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誰殺了誰
“鏡面小區(qū)一向追求‘自律自立自強’, 我們給予所有人最大的自由，同時也要求這里的住戶擁有高素質(zhì)。”
“房東是第一個知道入住規(guī)則的人，小區(qū)需要房東為新來的居民介紹規(guī)則, 若新居民對房東的身份存疑，房東將受到門衛(wèi)的懲罰, 若房東順利履行自己的職責，則可以得到2號房間鑰匙的獎勵。”
孫遠誠目瞪口呆：“還有這種玩法, 這副本怎么這么懶啊，讓玩家給它打工？！”
“……”不是，重點是這個嗎？
開局就被別的玩家耍了一遭，眾人臉色都不算好。
“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找到房間鑰匙, ”章行止看了眼墻面上掛的鐘表, “離十二點已經(jīng)不足三小時，“除開2號房間鑰匙，其他房間鑰匙我們還不知道在哪兒，根據(jù)規(guī)則, 到晚上還找不到住的房間可能會被npc第一個開刀。”
餐廳外光線愈發(fā)昏暗，淺灰色的云層層相疊，空氣潮濕度明顯增加，估計是要下雨了。
“先分頭行動吧, 把能找到的鑰匙都匯總到一起, 到時候再說具體分配。”
李子越抿了抿唇。
找鑰匙固然重要，然而現(xiàn)場還有很多疑問沒解決，他不認為章行止是個隨便糊弄的人。
“我不同意分開。”
一直躲在角落發(fā)抖的眼鏡男終于舉起了手。
“集體行動確實要安全一點，但效率太低了。”
章行止看向眼鏡男。
眼鏡男叫段厭, 最高積分榜排名第十，出了名的膽子小且謹慎, 事情若沒有十足把握不會去做，風險厭惡型玩家，在一切與賭/博有關的副本中表現(xiàn)都很糟糕。
“最起碼……”段厭緊張地吞了口口水，視線左右飄忽不定，“吳天……不能單獨行動。”
劉煜澈疑惑道：“為什么？”
吳天部分道德觀念偏離正常軌道太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在副本中多被人叫做“瘋狗”，或許段厭是怕吳天為了通關對玩家動手。
段厭低著頭，沉默了足足三分鐘，吳天本就討厭在這里搞人際關系，他噗呲冷笑一聲，抬腳就要往外走，卻被劉煜澈攔住。
“我不想揍女人。”吳天冷冰冰道。
劉煜澈挑眉：“是嗎？說得好像你一定打得過我一樣。”
“我看到了……”段厭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顫抖著抬起頭來，“我看到了，吳天……五點的時候……”
他那縮成漆黑小點的眼珠在上下跳動，紅血色爬滿白眼球。
“你房間生成了偽人……你殺了他……”
“不，不不，他殺了你……不……”
“你到底是……你到底是真人還是偽人……”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落到吳天身上，氣氛剎那間凝固，劉煜澈右手已經(jīng)摸上腰間的槍柄。
遠處有雷“轟隆”兩聲，餐廳上方老舊的電風扇“吱呀吱呀”轉動。
空氣愈發(fā)潮悶。
吳天不覺得大難臨頭，眼神帶著嘲諷：“你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
“當時除了你，還有別的目擊證人么？若沒有，我還說當時五點是你殺了偽人呢栽贓嫁禍給我呢。”吳天笑瞇瞇道。
“當時……當時你拒絕方圓寫下共處一個房間的玩家，”段厭斷斷續(xù)續(xù)，“是因為你寫不出來……”
方圓得意：“吳天，我就知道……”
“蠢貨。”吳天罵了句，“現(xiàn)在我能確定了，在場最起碼有兩個高級偽人，一個是你，段厭，另一個……是和你一起串通好的孫遠誠。”
早早把自己定位在“看戲觀眾”的孫遠誠瞬間懵逼了：“不是，和我有啥關系啊？啊？怎么又懷疑我？”
章行止嘆氣：“朋友們，說真的，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糾結這些事情了，先找鑰匙可以嗎？等會兒下雨更難找了。”
他擺擺手：“算了，你們在這里爭論吧，我先走一步。”
章行止的離開二度打破局面，方圓、方尺雙胞胎后腳跟著離開，劉煜澈放下了對準吳天的槍，她轉過頭來看了沉默不語的李子越幾秒，也走了。
段厭表示自己在沒有把握之前，不會離開一樓餐廳。
至于吳天，早在劉煜澈拿槍對著他的時候就大搖大擺從后門出去了。
剩下李子越、【張斂】、孫遠誠三人。
【張斂】早表明身份了，李子越肯定是和他綁定在一起，至于孫遠誠……
孫遠誠臉皺成苦瓜：“我真什么也沒干啊，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說真的，我都懷疑段厭，這小子一直和我待在房間，他哪看到吳天殺人了？哎，我怎么感覺我越說我嫌疑越大，咋辦？”
“高級偽人身上有沒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地方？要不我脫光給你們看看，雖然害羞，雖然我是直男，但是，怎么辦嘛。”孫遠誠說著說著就要掉眼淚了，“我怎么這么可憐，沒關系，我一個人也會過得很好的，哥，到時候記得給我收尸，我不想一個人死在副本……”
“……”李子越嘆口氣，“別難過，沒懷疑你，跟我們走吧。”
孫遠誠那點不值錢的眼淚瞬間被收回去，又屁顛屁顛跟在李子越身后傻笑了。
“不過哥，”孫遠誠感慨道，“即使你是偽人，我也跟著你混，你特別特別好，偽人的你也不會害我的。”
李子越語噎。
……還真是。
李子越的偽人除了想殺李子越，對其他人沒什么壞心思。
出了餐廳，彼時已經(jīng)晚上九點，四周亮起燈，因為要下雨的緣故，有幾個婦人忙著收掛在走廊和陽臺的衣服。
這片居民樓旁邊應該有建筑工程，住戶吃飯普遍比較晚，九點了還能聞到有些門里傳來炒菜的香。
夏季悶熱，盡管雷聲已起，下午一直藏在房間里的住戶也陸續(xù)出來，吹吹傍晚散了些許熱氣的晚風。
正中央有個五米寬的裝飾水池，里面幾只五彩錦鯉在游，有幾個大爺搬來椅子，躺在水池邊聊閑話。
真是奇怪，這里下午還沒有一點人煙味，晚上也不安全，人們反倒出來休閑娛樂了。
“我懂，像這種生活類副本，獲得消息的方式一般三種，一種是翻個底朝天，翻著翻著就找到了邪惡的地下室，一種是和這些大爺大媽們使勁聊，等聊到他們私房錢藏在家里哪塊磚頭下面就差不多了。”
孫遠誠獻殷勤道：“當然，最后的方法只適合我這種長得帥的，通過一些色/誘……”
李子越：“……你從哪里總結的方法。”
“《逃婚999次，無限流boss老公再愛我一遍》。”
李子越：“……從初級偽人副本到高級偽人副本，看書品味一直沒變。”
“做人，一定要專一。”孫遠誠握緊拳頭。
……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鑰匙并不難獲得。
孫遠誠花一分鐘給自己打造了“關愛老年人，仇恨不識好歹年輕人，虛心認同說教，了解天下大事”的優(yōu)秀青年形象，在和大爺閑聊同時不忘給周圍大媽送去溫暖微笑，實打?qū)嵶龅搅恕俺灾肜锏模粗伬锏摹薄?br />
“坐中間那大爺是管二樓鑰匙的，目前除了2號房間，其他鑰匙都在這里。”孫遠誠小聲遞過來一排沉甸甸的鑰匙。
鑰匙并非完好，有幾枚只剩了半截，在孫遠誠和大爺套近乎期間，李子越親眼看到7號鑰匙憑空斷裂。
副本中的鑰匙應該有很多份，當某枚鑰匙被玩家確定后，剩余復制品會以自我折斷方式報廢。
鑰匙容易獲得，困難的是到底選哪個。
所有人房間中的規(guī)則都是一樣的，與挑選房間有關的只有第四條：請根據(jù)1、1/2、1/4挑選你的房間
鑰匙從1-12編號了號碼，最容易用12和這些分數(shù)建立算數(shù)關系，比如用12乘1，即第一天十二個房間都可以住人，12乘1/2，即第二天1-6號房間可以住人，以此類推。
但上述設想沒有其他理由支撐，他手上的線索還是太少了。
【張斂】先前一直在水池旁邊走動，回來時遞給李子越一張新規(guī)則。
“我在水里摸的規(guī)則。”
【基礎生存守則】
今天鋪平它，里面藏有0人
明天對折它，里面藏有1人
后天對折它，里面藏有729人
晨間房間空蕩蕩，惡魔在哪里？
正午水池空蕩蕩，弟弟在哪里？
夜晚走廊空蕩蕩，哥哥在哪里？
“這也能算規(guī)則？這說得云里霧里的，”孫遠誠皺眉，“也看不懂啊。”
【恭喜玩家找到關鍵規(guī)則*1，請及時前往選好的房間】
李子越沉思幾秒：“今天、明天、后天，三天對應選房間的三條標準。”
“規(guī)則中提到每天都要重新選房間，說明房間的情況會隨著日期，即時間變化而改變，這居民樓構建詭異，整體呈圓形，像個鐘表。”
“如果按這個思路順下去……看到729這個數(shù)字，很容易想到3的6次方……但這代表了什么？代表3號和6號房間在第一天是安全的？那為什么要用冪次方運算？”
“或者用模運算，729這個數(shù)字取模12，結果為9，也可能表示9號房間在第一天是安全的。”【注1】
“但這又有點問題，”李子越皺眉，“每個房間最多容納2個人，按照第一種推論來看，第一天也只有兩個房間安全，意思是第一天最多只能活4個人？”
孫遠誠困惑撓頭：“后面的1和0又如何解釋？這里沒有0號房間。”
“我還在想一個問題。”李子越看著那一排鑰匙，“入住守則后面提到，房東負責向其他新住戶介紹規(guī)則，從這里看出房東這個角色必不可少，完成這項任務后副本直接給予了玩家2號房間鑰匙，沒有讓玩家選擇，這是否說明，2號房間一定是安全的？”
孫遠誠摸摸頭頂：“都作為獎勵給玩家了……按道理來說2號房間就是安全的啊。”
李子越搖頭：“所有副本中，規(guī)則類副本最喜歡騙人，標注的獎勵可能是‘獎勵你早點死’。”
“……”
孫遠誠面上表情僵住：“我現(xiàn)在覺得睡走廊說不定是個好選擇。”
“最近確實不太平，”旁邊大爺打著哈欠，“那對殺人犯抓不到，我們就沒一天安心日子過，不過你們這批新來的運氣也是好。”
他掰著指頭算：“一個，兩個……嗯，選對了剛好都有活路。”
“剛好都有”？
李子越凝神想了半分鐘：“我應該知道了。”
“大爺，這串鑰匙我們能直接帶走嗎？”
“現(xiàn)在不選嗎？”孫遠誠像個好奇寶寶。
李子越搖頭：“現(xiàn)在沒法選，如果我沒想錯，我們得看到剩余所有玩家選擇結果后才能選。”
“拿走拿走。”大爺起身收起躺椅，“反正這里的人要么被雙胞胎殺，要么被三樓瘋子女人和她兒子殺，我指不定今晚就死了，鑰匙在我手里也沒意義。”
“瘋子女人”和“兒子”？這兩又是誰？怎么從未聽系統(tǒng)提到過？
“大爺，三樓那……唉，我們新來的也不清楚，”孫遠誠連忙道，“咋回事？”
大爺定住收拾的動作，那雙渾濁的三角眼上下打量著三人：“說了沾一身晦氣。”
“您不是今晚就準備駕鶴西去了么？說說也無妨，就當給下輩子積福了。”
大爺抽起旁邊喂魚的飼料袋打了孫遠誠一頓：“你說話跟我那討人厭的孫子一模一樣。”
孫遠誠哎呦兩聲。
“我孫子死得早，我也是想他。”大爺停了動作。
他沉默兩秒，還是開口：“那瘋女人丈夫前兩年死了，留下她和七歲大的孩子，女人一開始還正常，后來有一天不小心掉進我身后水池。”
水池假山上掛著幾盞紅燈，照得池中水黑如墨，不見底，不知深淺。
“這水池看著淺，實際淹死過好幾個會水的大人，女人被救起來后莫名開始發(fā)瘋，白天沒動靜，晚上關門打她兒子，指著小孩罵，說他吃了他哥哥，說他是殺人犯，唉，那孩子也慘，經(jīng)常吃不飽飯，身上青一坨紫一坨的。”
“不是，七歲大小孩，怎么會殺人？”孫遠誠驚呼。
大爺“嘖”一聲：“一開始女人產(chǎn)檢時說懷的是雙胞胎，她肚子也大，四個月時像別人七個月時的樣子，當時衣服都直接買兩對，誰想后面就生了一個出來。”
孫遠誠惋惜：“這是醫(yī)學事故吧，孩子也太可憐了。”
“行了，要下雨了。”大爺抬起頭來，“不說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下雨的晚上不安全。”
說著，大爺和周圍居民陸續(xù)離開，附近冷清不少。
雷聲更大了，偶見刺眼的閃電一晃而過。
就目前看來，“雙胞胎”屬于副本關鍵信息之一，三樓無論如何得去一趟。
李子越盯著水池，想起《暴風雪山莊》雪夜逃亡中見到【李子越】的那片湖面，再聯(lián)想到先前【張斂】從中摸到了新的規(guī)則。
這里肯定也不簡單。
再看看時間，離十二點還有一個多小時，三人便往小區(qū)正門門衛(wèi)室那邊走去。
一方面是為了通過監(jiān)控遠程查看玩家房間選擇，另一方面……
李子越一直很在意“門衛(wèi)”在副本中的作用。
“哥，我覺得有點奇怪，”路上，孫遠誠嘀咕道，“你為什么不把鑰匙的消息告訴章行止他們呢？不管怎樣，咱們也是更親密的盟友。”
李子越?jīng)]有立馬回答這個問題。
“你覺得，”他聲音低沉，“今天下午在餐廳，到場的9人里有幾個是真人。”
“呃……吳天有點說不清楚，段厭雖然和我在一起，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吳天的，也難說，其他我不確定，保險估計，應該有6個真人……吧？”
“我和你看法相反。”李子越搖頭。
“在場的9人里，可能只有3人是真人。”
第132章 已死亡
“下午每個人的舉動或多或少都有些異常, 我無法確定到底是因為他們是偽人，還是心里藏著事。”
“高級偽人本身應該也無法直接判斷真?zhèn)危裉煜挛绱蠹叶荚谠囂? 我不相信他們，同樣, 他們也不相信我。”
“3個真人？”孫遠誠大吃一驚，“難道就我們3個？！我擦。”
李子越?jīng)]有半點停頓地點頭：“嗯。”
【張斂】垂眸看過去。
李子越耳朵意外地沒紅, 【張斂】唇抿成一條直線，心里說不出什么感覺。
“這副本這么狠？！說實話，現(xiàn)在我的腦子還是一團亂。”孫遠誠難耐地撓撓后背，一臉痛苦, “這副本給我一種俗套又不俗套的矛盾感, 真是奇怪。”
李子越聳聳肩膀：“俗套？按照你的俗套理論，你覺得今天下午的9個人里，第一個死的是誰？”
“不是……”孫遠誠震驚，“一上來就問這樣的問題啊。”
他認真想了想：“……呃, 非要說一個，段厭吧。他今天下午明顯心神不寧，又和吳天有了矛盾，最關鍵的是, 他最后不愿意離開餐廳。一般因為害怕而留下來的人會死得很慘。”
“是么。”李子越抬頭看天, “如果我是副本設計者，我反而會讓他活到后期。”
“為什么？”
“沒什么其他原因，”李子越淡淡笑了笑，“只是覺得后面劇情被輕易猜到, 那也太無趣了。”
他看向小區(qū)鐵門，鐵門已被牢牢鎖上, 左右兩邊高墻掛著無死角的監(jiān)控。
天色已晚，外面無光，鐵門之外什么都沒有。
所有人像被圈養(yǎng)在這一片圓形養(yǎng)殖場里的待宰牲畜。
無法出去，害怕出去。
李子越轉過視線，手放在門衛(wèi)室把手上：“剛才說笑的，之后會發(fā)生什么，誰也說不清，說不定第一個死的是我呢。”
孫遠誠：“哥，前面我說死的時候，你拍我后背，說一般我這種人會活到最后。”
李子越：“……”
保安室亂糟糟的，有明顯物品被翻動的痕跡，前門監(jiān)控開著，上面顯示出冒黑白雪花的監(jiān)控影像。
李子越抹去辦公桌的灰塵，又揩走上下床角落的蜘蛛網(wǎng)。
這里明顯很久沒住過人了，也不見任何通訊設備。
那么規(guī)則里反復強調(diào)的“門衛(wèi)”在哪里？玩家遇到突發(fā)狀況又如何聯(lián)系門衛(wèi)？難不成這一切都是騙局？
或者……
常見的規(guī)則類副本中規(guī)則分兩類，一類是區(qū)域規(guī)則，如餐廳守則、地下室守則等，另一類是角色扮演規(guī)則，如維修工守則、安保守則等。
有了前面房東的例子，不排除規(guī)則里反復強調(diào)的“門衛(wèi)”也是由玩家扮演。
如果是這樣，就不太好辦了。
現(xiàn)在是晚上11點48分，監(jiān)控里顯示1-12號房間中3、6、7、11號房間皆有1人入住，2、4號房間有2人。
人數(shù)再次對不上。
先前在一樓餐廳時，加上扮演房東的玩家，到場一共10人，然而根據(jù)現(xiàn)在入住情況來看，竟有11個人。
“走吧，”李子越沉了口氣，“孫遠誠，你和張斂去8號房間，我……”
他話突然頓住。
【張斂】是偽人這件事只有他知道，還是不要冒險。
“你去8號房間。”李子越變了主意，“我和張斂去11號。”
夜幕降臨，房內(nèi)的窗戶終于能打開了，托房屋建筑獨特的福，位于11號房間的李子越能直接看到對面5號房間入住情況。
“其實你不相信孫遠誠。”
【張斂】站在他身后，輕聲說。
李子越沉默著。
“不能說完全不信任，只是……今天孫遠誠的舉動確實有說不通的地方。”
現(xiàn)在就判孫遠誠是偽人過于武斷，興許孫遠誠心里也藏著事。
李子越只能這樣樂觀地想。
直到最后，5號也沒有人入住，李子越終于安心。
十二點鐘聲響起，窗戶再度關閉，外面走廊亮起點點光芒，隔著磨砂窗，只能隱約看到光的輪廓，看不清別的東西。
房間很短暫又猛烈地晃動了兩下，仿佛遭遇了一場小型地震，李子越感到自己有一瞬間的失重，人還沒回過神來，外面突然下起瓢潑大雨。
【當前房間人數(shù)2/2，符合要求】
【恭喜您選擇了正確的房間，順利存活，祝您在鏡面小區(qū)度過愉快的第二天~】
雨聲嘩啦，碩大的雨珠甚至穿過走廊，落到他所在房間的玻璃窗上，像是人的拳頭在密密麻麻地砸，黑點連成一片，窗戶都在顫抖。
雨勢比想象中還要猛烈，不過幾分鐘，走廊里的水已往門縫里溢。
樓上傳來跌跌撞撞的跑步聲，似乎有重物被人狠狠砸在地上，劈里啪啦亂成一團，沉重的雨幕中有人止不住氣地在尖叫，在哭泣，在責罵。
空氣愈發(fā)沉悶。
正當此時，嗞啦的電流聲順著房間上方鉆進來，過道響起逆流的水聲。
有人悄悄躲在走廊，在緩慢移動。
“我們是誰？”
“我們是雙胞胎兇手。”
詭異的尖叫在四方響起，好似有無數(shù)人在說話，聲音重疊在一起，在震天的雷聲中斷斷續(xù)續(xù)。
“我們要做什么？”
“我們要殺你。”
【近期，居住在鏡面小區(qū)的住戶聲稱，經(jīng)常在晚上看到窗外有像人的黑色影子】
【我們發(fā)現(xiàn)您的身邊經(jīng)常出現(xiàn)奇怪的生物，這些生物長了一張扭曲的人臉，我們無法解釋它的行為，專家認為這應該是一種‘偽人’】
大腦自動響起系統(tǒng)冰冷的機械音。
門外的猙獰還在繼續(xù)。
“我們在你的床前注視你，只要你閉上眼睛，我們在你的床側，在你的床底，在張開的門縫邊偷看你。”
“你無法躲開我們，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因為你的后背沒有長眼睛。”
【我們無法直接分辨?zhèn)稳撕驼嫒耍荒芴嵝涯枭磉吅湍L得像的人】
“什么？你說你想逮捕我們？”
“哈哈！你想把我們關進無止境的牢獄？”
“哈哈！你想把我們關進無止境的牢獄？！”
【請您放心，小區(qū)門衛(wèi)會保障您的安全，請您一定記住門衛(wèi)正確的衣服顏色】
無數(shù)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大腦瞬間無法處理如此繁復的信息，李子越覺得頭愈發(fā)疼，房間內(nèi)的水更多，冰冷的液體濺到他腳踝處。
而后耳朵處多了份溫熱，說話聲瞬間少了大半，李子越一怔，抬起頭來，【張斂】用手捂住他的耳朵，正看著他。
與他對視的那刻，【張斂】很輕地在他唇上印了一個吻。
“李子越，你在害怕嗎。”【張斂】很溫柔地揉他發(fā)冷的耳朵尖。
李子越很快別過視線。
“……我沒有。”
【張斂】挑了下眉。
【“老鼠吃掉貓”支線任務正式開啟，請玩家視自己情況選擇是否參與任務】
【目前已有玩家離開房間】
李子越猛地抬起頭來。
電流聲在此刻戛然而止，隨后。
“咚咚。”
奇怪的敲門聲起。
窗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貼上了無數(shù)人形黑影，影子重疊在一起，在小幅度地蠕動。
敲門聲逐漸增大，仿佛硬要里面的人出來般，整個房間都在害怕發(fā)抖。
【房間守則第二條：請確保夜晚的敲門聲來自門內(nèi)，如果不是門內(nèi)，請不要回答】
【房間守則第三條：任何時候窗外出現(xiàn)不明物體，請及時撥打門衛(wèi)電話】
門衛(wèi)電話……
李子越剛往床邊走，意識卻突然恍惚，整個空間似乎在上下顛倒，他伸手去碰床單，然而不管如何往前，總是摸不到。
【房間守則第六條：如果發(fā)現(xiàn)房間某些地方和您記憶有偏差，請躲進衛(wèi)生間】
“張斂，”他咳嗽了兩聲，“往衛(wèi)生間走。”
房間內(nèi)的水無法漫延進衛(wèi)生間，地面只有兩人濕腳印。
原本在衛(wèi)生間墻面正中央的鏡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墻壁的觸目驚心的血紅字跡。
【不要相信人！不要相信人！遠離他們！遠離他們！小心！小心！偽人無處不在！】
李子越頭疼欲裂，心里一陣陣泛惡心，感到心跳加快，手腕處的傷口在發(fā)紅發(fā)燙。
傷口自行撕開，鮮紅的血液滴落在地。
“滴答。”
【張斂】垂眸給他處理傷口，趁李子越不注意，還往他嘴里塞了顆糖。
不知何時，房間門口處顯示的房間人數(shù)已經(jīng)從2/2變成了3/2。
多了一個人。
此時，這個人正冷笑著地看向衛(wèi)生間里的李子越。
“又見面了呢。”
【檢測到房間人數(shù)違背了規(guī)則，請在一分鐘之內(nèi)做出調(diào)整，請不要忽略這項警告，因為您無法承擔后果】
“我正想著怎么找到你，”李子越抹去嘴角的血漬，他眉眼清冷，“你倒自投羅網(wǎng)了。”
他不留痕跡地看向窗戶那邊。
黑影消失了。
“很抱歉，”【李子越】微微一笑，“我本體不在這里，你暫時還殺不了我。”
“再不控制房間人數(shù)，你倒是會死在這里，”他撇了眼旁邊開始崩塌的床，“不過，能利用規(guī)則將你殺掉，也很有意思。”
混亂如同離弦的箭，正當屋內(nèi)一團亂麻的時候，走廊外面響起了足以掩蓋一切巨響的槍聲。
外面顯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嚴重的爭執(zhí)。
【李子越】不慌不忙，只是微笑，眼中充滿得意的挑釁。
實際“誰去誰留”這個問題對在場的三個人來說，都不是個需要過多考慮的難題。
李子越想自己大概知道如何給門衛(wèi)“打電話”了。
干掉雙胞胎兇手的任務并非選做，如果想要活下去，它是必修課程。
【張斂】知道自己攔不住下定決心的李子越，便又在他身后貼了只帶定位的玩具小狗。
屋內(nèi)人數(shù)再度恢復2/2。
大打開的房門外，狂風夾著冰冷的雨水卷到【李子越】側臉上。
【張斂】好像還在神游，冷不丁問【李子越】一句：“你現(xiàn)在是20歲？”
【李子越】冷漠回答：“……關你什么事。”
“哦，”【張斂】點點頭，“那我現(xiàn)在比你大2歲。”
【李子越】：“……？”
而后卻聽系統(tǒng)播報。
【已有人死亡】
兩人神情皆是一沉。
第133章 裸/露的人尸
雨夜, 水珠砸在身上，仿佛針刺入皮膚，冰冷疼痛。
孫遠誠呆滯地站在門口, 身后漆黑的走廊驟然亮起一道刺目的銀光閃電，將他的影子拉長, 延伸到屋內(nèi)那具被水泡到有些腫脹的尸體上。
“轟隆！”
紫色閃電的光芒照亮尸體的臉。
屋外雨水嘩啦，孫遠誠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 他仿佛也成了一具死尸，身上沒有一點溫度。
雨水順著衣角往下滴落。
“滴答。”
孫遠誠千想萬想，沒想到第一個死亡的是他。
……
在屋內(nèi)時外面走廊還一陣吵鬧，然而當他出來那刻, 周圍一切聲音瞬間消失, 只剩下無盡的，仿佛憤怒著的水流在角落沖刷，咆哮。
收到系統(tǒng)通知的玩家死亡消息，李子越早在心里打過預防針, 他短暫地惋惜了幾秒，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死亡，在副本里是多正常的事，強大的玩家和弱小的玩家不過晚死和早死的區(qū)別。
“你想……你想把我們關進……關進無盡監(jiān)獄……”
頭頂電流聲還在斷斷續(xù)續(xù), 李子越抬頭一看, 不知什么時候，有人往二樓所有房間門上方安裝了錄音機，先前響起的無數(shù)道重疊人聲正是它發(fā)出來的。
走廊的燈大多老舊，連接處生了銹, 部分被水浸泡到再也不能發(fā)亮，只剩幾盞昏黃還在堅持, 偶爾一閃，照得人眼睛起層層虛影。
雨勢漸小，乳白的霧氣升騰起來，四周仿佛被層層粘膩的奶油覆蓋，人每邁步，都能感覺到四周空氣的滑動。
視野越來越窄，腳下的渾濁雨水愈發(fā)冰冷。
【‘老鼠吃掉貓’任務進展20%，請采取更多措施以增加您的探索度】
【得到提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李子越盡量貼近地面行走，隱約能看到腳下水流在逆向波動，同時，有細碎的聲音自前方拐角處傳來。
有人也同他一般在這片濃霧中鬼祟行動。
陰冷腐爛的空氣中忽然混入另一道極不易察覺的味道。
人血。
聯(lián)想到剛才聽到的巨大槍聲，李子越緊皺眉頭，手貼在腰側，彎刀已經(jīng)藏在他手心。
“我們是……我們是雙胞胎兇手……我們要做什么……我們要殺……”
頭頂?shù)膹V播戛然而止，李子越靠在4號房門外，手腕被冷水泡了一會兒，他正小幅度活動手腕，誰想肘關節(jié)輕碰到房門的那刻，房門竟然開了。
里面應該住了2個人，現(xiàn)在房間黑著燈，不像有人。
人去哪里了？先前誰在這里？
越往深處走，血腥味愈濃，四周太嘈雜，李子越很難通過聲音來判斷方向。
而后他好像踩到了某個沉甸甸又柔軟的物體。
李子越緩慢往下，彎腰在水流中摸索著，一只食指斷裂的人手被他提起來，截斷處傷口還在不住往外流血，將李子越的手也污染。
李子越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強行將身體自然產(chǎn)生的嘔吐感壓下去。
現(xiàn)在不是發(fā)抖的時候。
濃霧不僅遮掩了視線，甚至麻痹了人的嗅覺，要不是他恰好踩到，直到離開，李子越或許都不知道不到一米外的地方躺著瀕死的人。
那人仰面朝上，嘴里好像被塞了東西，身上傷口太多，血液從各個地方溢出，已經(jīng)虛弱到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見到來人，她嘴角艱難扯了一下，嘴里東西被拿走，劉煜澈捂住嘴，艱難又壓抑地咳嗽。
血液沾濕了她大半身。
李子越沉默著幫她平穩(wěn)氣息，他手覆上劉煜澈后頸，給她沉重的頭顱以支撐。
劉煜澈剛想說話，卻在看到李子越提醒的眼神那刻將話語咽了下去。
【有人正在瞄準您】
腦中AI提醒道。
【已為您規(guī)劃躲避路線】
【路線被堵】
腳下突然泛起陣陣水波，原先躲在拐角的那人似乎覺得自己得了短暫的安全，再不掩飾，慌張地朝李子越這邊跑來。
水極大限制了人行動的速度，李子越又帶著劉煜澈，他躲避不及時，和來人撞在一起。
彼時厚云層中閃過一豎驚雷，李子越借著這道雷看清了眼前人模樣。
是雙胞胎玩家之一，李子越當時刻意觀察過二人，弟弟方尺后頸有個小拇指大小的黑色胎記，哥哥方圓則沒有。
眼下應該是弟弟。
【檢測到眼前玩家身份未轉變，您可以保持先前的判斷】
腦中AI助手及時提醒。
“是你們……”方尺驚慌的撫摸胸口，“你看到我哥了嗎？”
李子越搖頭。
“我哥到底在哪里……”方尺痛苦著，“我感覺之后局勢會變得特別糟糕，我得快點找到他，我第六感一向很……”
他話語突然卡住，這才發(fā)現(xiàn)躲在李子越身后奄奄一息的劉煜澈。
“這是怎么了……”方尺雙手在發(fā)抖，“剛才的槍聲難道……是你的偽人？！”
劉煜澈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指向自己的喉嚨，示意自己暫時無法說話。
“你的偽人現(xiàn)在在哪里？”
李子越食指豎在唇中，表示安靜。
他腦海中正在倒計時。
【對方即將扣動扳機，預計倒計時】
【3】
【2】
“砰！”
倒計時還沒結束，槍卻提前響了。
李子越微愣，子彈擦過他左臉，留下一抹血紅。
倒在水中的劉煜澈似乎耗掉了最后的力氣，還冒著熱煙的手/槍掉落在水中，無用的子彈殼貼在她因劇烈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前。
“對不起……”她艱難開口，“實在沒力氣了，有點不穩(wěn)……傷到你了……對面那人現(xiàn)在……應該……”
“不太好受……”她扯出笑，隨后身體難受地蜷縮在一起，她連忙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
“應該我謝謝你。”危機暫時解除，李子越給劉煜澈喂了幾口急救藥，再把她橫抱起來，“沒事，我不疼，我們先離開這里。”
“去三樓。”劉煜澈斷斷續(xù)續(xù)道，“讓我去……把我的高級偽人干掉……”
“我和你們一起去。”方尺皺緊眉頭，“我哥……應該也在三樓。”
太多疑問堆積在李子越腦海中，他只問了一個關鍵問題：“雙胞胎兇手呢？你們有沒有線索？”
方尺搖頭：“聽到外面有人說話，我和我哥立即出了房間想找兇手，但走廊沒看到人，后來起了霧氣，我和我哥就走散了。”
李子越沉默著沒說話，他垂眸看了眼劉煜澈。
用了道具，劉煜澈狀態(tài)好了很多，雖然還不能自由行走，但說話不再艱難。
她嘆氣：“我也是那時候出的房間，剛出來就被躲在3樓的偽人襲擊了，她剛才那槍原本是想瞄準我，但你出現(xiàn)，使她臨時換了方案，這才讓我抓到反擊的機會。”
也是奇怪，玩家大張旗鼓出現(xiàn)在走廊，按道理npc兇手應該大開殺戒，誰想大家居然連個兇手影子都沒看到。
雙胞胎兇手、雙胞胎玩家、偽人……
外側雨勢漸小，電閃雷鳴卻依然不消停，他們每走一步，走廊水面便掀起層層波動。
閃電提供的瞬間光亮使他在水中見到了自己晃動的倒影。
鏡中人。
上述每一個類別都可以歸在“雙胞胎”范疇內(nèi)，究竟哪個是真的兇手？
“方……”李子越猶豫著。
“我是方尺。”
“哦，不好意思，不太清楚你和你哥的名字，”他面不紅心不跳地撒謊，“你為什么信任我和劉煜澈。”
方尺一怔。
“三樓有什么東西是個未知數(shù)，我不想把可能發(fā)生在我們內(nèi)部的矛盾留到一會兒解決，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李子越冷漠道，“在這個偽人和真人基本分不清的世界，你為什么毫不猶豫地就相信了我們。”
“是因為你本身就是偽人，所以有恃無恐嗎？”他毫不留情地逼問。
方尺往后退了兩步：“……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的第六感超乎常人準確……和你們呆在一起……我沒有預知到危險……”
他自知這個理由站不住腳：“我知道你們還是會懷疑我，甚至……”
他膽怯地看了李子越一眼：“你還懷疑我是‘雙胞胎兇手’。”
方尺說的很對，但李子越選擇蒙混過關：“副本里隨便相信其他人本身就很愚蠢。”
方尺雙手抱住頭，很苦惱的樣子：“我只能說，當務之急是找到我哥哥，我哥哥有雙胞胎兇手的其他線索，我有預感，如果沒有他在，我們最后都會死。”
他企圖岔開話題。
李子越搖頭：“抱歉，我還是不相信你。”
方尺努力交涉無果，最終還是獨自脫離了臨時搭建起來的小隊伍。
李子越等他消失在視線內(nèi)，這才開始動作。
“副本之前曾讓玩家扮演‘房東’這一角色，房東帶領我們走向主線任務，同時他主動觸發(fā)了‘老鼠吃掉貓’的支線任務，并提到每天玩家都要集合接受審判。”
“當時我提出了質(zhì)疑，房東卻不直接回答，而是模糊地告訴我們，只要在這個世界中擁有另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可以成為嫌疑犯。”
“你認為二者有一定的聯(lián)系，”劉煜澈低聲，“你猜測所謂的‘雙胞胎兇手’也有可能由玩家扮演，所以你才拒絕了方尺的同行？”
“為什么？”劉煜澈道，“在我看來，如果他真拿了雙胞胎兇手身份的劇本，我們把他放在身邊監(jiān)視起來總比他和他哥躲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安心。”
李子越搖頭：“有懷疑的原因，但不是主要的。”
他沉吟半晌。
彼時已經(jīng)完全不落雨了，走廊除開人走動時發(fā)出的水聲，暫無其他動靜。
整棟幾小時前還有人悠閑在樓下閑聊的居民樓此刻冷寂地像墳墓。
數(shù)不清的毒蛇悄然藏在暗處。
“在碰到你和方尺之前，我曾進過一個開了門的房間。”
李子越聲音愈啞：“……在那個房間床下，我摸到一具裸/露的人尸，他身體呈現(xiàn)半僵硬狀態(tài)，顯然死了有一會兒了。”
“我把他從床底拉出來，發(fā)現(xiàn)他就是下午出現(xiàn)在一樓餐廳的雙胞胎兄弟之一，我給他翻了個身，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嗎，”他停頓半秒，“我在他后頸，看到了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胎記。”
“弟弟方尺后頸有胎記，哥哥方圓沒有，如果那具尸體真的是方尺，那么，剛才和我們交談的又是誰。”
第134章 別緊張，開胃菜而已
氣氛沉重起來。
倘若方尺真的死了, 那么今天下午發(fā)生的一切說不定都要重新推理。
劉煜澈若有所思。
腳下水波蕩漾，李子越看著水面印出的自己。
“你不懷疑我嗎？”李子越淡淡道，“不懷疑我是偽人嗎？”
劉煜誠倒是笑了：“每人只會有一個高級偽人, 你的偽人最特殊，六年前的你和現(xiàn)在的你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
“是么。”李子越輕聲說, “那真是太好了。”
前往三樓的樓梯位于12號和1號房中間，此時劉煜澈已經(jīng)可以在李子越的攙扶下行走, 她剛要邁步，卻被李子越拉住。
“看下面。”李子越沉聲。
不知何時，樓梯這邊爬滿了密密麻麻細長的漆黑頭發(fā)絲，樓梯口背光, 十分昏暗, 地面水又渾濁，這些頭發(fā)絲潛藏在水中，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
詭異的頭發(fā)絲是副本常見元素，他倆都是副本常客, 并未感到多吃驚，只是頭發(fā)絲浸了水后十分滑溜，人踩上去稍有不慎就會滑倒，樓梯又頗陡峭, 李子越小心躲避著, 盡量不踩上去。
走到一半，他轉過頭去看，因為暴雨突至，圓形建筑中央的水池已經(jīng)溢出, 偶見紅橙相見的巴掌大錦鯉在底層晃蕩，而那水池中央已經(jīng)不見任何生物, 濃黑的頭發(fā)通過水池往外冒。
有頭發(fā)的地方，要么藏有活人，要么埋有死人。
李子越想起先前【李子越】給他下的戰(zhàn)書——“24小時內(nèi)，在‘對面’找到我的真身。”
對面？
李子越輕咬住下唇，感覺后頸毫無征兆地襲上一模涼意。
他反應迅速，直接往側邊一轉，卻在劉煜澈的驚呼中跌落至下方樓梯轉角頭發(fā)堆中。
瞬間，濃密的細絲將他整個人包裹住，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將其吞噬。
因為情緒大起大落，劉煜澈忍不住咳出血來，她那只還在顫抖的右手握槍，接連幾聲槍響砸在這片區(qū)域。
帶有火種的奇特子彈將頭發(fā)周圍的水分燒干，隨后李子越的一只手自頭發(fā)中顯了出來，劉煜澈只手抓著樓梯欄桿，另一只手往李子越那邊伸，直到抓住他的手腕。
李子越扶著墻咳嗽了幾聲，從口腔中吐出烏黑渾濁的液體來。
“謝謝……”他臉色慘白。
“有沒有事？”
李子越搖頭：“剛才吞了水……有點惡心，不過沒關系。”
三樓比二樓還要寂靜，所有房門緊閉，靠近走廊的窗戶要么碎了半截，要么生滿蜘蛛絲，能看出好久沒人居住過了。
好在因為樓層較高的緣故，浸入的雨水倒是少了些。
濃霧散了部分，再加上兩人已經(jīng)適應了黑暗，辨認方向已不算難事。
順著血腥味李子越很快找到先前被劉煜澈槍擊的人。
劉煜澈剛才為了救李子越，強行愈合的傷口二次裂開，她慢慢跟在后面。
那人果然是【劉煜澈】，她受傷后緩解疼痛的方式跟劉煜澈一模一樣——貼在墻邊，手覆上正在流血的傷口，身體蜷縮成一團。
李子越緩慢靠近，盡量不驚動她。
“劉煜澈，”他小聲喊，“如果你在重傷時感知到突然襲擊，會怎么辦？”
“我不會讓槍離身，你要先觀察我的右手，我為了藏槍，會把右手掩蓋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你的偽人是什么時候生成的？她剛才開了多少槍？還剩幾顆子彈？”
“應該是今天下午，但她真正從鏡子中出來是晚上，狙擊槍還剩3顆，但這個范圍不好用狙，手/槍還剩一顆。”
“近身防御的范圍是多少？”
“一米以內(nèi)。”
人的呼吸聲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停止，濕潤的腳印顏色愈深，只聽幾聲清脆又細微的衣料翻動，人的肉身驟然倒地。
劉煜澈仰面看著三樓走廊壞掉的燈以及自上壓住她的李子越。
她握槍的右手手腕被固定在身體右上方，子彈剛上膛。
“好。”李子越輕聲說，看她的眼神不帶一絲同情，“我知道了。”
她手腕猛地一疼，手不受控制地脫力，槍在落地前被李子越接住，整個過程沒有一點聲音。
李子越將冰冷的槍口抵在她的太陽穴。
劉煜澈眼神從最開始的震驚轉到平靜。
“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暴雨剛歇，烏云散去大半，最上方的圓月光芒清冽，使得深夜明亮如初晨。
【劉煜澈】垂下眼睫，視線往李子越左臉側看去。
那里皮膚光潔，沒有半點受傷的跡象。
【劉煜澈】眼神微動。
“在你后頸受傷，卻選擇仰面倒地的那刻。”李子越眼眸稍瞇，那雙漆黑的眸子沉入夜色，“準確說，從一開始就懷疑你了。”
【劉煜澈】勾出一個笑：“你殺了我吧。你忍心么？”
“如果我告訴你，我至始至終，都是偽人。”【劉煜澈】聲音低啞，“曾經(jīng)的你真的殺害了我呢。”
李子越當然明白這個“曾經(jīng)”是什么時候，是八年前，是學校選拔最后一關，他將槍口對準劉煜澈時。
李子越牙齒咬在一起。
衛(wèi)生間墻上的那串字浮現(xiàn)在眼前——【不要相信人！不要相信人！遠離他們！遠離他們！小心！小心！偽人無處不在！】
【劉煜澈】在騙他。
一定在騙他。
李子越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煜澈】，聽自己逐漸亂掉的呼吸，血液在體內(nèi)血管中橫沖直撞。
“沒關系，”李子越哽住聲音，“沒關系。”
“即使真的是這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沒辦法穿越回去更改。”
他合上眼眸，同時手指微動。
“砰！”
槍響那刻心臟猛地抽搐，再睜眼時兩行清淚已經(jīng)落下。
手/槍中最后的彈殼掉落在地，因為地面積水的緣故，它們被水吞沒，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李子越整個人仿佛沒了力氣。
他嘴唇小幅度抖動，用溫熱的手遮住【劉煜澈】的眼睛。
“你放心，”他聲音沙啞，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絕望，“我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身下的人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他自然收不到回應。
胃里是火辣辣的疼，胸口堵著燒著，仿佛無數(shù)人用鞭子抽打著他身上的每一處，整個人呼吸困難。
李子越蹲在地上，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再次把自己打清醒。
他沒有時間在這里傷春悲秋。
李子越強忍著各種不適，勉強起身，跌跌撞撞地朝著真正的劉煜澈那邊走去。
劉煜澈緩緩抬起頭來，她那張臉大半都是鮮血，再加上夜晚光線不明，李子越只能隱約看到她的唇好似在動，像是在說些什么。
他緩緩蹲下身來，湊過去。
“庫啪……”
她的聲道不知為何受傷如此嚴重，連句完整的話都吐露不出。
“庫……庫什么……”李子越喂了她半管快速治療喉嚨的藥水，“你再說一次。”
“快，快。”劉煜澈著急地支吾著，從來不掉眼淚的她竟然紅了眼眶。
她猛地將李子越往一邊推。
“快……快跑！”
“快跑！快跑！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衣料和□□被撕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溫熱的液體濺射到他的脖頸處，那血液似燎原的火，瞬間將他吞噬。
李子越瞳孔猛縮，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他長久地愣在原地，像一尊沒有一點生氣的石雕。
劉煜澈徹底沒了力氣，整個人直接癱倒在李子越面前，骨頭砸到地上，發(fā)出驚心的響。
止不住的人血自她后頸處冒出，血液漫延至李子越腳前，將他死死固定在遠處。
在她身后，有幾枚潛藏在黑夜中的，像人留下的腳印。
墻角的蜘蛛在吐絲，因為大意而撞上它蜘蛛網(wǎng)的獵物在痛苦和饑餓中死亡，尸體已經(jīng)冰冷。
蜘蛛陰冷而貪婪的視線落在獵物身上，嘴角獠牙顯出。
兇手的模樣逐漸在黑暗中現(xiàn)行。
“嘻嘻嘻。我們是誰呀？”
細長的男人像蛇一般彎曲著身體，他仿佛沒有脊椎，僅通過身體的蠕動一步步朝李子越爬來。
他手上那把長而彎曲的刀還流著縷縷細小的血紅鮮血，鮮血沿著他的小臂而下，再滴落到地面。
“嘻嘻嘻。我們是誰呀？”
另一人膀大腰圓，身壯如熊，每走一步地面仿佛就要震動三下，他聲音洪亮，又透著森冷。
他堵住李子越的后路。
“嘻嘻嘻，我們是雙胞胎兇手。”
“我們要干什么？”
“我們要殺了你。”
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又猜錯了。
雙胞胎兇手根本不是由玩家扮演，他們是真實存在的、人類難以抗衡的怪物。
……
此時是凌晨三點半，圓形居民樓如同深不見底的水井，人們只能透過中央圓環(huán)窺見外側的光。
水聲潺潺，月光寂寞。
無數(shù)雙轱轆打轉的眼睛潛藏在暗處，它們壓低聲音，在竊竊私語。
他靠在被水泡到散發(fā)腐爛惡臭的床邊緣，腹部鮮血直流，他卻沒有心思處理。
身下血水小幅度地上下起伏。
他的手往右側移，困難地找到身邊人的手腕。
那手腕僵冷，再也摸不到脈搏的跳動。
他拽住手腕，提上那人僵直的腰腹，猛地用力，將尸體帶至房間窗臺上。
他低頭看著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腫脹的臉，指腹在其耳后細親昵地摸索著，眼中竟浮現(xiàn)出一絲溫情。
“章行止。”
他輕聲喊著尸體的名字。
“你潛心準備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來到這里，卻因為一個很小的失誤導致死亡，你甘心嗎？”
他捏住尸體的后頸，好似笑了一瞬。
而后，他輕碰尸體的額頭，指尖彎曲，毫不猶豫地將其往下一推。
尸體往后仰的瞬間，他看到窗外一片漆黑，是無盡深淵。
“再見。”
抬頭是明亮的月光，照亮他半張臉和還在往外淌血的腹部。
門外，有個小東西貼在墻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哥哥。”
那東西脆生生地喊道。
“是你殺了那個哥哥嗎。”
他慢慢轉過身來，面上掛著虛偽的笑容。
“哎呀。怎么還有觀眾。是我疏忽了嗎。”
他伸出雙手。
“好孩子，你過來，我告訴你真相。”
……
所有還活著的玩家腦海中接連響起兩聲提醒。
【已有人死亡】
【已有人死亡】
高級偽人副本剛開啟時有10名玩家。
至此已死亡4人。
第135章 晚安
腹部像被人灌滿了水泥, 泥土和胃酸的腥味攪合在一起，他被壓得無法行走，只能扶著衛(wèi)生間的墻面, 止不住地嘔吐。
孫遠誠艱難地喘息著，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畫面。
短短幾小時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讓他大腦過度負載, 小時被各種潛藏危險驚嚇地難以睡著的他仿佛再度掌管了孫遠誠的身體。
害怕、膽怯、懦弱。
那時弱小的他折辱自己的尊嚴以換得一點可恥的安全，而現(xiàn)在, 逃避只有死路一條。
選房間時李子越對他說的話還響在他耳邊。
“如果后續(xù)沒有人來，那么你所在的8號房間在今晚是絕對安全的，”他沉聲，“如果你能活過第二天, 第三天不要選3/9/6/12, 2和8兩個房間最多住兩人，4和10最多兩人，以此類推。”
“根據(jù)房間規(guī)則，第三天晚上最多8個人存活, 而這8人里可能會藏偽人，留給玩家的生存空間更小了，到時候若我不在你身邊，你要隨機應變。”
這段話聽起來像是臨終前托孤的遺言, 孫遠誠當場著急：“不是, 哥，你說啥呢。”
“這次的高級偽人副本同六年前又有太多不同，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李子越看了眼時間, “什么樣的副本能讓無數(shù)屆積分榜前十全軍覆沒，你應該也有初步想法。”
“礙于我的一些猜測, 我不能告訴你太多。”
李子越搭上他的肩膀，鄭重道：“你記住，不管遇到什么情況，你的思維一定要簡單。”
“你是我們這群人里最適合的，你副本經(jīng)驗很少，天賦卻很高，我們已經(jīng)被副本困成它希望的思維方式了，你這張白紙卻能看到很多我們憑借‘經(jīng)驗’下意識忽略的東西。”
他手捏了下孫遠誠的耳朵：“第一次見你時，我就說你很像我。你很像以前那個有勇氣嘗試一切的我，我自己的這部分早死了。而現(xiàn)在，它會在你身上再度復活。我相信你。”
離十二點還不到十分鐘，夜空已經(jīng)累滿了烏云，空氣愈發(fā)濕潤，鼻腔中晃蕩著冷意。
“自從來到這個副本，我把每一次的分別都當作永遠，原諒我今晚話有些多，”李子越目光柔和，“孫遠誠，你曾經(jīng)因為你的天賦受到打壓，但你沒有自暴自棄，沒有草率結束生命，你靠自己走了出來，走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之后幾個副本我都帶著你，你很早就發(fā)現(xiàn)我靠著別人對我的依賴而活，因此你努力扮演一個‘愛說閑話又需要保護’的菜鳥，直到《暴風雪山莊》副本，你在沒有我的情況下，很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你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了。”李子越笑著。
孫遠誠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說話斷斷續(xù)續(xù)：“你不懷疑我……”
其實孫遠誠心里清楚，李子越十分謹慎，先前說的‘三個真人’里不一定包括孫遠誠。
李子越只是搖頭：“沒關系。”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真人還是偽人，我都想告訴你這些。”
“時間過得好快，”李子越垂眸，“總覺得初級偽人副本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再見你，就要分別了。”
“不……”孫遠誠哽咽道。
“謝謝你，”李子越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我從未覺得你是拖累，我很高興能和你通關這些副本。”
孫遠誠的心跳很快，逐漸與遠處的悶雷聲混雜在一起。
李子越的神情和空氣中的濕冷讓他想起在《自殺的農(nóng)民》副本中的雨夜。
那時的李子越將他護在傘下，任帶有腐蝕性的雨水灼燒自己的后背。
孫遠誠在走廊看著因為雨水而發(fā)燒的李子越，李子越已經(jīng)意識恍惚，眼眸將合未合，上半身濕透，雨水順著他額前碎發(fā)往下滴。
他的長睫似脆弱的蝴蝶，在雨夜悄然扇動翅膀。
孫遠誠一次又一次喚著他的名字。
李子越的身體在孫遠誠手中搖晃。
怎么也喚不醒。
孫遠誠好像看到一只即將溺死在水中的憔悴蝴蝶，它的翅膀已經(jīng)破爛，再也飛不起來。
那時的孫遠誠是什么心情呢。
現(xiàn)在的孫遠誠是什么心情呢。
李子越語氣變緩，他撫上孫遠誠的頭，嘴角上揚，露出個情感復雜的微笑：“初級偽人副本的時候，你給自己的劇本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笨蛋’。”
“這個副本，你需要扮演是‘瞧不起所有關卡的天才’，只有這樣，我們才有一點通關的可能。”
孫遠誠怔在原地。
天才。
所有人都期望成為萬里挑一的天才，唯獨孫遠誠害怕成為天才。
“對不起，擅自讓你承擔這么多。”
李子越聲音逐漸沙啞：“如果可以……”
他的唇吐露出幾個字，可是當時突然一道驚雷劈過，聲響淹沒了李子越最后那句話。
孫遠誠沒聽到，只看見李子越在光亮下流露出的那種表情。
那是深沉雨夜眺望遠方僅亮起一點光芒燈塔的孤寂，他的眼眸細長，里面含著上下起伏的清泉。
孫遠誠的心隨著夜晚的風顫動，他不知道自己不受控制地拉住李子越的手腕，他張嘴說著什么，李子越卻不回應。
他只看到李子越和他告別。
李子越說的是“晚安”。
不是“再見”。
……
李子越縮在狹小的過道角落，捂住嘴，強行將痛苦的咳壓下去。
身側劉煜澈還在喘息，他剛給她喝了點藥，離她恢復體力還要等一段時間。
李子越確實猜錯了 ，但他從來不做只有一套預選方案的事。
自步入三樓開始，他就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墻角不符合水正常流向的潮濕、只剩下半截的蜘蛛網(wǎng)、混在渾濁液體中的另一道血腥味……
所有的一切都向他表明先前猜測的錯誤。
他現(xiàn)在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所謂的獵人變成獵物，落入他布下的蜘蛛網(wǎng)中。
情況比他想象中要糟糕。
趁著雙胞胎兇手還未發(fā)現(xiàn)他們所在地，他檢查過劉煜澈改造過的小范圍狙擊槍中剩余的子彈。
還剩四顆，多了一顆，說明之前李子越還在二樓時瞄準他的人并非劉煜澈。
換句話說，整個三樓還潛藏著一個不明身份的人。
但這一切都不是當前重點。
李子越?jīng)]忘記自己為什么冒險從房間里出來，他現(xiàn)在必須干掉雙胞胎兇手，不然之后一切都無法實施。
劉煜澈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力氣自己包扎傷口。
【恭喜您找到雙胞胎兇手，‘老鼠吃掉貓’任務進展50%，請采取更多措施以增加您的探索度】
任務進度直接從20%提升到50%，卻沒有任何道具獎勵和提示。
李子越反復揣摩著先前那幾句話。
【任務提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雙胞胎曾在廣播里說過：你想把我們關進無止境的牢獄。
無盡……雙胞胎……遠近……
月光清冽，李子越面前有一小灘清澈的積水，借著光，他得以在水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鏡子。
李子越唇抿成一條直線。
“砰！”
刻意消音的槍聲在夜空中響起，劉煜澈將沒有子彈的手/槍扔在地上，她強行撐起半邊身體，對李子越道：“走。”
李子越往身后看，一只銀黑色的小蛇潛伏在濁水與墻之間的縫隙里，此刻蛇頭炸開，已經(jīng)沒了生氣。
他眉間輕動，拉住劉煜澈。
“等等。”
隨后斜了半邊身體，露出藏在蛇后方的雙胞胎兇手之一。
那東西人頭蛇身，可以借墻壁潛行，所過之處只有輕微的“沙沙”鱗片碰撞，要不是李子越聽力強于一般人，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
“原來躲在這里。”
蛇人舔上流血的刀尖。
這一幕似曾相識。
李子越眉皺起來，想起《暴風雪山莊》中遇到過的蛇護士和熊醫(yī)生。
巧合嗎？
不。
李子越是故意躲在這邊的，身后有小片區(qū)域墻體塌陷，在看到蛇人那一刻，他便帶著劉煜澈從墻邊破開的洞口鉆進了房間。
房間內(nèi)灰塵和潮濕的水珠混在一起，惹得人不住咳嗽。
下一瞬，兩人都止了動作。
借著月光得以看見屋內(nèi)有多余的腳印，腳印只有一小半，顯然那人并不想留下蹤跡，但礙于時間有限或者其他原因，沒有辦法邊走邊清理腳印。
腳印在房間衛(wèi)生間處消失。
劉煜澈手中槍已經(jīng)上膛。
“那人還在屋里。”她拉住李子越的衣服。
與此同時，房間各個角落莫名生出許多不斷吐著蛇信的毒蛇，李子越手指稍動，一點液體自他指尖滴落，隨后在地面生出諸多粘稠，它們往四處散開，迅速貼至蛇的七寸。
瞬間，屋內(nèi)響起一連串劈里啪啦□□腐爛之聲。
“雨的異能？！”
劉煜澈略微吃驚。
從未見李子越在副本中使用異能。
李子越只是點頭，沒說話。
還有一小股雨水順著墻邊緣往廁所貼近，李子越眼眸稍合，將視野與雨共享。
原來是他。
下一瞬間，李子越猛地拽住劉煜澈手臂，將她往床那邊一推，地面在霎那間裂開，寬長的刀自下而上仿佛切軟物般將地面劃成一片廢墟，壯似熊的雙胞胎另一位從地面鉆了出來。
還未等人喘息，天花板處驟然生出無數(shù)只蛇，蛇身繃直，高速往下墜。
李子越手貼在腰側，在熊人即將朝他砍過來那刻，他將一枚破裂的鏡子置在身前。
熊人仿佛與美杜莎對視，在看到鏡中的自己時，瞬間僵硬了動作。
“你……”
他往后倒退了幾步，似乎驚訝于李子越的賭命。
李子越在蛇尸體堆積成的小山中喘息。
他的手被玻璃碎片劃傷，鮮血直流。
李子越最厭惡的不過是在條件不足的情況下草率行動，高級偽人副本最讓人惡心的一點就是它總讓你覺得線索容易獲得，卻在關鍵時候讓你摸不著頭腦。
李子越剛才確實在賭博，他根據(jù)已有的信息進行了最簡單的推論，得出所謂無盡牢獄是正相對的兩面鏡子。
鏡子疊鏡子，生出無數(shù)鏡像。
而在這里，眼睛也是一面鏡子。
正當此時，熊人脖子處突然被尖銳冰冷的物體刺入，他抖了抖發(fā)毛的身軀，冷哼一聲，將尖冰從身上彈走。
果然，和當時蛇熊兩個喪尸一樣，一般的攻擊根本無法破除怪物的防御。
李子越眼眸微瞇。
“李子越！”
熟悉的聲音傳來，李子越抬頭往衛(wèi)生間那邊看去。
那里，章行止露出了半邊臉。
第136章 惡魔在哪里
“一個受到致命傷后會無限復活, ”章行止認真道，“得兩個同時殺死。”
李子越若有所思：“想辦法讓蛇和熊對視。”
先前熊人身體僵硬間接證明了眼睛也算鏡子的一種，再結合章行止給的信息, 很容易想到這種解決辦法。
“你們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弱點嗎。”
身軀纏繞在窗邊的蛇人嘻嘻一笑，隨后用褪去的蛇鱗將自己的雙眼遮住。
“你們行動發(fā)出的聲音, 身上的味道……”蛇尾在地板上畫圈，“我們有很多種辦法找到你們的位置。”
劉煜澈噗呲笑了一聲。
“好啊。”她抹去嘴角的血痕, 槍口再度對準蛇人，“那來找找看吧。”
……
此時已是凌晨四點半，離天亮不過一個半小時。
孫遠誠盯著三樓煙霧朦朧處看了許久，那里一片漆黑, 人站在樓下, 竟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隱約能聞到血腥味，上面境況可能很糟糕。
水流一遍遍沖刷他的小腿，孫遠誠收回視線，這才從水池中央撈出在溺死邊緣的方圓。
方圓從口里吐出好幾團漆黑的頭發(fā)絲, 倒在地上不住翻滾呻/吟。
“我弟弟……我弟弟……”他眼眶血紅，大腦似乎受過重創(chuàng)，說話已經(jīng)不利索，“我弟弟被殺了, 我弟弟被殺了……他是假的……他是假的……”
孫遠誠皺了皺眉, 手直接往方圓后頸一劈，又逼地方圓吐出好幾團不明物體。
里面甚至有錦鯉的尸塊。
孫遠誠下到一樓之前已經(jīng)把二樓房間徹底查了個遍，確實在4號房間內(nèi)發(fā)現(xiàn)了方尺的尸體。
他捏住方圓的下巴，略微思索后, 毫不猶豫地扇了精神瀕臨崩潰邊緣而忍不住尖叫的方圓一巴掌。
這一巴掌徹底把方圓打懵了。
方圓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我很清楚哪個是偽人，哪個是我親弟弟, 我親弟弟已經(jīng)死了……我要給弟弟報仇。”
“……”
孫遠誠沉默半晌：“你弟弟更希望你通關副本，而不是因為悲憤連自己被頭發(fā)絲抓住往水池里拖都不知道。”
“誰殺的你弟弟？偽人？”孫遠誠眼眸微瞇，“還是說，你們碰到雙胞胎兇手了？”
此刻的方圓毫無下午與吳天對峙的囂張模樣：“不知道不知道不知……”
一腳踹下去，人又老實了。
孫遠誠冷眼看他。
“我不敢肯定……”方圓失魂落魄道，“等我反應過來時，弟弟已經(jīng)倒在地上了……弟弟死前告訴我，他覺得我們都被誤導了……”
“副本騙我們是兇手是雙胞胎，實際他們是三胞胎……如果三個人沒有同時死……”
孫遠誠沒說話，只拖著方圓衣領將他往樓上帶。
“三胞胎是吧，”他冷哼一聲，“要么把第三個給我找出來，要么你今晚就死在三樓。”
方圓痛苦地捂著臉哀嘆一聲：“我不行……我不敢——”
他的話戛然而止。
樓梯口接連響起幾道重物滾落的聲音，□□撞擊在一起，又迅速分開，沾了水的衣擺緊緊貼在人肌膚上。
孫遠誠陰沉著臉。
他手里把玩著一小截玻璃碎片，那是方圓剛才藏在身后，企圖拿來襲擊他的工具。
孫遠誠居高臨下地踩著他的肩膀。
“演半天孫子你真把我當白癡了，”他輕勾嘴角，玻璃碎片抵在方圓脖頸處，“我脾氣比吳天還要差，現(xiàn)在沒心情也沒時間和你吵，你要是想繼續(xù)在水池里泡著，我有辦法把你搞出來，也有辦法滿足你這個心愿。”
方圓怒目瞪他。
“偽人也好，真人也罷，為什么一定要分清楚身份呢？”孫遠誠捏住他的下顎，逐漸加大力氣。
“我說你是偽人，你就是偽人，我說你是真人，你必須裝真人。”
孫遠誠笑瞇瞇。
“你說呢。”
“現(xiàn)在必須站在人類立場上的……方圓玩家。”
……
劉煜澈靠著墻壁喘息，她習慣用槍的右手手臂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撕裂的衣袖上掛著的鮮血還留著她失去右手時做的掙扎。
更糟糕的是，她現(xiàn)在是三個人里狀態(tài)最好的那個。
李子越倒在角落，頭耷拉著，已經(jīng)半天沒動了。
一截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冰錐插在章行止左邊胸膛，離他的心臟僅不足一指的距離，章行止被掛在檣中央，一時難以動彈。
大量失血和急速治療帶來的副作用讓她開始發(fā)燒，眼前仿佛閃過無數(shù)重影，她左手發(fā)著抖，槍是舉起來了，可她連目標在哪里都看不清。
角落的李子越手指動了下。
劉煜澈在瞬間得到雨水視線的共享，她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然而槍響之后，那東西朝他們靠近的速度并未減緩。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雙胞胎眼部的鱗片已經(jīng)被破壞，盡管如此當他們?nèi)齻�用盡渾身解數(shù)好不容易逼迫雙胞胎對視時。
得到的卻是嘲諷的笑。
蛇人和熊人對視后行動只會暫時受到限制，不消兩分鐘，這對兇手便會恢復正常行動。
同時使兇手斷頭也無濟于事，無論讓蛇人和熊人倒下多少次，他們都會再度爬起來。
上當了。
又一次上當了。
npc不斷用假消息誘導李子越他們往錯誤的地方思考，他們意識到的那刻半截身體已經(jīng)陷入了沼澤，除了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吞噬外，無計可施。
但這對雙胞胎必須被解決，想要后續(xù)有一線生機，玩家必須拿到該支線任務的獎勵。
這樣，才能給規(guī)則中的“門衛(wèi)”打電話。
好在一番混戰(zhàn)下來，熊人和蛇人也有一定程度的受傷，此刻三樓靜悄悄，所有人都在等恢復。
李子越終于有時間來思考整件事的不對勁。
現(xiàn)在不管他們?nèi)绾巫觯p胞胎兇手都無法被徹底消滅，整個環(huán)節(jié)肯定缺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幾分鐘前，當他們強迫雙胞胎兇手對視時，李子越腦海中立馬彈出系統(tǒng)提示 【恭喜您成功使雙胞胎兇手‘看到’彼此，‘老鼠吃掉貓’任務進展70%，請采取更多措施以增加您的探索度】
一般來說，任務進展提升后副本會給出相應的提示，或者贈與玩家道具，以助力玩家完成任務。
然而，和上次任務進展到50%時相同，副本依然沒有向玩家提供任何幫助。
要么是副本根本不想讓他們通關，要么是他們沒有找到關鍵點，只是簡單地對任務有了更多的了解。
李子越咽下一口血水，聽到自己胸膛內(nèi)微弱的心跳。
顯而易見，造成這樣的原因在于他們沒有把所有已知條件利用起來。
李子越慢慢想起張斂從一樓水池邊緣摸出的【基礎生存守則】。
今天鋪平它，里面藏有0人
明天對折它，里面藏有1人
后天對折它，里面藏有729人
晨間房間空蕩蕩，惡魔在哪里？
正午水池空蕩蕩，弟弟在哪里？
夜晚走廊空蕩蕩，哥哥在哪里？
前三句話經(jīng)過驗證，是房間選擇的規(guī)則，后三句話是什么？
為什么這六段話構成了“生存守則”？
就目前為止，玩家僅在兩個地方生命受到威脅：一是房間選擇，房間號碼選擇錯誤或者沒有及時找到鑰匙，玩家都會死亡。
二是雙胞胎兇手。
如果后三句話對應雙胞胎兇手事件……
哥哥和弟弟尚能理解，額外提到的“惡魔”是什么東西？
難不成整個事件中還有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的第三者？
李子越掌心發(fā)涼。
最后三句話，對應三個時間、地點、人物。
他們剛熬過深夜，再過一個多小時就算清晨，等到正午雙胞胎兇手早銷聲匿跡了。
房間和走廊都是他們目前能前往的，水池在這片區(qū)域最中央，隔他們還有一段距離。
“正午”和“水池”就目前來說都是他們“可望不可及”的，倘若所謂的“第三人”當真躲在水池附近……
不對。
他們被傳送到此處時已經(jīng)是下午，就第一天而言，根本不存在正午，如果第三人只會在正午出現(xiàn)在水池，且殺死雙胞胎兇手時第三人也要在場。
那么第一晚‘老鼠吃掉貓’的支線任務不可能完成。
難不成這真的是死局。
李子越咬了咬牙：“章……章行止……”
隔了許久，章行止才痛苦地抬起頭來。
李子越和他對視兩秒。
章行止毫無血色的唇動了動——我和你猜想一致，無論如何，我們要分出個人去水池一趟。
劉煜澈不動聲色地往李子越這邊靠。
“你去，”她聲音已經(jīng)沙啞到完全聽不出性別，“我還有力氣，能在這里保……保章行止……”
關鍵時刻必須對同伴的決定懷有絕對的信任，李子越艱難地點頭，借著黑夜掩護，往樓梯口移動。
……
“第三人在水池那邊躲著？”方圓冷笑一聲，“真這樣想，就又錯了。”
“這個任務給出的提示很少，且都是云里霧里的，”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在二樓走廊響起，“我們能怎么辦？我們也只能自己給自己編故事，能編到自圓其說就嘗試，不能就再編，最痛苦不過編到后面發(fā)現(xiàn)這還是一個圈套。”
方圓語氣中帶著怒：“那時候同伴都死差不多了，又發(fā)現(xiàn)自己被副本戲耍，玩家想直接找根繩子上吊的心情都有了。”
孫遠誠止住他的抱怨：“那第三人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見到那小孩，是在二樓。”
“小孩？”孫遠誠思忖道，“是被媽媽仇恨，說他吃了哥哥的小孩？”
方圓吃驚：“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
兩人異口同聲。
“我弟告訴我的，”方圓聲音哽咽起來，“他比我厲害多了……但……”
孫遠誠神色驟變，他連忙捂住方圓的嘴。
“有人。”
話音剛落，二樓拐角處浮現(xiàn)半邊人影。
他面色白如紙人，偏偏那眼又生得黑，此時走廊光亮不足，一時間竟不知他是假人還是真人。
方圓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方。
“哥！”
方圓手心冒著冷汗，整個人寒毛倒立。
眼前來人是早已死去的，方尺。
第137章 媽媽
吳天看著手里的說明皺眉。
【鏡面小區(qū)是絕對安全和安靜的小區(qū), 這里不會有任何兇殺案的發(fā)生，我們也不會讓任何一個孩子哭泣。】
【鏡面小區(qū)的孩子都需要媽媽的愛護，‘媽媽’的數(shù)量卻總是不夠, 小區(qū)的孩子都很可愛，我們相信富有愛心的您會很愿意承擔這一份責任。】
【作為媽媽, 您愛您的孩子。孩子正在長身體，白天吃不飽, 晚上會偷吃，如果您想阻止孩子繼續(xù)進食，請用別的食物與孩子更換。請注意，鏡面小區(qū)的孩子不吃烹飪好的食物。】
【作為媽媽, 您愛您的孩子。鏡面小區(qū)的孩子都十分膽小, 您需要將孩子藏到最初、最原始的地方，這樣才能更好保護孩子。”】
【作為媽媽，您愛您的孩子。或許您會聽到您虐待孩子的傳聞，請您記住, 那些是謠言，您應該相信您的孩子是最真誠善良的，傳聞的誕生和您的孩子沒有一點關系。】
【無論什么時候，請您記住, 您的孩子沒有哥哥。】
“媽媽, ”小孩抬起頭來，露出嘴角一抹鮮紅的血液，“我還能再要一點嗎？媽媽。”
吳天盯著他看了半晌，又伸出手來, 將孩子手里捏著的半顆人類心臟放到一邊。
他連帶著將倒在孩子旁邊的，已經(jīng)被啃食一半的尸體給拖到墻角。
那尸體頭部早被吃得干凈, 身體又赤/裸著，只能看出是男性，暫且不明具體身份。
孩子有些著急地解釋：“這不能怪我，因為我和哥哥在一起，要吃雙人份的才能飽。”
吳天沉默半晌，往孩子手里塞了一條先前從水池里抓來的錦鯉：“吃這個吧。”
孩子把臉貼在吳天腿側，一臉陶醉：“媽媽。”
吳天等他吃完，又替孩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漬。
“媽媽，”孩子雙手環(huán)住吳天的腰，頭抵在吳天小腹處，“晚上好危險啊，媽媽，你會保護我嗎？”
“會。”
孩子的指尖插入?yún)翘煅鼈龋抢锼查g溢出血液來。
吃了人肉，孩子的力氣陡然增大不少。
他伸出舌頭舔上那點血液，漆黑的眼珠逐漸變紅：“媽媽，你不會罵我，也不會打我，對嗎？”
“不會。”吳天神色冷漠。
“媽媽，”他的尖牙咬上吳天的衣服，頭往吳天腹部再陷了點，“讓我進去吧，我想進去和哥哥見面。”
“我想進去告訴哥哥，我沒有吃掉哥哥，是哥哥他……”
“寶寶，”吳天仿佛不知道自己腰側的傷，他慢慢蹲下來，手牽著孩子，對著他笑道，“寶寶是個勇敢寶寶。”
孩子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臉。
吳天視線往下，盯著小孩的肚子：“寶寶，告訴我，哥哥在哪里？”
“哥哥……”孩子好似受到了某種鼓舞，他一口咬上吳天的手腕，尖牙刺入血肉，再猛地偏頭，森然白骨徑直漏了出來。
吳天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孩子眸色愈紅。
“哥哥……哥哥在我身邊，用他的手保護我……哥哥在我肚子里，我用肚子保護他……”
吳天呼吸逐漸急促，額頭已滿是汗。
手……肚子……
他艱難地移過視線，盯著孩子后頸處的奇怪生物。
那東西生了獅子的頭，卻擁有著山羊的身軀，后方晃蕩著蟒蛇的尾巴。
這怪物名叫奇美拉。
……
“奇美拉嵌合體？”方尺看著緊貼在吳天身后的小孩，若有所思，“沒記錯的話，它是說人體內(nèi)某些器官或組織由具有不同基因組的細胞組成？”
方圓：“意思是這小孩腸道細胞基因組和他哥的一模一樣，而不是他自己的？”
吳天沒說話。
“應該沒有那么簡單，”方尺搖頭，“如果這樣，難道雙胞胎兇手支線任務完成方式是將這小孩大卸八塊？這也太偏離主題了。”
孩子嗚咽了兩聲，緊緊抓住吳天的衣服：“媽媽……你會保護我嗎。”
吳天拍了拍他的后頸。
方尺盯著小孩后頸的標識看了半晌。
“蛇……”
他瞇了瞇眼眸：“雙胞胎兇手里也有只蛇人，把蛇人大卸八塊？好像也不對，他會無限復活，而且整個過程中，那只熊又有什么作用。”
孫遠誠一直沒吭聲。
熊人的攻擊方式是用爪子破壞建筑物，而蛇人的攻擊方式是生出無數(shù)只小蛇。
“生”、“水池”、“奇美拉嵌合體”、“哥哥”、“弟弟”……
“蛇人是弟弟嗎？”孫遠誠冷不丁問了方尺一句。
在場只有方尺去過三樓。
方尺皺眉：“說來也奇怪，他倆雖然自稱雙胞胎，但長得不像，也沒聽他們稱呼彼此。”
孫遠誠轉身往三樓走去：“我知道了，接下來聽我的就好。”
……
“和你們玩累了，”蛇人用手將因為使用過度而朝內(nèi)彎曲的刀掰直，“人類實在不堪一擊，還想和你們多玩幾個晚上，沒想到你們差不多要死完了。”
在即將移到樓梯口時，李子越混亂的大腦還是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三個場景（走廊，水池，房間），只有水池這個地方最為特殊。
水池附近的規(guī)則格外模糊、大爺曾提到的“女人跌入水池后開始發(fā)瘋，說她兒子吃了他哥哥”、中央不斷冒出的頭發(fā)絲、水面也是鏡面……
水池這地方絕對沒有這么簡單。
在沒有想清楚之前，李子越基本不草率行動。
強行給自己灌了口藥后，他身體狀態(tài)好了不少，現(xiàn)在能借著墻壁慢慢站起來了。
他對著章行止和劉煜澈搖了搖頭，指尖在地面輕點。
嘈雜的三樓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混入了別的聲音。
這棟樓有其他人在奔跑，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李子越動作停滯。
孫遠誠、吳天、方圓、方尺……
還有一個很輕的，他辨別不出來的腳步聲。
雙胞胎兇手似乎毫無察覺。
三秒之后，只聽雙胞胎周圍響起接連的爆炸聲，煙霧四起，劉煜澈迅速將手中的槍丟向李子越所在處。
李子越將槍固定住，同時留了幾滴水珠在扳機處。
固定住章行止的冰錐被劉煜澈一發(fā)火彈融化，章行止勉強睜開眼睛，李子越向他傳來一個眼神，他立馬心領神會。
扳機處的水珠瞬間凝固成長冰條，體積膨脹，扳機往后，子彈在霎那間出膛。
接連幾聲槍響掩蓋了他們行動的聲音。
煙霧愈濃，逐漸遮掩每個人視線，李子越心跳很快，聽到越來越多嘈雜的腳步聲。
“把熊人的爪子給切了！”有人在混亂中喊道。
劉煜澈眼神瞬變，她手腕轉動，接連三槍落在熊人手臂上。
熊人止不住往后退，身后驀然撞上尖銳的冰層。
冰瞬間化水，水再度凝成冰，將熊人手掌牢牢固定住。
下一瞬，蛇人毫無征兆地發(fā)出慘烈的尖叫。
有人趁著混亂，用切割下來的熊的尖爪硬生生將蛇人腹部剖開，刀往內(nèi)臟連接處一割，蛇人的腸道在兩秒內(nèi)瞬間離體。
吳天揉著因過度用力而瞬間麻木的手臂，蛇人身上的血濺射了部分在他側臉，血越多，他愈興奮，整個人仿佛踏足了癲狂邊界點。
熊人發(fā)出怒吼，直逼吳天，與此同時，吳天手中的腸似乎藏著什么東西，它不斷掙扎著，好似要把最外一層細胞給戳破。
方圓扶著樓梯，不住喘氣，對著吳天喊：“把那玩意兒丟雙胞胎中間！”
“讓他們睜眼！讓他們同時看到那東西！”
冰錐直端端對著熊人頭顱，猛地向其砸去。
劉煜澈咬牙，早已掩在高處，狙擊槍對準煙霧中蛇人的一邊腿。
混亂中，孫遠誠朝李子越扔來一個白色長條。
李子越下意識接住，卻在看清長條的瞬間有一絲呆愣。
蛇人腸中的東西終于突破囚禁，尖爪毫不留情地將周圍保護層劃開，在半空中將其余似乎還在跳動的內(nèi)臟撕個粉碎。
剎那間，所有人只見一道比月色還要凌亮的白光閃出一彎敏捷的弧形。
四片□□被切開的聲音融成一道。
那雙胞胎的眼皮竟然就這樣活生生地被割開了。
三位形成一條對望的直線，尖銳刺耳的聲音響破長空，劉煜澈耳朵甚至溢出了鮮血，她體力終于不支，徹底昏了過去。
濃霧逐漸散去。
雙胞胎兇手的軀體已經(jīng)裂成粉末。
至此。
【恭喜玩家共同完成‘老鼠吃掉貓’支線任務】
【現(xiàn)獲得‘少年的信紙’道具】
六點剛到，夜晚烏云散去，月亮退后。
太陽逐漸顯出一點光亮，淺淡的黃，照在每個人身上。
走廊的積水蕩漾著溫暖的金光。
陰冷潮濕的感覺終于消散。
白天來了。
方圓靠在墻邊休息，還沒喘上一口氣，身邊孫遠誠拍了他兩下。
“怎么了。”方圓沒好氣地問道。
孫遠誠看著他剛才從地上撿的純白折扇。上面沒有一點血跡。
他語氣凝重。
“不太妙，少了幾個人。”
陽光出來后，李子越、章行止、吳天和小孩，都不見了。
“還有更不妙的，”方尺神色偏冷，“昨晚我在二樓見過章行止的尸體，剛才和我們打配合的他，到底是真人還是偽人？”
氣氛陡然沉重。
方尺在此時挑起這個話題，不知是真心想知道答案，還是另有試探。
三人各懷心思。
……
章行止正低頭處理自己的傷口。
李子越站在窗邊，這里是一樓，不太能看到水池那邊的情況。
“剛才那些人里，你相信幾個是真人？”章行止冷不丁問道。
“一個都不信。”李子越輕聲回答。
章行止好像笑了一聲：“果然是你。”
李子越揉了揉太陽穴：“好在能聯(lián)系‘門衛(wèi)’了，接下來或許會輕松點。但我覺得這個副本特別邪門。”
“邪門在哪里？”章行止慢慢走過來。
李子越沉重道：“我看不到盡頭，我不知道我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摸到通關的邊緣。”
章行止不置可否。
確實。正常副本應該是由npc引領玩家走向主線劇情，要么是存活多少天，要么是達到什么要求即可通關，再或者開展劇情體驗，玩家要解開某個地方的秘密才能離開。
而這個副本，除開雙胞胎兇手這里，其他全是零散的，很難抓到其中的關聯(lián)。
雙胞胎兇手他們已經(jīng)解決，可下一步到底該做些什么，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玩家少見地感到一籌莫展。
“支線任務……”李子越皺眉，“為什么雙胞胎兇手會是支線任務？到現(xiàn)在為止，我連一點主線任務的消息都沒打探到。”
昨晚傍晚拿鑰匙時倒是和npc大爺聊了一會兒，但當時李子越腦海中并無任何任務提醒。
章行止站在李子越身后，屋內(nèi)的墻壁剛好替他遮掩了大半的陽光，只留一小節(jié)下巴有光亮。
他的眼神在這樣的情形下顯得格外森冷：“是的，我也奇怪這點。”
李子越好像并無察覺：“不排除是高級偽人副本的設定，我有一個猜想。”
“什么。”
“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個副本或多或少和我們本身有……”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室內(nèi)傳來兩道清脆的“哐當”。
尖銳的物體落地，隨后是血液的滴答。
李子越稍抬起頭，似乎沒有看到自己握住插入章行止腰腹的那邊刀的手。
他面上掛著笑，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純真。
“章行止。”
章行止手中的異能瞬間止住。
李子越那雙明亮的桃花眼泛著一點點紅。
“原來，你也在懷疑我啊。”
刀刃被猛地抽出，血液濺射到他身上。
李子越眉眼冷冽。
“你……”
章行止緊緊盯著李子越，而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原來你還記得當初我在《暴風雪山莊》算計你的那一遭呢。”
“是啊。”【李子越】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捅入第二刀，“雖然那時我不會死，但還是疼了好久呢。”
章行止快要說不出話來。
“你……什么時候……換的身份……”
“真正的李子越在……在哪里……”
“什么時候？”【李子越】瞇著眼笑，“應該是來三樓之前吧。”
【李子越】步步緊逼：“老是你問我多沒意思，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章行止，”他眼神凝著霜，“你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來這個副本。”
第138章 第二層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了。
夜晚似乎要落雨, 空氣里暈著厚重的濕潤。
李子越緩慢地從床上起身，他揉了揉發(fā)疼的后腦勺，擰著眉, 細想先前發(fā)生的一切。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腦中只是一片黑白相間, 內(nèi)心深處莫名升起一層濕冷，喉嚨好似被抓不住形狀的東西堵著, 他身體蜷縮，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一滴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滾下，落到他擱在床被上的手心中。
不知為何，李子越忽然被這水嚇得一激靈, 好似他已經(jīng)溺水死過一回般。
門外響起兩聲咚咚敲門聲, 劉煜澈推門進來，見到李子越已經(jīng)醒來，她眼睛亮了一瞬。
“啊，終于醒了。”
李子越迷茫地看過去。
見到劉煜澈, 再看這房間周圍，失去的記憶才一點點被找回。
李子越恍惚記得，他陷入了高級偽人副本，從房東那里得知雙胞胎兇手會在夜晚出現(xiàn), 玩家收到任務, 要解決雙胞胎兇手……
他想起夜晚下的傾盆大雨，走廊昏暗，霧氣彌漫，冰冷的水流沖刷著脫了皮的墻壁, 死人的尸體在水中上下起伏，它們被水泡腫成兩倍大, 看不清人臉……
然后呢？
所有的東西不像他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的，反而模糊地像他小時候匆匆瞥過一眼的奇怪電影。
走廊的霧仿佛遮掩了他的所有感覺。
李子越的頭前所未有地疼。
“我……”他艱難開口。
“你昨晚掉水池里去了，”劉煜澈嘆了口氣，“我們把你救上來時，你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當時你后腦勺好像撞到水池邊緣，現(xiàn)在頭還疼嗎？”
李子越點點頭。
劉煜澈摸摸他的發(fā)頂。
“張斂給你喝了藥，這藥見效快，不過會有副作用，晚上盡量避開水，”她抬眼看著窗外烏云，“看來今晚又要下雨，你最好不要出房間。”
劉煜澈安慰他：“別擔心，雙胞胎兇手已經(jīng)被我們解決了，所有玩家都能拿到任務獎勵，你看看你背包，是不是多了個‘少年的信紙’道具？它能幫你找到‘門衛(wèi)’。”
李子越低著頭：“然后呢？”
“然后？”
劉煜澈笑了一下：“現(xiàn)在事情可多著呢，你沒收到任務提醒么？方圓著急地很，早和他弟弟開始做任務了。”
話剛說完，她的玩家系統(tǒng)彈出一項消息，劉煜澈看完后便匆忙與李子越告別。
任務？
李子越點開系統(tǒng)，這才看到密密麻麻好幾行任務通知。
[恭喜玩家觸發(fā)“善后”支線任務]
[任務難度：二星（鏡面小區(qū)對小區(qū)內(nèi)整潔程度有著很高的要求）]
[任務要求：夜晚來臨之前，清理昨晚所有的痕跡（此任務為選擇性任務，不做強制要求）]
[任務獎勵：暫無（或許獎勵在清潔途中獲得，或許壓根沒有，誰知道呢）]
[恭喜玩家觸發(fā)“巡查”支線任務]
[任務難度：二星（近期鏡面小區(qū)內(nèi)總是出現(xiàn)奇怪的家伙，小區(qū)居民對此感到十分恐慌）]
[任務要求：夜晚來臨之前，查出小區(qū)所有可疑的人員，你有權力對其實施公正的裁決（此任務為選擇性任務，不做強制要求）]
[任務獎勵：暫無（或許獎勵在巡查途中獲得，或許壓根沒有，誰知道呢）]
[恭喜玩家觸發(fā)“管道”支線任務]
[任務難度：二星（鏡面小區(qū)部分設施已經(jīng)老舊，為進一步升級小區(qū)，現(xiàn)需對小區(qū)內(nèi)所有管道進行維修排查）]
[任務要求：夜晚來臨之前，詢問居民家的水管是否需要更新?lián)Q代，必要情況下你必須進入居民家（此任務為選擇性任務，不做強制要求）]
[任務獎勵：暫無（或許獎勵在維修中獲得，或許壓根沒有，誰知道呢）]
……
刷新的任務足足有十幾項，都與小區(qū)日常運行維護有關且要求在夜晚來臨之前完成。
李子越頭皮發(fā)麻。
一般來說，副本環(huán)境比較危險，玩家只會同時擁有1-2項任務，無論是支線還是主線任務，都會循序漸進，玩家做完任務，收集到相應道具再挑戰(zhàn)boss，一個副本就這樣結束了。
李子越還是第一次遇到任務轟炸。
好在此次玩家團隊里有方圓，方圓是個見不得多個任務累加的人，收到任務那刻他還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下一秒就彈跳起身，抓住他遇到的玩家一起解決任務去了。
所有任務共享，現(xiàn)在顯示16項任務里還剩9項未完成。
李子越揉著后腦勺，將“善后”任務劃入自己的規(guī)劃中。
他眉頭還未放松，視線在屋內(nèi)停滯了很久。
自己好像忘了很多重要的細節(jié)。
什么呢？
他盯著房門旁邊的人數(shù)統(tǒng)計【當前房間內(nèi)人數(shù)1/2，滿足規(guī)則條件】，輕咬下嘴唇。
腦中迅速閃過無數(shù)片段，他心跳逐漸加快，然而大腦似乎拒絕他查詢記憶，越往深處想，心里惡心愈重。
喉道里有東西堵著。
他吐不出來。
李子越臉色愈白，靠著墻壁緩了幾分鐘才回神。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身體所有細胞都在說著奇怪，他卻無法明確指出哪里奇怪。
他緩緩抬起手來，想要感受自己額頭的溫度，卻在抬手的那刻突然呆滯動作。
手腕內(nèi)側細長的暗紅色傷疤靜靜看著李子越。
李子越好似沒了呼吸。
……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傷口？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傷口。
他搖搖頭。
算了。
任務要緊。
……
便捷式吸塵器握于手中，李子越慢慢回想先前看過的守則。
【清潔工守則】
【1.鏡面小區(qū)十分重視環(huán)境衛(wèi)生問題，不允許白天出現(xiàn)任何血漬，如果有，請你將其清理完全】
【2.小區(qū)內(nèi)非常安全，不會出現(xiàn)殘缺的人體，如果有，請你將其剁成殘渣并用吸塵器收集起來，并在夜晚來臨前送到小區(qū)東側后門排水口】
【3.請你記住，你沒有同事，如果遇到自稱你同事的人，請觀察他的腳，如果他行走時腳尖朝內(nèi)，請及時遠離他】
【4.小區(qū)內(nèi)有完善的安保系統(tǒng)，如果你在清理過程中聽到人的尖叫，請不要理睬，如果有人問你是否聽見，請搖頭】
【5.只有盲人才能擔當小區(qū)清潔工】
守則里顯然有矛盾的地方，第五條提到，只有盲人才能當清潔工，然而在第三條里又強調(diào)，要小心行走時腳尖朝內(nèi)并自稱是同事的人。
盲人，如何辨別對方行走時腳尖的朝向呢。
沒時間給李子越思考了。
血漬大多出現(xiàn)在二三樓，如何辨認血漬對李子越來說并非難題，只要地毯式掃描，遲早能把所有血漬處理干凈。
吸塵器運轉的聲音在寂靜的樓層里顯得格外刺耳，李子越伸手摸索著周圍的家具，借此挪動腳步。
事情是從他清理到三樓樓梯口往左第三個房間開始變得不對勁的。
開門的那刻，血肉被水泡發(fā)至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李子越被這味道嗆地往后退了兩步，聽見自己心跳砰砰。
強烈的嗅覺與視覺刺激讓他的腹部一陣抽搐，喉嚨那邊好像要生嘔出什么細長的東西。
李子越臉已經(jīng)發(fā)青，手里卻還是攥著吸塵器。
數(shù)不盡的尸體堆積在他面前，它們仿佛都被吸干了血液，干枯的地方灌滿了發(fā)臭的雨水，又再度膨脹起來，人的手指戳上去，能使尸身長出往里凹陷的小坑，坑中溢出仿佛飄著脂肪的淡黃色不明液體。
面對這種情況，李子越腦海中只記得一件事：【2.小區(qū)內(nèi)非常安全，不會出現(xiàn)殘缺的人體，如果有，請你將其剁成殘渣并用吸塵器收集起來，并在夜晚來臨前送到小區(qū)東側后門排水口】
殘缺的人體、剁成渣、收集起來、夜晚來臨前、后門排水后。
清理。
所有都要清理。
我是清潔工。
他突然一激靈，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jīng)站在尸山最前面。
一雙眼的白骨頭顱安靜盯著他。
不知何時，這些尸體仿佛活過來般，所有殘存的人體頭顱都朝向他。
突出的眼球、空洞的白骨、斷裂的手指。
極端的刺激下，他的頭又開始疼。
沒有關閉的吸塵器呼呼響著，正在吸食漂浮在污水中的人類頭發(fā)。
頭發(fā)絲好像將里面的齒輪纏住了，吸塵器卡殼了半分鐘，警示的紅燈閃爍幾下，終于是熄滅了。
李子越緩緩合上眼眸。
規(guī)則怪談并附帶一定程度的精神污染，也是副本常見套路，不必驚慌。
他這樣安慰自己。
李子越小幅度往后退，卻在即將移到門口那刻，身后光芒明顯暗淡了大半，李子越眼眸微瞇，隨后撞上某具好似沒有溫度的冰冷身軀。
“需要幫忙嗎。”
他聽到身后那人又重復了一遍。
“請問你需要幫忙嗎。”
李子越不留痕跡地往下看。
他與那人貼得極近，近到他不需額外轉換視角就能看到身后那人的腳尖。
腳尖反常地朝內(nèi)，大拇指緊緊貼在一起。
濃黑陰影下還有兩片讓人心驚的細長。
刀刃相碰撞的脆響在房內(nèi)顯得格外驚悚。
“我可以幫你剁碎這些尸體。”
身后人說。
“你很期待我的幫忙，對嗎。”
第139章 你終于醒了
李子越喉結滾動, 身體稍微側開，他明知故問道：“……你是？”
“我是你的同事，清潔工002號。”
李子越是正常男性體型, 而002號身體格外健碩，小腿有李子越大腿粗壯, 他穿了一身藍黑相間的寬松工裝服，腳上套雙漆黑筒靴, 頭上鴨舌帽遮掩了他的大半張臉，自然也就擋住了他的神情。
李子越剛退到門邊緣，那人冷不丁轉過頭來，伸手拽住李子越手腕。
他聲調(diào)陰冷：“搭檔, 我沒有吸塵器。”
言下之意是需要李子越在旁邊等他把尸體切完。
這下李子越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子越視線稍移, 不想看到這樣惡心的畫面，卻聽那人再度開口。
“搭檔，你不是看不見嗎。”
他的頭顱一卡一卡地轉過來，生滿扎人胡須的下巴沾了不明的血肉。
“為什么要轉移視線。”
李子越搖頭。
“窗戶正對著我這邊, 風從窗戶往里吹，我正對的方向味道太臭了。”
002那仿佛毒蛇的打量目光在李子越身上停留足足半分鐘，最后冷笑一聲，這才轉過頭去繼續(xù)工作。
“搭檔, 你想讓我怎么處理這些東西呢。”
002埋著頭, 兩把大刀刀尖插在一旁木制桌椅上。
“你想讓我切成片，還是剁成渣，或者分板塊……”
人類的想象力讓002說的話變得格外惡心。
李子越下唇一陣陣發(fā)白，受過撞擊的后腦勺愈疼。
正當他頭暈腦脹之際, 一道尖銳的叫聲自尸山里刺出，那仿若豬臨死前發(fā)出的凄涼慘叫使李子越太陽穴跳了兩跳。
尖叫過后是止不住的抽泣和求饒。
“求您……”
“不要這樣……”
虛弱的哭喊自角落斷斷續(xù)續(xù)傳來, 那邊的東西害怕地發(fā)著抖。
002號愈發(fā)興奮：“搭檔，你聽見了嗎，有人在叫，他還活著，我喜歡在活的東西上動刀子。”
他舔著唇，眼眸染上紅。
李子越沉默半晌，只是搖頭。
兩把尖刀被002從桌面拔起，002邁著大步，徑直朝角落走去。
“我的守則找不到了。”
在他即將逼近發(fā)生躁動那處時，李子越突然道。
“你身上有帶清潔工守則嗎？”
002轉過身：“什么？”
“你沒看過守則嗎？”李子越輕聲。
“看過。”
“你是一名合格的清潔工嗎。”
“當然是。”002沒有停頓。
李子越淡淡道：“鏡面小區(qū)非常安全，怎么會有人尖叫呢？”
“并且，守則第五條提到，只有盲人才能當清潔工。”
他身體往后：“你如何發(fā)現(xiàn)我的視線偏轉了呢？”
002罕見地僵住動作，兩把大刀就這樣停滯在半空中。
李子越看到他的嘴機械般地張開，下頜仿佛融化的冰山，形成液體往下滴落。
緊接著，似乎要把整棟樓都震碎的慘叫自他喉嚨中冒出。
只聽掩蓋在慘叫中的一抹細小的，好似玻璃破碎的聲音在李子越耳邊響起。
他稍愣住。
【恭喜您成功扮演清潔工，我們會給予您一些獎勵】
李子越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聽不到002的尖叫了。
視線在瞬間轉換成一片漆黑。
他也真的看不見了。
踉蹌之中，先前因為頭發(fā)絲而停止運轉的吸塵器忽然被打開了，突如其來的轟隆聲把李子越嚇了一跳，他身體緊緊貼在后方墻體上，手在身后摸索著，企圖通過這種方式辨別方向。
沒關系。
他心里默默想著。
只是聽不到尖叫聲，聽覺沒有完全喪失。
夜晚馬上要來了，現(xiàn)在失去視力還能提前適應夜晚。
沒關系。
他的心跳愈快，與此同時，走廊另一邊有人在奔跑。
人在危險場景下突然看不見時內(nèi)心的恐懼是呈幾何倍速增長的。
李子越額角已經(jīng)生出冷汗，全身緊繃。
沒關系。
李子越仿佛再次聽到了擾亂心神的水聲。
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
水纏上他的腳踝，將他固定在原地。
涼意似尖刀，刺上心頭。
而后有人一把將他抱過來，那熟悉的味道使李子越瞬間失了力氣。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卻頭一次體會到“腳踏實地”的安心。
李子越鼻頭一酸，竟有些哽咽。
“張斂。”
他很小聲。
張斂撫著他的后腦勺，輕輕拍了拍。
“別擔心，李子越，”張斂聲音低沉，“你看見的只是空房間，里面什么也沒有，你也沒有遇到任何人，沒有聽到其他聲音。”
張斂的手撫上李子越側臉，親他發(fā)紅的耳朵尖：“沒事。”
李子越微喘著，手攬上張斂的脖頸，借此靠在他身上。
“讓我，”他深呼吸，“給我點時間，讓我冷靜。”
四周好似再度清晰起來了，大雨將至時風中夾雜著微涼的液體，樹木搖曳，翠綠樹葉碰撞起來，發(fā)出令人安心的“沙沙”聲。
李子越微瞇起眼眸，感覺身旁亮起些許微弱的光芒，光芒愈盛，他看見還積著水的走廊，旁邊是被雨水泡了半宿以至于顏色偏深的墻體，上方亮起昏黃的燈，燈在風的吹動下響起老舊的嘎吱。
周圍安靜地嚇人。
旁邊開著的房門晃動了兩下，李子越看過去，室內(nèi)空空如也，果真什么也沒有。
他手中沒有吸塵器。
也沒有張斂。
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只留下李子越一人，站在這空蕩的走廊正中央。
所有感知過于清晰，清晰到他仿佛能看見自己體內(nèi)的器官在運作。
不知為何，他身上的衣物突然開始滲出水來，寒冷刺骨的液體越來越多，逐漸將他整個人全部打濕，細小的水流順著他的臉側往下滴落。
李子越靠在墻邊。
他頭疼欲裂，同時喉嚨、四肢，甚至小腹處都有異樣的騷動感。
有什么東西纏著他，拼命將他往下拉。
他在冰冷和疼痛中墜落。
身體愈重。
他猛地睜眼，看見熟悉的天花板，身側窗簾顫動。
自己又回到了剛才醒來的房間。
李子越大腦一片空白，他從床上起身，大口喘著氣。
他下意識看了眼桌角的時間。
17：45。
劉煜澈在此時推門進來。
“天……”劉煜澈露出后怕的表情，“你終于醒了。”
李子越警惕地盯著她。
劉煜澈嘆氣：“你完成‘善后’任務后被副本精神污染了，倒在了三樓走廊。”
她低頭看了眼玩家系統(tǒng)：“好在你在六點之前醒了，我不用費力把你帶出房間了。”
李子越只手撐住額頭：“……我又昏過去了？”
“是的。”劉煜澈給他遞來一杯溫水，“不止是你，方圓他們也陷入過一段時間昏迷。”
她憂心忡忡：“我們最好早點通關副本，第二天精神污染就這么嚴重，之后會怎樣，我不敢想。”
能進高級偽人副本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有兩把刷子，他們不可能沒有通關過與精神污染相關的副本，按道理來說不會像普通玩家那樣容易陷入困境。
盡管如此，還是沒有人能避免這一劫難。
李子越麻木地點了點頭。
過了半晌，他啞著聲音問道：“張斂呢。”
“張斂？”劉煜澈“嘶”了一聲，“剛才在做任務，現(xiàn)在應該回來了，這個房間最多同時容納兩人，估計他在門口等著呢。”
李子越稍微放心了些。
出門時劉煜澈往床頭柜上看了一眼。
先前她遞給李子越的那杯溫水已經(jīng)變涼。
沒有喝過的跡象。
她神色晦暗不明，收回視線，再關上房門。
雙胞胎兇手支線任務已經(jīng)結束，大家只需按時去餐廳走個過場，告訴所有人自己還活著就行。
李子越視線落在每一個來到餐廳的人身上，大家除了略微疲憊外，并無其他異樣，也未出現(xiàn)少人的情況。
明明是件好事，李子越卻高興不起來。
只是這樣嗎？
李子越站在水池旁邊，盯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這個副本最關鍵的地方是什么？
是規(guī)則，是精神污染，是任務，是解決雙胞胎兇手……
雙胞胎？
為什么這個副本要設置雙胞胎……
他看著倒影中的自己皺了皺眉。
李子越伸手去觸碰湖面，瞬間的寒逼他立馬收回手。
湖中鏡像生出片片漣漪，人的臉夸張成各種形狀，并隨著水的顫抖而上下起伏。
即使已經(jīng)醒來，內(nèi)心不可明說的慌張和奇怪依然沒有消散。
他真的忘記了很多東西。
張斂撫上李子越的后頸，他的指尖帶了點涼意，手上動作輕柔，一點點將李子越心中的不安驅(qū)散。
傍晚烏云愈重，偶爾能看到空中飄起幾片細小的雨絲。
張斂摸著李子越的耳朵尖：“要下雨了，你先進房間。”
雨？
李子越突然一激靈，抬起頭來：“現(xiàn)在……幾點了？”
“七點半。”
李子越眉頭很快皺起：“……時間過得這么快么。”
張斂眨眨眼睛，沒說話。
李子越仰頭，與張斂對視。
夜晚涼風吹來，水池靜悄悄，里面不見錦鯉游動。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張斂很淺地笑了笑。
他伸手捏住李子越左邊柔軟的耳垂，揉了揉，隨后低下頭，唇輕輕貼上李子越：“我是誰。”
“李子越，你忘記了我是誰。”張斂聲音低沉。
李子越皺著眉，不明白張斂為什么問這個問題：“……我沒有忘……”
他話語突然卡住，整個人呆愣地看著張斂。
“你是……”
看不見的水再度襲來，陰冷的味道直刺如肺，數(shù)不盡的黑色絲線將他整個人包圍，李子越頓時失了力氣，視野一片黑暗。
慌亂之中，他緊緊拽住張斂的上衣擺，猛地咳嗽了兩聲，直到喉嚨里吐出半截漆黑的頭發(fā)絲。
“你是……”
他吃力地吐出那兩個字：“偽人……”
“不對……你是真……不……”
李子越無法再說話，整個世界仿佛再次扭曲崩塌，體內(nèi)血液瘋狂沖撞著血脈的禁錮，心跳聲似天邊的怒雷，順著將他包圍的水聲滾滾而來。
他還在下墜。
直到手腕被人猛地拽住，下墜的感覺才勉強消失。
“咳咳……”
再次睜眼時，周圍是一片明亮，他渾身濕透，靠在水池邊緣，正艱難喘氣。
旁邊有人在拍他的后背，幫他順氣。
李子越幾乎要將胃里所有東西吐個干凈，待他勉強能聽到四周聲音時，那句話如同鬼魅般，又纏上了他。
“你終于醒了。”
第140章 叫我學長
李子越條件反射地往后移。
【當前人身份未發(fā)生轉變】
腦中AI助手提醒。
段厭一臉懵：“你怎么了？”
他摸摸自己的臉：“我長得也不嚇人吧, 你怎么這副表情。”
李子越低著頭，聲音沙啞道：“……我怎么……”
這次他從水池邊醒來，身側詢問他的人也不再是劉煜澈, 天空一改陰沉，昨晚落了雨, 今日陽光正好。
他渾身都是水，剛才混亂之中還不覺得, 等清醒過來，他才后知后覺感到冷。
段厭揉著酸澀的肩膀：“你不記得了？你被頭發(fā)纏住，拖到水池這邊，我才把你撈起來。”
“原想把你帶回房間, ”段厭瞇起眼眸, 看了眼正空的太陽，“你挺頑強的，自己醒來了。”
“謝謝，”李子越又咳嗽了兩聲, 聽到胸腔內(nèi)砰砰的心跳。
是這水池使他一直陷入幻覺么？
李子越盯著平靜的湖面，若有所思，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幾點了？”
“……”段厭遲疑半晌，“我說不準。”
李子越抬眼看他。
“今天的時間流速和往常不一樣, 估摸著快了兩倍, ”段厭凝重道，“但看屋內(nèi)時間又是正常的，或許是我想多了。”
李子越的手指緩慢摩挲著手腕內(nèi)側細長的傷口，它在發(fā)紅發(fā)腫, 手指剛摸上去那處瞬間傳來刺痛。
距離【李子越】和他約定的24小時到底還有多久？
“先別糾結這個了，”段厭調(diào)開系統(tǒng)界面, “快做任務吧，再不開始做任務，方圓又要發(fā)飆了。”
“任務？”
李子越一怔。
[恭喜玩家觸發(fā)“巡查”支線任務]
[恭喜玩家觸發(fā)“管道”支線任務]
……
李子越大腦瞬間空白，冷汗浸濕后背。
什么意思。
難道他……還沒有真正“醒來”？
段厭好似沒有發(fā)現(xiàn)李子越的異常，他自顧自拉住李子越的衣袖：“走吧，管道工任務，這任務還有兩小時過期，聽方圓說過期會受到規(guī)則懲罰，現(xiàn)在任務這么多，他們也騰不出手來，只能我們?nèi)ネ瓿闪恕！?br />
他拉了兩下沒拉動，這才抬了一邊眼。
“張斂呢？”李子越只問。
“他先過去了，也在那邊。”
李子越思忖兩秒：“我去找個東西，馬上來。”
段厭遞來的管道工守則如下。
【1.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管道工，你的主要工作是清理堆積在居民家管道里的殘渣】
【2.】
【3】
……
他們拿到的守則很奇怪，只能看到第一條的具體內(nèi)容，好在越靠近居民樓后面規(guī)則逐漸顯現(xiàn)。
剛過正午，整棟樓仿佛陷入了沉睡，走廊空蕩蕩，只有昨晚暴雨殘留的積水在晃蕩。
空氣盛著悶熱。
“段厭，”李子越突然開口，“你昨晚在哪里？我沒有看到你。”
段厭平淡道：“我一直待在房間沒出去。”
段厭是個格外謹慎的人，盡管系統(tǒng)發(fā)布了支線任務，但主動挑戰(zhàn)npc這種事還是過于冒險，在不確定自己有能力完成的情況下，他不會輕舉妄動，保守觀察才是他的行事風格。
李子越頓了兩秒：“你一個人在房間？”
“嗯。”
“沒有生成偽人？”他開門見山。
段厭側過目光：“我房間衛(wèi)生間的鏡子裂開過，后面我用血把裂縫補上了。”
李子越只是點頭，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
路過某一房間時，兩人腦海中皆響起一聲。
【303號居民家的管道需要緊急維修，請前往居民家中查看】
李子越瞥了眼門口下方渾濁的積水，水中甚至積攢著密密麻麻淺黑色的動物卵，卵團在一起，仿佛無數(shù)只小眼睛，格外惡心。
開門的是個著了件深黑色短袖的矮胖中年男子，他的背好似烏龜殼，蜷縮在一起，看李子越和段厭時細小的眼珠永遠朝上，大片眼白袒露在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陰森笑容。
透過矮胖男子打開的一道縫，李子越看到房內(nèi)并未電燈，許多廢舊的東西堆積在一起，地面皆是水，破損紙箱的浮渣漂在其中。
酸臭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李子越卻依然面不改色。
【2.管道工沒有嗅覺】
同時，第四條規(guī)則也浮現(xiàn)。
【3.請注意，你只為后腦沒有長眼睛的居民服務】
“不通……水……”他轉身為李子越帶路，嘴里絮絮叨叨著，“水管……”
李子越仔細打量著男子的后腦，沒有發(fā)現(xiàn)所謂的“眼睛”。
在排開各種廢棄物后，他們終于來到廚房。
廚房更是慘不忍睹，各種食物的殘渣堆積在一起，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發(fā)霉，甚至能看到老鼠半截干枯的尸體掛在管道旁邊。
段厭臉直發(fā)白。
矮胖男子蹲在地上半天，終于清理出一個小角，那里粗壯的白色管道末端裂開半截，管道中間堵塞了一大團黑色的不明物體。
他指著李子越：“你……清理……”
再對段厭招手：“還有一個……地方，你……跟著我……來。”
李子越扔給段厭一只手掌長的小蛇，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示意有什么異常狀態(tài)段厭可以用小蛇道具聯(lián)系他。
段厭看起來魂魄已經(jīng)飄出半邊在身體外，渾渾噩噩地跟著矮胖男子走了。
李子越抿住唇，蹲下身從系統(tǒng)背包里拿出任務道具。
任務要求的管道工和大眾理解的管道工有一定區(qū)別，他們只需要做簡單的清理和維修。
李子越用長鐵夾將最前端堵住的東西拖出來，物體尾部帶了幾根細長的頭發(fā)，在看到那些纏繞在一起的細線時，李子越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模糊的畫面。
他手一松，無法控制地冒出一身冷汗。
先前兩次水中頭發(fā)絲的纏繞已經(jīng)給他留下了難以抹去的心理陰影。
黑物體離開管道口那刻，有東西自上方管道驟然墜落，發(fā)出“咚”的一聲。
一顆被人吸食完所有血液的頭顱倒立著，空洞的眼眸死死盯著李子越。
被水泡發(fā)的地方生出無數(shù)類似木耳的軟黑物件，它們貼在白胖的人皮上方，像涂滿奶油的蛋糕上無法計量的霉菌。
李子越盯著那顆頭，瞳孔微縮，忍不住往后退了幾步。
死人頭在副本中并不少見，按道理李子越不應該這般震驚。
怪就怪在這顆人頭他認識。
那是……吳天。
吳天為什么會死？
難道這是吳天的偽人？
他的頭顱為什么會在管道中出現(xiàn)？
為何呈現(xiàn)這般模樣？
無數(shù)問題瞬間堆滿李子越的大腦，他皺著眉頭，強行將這層不適壓抑。
【4.切記，管道中出現(xiàn)倒立的人臉是正常的】
或許是任務設計。
但為什么偏偏是吳天？
與此同時，身后傳來細碎的聲音，他腳下升起層層水波紋。
有什么在靠近。
【5.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管道工，你應該知道你身后的居民不會長一張死人臉，更不會對你露出微笑】
【如果出現(xiàn)這種情況，你應該看著它，但千萬不要回頭】
如何不回頭卻能看著身后的東西？
李子越稍微側身，露出他藏在管道邊緣的小鏡子。
鏡子在前期幫了他不少忙，所以李子越去哪里都要帶一兩面小鏡子，沒想到在這里起了作用。
鏡中呈現(xiàn)他身后那怪物的異樣。
那已經(jīng)不是人了，說它是脖子奇長的人魚也不為過。
李子越感到一陣恍惚。
這人魚頭顱與他在管道中看到的吳天倒立一般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它臉上掛著矮胖男子的笑。
它的身體仿佛被重物狠狠壓縮，細長成一片，緊緊貼在污濁的水下，正悄然朝著李子越蠕動。
當李子越在鏡中盯著它的瞳孔時，它仿佛僵硬成一塊石頭，不再往前。
然后呢？
李子越不能移開視線，但他也不可能永遠蹲在這里看著它。
危險逼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無計可施。
上次清潔工事件中，破解之道在于清潔工守則，它本身是矛盾的，李子越可以借助這點來反擊，然而管道工守則中沒有明顯的漏洞，眼下仿佛除了“不回頭”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然而倘若真不回頭……
李子越感到眼睛一痛，生理反應使他閉上了眼眸。
就在下一秒，他后頸一涼，那東西的尾巴纏上了他那片肌膚。
“修好……了……沒有……”
它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惡臭的潮濕。
惡心的味道已經(jīng)超過了李子越所能接受的極限，他的大腦嗡嗡作響，思緒開始變得緩慢且混亂。
這里渾濁的空氣仿佛慢性毒藥，李子越感到空氣愈發(fā)稀薄，喘氣過于艱難。
他的手指悄然摸上某個東西。
【‘少年的信紙’道具使用中，門衛(wèi)正在趕來】
李子越的余光瞥過鏡中象，眉心輕皺。
“門衛(wèi)查房！”前門被狠狠敲擊了兩下，身后東西控制不住地顫抖，掙扎著縮小成一團，卻被身著藍衣的門衛(wèi)一把抓住頭頸，門衛(wèi)手掌力道加大，那東西竟硬生生被捏成一團污血。
那門衛(wèi)身形高大，戴了頂深藍色的帽子，看不見他的臉，只知道是名男性。
血液滴答至地面，李子越這才將手撐在一片相對干凈的地方。
他的額頭全是冷汗，手心更是濕地一塌糊涂。
后頸被魚尾撫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李子越伸手去摸，一片粘膩。
門衛(wèi)剛轉身，卻被李子越拽住了手腕。
“你是誰。”
他額前碎發(fā)全濕，唇也發(fā)白，聲音卻格外沉穩(wěn)和冷漠。
這人絕對不是普通門衛(wèi)。
李子越先前在鏡片中看到了兩個藍色身影，同時，系統(tǒng)那邊顯示‘少年的信紙’道具使用受阻，現(xiàn)已暫停進度。
誰能徒手將npc捏成殘渣，即使是偽造的，能力未免也太強悍了些。
李子越抬起頭來，看到門衛(wèi)掩在帽子下的一小截下巴。
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很快，總覺得眼前人格外熟悉。
熟悉到……讓他有些害怕。
門衛(wèi)止了動作，他緩緩轉過身來，將頭上的帽子取下。
與身材不匹配的清秀臉龐，斷了一截的眉，嘴角掛上吊兒郎當?shù)男Α?br />
在看清他面容的那刻，李子越呼吸驟停，唇控制不住地發(fā)動，喉嚨里滾出兩個字：“白……煜……”
“你學姐不是告訴過你，”白煜瞇著眼睛笑笑，手覆上李子越的發(fā)頂，揉了揉，“我會來幫你。”
“還有，要叫我學長啊，越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