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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五十一天

    伏黑幸展開行程本, 向另外兩位出行的同伴確認。

    “上午出發,搭電車去游樂園。中午在游樂園的餐廳吃飯。下午五點以前離開游樂園,拉面店需要排號, 我預約了五點半的三人位。電影七點十分開場, 和拉面店的距離只有兩條街。”

    她合上行程本,神情凝重如同負責軍訓的教官, “你們聽明白了嗎?”

    背著零食小包的中島敦:“明白了!”

    背著裝水大包的禪院甚爾:“……”

    伏黑幸踢了一腳禪院甚爾的小腿,“嗯?”

    禪院甚爾:“……明白了。”

    伏黑幸正色握拳:“我們的目標是——”

    中島敦高舉雙手, 熱情洋溢,“玩得開心,吃得開心,看得開心!”

    兩雙眼睛看向癟著嘴的禪院甚爾。伏黑幸催促道:“來點參與感嘛。”

    禪院甚爾有氣無力道:“開心。”

    伏黑幸抓住他的手往上舉,歡呼:“開心!”

    歡呼雀躍的三人組出發,伏黑幸提前規劃好了路線圖, 三人要先走很長一段路去附近的電車站。

    伏黑幸牽著中島敦的手,防止男孩因為熱切的左顧右盼跟不上她們的腳步。

    其實今天不是一個好天氣,沒有溫暖燦爛的陽光和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但這無法影響中島敦愉快的心情。

    陰天也很好, 習習微風吹得人心頭發癢。大人們看慣了的風景對鮮少出門的中島敦來說, 每一處都很新奇。

    他拘謹地行走在擁擠的人群里,緊緊抓住伏黑幸的手。

    電車、街道、高樓、人流。交通燈變化顏色,街邊的店面前擺著寫上優惠菜單的小黑板。周圍很吵鬧,中島敦的心臟歡快地跳動著, 仿佛隨時要躍出他的胸腔。

    隔著好長一段馬路, 他昂起頭,看見建筑與樹林間的巨大鐵輪, 鐵輪下方掛著一個個藍色的小盒子。鐵輪旁是高而曲折的鐵軌,在最高點直直下落, 折成一座陡峭的懸崖。

    中島敦看入了迷,腳步也慢下來。

    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頭。禪院甚爾睥他一眼,“等進去了再開始驚嘆也不遲。”

    伏黑幸再次掏出日程本,翻到后一頁,“最高的過山車和摩天輪分別在行程的中段和最后。”

    她露出自信的笑,“放心,今天都可以玩到。”

    為了成為第一批進入游樂園的游客,錯開排隊高峰,伏黑幸她們特意起了一個大早,排在隊伍的前二十位。

    中島敦回身看去,他們身后全是人。笑容成為此地游客的標簽,連等待都不再難熬。空氣里灌滿了碳酸飲料,酸甜的滋味盈滿喉嚨。

    工作人員開始檢票,很快,樂園門口兩只憨態可掬的吉祥物雕像近在中島敦眼前。

    莫名的緊張感襲擊了他。男孩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黏在伏黑幸手中的門票上。他被牽著走過檢票口。

    檢票口外是普通的地磚,檢票口內是乳膠漆涂成花朵的地面。他踏出一步,輕描淡寫地踩在鵝黃的花蕊上。

    中島敦難以抑制地彎起嘴角,笑容越來越大,直到禪院甚爾抓住他的衛衣兜帽把他提走,“你擋路了。”

    除了來不來都無所謂的禪院甚爾,伏黑幸和中島敦都是很早以前就開始期待今天的出游。兩人活力四射、斗志昂揚,拽著禪院甚爾在樂園里狂奔,只為了排隊時更靠前一點。

    如此亢奮的組合在游樂園里很常見,卻撞進了某些疑惑的熟人眼里。

    難得花錢出門玩樂的阿龍先生,緩慢而凝重地摘下墨鏡,揉了揉眼睛。

    他看見了什么?

    禪院甚爾、伏黑幸還有一個白發小男孩在旋轉木馬前僵持。伏黑幸在后面推禪院甚爾的肩膀,白發男孩在前面拉禪院甚爾的手。

    家庭主夫大驚失色:“禪院什么時候抱上孩子了?”

    他的妻子美久好奇地扭頭,“喔,是你在廚藝培訓班認識的禪院先生嗎?”

    她很快注意到前方醒目的三人組。

    禪院甚爾,黑。

    伏黑幸,黑。

    中島敦,白。

    美久冷靜道:“是親戚家的小孩吧。”

    她客觀評價,道:“不提年齡,你看他們的配色,很像兩粒芝麻和一粒白糖吧。”

    芝麻和白糖已經成功把另一粒抗拒的芝麻拱上了旋轉木馬。歡樂的笑顏和麻木的空白交替出現在阿龍和美久面前。

    美久眼睛發亮,“我想坐那只彩虹獨角獸!”

    阿龍:“我也……”

    伏黑幸在第二次排旋轉木馬的隊伍時碰到了禪院甚爾的熟人。她第一次見到阿龍先生的妻子美久,就敏銳地從這位果斷大方的事業女性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啊,* 是二次元的味道!

    她們友好地自我介紹、交換聯系方式,手挽著手上了旋轉木馬,旁邊還牽著小白糖中島敦。

    禪院甚爾站在阿龍旁邊,不理解地撇嘴,“這種無聊的東西也能玩兩遍。”

    旁邊的人沒時間聽他說話,阿龍一個箭步跨上了一只長翅膀的天馬,滿臉欣慰的笑容。

    禪院甚爾:“……”

    他默默上前,挑了一個沒人要的螃蟹,坐在螃蟹殼上。螃蟹起起伏伏,他也起起伏伏。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戀戀不舍地坐了兩次旋轉木馬,美久的眼睛盯上了隔壁的云霄飛車。

    她興致勃勃地對伏黑幸道:“正好碰上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玩云霄飛車?”

    “不,”伏黑幸拒絕了她,她像柯南一樣低頭微笑,不存在的眼鏡折射不存在的白光,“根據我的計劃,先去玩旋轉咖啡杯,總路程最短。”

    “接著去小吃攤買最火爆的兔兔棉花糖,吃完兔兔棉花糖正好到云霄飛車排隊。”阿龍的墨鏡上映出方塊形的白光,“如此一來,上午的行程就結束了。”

    伏黑幸低沉地笑了聲,“中午在神奇海盜餐廳用餐,吃完排隊去玩只用坐著欣賞風景的摩天輪,離開的出口附近可以看二十分鐘的4D電影。”

    阿龍上前一步,和她并肩,“4D電影看完就去排鬼屋,鬼屋后面是大擺錘,大擺錘后面是全游樂園最高的過山車。”

    兩人一左一右,同時伸手指向前方,異口同聲道:“這樣,我們就用最短的時間,玩完了最多的項目!”

    稀稀拉拉的掌聲。鼓掌的中島敦左右看看,縮回了腦袋。

    美久茫然道:“……怎么突然就開始熱血沸騰了?”

    “不知道,”禪院甚爾陰暗地說,“可能顯得她們很有默契吧。”

    兩支隊伍規劃好的行程一致,正好結伴同行。五個人一起去玩了旋轉咖啡杯,買了很好看很甜但不好吃的兔兔棉花糖,舉著兔兔棉花糖拍了可愛的照片。

    快樂是她們的,禪院甚爾什么也沒有。

    云霄飛車更是無聊中的無聊。車頭攀升到最高處,猛然下墜。第一排傳來阿龍和中島敦凄厲的尖叫,夾雜著第二排美久和伏黑幸沒心沒肺的狂笑。

    第三排的禪院甚爾面無表情,像一個落寞的雕像。和他同排的小學生都忘了慘叫,小心地打量禪院甚爾。

    這個叔叔看上去心死了耶。

    禪院甚爾當然心如死灰,沒有被求婚的每一天,他的心都是死的。

    午餐時間,五人在神奇海盜餐廳占領了一張長桌。這里的食物又貴又難吃,園區另一頭的火山餐廳風評更好。

    阿龍選擇這家餐廳,是為了節省時間游玩更多項目。伏黑幸選這里,是方便她出去見一個人。

    她看了一眼手機,轉去盯著中島敦看。中島敦度過了興奮的一上午,對上伏黑幸的雙眼,一時沒有想起來自己的任務。

    伏黑幸抻了抻手指,男孩恍然大悟,他在驚叫脫口而出前捂住嘴巴,小臉嚴肅地點頭。

    他眼睛里有字:保證完成任務!

    伏黑幸眼睛里也有字:拖延時間的任務就拜托你了,敦君!

    她提著包,小步挪出座位。

    禪院甚爾道:“你要去干什么?”

    伏黑幸面不改色,“我去廁所一趟。”

    她鎮定自若地走出禪院甚爾的視線范圍,接著開始飛奔。這也在她的計劃之內,神奇海盜餐廳背面是一個設置在游樂園中心的紀念品商店。

    她繞到紀念商品店后,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個有拿平板計算機的年輕女孩。

    伏黑幸試探道:“請問,你是劍持小姐嗎?”

    女孩驚喜道:“是我,伏黑小姐,請來這邊!”

    劍持小姐是一位珠寶設計師,伏黑幸請她為自己設計一對求婚戒指。

    原本她打算約一個空閑時間,去劍持小姐的設計工作室和她好好聊聊。恰好劍持小姐今天也有到游樂園游玩的計劃,她們決定提前碰頭,簡單地溝通兩句。

    伏黑幸道:“辛苦你了,出來玩還帶著平板計算機。”

    劍持小姐彎彎嘴唇,笑容中透露出上班族的死氣,“沒關系,我從來不離開我的筆記本計算機,因為我隨時都要和客戶聯系,哈哈。”

    客戶伏黑幸心虛應和:“哈、哈哈。”

    劍持小姐打開平板,調出設計圖。那是一枚花紋繁復的戒指,中間象征寶石的圓形顯得過大了。

    老實說,以伏黑幸的工資,她買不起這么大顆的寶石,除非她打算再進賭場碰運氣。

    劍持小姐放大圖片,本該鑲嵌寶石的部分是一個平面。

    劍持小姐問:“您確定要用鏡子作為……戒指的主石嗎?”

    伏黑幸笑道:“很不可思議吧,或許結婚的時候我會選擇一個昂貴的結婚戒指。”

    她張開五指,想象自己戴上戒指的情景,“無論愛與被愛都需要一個具體的自我。有些人活著,卻如同一道幻影。愛如雪落,穿過幻影,落地便融化。”

    她抬起手,想象中的訂婚戒指正對自己,鏡中映出她的臉。

    “我希望他能時時刻刻看到的,是自己。”

    第52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五十二天

    神奇海盜餐廳內, 中島敦望著對面屬于伏黑幸的空位,坐立難安。

    他沒有手機,餐廳沒有時鐘, 無法得知伏黑幸離開的具體時間, 因此禪院甚爾掃過來的沒一個眼神都令他心驚膽顫。

    越是難熬的時候,中島敦心底越是生出一股責任感與勇氣。哪怕甚爾先生親自拷問他, 他也絕不會出賣幸小姐!

    “你的表現很反常啊,小鬼。”陰森的低語響在耳邊, 中島敦登時正襟危坐,雙手搭在膝頭。

    “沒有呀,什么事都沒發生,哈哈哈……”男孩心虛地干笑,迎來禪院甚爾更威嚴的逼視。

    禪院甚爾冷酷地勾了勾唇角,一語道破, “你盤子里的豬扒都沒吃完,怎么,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中島敦的世界里, 沒有不好吃的食物。它們的區別只在于“一般好吃”“很好吃”“特別好吃”和“超級超級好吃”。

    這段時間里, 禪院甚爾就沒見到他碗里剩下過一粒米,他肯定有問題。

    中島敦眼皮狂跳,假笑像彎成特殊造型的鋼筋一樣焊在他臉上。他慌張狡辯:“豬扒太辣了,我不太吃得慣——”

    “這個活兒做得實在是太爛了, 誠意不過如此, 我是不會認同的。”

    僵持的兩人對面,響起一聲幽幽的嘆息。

    阿龍大馬金刀地坐在酒桶形狀的卡通板凳上, 脖子歪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墨鏡滑下,長長疤痕露出崢嶸一角。

    以中島敦的閱歷, 他不懂這股莫名的壓迫力從何而來。這股壓迫力叫——黑///幫。

    “果然,”阿龍揚起一個恐怖的微笑,三白眼瞳孔顫抖,“還是要我出手,讓我給你點顏色瞧瞧!”

    中島敦渾身顫抖,如同被手掌攥緊的小麻雀,發出了變調的一聲,“嘰?”

    圍裙飄揚,阿龍拉開西裝外套,從中掏出一個包得四四方方的小包。

    他的動作令周圍所有食客都為之一抖,不知不覺中,其他桌子往外拖了幾厘米,騰出中間一大塊空地。

    禪院甚爾敢說,禪院甚爾先說:“你是來游樂園接頭的?”

    阿龍的一側嘴角上挑,他在腰后抽出一把木刀,劃開小包的包裝。

    游樂園的工作人員究竟是怎么放他進來的!

    金黃的方塊物體展露于眾人眼前,禪院甚爾已經聞到了味道,是芝士。

    “……你把芝士放外套的內口袋里?”

    阿龍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他嚴謹地切下一塊芝士蓋到中島敦的豬扒上,利用鐵板的余熱將芝士融化。

    隨后他又往西裝外套里一掏——掏出來一包西紅柿醬。

    主夫拿刀的大手擠起了西紅柿醬,靈活地運筆,一只活靈活現的小貓出現在融化的黃金芝士上。

    他把鐵盤推到中島敦面前,三白眼微斜,“你嘗嘗看。”

    中島敦緊張地吞下一口唾沫。

    這是威脅嗎?

    他鼓足勇氣切下一角,塞入口中。入口是芝士濃郁的奶香,裹著一點西紅柿醬的酸甜,等到醬汁的辣味涌上來時,滿口肉香又很好地中和了它的刺激性。

    淚水盈滿眼眶,中島敦仿佛回到了暖陽高照的牧場,稻草與牛奶好像都被打碎了,撒在每一寸空氣里,他手拿稻草鋼叉,在陽光下遠眺牧場的牛群……

    ……等一會兒,他什么時候在牧場里挑過稻草了?

    “好哇,你們背著我加餐。”伏黑幸偷偷回來,很夸張地深吸一口氣。

    禪院甚爾一手抵住桌面撐著頭,眼睛鎖在伏黑幸身上。

    “你離開了十分鐘,干什么去了?”

    伏黑幸實話實說,絲毫不心虛。

    “碰到了一個認識的人,和她聊了兩句。”

    她反向進攻,笑瞇瞇地湊到禪院甚爾面前,“盯得這么緊,你不會有什么心事吧?”

    禪院甚爾的目光緩緩下沉,落到自己空蕩蕩的無名指上,又緩緩上抬,回到伏黑幸臉上。

    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他好著急啊。伏黑幸心里的惡魔悄悄探出了尾巴。

    她裝傻充愣,“怎么了?”

    禪院甚爾識破了她的裝傻充愣,“沒事。”

    他伸手一撈,把伏黑幸的手抓在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搓,“呵。”

    呦呦呦,好委屈哦。

    中島敦終究是一個人背負了所有,指阿龍改造過的芝士辣醬豬扒。

    不止這道菜,阿龍大顯身手,在禪院甚爾哼哼唧唧的時候,他有禮貌地霸占了神奇海盜餐廳的灶臺,付錢用餐廳現有的食材做了好幾道適合兒童吃的美食。

    中島敦只能一邊夸一邊捧場,往肚子里狂塞。

    等到他們離開餐廳,出發去下一個游樂點,餐廳的廚師站在門口,熱情地向阿龍揮手道別,因為他慷慨地向他們傳授了改善餐廳食物口味的秘方。

    中島敦艱難地扶著肚子,欣慰地看向前方并肩而行的禪院甚爾和伏黑幸。幸小姐的行動很順利,他的任務完成得很成功,為此多吃幾口飯,是值得的!

    伏黑幸回頭看,詫異道:“敦君,你的肚子鼓起來了!”

    “沒事,”中島敦小聲打了一個嗝,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滿臉羞紅,“我很快就能消化完的!”

    伏黑幸哭笑不得,“你的犧牲實在是太大了。”

    她折回去,牽住中島敦的手。

    “走慢一點,把肚子里的食物快點消化掉,我們晚上留點肚子吃拉面。”

    下一站是摩天輪,一個轎廂限載四人。美久期待已久,興沖沖地拉上阿龍坐上了第一臺轎廂。

    伏黑幸三人排在后面,伏黑幸在前,中間是中島敦,最后是禪院甚爾。

    伏黑幸先跨一步,坐進轎廂最里側的座位。中島敦正要跟上,忽然眼前風景倒轉。他和入口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而禪院甚爾擠開他施施然走進轎廂。

    哐!

    門關上了。

    中島敦后知后覺,“等等,我還沒上去!”

    隔著玻璃窗,禪院甚爾悠悠朝他擺手。

    一邊玩去,小孩子自己坐摩天輪。

    目睹一切的伏黑幸扯扯嘴角,“你好過分。”

    轎廂抬升,她們腳下浮起晃晃悠悠的懸空感。窗外的風景從交織的游客過渡到如云綠樹,再往上,是花花綠綠的軌道與塔頂。

    伏黑幸看著中島敦坐上下一臺轎廂才放心地收回視線,她一轉頭,發現禪院甚爾正倚在窗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她輕輕碰了碰禪院甚爾的膝蓋,“看我干什么,看外面的風景啊。”

    她們的轎廂已經上升到足夠的高度,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天空,風與云拌進灰蒙蒙的天色里,分不出彼此。

    禪院甚爾撇嘴,“這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眼睛還是沒挪開。

    伏黑幸開始后悔自己沒及時把中島敦勾進轎廂里,導致現在的氛圍這么古怪。

    她擦擦鼻子,“普通人一般沒有機會到這么高的地方來看風景啦。”

    禪院甚爾冷酷道:“你上班的地方,辦公樓有三十三層。我記得你的公司在三十層。”

    “高層的景色,你每周可以看到五次。”

    “閉嘴。”伏黑幸笑容森森,捏住禪院甚爾的嘴,“請不要在我心情愉快的時候提起任何有關上班的話題。”

    她的手仍擋不住禪院甚爾發聲,對方鼓了鼓腮幫子,慢悠悠地說:“你的手指很好看。”

    話題的跳躍程度讓伏黑幸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禪院甚爾:“你戴首飾肯定很漂亮,比如戒指。”

    好的,她明白了,他的每一個小動作都是為最終的目的做鋪墊。

    伏黑幸迅速縮回手,“我對首飾沒有特別的愛好。”

    “嘁。”禪院甚爾小聲哼哼。

    中島敦一個人坐完了摩天輪觀光的全程。好在這沒有影響他的興致。他第一次在高處鳥瞰下方的風景,哪怕底下是攢動的人頭,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男孩的興奮持續到鬼屋,他們走進昏暗的排隊區,頭頂的骷髏掛飾被呼呼冷氣吹得輕動,塑料骨骼相互碰撞,咯啦咯啦響。

    中島敦僵硬止步,“我們要進去玩嗎?”

    阿龍額頭冒汗,“時間好像不太夠,不如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禪院甚爾滿腔怨氣正無處發泄,他慢慢挑起一邊眉毛,刻意拉長聲音,“哦,你們怕了?”

    “沒怕!”

    中島敦下意識反駁,話一出口,他就想從對話框里抓起黑體字塞回嘴里。

    可是已經晚了,禪院甚爾嘴角掛上一個獰笑,“很有勇氣,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膽量,小鬼。”

    他提起兩腳不沾地的中島敦,幸災樂禍地挾持進入口。

    男孩的慘叫與嗚咽逐漸被黑暗吞噬,阿龍緊緊挽住美久的胳膊,如同超市里用膠帶捆在牛奶上贈送的瓷碗。

    冷酷的墨鏡遮住發顫的眼。

    “要不……我就在門外等你們……”

    被他挽住的老婆的手臂,成為了禁錮的牢籠。老婆的笑容,天然又燦爛,不容拒絕。

    “一起玩嘛,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纖細柔弱的外表下,隱藏的是猛虎般可怕的怪力,哪怕禪院甚爾發現了都要驚訝一瞬。可惜唯一能解救阿龍的朋友正忙著對一個小孩的窘境幸災樂禍,鬼屋的入口關閉,這一輪只接待她們這五名游客。

    陰氣森森,寒氣四溢,墻縫中溢出幽藍的光與霧氣。

    伏黑幸行走在骷髏和時不時彈出來的兇尸中間,鎮定自若。

    他們走過最開始的新手區域,來到一片屠宰場。天花板上垂下鐵鉤,勾住一具具似人似豬的肉塊。

    空氣中彌漫著化學藥劑的味道。禪院甚爾靠到她身邊,低頭,“你不害怕嗎?”

    “還好吧。”伏黑幸說,“見到真的以后,看到假的都心如止水了。”

    她的話激起身后一聲驚恐的抽氣,不知道是大人還是小孩。

    禪院甚爾刻意將結實的手臂伸過去,“要挽著我的手嗎?”

    伏黑幸詫異地瞅了他一眼,“這里的路很窄,你和我并肩走很擋道誒。”

    她婉拒了,禪院甚爾的臉在藍藍綠綠的打光下稍顯陰森和失落。

    緊緊跟在他們身旁的中島敦發出虛弱的聲音,“甚爾先生,我可以……”

    禪院甚爾伸出健壯的胳膊,將中島敦從這邊拎到那邊,不影響他和伏黑幸說話。

    “據說結婚能夠驅邪,妖魔鬼怪會自動避開有婦之夫和有夫之婦。”

    伏黑幸微笑地揪住他的臉皮,“今日份的小心思到此為止。你別說話了,一點玩鬼屋的氛圍都沒有。”

    中島敦雙臂合攏,抱住自己,牙齒打顫,軟綿綿似是一只可憐的水母。

    “這種氛圍,不要也可以……”

    第53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五十三天

    咚——!

    寒氣森森的殺豬臺上擺著一條人類的大腿。系著防水圍裙的屠夫, 提起尺寸夸張的砍骨刀狠狠向下劈砍。

    “啊——!”

    兩聲重迭的慘叫。阿龍緊緊抱住了老婆的手臂,墨鏡下的臉扭曲成一張《吶喊》。中島敦緊緊抱住自己,昏暗的光線中, 他的白發間咻地立出一對虎耳。

    她們在鬼屋里走了很久, 在屠宰場場景里飄揚的白布與懸掛的肉塊中轉來轉去。

    這是她們第三次與屠夫NPC碰面,然而碰面次數的增加, 并沒有消減兩位男士心中的恐懼。

    美久大大咧咧地拍著阿龍的手臂,“沒關系, 沒關系,這些都是假的。”

    前方的禪院甚爾投來鄙夷的眼神,“嘁,膽子比兔子還小。”

    當然,他沒有牽上伏黑幸的手,高大的個頭只能拘謹地縮在一邊。

    “你懂什么, ”阿龍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抬頭,怒斥道,“這就是我們夫婦愛的證明!”

    禪院甚爾撇嘴。他悄悄想伸手去夠伏黑幸的手, 在伏黑幸看過來時, 他飛快抄起手臂抱胸。

    阿龍將美久的手臂抱得更牢。

    有些戰斗,不靠言語爭鋒。

    隊伍的末尾,中島敦深深吸氣、呼氣,他努力安慰自己。

    冷靜, 冷靜, 鬼屋的一切都是假的。哈哈,不過是NPC罷了, 這些NPC再嚇人,能有甚爾先生嚇人嗎?

    他們的戰斗力加起來, 都比不過甚爾先生的一根小拇指!

    如此安慰自己,中島敦砰砰直跳的心臟逐漸平靜下來。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白茸茸的虎耳壓進頭發里。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搭在他的肩上。

    中島敦像一具瞬間凍結的冰雕,他感受到后頸處吹來虛浮的冷氣,輕輕地,似一根又一根細小的針。

    他僵硬地扭過頭,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風中鼓動的白色長袍,漆黑油亮的長發間露出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

    嘶啞的聲音道:“你們走錯方向了。”

    男孩的瞳孔顫抖,驚恐地張大嘴。他恐懼的模樣,鬼屋NPC見多了,好心前來提醒的NPC心中暗暗發笑。

    接著,她看到一對尖尖的虎牙探出男孩的嘴唇,它們越長越大,成為兩柄雪亮的匕首。其他的牙齒隨之變形,銳利森寒。

    雪白的毛發從他的腮邊、額前浮現。她看到一雙刺目的金色眼瞳,瞳孔收縮成一條豎縫。

    一只擇人而噬的白虎,正凝視著她。

    一口氣哽在女鬼NPC喉頭,兩根釘貫穿她的腳掌與地面。在她感覺自己兩條腿開始打顫時,一只沙包大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在白虎頭上。

    下一秒,男孩捂著腦袋痛呼出聲,“嗷嗚!”

    女鬼NPC甚至懷疑自己看到了他腦袋頂上冒出的小包。男孩淚眼婆娑地向一個黑發女生告狀,“甚爾先生打人好痛。”

    男人冷笑,“你是來這兒應聘NPC嚇人的?”

    他看也不看呆愣的女鬼NPC,像夾一個公文包似地,把男孩夾在胳膊底下帶走了。

    留下黑發女生雙手合十向NPC道歉,“抱歉,嚇到你了吧。”

    她往女鬼NPC手里塞了一把糖,“謝謝你替我們指路,請你吃糖。”

    有了NPC指路,五個人終于順利離開鬼屋。中島敦和阿龍一左一右坐在鬼屋外的長椅上,無神的雙眼、微張的嘴巴,嘴里吐出來的都是蒼白的靈魂。

    背景是乘坐全游樂園最高過山車飛過他們頭頂的游客,慘叫陣陣,漫天都是蒼白的靈魂。

    美久擔憂地摸了摸阿龍的額頭,“沒事吧,要是你不舒服的話,剩下的項目我們就不玩了。”

    老婆的話那么溫柔,老婆的手那么柔軟,給虛弱的主夫注入了無盡的愛之能量。

    他似一條沙灘上絕望撲騰的魚,奮力起身!

    “竟然讓老婆失望,在下罪該萬死!”

    咦,哪里掏出來的小刀?

    “謝罪——!”阿龍的臉在扭曲。

    “誒——?”美久的臉也在扭曲。

    老婆柔軟的手握成堅硬的拳頭,一個有力的直拳,狠狠打中阿龍的右臉。

    白癡狗的圍裙、小禮帽和墨鏡,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最后落點于人行道對面的草坪。

    禪院甚爾不禁感慨:“好強的力道。”

    伏黑幸驚怒交加,“別在這時候說風涼話啊!”

    中島敦默默地吞了口唾沫。果然,世界上有很多像甚爾先生一樣厲害的人,他混在其中,實在是太平凡了。

    世界好危險,以后他一定在甚爾先生的訓練課上加倍努力!

    男孩抱住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自己,暗下決心。

    故事——或者說事故,事故的最后,身殘志堅的阿龍先生仍坐上了美久期待已久的最高過山車。人在前面飛,魂在身后追,身心平安落地。

    游樂園門口,美久扶著黑白漫畫里摳出來阿龍和伏黑幸她們道別。

    “下次見。”她友好地和伏黑幸交換了聯系方式。

    伏黑幸在公司同事的耳濡目染下,學會了二次元的招呼方式,“有空一起打游戲。”

    美久抓著和自己不在同一個畫風里的阿龍,彎著眼睛,“有空一起看《警察美少女》的巡演。”

    出現了,新的二次元詞匯!

    伏黑幸不動聲色地微笑,“好呀。”

    她悄然更變了自己的補番計劃。

    距離她預約的晚餐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三人可以慢慢走到拉面店。

    想吃拉面是中島敦的愿望,伏黑幸對拉面沒有過多的偏愛,只單點了一碗拉面。

    禪院甚爾七七八八點了一大桌,他的面碗端上來時,豆芽和叉燒堆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尖。

    中島敦和禪院甚爾的菜單一比一復刻。他以凝重的目光審視能夠擋住自己整張臉的大碗,鼓起勇氣伸筷。

    ——變強的第一步,從多吃飯多長身體開始!

    伏黑幸對他們碳水配碳水配蛋白質的行為沒有發表意見,她吃完自己的那份面,中島敦還在桌上奮戰。

    “我去趟洗手間。”

    拉面店的暖氣開得很足,店里的每一絲空氣里都是濃縮的豚骨湯,又暖和又香醇,讓人昏昏欲睡。

    伏黑幸離開洗手間后也沒回到卡座,她偷偷跑到店外,站在花壇邊透氣。

    隔著常青的灌木叢,她看到一個非常顯眼的少年。

    白色的少年。

    他的年齡比中島敦大,顏色卻比中島敦更冷。如果說,白色有冷暖的傾向,中島敦的白無疑夾帶金色的暖調,像白虎厚實柔順的皮毛。

    少年的白是冷調的白,美術生的白色顏料里摻了一抹藍,像一朵落在鏡子上的雪。

    察覺到不遠處的伏黑幸,少年投來視線。他的眼睛果然是藍色,伏黑幸微微蹙眉,心底竟有了一絲回避少年視線的想法。

    “喂。”少年筆直地朝伏黑幸走過來。

    伏黑幸左右張望,除了她們兩人以外,這里沒有其他人。

    她疑惑道:“你是在叫我嗎?”

    “難道這里還有別人嗎?”少年說,語氣略微有些不耐煩。

    他停在伏黑幸面前,和伏黑幸隔著一條花壇,堪稱鋒利的藍色眸子垂下,盯著伏黑幸的腳下。

    莫名其妙。

    伏黑幸想。

    她的額頭上凝結出一顆顆細小的汗珠,如芒在背。危機感督促著她離開,可伏黑幸又有一種預感,少年對她并沒有敵意。

    “喂,”少年偏頭,“你的影子很奇怪。”

    “你是……咒術師嗎?”伏黑幸試探道。

    他的眼睛睜大了點,眸子中的光黯了些。

    “你知道咒術師,那就好辦了。”

    少年屈起手指,指尖凝聚起流光。他漫不經心地囑咐伏黑幸,“站著別動,一會兒就好。”

    伏黑幸震驚道:“就在這里嗎?”

    少年指尖的流光愈來愈亮,“不會痛的,應該不會。”

    伏黑幸抽了抽嘴角,“一般這種話都是拿來騙人的。”

    “我以前沒問過別人。”少年說。

    他曲指一彈,藍色的小光團落到伏黑幸的影子里。

    伏黑幸屏息感受。

    無事發生。

    連帶之前被少年盯上時輕微的不適感都消失了,這團藍光就起了一個心理作用。

    伏黑幸小心問道:“……結束了?”

    這回輪到花壇對面的少年咒術師露出不確定的神情,他的眉毛忽然一松,嘴角上勾。

    “你好有趣。”

    伏黑幸回敬,“你好奇怪。”

    少年撐手一翻,他的身手干脆利落,如同一只矯健的幼獸,一瞬間就落到伏黑幸面前,和她面對面。

    “還沒結束呢,讓我再試試。”

    他興致勃勃地湊上來,又準備拿伏黑幸做奇怪的實驗。

    一只手攔住伏黑幸的腰,向后一勾,結實的人墻擋在少年和伏黑幸之間。

    禪院甚爾若無其事道:“走了,不是說要帶小鬼去看電影嗎?”

    “時間要到了嗎?”伏黑幸回頭,看到等在拉面店門口面色茫然的中島敦。

    她從禪院甚爾肩膀后偏頭向少年揮手,“我們有事先走了,下次有緣再見。”

    她知道禪院甚爾不愿意和咒術師碰面,于是勾住禪院甚爾的胳膊,“走啦走啦,去看電影。”

    禪院甚爾向少年瞥去涼涼一眼,他的手在口袋里動了動,終究沒有多余的動作。

    被甩在原地的少年瞇起藍色的眼睛,又睜開,如同貓咪發現獵物,顯出饒有趣味的神情。

    他努努嘴,兩手枕臂,愉快地走開了。

    第54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五十四天

    短暫的僅有一天的出游, 對中島敦起到了不可思議的激勵效果。自那天回來以后,男孩每天都像打了雞血,每個清晨都能在小樓外的空地上欣賞到他刻苦鍛煉的身影。

    被改變的人還有伏黑幸, 她有機會就要逮住禪院甚爾問。

    “我身上真的沒有咒靈嗎?”

    禪院甚爾在廚房削土豆, 頭也不抬,“沒有。”

    “可是我不想上班。”

    禪院甚爾削完土豆削胡蘿卜, “你每天都不想上班。”

    伏黑幸仍不死心,“有沒有一種咒靈, 會汲取人類上班的斗志,把人類變成只想蠕動的蠕蟲?”

    “起碼我沒遇到過,”禪院甚爾開始切西蘭花,“反問,你有哪一天是想上班的嗎?”

    伏黑幸理直氣壯地答道:“上班第一天!”

    “我看你上班第一天被咒靈詛咒的概率更大。”家庭主夫發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伏黑幸跳上他的背,憤怒地揪住他的臉, “不要看扁打工人上班的熱情!”

    “我們就當你有這種東西吧,”禪院甚爾平靜道,他夾了一筷子玉子燒遞到伏黑幸嘴邊, “嘗嘗看。”

    玉子燒堵住了伏黑幸的嘴, 使她無法反駁。

    禪院甚爾接上話題,“我們假裝你有上班的熱情——你出差用的行李箱一定也收拾好了吧?”

    伏黑幸在他背上伏成一個悲傷的球。

    “……沒有。”

    她為自己悲傷了三秒,下巴擱在禪院甚爾肩上,陰惻惻道:“我把你裝在行李箱里帶走吧。”

    禪院甚爾得意地哼了哼, 隨即戳破她的幻想, “你還得把小鬼也打包進你的行李箱。”

    “敦,中島敦。”伏黑幸幽幽道。

    她從禪院甚爾背上滑下來, 悲壯地拍拍禪院甚爾的肩膀,“我不在家的時候, 甚爾要好好照顧敦君。”

    “別想著讓敦君做飯照顧你。”

    被戳穿了,“哦。”

    “也別想著半夜偷偷跑過來找我。”

    又被戳穿了,“哦。”

    伏黑幸轉身走了幾步,“我上去收拾行李了。”

    禪院甚爾沒回應她,她倒退幾步,反手勾住禪院甚爾的脖子,把他拉下來狠狠親一下。

    她像一個即將出征的勇士,交代留守在家的戀人。“我會給你發消息的,你記得回復我。”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上樓,禪院甚爾忙碌的身影一頓,唇角不自覺上揚,仿佛努力壓抑了很久。

    本次出差的人選一共有五人,有一位是伏黑幸的好友。

    “成海!”伏黑幸提著行李箱,撲向等在新干線車站的桃瀨成海,“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小幸!”桃瀨成海和伏黑幸兩手相扣,“好久不久——”

    “——你一定看了我推薦給你的本月新番了吧。”惡魔低語,“看了吧,吶。”

    伏黑幸鎮定道:“那當然看了……”

    一集。

    她最近的觀影時間都是和禪院甚爾以及中島敦度過的,為了照顧小朋友的喜好,他們看的是迪斯尼全家桶和夢工廠全集。

    桃瀨成海危險地瞇起眼睛,森森道:“既然如此,你一定能經受住考驗吧。”

    她拽住伏黑幸,“沒關系,我們有很長時間在新干線上好好聊聊。”

    伏黑幸義正言辭,“不行,我和甚爾約好了,我們每天都要聊天。”

    “你可以一邊用手機和他聊天,一邊用嘴巴和我聊天。”桃瀨成海的笑容燦爛又溢滿黑氣,“我不會介意的。”

    伏黑幸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準備向甚爾求婚的詳細情報嗎?”

    這句話震懾住了單純的上班族,一瞬間,踴躍的八卦之心擠開了燃燒的二次元之魂。

    桃瀨成海改拽為請,將伏黑幸請到座位上,從包里拿出兩瓶礦泉水,貼心地擰開瓶蓋。

    “請說,請詳細地說。”

    搭乘新干線的第一個小時。

    伏黑幸和桃瀨成海熱烈地嘰嘰喳喳。

    搭乘新干線的第二個小時。

    伏黑幸和桃瀨成海小聲地嘰嘰喳喳。

    搭乘新干線的第三個小時。

    伏黑幸和桃瀨成海有一句沒一句地嘰嘰喳喳。

    搭乘新干線的第四個小時。

    桃瀨成海睡著了,伏黑幸拿起手機,開始和禪院甚爾在手機上嘰嘰喳喳。

    說來奇怪,明明計劃著某一天向禪院甚爾求婚,但伏黑幸并沒有可能邁向婚姻的實感。

    她想象了一下求婚的未來,如果中島敦不在,禪院甚爾應該會搬進她的小公寓里。

    和現在幾乎沒有差別。

    伏黑幸干笑兩聲,買一套成套的內衣,貌似更重要。

    關于內衣的問題,一旦冒出來,就不停在伏黑幸心頭盤旋。

    她先是考慮了網購的可能性。

    地址填在她的小公寓,沒人替她簽收。

    地址填郊外小樓,晾衣服的時候萬一被禪院甚爾發現了,豈不是抓著家庭主夫的衣領往床上貫!

    伏黑幸思來想去,發現趁本次出差解決這一難題,竟然是最好的方案。

    她深沉地思考著,突然抓起桃瀨成海的手。

    “成海,你是喜歡粉色,還是黑色?”

    “誒?”*

    她們要參加的會議安排在明天上午,伏黑幸在酒店放好行李,和桃瀨成海手挽手向酒店附近的商業中心出發。

    她們前往的商業中心是這一片的老商場,開業了很多年,近幾年的客流量被半小時車程外的另一個購物城分走了大半。

    商業中心分為鄰近的AB兩座,天色將黑,靠后的B座沒有亮燈,偌大的建筑與其后昏暗的街區融為一體。

    伏黑幸多朝那里看了兩眼,桃瀨成海跟著墊腳去看。

    “怎么了,B座看起來有段時間沒開業了吧,燈都熄著。”

    “我覺得有點奇怪,”伏黑幸擰眉,“等會兒我們別往那里走了,那一片連路燈都沒有,不安全。”

    “好啦好啦,”桃瀨成海熱情地推著伏黑幸的肩膀,“別在意那些事了,今晚我們肩負著重要任務。”

    她彎起一個微妙的笑容,“我會替小幸當好參謀的。”

    伏黑幸移去目光,“難道二藤……”

    “沒有。”

    好斬釘截鐵的回答。

    普通人看不見的世界里,一道屏障籠罩住商業中心B座。考慮到商業中心的AB座相隔一段距離,假如有好奇者想朝此處行走,他們無一例外會在通往B座的每一條路上發現“禁止通行”的告示牌和攔路的工作人員。

    一輛車停在B座門口,司機殷勤地拉開后座車門。

    “到了嗎,屬于我的第一個任務。”車上的少年一矮身,鉆出車門。

    他挑剔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建筑,美麗的容貌因為眉梢眼角的跋扈顯出幾分刻薄。

    晚風吹動他新燙染出的金發。他輕蔑地笑,走進光線扭曲的商業中心里,“我會完美解決一切的。”

    第55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五十五天

    桃瀨成海滿臉鬼祟的笑容, 提起一件胸前有小蝴蝶結的粉紅胸衣。

    “這個款式很不錯吧,可愛中帶著一絲嫵媚,邊緣的蕾絲可謂是點睛之筆哦。”

    伏黑幸蹭蹭鼻子, 遮掩發燙的臉頰, “我更喜歡黑色的那件。”

    “喔。”桃瀨成海扯來伏黑幸偏愛的二號選手,上手捏了捏, “感覺舒適性更好。”

    伏黑幸和她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穿著舒服更重要吧。”

    “但是,”桃瀨成海瞪大粉紅色的眼睛,壓低聲音,“這可是幸的戰衣啊!”

    伏黑幸警惕地環顧一圈,確定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她們,才哼哼唧唧道:“又不是只穿一次。”

    “只穿一次的衣服, 在正常的商城里是買不到的。”

    粉紅上班族浮想聯翩,她的臉幾乎要和頭發眼睛變成同一個色號了。

    伏黑幸和她臉貼著臉,用氣聲道:“你在想什么?”

    知名同人本畫師下意識答道:“OC先穿!”

    伏黑幸:“……”

    她擺擺手, 摸出手機來敲。

    “我和成海在挑衣服, 同樣的款式,粉色和黑色,不知道買哪一件。”

    她有點緊張地呼出一口氣,對面的回復立馬跳出來, “為什么不都要?”

    “你說得對, ”伏黑幸面色凝重地打字,“但我想挑一個最喜歡的。”

    她又不是筍, 一次只能穿一套衣服。

    這次她等待回復的時間略長。屏幕上跳出消息,字里行間透露出回復者的謹慎, “這是某種考驗嗎?”

    伏黑幸哭笑不得,“不是,你給我一個回答就好了,粉還是黑?”

    確定簡單的問題背后沒有隱藏什么互聯網上的情侶死亡問答,禪院甚爾恢復了胡攪蠻纏的可恥嘴臉,“我選白色。”

    “好吧,”伏黑幸慢悠悠回復,“選好了就不能后悔嘍。”

    她把手機插回口袋里,不看禪院甚爾的猶豫或者狡辯,對店員道:“請幫我把粉色、黑色、白色這三件都包起來。”

    本次出行目標圓滿達成,兩人隨意在商場里找了一家餐廳吃飯。她們選了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小半個B座的建筑物。

    桃瀨成海嘴巴塞得鼓鼓的,“怎么了,小幸?”

    她歪頭朝伏黑幸注視的方向看,只看到夜色里更深的建筑輪廓。桃瀨成海抖了抖,“好黑,B座一盞燈都沒有。”

    伏黑幸盯著B座看了很久,她總有一種感覺,那棟建筑物仿佛活了過來,非常不安寧。

    她對桃瀨成海道:“我總覺得那邊正散發著陰沉的氣息,讓我很不舒服,我們吃完飯就趕緊走吧。”

    桃瀨成海又朝B座看了兩眼,以她的視角,窗外的夜色和任何一個晚上一樣普通。但她向來照顧朋友的情緒,粉紅上班族的腮幫子塞得更鼓了,“好,我會加快速度吃完的!”

    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帳”,隔絕了普通人對“帳”內一切事物的認知。

    商場B座,咒術師與咒靈的戰斗仍激烈地進行。輔助監督們緊張地觀察場內的情況。

    執行這次任務的咒術師是禪院家的少爺,禪院直毘人的兒子,禪院直哉。因此,上面異常關心本次任務的結果。

    然而輔助監督們再怎么瞪大了眼睛也不過是徒勞,他們沒有戰斗能力,也禁止戰斗,如今只能忐忑不安地在外等待。

    爆響一聲接一聲。

    未開業的商場內部成了小半片廢墟,墻壁倒塌、燈泡炸裂,廣告牌四分五裂碎了滿地,代言人的微笑分散在各個角落。

    一道快到難以用肉眼捕捉的身影在碎石飛沙中逃竄,眼看就要逃向商場外圍。

    嘭!嘭!嘭!

    三次連環爆炸,他飛了出去,砸進廢墟里。

    煙塵散去,落入下風的生物不是預計祓除的咒靈,而是被寄予厚望的咒術師!

    禪院直哉咳出一口血,咒力絲絲縷縷溢出,在他的胸前凝結成一個小骰子。

    骰子旋轉,停止,點數為3。

    與此同時,另一枚骰子也在旋轉,六個點映在禪院直哉眼中,點數6,禪院直哉輸了!

    咒術師體內的咒力受到牽引,從他的嘴巴、鼻孔乃至皮膚中涌出來,源源不斷地涌向另一處。

    在建成商場前,這里曾經是一處地下賭場。無數人在昏暗的燈下揮灑金錢、汗水、血淚。他們握緊拳頭,咬緊牙關,一擲千金,把全部身家輸出去,把妻子兒女輸出去,把手腳四肢輸出去,堆成賭場高高的京觀。

    于是那些金錢、汗水、血淚,與賭徒們的不甘、憤怒、悔意,凝聚成靈。

    一具空白的人體,沒有腳,沒有鼻子,沒有嘴巴。多余的手長滿腰背,要用來搖骰子推籌碼。多余的眼睛遍布臉龐,要用來識牌面看點數。

    沒有完整的軀體與靈魂,僅僅只是一具受欲//望控制的木偶。它立下束縛,與來此處的每一個人賭,斗牌、擲骰子、賭羅盤。

    咒力是籌碼,輸光了咒力,拿命來賠!

    沒有贏家,所有人都會輸,最簡單的勝利的方法是,不要踏入這場賭局。

    胸前的骰子抽干了禪院直哉的最后一點咒力,而咒靈吸取了它的咒力,變得愈發強大。

    禪院直哉感受著咒力的流逝,目眥欲裂。原本這只咒靈的能力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他的投射咒法能在第一時間輕描淡寫地解決掉它。

    可他狂妄輕敵,沒有立刻出手,在最初的賭局里更是升起戲耍的心態。一步錯,步步錯,輸了第一局,就會想第二局能贏,贏了第三局,就以為第四局還能贏。

    到現在,咒靈隔絕了商場內外的聯系,禪院直哉竟然淪落到求救無門的地步!

    他不甘心!

    骰子嵌進禪院直哉的血肉里,再難吸取到咒力,它開始吸他的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不顧疼痛,禪院直哉拼命用手扣挖胸前的異物。咒靈緩慢向他靠近,每只布滿血絲的赤紅眼睛都興奮地發抖。

    他會死。他真的會死。

    禪院直哉發出野獸般的尖叫,“我怎么能死在這里?隨便在外面找個女人替我死吧,讓那些沒有價值的東西去死好了!”

    咒靈靠近的動作停頓,他們胸前的骰子一同開始旋轉。

    束縛成立!

    咒靈背后的一只手探進虛空!

    “這家店的啤酒不錯,下次叫上小花她們一起來吃吧!”馬路邊,桃瀨成海摸著飽飽的肚皮。

    伏黑幸提著購物袋,“我喜歡她們家的土豆泥烤雞……”

    她沒拿購物袋的另一只手滑開手機屏幕,禪院甚爾的消息提示在屏幕最頂端,她剛要打開看。

    不祥的預感席卷全身,如同冰塊貼在她的后頸。余光中,一個漆黑的圈浮在兩人身后,從中一只青白的手臂,抓向她身旁的桃瀨成海。

    來不及思考,伏黑幸猛地推開渾然不覺的桃瀨成海。那只青白色的手失去目標,一轉,抓住了伏黑幸的手臂。

    桃瀨成海被突如其來的大力推倒,狠狠地摔出去。來不及爬起來,她又生氣又茫然地回頭。

    馬路邊沒有除她以外其他人,沒有突然發作的朋友。

    而手機和購物袋都掉在地上,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桃瀨成海的想象。

    伏黑幸消失了。

    好冷。消失的人忍不住瑟縮。

    隨后是強烈的眩暈感,伏黑幸睜開眼睛,許許多多只血紅的眼珠轉動、顫抖,它們一齊看向她。

    她看見許多煙霧從自己身體里飄出來,一股腦鉆進眼前的怪物體內。

    伏黑幸感到越來越冷,那塊冰沿著她的后頸滑進背心。她被輕輕攏進一個懷抱中,所有的不適短暫地停止,好像一塊玻璃截斷了輸送能量的通道。

    她站立不穩,險些一跤摔倒。

    咒靈臉上的每只眼睛都緊緊閉攏。忽然間,它融化了,好似一灘水沒有形狀地流淌開。濃稠的液體覆蓋了地面,很快就是墻壁、天花板。

    伏黑幸這時候才發現這里不止她一個人,一個年齡不大的金發少年就站在她身后,滿身狼狽,滿臉驚愕。

    她有些琢磨出現場的情況,怪物是咒靈,少年是咒術師,她被卷入了咒術師祓除咒靈的現場。

    當她思考時,空間已經完成了改造,入目盡是鮮紅。少年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領域展開……不對,你怎么可能有生得領域,不過是愚蠢的模仿罷了?”

    四周看不見出路,周圍反而變得安靜。

    明明應該惶恐不安,明明應該害怕恐懼,但伏黑幸詭異地感到平靜,她禮貌地問道:“請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嗎?”

    少年緊蹙的眉頭一松,他竟然剛意識到伏黑幸的存在,“你沒有死,你是咒術師?”

    他的眼神挑剔而冒犯地掃過,尤其關注伏黑幸的臉和身體曲線,好像一把掛滿醬汁的餐刀用力切割餐盤,發出刺耳的咯吱咯吱聲。

    “你不是咒術師。”少年的表情肉眼可見變得煩躁,“還以為你能稍微派上點用場呢。”

    “臉和身材不錯,可惜現在不是它們能用到的場合。女人就應該自覺地站到旁邊,別礙手礙腳。”

    伏黑幸面無表情,“你是咒術師,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問題讓禪院直哉的臉上露出一層很淺的驚訝,“哦,你是知情人。”

    在這樣危險場合下,他居然得意地笑了,“禪院直哉,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嗎?最好牢牢記住,說不定這就是你人生最后的光榮了。”

    哇,禪院,好大一個垃圾,怪不得甚爾要入贅改姓。和垃圾們共享一個姓氏,確實很丟人。

    伏黑幸冷漠道:“你是咒術師吧?咒術師的工作是祓除咒靈,保護人類。既然你看不起普通人,何必做這份工作?”

    禪院直哉挑起眉,忽然大笑起來。伏黑幸神色不變,任他笑個夠。

    他有一張秀氣好看的臉,哪怕染了一頭不倫不類的金發都不能說丑。

    而這張臉上浸染著如黑泥般的惡意,禪院直哉嘲笑道:“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這份愚蠢的天真放在平時也是一種情趣,現在不行……咒術師的工作只有祓除咒靈,普通人算什么。”

    他逼近伏黑幸,陰惻惻地笑道:“就算我現在把你殺掉,也不會有人怪我的。”

    伏黑幸審視他的臉,不太高興地在少年的眉梢眼角找到一些和禪院甚爾相似的地方。

    她冷靜道:“你不會殺我的。那只咒靈,會吸取別人的力量,對吧?它的力量繼續增強,恐怕你的麻煩不小。”

    她捕捉到少年臉上一閃即逝的僵硬,繼續道:“如果咒術師的工作只有祓除咒靈,你們何必隱藏起來,光明正大地享受普通人的追捧不好嗎?”

    她毫不畏懼地彎腰,與個頭沒長成的少年對視,“有祓除咒靈的力量,哪怕躲在角落里,自保也夠了,咒術師們為什么要自討苦吃?”

    禪院直哉神色緊繃,忽地嗤笑,“那當然是我們需要普通人的侍奉啦。”

    他張開手,理所當然道:“你難道不會照顧家里養的牲畜嗎,雖然很麻煩,但為了節省一些力氣和時間,照顧一下畜牲也是應該的。”

    “弱者供養強者,這就是世界的運行之道。”

    伏黑幸并不生氣,她知道,和垃圾生氣沒有任何意義,辯輸辯贏都不會改變垃圾的想法。

    她只是吐出心頭的郁氣。

    “咒術師也分高下,既然弱者應該侍奉強者,那你們中無力承擔祓除咒靈任務的人成為族群的工蜂不就好了?”她漠然道,“普通人不是你們生活里必要的一環,你平時也見不到普通人吧。”

    “干脆自己占山為王,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何?普通人那么多,打擾到高貴的咒術師大人們就不好了。”

    伏黑幸同樣用挑剔且冒犯的眼神刮過禪院直哉身上的每一寸,“衣食住行都要依靠工業和科技,說主人和牲畜也太狂妄了。”

    “咒術師無法脫離普通人社會存在,你們也只是人類社會的一環。大家都是齒輪,就別談高貴低賤之分。”

    她的目光觸怒了禪院直哉,真好笑,他居然會被自己的眼神刺到。

    禪院直哉冷冷道:“你以為我不殺你,你就安全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罷了,學不會討好男人,活該被咒靈吃掉,說不定你在咒靈肚子里能學乖一點呢。”

    “大放厥詞以前,先往前面看看吧。”伏黑幸笑笑,滿不在乎的模樣刺痛了禪院直哉的神經。

    他扭頭,發現無線擴展的血色空間中,多了一張賭桌,骰子和骰盅一字擺開。

    伏黑幸微笑,“記住,放狠話別放太早。”

    論賭博,她從來沒有輸過。

    第56章  和小白臉交往的第五十五天

    禪院甚爾花了半個小時, 抵達伏黑幸消失的位置。

    他沒有使用交通工具,任何交通工具都比不上他的腿快。

    桃瀨成海坐在馬路的邊沿上,腿邊擺著伏黑幸的購物袋, 手里抓著伏黑幸的手機, 可愛的臉龐猶帶淚痕。

    她用手擦掉不停滑落的眼淚鼻涕,一抬頭, 看到向她走來的高大人影,連手里的紙團都忘了丟。

    “禪院……禪院君, 你來得好快,你原本就在這邊嗎?”

    伏黑幸消失后,桃瀨成海到處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失蹤的朋友。她不敢離開,也不敢報警。她好像明白了,這應該是某種普通人的禁忌, 是靈異事件。

    于是她艱難地找出上次旅行時與禪院甚爾交換的號碼,聯系上了最有可能幫上忙的人。

    禪院甚爾讓她在原地等著,她就在馬路邊上坐了半個小時。

    她不太敢和此時的禪院甚爾說話, 小動物般的直覺令她有所感受, 自己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只即將陷入狂暴的怪物。

    她很詫異,禪院甚爾的語氣里竟能聽出幾分冷靜,“就是這里, 對嗎?”

    桃瀨成海慌忙擦淚, “對,小幸推了我, 然后她就不見了。”

    她粉色的眼睛又往外不停冒著水珠,“她是為了救我吧, 可是我什么都沒察覺到……”

    禪院甚爾聽不到她說的話,所有聲音都被屏蔽在他的世界外面,唯有急促的心跳如戰鼓,一下下狂敲。

    那不是心跳,是計時。

    他兀自走開,又停住腳步,“你先回酒店,不要留在這里。等我找到幸,她會和你聯系。”

    他當然不是體貼的人,不如說,他心底的惡意與怒氣正如熔巖四處流淌。

    為什么被帶走的人,不是桃瀨成海?

    這股惡意竟也不自覺地投射到伏黑幸身上。

    她為什么要救人,為什么她要讓他承擔失去的風險?

    但他不能說出口,不能去想,所有惡意都被壓縮、再壓縮,吞進肚里。

    他知道伏黑幸不喜歡他這么想,他知道這份陰暗有一天可能刺傷她。他決定過,他會為她成為一個正常人,哪怕正常只是他的偽裝。

    偽裝的時間太久,誰能說它不是真的?

    所以,他會約束自己的行事,友好對待她的朋友。“我會找到她的,你在這里等,我顧不上你。”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添麻煩的。”桃瀨成海站起來,“我馬上就走。”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禪院甚爾的背影,想說點什么,又全部咽了回去。

    那不是她能觸及的世界。桃瀨成海在心中為朋友的安全默默祈禱,猶豫片刻,快步離開。

    B座商場內部,伏黑幸站在賭桌邊。

    她從禪院甚爾那里了解到了關于咒術界的知識,但她終究不是咒術師,無法分辨當下的情況。

    領域、簡易領域、結界……種種問題,她根本搞不清楚。

    只有運氣,永遠留在她身旁。

    周圍的場景愈發清晰,咒靈用自身構建出精細的場景。

    她看向禪院直哉,“能解釋一下現在的場景嗎?”

    “剛才那副囂張的嘴臉到哪兒去了?”禪院直哉譏諷道。

    他同樣在思考,無論是和咒靈戰斗的過程中,還是兩人被困的此刻,咒靈都沒有進行術式公開。

    是它不想,還是它做不到?

    但他對賭桌的功能可以猜測出七八分。賭博需要工具、賭客和籌碼。

    工具就在手邊,賭客是他和這個啰嗦刻薄的女人,籌碼自然是咒力。

    禪院直哉的咒力都被咒靈贏去了,他不能再輸。

    他隱秘地觀察伏黑幸,女人除了臉色有些許蒼白,沒有絲毫不適。

    她被抽取了咒力,卻和沒事人一樣,還能尖牙利嘴地嘲笑他。

    禪院直哉忽然意識到,這就是他翻盤的機會。

    他贏過女人,奪取她的籌碼和咒力,就有機會拿回自己的力量,再次把咒靈踩到腳底下!

    他只是一時大意,落入下風罷了。等待他人的救援固然是一種方法,但他的第一次任務應該是完美的,怎么能留下污點?

    光是想象那副場景,他灰溜溜地躲進車里,像一個逃兵一樣逃回禪院家,沒有面目的他人投來戲謔鄙夷的視線……

    他無法忍受,他一定要贏!

    心底越是怒火翻涌,禪院直哉面上越是不顯聲色,他坐上賭桌一頭的凳子,對伏黑幸道:“你應該感受不到,我們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流逝,不加入它的游戲,我們很快會耗死在這里。”

    伏黑幸慢悠悠道:“哦,所以你要怎么做?”

    禪院直哉道:“沒有其他辦法,我們先來幾局試試手。”

    他不會和伏黑幸解釋自己的打算,萬一伏黑幸決心和他同歸于盡,也是麻煩。

    人對于待宰的畜牲總是有一點表面上的憐憫。“你也不想死在這里吧,放手一搏,倒還有希望。”

    伏黑幸抬眼,“你一定沒有隨身攜帶鏡子,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可疑。”

    她說著,沒有回絕禪院直哉的建議,在賭桌另一端坐下。

    賭客就位,猩紅中,咒靈如同一尾魚游出墻壁。它依舊是多手多眼的驚悚樣貌,青白的身體覆蓋上一層殘破的紅色制服。

    咒靈臉部的皮肉聳動,一張豎著長的嘴破肉而出,占據了臉正中央的位置。

    它是荷官,亦是賭局的莊家。

    骰盅和骰子分到兩位賭客手里。咒靈新長出的嘴發出非男非女的人聲,“比大,還是比小?”

    骰子在骰盅中狂暴的旋轉。兩位賭客的視線都集中在不停搖動的骰盅上。直到骰盅緩慢停下。

    禪院直哉的手指輕輕點著賭桌邊緣,急促的節奏反映出他不安的心情。

    他管也不管伏黑幸,一揚下巴,“比大。”

    兩副骰盅揭開,他面前的兩枚骰子安靜地躺著,兩個六點朝上。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伏黑幸的點數,五和六。點數也很大,但不是最大!

    是他贏了!

    兩人身上涌動著光,力量流回禪院直哉的體內,伏黑幸的臉色愈發蒼白。她縮了縮脖子,似乎感覺到有些冷。

    一反常態,禪院直哉沒有露出狂喜的神色。他只微微勾了勾唇角,“再來。”

    他果真是天才,能抑制住這等激烈的情緒,他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賭局哪有公平可言,賭博不是運氣的游戲,是詐騙的游戲。

    禪院直哉連一局都輸不起,他必須要贏,一定要贏,不能不贏!

    ……所以,他要作弊。

    投射咒法能將1秒分割為24等份,同樣的1秒,他擁有24秒。他的術式能讓自己的視野作為視場角,對自己預先在現場角內設計好的動作進行模仿。

    如果是戰場,他的行動存在風險,設計好的動作在中途無法修正,可能被敵人抓住破綻。

    但這里是賭場,沒人干擾他,他只要不被發現就可以了。

    荷官不會為其他賭客幫忙,而對面那個女人,她有什么本事能看到二十四分之一秒內的行動?

    沒錯,禪院直哉在短短二十四分之一秒內,撥動了骰子的方向!

    六點和六點!

    他要絕對的勝利,不留任何失敗的可能,女人只能成為他的墊腳石!

    絕處逢生的喜悅與他強撐的平靜產生沖突,少年的臉皮不住抽動,原本美麗的五官顯出猙獰的惡態。

    荷官紅艷的嘴唇蒲扇般扇動開合,“比大,還是比小?”

    禪院直哉極力掩飾眉梢眼角的惡意,他向伏黑幸一抬下巴,“這回你選吧。”

    伏黑幸拉緊外套,道:“比小吧。”

    她是一只可憐的蟲,沒發現自己黏在了蛛網上,即將被送進捕食者嘴里。

    骰盅搖晃著,靜止,打開。

    二十四分之一秒內,禪院直哉的手指動了。

    他把兩顆骰子都撥成1點,隨后面帶笑容,欣賞伏黑幸的表情。

    來吧,讓我看看你丑陋的哭臉,讓我看看你是怎樣向我求饒的。

    讓我看看你的性命懸在鋼絲上,會露出何等丑態。

    他興奮地望過去,看到伏黑幸的臉。

    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頭發和眼睛漆黑如墨,像紙上畫出的女鬼。

    眼角微闔,嘴唇輕勾,這是含著好笑、憐憫、輕蔑的神態。

    她怎么敢!

    她的命掌握在他的手里,怎么敢!

    “你輸了。”女人虛弱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禪院直哉低頭,視線落到伏黑幸的骰子上。

    1點。

    只有一個1點。兩枚骰子重迭,因此只有一個點數。

    剛拿回的力量又一次離開他的身體,這份空虛令他驚慌失措、怒火中燒。禪院直哉不敢置信地尖叫:“怎么可能?你作弊了!這根本不能算數!”

    “誰知道呢?”伏黑幸聳聳肩膀,輕松道,“可能是我運氣好。”

    她似笑非笑,“我可是你瞧不上的普通人,要說作弊,咒術師作弊的可能性更大吧?”

    禪院直哉似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霎時冷靜。

    他不斷告誡自己,對,她只是走了狗屎運,她不會一直幸運下去。

    下輪比大,就算她再搖出兩枚重迭的骰子,也只是平局。

    荷官咒靈古怪地笑著,“比大,還是比小?”

    禪院直哉搶先道:“比大!”

    他死死盯住伏黑幸的骰盅,想揪出對方的作弊方式。時間以1:24的程度拉長,伏黑幸只是看著,沒有動作。

    禪院直哉沒有忘記撥動自己的點數。

    這就是兩個6。伏黑幸是3和4。

    她的精力在反復拉扯的過程中消耗了不少,精神無法回復。

    她懨懨道:“又是兩個6,很明顯,作弊的人是你吧。”

    禪院直哉冷笑,“你沒有證據,不要隨意污蔑我。”

    他的臉擠壓成丑陋的一團,“學不會謙卑的女人,哪怕死了也是活該!”

    伏黑幸眼睛不眨,輕聲嘆息:“你的靈魂是海綿做的,浸泡在污水中,就會吸飽污水。”

    她小聲嘟囔,“難怪,他應該早點跑掉,我看他還是跑晚了。”

    第57章  和小白臉求婚的第五十七天

    骰盅再次搖動, 再次揭開。

    禪院直哉咬牙道:“比大!”

    如果他愿意改變結果,和伏黑幸一輸一贏得僵持下去,說不定能拖延時間到援軍到來。

    但是他不愿意。

    他要在該死的援軍抵達前拿回自己的咒力, 解決掉這只咒靈, 給自己的咒術師生涯落下完美一筆。

    區區一個女人,死了就死了。

    他的眼睛瞪到即將脫離眼眶的程度, 在二十四分之一秒內飛快撥弄骰子。

    指尖與骰子擦過,用力過度, 代表6的那面翻滾,壓在桌面上。

    怎么回事?!

    禪院直哉再次撥動骰子,試圖將它翻回來。這次他的力氣又太小,骰子翻到一半,6點滾回側邊。

    他準備第三出手,荷官忽然桀桀笑出聲。咒靈游到他旁邊, 向他的骰子和骰盅看去。

    不能再動手了,他會被發現的。

    禪院直哉緊握的掌心里盡是汗水。

    他的結果固定在5和6上。哪怕不完美,這依舊是一個足夠好的結果, 只要伏黑幸沒有那么幸運……

    伏黑幸輕輕一笑, 她托腮撐在賭桌上,“6點和6點,不好意思,是我贏。”

    禪院直哉拍桌而起, “你怎么能每次都搖出這么好的點數, 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腳?”

    “沒有啊,”伏黑幸無辜道, “你的點數也很好,總不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作弊了。今天的莊家, 就是寬容點嘛。”

    禪院直哉喘著氣,無力地落回到座位上。

    他們已經坐上了賭桌,無法阻止賭局一次次開啟。只有兩個結果。要么贏,要么輸。

    禪院直哉的咒力缺失,伏黑幸只是普通人,她們都不能連續輸兩次,第二次的敗果會要了她們的命。

    賭局繼續,禪院直哉接下來的結果是一贏一輸、一贏一輸、一贏一輸……

    他困在輸贏的循環里,走不出去,不管他是否動用投射咒法作弊,不管他搖出的點數是好是壞,不管他選擇比大比小。

    永遠是一贏一輸。

    他在無盡的磋磨中,終于明白了,輸贏不掌握在他的手里。輸贏是伏黑幸的棋子,她懶洋洋地將它們落上棋盤,打造自己想要的結局。

    他反而恢復了冷靜,“你只有拖延時間這一個辦法了,不然你也不會在這里坐這么久。”

    禪院直哉諷刺地掀掀嘴皮,“你以為自己能拖延多久,我們的咒力在流動中是有消耗的,說不定等不來援兵,你就虛弱致死了。”

    伏黑幸打了一個哈欠。禪院直哉沒說錯,她的精神大不如前,明明穿暖了衣,吃飽了飯,仍覺得又冷又餓。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但應該不會太長。

    幸運不是無敵的保護罩,她要被耗死了。

    伏黑幸嘟噥著,“半個小時,他跑過來,時間夠了。”

    禪院直哉愣道:“什么?”

    雪亮的刀尖,穿過咒靈的頭部,從它中間那張浮夸的嘴里透出來。

    刀光一閃,一分為二!

    咒靈切成兩半的身體向兩邊倒去,露出中間持刀的人影。

    黑發,嘴角有疤,似山岳威嚴,似惡鬼可怖,郁氣近乎凝成實質,斬斷切盡所有靠近他的人!

    十歲時,禪院直哉聽說家中有一個沒有咒力的廢物。他生起興趣,想去好好踐踏嘲笑一刀,看看廢物的樣子。

    他與禪院甚爾在走廊上與迎面相遇、擦肩而過。第一次,他被廢物的氣勢震撼住了,他一下子認識到,在禪院家,這個廢物擁有把所有人踩在腳底下的力量!

    只有五條悟和禪院甚爾才是能勝過他的強者!

    眼下,如同十歲那年的初遇重現,禪院甚爾輕描淡寫,用一刀解決了禪院直哉久攻不下的麻煩。

    他感到羞恥!慚愧!

    建筑骨骼發出凄苦的呻///吟,禪院直哉受驚仰頭,依附在建筑上的咒力凝結、爆炸,它們的混亂傷害到建筑本身,令本就受創的建筑搖搖欲墜。

    B座商場要塌了!

    禪院直哉對禪院甚爾喊道:“我們快——”

    禪院甚爾從他身旁走過,和十歲時一樣,他看不見他。

    商場傾倒、塌陷,他們頭頂的天花板沉沉墜下來,映出禪院直哉收縮成針尖的瞳孔。

    而另一處的爆破聲更響,禪院甚爾不見蹤影,他帶走賭桌對面的女人,用肉///體撞破墻壁,筆直沖了出去!

    轟!

    天塌地陷!

    輔助監督和趕來支持的禪院家的咒術師們面面相覷。他們驚愕的喊聲卡在喉嚨里,廢墟中間,鼓起一個磚石水泥的包。

    禪院甚爾推開壓在頭頂的墻面,把懷里的伏黑幸提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再撿掉發絲里的石塊,用手抹掉滿臉的土。

    伏黑幸道:“別抹了,越擦越臟。”

    他一言不發,捏捏伏黑幸的臉,又按按肩膀,抬抬胳膊。

    伏黑幸抓住他顫抖的手,踮起腳,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吧唧一聲,在廢墟上方回蕩。

    伏黑幸鎮定道:“你看,我活得好好的,不僅能站在你面前,還能親你。”

    直到這時,恐懼和后怕在后知后覺地涌上心頭,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伏黑幸咧咧嘴,揚起一個臟兮兮的笑容,“我就知道拖延戰術是有效的,堅持到你來救人就是勝利!”

    不管是她死,還是禪院直哉死,都不是一個好結果。

    伏黑幸雖然不了解禪院直哉的身份,但她能從禪院甚爾對禪院家的鄙視和厭惡中一窺他們的家族作風。

    因為她死了一個咒術師,萬一禪院家要報復她怎么辦?

    她固然可以和禪院甚爾逃跑,但她的工作更重要啊!

    她是為了升職加薪才愿意辛苦出差的!

    禪院甚爾盯著她,說不出話。

    廢墟里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磚頭與鋼* 筋的縫隙里,禪院直哉灰頭土臉地爬出來。

    沒等他開口,伏黑幸簡單明了道:“揍他!”

    禪院直哉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沙包大的拳頭已直沖面門!

    慘叫聲不絕于耳,周圍的咒術師們紛紛反應過來,向廢墟上的三人圍攏。

    伏黑幸估算了一下時間,等他們聚攏到她們面前,她拽了拽禪院甚爾的衣服,“別把人打死了。”

    她迎著禪院家咒術師們厭惡的目光,一下就分辨出多半是沖她身旁的禪院甚爾來的。

    她趕在咒術師們說話前開口:“垃圾。”

    她挨個指,“垃圾,垃圾,垃圾,你也是垃圾,你更是垃圾,好大一群垃圾。”

    能培養出禪院直哉這種海綿生物,禪院家的咒術師排成十個一列挑八個罵,估計都不會罵錯。

    伏黑幸很清楚,自己是被牽連的。要不是她與禪院直毘人只有一面之緣,她很想打電話過去把家主也罵兩句泄火。

    她拽過禪院甚爾的手,如狼撕咬獵物的血肉,狠狠咬在他的無名指上,宣布:“我的。”

    禪院直哉變調的吶喊是背景音,“你說什么?”

    伏黑幸踮起腳,用力摟住禪院甚爾的肩膀。她的手根本沒辦法牢牢環住高大男人的身體,但她絕不輸氣勢。

    伏黑幸大聲道:“我說,他入贅我家了,他以后姓伏黑,你這個垃圾小孩!”

    她小聲對伏黑甚爾哼哼:“快走!”

    說完就走,不留后患。

    兩個人影眨眼失蹤,禪院家的咒術師們只聽見一聲音爆。廢墟上,只剩下鼻青臉腫的禪院家少爺破口大罵:“你什么意思,給我回來!你把甚爾怎么了,回來!”

    桃瀨成海焦躁不安地等待著,理智使她克制了和二藤宏嵩打電話傾訴的沖動。她坐立難安,在房里一圈圈繞圈。

    她對眼前的情況一無所知,她單純的純粹的擔憂,是為了朋友。

    房門敲響三聲,桃瀨成海急忙打開門,門外是焉頭耷腦的伏黑幸以及默默等在她身后的伏黑甚爾。

    桃瀨成海吸了吸鼻子,再也忍不住,撲進伏黑幸懷里哇哇大哭,“小幸,你到哪里去了!”

    伏黑幸像哄小孩似地輕輕拍她的背,“沒事啦,我回來了。你放心好了,我向來很幸運哦。”

    等桃瀨成海好不容易平復情緒,伏黑幸用手擦掉她的眼淚,哄道:“你先去睡吧,一切都結束了。明天開完會,我再找時間和你說清楚。”

    桃瀨成海的臉色空白了一瞬,“開會?你明天還打算去開會?”

    “那當然啦,”伏黑幸理直氣壯道,“不開會,我怎么得到領導的重用和賞識,養家的女人很辛苦的!”

    她拍拍桃瀨成海的肩膀,“晚安,我有事和甚爾說,不用擔心我。”

    桃瀨成海瑟縮地看了一眼伏黑甚爾,小聲道:“你的東西在我這里……”

    “今天用不上,謝謝你幫我保管。”伏黑幸露出假笑,飛快關門,“好好休息。”

    她帶伏黑甚爾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間,在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換洗衣物,“你沒帶衣服過來吧,我叫一個幫送服務,還是你自己下樓去買一身。”

    伏黑甚爾在門口的小沙發上坐下,只沉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他的臉色這時緩緩回白,仿佛被過度的驚恐和痛苦淹沒,失去了管理自己的能力。

    而他的眼睛成為了最好的情緒出口,黏在她身上,一瞬也不愿錯開。

    伏黑幸想了想,道:“是有點唐突。什么都沒準備好,當眾求婚,你可能接受不了……”

    伏黑甚爾打斷她的話,這是第一次,他沒等她說完。

    “你愛我嗎?”

    他垂下眼睛,嗤笑一聲。

    你愛我,他的眼睛無聲地道,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愛。

    收留、求婚,這些時候,伏黑幸都不是作為一個女人愛著一個男人,而是作為作為一個人一視同仁地愛著周圍所有人。

    這份愛無關男女之情,僅僅只是因為她注視到了禪院甚爾,所以愛著禪院甚爾。

    當初的橋洞下,她撿到另一個人,也會愛另一個人。她撿到一只貓,也會愛一只貓。

    “她是憐愛眾生的圣母,而我是圣母像下避風的乞丐。”

    但圣母對乞丐的憐惜,與乞丐對圣母的憧憬,二者并不相同。

    “沒關系。”伏黑甚爾抹了把臉,“我愛你。”

    他對伏黑幸重復了一次,“我愛你。哪怕我的人生是一灘爛泥,你也是照在爛泥上的太陽。”

    正常人有一百分的愛,只能分給伏黑幸五十分。禪院甚爾是一個人渣,人渣只有十分的愛,但他愿意給伏黑幸一百分。

    他可以為了伏黑幸當一個擁有一百分感情的正常人。內心空虛的男人有了想要雙手握住的東西。

    伏黑幸并不重視自己,沒關系,他會將她當作自己唯一的珍寶珍視照顧。

    伏黑幸并不理解他的情感,沒關系,他不會讓她為難。

    那是將他拉進人間的一把鑰匙,如果她不在這個世界上,那么生活將沒有意義。

    拜托了,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拜托了,請幸運偶爾眷顧他一次吧,哪怕只有一次。

    伏黑幸盯著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她在床頭找到自己的橡皮筋。

    “我原本是準備了求婚戒指的,但它還沒做好,現在看來,你可能等不及了。”

    她半跪在伏黑甚爾身前,把橡皮筋卷成圓圈。

    “可能我表達得不夠清楚,讓你感到不安。我道歉,但你忽視我的心意,讓我很生氣。”

    “別否認我的感情,我對你存在戀慕之心。”

    橡皮筋戒指舉到面前,任何一個人看到都會哭笑不得。預想中莊重又感人的求婚,也沒有發生。

    酒店是公司租的,朋友睡在隔壁房間,戒指拿橡皮筋濫竽充數,衣服和頭發都像在地上滾了十圈。

    可伏黑幸認真道:“我們結婚吧,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有你有我的新家。”

    第58章  和小白臉求婚的第五十八天

    伏黑幸這一晚睡得很沉。她精疲力盡, 腦袋沾到枕頭上就失去了意識,第二天接連三個鬧鐘都沒能把她吵醒。

    等到第四個鬧鐘盡職盡責地鈴聲大作,伏黑幸才艱難地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

    按掉鬧鐘, 她扎在被子和枕頭之間蠕動, 像一只滿腹怨氣的小動物發出嗚嗚的聲音。

    枕頭邊有人說:“不想起床就別起來了,工作又無所謂。”

    觸發關鍵詞“工作”, 伏黑幸猛地睜開雙眼,彈坐起身。

    “不行, 干完這票我就要升職了!”

    床邊坐著一個人,用恰到好處的動作避開她無意識的頭槌。

    伏黑甚爾架腿而坐,兀自伸開五指,欣賞左手上的粉色橡皮筋。粉粉的小對象在他中指上繞了兩圈,有種格格不入的荒誕。

    伏黑幸摸了摸旁邊的被褥,涼的。

    “你一夜沒睡?”

    伏黑甚爾咧嘴笑, 活像一只不懷好意的鯊魚,在水底慵懶地游弋。

    “你高興的話,我馬上躺進去。”

    他說著, 手指勾住衣擺就要往上拉。伏黑幸眼疾手快摁住他的手, “慢著!”

    她義正言辭道:“我要去上班了。”

    伏黑甚爾表情一垮,“沒意思。”

    伏黑幸扒開他,靈活地鉆出被窩。她踩上酒店薄薄的一次性拖鞋去浴室洗漱,伏黑甚爾亦步亦趨跟在她后面, 是一條大號的麻煩尾巴。

    這家伙雙眼皮寬、眉骨很低、眼形狹長、瞳孔又小, 橫看豎看都不像好人,做出期待的表情只會讓人頭皮發麻。

    伏黑幸在鏡子里看見他的倒影, 感覺他像是來索命的。

    她把人推出去,衣著打扮都切換到工作狀態。臨出門前, 她盯著守在門邊的伏黑甚爾看了一會兒,有點過意不去,“……要親一下嗎?”

    伏黑甚爾微微瞇眼,“當然。”

    站著親、坐著親、抱著親,親到伏黑幸缺氧發暈,掙扎著冒出頭,“好啦,我要遲到了!”

    伏黑甚爾不滿地抱怨:“今天請假嘛。”

    伏黑幸重新洗臉梳頭,冷酷道:“你也別賴在酒店,回家去照顧敦君。”

    她聽見伏黑甚爾小聲的碎碎念,雖然沒聽清楚具體內容,但可想而知,中島敦今天的訓練生活不會很好過。

    人生就是磨練啊,敦君。

    桃瀨成海在酒店的自助餐廳里等了十幾分鐘,看到伏黑幸完好無損地走進餐廳,她終于放下心,長舒一口氣。

    伏黑幸剛一坐下,就迎來粉紅蘑菇強而有力的撲擊。

    桃瀨成海抱住她的手臂,兩只眼睛變成不停滾動的荷包蛋,“哇嗚嗚嗚,小幸,昨天嚇死我了!”

    伏黑幸沒忍住,摸摸了她蘑菇蓋似順滑的頭頂,慈祥地安慰道:“沒事沒事,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這會兒是酒店自助早餐的用餐時間,陸續有不少酒店住客落座。桃瀨成海不好意思當眾展現自己御宅族的本質。

    她正襟危坐,用最短的時間恢復最正經的坐姿。

    “我啊,昨晚回去查了好久的資料。”桃瀨成海壓低聲音,雙手攔在唇前,眼冒寒光。

    伏黑幸早就不再是曾經單純的上班族了,現在她是一個合格的二次元御宅族!

    “你是……在模仿碇司令吧?”她遲疑道。

    “這不重要啦,”桃瀨成海擺手,“總之,我昨晚研究了各種相關資料,看了許多報道。最近有一種普遍的觀點,近些年日本的靈異事件正日漸增加。”

    咦,竟然被她發現了嗎,咒術師的真相!

    伏黑幸緊張睜大眼睛。

    桃瀨成海貼近伏黑幸,表情嚴肅,“果然是因為科技發展,地球終于——”

    “吸引了外星人的注意力,引來邪惡的外星人間諜入侵!”

    伏黑幸了然,“原來成海是外星人派啊。”

    “因為我最近在追《膽大黨》嘛。”桃瀨成海不好意思地摸后腦勺。

    “御宅族的本質又暴露了,成海。”

    不二家招牌笑容頂替了心虛的表情,“嘿嘿。”

    “不過,”桃瀨成海擦擦眼睛,“禪院先生能在種種危險中保護好小幸,真是太幸運了。”

    “小幸消失的時候,我什么都想過了。如果小幸真的出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桃瀨成海小聲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在朋友出事時束手無策……我很害怕。”

    伏黑幸原本不打算向桃瀨成海解釋昨晚發生的事情,對普通人來說,不知道咒術界的真相更能避免麻煩。

    但桃瀨成海是她的朋友,她應該有特權。

    伏黑幸思考了一下,滿臉嚴肅,“你想要更清楚的解釋,還是更生動的解釋?”

    桃瀨成海做出了成年人的選擇,“我想聽又清晰明了又生動形象的解釋!”

    伏黑幸小心翼翼地規避“咒術”這個關鍵,從頭到尾描述了一番。

    兩個人從餐廳說到同事們集合的地點,桃瀨成海完全理解了一切!

    “禪院君,是巫女嗎!”

    “不,”伏黑幸惋惜地皺眉,“他不穿襦袢和緋袴。”

    “好吧,可惡,巫女可是一個了不得的萌屬性!”桃瀨成海深感遺憾,“是捉妖師和陰陽師嗎?”

    伏黑幸摸著下巴,“感覺很接近了,但他不屬于這個職業化分。”

    “原來如此!”桃瀨成海掌心敲拳,“他們有四險三稅嗎?”

    “沒有。”即答。

    “好一般。”桃瀨成海憂慮道,“新年的時候帶禪院先生去寺廟敲鐘吧,撞散過去生活里的晦氣。”

    伏黑幸很贊同,“我會把它記在我的行程本上的。”

    她頓了頓,說:“不是‘禪院先生’,他改姓‘伏黑’了。”

    桃瀨成海的脖子,嘎吱嘎吱地扭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完啦!”桃瀨成海捂嘴尖叫,“戰衣沒有用上啊!”

    后面半句話被伏黑幸及時捂住。

    “好了,話題到此為止。”伏黑幸推著她的肩膀,“走吧,該回到有工作的正常生活中了。”

    不管前一天發生多大的事情,一個成熟的社會人都要鼓起勇氣,面對狗屎一樣的工作。

    伏黑幸和桃瀨成海開了一上午沒有意義的研討會,象征性地在對方公司的食堂用餐,掛上禮貌又虛偽的笑容配合拍照,方便回去寫宣傳稿件。

    在此期間,她的手機一直因為收到消息不停震動。

    等她好不容易有時間看上一眼,來自各路人馬的祝福短信從屏幕頂端一路排到底部,拉都拉不完。

    幾小時的時間,全世界都知道她向禪院甚爾求婚了。

    伏黑幸:“……”

    她熟練地在聯系人中翻出禪院甚爾,發送一個“?”。

    不一會兒,她得到了回復。

    “幸小姐,我是中島敦,甚爾先生說你向他求婚了,恭喜你們!”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么?

    時間回到幾小時前,中島敦在小樓的一樓客廳見到伏黑甚爾。

    男孩不知道昨晚發生了突發事件。他閉眼后,伏黑甚爾用兩條腿跑到事件發生的位置。他睜眼前,伏黑甚爾已經完成了所有需要他的部分,包括在床頭看著伏黑幸熟睡到天亮。

    “早上好,甚爾先生!”

    伏黑甚爾枕臂橫躺,只眼睛向他斜了一斜,“幸向我求婚了。”

    中島敦的大腦尚且沒反應過來“求婚”的意思,他“唔”了一聲,向前走了三步。

    一、二、三。

    “誒??!”

    伏黑甚爾滿意地欣賞小男孩目瞪口呆的神色,有了旁人的比較,他心底的幸福感愈升,忍不住悠哉地笑出聲。

    無視語言管理失控的中島敦,伏黑甚爾在手機的聯系人名單里一個個篩選目標。

    第一個分享對象是阿不、墨鏡……圍裙……管他呢,總之是一個墨鏡圍裙男。

    “老婆向我求婚,我同意了,以后叫我‘伏黑’。”

    家庭主夫暫時沒回復,可能正可悲地搓家里的被套吧。

    伏黑甚爾不禁愈發得意,噼里啪啦打字分享。

    “她特意準備了求婚戒指,說了很感人的求婚語錄,一切都十分完美。”

    他得意洋洋地說了一大通,把一個月的打字量都用完了。在等待墨鏡圍裙男回復的間隙,不浪費時間地轉向其他目標。

    伏黑幸的同事們,除了粉色的那個,其他顏色的同事應該都還不知道他們的關系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伏黑甚爾必須和她們分享一手消息。

    鍋蓋頭院長,算中島敦的半個家屬,可以替中島敦說幾句祝福語。伏黑甚爾發了消息通知。

    孔……小胡子中介。雖然伏黑甚爾很久沒聯系他,未來也不打算聯系他,但不妨礙他此時此刻發一條意義不明的消息。

    “幸向我求婚,我要結婚了。”

    可惜伏黑甚爾有限的人生里,實在沒交結幾個能和他和平說話的人類。他的快樂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聯系人名單翻過三遍,伏黑甚爾鯉魚打挺起身,打發中島敦出去訓練。他則是搬出了打游戲用的計算機,找到目前無人在線的游戲公會群。

    “幸太郎向我求婚了,現在我們是正式的未婚夫妻。”

    “人呢,沒有其他人嗎,真無聊。”

    “我很喜歡我們的求婚戒指,我要時時刻刻把它戴在手上。”

    “哎呀,人生一下就走向了重要的幾步。”

    “你們這群小孩子,應該無法理解大人的憂郁吧。”

    連小咪都被伏黑甚爾念過三遍,見到他掉頭就跑。

    終于,禪院直毘人接到了他的電話。

    雖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讓他管好禪院家的那群堆垃圾,但這不妨礙他中途插一句,“我快要結婚了。”

    禪院直毘人險些沒跟上他跳躍的話題,他給老頭留了一點思考時間,美滋滋等到對方上道的吹捧。

    “恭喜,從今以后,你也算邁進新生活了。”

    伏黑甚爾勾起嘴角,“那當然。”

    禪院直毘人又道:“你們的孩子很可能會覺醒術式,要不要考慮讓孩子回禪院家學習?如果孩子擁有不錯的術式,在這里能過得很好。”

    “哈——”伏黑甚爾勾起小指裝模作樣地掏掏耳朵,看看外面的天色,“這不是白天嗎,你做了一個美夢。”

    “晚上早點睡覺吧,小心熬夜猝死。哦,咒術師也會猝死嗎?”

    第59章  和小白臉求婚的第五十九天

    游戲群里正以一秒一條消息的速度刷屏。

    百分之八十都是無意義的煙花特效和禮炮表情。

    伏黑幸枕著巨大的靠背椅, 冷笑:“甚爾君,你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嗎?”

    靠背椅說話了,很理直氣壯。

    “反正他們遲早要知道的, 早點告訴他們又沒關系。”靠背椅大大咧咧道, 兩只手都圍上來摟住伏黑幸的腰,下巴也擱在伏黑幸肩頭, 從半包式變成全包式。

    連中島敦都用上“虎子”的賬號在群里發言作證,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孩都商量起要帶禮物參加“幸太郎”和“奶油咖喱醬”的婚禮。

    籠屜說:“說起來, 公會里的大家還沒見過面呢,在網友的婚禮前,我們線下碰一次頭吧。”

    “贊成。”琉璃子說,幾乎能隔著屏幕聽出她懶洋洋的語調,“一般來說,都是新婚夫妻請吃飯吧, 我想吃烤肉。”

    籠屜接話,“烤肉,我沒問題。”

    中島敦在另一個房間里打字, “我也可以……”

    伏黑幸很想提醒她們, 只是訂婚而已,距離結婚還很遙遠呢。

    靠背椅搶先大言不慚地全部應下來,披著“奶油咖喱醬”的皮在群里發言,“你們只有這點小要求, 滿足起來很容易嘛。”

    伏黑幸在對話框里打字又刪除, 打字又刪除,最后說:“天上君去哪兒了?”

    游戲公會熱熱鬧鬧地吵了大半個小時, 往日最鬧騰的天上天下沒出來說一句話。

    “誰管他啊,”伏黑甚爾真是志得意滿的時候, “也許是失戀了躲在某個角落里哭呢。”

    “誰要躲在角落里哭啊,不會是你吧?”許久沒上線的天上天下冒泡,連聊天記錄都沒來得及翻,入場第一件事就是和奶油咖喱醬互掐。

    籠屜敲了敲他,“先別吵架,看前面的聊天記錄。”

    天上天下用最快的速度把群里的鬧騰過了一遍,震驚道:“什么啊,幸太郎你是來做好事的嗎,愿意收留奶油咖喱醬真是辛苦你了!”

    這句話對如今的伏黑甚爾來說,沒有半分攻擊性,他帶著勝利者獨有的高傲俯瞰敗犬,“在嫉妒別人之前,先找找愿意收留自己的瞎子吧,小鬼。”

    伏黑幸冷漠又平靜地禁言兩人,在群里問:“大家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線下聚餐,費用我全包。”

    伏黑甚爾和中島敦任何時候都有空,主要看伏黑幸和另外三人能不能對上時間。

    “我們馬上要放寒假了,寒假期間可以出來玩。”籠屜說。

    “我也一樣,”琉璃子愉快道,“那就定下寒假的某一天吧,我可以騰出時間給你們挑新婚禮物。”

    不知不覺中,訂婚都快被他們謠傳成新婚了。

    伏黑幸放出天上天下,“天上君呢?”

    “我都可以。”天上天下說,“最近身體有點奇怪,不過,都不是大問題。”

    “好。”伏黑幸挑了一個日期,和群里眾人確定下來。

    她側頭看伏黑甚爾,不懷好意地問:“怎么辦呢,奶油咖喱醬,你的真實身份要暴露了。”

    伏黑甚爾不以為意,“你不也是一樣嗎,幸太郎。”

    “不一樣。”伏黑幸搖搖手指,“幸太郎從沒承認過自己是男生。”

    “哼,”伏黑甚爾一挑眉,“賬號性別為女的人又不止我一個。”

    隔壁房間,中島敦用力打了一個噴嚏。

    他擦擦鼻子,期待地用筆在日歷上圈出游戲公會線下見面的日期,絲毫沒想到性別問題。

    沒關系,他年齡最小,大家會原諒他的。

    求婚之后,很多事務都要提上日程。

    小柳花子和燁倉太郎,是同事中唯二擁有相關知識的人——他們也在籌備婚禮。

    “首先新郎新娘的父母雙親要見面互相熟悉,確定婚期。”

    聽小柳花子說,伏黑幸的表情有一絲崩裂,“孤兒院的院長能算在家長里嗎?”

    如果說她至少有孤兒院的長輩們幫忙,伏黑甚爾的血親們,有和沒有差別不大。

    小柳花子自知問到了尷尬的問題,急忙干笑轉移話題,“當然算啦,她們也是你的長輩嘛——接下來是婚禮,你們要確定婚禮形式,是傳統婚禮還是新式婚禮。”

    她臉上浮起一絲羞紅,“我們準備選新式婚禮,啊,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兩種婚禮都要提前選好婚禮場地,聯系好化妝師、主持人、攝像師、攝影師,準備好戒指、和服、婚紗或者白無垢。對了,衣服和妝容都要提前試……”

    伏黑幸的面色是空白的。她雙眼失神,光是聽小柳花子將各種復雜的流程就已魂飛天外。

    她喃喃感嘆:“好麻煩。”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部分呢,”小柳花子說得口干舌燥,咽了一口茶水,“婚后你們要搬新家嗎,你們現在住的公寓沒有兒童房吧,孩子出生以后空間不夠怎么辦?”

    她悠悠道:“看房買房,裝修新房,整理搬家,都是大麻煩。不管你們是打算在婚前搞定,還是婚后再做打算,總要過這一關。”

    伏黑幸捂著臉趴在桌上,飄出細弱的哀嘆,“好累好煩,我不想結婚了。”

    小柳花子揚起一個黑氣翻涌的笑,“想不戰而逃嘛,哼哼哼,沒那么容易,我可是有伏黑君的電話。”

    她陰森地低語:“怎么能只有我一個人為婚禮焦頭爛額呢,和我一起苦惱吧,幸!”

    “不要啦,你好恐怖!”伏黑幸驚慌地尖叫。

    如果備婚夫妻們的怨氣能凝聚成咒靈,伏黑幸會見面就認輸。伏黑甚爾不同,她猜他對這些麻煩事樂在其中。

    于是,做出決定變得很簡單……她把所有事都扔給伏黑甚爾處理了,一個賢惠的家庭主夫就應該當好老婆堅強的后盾。

    伏黑甚爾專門準備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用來記錄各項事務的進展與結果。

    中島敦下午的休息時間也被他征用了,拿來敲定各種細節。

    男孩透亮清澈的眼里盡是迷茫,“咦,我也要參與嗎?”

    “這也是一種修行。”伏黑甚爾絲毫不見心虛,“總有一天你會用到這些知識。”

    個位數年齡的中島敦茫然應道:“我會好好學的!”

    由伏黑甚爾主持的第一項工作,是遷戶籍改姓氏。

    為了完成這項工作,他們要先去區役所登記婚姻關系。伏黑幸懷疑這是他的結婚陰謀。

    法律規定,結婚后女性需要從原籍遷出自己的戶籍,加入丈夫的戶籍中,同時改夫姓。但伏黑家的情況是男方入贅,于是一切正好反過來。

    婚姻屆就是一張婚姻申請表格,一式兩份。伏黑幸坐在區役所的桌前,在工作人員笑意盈盈的注視下填表時,精神都有點恍惚。

    她從記憶的開端,從孤兒院開始,想到賭馬場的初遇,想到她同時撿回小咪和一個人,所有回憶都通往她手底下的這張申請表。它包含了她迄今為止的人生,也將指引她走向未來。

    一份婚姻屆留在區役所用作登記,一份婚姻屆由工作人員交給她們帶回家留作紀念。

    兩人離開區役所,伏黑幸隔著文件袋打量其中的婚姻屆。街道上的凜凜寒風吹醒她的頭腦,伏黑幸忽然有了一份實感。

    今后她不再是一個人了,她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親人。她成家了。

    “甚爾,”她牽住伏黑甚爾的手,疑惑地歪頭,“啊,你哭了嗎?”

    “沒有,你怎么會這么想?“

    伏黑甚爾繃緊臉色,他臉上很少出現如此安靜的表情,像一口緊閉的煮沸的鍋,掀開鍋蓋,里面是沸騰的蒸汽與湯。

    伏黑幸道:“只是感覺你會哭出來。”

    她點點伏黑甚爾的眼角,“沒事,我肯定不會嘲笑你。”

    她說著,伏黑甚爾彎下腰,手指抹過她的眼尾。

    濕的。“哭的人是你才對。”

    伏黑幸揉了揉眼睛,愣愣地道:“原來是我在哭啊。”

    她說著,眼淚一串一串往外冒,怎么都止不住。真奇怪,明明她并不傷心。

    伏黑甚爾先是四處找紙巾擦掉她的眼淚,但她的淚水完全沒有要止住的跡象,仿佛她的淚腺突然間失去了管理的功能。

    他只能拉開外套的拉鏈,像一張餃子皮似地把人裹起來,“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他擰起眉毛,“不會是上次留下了什么后遺癥吧,我就知道應該找禪院家要點賠償的。”

    伏黑幸吸了吸鼻子,“萬一禪院家賠的錢有詛咒呢?”

    她縮進外套里,嘟囔道:“好冷哦。”

    “你已經快穿成企鵝了……走走走,我們打車回家。”

    兩個人難得奢侈一回,在路邊攔了的士。伏黑幸默默地想,說不定伏黑甚爾背著她跑比坐車更快一點。

    到家時,客廳里沒有人。伏黑幸上樓看了一眼,中島敦乖乖守在計算機前看動畫片。今天他不用幫伏黑甚爾看滿屏幕眼花繚亂的婚戒,趁有空爭分奪秒看幾集動畫。

    伏黑幸在抽屜深處找到一個藏起來的箱子,拿下樓。

    她打開箱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這里面才是我準備的訂婚戒指。那天所有事情都進行得太匆忙了。”

    尤其是伏黑甚爾,那天之后他時時刻刻帶著求婚時的粉色橡皮筋招搖過市,還是伏黑幸覺得太過羞恥,他才把橡皮筋從中指挪到手腕上。

    包裝盒很精致,伏黑幸從中取出一對對戒,所有細節都是她和設計師商量過的,戒面是一小塊鏡子,她眨眨眼,看到自己的睫毛在鏡中如蝴蝶飛舞。

    伏黑甚爾也探頭過來看。他直接把兩枚戒指揣進懷里,囑咐伏黑幸,“抓緊我。”

    伏黑幸心底頓時升起不妙的預感,“等——”

    伏黑甚爾推開窗,風很冷,但他們比風更快。

    伏黑幸根本沒機會看清他的動作,不看場景,她以為自己在游樂園里玩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大擺錘!

    她都沒來得及抗議,雙腳都已落地。伏黑甚爾抓住她的兩側肩膀,幫她站穩站好。

    他愉快地說:“好了,現在就不怕白頭發小鬼打擾我們了。”

    他花了三秒鐘,帶著伏黑幸從窗戶翻出去,爬上了小樓樓頂。她們旁邊就是立在樓頂的太陽能熱水器。

    伏黑幸不知道自己該擺出哪種表情,她選擇沉默。

    伏黑甚爾單膝下跪,掏出戒指。他沒弄錯,摸出來的是女式戒。

    “你要收下這枚戒指嗎,連同我的性命一起。”

    伏黑幸忍了忍,沒忍住。

    靈魂發問1。

    “你知道戒指是我定做的吧?”

    “知道啊。”

    靈魂發問2。

    “你知道樓頂的環境很差,甚至不如酒店的房間吧?”

    “這里不用擔心有人打擾,你要是很介意,我可以馬上打掃。”

    靈魂發問3。

    “你知道在別人求婚成功后求婚是投機取巧吧?”

    “你也可以拒絕我……你不會拒絕吧,不會吧?”

    冬季的天空是沉悶的灰色,伏黑幸被風吹得打了一個哆嗦。她和伏黑甚爾抬頭,看見天空中有點點雪白落下。那一點白落在她的鼻尖,融化成水滴。

    下雪了。

    伏黑幸說:“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呢。”

    伏黑甚爾說:“是哦,你再不答應,我們就只能在雪里站著了。”

    伏黑幸低頭,她半是埋怨半是撒嬌道:“求婚至少要說點好聽的話,我也想聽甚爾對我敞開心扉。”

    伏黑甚爾苦惱道:“一定要說嗎,好麻煩。”

    被求婚的人假笑,“不然,你就在雪里等著。”

    伏黑甚爾小聲地“嘁”了一聲,被伏黑幸威脅地輕輕踢了一腳。

    “好吧,如你所愿。”伏黑甚爾說。

    她們安靜地等了一會兒,給伏黑甚爾斟酌措辭的時間,讓落雪的風換掉肺部的每一絲氣。

    伏黑甚爾擺弄手中的戒指,他在鏡中看到自己,看到一雙滿含期待的眼睛。

    真不像是他的眼睛。

    “一直以來,我是這么想的。我沒有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即使我們結合,我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你。我擁有的一切你都看不上,我能給出的一切對你都可有可無。”

    “我雙手空空、兩眼空空,你是一個富翁,自然是看不上我這條野狗的。”

    “但是,”他停頓了一下,在伏黑幸點頭前,將戒指推到她的指根,“萬一你對我一絲一毫的垂憐,我愿意為你奉上所有,包括我的性命。”

    “讓我當一回贏家吧,”他輕輕吻在映出兩人眼睛的鏡面上,輕聲細語道,“請收留我吧,幸。”

    第60章  和小白臉備婚的第六十天

    郊外的小樓迎來冬季的第一場雪。

    雪下得很大, 放眼望去,紛紛大雪如純白的鴿群,落滿天空這塊灰色的幕布。

    伏黑幸周末在家休假。伏黑甚爾扛回來一把搖椅放在窗前, 鋪上厚厚的毛毯和枕頭。她一眼就相中搖椅的絕佳位置, 清早起床帶上平板計算機直奔搖椅。

    窗前正巧能看到中島敦在雪中揮汗如雨的勤奮身影,以及伏黑甚爾, 他正打傘坐在石頭墩子上偷懶。

    伏黑幸嘖嘖兩聲,蜷縮進溫暖的搖椅里, 打開平板看桃瀨成海給她列出的必補番劇。

    她看了半集,搖椅忽然向后一仰。伏黑甚爾撐住搖椅,皺眉道:“屋里很冷嗎,你怎么穿這么多?”

    伏黑幸裹緊毯子,幽幽地控訴:“不要拿你和敦君的體質衡量普通人,你們一大一小兩個怪物!”

    “好吧, ”伏黑甚爾若無其事地松手,換了一個方向,“看來新房的暖氣也要列在裝修計劃里了。”

    他擠開伏黑幸, 攤開手腳躺進搖椅里, 一大只霸占了搖椅里三分之二的位置。

    伏黑幸目瞪口呆,捧著平板計算機怒道:“你這個強盜!”

    伏黑甚爾攤手,“你可以坐上來啊。”

    他把毛毯一裹,看著非常溫暖舒適的模樣。伏黑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點評, “小伎倆。”

    隨后,她誠實地坐上去, 享受免費而穩* 定的熱源。

    伏黑甚爾的體溫很高,烘得她有些昏昏欲睡。伏黑幸調整了一個方向, 方便兩個人一起看平板,“敦君呢?”

    “在底下跑步。”伏黑甚爾說,完全沒有為丟下徒弟而感到一絲一毫的羞愧。

    伏黑幸微微仰起脖子,向下看了一眼。白發男孩繞著空地跑過一圈又一圈,節奏穩定,步伐不亂。在伏黑甚爾的訓練下,他的精神與優越的身體條件越來越契合,常人眼中艱辛的訓練量,對他來說不過是熱身。

    伏黑幸放心地縮回來,喃喃道:“等會兒給敦君燒水泡會兒澡吧,冬天感冒就不好了。”

    伏黑甚爾很是不屑地撇嘴,伏黑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老實應道:“知道了。”

    她們懶洋洋地窩在躺椅里,伏黑幸忽然說:“新家也添置一把躺椅吧,要更大一點的,以后就能躺下三個人。”

    伏黑甚爾抬抬眉,“我覺得這個大小夠了。”

    “不夠,”伏黑幸瞪他一眼,“我的位置不夠。希望你對自己的體型有點數。”

    伏黑甚爾敞開兩只手,枕在腦后,不情不愿道:“好吧,聽你的。”

    他等了一會兒,趁番劇播到片尾曲,對伏黑幸道:“新家的裝修,你有什么需求?”

    伏黑幸想了想,“第一當然是通勤時間,要是它能距離我的公司很近,每天早上我就能節省出時間睡覺。第二是大小,除了主臥以外,還要留兒童房和客房,其實我還想要一間書房辦公……”

    要求太多了,她只是想想。伏黑幸惋惜道:“不如一次到位吧,我還想給小咪騰出一間寵物房,最好有超大的貓爬架給小咪玩。”

    伏黑甚爾默默記下,又問:“你喜歡哪種裝修風格?”

    “我對裝修風格沒什么概念,你也知道,我小時候住在孤兒院里,孤兒院沒辦法挑裝修,有住的地方就不錯了……”

    伏黑甚爾點頭,“那就住新式住宅,你公司附近的住宅區都是新建的,我們明天去看房。”

    “——停?”伏黑幸猛地扭頭,險些一頭撞上伏黑甚爾的下巴。

    她驚恐道:“現在不是幻想時間嗎,我們不是在暢享美好的未來嗎,怎么就快進到買房了?”

    伏黑甚爾垂下眼,真難為他用那么小的瞳孔做出這么無辜的表情。

    “你不是說所有備婚工作都交給我嗎,現在不買房裝修,等到婚禮那天就來不及了。”

    伏黑幸像一只被沖上岸的水母,無力地在搖椅里撲騰,“可是……可是……我沒有那么多錢。”

    她的兩只眼睛都變成旋轉扭動的毛線圈,“別說得好像我們新婚當天要在大街上流浪一樣,小公寓和這里都可以住!”

    “哦,”伏黑甚爾托著下巴,“那新房就算我的嫁妝金。”

    “入贅的人需要付嫁妝金嗎——被你扯偏話題了,我們短時間內不用買新房啦!”

    伏黑甚爾露出思索的神情,他低下頭,把伏黑幸往身上摟了摟,用下巴蹭伏黑幸的肩膀。

    “可是,我想有一個自己的家。”

    有一刻,伏黑幸幻視一大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豹在往自己身上蹭。她拒絕的神情崩裂,捂住自己的臉,“好啦,行吧,明天去看新房子。”

    捂住臉的手張開兩根手指,露出她的眼睛,“那我們搬家之后,敦君上學的問題怎么辦?”

    “他為什么要上學?”伏黑甚爾發出無良的疑問,“讓他隨便去找條街流浪好了。”

    伏黑幸揪住他的嘴,“好了,你給我安靜!小孩子怎么可以不上學?”

    她憤憤地坐回伏黑甚爾腿上,敲著臉頰,“我聽說米花町和并盛町的學校都很不錯,要是能讓敦君去那里上學就好了。”

    伏黑甚爾的表情有些微妙,“并盛町不說,米花町,那不是以死人出名的地方嗎?”

    伏黑幸肅然道:“你提醒我了,小朋友還是去更安全的地方讀書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米花町對白虎小子很安全。”伏黑甚爾撐著頭,在退休回家結婚前,他有非常廣闊的情報網,“異能力者和咒術師們都不愿意靠近那個地方,那是‘普通人’的世界。”

    “充斥著炸//彈、毒//藥、和狙//擊//槍的普通人的世界嗎?米花町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啊!”

    “并盛町也不錯。”伏黑甚爾的眼神飄忽,“很安全,據說當地有隱姓埋名的大人物居住,但大人物常年不在家,和沒有沒什么兩樣。”

    伏黑幸一敲掌心,“現在敦君多多少少也能控制好自己的身體了,等他再長大一些,等他變得更安全,我們就送他去并盛上學。”

    伏黑甚爾哼哼道:“你打算收養那小子嗎?”

    “沒有,”伏黑幸說,“我只是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但她的所作所為和收養根本沒有差距。伏黑甚爾移開眼神。算了,只要她高興,別的東西都無所謂。

    他神游的時刻,伏黑幸正歪頭看他的眼睛。她此刻才想到這個問題,“甚爾,你是不是……沒有讀過書?”

    伏黑甚爾倒沒覺得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坦然道:“畢竟我是‘廢物’嘛。”

    “教育與個體的價值無關,”伏黑幸小聲鄙視,“這么看,缺少教育的明明是禪院家管事的那群人。”

    她想到商場B座遇到的金發咒術師,小小年紀,行事和態度都無比惡劣,放在普通人的社會,大概是會被人人唾棄的人渣。

    只有畸形的家族與畸形的小社會能培養出這樣的孩童。伏黑幸問道:“上次碰見的咒術師,算是你的親戚?”

    “他好像是家主的兒子,和我沒關系。”伏黑甚爾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倒是你,在他面前暴露了太多東西。”

    伏黑幸鼓著腮幫子,“哈?他要帶人來找我麻煩嗎?”

    “別對那群咒術師抱有道德的幻想,”伏黑甚爾伸手,手背貼著伏黑幸的額頭,“你的體溫有點低,果然上次的事情對你有影響。”

    “有嗎?”

    伏黑幸打開游戲,又點出抽卡界面,她的手指在“一發”的按鍵上輕輕一敲,法陣中亮起五彩光芒。卡面翻轉,是當季限定UP五星。

    伏黑幸鎮定道:“目前看來,沒有影響。”

    伏黑甚爾嘴角抽了抽。他已經學會不對伏黑幸的幸運程度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低估,但每次看到幸運按盆潑降臨到她頭上,仍會刷新他的認知。

    他慢慢吐氣,盯著伏黑幸的側臉沉思。

    他考慮過,要不要雇傭有類似能力的咒術師看看伏黑幸的情況。但縱觀咒術界,他知道的人里,恐怕只有五條家的六眼能看清伏黑幸影子里的東西。

    他可以去五條家把六眼綁架回來,他需要一個詳細的計劃和充足的咒具。說不定不需要他親自上手捆,只要說清伏黑幸的情況,那小子就會像充滿好奇心的貓立馬上勾……

    伏黑幸拍拍他的臉,“你在想什么,總覺得你不是在想好的東西。”

    伏黑甚爾按下腦袋里翻涌的邪惡計劃,機敏地轉移話題,“婚禮你打算怎么辦,你更喜歡日式婚禮,還是新式婚禮?”

    聽到婚禮相關,伏黑幸扭轉身體,正色道:“我可以不結婚嗎?”

    嗯?

    她被伏黑甚爾擠住臉,痛苦地叭叭:“婚禮好麻煩,我們又沒有多少親人朋友,大家聚在一起,隨隨便便吃餐飯好了。”

    伏黑甚爾猙獰地咧嘴笑,“不行,我不同意。”

    他提議,“你要是嫌客人少的話,我可以花錢請人來當客人。”

    “抗議!”伏黑幸震驚地瞪大眼睛,“這又不是我的錯,我是有朋友的,孤兒院的長輩都是我的親人。明明是甚爾的親人沒辦法請來,孔時雨先生不能一個人坐一桌!”

    “還有圍裙,圍裙也可以坐一桌。”

    “請稱呼自己的朋友為‘阿龍’啦!”

    “既然如此,”伏黑甚爾妥協一步,“讓白虎小子請他的朋友過來,勉勉強強也能湊一桌吧。”

    中島敦剛打開門,渾身冒汗熱氣騰騰地走進來,聽到自己的名字和“朋友”,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扭捏了一下,羞赧道:“對不起,甚爾先生,我沒有朋友……”

    多楚楚可憐的小男孩,多傷透人心的話!

    伏黑甚爾擺擺手,“等你去并盛上學,你隨便抓幾個學生來。”

    伏黑幸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齒,“不要隨便把敦君當成魚餌丟出去!”

    為了避免伏黑甚爾在婚禮上胡作非為,伏黑幸也退一步,“我們辦一個小型婚禮,只邀請親朋好友聚會,剩下的資金可以投入到新家的裝修中。”

    伏黑甚爾摸摸下巴,“我想要最新款的家電——”

    手洗被單這種事,只有穿白癡狗圍裙的男人才會做,他選擇洗衣機!

    中島敦在門口等了等,不好意思地問:“那、那我還要上學嗎?”

    “不是現在。”兩個大人異口同聲道。

    “嗚。”男孩失落地應了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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