的紙巾,“你不會想收養那只老虎男孩吧?”

    “別做夢了,”伏黑幸對收養流程經驗豐富,“我們既沒結婚,也不是有錢人,沒有收養資格的。”

    她的腮幫子鼓起一邊,眼睛落到空處,“我只是想,我們可以幫幫忙,比如留個電話,萬一那男孩發狂,川口先生也有個求助對象。”

    事實證明鐵門和鎖鏈攔不住男孩的怪力,隨著男孩日漸長大,很難保證白虎的力量不會越發上漲。

    川口先生若是執意將男孩留在孤兒院里,遲早要為此付出代價。

    禪院甚爾眉頭懶洋洋地一挑,“干脆讓他和我住一起,那不是更安全?”

    伏黑幸驚喜道:“你愿意嗎,甚爾?”

    “不——愿——意——”禪院甚爾拖長了聲音否決,“我為什么要自找麻煩?”

    他巴不得川口和老虎男孩遠遠搬走,搬到日本另一端,別和伏黑幸扯上關系。

    他冷漠道:“雖然他是一個小孩,不過小孩在那邊的世界沒有特權,軟弱的家伙活不下去——唔,說不定活不下去也是一種好結局。”

    伏黑幸盯著他,沒對他的暴論發表看法。

    她眨眨眼,仿佛在消化禪院甚爾的觀點。

    禪院甚爾立刻意識到自己體貼積極的外皮漏了餡。他像一只困在皮套里的怪物,每一根刺都戳破令人窒息的假皮,帶著呼吸的震動,隨時都有可能扎傷向他靠近的人。

    他的心臟一下就推上喉嚨口,慌忙找補,“當然,這也不一定。老虎男孩就是運氣好,碰到你這個好心人,他肯定能——”

    能——能改變命運。

    他多幸運啊。

    “甚爾,”伏黑幸抬手,戳戳他嘴角的疤痕,“你是不是要哭了?”

    禪院甚爾應激地渾身一抖,克制住自己沒有后退。

    “哈,你看錯了吧!”他的話越說越多,“你打算管他,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這只小老虎想打贏我,至少再等三十年。等他長大一點,沒準能找到控制自己的辦法,到時候萬事了結,你也可以放心……”

    “甚爾!”

    伏黑幸喝止他的啰啰嗦嗦。

    她兩只手穿越他的胳膊,按在他的后頸上,構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擁抱。

    像是關于語言的開關被人按掉,所有掩飾的口不對心的話語都卡在半路,落回肚子里。

    禪院甚爾安靜地抱住伏黑幸。他感覺自己變得年幼,又感覺周圍的風景變動。這里不是孤兒院,而是另一處古老的、腐朽的族地。

    伏黑幸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脖頸,“你不用強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我們不是只有一種辦法幫助川口先生。”

    “況且,”伏黑幸停頓片刻,“我不想讓你不高興。”

    “高不高興都無所謂。”禪院甚爾悶聲道,他閉眼,緩慢吐氣,四周令人不悅的幻想又退回去,“你就把這當成是……嫉妒吧。”

    “這是甚爾的指責嗎?”伏黑幸瞪圓眼睛,“可我一直覺得自己當女朋友還算稱職。”

    “可惜,”禪院甚爾森森一笑,“我心眼小。”

    “嘁。”伏黑幸靈活地從他胳膊底下鉆出來。

    她雙手叉腰,“現在是思考時間,我們總不能把川口先生和老虎男孩毫無防備地放在一起,這太危險了。”

    “我就是喜歡多管閑事,”伏黑幸搶先道,“好了,我已經代替你批評過自己就好了。”

    禪院甚爾撓了撓臉,他越過伏黑幸,看到孤兒院前院的鍛煉器材。

    他對那些失去父母的小孩沒有多余的同情心,他只是想起,伏黑幸也是孤兒,她是在這里長大的。

    她當然會同情一個缺愛又貧苦的孤兒,一個不得不離群索居的孤兒。

    “你可以讓他暫時和我住在一起。”禪院甚爾說,他很認真在思考這一可能性,“我會……想想辦法,再不濟,我收拾得了他。”

    伏黑幸驚喜地亮起眼睛,她隨即皺眉,順著他的思路思考,“可是我們住在公寓里,那孩子發狂容易傷到不知情的鄰居。”

    “我們可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度假。”禪院甚爾環視一圈,搖頭,“這個地方不行,安保力量不夠。”

    伏黑幸道:“不久后,川口先生就要迎接其他孩子到孤兒院生活了,他停留在這里的時間也不能太長。”

    “我能找到合適的地方,”禪院甚爾說,“沒關系,你可以把一切都交給我。”

    伏黑幸抬眸,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禪院甚爾有一雙兇惡的眼睛,不管任何時候看,多數時能感到他不懷好意。

    可是伏黑幸每次看他,都能發現他認真地看著自己。

    他會把所有尖銳鋒利的刺都縮回去、都掰斷,只要她高興,他可以一輩子生活在皮套里。

    同理心、同情心,這種東西沒有也無所謂,他只要跟在她身后走,就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

    與她相比,世界上其他所有東西,都不夠重要。他的天平只擁有一枚砝碼。

    伏黑幸踮起腳,她輕快輕盈地吻上禪院甚爾的額頭。然后,她笑了。

    “我們去幫幫那孩子吧,甚爾。”她說,“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們去幫幫他。”

    她牽起禪院甚爾的手,如同一只矯健愉快的小鹿跑下樓梯,回到光線昏沉的地下室中。

    伏黑幸對川口先生嚴肅道:“你愿意信任我們嗎,川口先生?”

    “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糾正這孩子的問題,但甚爾或許比你更有經驗。你懷里的男孩目前不適合生活在人群中。”

    “如果……你對我們有一點微不足道的信心,請把他交給我們。”

    川口先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動,險些抱不住男孩,讓他摔在地上。

    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抱著男孩深深彎腰。

    “這孩子的名字……是中島敦。我找不到他的父母,他是一個孤兒。”

    他哽咽許久,顫聲道:“敦……就拜托你們了。二位的恩德,難以言謝。”

    第39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三十九天

    “這兩位是伏黑幸小姐和禪院甚爾先生, 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她們會負責照顧你。”

    川口先生對面前的男孩語重心長道:“她們將是你的新老師,你要聽她們的話。”

    他背在身后的手動了動, 似乎想伸向前, 摸摸男孩低垂的頭。

    男孩忽然抬頭望他,于是這短暫的溫情也像落在地上的麻雀般輕易被驚擾。川口先生緊緊攥著手, “你不愿意嗎?”

    名為中島敦的白發幼童怯怯地道:“是因為我不聽話嗎……我會聽話的,院長……”

    孩子的話說得沒頭沒尾, 但在場的成年人聽懂了他的話外音——他以為自己不夠乖巧、不夠聽話,他是壞孩子,所以院長拋棄了他。

    伏黑幸看到川口先生的臉部痙攣似地抽搐,他輕輕一嘆,放緩了語氣。

    “伏黑小姐和禪院先生是很好的人,你跟著他們, 或許能找到一條出路。”

    伏黑幸站在一旁,時不時能察覺到中島敦小心翼翼觀察的余光。她拉了拉禪院甚爾的手指,眼神示意:你要不要說點什么?

    禪院甚爾的眼睛里寫滿一個字:哈?

    伏黑幸就知道, 不能在任何和語言沾邊的領域指望他。她輕輕掐了把他的指尖, 補上川口先生讓出來的缺口,走到中島敦面前。

    男孩大概有五六歲了,他比同齡人更瘦小,沒辦法準確判斷年齡。站在伏黑幸身前, 他像一團臟兮兮的棉花, 伏黑幸只能看見一個銀白的發頂。

    “中島敦。”伏黑幸慢慢念著他的名字。

    坐立不安的男孩下意識應道:“在!”

    “敦君!”男孩被猛地蹲下貼近的年輕女性嚇了一跳。

    伏黑幸蹲下來,以一個能夠平視男孩的高度抬眼, “我是伏黑幸,叫我‘幸’就好。之后你會和我們共同居住一段時間。”

    她的手伸出去, 懸在空中好一會兒。

    伏黑幸并不急躁,轉頭看向禪院甚爾,“他是禪院甚爾,是我的戀人,你可以直接叫他‘甚爾’。”

    “不要。”禪院甚爾的拒絕被所有人無視。

    伏黑幸道:“院長沒有把你趕走的意思,只是他暫時有點不方便,才要委托我們照顧你。”

    她的手仍伸著,“請多指教。”

    男孩低垂閃躲的眼眸抬起來,原來他有一雙通透又清澈的眸子,陽光下如同炫目的琉璃。

    他握住伏黑幸的手,小聲道:“請多指教。”

    這只危險的小老虎不能帶進人員密集的地方,好在禪院甚爾曾經也算“專業人士”,在偏僻的荒郊翻翻撿撿挑出一棟勉強能住的小洋樓。

    小洋樓以前是禪院甚爾存放咒具和“工作數據”的地方。孔時雨替他處理存款時,認為小洋樓是禪院甚爾少有的“干凈合法”財產,值得保留。

    果然,孔時雨留下小洋樓,禪院甚爾也懶得管,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

    中島敦背上川口先生為他整理的小書包,當天晚上就站在了破破爛爛的小洋樓門口。

    小孩緊張地抓緊書包背帶,看著蒙塵的窗戶和黑洞洞的小樓大門。他剛剛建立起的信任搖搖欲墜,“我們……要住這里嗎?”

    伏黑幸看向禪院甚爾,漆黑的眼睛表達無聲的譴責。

    禪院甚爾率先走進去,四處尋找電燈開關。

    啪!

    燈沒開,燈壞了。

    伏黑幸打開手機手電筒,幽幽道:“甚爾——”

    禪院甚爾目不斜視,假裝自己沒有心虛。他咳了一聲,“這里太久沒人住,燈壞了。”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可能配備蠟燭、手電筒一類的東西。禪院甚爾只能朝樓上找,在二樓樓梯口打開了樓梯上方的燈。

    一線光照亮一樓的客廳邊緣,伏黑幸勉強能看清周圍的東西。她向中島敦道:“能把敦君的手借給我嗎,我有點害怕。”

    禪院甚爾耳聰目明,在二樓不高興地喊:“喂——”

    同樣,沒有人在意他。

    中島敦畏縮地看了一眼小樓內昏暗的角落,抓住伏黑幸的手,“好。”

    天色已黑,他們在孤兒院吃過東西,今晚沒有探索小樓每個空間的欲//望。

    禪院甚爾臨時收拾出一個房間,讓中島敦睡在那里。那個房間相當有講究,位于二樓最里側,門窗都是特制的,原本是他安置危險物品的地方。

    廁所里沒有停水,中島敦收拾了小書包里的毛巾牙刷進去洗漱。拋開他的特殊情況,他是一個很乖巧的孩子。

    禪院甚爾在廚房找到伏黑幸,她正在搗鼓空空如也的冰箱。

    海膽腦袋從冰箱門后冒出來,“這里只有水,沒有食物,生活用品也少,我們明天最好回市區一趟,采購要用的東西。”

    “明天是周一,”禪院甚爾把她從臟兮兮的冰箱里揪出來,“我現在送你回去。”

    伏黑幸好奇道:“這兒打不到的士,車庫里有車?”

    禪院甚爾理所當然道:“車沒有我跑得快。”

    潛臺詞很明顯,他可以背著她跑回去。

    “哈哈,”伏黑幸毫無感情地笑,“你真幽默。”

    她關上冰箱門,“我呢,申請了居家辦公。”

    伏黑幸得意地一笑,“我明天不用去公司上班,這段時間都沒有通勤煩惱。”

    禪院甚爾驚道:“你什么時候請的假?”

    “今天下午。”伏黑幸晃晃手指,戳戳禪院甚爾的胸口,“難道我要把你和那孩子單獨留下嗎?”

    “聽起來好像很不信任我的樣子。”禪院甚爾抓住她的手指,包在掌心,“什么啊,我傷心了。”

    “呦,”伏黑幸笑瞇瞇道,“那請你告訴我,那孩子的全名。”

    啞住。

    禪院甚爾撓著自己的下巴,眼睛移到左邊,眼睛移到右邊。

    “啊,我知道了!”

    他突然驚叫,在伏黑幸愣神時拔腿就跑。

    伏黑幸堪堪拽住他后領的兜帽,“小花招是沒用的,承認吧,你根本沒記住敦的名字!”

    禪院甚爾狡辯,“我只是去看看那個墩、頓……敦,敦有沒有洗好。”

    伏黑幸冷笑,“我替敦君謝謝你的關心。”

    她拽不住禪院甚爾,索性兩手抓住他的肩膀發力,直接跳到禪院甚爾背上,如* 同一只附巖貝緊緊抓住海浪中的礁石,

    她勾住禪院甚爾的頭,哼哼,“你給敦君準備的訓練計劃,說來聽聽。”

    禪院甚爾干脆又冷靜地答道:“打。”

    “什么?”

    “打服。”禪院甚爾直白道,“想讓他學會控制能力,就必須讓他馴服自己的能力。”

    “有問題。”伏黑幸揪住他的耳朵,“敦君只是一個小孩,你太嚴苛了。”

    “災難可不會因為他的年齡而寬恕他。”

    “所以,我說啊,有問題。”伏黑幸說,“你忘記了嘛,這里不是‘那邊的世界’了。”

    “敦在這兒只是一個小孩,一個有點特殊的小孩。也許以后他會選擇利用自己的能力走上不同于普通人的道路,但那是以后的事,與今天無關。”

    禪院甚爾把人往上托了托。記憶開始閃回,一些不愉快的東西從他眼前掠過。

    一雙手捂住他的眼睛,又用指尖扒開他的眼皮。一閉一睜之間,那些陰冷血腥的場景不見了。

    禪院甚爾扭頭,“嗯?”

    “換一種方法。”伏黑幸嚴肅道,“方案一駁回。”

    禪院甚爾如夢初醒,他背后的重量很輕,又顯得很實。

    烏龜的龜殼上長出一朵花會有感覺嗎?

    他舔了舔嘴唇,故作輕佻道:“讓他陪我一起做做家務,說不定能修養身心嘛。”

    他只是隨便找個借口敷衍,伏黑幸卻認真思考一番,認可家務攻勢的可行性,“好。”

    她的下巴抵在禪院甚爾的肩膀上,任由禪院甚爾背著她在破破爛爛的小洋樓走來走去。

    “在敦君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前,他應該先認識自己的特殊。他太小了,如果沒有養成穩定的性格,出事后心神不定,很容易將事態惡化。”

    伏黑幸的拳頭一敲,“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先養養他的心性。”

    禪院甚爾不敢說他的本意只是想給明天的大掃除找一個小苦力。他將錯就錯,不斷點頭,“培訓就從明天開始。”

    “請問……”稚嫩的聲音來自二樓。

    欄桿的縫隙間露出一張拘謹的小臉。

    中島敦抓著欄桿,不如小鳥啼叫聲大,“請問,今晚我睡在哪里?”

    伏黑幸尷尬地揪住禪院甚爾的頭發,嘴唇不動,聲音嗡嗡,“為什么不提醒我?”

    她才不信禪院甚爾沒聽到中島敦走出廁所的腳步聲。

    禪院甚爾有口難辯。誰會去關注一個洗澡的小鬼啊?

    伏黑幸從禪院甚爾背上滑下來,假裝自己是一只跳下花壇的貓,盡量擠出從容的表情。

    “敦君第一天到這里住,不習慣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睡。”

    “我反對!”禪院甚爾超大聲抗議。

    二樓抓著欄桿的中島敦被他這一喊嚇得往下一蹲,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白毛頭。

    伏黑幸叉腰,“難道你想讓一個五六歲的小孩晚上一個人在陌生的房間里睡覺?”

    禪院甚爾理直氣壯,“不安全。”

    他想了想,又道:“你不放心,我可以陪他一起睡。”

    二樓的中島敦小聲道:“沒關系,我可以自己一個人……”

    伏黑幸掃視一圈,目光一一掃過不亮的燈、窗上的蛛網和墻角躥過疑似老鼠的東西。

    她歪頭,“你想讓我一個人在這種房間里睡覺?”

    禪院甚爾手中飛出一塊他從冰箱里摸出來的瓶蓋,墻角的老鼠發出慘叫,“唧——!”

    中島敦在欄桿后消失了一會兒,又小臉通紅地出現,“我已經把被子鋪好了,我可以自己睡覺。”

    禪院甚爾仔細分辨耳中聽到的聲音,為今晚的任務量做了一個估量。他悲傷地發現,除非他今晚把房子拆了重裝,不然沒法解決地板下的老鼠窩。

    禪院甚爾隱忍道:“我們三個人睡一間房。”

    中島敦:“其實……”

    “可以。”伏黑幸點頭。

    她也不好意思承認,她只是找個方法轉移中島敦的注意力。

    第40章  與小白臉交往的第四十天

    伏黑幸一夜睡得不安穩。

    三個人昨晚為誰睡哪里的排列組合糾結半天。

    房間里沒有床, 她們找遍小樓只找到一個蒙灰的雙人床床墊。如何在床墊上安放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就成了當晚最大的問題。

    第一種方案,中島敦和伏黑幸睡床墊上, 禪院甚爾睡地板。

    “不對, 憑什么我要在自己的房子里睡地板?”

    地板上躺平的禪院甚爾彈起來,像一座憤憤不平的小山。

    床墊上的伏黑幸扯平被子, 無辜道:“因為床墊上睡不下三個人啊。”

    中島敦是瘦小的小團子,不占地方。伏黑幸是身材纖細的年輕女性, 攤開了睡也不能占滿整張床。

    但是禪院甚爾塊頭太大了,除非他和伏黑幸緊緊貼在一起,否則中島敦只有被隨機一腳踹下床的命運。

    “我不服氣,”禪院甚爾憋屈道,“我要求換一種睡姿。”

    第二種方案,禪院甚爾躺在床墊上, 旁邊是緊張到板板正正并成一條的中島敦,伏黑幸睡地板。

    沒等伏黑幸提出抗議,禪院甚爾又坐起來, “……你上來。”

    于是三人切換到第三種方案。禪院甚爾和伏黑幸并排躺在床墊上, 中島敦在地板上默默扯起被子,蓋住小臉。

    “……”伏黑幸嘆道,“我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禪院甚爾厚顏無恥道:“我沒有良心。”

    中島敦小聲道:“我睡地板,沒關系的。”

    伏黑幸猛地坐起來, 企圖把禪院甚爾推下床, 簡直是蜉蝣撼樹。

    “我的良心在替你痛雙份,”伏黑幸用力一掀, “給我下去!”

    第四種方案表面上看最合理。兩個大人肩并肩,大睜雙眼躺在地上。中島敦小小的身體在床墊上縮成一個球。

    男孩惴惴不安地蠕動到床墊邊, “我可以一個人睡地上。”

    禪院甚爾說:“我想睡床墊上。”

    中島敦的聲音聽上去就要哭了,“我馬上下來!”

    伏黑幸吸氣、呼氣,防止自己因為暴怒跳起來給禪院甚爾邦邦兩拳。他皮糙肉厚,伏黑幸的拳頭殺傷力不如一只蚊子。

    ……禪院甚爾有被蚊蟲叮咬的煩惱嗎?

    最后,三人并排躺上床墊,橫躺。伏黑幸在中間,中島敦在左,禪院甚爾在右。

    禪院甚爾的兩只腳腳后跟抵著地板,小腿懸空。他望著天花板,思考自己為何躺在這里。

    他翻身,臉對著伏黑幸,“我……”

    伏黑幸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晚安,睡吧。”

    折騰一夜,伏黑幸只睡了四五個小時。居家辦公只是在家工作,不是放假。

    她困頓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往左邊翻,禪院甚爾不在,往右邊翻,中島敦不在。

    伏黑幸一驚,連滾帶爬跑出臥室,正巧碰到樓下推門回來的一大一小。

    禪院甚爾提大包,中島敦提小包。看到二樓冒出的海膽,禪院甚爾舉起另一只手上的計算機包,“我把你的計算機帶過來了,不用謝。”

    原來她才是最晚起床的懶鬼。伏黑幸悻悻道:“謝謝,我本來打算今天用手機支撐一天的……”

    她突然反應過來,“你把敦君帶出去了!”

    禪院甚爾渾不在意地扣扣耳朵,“你那么大聲干嘛,這小子醒了,非說他可以幫忙。”

    再說,他也不可能把伏黑幸和老虎小子單獨留下。

    中島敦小聲道:“是我拜托甚爾先生帶我出去的,我可以幫忙。”

    有禪院甚爾在前面做對比,他說話和小貓叫沒有區別,站遠點都聽不清。

    伏黑幸只能露出鼓勵的笑容,“也謝謝你,敦君。”

    禪院甚爾一拍中島敦的后背,“去把早餐擺到桌上,餓死了。”

    他顯然帶著中島敦跑了不止一處地方,除了早餐外,他還帶回來一大袋生活用品,里面甚至有一個小包裝著伏黑幸的換洗衣服。

    伏黑幸拉開小包,看到幾套眼熟的內衣褲。她沉默許久,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冷靜,氣勢不能輸。

    伏黑幸深沉地看了禪院甚爾一眼,面無表情地上樓換衣。

    中島敦昂頭,看著伏黑幸如幽靈一般飄走。他有點緊張,“幸小姐生氣了嗎?”

    禪院甚爾摸著下巴,“她可能被我的體貼感動到了吧。”

    他一低頭,怒道:“你怎么把我的飯團吃了?”

    “對不起!!”

    吃完早餐,伏黑幸盤腿坐在沙發上,開始今天的工作任務——爬表格。

    禪院甚爾和中島敦站在客廳中央,開始今天的家務任務——大掃除。

    禪院甚爾穿上粉紅圍裙,戴上塑料手套和頭巾,一手拄著拖把,一手抓著抹布,“我們上午的目標是整個一樓!”

    中島敦穿著天藍色的圍裙,圍裙太大,下擺垂到他的腳背。他的手隔著早餐剩下的一次性塑料手套,艱難地握住掃把和刷子,“好!”

    伏黑幸鄙夷的目光似鋼針扎進禪院甚爾后頸。

    居然騙小孩子幫忙打掃衛生,毫無底線。

    禪院甚爾不為所動,他干脆利落地指揮中島敦,“你把家具上的灰都掃下來,我去整理廚房。地面以上打掃干凈,再來掃地拖地。”

    中島敦對勞動的熱情很高,或者說,他很高興禪院甚爾愿意使喚他。

    他的聲音大了點,“

    伏黑幸打開計算機,“等我工作結束,我也來幫忙。”

    禪院甚爾涼涼道:“你的表格做完了?”

    伏黑幸:“……”

    隱忍。

    兩處戰場同時開戰。伏黑幸的手指在鍵盤上狂敲,而禪院甚爾領著中島敦在房間內四處奔忙。

    他把中島敦指使得團團轉,撣灰掃地,仿佛白發小孩是他新買的掃地機器人。他自己干完活則是跑到收拾出來的廚房里切水果,唰唰幾刀削出來一個擺盤精致的果盤。

    他用牙簽戳了一塊兔子蘋果喂到伏黑幸嘴邊,伏黑幸此時每個大腦板塊里都填滿了工作。自理本能促使她開口,咬住蘋果咀嚼。

    禪院甚爾兩腳搭在茶幾上,一邊給她喂水果,一邊看中島敦四處忙碌,偶爾給兩句指點,“那邊沒掃干凈。”

    盤子里只剩最后幾瓣橙子,伏黑幸不愛吃。禪院甚爾用牙簽把它們戳成一串,剛打算一口包圓。

    中島敦抓著只比他矮半截的掃把跑過來,汗津津的簡單上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甚爾先生,我把地板全部掃干凈了。”

    禪院甚爾愣了一下。

    他以前沒有良心這種東西,現在也不會有。他從來對男性不假辭色,對小孩更沒有優待。

    嗯,他只是想借此逃避伏黑幸的騷擾。

    果盤朝中島敦的方向一推,“你把橙子吃了,我去拖地。”

    “還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幫忙嗎?”

    禪院甚爾懶洋洋道:“把你的腳收起來,別妨礙我。”

    中島敦乖乖把兩只腳踩到沙發上,抱著果盤小口小口地吃橙子。

    橙子是禪院甚爾挑過的,很甜。中島敦不自覺露出一點輕松的表情。

    禪院甚爾是一個大人,中島敦是一個小孩,但一大一小的體能都不能以常人模擬。

    原本需要收拾一上午的家務,他們只用了三個小時就做完了。

    伏黑幸仍在工作,她在和其他部門的同事溝通,表情時怒時憂,看得中島敦頗為擔憂。

    他拽了拽禪院甚爾的衣袖,“那個……幸小姐沒問題嗎?”

    “工作的人精神都不太正常。”禪院甚爾抓起中島敦的后衣領,像提一只輕飄飄的購物袋,把他抓到廚房。

    “要準備做飯了,把你的手和臉都洗干凈。”他吩咐中島敦,又換上新的兔子圍裙。

    料理臺很高,中島敦踮著腳,很認真地用洗手液洗了手。禪院甚爾扔給他一袋土豆,言簡意賅,“削皮。”

    他扯過不要的塑料袋,一手握土豆一手拿削皮刀,給中島敦示范。土豆在他手中勻速打轉,削皮刀順滑得像刮去一層黃油。

    嶄新脫皮的土豆放在菜籃里,禪院甚爾沒管中島敦學沒學會,直接說:“把這些都削完,中午我們吃咖喱。”

    中島敦蹲在地上,極力回想禪院甚爾剛才的動作。他對力量的掌控不夠,不是削不動,就是唰地刮下來一大塊。

    他沒有多少做家務的經驗,他有記憶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子里。不同的屋子,每個屋子都有相同的景色,都是又黑又冷。他就在屋子里等著,等有人打開房門。

    現在他不需要等,他在明亮的小樓里,可以拿著掃把跑來跑去,也可以跟在禪院甚爾身后忙活。

    做家務很累,可是他不討厭,他很喜歡。

    耳邊有手指不停敲擊鍵盤的聲音,有刀切在菜板上的聲音,有窗外的鳥啼與蟲鳴。這些聲音會驅散他的恐懼。

    中島敦偷偷抿嘴,勾起淺淺的笑容。

    一筐畸形的土豆出現在料理臺上。禪院甚爾冷眼打量,每個比削皮前至少小了一圈。

    他看看土豆,看看滿眼期待的中島敦,難得沒發表評價。

    他扔去一袋胡蘿卜,“削皮。”

    伏黑幸和隔壁業務部的同事斗智斗勇一上午,堪堪用收集齊的數據整理出一個表格。她顧不上二次檢查,癱在沙發上發愣。

    太好了,她是居家辦公,沒有午休時忍不住殺到業務部拍桌的顧慮。

    濃郁的香氣勾住她的鼻子,她緩緩偏頭,看向廚房。

    餐桌上擺好了咖喱和炸天婦羅,中島敦正踮著腳往每碟咖喱飯旁邊放上一杯果汁。

    伏黑幸無比震驚。

    他們不是在大掃除嗎,為什么桌上憑空變出了一桌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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