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沨當然認識陸嶼洲。
遠比宋驍以為得要早,遠比陸嶼洲以為得也要早。
四杯冰山美人只是一個開始,打破一個習慣的前提是建立一個習慣。
為了這個習慣,季沨準備了半年。
半年來床上的親密無間,半年來床下的默契配合,他們在無數個相擁的夜晚將彼此嵌入對方的生活。
然后——
驀地拔出。
“不跟資方上床”當然是騙人的假話。
如果一個人從來只固定跟另一個人上床的話,他又是從哪里來的判斷標準呢?
他不過是需要一個借口,一個將他們的關系、習慣、視角重新打破再開始的借口。
所以他在“陌路”看到陸嶼洲之后,故意在朋友圈發了那杯酒。
季沨就是要逼著陸嶼洲去審視,去壓抑,去克制。
當然,不能太久。
所以他跟郝景約了那場雜志封面。
十天是一個很好的時間段,剛好處于21天的臨界值,進一步似乎就能夠忘記,可是退一步,就是前功盡棄。
拍攝的那天,露臺上的季沨早就注意到了陸嶼洲。
作為一個演員,如果他連那樣熾熱的視線都察覺不到,那季沨早就被私生扒了一萬回了。
但是陸嶼洲的視角里,季沨就是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他只是剛好出來透氣,剛好將那條染了香水味的絲巾解下來,剛好隨手放在了露臺上。
又剛好,被一個人帶回了家。
回去發現絲巾不見的那一刻,季沨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騙他來戀綜倒是讓季沨有點意外,只不過手段不怎么高明。
因為郁容只需要稍稍在閑聊中提起——“我是從陸老師那里得到的消息。”
季沨便能瞬間猜到前因后果。
當然,小朋友難得主動一次,季沨不會打擾這位尚且稚嫩的、自以為是的獵人。
所以他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吃驚,只為了贏的心態和游刃有余的不在意,仿佛真的相信了陸嶼洲只是一個勤奮好學想要提升自己演技的模特。
他知道陸嶼洲對他有過度的占有欲,知道陸嶼洲遠超出床伴的界限的關切和依戀。
那句已經分手了是故意說的,跟初禾的表演是故意給陸嶼洲看的。
季沨當然也不會拿錯高度酒。
他只是想確認一件事。
如果陸嶼洲喜歡他……
季沨需要知道他停滯不前的理由。
當然,如果陸嶼洲不喜歡他。
那么那杯酒,同樣也可以亂性。
大不了就是季沨騎一次罷了,在上面和在下面,反正他們也早就演練過許多次了。
就像是那天如果不是郝景的雜志封面,也會有別的秀場晚會。
就像如果不是“不和資方上床”,也會找到別的理由。
在陸嶼洲的視角里,是他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將季沨騙來戀綜,并用自己的耐心和魅力再一次征服了這位前炮/友,讓他放棄別的不可靠的人和朝三暮四的心思,相隔一個月卻還是發現只有彼此最為滿意最為契合。
于是他們當然要繼續在一起。
這是稚嫩的獵人所編寫的完美劇本,卻不知道從第一頁起,他的獵物早就已經在紙張上寫好了注腳——
天真、自覺、一無所察,季沨是再完美不過的獵物。
縝密、耐心、善于隱藏,季沨是再優秀不過的獵人。
在床上親密無間,在床下默契配合。
他們從來天生一對。
季沨當然認識陸嶼洲。
“認識啊。”
恍惚只一瞬,季沨望向宋驍,漂亮臉蛋上立刻又帶著無可挑剔的笑,“我當然認識。”
他不著痕跡地望了眼旁邊亮著燈的攝像機,唇角勾起:“陸老師當年那場‘神明之約’那么火,圈里稍微關注時尚圈的都會知道,認識他也不是什么很難的事情吧。”
“謝謝宋老師對我演技的贊賞,受之有愧,再說了,這和我們的節目有什么關系呢?”
那一瞬間,宋驍在他身上看到了同類的氣質。
他們是一模一樣的掌控者性格,從各種意義來說,季沨都是個非常優秀的獵手。
而且,他還比自己年輕許多。
宋驍幾乎可以預見這人遠比自己還要璀璨的未來。
“沒什么,”宋驍往后一靠收了攻勢,“只是覺得你很聰明。”
“這個圈子里不缺聰明的人,但是聰明人毫無破綻地做笨事,卻很困難。”
“你很優秀,”宋驍黝黑的眸子注視著他,“季沨,祝你成功。”
“謝謝。”
季沨彎起眼睛,那是一句和在盥洗室里跟陸嶼洲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我相信,不管什么事——”
“我都會贏的。”
*
季沨出門的時候,恰與正要進來的陸嶼洲擦肩而過。
冷淡的木香鉆進鼻腔,陸嶼洲前面跟著帶隊的潘敘,后面跟著正準備開機的工作人員,卻在這個時候拉了一下季沨的手臂:“季老師。”
“等會兒結束之后,可以等我一會兒嗎?”
“剛剛的事情,”陸嶼洲望向季沨,琥珀色的眼睛里帶著期盼,“你還沒有回答我。”
季沨抬眸望了他一眼,陸嶼洲身上還穿著季沨那件小了一圈的襯衫,外面搭了件雙排扣西裝,原本扣到領口的紐扣只好解開兩顆,倒顯得那緊箍著的肌肉線條有些故意的誘惑。
季沨微微勾起唇角:“那你現在可以等我一分鐘嗎?”
陸嶼洲于是停下腳步。
他和幾位工作人員站起原地,看著季沨快步從樓上下來,他身上穿著陸嶼洲的那件襯衫,手腕卻搭了一條藕粉色印花領帶,朝著陸嶼洲勾勾手指:“過來。”
季沨一抬手,陸嶼洲順從地低下頭,那條領帶便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雖然說模特總是風格多變,但是由于陸嶼洲過分冷峻的長相,給他衣服一般也是暗色系為主,這種跳脫的顏色倒是很少嘗試。
但是不得不說,季沨的色感很好,一點粉在大面積的灰里是一種格外精致的點綴,而且,跟季沨脖頸上那條屬于陸嶼洲的亮藍色領帶有種心照不宣的搭配。
季沨的眸光溫柔又認真,微一俯身湊近陸嶼洲,尾音像是呢喃:“過境。”
“什么?”
“我的香水名字。”
陸嶼洲唰得睜大眼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昨晚喝醉時到底說了什么,便見季沨輕輕笑了下,指尖掃過他的側頸,帶起一陣酥麻,“剛剛的問題……”
“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季沨眼尾勾起,身體微微前傾,那是成熟的獵人在狩獵前的姿態,薄唇貼在陸嶼洲的耳廓——
“要聽嗎,陸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