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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陸嶼洲有兩個生日。

    這當然并不意味著他出生了兩次。

    只是因為每個人的出生日期其實都有兩個算法。

    一個農歷, 一個公歷。

    但是農歷錯綜復雜,且每一年的月份和天數都不整齊,一般來說大家都普遍過公歷。

    可誰讓陸嶼洲他爸那時候正沉迷于周易玄學五行八卦, 非要自己的兒子按照生辰八字節氣輪轉。

    于是陸嶼洲從小就有兩個生日,一個用來舉辦宴會, 應酬媒體和賓客,另一個才會一家人聚在一起認真慶祝。

    倒也沒慶祝幾年, 陸程易和杰西卡就離婚了。

    后來陸程易忙著滿世界探索人生, 杰西卡的手機上壓根沒有農歷。

    陸嶼洲很早就不過了。

    這種日期自然也不是會講述給粉絲和節目組, 陸嶼洲也并不期待會收到任何人的祝福,唯一有點高興的可能是今天接過季沨遞來的芙蓉花。

    他試圖把這個當作是自己的生日禮物, 可季沨告訴他不是, 不僅不是, 他還準備了新的。

    他不是來找那塊手表的。

    他是為了他……捉了一整晚的螢火蟲。

    也許陸嶼洲這個時候應該懷疑,應該審視,明明只在床上認識了半年的季沨是如何在社交媒體都沒公布的情況下越過眾人知道他這個日子,還有他門鎖密碼上可疑的數字。

    但是都沒有, 看到季沨笑容的那一刻, 陸嶼洲心中其實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想吻他。

    不是朋友也不是床伴,沒有任何關系的界限也沒有任何理性。

    只是……他想吻他。

    陸嶼洲想吻季沨。

    鬢發被雨水打濕的季沨,被螢火蟲環繞的季沨, 彎起眼睛的季沨。

    閃著微光的螢火環繞著他們,雨水和夜色仿佛能為心跳加冕, 血管快要破裂, 無法再像白天一樣克制, 多一秒都不行。

    陸嶼洲想吻季沨。

    腰身被攬住,脊背撞上樹干, 溫熱的氣息猛地靠近,舌頭急切地撬開齒關,卻又在上唇溫柔地舔舐,好像是依戀的小狗,一點一點地品嘗著美味的佳肴。

    季沨身上的香氣帶了一點雨水的味道,被洗過的湖水一樣清淡,陸嶼洲開始攪動他的舌頭,壓住之后再慢慢地吮吸,聽著一點嗚咽從季沨的喉頭發出,讓他覺得滿足。

    手指沿著脖頸的位置往下撫,隔著潮濕鉆進領口,陸嶼洲感受著金屬的鏈條微微晃動,沿著觸感分明的圓珠摩挲它的形狀,盤旋的彎曲的,從被雨水打濕的白色襯衫里透出一點紅。

    季沨被他吻得有些窒息,仰著頭靠在樹干上喘氣,聽著陸嶼洲貼在他的耳邊問:“季沨……這個設計?”

    金屬的蛇形,蛇信中吐出的血紅寶石,兩只小蛇被鎖鏈扣緊,微微一扯,那兩顆寶石就會跟著晃動。

    那是當初在頒獎典禮前,陸嶼洲發給季沨的圖片。

    季沨眉眼潮濕,感受著陸嶼洲的手指從蛇身輕輕撫到蛇尾,被吻得發紅的唇畔輕輕張開:“不是你說喜歡的嗎?”

    手指猛地收緊,陸嶼洲覺得自己要瘋了。

    *

    那頓靠大自然的饋贈才得來的飯只草草吃了兩口就被變成了宵夜。

    整個夜晚最有用的果然是那張花巨資換來的床和一整面的落地窗,兩人一起洗了澡卻沒換衣服,陸嶼洲終于看到了那件配飾的全貌——

    鎖鏈是銀色的,蟒蛇確實漆黑,一圈一圈地盤旋在微微鼓起的地方,蛇信中吐出的紅寶石襯得皮膚如雪一樣白,讓人瘋狂地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跡。

    而陸嶼洲果然是這么做的。

    一只手按在季沨的腰腹,偏硬的頭發扎在季沨的頸側,脖頸被吊得高高揚起,那條銀色小鏈隨著人的動作叮鈴搖晃。

    “季沨,季沨,季沨,季沨。”

    陸嶼洲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季沨的手指伸進他的發叢,呼吸變得急切:“你帶的東西呢?”

    “我……”

    陸嶼洲想說在車上,剛要開口卻又在想如何跟季沨解釋他居然會帶著那些來戀綜,動作一慢,便被季沨揪著頭發按了上來:“算了,直接來。”

    這不在陸嶼洲所遵守的規范里,但是他在季沨面前一向沒有什么原則,那顆血紅寶石變得愈發亮晶晶的,兩側盤旋的蛇身因為碰撞不斷被更換著位置,陸嶼洲一只手扯著鎖鏈,看著季沨眼神微微失焦,眼尾不斷沁出淚水來。

    陸嶼洲壓在他貼在窗前,一只手扣住季沨的手腕,手指下滑,在余韻中將什么東西戴在了他的腕上。

    季沨抬手看了一眼,那是一條茉莉花手串。

    和街上老婆婆賣得不太一樣,因為沒人會在這種一次性的花串里還精心加上珍珠和絲帶,更像是某個審美挑剔的人自己串的。

    連戴著的位置也刻意,取代了原來的手表,柔軟的花瓣像是覆在腕上的月光。

    明明其他地方都在變紅,唯有這里卻依然皎潔如初,季沨失神地舉起手腕望了一眼:“這是……回禮嗎?”

    “嗯。”

    陸嶼洲點頭又搖頭:“不全是。”

    是給芙蓉花的回禮,卻不是給螢火蟲的回禮。

    但是季沨看起來很開心,蜷起手腕想要藏起來,卻被陸嶼洲按著舉過頭頂,茉莉花的汁.液被壓得濺出來一些,落在旁邊的芙蓉上。

    溫差很快讓玻璃上留下一層水霧,人影變得模糊不清,只有不斷移動的位置映出兩只交疊的掌印。

    一只壓著另一只。

    十指緊扣。

    *

    第二天清晨,依然是季沨先去的演播室。

    西裝襯衫長褲,他身上的痕跡已經被遮得嚴嚴實實,季沨拉開椅子坐下,便見宋驍笑瞇瞇地將自己審視一圈,季沨不慌不忙:“宋老師。”

    宋驍說:“你現在可是我的好學生了,老楊在外面到處傳你演技進步飛速是因為在我這兒學的,你知道下期想往我這兒塞人的有多少嗎?”

    “確實是宋老師您教得好。”

    宋驍但笑不語,視線在他扣緊西裝紐扣上一晃:“我記得你以前穿衣服都是扣到第三顆的,怎么,今天很冷?”

    “是有點,”季沨不動聲色望了眼旁邊的攝像,“山里風有點涼,回去還要拍戲,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放心,攝像沒開。”

    “這一點你就不如那小子,”他一挑眉,“他昨天都能故意當著攝像的面打架,要不是我及時讓潘敘掐斷了直播,你倆估計現在能一起在熱搜上了。”

    季沨對宋驍的說法不置可否:“我確實很多地方不如他。”

    “但是有一點,你確實是比他強的……”

    宋驍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示意腦子:“你知道他剛來的時候跟我說什么——說他來戀綜是被我騙過來的,宋叔你多照顧點他。”

    他們倆說話經常像是兩只狡猾的狐貍過招,但是這一次,宋驍似乎直接把牌桌給掀了:“我還在想什么樣的人才能被陸嶼洲那種人騙到?直到上期見到你才知道,原來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話題到了這個方向,季沨索性往椅后一靠:“沒有,其實他很聰明。”

    只是不用在揣測人心上罷了。

    “你倒是挺會幫他說話,”宋驍道,“上期說你一定會贏,那這一次呢,”他清亮的眼睛望著季沨嘴角的笑,“這次是順利得到想要的了?”

    “這次……”

    順利嗎?

    其實并沒有。

    因為季沨原本的計劃,是要陸嶼洲自己因為慍怒承認突破了朋友的界限,隨后順理成章地提出試試,他完全可以營造出一個玩世不恭風流浪蕩的形象,和上戀綜時一樣,讓陸嶼洲覺得這場關系其實是他強迫季沨求來的。

    往往抓得更緊的那個人,才會更珍惜。

    季沨這樣優秀的獵人,出第一張牌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結局。

    只是……昨天的那雙通紅眼睛好像還在面前,胸口斑駁的痕跡一動就會發痛。

    對面的人似乎跟自己預想的打法不太一樣。

    以至于原本準備好的王炸被拆開了。

    季沨微微搖了下頭:“不太算吧。”

    他說著輕撫了下手腕,也許是昨天大雨潮濕,那串茉莉花經過一夜,居然還依舊皎潔:“不過……這樣好像也不錯。”

    “宋老師,”季沨抬起眼睛,“你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能夠完全愛上另一個人的全部嗎?”

    “不相信。”

    宋驍答得很快:“我們在每段關系中表現出的,都只是一部分的自己,有時候連我們自己都沒有辦法看透自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個人,更遑論是愛。”

    對啊,原本就是這樣的。

    所以說他和宋驍才是同類。

    連自己都沒有辦法看透自己……

    季沨在唇齒間過了一遍這段話,卻突然想起,在那個狹窄的巷子里,陸嶼洲眼眶通紅,按著他的肩膀問——“那你呢?”

    “我以前確實是這么覺得,”指尖輕輕拂過茉莉花瓣,季沨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突然想試試了。”

    “我一直都當你是可敬的同類。”宋驍的目光掃視過他,“你應該知道這很冒險。”

    “我們這樣的人,從來應該做沒有把握的賭徒,不是嗎?”

    “那應該是宋老師,我不是。”季沨笑了,“我從一開始就是個賭徒。”

    從他踏進這個圈子里那一步起,從他遇到回國后的陸嶼洲那一刻起。

    機場出柜是賭博,因為沒有人知道會掉粉雪藏還是會一夜爆火,跟陸嶼洲結束關系是賭博,因為再周密的計劃,他也不一定能夠保證陸嶼洲會對這個過了半年的床伴依然念念不忘。

    要么籌碼翻倍,要么一夜清零。

    金錢名聲地位,這些常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季沨全都不放在心上,在意得他太少,所以常常兵行險著。

    既然拆了王炸,那么明牌打又如何呢?

    就讓他知道生日,就讓他知道招數,贏了從此這些機關算盡便都不必有,輸了也不過是一局牌。

    “宋老師,”季沨說,“要不要再加個碼?”

    “什么?”

    “聽說邱導正在籌備新電影的人選,隱藏在叢林中的狐貍,很適合不是嗎?如果我贏了,能不能麻煩宋老師幫忙在邱導那里提兩句?”

    “演了楊階的劇還不夠,居然想著拿電影沖獎?季沨,你這轉型的步子邁得可真夠大的,”宋驍目光審視,“而且,你要是有這樣的本事,之前為什么不拿出來,還要讓人指著鼻子罵花瓶?”

    季沨笑了,桃花眼漾出一點細碎的光:“既然是叢林……一個獵物如果漂亮又弱小卻還想要往上走,他要么學會隱藏,要么學會偽裝,不是嗎?”

    宋驍望著季沨,他們這樣聰明的人有時候無需太多話,只需一句便能想通所有關竅: “那現在是覺得到時候了?”

    “對。”

    “季沨,你有時候真的讓人很欣賞,”宋驍漆黑的眸子里透出光亮,“還好你是真的對小陸那孩子有感情,不然他落到你手里,恐怕連個骨頭都不剩。”

    季沨眉眼一挑,輕輕地摩挲了下手腕,想起陸嶼洲昨天那不著寸縷又瘋狂溫柔的樣子:“他現在也連骨頭都不剩。”

    宋曉撫掌大笑起來。

    “好,我答應你,如果你賭贏了,我就幫你引薦。”

    宋驍說:“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明明有經紀人有公司,人脈應該也夠得著老邱吧,怎么用得著你自己來找我開這個口?”

    “很快就沒有了。”

    宋驍一愣,旋即明白了季沨的意思。

    于是從旁邊摸出一根紅繩遞給季沨:“送你個東西,之前在廟里跟大師求的。”

    “說是能轉運,戴著是個念想,這路不好走,祝你好運?”

    “不用了。”季沨笑笑:“謝謝宋老師。”

    他抬起手,晃晃自己腕上的茉莉花手串,“不過,”

    “我已經有幸運符了。”

    *

    季沨一出門,正好和被工作人員帶著的陸嶼洲相遇。

    兩個迎面而過,雖然今天起床之前被季沨勒令不要再穿錯衣服,但還是被陸嶼洲強行了找了件自己的襯衫給季沨穿——說是季沨那里破了皮,寬松一點不容易碰到。

    眼前的人穿著自己的衣服,渾身上下充滿自己的痕跡,陸嶼洲空虛了一個月的心油然一種滿足,正要趁擦肩的時候搞點小動作勾勾季沨的手指,突然聽到季沨道:

    “陸老師,你可以等我一會兒嗎?有東西要給你。”!!!!!!!!

    多么相似的話術,陸嶼洲瞬間想起上次的結局——季沨告訴了他香水的品牌,給他系了領帶,結果轉頭就把他刪了!

    陸嶼洲等了一個月才重新爬上床,對這種事后的早晨幾乎是有些應激,季沨剛要從房間出來,一只手便抵上門板,高大的身軀擋著路,幾乎將他困在房間里,陸嶼洲等不及從樓下跑上來,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季沨,你要是再敢……”

    話還沒說完,季沨卻像是早料到一樣抬起頭:“再敢什么?”

    “刪你好友還是跟你說結束關系?”

    “那不然,你想要什么呢,陸老師?”

    他盯著陸嶼洲的眼眸,季沨總是這樣,即便是拒絕和結束的時候,也永遠是溫溫柔柔的,好像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月光般的刀刃輕輕地剖開人的心臟:“這個世界上沒有要親手做禮物送給另一個人的炮.友,也沒有抱在一起滾床單的朋友,陸嶼洲——”

    季沨抬起眼睛,手起刀落:“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陸嶼洲幾乎能聽到血管被割裂的聲音,全身的鮮血好像已經不再供給那個位置——

    他想要什么呢?

    炮/友不夠,朋友好像也不夠,想要關心他為他生氣卻又忍不住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想看他笑卻又想看他在落地窗前哭泣的模樣,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送給他卻又想聽他在身下婉轉哀求。

    真奇怪啊,天下沒有這樣的床伴,也沒有這樣的朋友

    陸嶼洲,想要什么呢?

    不是陌生人不是床伴也不是朋友,而是——

    月光般的刀刃剖開心臟,陸嶼洲唇齒動了動:“我……”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陸嶼洲試圖開口,可話卻被季沨截住了:“如果愛意味著絕對信任和對自由的侵占,那么你現在開口就意味著跟另一人交付信任,意味著你要開始共享隱私和空間。”

    “意味著你之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會有個限定的約束詞,和從他身上獲取的同樣的權利和責任。”

    “意味著你要從此試圖入侵、控制、融入另一個人的生活,即便這會改變你們雙方的習慣。”

    “當然……我說的這些并不意味著你說了就一定能夠得到,我只是想要告訴你——”

    季沨注視著他的眼睛:“陸嶼洲,開口之前,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不是曖昧的模糊地帶,不是心照不宣的縱容越界。

    要么徹底得到,要么滿盤皆輸。

    “不用急著現在告訴我,”季沨笑了笑,“再想一想吧,陸老師。”

    他說著,向前一步,抬手替陸嶼洲整了下領帶。

    提出結束關系的那天早上,上期戀綜的那天早上,季沨都是一模一樣的動作,他在陸嶼洲面前永遠都是溫柔的:“我們對彼此……也許都還不夠了解。”

    “想一想,再告訴我答案,嗯?”

    “季沨……”

    這樣的季沨總讓陸嶼洲覺得慌亂,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陸嶼洲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卻下意識伸出手去抓他。

    結果剛剛伸出手,咔嚓一聲。

    陸嶼洲低頭一看,是季沨將一塊表戴在了他的腕上。

    是之前季沨腕上那支同品牌的系列新款,玫瑰金的金屬外殼看起來很漂亮,陸嶼洲這才發現,這只表對于季沨來說過大的表盤尺寸,戴在他的手腕上,卻原來才是正正好的。

    “遲到的生日禮物。”

    “陸嶼洲——”

    季沨后退一步出了門,卻是生平第一次,沒有回頭去看攝像和眾人的位置,而是微微踮起腳,

    一個很輕的吻落在了陸嶼洲的眉心。

    心中所有的惶惑和焦急都仿佛在這一刻被安撫,扣在手腕的表帶像是拴在頸上的鎖鏈,這一次,季沨沒有再說“再見”,而是道:

    “下期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陸嶼洲!!!! 啊啊啊啊啊洲洲!!!”

    “是不是要出來了!是不是要出來了!!臥槽臥槽好帥啊!!!”

    “我要瘋了我要瘋了!!啊啊啊啊啊好帥啊好辣老公老公老公!”

    “洲洲看這里看這里!!!!”

    閃光燈將刻意做暗的秀場照得亮如白晝, 秀場中央是四面透光的棱鏡設計,人物從紅毯的另一側走出,身體被棱鏡分割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陸嶼洲一只手隨意搭著,姿態倨傲懶散, 淺灰色的廓形大衣披在肩上,胸口的藍色襯衫像是蕩開的水波, 露出結實有力的腹肌和形狀漂亮的胸膛。

    他這次沒有穿西褲, 而是用了毛呢面料做的卡其色的長褲, 陸嶼洲的臺步一直榜上有名,這種厚重的面料在他的行走下卻仿佛變得輕盈, 挺括的長褲勾勒出腿部肌肉, 修長雙腿仿佛是漫不經心在臺上散步的獵豹, 直到到了T臺中央,才將手指插進口袋,英俊的面容微微一轉,琥珀色的眸子向下一瞥, 視線冷淡又充滿張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洲洲!!!”

    “老公帥死了老公我愛你老公老公!!!!”

    “還有誰!我就說還有誰啊啊啊啊啊!!!”

    C.L系列春夏新品發布會今年在海市舉行, 特意請了華籍的陸嶼洲做壓軸,但即便是前方一排膚色各異身高腿長的模特走過去,陸嶼洲的表現也絲毫不見遜色。

    那張過分俊逸的臉在秀場看還好, 離近了便更能感到荷爾蒙的沖擊力,更何況陸嶼洲今天穿的幾乎是個開叉深V, 只一條黑色的身體鏈從他的脖頸墜落到胸肌的聚攏處, 亮晶晶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嶼洲這個身材, 真是……連我一個已婚的人都受不了啊,怪不得是今天還聽到有設計師說失去你真是巴黎的損失。”

    主持人說著將話筒遞到陸嶼洲旁邊:“作為C.L系列品牌的壓軸, 有什么想法嗎?”

    “沒什么,”陸嶼洲聲音清冷,神色也淡淡的,“習慣了。”

    淦!在內娛里說這種話真的不會被人打死嗎?

    這種狂氣實在像極了某個人,主持人笑著打哈哈:“也是,這對我們陸老師來說應該是家常便飯了。”

    “大家都說你跟之前的老東家鬧掰是因為在之前的巴黎大秀上被人說之所以這么火只是因為長得像是符合西方主流審美的亞裔,”主持人道,“請問是有這回事嗎?”

    “沒有,”這明明是一波拉好感的好機會,陸嶼洲卻只是淡淡道,“我跟蒂芙尼更多的是設計理念的不合。”

    “哦?”主持人來了興趣,“那陸老師自己的設計理念是什么樣的呢?”

    “是……”陸嶼洲的視線淡淡地往觀眾席的位置看了一眼,前排中央的座椅依然空空蕩蕩,收回視線道,“這個現在還不能說。”

    “都說模特只是設計師理念的體現者,陸老師這么說……是打算等一個機會向我們展示自己的理念嗎?那我們可就拭目以待啦!”

    主持人很聰明,挖出了陸嶼洲打算創立自己的私人品牌這個大瓜,沒等對方反駁就立刻道:“下面就進入我們喜聞樂見的觀眾問答環節,讓我們在現場隨機挑選一位觀眾進行提問,關于C.L秀場有任何疑問和感悟,都可以在這里跟陸老師交流哦。”

    臺下的燈光轉了一圈,最后是一個打扮精致的女孩子握住了話筒,她看起來很激動,簡直要從座位上跳起來,連胸口處別的谷子都跟著晃了一下,隨后捧起話筒,大聲道:“陸老師!你穿深V來秀場,回去不怕季老師讓你跪鍵盤嗎!”

    天哪這算是什么問題,場控怎么切的燈不是有一開始就找好的托嗎?

    人家季沨工作室的通稿都發成那樣了,怎么還有人相信他倆是真愛呢,娛樂圈能有真情嗎?

    主持人心中腹誹,正要把話題切過去,可一旁站著的陸嶼洲卻突然舉起話筒,原本對什么問題都淡淡的人像是突然來了興趣一樣:“沒有,他說很好看。”

    臺下瞬間炸了。

    唯有陸嶼洲一人淡定地下了臺,迎著眾人的視線坐在了中央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這種大牌發布會自然是請了不少明星站臺,可后面坐得滿滿當當,這種核心C位居然還空著一個,眾人紛紛猜測這位置到底是留給誰。

    陸嶼洲往旁邊空著的位置望了一眼,又忍不住收回視線,嘆了口氣。

    說好看其實已經是三天前試衣時候的事情了。

    明文給他拍了幾張圖,被陸嶼洲沒話找話一樣發給季沨,順帶問候了一遍他那里冷不冷熱不熱餓不餓累不累,結果季沨的回復只有四個人——“挺好看的”。

    陸嶼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季沨那天問他的,是不是準備好另一個人建立一段親密關系,準備和另一個人共享另一半的隱私、空間和生活,陸嶼洲從前沒想過這種事。

    但是他的抵觸好像僅僅來自這件事本身,而如果想起的那個人是季沨的話,便好似什么事都沒有關系了。

    只是那期戀綜一結束,季沨便因為拍戲要去往外省,陸嶼洲卻為了籌劃秀場留在這里。

    兩個人也有半個月沒見了。

    這在以前其實并不算什么,畢竟他們一個月可能也就說過那么幾句話,但是現在,卻令人覺得難以適應難以接受了起來。

    他總是忍不住要給季沨發消息。

    聽說季沨要前天會回來,便巴巴將兩個人的位置調在一起。

    畢竟是現在的頂流,這種活動自然會邀請他,陸嶼洲壓軸的消息也是盡人皆知。

    只是看起來……季沨好似并沒有要過來的打算。

    手機握在手里戳了又戳,陸嶼洲沒忍住,還是調出那個“季沨(★>U<★)”的對話框,發了一句:【今天的活動……你不來嗎?】

    季沨并沒有立刻回復,倒是頭頂突然覆蓋一片陰影。

    陸嶼洲猛地抬起頭。

    杏仁眼瓜子臉,眼前的人一副乖巧的模樣,跟季沨那種隨便一笑就風情萬種的沒有絲毫關系。

    是初禾。

    “不好意思,這里有……”

    “我知道,”初禾晃晃手機,“季哥讓我跟你說他今晚要去一個節目出評委,就不過來了,這個位置先給我坐吧。”

    打開的界面里赫然是聊天對話框,陸嶼洲只需一眼便能辨別季沨的頭像,靠回椅背,連語氣也悶悶:“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說?”

    “哦,我剛好找季哥有事兒,可能順帶了吧。”

    “你找他什么事?”

    “我們公司有個弟弟在他那個唱跳節目里,公司讓我給他打個招呼讓他照顧一點。”

    圈子里到處都是人情世故,雖然初禾說得是——“能力其實很一般,能淘汰趕緊淘汰,不然后面又要我找關系,煩死。”

    不過初禾這么一提,陸嶼洲倒是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在網上扒拉季沨的通告單時,好像是看到過有這個節目。

    倒也不是跟個私生一聲要把人家的行程死記硬背,陸嶼洲之所以印象這么深刻,主要是——陸嶼洲轉向初禾:“江沼不也在這個節目嗎,你怎么不找他?”

    初禾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我為什么要找他?”

    “你跟他……第一期的時候不是……”

    那天早上江沼突然跑出來莫名其妙地問了他跟季沨一堆亂七八糟的酒后亂性的問題,江沼看起來可不像是突然有感而發的人,就算是陸嶼洲不太敏銳也察覺到了什么不對。

    更何況,退一萬講,初禾和江沼才是熒幕CP不是嗎?

    “你也太好玩了吧陸老師,”初禾笑了,“這年頭誰會把酒后打個炮當回事啊,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有。”

    “而且沒有發展意向的熒幕CP,下了臺之后不是應該斷得越干凈越好嗎,我不跟他撕起來提純就不錯了,難不成還要加上每天慰問一遍早安晚安有沒有吃飯?”

    剛剛問過季沨有沒有吃飯的陸嶼洲:……

    “真的沒有嗎?”陸嶼洲說,“可是我……”

    “你說你跟季哥?”

    “那確實不一樣,”初禾輕描淡寫道,“你不是喜歡他嗎?”

    壓抑的、不自知的、翻來覆去的心思突然在這種場合被這樣輕飄飄的方式提了出來,陸嶼洲瞳孔一顫:“你說什么?”

    “怎么,難不成這是什么秘密嗎?”

    初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只是我,商哥小辭皎皎……哪一個看不出來,就連江沼那種直男癌都知道了吧?”

    “陸老師,你該不會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吧?”

    “你見到他一個人會幫忙,看他跟我曖昧一點就生氣,喝醉了抱著他不撒手,不想他讓他干活連潔癖都能忍了,他吃了一點虧就當著鏡頭動手,還大晚上跑去山里挖野菜,哪個炮.友能做到這個份上啊,你倆這身材顏值誰又不吃虧,怎么,你千里送炮還搭個保姆嗎?”

    “忍不住會心疼、控制不住會吃醋、能讓他過得好一點自己就什么可以、想到他開心的樣子就會開心,有人欺負他恨不得他把那個人給殺了。”

    “惦念、委屈、心疼、憤怒、喜悅……這些詞語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不是喜歡還能是什么?”

    “你自己找個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臉吧,”初禾說,“就你現在這個臉色,你要是不喜歡季哥,梁山伯和祝英臺都能氣活了過來。”

    “別演了陸老師,”初禾斬釘截鐵落下一錘,“你喜歡他這種事——”

    “已經人盡皆知了。”

    陸嶼洲的心臟一震,跟著發出鐘鳴。

    他喜歡季沨嗎?

    他原來喜歡季沨嗎?

    他果然……喜歡季沨嗎?

    真奇怪,聽著初禾說出這段話的時候,陸嶼洲心中第一個浮現出的感覺居然不是震驚,而是一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

    “你果然是喜歡季沨的啊。”

    陸嶼洲聽到自己對自己說。

    原來那些所有翻來覆去的惦念,所有不由自主的越界,所有密密麻麻的心疼,原來那天在戀綜沒能說出口的話,是喜歡嗎?

    他喜歡季沨。

    陸嶼洲喜歡季沨。

    這或許是一個早該確定的事實,只是……

    只是他從小到大見過了太多的分離,父母結婚時也曾許過天長地久的誓言,母親跟談的任何一個男朋友都會說“Loveyou”,他見慣了愛意的廉價的樣子,今天相擁的人明天就會分離。

    陸嶼洲不想分離。

    所以他潛意識里以為不擁有就永遠不會有這么一天,做一個會在第二天早上幫對方系領帶的炮.友也好,做一個會在第二天早上幫對方做早餐的朋友也好,他們看起來似乎都是比愛情更加穩固的關系,即便是來日分開,再見面依然能笑著打招呼。

    不像是他的父母,曾經那么相愛的人,分開之后就變成了會面無表情說出對方進ICU的仇人。

    越是濃烈精美的感情,碎裂的時候就越是凄慘,陸嶼洲從小就知道這一點。

    更加知道——

    陸嶼洲,其實并不是一個好的戀人。

    他性格固執又別扭,很多時候很難讓對方感覺到安全感,患得患失又容易不安,渴望被愛但是表達得卻少得可憐,只敢像只蝸牛一樣小心翼翼地近一點近一點,稍稍遇到一點什么就會縮回殼里。

    如果那個人不是季沨,如果不是季沨看起來永遠坦蕩又溫柔,他或許在對方提出結束的第一天就會老老實實回到陌生人的關系。

    他不確定自己具有建立一段優質的戀愛關系的能力,但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如何不想給他最好的呢?

    “我不是,”陸嶼洲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只是覺得……我可能有點配不上他。”

    初禾更加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幾分鐘之前,這人還在作為壓軸模特在臺上大放異彩,眾人歡呼掌聲環繞,整個秀場的閃光燈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現在卻又突然在自己身邊自暴自棄地配不上。

    難道喜歡一個人會讓人變得自卑是真的?

    陸嶼洲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之前自己跑到臺上唱歌彈琴生怕別人看不見他的那個人。

    “你居然是這么想的?”

    “行啊,”初禾一聳肩,他對這件事壓根無所謂,也沒有要做什么心靈導師開導陸嶼洲的善心,“那你不追我去追了,我還挺喜歡季哥的。”

    陸嶼洲原本低到一半的頭唰地抬了起來,眼神兇惡,像是條被搶了骨頭的惡狗。

    “干嘛這樣看我,”初禾嚇了一跳,“你自己不追還不讓別人碰了,是你自己說配不上,我又沒有這樣覺得。”

    陸嶼洲搭在扶手上的捏緊了。

    如果他不能給季沨一段健康優質的聯系關系的話,那么他覺得能把他交給誰?

    總是不好好吃飯的季沨,總是不由自主會忽略自己的季沨,連膝蓋傷了都能咬牙一聲不吭拍完戲的季沨,陸嶼洲能放心讓誰來照顧他?

    隨便在酒吧撩人的初禾?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江沼?還是圖謀不軌的許凌則?

    他怎么能夠讓他們靠近季沨?!

    只要想一想肺都要氣炸了!

    “不然這樣吧,”初禾說,“我現在給你找一張季哥的照片,你就對著他的臉,說一句我就覺得自己配不上,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追他不跟他在一起,就算你確實是這么想的,怎么樣?”

    *

    嗡!

    演播廳里,正坐在評委席上偷吃雞爪的江沼看了眼新消息,突然將零食袋子往抽屜里一塞,鬼鬼祟祟地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似乎是先節目組的旋轉椅不夠順滑,江沼一分鐘在椅子換了八百個姿勢,手指從握拳到比耶,費盡心思地搔首弄姿。

    “喲,江老師,”旁邊的評委笑道,“怎么這都要開始了自拍呢?”

    “哈哈哈,”江沼笑道,“這不是好久沒來當評委了,我激動嘛,尤其是跟季老師一起,我跟季老師都好久沒見了,你們不知道我倆平時關系可好了我有多珍惜這個機會來來來季老師我們一起合張影!”

    江沼說著就去攬他的肩,季沨偏了下頭,一臉嫌棄:“江沼,你就算要自拍,也記得把嘴上雞爪的油擦一下吧!”

    “啊?臥槽!”

    江沼火速去拿紙巾,季沨這才看了眼手機上新發來的消息。

    初禾:【好啦,很成功!真難為你有耐心啊季哥,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笨的人,這人怕不是個傻子。】

    初禾:【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不自己說了,你怕不是自己不舍得罵他所以換我來吧?】

    【他不是笨,他就是感情上會下意識遲鈍一點。】

    但是這種人一旦確定,也往往會更堅定。

    季沨說:【辛苦,回頭請你吃飯。】

    【那倒不用,把這么好的位置讓給我坐,估計今晚光生圖都夠我幾次熱搜,我應該謝謝你才對。】

    初禾想了想,又發:【還有,謝謝你之前的傘。】

    這當然是陸嶼洲之前說的話。

    季沨笑了起來。

    那邊的江沼終于擦完了嘴,對著鏡子反復確認自己已經干凈,又重新鬼鬼祟祟地打開相機。

    前置攝像頭一張大臉,可是卻越過肩部悄悄調換著位置,以至于前方的人臉都出去了半張,倒是旁邊坐著那人漸漸清晰了起來。

    上方對話框里跟著跳出一句——

    陸嶼洲:【拍好了嗎?】

    季沨對江沼的小動作好似無知無覺,只是稍稍側了下身位,一只手撐著下巴,低垂的眼睫掃出一片陰影,唇角微微勾起,換了個更上鏡的一個角度。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行了江老師快別拍了!”導播過來喊人, “選手和觀眾馬上就開始入場了,大家先準備一下。”

    江沼這才點點頭,火速將自己剛剛的戰果一股腦發過去, 隨后又轉向季沨,將自己旁邊的氣泡水遞了遞:“那個……你要不要喝點?”

    季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得絕癥了?”

    “我他……”江沼欲言又止, “我這不是,你男, ”草, 怎么那么多禁忌詞, 江沼重新換了個說法,“你男性CP跟我說, 讓我對你禮貌一點。”

    “那倒不用, ”季沨淡淡道, “你這樣看起來我會覺得旁邊坐了個鬼。”

    “草,早說,憋死我了。”

    江沼也不問了,直接將氣泡水扔給他了。

    季沨接過來, 將氣泡水倒在旁邊的杯子里充當白開水, 又把標簽撕開扔掉,一套動作標準熟練。

    “瞧瞧我們季老師,”江沼得到赦免, 立刻開始開嘲諷,“果然是做什么都專業, 這動作, 誰能知道他平時在節目上都在喝些什么?”

    “那倒是不如江老師, 跟導演喝酒還往里面加水。”

    “行了行了,選手入場了。”旁邊的評委提醒道。

    二人這才恢復了正襟危坐的模樣。

    這里是個唱跳類的選秀綜藝, 作為早年男團的佼佼者,季沨和江沼的身份自然再合適不過。

    唯一就是近兩年內娛水平下滑得是實在厲害,看他們唱跳甚至還不如聽評委席上季沨開大有意思——

    “你說你是什么?蛇系帥哥?是我這么多年孤陋寡聞了,這年頭蛇都能當帥哥了,等會兒不會給我來一個蟑螂系吧?”

    “你演技好?這是個唱跳綜藝你跟我談演技?那你演技這么好不拿影帝是等著拿影后嗎?”

    “粵語歌啊,KTV里的拼音標注你讀完了嗎?江老師他小學二年級的侄子都比你發音準吧。”

    “我是聽說過高音直擊天靈蓋的,但是這種掀開我天靈蓋的還是第一次見,要不然你往中間站站吧,靠著點江老師唱,要送還是先把他送走。”

    周圍一陣哄笑。

    季沨之所以能在團隊解散毫無影視代表作的情況下還能穩穩占著頂流的位置,原因就是他這個人十分敢講。

    他當年都敢在機場出柜怒懟黑粉,綜藝上罵個人自然是不在話下,事實上這種節目就是一部分人沖著耍寶賣黑來的,甚至敢頂著個科技臉有人夸自己的顏值像某某已過世的老牌影帝。

    江沼都看得直皺眉,一邊搖頭一邊給季沨的杯子加水,他難得和季沨站在統一戰線上,偷偷說:“罵得好!”

    “哪句?”季沨端起杯子,抽空看了他一眼,“把你送走嗎?”

    江沼立刻重重地坐回去了。

    結果往臺上一看,頓時更生氣了——

    現在上來的是個跳舞的,先是兩條腿在地上擦了一圈,隨后站起身,兩只爪子像是被螞蟻咬了左右互搏了一段,又突然像是中毒般左右抽搐,哐哐兩個前滾翻。

    這個舞蹈看起來和美沒有任何關系,比起藝術更像是在發癲。

    “真不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江沼忍不住道,“我有時候看著他們會覺得是不是自己作為人類太正常了。”

    “好了,這個就省省吧,等會兒敷衍兩句讓他過去得了。”旁邊的評委提醒道,“王導之前打過招呼的,這位是太子爺,這不是下凡折騰人來了。”

    他們罵歸罵,也知道圈子里某些默認的規則,江沼心里不爽卻也沒辦法,只是拿胳膊肘碰了碰季沨:“聽到沒,等會兒收著點啊。”

    季沨這人很奇怪,有時候你覺得他聰明得要命,心眼子比菠蘿孔都多,但是大多數時候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就好像即便是明天一夜從頂端墜落,還是能笑瞇瞇坐在酒吧里調情。

    比如現在,即便是聽了江沼和另一個評委的話,季沨好似也壓根沒往心里去,手指壓著筆尖,簽字筆在手中轉了個來回,看著臺上的表演,一臉嫌棄地點了點眉心。

    終于等到那人表演完,起身一撩頭發抹一把汗,他可能是覺得這樣很帥,一只手還偷偷插進口袋:

    “各位導師大家好,我是練習生卓超,平時喜歡跳舞、唱歌,特長是可以單手倒立兩分鐘。”

    “除了這個,”江沼有些頭疼,“你覺得你比起其他選手,有什么優點嗎?”

    “當然有,我不僅舞蹈很好,身材比例非常完美,可能是遺傳了我媽媽吧,她是國家一級舞蹈演員,不過眼睛倒是有點像我爸爸……”

    江沼聽著他如同我的區長父親一般的朗誦,目光由下而上他那褲子長了一截的腿和比芝麻大那么一點的眼睛,最后聽見這人道:“朋友們都說我簡直是標準的模特身材,當然,我本人比較熱愛舞蹈,對做模特是沒有什么想法的啦。”

    “不然我要是當初去巴黎的話,還有那個陸嶼洲什么事呢。”

    這簡直是陸嶼洲被黑得最慘的一集,江沼心里咯噔一聲,下意識去旁邊的季沨。

    季沨對這一點倒沒什么表示,表情看起來也淡淡,只是開口道:“舞擔的話,身材和身高有時候并不是最主要的,爆發力才是。”

    “我十分理解你在oldschool里加入jazz再放入中國武術想要展示自己灌了蛋白粉也養不出的身材的心情,但是第一,oldschool重要的應該是律動和節奏,這樣零碎的編舞完全破壞了整體的完整感,看起來你在這部分并沒有遺傳到你母親的基因,當然,包括長相。”

    “第二,也許是街舞里確實有些刻意讓身體失控的puppet動作,但這絕不是搖頭晃腦,這樣只會讓你看起來很像是一只奇行種。”

    “第三,這個世界上愛好跳舞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適合這個職業的卻很少,有時候愛好是不能寫進特長里的,就像是穿了10厘米增高鞋墊的人過不了模特海選一樣,對吧?”

    卓超的臉色瞬間黑了。

    雖然季沨在罵人里確實添加了一些值得聆聽的意見,但是被家里一路保送過來玩的少爺顯然是聽不得這個的,別說了這種貼臉開大了,他從小到大連批評都寥寥,遇到季沨可以說是要破防了:“季老師,雖然我理解陸嶼洲現在是您的熒幕CP,但是你也不用通過懟我來給你的CP粉發糖吧。”

    “我對參與到你的炒作中沒有任何興趣,只有沒有實力的人才需要用這種方式維持熱度,我跟你這種流量咖還是不一樣的。”

    你看看,吵架吵不過就換個強詞奪理,人家說你專業有問題,你就說人家批評你是別有目的,這什么人啊!

    “卓超!”這下連江沼也看不下去了,“季沨可是你的導師,你……”

    “那當然不一樣。”季沨冷笑了一聲,“你覺得自己很有實力嗎?”

    季沨吵架從不牽連他人,更何況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沒必要讓江沼跟著一起挨罵。

    于是旁邊的人一開口,便被他截下了話頭。

    “確實,”季沨嗤笑一聲,“沒歹毒的實力也跳不了這么險惡的舞蹈。”

    事實證明,陸嶼洲總是覺得季沨溫柔,應該要在前面加上許多限定詞。

    畢竟是粉絲能叫風滾草的人,季沨早年的戰斗力其實是十分驚人的。

    而現在,江沼幾乎又一次感受到了當初無數次被這人懟到歇斯底里的恐懼。

    季沨真正開大的時候很有儀式感,起手便先理理袖口,讓人覺得自己不過是他可以隨意拂開的一點塵埃,在態度上就開始蔑視。

    隨后再輕笑一聲,這種笑意在那張臉可以說得上是風景,但對于被懟那人的來說,只剩下了嘲笑這么一個作用——

    “江老師說得這話有問題,我當不了你的導師,你要是真的想學跳舞的話,建議花兩個硬幣投給商場門口的搖搖車,畢竟那里的盜版喜羊羊都搖得比你有韻律。”

    第一句。

    “你那些朋友是怎么說出你很有天賦這句話的?你把他們拉進五塊錢的夸夸群了嗎?”

    第二句。

    “別介意,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在沒有任何金錢利益的情況下說出你是很有天賦的這句話,我不知道節目組是怎么進行的海選,但是你在這個舞臺上存在的唯一價值不是給觀眾提供舞蹈藝術,而是鬼畜藝術,你明白嗎?”

    絕殺!

    草!果然還得是機場出柜怒懟私生單挑黑粉的季沨啊!當風滾草就是爽!偶像受委屈了從來不用粉絲出馬,因為偶像他本人就從來不受這個委屈!

    如果不是進門不讓帶手機,現場應該已經被閃光燈包圍了!

    季沨說完這三句,又輕飄飄摸出裝了氣泡水的杯子喝了一口,誠懇發問:“隔壁《喜劇樂園》也在招人,要我幫你報個名嗎?就跳今天這個就行。”

    臺上的卓超徹底破防了。

    原本如同芝麻大小的眼睛快要瞪成綠豆,幾乎是惡狠狠道:“那你自己呢,季沨,你不就是一個團隊花瓶,靠著一路炒作才混到今天這個位置,自己的業務能力都爛得一批,只會在節目上惡心地賣腐,你有什么資格坐下臺下裝逼點評我啊?”

    季沨將杯子一放,微一挑眉。

    *

    “怎么樣?”

    秀場里,陸嶼洲一張一張看著江沼發過來的照片。

    評委上,季沨一只手撐著下巴,漂亮的眼睛望著前方,因為錄節目,他今天穿了一身帶著鉚釘碎鉆的西服,眼眸用粉色眼影帶了一點男團妝,嘴角帶笑,偏頭的樣子看起來肆意生動。

    明明季沨的照片隨便上個網就有,他還非要江沼給他現拍,初禾湊過來看了一眼:“來,說說,現在什么想法,覺得自己能放下了嗎?”

    陸嶼洲的指腹眷戀地在屏幕上蹭了蹭,琥珀色的眸子變得柔軟安靜,原本在臺上隨意淡漠的人好像是收了爪子的豹類,也許是因為看到季沨的照片,他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刻意撒嬌的委屈:“……我想他了。”

    不是配不配上,也不是能不能放下。

    只這四個字,卻已經足夠讓人知道答案。

    初禾好似突然明白了季沨為什么會對他這么有耐心。

    這人長著這么一張清冷矜貴的臉,明明在秀場的時候隨便兩步都是荷爾蒙的代名詞,對待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偏偏在你面前跟個馬上要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委委屈屈,眼睛里跟含了霧一樣。

    而且他這個長相和身材,在床上一邊哭一邊做應該也是一樣的帶感吧。

    可惜了。

    “那你自己去找啊,”初禾說,“總不能等著他自己走到你面前吧?”

    “相見一個人就去見,喜歡一個人就去追,你又不是三歲的小朋友沒有自主行動能力,有功夫在這里自怨自艾還不如去他家樓下擺花,季哥就算是脾氣好也沒道理一直哄著你吧,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還談什么戀愛?”

    陸嶼洲手指握緊,緊緊盯著屏幕中的季沨,片刻后開口道:“你說得對。”

    【你們在哪錄節目?】

    對話框里打出幾句話,還沒來得發送,手機便嗡的一聲,是江沼發過來的一段視頻——

    屏幕里,季沨聽完卓超的話,眉頭一挑,旋即笑了。

    “你說得對,我或許是Buttland舞技最差的一個,不過……”

    他抬手,慢條斯理地解開西裝的紐扣,一點點露出結實漂亮的腰腹,隨后將西裝往椅背一搭,站起來時長腿奪目,那張精致的臉上勾起笑容:“只是點評你的話,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太大的實力吧。”

    “怎么,要solo嗎?”

    【勁爆!二字頂流超絕舞蹈視頻!前排高清!僅需888!】

    為了報上次節目上買蝦的仇,江沼刻意往后面打了三位數。

    誰知道手機立刻嗡的一聲——

    【轉賬:8888】

    陸嶼洲:【快發!】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臥槽!!!!”

    “啊啊啊啊啊季沨季沨季沨!!!”

    “誰懂啊啊兩年了我終于又見到我老婆跳舞了嗚嗚嗚嗚啊啊啊啊”

    “沒人覺得季沨舞技進步好多嘛, 居然絲毫沒有退步,感覺比當初在Butland跳得還要好!”

    “老婆好辣好辣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打臉!這才叫打臉!我老婆一出場還有人會看那個奇行種一眼嗎?我真的爽死了誰懂!”

    “快播出吧快播出吧!!!”

    臺上,腰身一晃一個wave, 他的襯衫的紐扣早在剛剛的動作中崩開,眼眸帶笑, 勁瘦的腰身好像是一把迷惑人心的溫柔刀,魅惑且具有力量感。

    最后一個動作完成, 季沨額頭上帶著薄汗, 眼睛上的一點粉因此變得更加分明, 手指捧心眼眸一眨,朝著臺下送了一個wink。

    觀眾席立刻沸騰起來。

    眾人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初僅憑一張臉就讓專輯銷量破紀錄的魅力, 站在臺上的卓超像是主角身邊的小丑, 這幾乎是一場不需要任何標準就能得出答案的對比。

    再結合卓超之前說過的話, 幾乎可以預想到,只要節目一播出,這人就會被苦資本丑娃久矣的觀眾和被挑釁的風滾草們撕成渣渣。

    從前臺回到后臺,卓超憤憤地踹翻椅子:“我不管!這段鏡頭必須給我刪了!!!怎么, 難不成那個季沨也給你們錢了!還是我是說話不管用, 非要我爸來!!”

    “王異,我再重復一遍!刪了!你們聽到沒有!”

    “把季沨給我趕出評委席,下期過來的時候我絕對不要再看到他!”椅子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卓超的眼神幾乎可以說是怨毒,“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啊!解約費多少錢我來賠, 快點!”

    導演王異平靜地看著這位公子哥拿自己的休息間撒氣, 等他發泄夠了, 才將椅子扶起來:“小卓,雖然我跟你父親關系是不錯, 但是你也知道,做明星的節目,有時候也不是你想換就能換的,季沨的邀約微博早在一個月前就發出去了,所有的粉絲都看著,突然換人,我們怎么給人家理由?對外面要怎么說?”

    “你這點錢不重要,但要是業內傳出去我惡意剪輯收錢換評委,我這口飯還要不要吃了?”

    “王叔給你要來了名額,但是你也得體諒一下我們的工作對不對?”

    “行了,我去看看能不能讓他們給你改個復活賽晉級的名額,”王異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下次不把你跟他排在一場就行了,你在王哥這里,還是能順順利利待到決賽的啊。”

    等出了演播室,王異臉上和藹的長輩笑容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助理跟上來:“王導,那剛剛的片段,我們……”

    “當然不能剪,季沨時隔兩年的舞臺巔峰,這是多大的噱頭!”王異幾乎可以看到撲面而來的流量,“復活賽再多安排幾個實力派跟卓家那小子打擂臺,資本和草根的博弈,這話題不就來了嗎?”

    “那卓超呢,他……”

    “他又怎么樣,你還真以為他能有什么發展呢,這種二流子來給個面子應付一下就行了,”王異不屑一顧,“一個靠他爸的東西能有什么前途。”

    *

    “你現在聽到了吧?”

    休息室里,寧辛將錄好的音放給卓超聽:“王導他心里只有流量,壓根不會幫你。”

    自從那天在劇組試戲被季沨為難,連爬陳業的床弄來的角色也被換掉,寧辛幾乎看到季沨就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現在終于被他找到了機會。

    他沒有錢沒有名氣,但是卓超可是一個自尊心過剩的傻富二代。

    “你要是想刪了原片換掉季沨,靠你那點錢根本就不行。”

    卓超咬緊牙關,目光因為王異的話變得憤怒發紅:“那你說我應該怎么做!”

    “只有一個方法,在節目正式播出之前,就讓原本站在頂端的季沨失去價值,這樣,王導就會迫于節目評分,不得不刪掉跟季沨相關的所有片段。”

    “讓他失去價值?怎么失去?”卓超說,“找人把他的最具商業價值排行榜打低分?”

    寧辛:……

    跟這群九漏魚說話還真是費勁,季沨罵得真是一點沒錯,寧辛失去耐心:“你放心,我手上有料,只要你愿意配合。”

    “這一次,”他壓低聲音,眼眸中露出淬毒般的光:“絕對讓季沨永遠也翻不了身!”

    *

    陸嶼洲到的時候,季沨已經離開了。

    他很幸運地看著季沨的保姆車揚長而去,位置和距離應該剛剛好夠他記下一個車牌號。

    “季……”

    還沒等陸嶼洲試圖招手,那輛車就徹底消失在視線,陸嶼洲將墨鏡一推重新上了車,甚至都顧不上找司機,一腳油門猛地打了把方向。

    “陸哥,”明文戰戰兢兢,“我們現在是?”

    “去劇組。”

    季沨在這里接下來已經沒有行程,楊階那里也不會讓他因為綜藝請太久的假,下一步只能是回劇組拍戲。

    現在趕過去,應該還能趕在日落前給他做好晚飯,還要買新的繡球和大飛燕。

    “可是劇組不是在B市嗎?”明文道,“我們現在開過去要十個……”

    “我知道。”

    但是他就是想見季沨。

    在臺上跳舞的季沨,會對他微笑的季沨,能夠擁抱和親吻的季沨。

    他有事情要告訴他。

    但是從秀場跑出來的焦躁依然無時無刻不在灼燒著肺腑。

    車子在高架上跑出一道殘影。

    想見他。

    如果這種感覺就叫做思念的話,那他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

    *

    “不好意思陸老師,”工作人員溫聲開口,“季老師今天是晨戲,一早就拍完回去休息了,你找他有事嗎,不然打個電話問問?”

    又錯過了。

    陸嶼洲心中無不遺憾,好像他做什么事總是會差一步。

    挽回差一步,講話差一步,連趕著表白也差一步。

    但是這種事怎么能在電話里講,陸嶼洲一路風塵仆仆,但仿佛感覺不到累一樣:“那劇組住在哪個酒……”

    話還沒出口,他突然想起來,季沨是不住酒店的。

    這人拿自己的片酬在全國各地租房子,不買房也不落戶,他所知道的只是他其中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

    陸嶼洲并不知道季沨在B市會住在哪。

    但其實他曾經是有機會知道的——在季沨笑意盈盈漫不經心地提起像這樣的我還有很多,陸老師可以隨便住的時候。

    他當時覺得進一次已經是冒犯和越界,壓根沒有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

    所以現在也活該站在這里等。

    劇組的人只知道個大致的方位,準備好的鮮花只能扔在車上,陸嶼洲失落地走出門,正好和來探班的粉絲撞個正著——

    “啊啊啊啊剛剛拍到了嗎拍到了嗎?!”

    “老婆真人也比上鏡好看太多了吧,是怎么做到那么瘦身材還那么好的啊!腰好細我要抱!”

    “臥槽臥槽這個騎馬裝真的絕了啊啊啊啊我老婆真辣啊嘶哈嘶哈!”

    “求求求求!姐妹給我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啊啊我有周邊和鐵粉認證的給我發一份啊啊啊姐妹!”

    “我也是我也是!!”

    “好了姐妹們不要站在這里了馬上要造成擁堵了,我等會兒發在群里吧,大家自己去找管理員要!”

    陸嶼洲戴著口罩,在被人認出來之前回到車上,腦海中不斷回蕩著剛剛的對話:“今天拍馬戲嗎?”

    明文將通告單遞給他:“你沒看嗎陸老師,今天是季老師的太子和眾人的春獵戲啊。”

    陸嶼洲手中的這份通告單比外面流傳的詳細得多,為了讓監制看清每一分錢的花費,上面還細心地寫出了這場戲所需要的妝造——

    銀金色交領右衽窄袖長袍,束發玉冠,腰間配金鑲玉寶石帶銙,長靴。

    鮮紅的寶石點綴在玉片上,季沨常年練舞的腰那么細,一夾馬腹,寶石帶銙便會隨著動作晃動。

    陸嶼洲幾乎可以想象到這樣的畫面,手指松了松領帶,猛地想起剛剛幾個粉絲說的微博群,于是悄悄拿出小號。

    公告:“為防黑子反串,新人拿資源先找管理答題完成粉絲測試@陸嶼洲_132789”

    “怎么回事,這怎么還有個叫陸嶼洲的?”

    “CP粉名沒改過來吧,@陸嶼洲_132789,你是CP粉還是轉唯了啊?怎么叫這個名字?”

    “我是……”陸嶼洲頓了頓,“這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有了,你是只希望記錄99還是只喜歡我們風風一個人,成分不一樣啊?”

    陸嶼洲沉默了好半晌,才終于道:“……不可以兩個都是嗎?”

    “邊CP邊唯……你這喜好我還是第一次見,倒還挺豐富的。”

    不過鑒于季沨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又喜歡到處撩人,這年頭風滾草們這里已經接受了許多路轉粉黑轉粉CP轉粉對家轉粉,對這么個駁雜的愛見怪不怪:“那你自己去找管理員答題吧。”

    一個叫“四季伴風”的ID給他發了個題目:

    “@陸嶼洲_132789,下面請聽第一道題——”

    “1、你喜歡季沨嗎?”

    陸嶼洲:……

    陸嶼洲有些緊張地靠在沙發上,抱枕上的流蘇已經快要被他揪禿了。

    自己想明白是一回事,當著外人的面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而且這么多人……讓陸嶼洲有種當眾表白的感覺。

    他謹慎地想了又想,刪刪改改,管理員沒見過第一道題都還要猶豫那么久的,幾乎都要懷疑他的成分,不停地在群里@陸嶼洲_132789:“快點快點快點快點!!!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終于,@陸嶼洲_132789回復了:

    “一開始,我其實是沒有意識到的。”

    “我只是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想起一些床上的事,想給他買漂亮的首飾,想象他戴著它們的樣子,想看著他被我抓著手腕哭……”

    “他那種時候很漂亮,我只要看一眼就覺得心臟快要爆炸了。”

    “但是我當時不知道這叫喜歡,我以為這只是床上正常的悸動。”

    “后來,我發現自己總是需要他的氣味才能睡著,見不到的時候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都是他,想盡辦法跟他見面。”

    “我當時也不知道這是喜歡,我以為這是習慣被打破后的戒斷反應。”

    “再后來,只要看到他我就會很開心,想給他做飯,看他拍戲,跟他聊天,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當時還是不知道這是喜歡,我以為這是朋友。”

    “現在想想,他說得對,天下哪有這樣朋友呢,是我自己太遲鈍,我一直沒有……”

    “停停停停停,”管理員及時叫停了他的小作文,“我只是問你喜不喜歡,你講那么多自己的追星歷程干什么? ”

    “就是,”其他幾個管理紛紛道,“而且你癥狀有點嚴重,你不僅毒唯你還意淫,跟風風上/床這種事自己想想就行了,你怎么還當真了啊?”

    “對啊,你這種人居然還說自己是CP粉,你是怎么做到一邊yy跟風風上/床還能磕CP的呢,你磕的時候是把自己代入了陸嶼洲本人嗎?”

    陸嶼洲:……

    陸嶼洲:“我只是……”

    “別只是了,整個人群里都是喜歡季沨的人,沒人管你怎么想的,你就告訴我一個字,你是不是喜歡季沨,是還是不是?”

    “我……”

    管理員“四季伴風”:“@陸嶼洲_132789 ,給你三秒鐘,再不說話踢出去!”

    “我……”

    “一!”

    管理員剛數一個數,陸嶼洲一咬牙心一橫:“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我喜歡季沨!!!!”

    “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季沨!!!”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陸嶼洲剛剛打字過快, 現在手指還有點抖,但是壓抑許久的話突然說出去,心中居然只有暢快。

    腦袋暈暈乎乎卻莫名亢奮, 如果知道地址,他恨不得現在跑到季沨樓下唱情歌。

    【管理員-四季伴風】:“肅靜, 下面請聽第二道題——”

    “2、請說出風風出道到現在的五部代表作。”

    陸嶼洲的手頓住了。

    【管理員-四季伴風】:“@陸嶼洲_132789,???這都不知道, 那你換一個?”

    “3、風風參演的電影并被媒體譽為‘最美海妖’的電影叫什么名字?”

    “4、風風銷量最高的專輯叫什么名字?請列舉里面的曲目。”

    “5、風風在Buttland的團隊綽號是什么?”

    ……

    “10、如果以上答題錯誤三道以上, 請提供你關于風風代言產品的消費記錄或周邊購買記錄, 如果是學生黨請提供超話鐵粉v章認證(PS:風滾草宣言,就算是黑子反串也是要給我留下花錢的痕跡痛苦水簽到啊啊啊啊!!!)”

    陸嶼洲的原本沸騰的鮮血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他好像并沒有主動去看過季沨的任何一部作品, 購買他的周邊, 關注他的咨詢, 知道他這一路是如何走過來,分享他事業上的喜悅和挫折。

    除了床上的那點事,他對于頂流愛豆季沨的了解,恐怕還沒有他細心工作的助理多。

    陸嶼洲后知后覺地感到愧疚, 他總是在意季沨和江沼和何皎皎的熟稔, 可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試圖過問季沨之前的生活。

    這樣怎么還能大言不慚說著很喜歡呢?

    “對不起。”

    群里靜默了一秒,陸嶼洲_132789突然發來這句話。

    因為他前面的長篇大論,以至于突然發現這三個字的時候, 顯得有些莫名的……誠懇的愧疚。

    “我確實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

    陸嶼洲說出這句話,感覺到熱血褪去后的悵然失落, 指尖頓了頓, 看著群里各色季沨照片的頭像。

    腦海中不斷回想初禾那句——“那你看著他的臉, 你能說自己能放下嗎?”

    我確實不知道,陸嶼洲調出支付頁面, 往群里連發了三個限額內最大的紅包,隨后道——

    “那你們能告訴我嗎?”

    *

    “陸哥!”

    明文一抬頭,被陸嶼洲眼下的青黑嚇了一跳:“不是給你定了酒店讓你好好休息嗎?你這是……連著兩個晚上沒睡?”

    “很明顯嗎?”陸嶼洲稍稍皺了下眉,“那你等會兒幫我拿個遮瑕。”

    “行。”

    明文點點頭,將早飯給陸嶼洲放在桌上,結果這人一邊吃著,旁邊還要拿個平板放著視頻。

    陸嶼洲這人最是一板一眼,吃飯就是吃飯,平時看秀都沒有這么認真,明文忍不住道:“您這是看什么呢?”

    “季沨的剪輯視頻。”

    陸嶼洲似乎把這當成是什么需要考核的任務,一邊看還一邊做筆記,隨后抬起頭,眉頭緊皺:“你覺得季沨的演技怎么樣?”

    “那應該……”

    明文艱難地想了一下措辭,又想起季沨試鏡時把楊階氣成的那個樣子:“應該……還是很有很大提升空間的吧。”

    他以為說完后會遭到陸嶼洲無腦的維護和辯駁,豈料這人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對。”

    “你看這一段。”

    陸嶼洲連早飯也顧不上吃,將屏幕調過來,如果明文看到之前節目播出的導師點評,便會發現,陸嶼洲現在指出的片段,跟當時宋驍拿給季沨看的一模一樣,“這里,動作連貫不上。”

    “好像是有點,”明文跟著看了一眼,“但是這也沒什么吧,片子里剪掉一塊不是很正常的嗎?說不定是季老師后面的鏡頭不能用,所以才接了別的換上。”

    “應該不是這樣。”

    陸嶼洲搖搖頭,如果說宋驍是從專業的角度分析的話,那么陸嶼洲則是單純地了解季沨接下來的反應,他能預感到這個鏡頭其實還有很長,只是在它本該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有人把后面的鏡頭給剪了。”

    能剪男主的戲份,還能是誰,導演,還是之前說過的……資方?

    陸嶼洲不由得又想起當初季沨跟他分開時提起的原則,眉頭不由得皺起:“你幫我問問,這部戲當年投資方那里是誰跟的組。”

    陸嶼洲剛說完,手機嗡的一聲,是群里發來的公告——

    “新的一天開始了,親愛的風滾草們,不要忘記打卡做任務!今天也是喜歡風風的一天啊!”

    對,喜歡。

    想起這一點,陸嶼洲立刻便把平板給放下了。

    比起這個,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翻來覆去了一整夜,季沨今天總要去劇組了吧,陸嶼洲壓低聲音,明明房間里只有他和明文兩個人,卻搞得像是在小聲密謀:“你覺得……如果要表白的話,應該準備什么呢?”

    “啊?”

    *

    “好了,今天的打榜投榜任務完成了嗎?”

    “這期的最受歡迎男演員可是要去星光現場領獎的,能不能多見風風一面就靠我們了姐妹們!”

    陸嶼洲_132789:【紅包。】

    陸嶼洲_132789:“你們昨天說,季沨最喜歡的花是鳶尾嗎?”

    “那當然,他早年微博頭像不就是鳶尾嗎,只是后來被工作室按著營業的時候換了。”

    “謝謝富婆姐姐的紅包,還有什么也可以問我們哦。”

    “謝謝富婆姐姐的紅包,還有什么也可以問我們哦。”

    鳶尾……陸嶼洲將花放在副駕,指尖點在方向盤上,禮物要送什么呢?

    在劇組不能太過張揚,不能熱氣球煙花和孔明燈,那低調一點的可以嗎?

    陸嶼洲生平第一次跟人表白,已經像是第一次站在教堂上的新婚丈夫一樣緊張,反反復復在心里想著措辭。

    我喜歡你太單調,我心悅你太裝x,我想你太單薄……

    嗡!

    【管理員-四季伴風】:“都別貧了,估計這期戀綜的宣發視頻快發了,記得去微博廣場空瓶!”

    “控什么評,管理員發一下模板呢?”

    “看工作室的意思,應該是不打算炒CP吧,大家就去發我們風風本來就這樣,本來就是內娛第一海王啊之類的,然后說他跟陸嶼洲是不可能的,這樣就好了。”

    “當然不可能,我們風風怎么會跟陸嶼洲在一起啊 ,他分明是有人跟他表白都能笑笑接過花然后冷漠拒絕順帶把人拉黑的那種啊,當初有個老外跟他當眾示愛都不行,更何況陸嶼洲這種冷淡鋸嘴葫蘆。”

    這原本只是很正常的粉絲討論,誰知道他們還正聊著,突然有一人冒了出來,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憤怒:

    @陸嶼洲_132789:“你們又不了解他們兩個,為什么一定說不可能,季沨對人才不冷漠,他明明很溫柔的!而且陸嶼洲現在已經在學習了!”

    @陸嶼洲_132789:“沒有根據的事情不要瞎詛咒,萬一人家今天要表白呢,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當事人的心情!說話做事應該有憑有據,你們都沒有問過他們,憑什么說他們不可能?要是當事人真的被你們的言論影響了怎么辦?要是季沨他今天真的拒絕一個人的表白了怎么辦?你們難道沒想過另一個人可能會怎么想嗎?他會……”

    “???姐妹別激動別激動,退一萬步講,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呢?”

    “不是吧,你不是喜歡風風嗎?你在這里幫陸嶼洲說什么話,有個問題是我昨天就想問了,你不會是陸嶼洲本人吧?”

    陸嶼洲:……

    陸嶼洲平復了一下心情,不敢再往群里說話了。

    他知道確實是自己太過緊張太過焦躁了,可能真的站在婚禮上的新郎都沒他這么緊張,陸嶼洲的腹稿已經打了無數遍,手指擰開水猛灌了一口,將花束擺好,又將打開旁邊的禮盒檢查。

    亮藍的寶石耳釘,和鳶尾很配的顏色,季沨那種明艷的長相總是很適合這種亮晶晶的色彩,陸嶼洲幾乎可以想象那人戴上它的樣子。

    當初他和季沨分開前,事后的早上,季沨曾經笑著將自己的耳釘送給他一只。

    那么現在既然要開始新的關系,再送他一對新的應該也是理所應當吧?

    當然,必須要是一對。

    不允許再摘下來一只胡亂送人的那種。

    陸嶼洲看了眼時間,從這里到劇組大概40分鐘,等他過去的時候,季沨應該恰好能結束早戲。

    買好的花和禮物,定好的餐廳,在心里反復刪改了無數遍的語言,陸嶼洲一腳油門下去,恨不得現在直接插翅飛到劇組。

    猛地踩下剎車,車子穩穩地停在車位,陸嶼洲一只手抱著花往里進,卻看到劇組的人來來去去,神情慌張的樣子。

    “怎么樣?控制住了嗎?”

    “沒有,熱搜還是再往上竄,短短幾分鐘,這已經又上了兩個了!”

    “到底是誰泄露的,這也太可恨了!我真的是服了!”

    “楊導呢,跟楊導說了嗎?”

    “說了,楊導發了好大的脾氣,但是現在劇組也不敢貿然發公關,說是還在跟對方經紀人聯系。”

    “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果然流量不能亂用。”

    “哎快別說了,現在弄得人心惶惶的,我們組長已經叫我們去開會說要挨個清查手機呢!”

    小姑娘跑步不知輕重,一頭撞上陸嶼洲手中的花,鳶尾的花瓣掉了一片,原本擺好的造型瞬間一片混亂。

    “你!”

    “陸老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到真的對不起!”

    陸嶼洲剛想說什么,看她鞠躬快要鞠到地上去了只好作罷,將那朵落了的花挑出來,一只手重新整理著造型,心中忐忑:“季老師呢?”

    “季老師……季老師他……”

    小姑娘欲言又止,看著陸嶼洲那個眼神還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陸老師!你還是自己看熱搜吧!”

    陸嶼洲這才頂著粉絲群里已經炸了的消息打開微博。

    熱搜第一條便是——

    #季沨侮辱式點評#

    留出的視頻是那天評委席的點評,但是刪減得很厲害,原本正常的點評幾乎看不見,只剩下:

    “你這樣的也叫帥哥嗎?”

    “業務能力這么差是誰把你送進來的?”

    “拜托,這真的叫高音嗎?”

    “你長得很像是一個奇行種。”

    “你這個身高,就算是去做模特也過不了海選吧?”

    “與其在這里聽我點評,你不如回家研究一下五行,金木水火土,你自己占兩股,木是真的木,土是真的土。”

    博主發完視頻,還義憤填膺發了好長一條博文:“純路人,但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季沨他平時點評都是這樣的嗎?感覺真的很不尊重人!明明是一個唱跳類節目,業務能力一個不說,反而在這里攻擊別人的身高長相!真的很惡心!”

    “說笑了,季沨哪里有業務能力這么一說啊?”

    “就是,他早年在Buttland的時候不就是只做花瓶嗎?”

    “本來就是炒作起來的頂流,只能靠著這些東西博眼球了唄。”

    “這些流量真的是很惡心啊,就是他們,華語樂壇才越來越爛,就是劣幣驅逐良幣了!”

    下面的評論號等級都不高,但是話術卻很統一,明顯是惡意控評的水軍。

    從原本只是個點評的爭論,直接一路滑坡到將整個華語樂壇衰敗和流量惡性生態的鍋全扣在了季沨頭上,那幾個東西要是能撐起來華語樂壇,那才真的敗落。

    但偏偏這個就是現在的痛點,畢竟季沨不一定人人都認識,但是滿大街都是口水歌和一代不如一代的內娛卻是人人都氣憤的。

    這本來也好解釋,只需要節目組放出完整的節目錄像,謠言便不攻自破,可那人似乎也想到了這個,一個熱搜還沒討論完,后面的黑料便接踵而來——

    #季沨耍大牌#

    即便是郁容和莫可已經盡力去阻攔,那段視頻還是流了出去,視頻里,還沒試戲成功的季沨一臉趾高氣揚望向寧辛:“跟導演說,把他的戲都給我挪到下午,既然不喜歡坐著,那就給我站著等!”

    隨后一臉怒氣出了門,將工作人員買來的早餐當場扔進垃圾桶:“沒胃口了還吃什么!”

    而且,不止一個,還有后面幾乎密密麻麻的——

    #季沨試戲#

    #季沨搶C位#

    #季沨機場特權#

    #季沨軋戲#

    #季沨豪宅#

    #季沨罵人語錄,公共人物言論真的不需要管控嗎?#

    #大牌季沨試戲未通告依然能拿男主,演員資源究竟看不看業務能力?#

    #季沨曾經出入的豪宅盤點,208w是真的嗎?#

    這很顯然是一場有針對性的密謀已久的攻擊,如果說一個熱搜也不過是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滑過去的事情,但是這么多熱搜一起跟上去,哪怕里面有一個是真的,刷到的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淺薄、傲慢、業務能力差卻還掌握無數優質資源亂用特權賺錢無數的炒作流量。

    更別提下面還有早就買好的,一擁而上洗評論的水軍。

    這種時候,時間就是關鍵,必須趕在事態擴大之前控制輿論,陸嶼洲眉頭緊皺:“季老師呢?”

    “季老師,季老師他……”

    陸嶼洲心急如焚,手中的絲帶幾乎被他握成一團:“我問你季沨呢!”

    小姑娘被他嚇了一跳:“劇組試戲片段泄露,現在各個組里都在自查,而且季老師出了這樣的事情,現在外面全是記者……季老師根本就過不來,楊導給他放了幾天假……說讓他等事情解決了再過來。”

    事情解決,那要是一直沒解決呢?

    陸嶼洲摸出手機,找出季沨的聊天框給他打電話。

    很奇怪,雖然是現在通訊設備這么發達,但是陸嶼洲跟季沨居然一次電話都沒打過,他們的聊天甚至都只有文字,連語音都寥寥。

    陸嶼洲從前恪守界限,第一次給季沨打電話,卻像是瘋了一樣打了十九個。

    無人接聽。

    “對不起陸老師啊,我們工作室現在正在緊急公關,季老師的去向我們也不清楚,或許您可以自己跟他聯系?”

    這是莫可的,季沨工作室對外標準而統一的答復。

    “打了,電話沒有人接,你跟季沨的關系應該比我好啊,你自己問問?”

    這是江沼的回應。

    “我問了他公司的人,季哥今天沒回公司,你不是去過他家嗎?要不你再去一趟試試?”

    這是初禾的回答。

    所有人都讓他自己聯系,所有人都覺得他跟季沨才是更親密的那一個。

    可直到這個時候,陸嶼洲才發覺,自己對季沨所知曉還不如一個普通朋友,他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不知道他在B市會住在哪里,不知道他工作室其他人的聯系方式,沒看過他的電影買過他的周邊去過他的公司。

    但他其實……是最有機會知道的。

    明明季沨提出重新添加好友的時候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交換聯系方式,明明季沨說出隨時來住的時候就可以問問地址,明明在劇組拍戲的那段時間就可以找來季沨的片子一起討論。

    明明……上一期季沨走的時候,就可以拉住他把該說的話說完。

    被撞碎了的鮮花扔在座位上,包裝精美的禮盒孤零零地躺在儲物盒里,陸嶼洲痛苦地靠在座椅上,握在方向盤上的指骨泛白。

    他今天本來是要跟季沨表白的。

    但是陸嶼洲突然發現……他找不到季沨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著急也沒用, 你現在就算是把視頻發出去也扭轉不了什么。”

    包廂里,偌大的桌上只放了兩個標配的玻璃杯,占據最大位置的反而是一個平板, 上面播放著江沼之前發給陸嶼洲的視頻。

    節目組不允許進場的觀眾攝錄,但是評委卻沒人注意。

    這也是陸嶼洲手中唯一的東西。

    “但是這也頂不了什么用啊。”

    江沼還在拍廣告就被連環call叫了過來, 口罩摘下來臉上還戴著妝,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這才道:“你都能有的東西, 難道節目組和他的團隊弄不到?他現在不止這一個黑料, 這段視頻是有點用,但是只能作為收尾的壓軸用, 其他黑料還沒澄清, 你現在放出去就吸引子彈的炮灰。”

    “可惜了。”

    江沼說著看了一眼平板上播放的視頻。

    季沨這場舞實在是驚艷, 在他看來,比他這兩年任何一次典禮上的演出都要好,但凡能夠見到的人,估計都不會說出他沒有業務能力的花瓶這樣的話。

    他嘆息一聲將平板合上:“不過這季沨這個舞技……看起來確實不是一時半會兒練成的, 說起來我也覺得很奇怪,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兩年前為什么不直接說自己是舞擔呢,還虛晃一槍欺騙我的感情, 果然是陰險啊。 ”

    若是往常,江沼這種話的時候陸嶼洲肯定會懟回去罵他, 但是現在他卻壓根顧不上。

    他剛剛回國不熟悉內娛, 只能找更加有經驗的人請教:“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對付這種連環黑最好的辦法就是跟著連環爆破。要么一擊必中, 要么就積蓄力量,你一個一個地放, 人家立馬就能用其他的五六七八九來將你蓋死,沒用的。”

    “那就一個一個地反駁,”陸嶼洲道,“明明都不是真的。”

    “你倒是挺相信他,”江沼看了他一眼,“你有證據?”

    這種事情需要什么證據。

    但凡認識季沨的人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而且就算你有,這澄清證明也不能你來發,非親非故的,你跟他是什么關系?”

    陸嶼洲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

    江沼又抿了口茶:“現在只能他自己或者工作室發聲明,這樣才是最有效的。”

    “也不知道他工作室干什么吃的,”江沼皺起眉,“居然現在還沒點動靜,不管是真是假起碼先發個律師函穩住粉絲的心才對啊。”

    沒人知道工作室那邊什么狀況,郁容明明是圈內數一數二的金牌經紀人,當初陸嶼洲只是在戀綜上表現出個苗頭他都能提前防爆,現在季沨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居然能這么久不發聲。

    但是僅憑他們兩個,好像也沒辦法干涉人家公司的決定。

    陸嶼洲疲憊地往座椅上一靠,他兩天沒有睡覺,眼中血絲遍布:“那怎么辦?”

    “不是。”江沼將杯子放下,上下打量了陸嶼洲一眼,“我說你這么上心干什么,這不是季沨自己的事嗎,他都沒出面你這么上心做什么?”

    江沼也就是這么一說,本意是個調侃,誰知道陸嶼洲還真的抬起眼睛,定定道:“我喜歡他。”

    手中的杯子一抖,江沼差點沒把水灑出去。

    “不是,你說你,你喜歡……”

    雖然之前有預感是一回事,但是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陸嶼洲居然能當著一個不是很熟的外人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萬一他手機開著錄音呢?

    “嗯。”

    陸嶼洲平靜地點了點頭,目光清澈肯定:“我喜歡季沨。”

    他的語氣那樣篤定,和江沼見慣了的虛情假意都不一樣。

    “不是,唉,”他語無倫次,“就算你喜歡他,這也沒什么用啊,你現在表白那不是添亂嗎?說不定你的粉絲還要撕他。”

    “還是有的,”陸嶼洲頓了頓,“能再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么?”

    手指輕輕撫過杯子,陸嶼洲從前沒有主動了解過,于是現在通過其他人零碎地拼湊:“我想多知道一點……”

    “以前的季沨是什么樣子的?”

    *

    星圖公司大樓,總裁辦公室。

    沙發的一側坐著季沨,另一側則是星圖的總裁趙成良,郁容作為經紀總監坐在中間的單人沙發上。

    莫可之類的助理甚至沒有一個上桌的機會,全等在辦公室里,電腦屏幕上是早已準備好的通稿,等待著從那個房間中給出指令——反擊澄清,或是一鍵刪除。

    桌上是一份續約合同。

    “風風。”

    趙成良抿了口銀針茶,他從前不愛喝這個,但是公司大了賺錢多了,總要有個燒錢的愛好讓下面的人送禮。

    季沨是星圖上市前簽的,把他調給郁容的時候星圖還在對賭的關鍵期,沒人想到當初那個沒了團隊的花瓶能有今天這個頂流的成績,幾乎讓趙成良在兩年內就完成了對賭金額。

    這是他的眼光,是公司的共同努力,正因如此,他們才應該繼續合作。

    趙成良把合同往他面前推了推:“不用擔心,外面不過是一群嫉妒你的狗亂吠罷了,把這個簽了,小郁會幫你處理好的,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公司照樣把最好的東西先放到你面前挑。”

    季沨垂眸翻了兩頁,分成比郁容當初在劇組拿給他的時候低了兩個點,趙成良沒有明說,但這應該是幫他處理這場危機的報酬。

    合同被重新合上遞回去,盡管外面已經沸騰一片,季沨本人看起來似乎沒有收到任何影響,那張臉依然是不施粉黛的漂亮,連笑容也是從前的隨意浪蕩:“那要是我不打算續約怎么呢?”

    趙成良的眼眸微微瞇起。

    “是分成不滿意嗎?風風,公司有公司的難處,你的工作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隊,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當然,你現在身價不一樣了,我知道,合約的問題我們還可以談。 ”

    “不過聽小郁說你一直對這件事不太積極,”趙成良放下茶杯,語氣聽起來像是屈尊降貴,“所以今天,我特意親自來找你談談。”

    雖然微博上的討論已經烏煙瘴氣,但是對趙成良來說,這反而是個好機會。

    掛在上面的是季沨,被動的也就成了季沨,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將合約再往下壓壓價,誰不知道這種時候時間才是最重要,季沨要想讓工作室替他發聲,就必須乖乖簽下合約。

    “我們還是得把這件事先定下來,”趙成良笑起來像個老道的狐貍,“讓大家都安下心,這樣才好去做其他的事情,對吧?”

    “公司很看重你,風風,你現在正是上升期,只有待在公司才能有最大的發展。”

    “之前楊導的戲不就小郁幫你接下來的,”他循循善誘,“聽說你試個戲把老楊都快氣死了。”

    “你看看你這個脾氣,除了這里,誰還能給你這么好的資源。”

    “良禽擇木而棲,”趙成良覺得自己頗有誠意,甚至主動給季沨添了杯水,“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我當然明白啊。”

    季沨笑了,懶洋洋向后一靠:“趙哥,你說我演技差勁業務不行只能靠著公司炒作可以直接說的,沒必要說什么脾氣不脾氣的,其實我脾氣挺好的。”

    趙成良瞳孔一縮。

    他沒想到季沨會這么說話,這個語氣可不像是要好好談事情。

    “風風,話也沒必要這么說吧,”趙成良皮笑肉不笑,“能力差不差的,現在只要妝造做得好,誰還能看出來啊,就你這個臉,天天發照片都有人看啊,過兩天我再給你請個好點的舞蹈老師咱們學幾個動作,你放心,絕對沒問題的。”

    “那倒不用。”

    季沨說:“公司這兩年好像也沒有讓我去好好磨煉專業能力的意思,不是哪有錢往哪個節目送嗎,這個時候突然讓我學了,我怕我收不起這個客氣。”

    “而且……難道不正是因為我演技差又脾氣不好,才讓趙哥您覺得好拿捏嗎?”

    “季沨!”趙成良臉上的表情當場變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句話。”

    季沨輕描淡寫,手中轉著趙成良遞來的杯子,比起對面已經在慍怒邊緣的趙成良,他才更像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總裁:“我的合約到期了,不想再續,跟公司求一個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季沨?”趙成良勃然大怒,“你別忘了兩年前Buttland解散,你是怎么跟我和郁容說的!要不是我幫你擺平了那件事,你以為你現在能好好地坐在這里跟我談什么好聚好散!”

    “是,”季沨說,“我是很感謝您和郁哥,也謝謝公司這兩年對我的栽培,所以不管您讓我接什么我都去了,我這幾年給公司帶來的利益幫您完成了對賭,自認為我們之間,應該算是兩清了?”

    “兩清?!你現在跟我說兩清!當初接楊階這部戲的時候怎么不兩清!把那么多時尚資源代言綜藝砸給的時候怎么不說兩清?”

    如果早知道季沨今天會是這樣的做派,趙成良當初根本就不會把《帝臺春》的資源給他,這種轉型的大戲當然要留著放在簽約條款里作為條件之一,之所以能這么放心,第一是因為楊階開機得太早,第二,則是趙成良從一開始就覺得,季沨絕對不會敢離開公司。

    “你接了其他公司的邀約了對不對!”

    趙良成歇斯底里:“你可別忘了我們是在什么地方碰上的,季沨!”

    “現在網上的這些只能說是小打小鬧,但是那個視頻放出去,你可就是釘死了。”

    季沨冷笑了一聲:“但是您比誰都知道,那分明什么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是,”是恰好路過的趙成良和郁容,救了他,“但是那又怎么樣?”

    “現在這個環境,真和假有人在乎嗎?”

    “我說過了,你只有繼續待在星圖,你才是永遠的頂流,你想攀高枝也好,想跳槽也好,但凡出了這個門,你就一定會身敗名裂。”

    “到時候別說是現在的身價,違約金你都賠不起,”趙成良惡狠狠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季沨。”

    “我覺得我想得很清楚。”

    季沨嗤笑了一聲,抬手理理袖口,那是一個和節目上一模一樣的,開始反擊時的標準動作:

    “想得不清楚的應該是您才對,趙哥。”

    “我也好,我的團隊也好,在你的眼中不都只是賺錢的工具嗎?”季沨淡淡道,“嘉嘉的腿傷到底是怎么惡化的,除了寧辛,你讓我們一個月出席二十多場活動也有不少功勞吧?”

    “我之前因為胃潰瘍住院的時候,是你親自給我打電話讓我拔了針去拍廣告,當時沒因為低血糖從威壓上摔下來是我命大,不過僅僅是過了一天,你就讓我飛到倫敦去給你好友的畫展站臺了。”

    “當初沒聽你把我們當個人,”季沨冷冷地笑了一聲,“現在開始講公司有多好,未免也太虛偽了吧,你是覺得我現在還能幼稚到聽一個資本家給一個工具畫餅嗎?”

    “季沨!”

    “不用這么生氣,趙哥,”季沨道,“事實上你在意的這些我一點也不在乎。”

    “當初我就說過,我進這個圈子只是為了給我媽賺點醫藥費,現在我媽都死了,你覺得這些還能威脅到我嗎?”

    “你可以隨便發,”季沨兩手一攤,那是一個灑脫的,推翻牌桌的動作——

    “我無所謂的。”

    “季沨!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沒說過你不敢啊,我說的是我不在乎,合同到期之后雙方不續就默認解約,”季沨理理袖口,輕飄飄道,“所以,今天不是你來找我續約,而是我來通知你解除合同。”

    “再見,趙總,祝你簽到一個新的,好用的,聽話的工具。”

    “不過我覺得那應該也比較困難,”

    季沨說著站起身,陽光讓他看起來像是畫報封面的模特,嫣然一笑,“因為——”

    “這個圈子里,長得跟我一樣光是站著就能讓你賣專輯的人,也沒幾個吧?”

    *

    “你自己說!你自己說他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沨剛出門,趙成良便氣得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給拂在地上,送禮得來的昂貴銀針成了地上的一灘污水,連那把昂貴的紫砂壺一起碎裂:“跟工作室說,那些通稿一個也不許發!”

    “找個人把那個視頻給我放出去,現在!馬上!”

    “趙總您消消氣消消氣,”郁容趕緊又找了個新的杯子沖了一杯遞給他,“風風他也是年輕沖動,等他想明白了自然會知道哪里是最好的。”

    “他可不沖動,”趙成良眼眸中發出精銳的光,“你覺得他剛剛說的話是沖動嗎?”

    做到他這個位置的人都受不了忤逆,尤其是之前一直被自己當作工具的人,趙成良冷漠道:“我不管有哪個公司聯系過他,但是我趙成良得不到的東西,我要他在別人那里也是個廢品。”

    “把那個東西發出去,郁容,你應該知道怎么做吧?”

    *

    “季沨。”

    季沨正要踏出公司,扭頭便看到追上來的郁容。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應該是已經和趙成良爭論過一輪了。

    季沨腳步一停,郁容便朝他踏了一步,公司的內門旁種了兩棵很大的棕櫚,他們一個在門里,一個在門外。

    兩年前這兩棵樹其實還沒有這么高,但他們也是在這個位置,那時候季沨團隊解散身份尷尬,身上連一個能看的資源和代言都沒有,郁容第一次領著他進公司總部,跟季沨說他有這張臉,有朝一日,一定能把他捧到頂流的位置。

    結果季沨只用了兩年就做到了,很多時候他的成績都超乎郁容這個經紀人的預料,他望著季沨經過兩年沉淀反而更加明艷奪目的臉:“你剛剛說的話,是真心的嗎?”

    “你覺得呢,郁哥?”

    他叫趙成良趙總,卻還愿意叫他一句郁哥,便是熟稔的意思。

    正是因為他們足夠熟悉,郁容才知道,季沨剛剛沖著趙成良說的那番話,沒有一個字是賭氣。

    更何況,季沨有什么時候因為賭氣做過什么事呢?

    “就真的不能再考慮一下?”郁容試圖勸他:“如果你是因為趙總讓你接的那些節目,以后我會盡量少……”

    “不是因為那些。”

    季沨說:“謝謝郁哥這兩年的照顧了。”比起趙成良,這句倒是真心實意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有什么原因?”

    “不知道,”季沨笑了笑,“但是我幾乎可以想到繼續留在公司的生活,沒完沒了地重復各種綜藝,典禮,代言,沒有一點休息的時間,也沒有任何可以再提高的機會,炒CP要拆,不可以談戀愛,就算是結了婚也要隱瞞,直到榨干最后一點價值為止。”

    “可能……只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吧。”

    “那你想過什么樣的生活呢?”郁容皺起眉。

    季沨說的這些,是每一個上升期的流量都要做的事情,更何況他才25歲。

    “你應該明白,一個明星的花期只有那么久,大家都幾年賺夠一輩子的錢,而且你現在正是黃金期,”郁容道,“你今天要是真的走了,趙成良那樣的人,他是真的會讓你身敗名裂的,你知不知道?”

    “沒關系。”

    季沨回眸笑了下:“我說了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這么多年的片酬應該也夠我賠違約金了。”

    “那你自己呢?”

    “我?”季沨想了想,“可能只是找個四季都有風的地方,吃飯,散步,開車看日出?”

    “又或者……”

    季沨偏頭想了一下,長發垂在肩頭:“談個戀愛?”

    “仔細想想,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吧。”

    郁容望向他,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季沨是他手里帶出來的,可以說是最優秀的一個。

    曾經也有多少次,為了拍戲熬夜住院趕通稿,也曾經為了應付風波整整40個小時沒有睡過覺。

    如果他現在告訴自己想要的僅此而已,那么之前他們努力那么久,又是在做什么?

    既然不在乎,這么費力站到這么高的位置是為了什么呢?

    “回去吧郁哥,”但是季沨看起來好似真的不太在乎,“不用為了我得罪趙成良,他讓你做什么你做就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會怪你的。”

    說完這話,季沨才抬眸看了一眼自己待了五年的公司。

    趙成良覺得季沨現在的成績是靠公司砸出的資源,郁容覺得季沨是靠努力。

    但其實都不是,有資源又努力也不少,但是真正出頭的卻還是寥寥。

    他是靠運氣。

    從他種了基因彩票拿了這張臉開始就是運氣,后面不過是一次一次博弈贏來的籌碼。

    要么盆滿缽滿,要么一無所有。

    趙成良和郁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從季沨兩年前自那個房間里跑出來,抓著他說救命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今天的結局。

    “不用這個表情,我又不是死了,”季沨勾起唇角,伸手在郁容肩上拍了拍,“如果運氣好一點的話,說不定……以后還有很多機會再見面呢。”

    “哦對了,”季沨又道,“有件事還需要麻煩你。”

    “什么?”

    “如果有人找到你這里,告訴他我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工作室都要沒了,”郁容道,“還有誰會來這里找你。”

    季沨笑笑沒說話,只是揮揮手:“再見,郁哥。”

    說完這話,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待了五年的地方。

    季沨沒有再往后看一眼。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拋出了所有籌碼,那就不能回頭。

    *

    那些熱搜洋洋灑灑待了一整天,話題討論度屢創新高,幾乎連各種不關注娛樂圈的大v都開始下場討論。

    這原本并不難澄清,可季沨永遠反應迅速鼎鼎有名的工作室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就在粉絲們快要沖破總部大樓的門時,當天晚上,有個爆料博主突然放出了一段視頻:“現在知道資源是怎么來的了吧。”

    tag上帶了季沨的各種話題。

    而他爆出的那段視頻里,季沨穿著戲服踏進了一間酒店,片刻后,華世文娛的副總劉庚跟著進了門。

    昏暗的走廊里房門緊閉,足足過了兩個小時,季沨才重新從那間酒店里踏出來。

    身上的戲服不見了,發絲和衣服都是亂的,領口露出的脖頸上,放大了還能看到些許曖昧的紅痕。

    不用任何說明解釋,每個熟知娛樂圈的人都能猜到大概發現了什么。

    更何況,劉庚是當年季沨手中兩部戲爆款戲《天欲雪》和《盛夏不知春》的監制。

    這段視頻剛出來話題就爆了,#季沨潛規則# #季沨旱路#挨個沖到了熱一熱二。

    在粉絲炸了工作室之前,季沨所在公司星圖突然發出二者合同到期解除合約的公告,聲明季沨從此的一切行為不再與公司有關。

    這個消息實在像是背后的資本已經放棄了這個玩物,這下連各種觀望的大v也跟著一起下場,關于娛樂圈資源換取的話題到處引爆,時隔兩年,季沨再一次創造了空前絕后的熱度,甚至比兩年前那場還要翻了好幾倍。

    從話題度上來說,他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國民級。

    只不過,全是負面。

    微博粉絲漲漲掉掉,下面的評論區已經完全不能看,如果說昨天還只是小打小鬧,今天幾乎各個對家都下了場,不斷為熱度添磚加瓦,等著從隕落的頂流上分出一塊肉來。

    然而處在風口浪尖上的季沨本人,依然沒有任何表示。

    吃瓜看戲等著墻倒眾人推的是大多數,這個世界上比他的死忠粉還要著急的人應該只有一個。

    “陸老師,”設計師發來信息,“你要的那件俊美中帶著一絲蠱惑,妖艷中帶著兩抹清純,浪蕩中帶著三分肆意的衣服已經做好啦,你什么時候有空過來看看成品呢?”

    “哦,對了,你之前說了是要送人對吧,那這次是你們一起過來嗎?”

    “終于可以見到他本人了,我們工作室的人都很期待呢!”

    陸嶼洲握著手機,給季沨打的第三十四個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時至今日他終于開始后悔,后悔曾經的退縮和猶疑,他攢了很多話想對季沨說,想抱他想親他想說喜歡他,雖然現在已經無濟于事。

    失眠的第三個夜晚。

    陸嶼洲還是沒有聯系上季沨。

    “我……”陸嶼洲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投影儀播放的是之前下好季沨的各種物料,他抬眸,目光繾綣地望著屏幕中央的那個人,輕聲道:

    “我也很想他。”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陸嶼洲回憶起很多事。

    比如跟季沨第一次的相遇, 他遞過來的酒。

    比如他第二天起床之后,在床上看到的那人痕跡遍布的睡顏。

    青紫的吻痕散落在雪白的胸膛上,那張臉是頭一天晚上打算出現在畫布上的, 可是現在,卻污臟在自己的手心。

    那一刻, 陸嶼洲分明聽到了自己胸腔處傳來的顫動。

    比如季沨睜開眼睛,跟他說:“既然大家昨晚都挺爽的, 不然以后也一起?”

    陸嶼洲點了點頭。

    比如在休息室里, 季沨戴著他的系好的領帶和玩具, 跟他說:“我們結束吧。”

    陸嶼洲放他離開。

    比如在別墅里,季沨望著他的眼睛, 對他說:“這個世界上, 應該也不止炮/友這一種關系吧?”

    陸嶼洲沉默了下來。

    但那個時候其實并不該不開口的, 其實不該放他離開的,其實不該沉默的。

    跟他說喜歡你,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忍不住會被吸引,跟你一起醒來的那個早上其實很開心, 聽到你說只是床伴心中其實有失落, 根本就戒不掉你的癮,不想跟你做炮.友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講出來也不過四個字,也不過一句話, 有那么難嗎?

    如果早一點告訴他,拒不拒絕又能如何呢, 初禾說得對, 季沨這種人就算是拒絕也會很溫柔。

    只要稍稍撒一點嬌表露一點委屈, 他還是會讓自己靠近。

    反正,他們還有那么長的時間。

    他們原本還有那么長的時間。

    而不是像現在, 只能等在這里反反復復地看之前的那些聊天記錄,不愿意去搜網上的訊息,擔心季沨看到那些會傷心,擔心他現在沒有人陪著,擔心他無法應對。

    更擔心……找不到他。

    他不知道季沨的電話不知道他的家不知道他的好友也不知道季沨離開了公司會去哪。

    早該察覺的,季沨這個人物欲其實一點也不重,沒有家人 ,四季都能有風停留的風小城又那么多。

    只需要換一個手機,就沒有人聯系到他了。

    像一陣繞過掌心的風。

    陸嶼洲握緊手中的領帶,鼻尖嗅著他的傳來的一點清淡香氣,才終于明白,為什么這款香水會叫做過境。

    失去的恐慌讓他不自覺蜷緊身體,心臟好像是后知后覺地被掏空了一大塊,幾乎是機械地翻著手機。

    點著點著,就點到了之前跟加進去的粉絲群。

    “怎么辦啊,怎么辦,星圖這個陰險批,現在這種時候把我們風風拋下! 這不是把他自己往刀尖上送嗎?”

    “星圖就是這么想的唄,好了一句合約已經到期直接和風風劃清界限,估計品牌方問責全推給風風一個人擋,他媽的當初風風的代言費你別吞走一大半啊!”

    “對啊,就算是真的解約,也不能現在放出來啊,這跟昭告天下季沨沒有后臺了隨便欺負有什么區別,太賤了好歹是給他們賺了五年的錢反手就這么背刺。”

    “話說……那個視頻,你們真的不在意嗎?萬一上面說的是真的呢?”

    “?怎么這個時候還能進新粉啊,你是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風風嗎?”

    “就是,他曾經直接采訪開麥說自己最煩潛規則,這些風風過來有多不容易我們都知道,他爆火本來就是因為機場那件事,跟潛規則有什么關系,哪個老總能這么天才給他出機場出柜的主意啊。”

    “對啊,而且劉庚那兩部戲分明是風風自己試戲拿下來的,那時候他剛從愛豆轉演員,大家還夸他演技好來著,我還看過當初流出的試戲妝造呢。”

    “現在已經找不到了,擺明了是有人要搞風風,怎么可能還會把這些東西留著讓你翻案。”

    “唉,要是有當初的試戲視頻就好了,起碼還能幫他解釋一下。”

    “別想了,這個事情都是劇組保密合同里的吧,怎么可能會給我們看,誰有渠道能弄到。”

    粉絲們唉聲嘆氣,話題正要過去,群里突然跳出來一句:

    【陸嶼洲_132789 】:“我有。”

    眾人一愣,才發現是當初將自己代入陸嶼洲視角的奇怪毒唯發了言:“富婆姐姐,你怎么還沒睡呢?”

    “我有,”陸嶼洲坐起身來,根本沒顧得上現在的時間,“還有其他的嗎?能夠幫他解釋的,都告訴我。”

    *

    晚上十點,“陌路”Club正是上人的時候。

    門口洋洋灑灑站了不少人,如果不是這個酒吧需要會員制加預約,估計他們早已經將里面圍得擠都擠不進去了。

    當然,這里的人喝酒的其實是很少數,大部分都是知道這個酒吧是曾經季沨的隊友阮嘉開的,所以費盡心思地想要從老板嘴里套出一點話,就算是進不去,萬一能拍到季沨進去,那豈不是也是賺大發了。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往里望,于是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戴著口罩,身材修長的人,繞過人群,進了對面的“相逢”Live.

    “呼,”阮嘉摘下口罩,長長地舒了口氣,“還好能在這里躲一會兒,這兩天真是快憋死我了。”

    他長長地感嘆了一聲,這才望向對面的陸嶼洲:“說吧,找我什么事兒?”

    現在的陸嶼洲跟之前那個總是在節目里光鮮亮麗的超模一點也不像,發型沒有整,西裝也沒有配袖口和領針,眼下是一圈青黑,眼底血絲遍布。

    以至于連不熟的阮嘉都皺了下眉:“你這是……幾天沒睡了?”

    可惜陸嶼洲壓根沒有要跟他閑聊的意思,幾乎是一上來就急切問道:“我來找你,是有事情想要問你,關于季沨的。”

    “我哥?”阮嘉目光警惕,但是不知為何又覺得陸嶼洲應該和外面那些吃人血饅頭的不太一樣,于是又多問了一句,“你要問什么?”

    陸嶼洲將之前江沼拍的那段視頻推給他。

    阮嘉只是掃了一眼便知道他想說什么:“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哥不是這兩年才到這個水平的。”阮嘉說,“這些他本來就會。”

    陸嶼洲唰地抬起了眼睛。

    “當初還是練習生的時候公司內測他本來就是第一,”阮嘉目光微微側過臉,“是哥把舞擔的機會……讓給了我。”

    “你說什么?他為什么要……”

    “為什么要這么做嗎?我也這么問過他。”

    阮嘉笑了笑,手中轉動著酒杯:

    “可能是因為當初新生訓練的時候,他走到他身邊叫了句哥哥。”

    “又或者是因為,我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學跳舞是我媽媽的遺愿。”

    “我媽現在也在醫院住院,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有人幫過我,”尚且二十一歲的季沨笑容中還帶著些青澀的溫柔,“可惜后來我就沒見過他了,所以現在,我幫你,就當是也替他攢一點幸運。”

    “而且……你有時候,跟他有一點像。”

    時至今日阮嘉依然能回憶起季沨的那個笑,溫和得好似一片月光。

    “他把團隊的舞擔讓給了我,自己去做了隊長,”阮嘉繼續道,“從那之后,編舞里出彩的部分,他都會讓給我。”

    “他說自己是因為自己事情太多不想練,但其實我知道,他是想把紅的機會給我。”

    “于是我就拼命地練拼命地練,一開始確實是為了我媽,但是后來可能單純地覺得想帶著團里一起火給他看看吧。”

    “可惜我可能天生就沒有這個命,”阮嘉抿了口酒,“不僅沒能火,還把腿給練壞了。”

    “團隊一天也不如一天,光靠哥一個人的臉也帶不動十個人,有這個資源還不如節省開支砸到他一個人的身上,是我跟公司提的解散。”

    陸嶼洲手指攥緊:“他那時候……怎么樣?”

    “哥……他倒也不是很在意這個吧,其實他對團隊更多的只是一種責任,”阮嘉想了想,提起這個,他倒是沒有陸嶼洲預想中的傷心懷念,只是道,“后來他媽媽去世,是我陪他參加的葬禮,哥那個時候挺看得開的,他說他進這個圈子本來就是為了給阿姨轉醫藥費,現在正好,不用這么累了。”

    “他還說要跟我一起出來開酒吧,連地方都挑好了,他很喜歡,就是這……”

    “就是這很可惜,”阮嘉猛地看見酒架上放著的高度酒,聲音戛然而止,火速轉了一個話題:“愿望好像也并沒有實現,那之后,他還是踏進了這個圈子。”

    兩年前,正是季沨拍《天欲雪》和《盛夏不知春》,那之后又發生劉庚那樣的事情。

    按理說如果季沨真的像阮嘉說的那樣對這個圈子沒什么興趣,他跟劉庚鬧翻之后,拿了片酬去過自己的日子也就算了,為什么后來又跟了郁容和趙成良,辛辛苦苦地進星圖?

    陸嶼洲指尖扣在桌面上:“為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阮嘉搖搖頭,抬眸望著陸嶼洲面上一點也不掩飾的擔憂,忍不住笑了笑,“不過哥要是真的做個酒吧老板,你今天也不會認識他吧。”

    “所以說,也是種緣分。”

    “那你呢,”阮嘉聳了聳肩,“找我過來干什么,不會只是問一點往事吧?”

    “是有一點事想要你幫忙的。”

    陸嶼洲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你有季沨之前練習生時候的舞蹈視頻嗎,能不能發我一份?”

    “有是有,”阮嘉抬頭看他,“不過你要這個干什么?”

    “網上的那些訊息……”陸嶼洲輕輕地撫了下手上的腕表,“我不想他因為這個不開心。”

    “我知道那些是有人在蓄意污蔑他,如果可以,我想幫他解決這件事情。”

    “你?”阮嘉望了他一眼,如果郁容來說這話,好歹是經紀人,如果是阮嘉,畢竟是隊友,但是陸嶼洲……

    “什么身份呢?”

    “我喜歡他。”

    陸嶼洲開口道。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的猶疑和回避:“我從前明白得太晚,覺得什么關系的界限都要清清楚楚的。”

    “現在想想,這其實根本就控制不住。”

    “雖然有些越界,但是……我喜歡他,不管他同不同意,也不管他會不會因此厭煩,都沒有辦法看著有人這么詆毀他。”

    陸嶼洲從前有過很多說這句話的機會,但是全都被他浪費了,現下總覺得要多說一些才能彌補似的:“所以,如果有的話,能麻煩你給你我一份嗎?”

    “如果有其他的視頻和資料也可以發給我,”他的目光誠摯懇切,“我不太知道季沨以前的是什么樣子,以前總怕自己陷得太深所以不敢問也不敢看,現在卻總想要多了解一點。”

    阮嘉望著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想起當初在隔壁的“陌路”,季沨見到這個人躲進包間,卻又拍了一張一模一樣的酒。

    當時他說不是時候,那現在呢……

    現在,他看著陸嶼洲長睫低垂,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起碼……如果他以后真的不出現在這個圈子的話,都要去哪找他吧?”

    “你……”他的神態是連阮嘉這個陌生人都有些不忍的,“你也不用太擔心。”

    “哥這個人從出道開始就腥風血雨的,他早就習慣了,應該不至于受到多大影響。”

    “視頻和資料我會發給你的,包括之前團里拍的一些vlog什么的。”

    “倒是你自己……”阮嘉看了眼他眼下的青黑,“你還是快點回家睡覺吧,都幾天沒休息了?”

    陸嶼洲其實不是故意要熬夜。

    他只是睡不著。

    一開始是因為激動,后來是因為補季沨之前的視頻,再后來是因為擔心。

    他跟季沨之間的聯系太過淺薄,怎么也不放心,好像一松手就會消失一樣。

    更何況網上發生這樣的事,陸嶼洲怎么可能放心入睡。

    “謝謝你,”陸嶼洲說,“資料我會好好看的。”

    他并沒有說要不要回去,想來也是,陸嶼洲這人看著淡淡的,但其實主意大得很,不然當初也不會在巴黎待得好好的說回國就回國。

    簡直跟掛在熱搜上那位一個脾氣。

    阮嘉無聲地嘆了口氣,原本都戴上口罩打算離開了,忽然又回過頭,目光在周圍閃爍的LOGO燈牌上望了一眼,腳步一退:“你有沒有覺得這個Live的名字其實還挺好聽的?”

    陸嶼洲目光在周圍的“相逢”二字上一晃,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一眼。

    “所以不用擔心,”阮嘉朝他笑了笑,“應該……會找到的。”

    雖然阮嘉這么說,陸嶼洲卻并沒有往心里去。

    他只以為這是客套的說法,一個人坐在角落的卡座戴著口罩,原本精致到一絲不茍的頭發凌亂,連眼下也是青黑,估計骨灰粉來了都認不出。

    于是陸嶼洲放心地拿出平板觀看阮嘉發來的視頻,整理著網上的評論和話題,跟聯系好的公關團隊協議方案,順便給江沼發消息讓他明天起床后看。

    指針一分一秒地過去,他腕上的手表是季沨離開那天送的,于是陸嶼洲才紆尊降貴地看了一眼。

    時針已經快要到正中央了。

    然而Live里的生活似乎才剛剛開始,之前演出的樂隊正在調試著設備,陸嶼洲戴上耳機,打算把手中的資料看完。

    “先生?先生?”

    桌面突然被人敲了敲,侍應生端著一杯酒放在他的桌前:“先生,那邊有位先生送了您一杯酒。”

    這種酒吧搭訕陸嶼洲見得太多,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被人看到,正要收拾東西離開:“不用了,我來結賬就行,替我謝謝他。”

    “那人還讓我給你帶了一句話,”侍應生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重復道——

    “今天的領帶很好看,陸老師。”

    陸嶼洲下意識垂眸看了眼自己領口上系著的季沨的領帶,猛地抬起頭來,膝蓋撞到桌角,剛剛開著的pad啪的一聲合上:“他人呢?!”

    “他……”

    侍應生的話還沒有說完,陸嶼洲幾乎是快步走到他指向的位置,靠窗的角落里空空蕩蕩,但是空氣里似乎還縈繞著一點,陸嶼洲這些天反復聞過的,過境的香氣。

    “你找我們老板啊?”

    有人抱著吉他跳下來,在陸嶼洲追出門前的時候擋了下:“別找了,他已經走了。”

    陸嶼洲抬眸望了眼,是那天Live里的主唱隋易。

    “不用這么看著我,”隋易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不過他讓我見到你的時候告訴你一句話——”

    “之前說過的話依然算數,所以,不用擔心。”

    “喏,”隋易說著把之前侍應生端的那杯酒遞過來,“著什么急,酒都要灑了。”

    “喝了它,睡一覺,說不定明天事情會出現轉機呢?”

    隋易笑笑,將酒遞到陸嶼洲手里:“這可是我們老板親自調的。”

    聽到這句話,陸嶼洲這才垂眸望向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杯子里,一點藍白如同月色下閃著微光的湖泊,只是看一眼,便讓人覺得澄澈安靜。

    這杯酒和他之前收到的都不太一樣,陸嶼洲問:“他有說……這個酒叫什么名字嗎?”

    “哦,它的名字很好聽,叫——”

    “Have a good night.”

    “晚安,陸老師。”

    一瞬間,陸嶼洲好似聽到季沨在自己的耳邊如此輕聲說。

    緊繃的神經似乎真的在這一刻稍稍松懈了些,陸嶼洲停住腳步,后知后覺地發現某個用詞上的問題:“老板?”

    “對啊,”隋易點點頭,“季沨是我們老板。”

    他望著陸嶼洲的神色:“不會吧,季沨不會沒有告訴你吧?”

    “兩年前,就是他買下這家酒吧改成Live簽了我們啊。”

    兩年前?

    陸嶼洲敏銳地發覺這個時間點:“是幾月?”

    “他買下這間酒吧的時候,是幾月?”

    “好像是……六月。”

    托這些天惡補資料的福,陸嶼洲幾乎在隋易報出時間點的時候就推導出了所有事件的因果——

    兩年前,季沨的母親去世,Buttland宣布解散,季沨新劇遭監制劉庚惡意剪輯,他跟阮嘉說自己打算離開娛樂圈,于是花了所有積蓄買下這間酒吧。

    可是同年七月,他便從原本的經紀人轉到郁容手下,跟趙成良重新簽了合同,當著眾人的面在機場出了柜,事業扶搖直上,僅僅用兩年的時間,便把自己送上了頂流的位置。

    心臟好似要沖破胸膛,似乎有什么正要呼之欲出,陸嶼洲站在遙遙燈火里回望整間Live,以及招牌上閃爍著的兩個大字——

    “相逢”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我去!”

    江沼醒來后才看到消息, 直接一把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從哪把這些東西搜羅出來的,這才一天啊!”

    早上八點,按理陸嶼洲那五點起床的作息, 應該早就嚴陣以待了,但是他今天卻破天荒地隔了好一會兒才回復, 剛睡醒的嗓子甚至有點啞:“嗯,剛找到。”

    “謝天謝地你終于睡覺了, ”江沼暗嘆一聲, 從視頻里看了現在的陸嶼洲一眼, “你怎么睡個覺還戴著表啊?”

    陸嶼洲輕撫了下腕上的玫瑰金表盤,眼睫低垂:“戴著比較安心。”

    但是現在季沨的事比較重要, 陸嶼洲連戀愛故事都顧不上分享, 急著問:“這些夠了嗎?”

    “是差不多, 可……”

    “我去幫他發,”陸嶼洲的行動力很強,江沼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要站起身, “你看一下文案可以嗎?”

    “停停停停!”江沼匪夷所思, “你幫他發?用你大號?你瘋了吧?你倆現在什么關系啊?”

    “我會跟人解釋清楚,”陸嶼洲說,“是我喜歡他。”

    “是, 所以呢?”

    “所以……”

    所以想讓他看見,所以想讓他知道, 季沨聽不到那就說給所有人聽, 好似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內心的焦躁。

    “我求求你了, 你可別沖動!”

    江沼立刻打斷他:“你真是不太了解內娛啊,你親自發, 他們非但不會覺得是真的,反而坐實了季沨真的是靠男人上位這件事。”

    “你別忘了,你現在除了CP,還是季沨片子的監制,再加上你倆的粉絲,這個圈子多少因為官宣翻車掉粉的,你以為你想表白,大家就真的會祝福真愛嗎?”

    “你也不想想,兩年前那個劉庚不就是……”提起這件事,江沼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聲,畢竟陸嶼洲跟季沨還在曖昧期,他欲言又止,“那個……”

    “潛規則?”

    江沼沒想到陸嶼洲居然真的就這么說了出來:“我會想辦法幫他澄清。”

    他的語氣篤定,以至于江沼下意識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澄清?”

    “為什么不是澄清?”

    陸嶼洲抬眸地看了他一眼。

    想起自己看到資料上劉庚腦滿腸肥的樣子,再看看自己T恤蓋住的人魚線和垂在沙發上的長腿。

    論顏值、身材、財力,自己哪一個不比劉庚強?

    他這個時候倒不自卑了,只是憤憤地想,季沨連他都能說斷就斷,說不理就不理,留下杯酒就玩消失,怎么可能看得上劉庚那種人?

    更何況……季沨的戲還被人惡意剪輯過。

    或許那句“不跟資方上床”是真的有道理,可是陸嶼洲不知道季沨到底經歷過什么,只能從眾人的只言片語中拼湊結果,只能一遍一遍地思考季沨可能去到的地方,只能被動地等待和無望的訴說。

    這樣的感覺讓陸嶼洲感到焦躁,感到委屈,如果這就是初禾說得喜歡的話。

    那他此刻真的無比確信,陸嶼洲真是愛慘了季沨了。

    可惜能夠聆聽這些話的主人不在,陸嶼洲只在季沨一個人面前委屈示弱,其他時候都有一種遠超于年齡的成熟鎮定:“劉庚的事情,我會解決。”

    “你怎么解決?”江沼說,“劉庚這兩年剛進了董事會,更何況他演協那邊還有人,演員說白了就是消耗品,誰有錢誰才能說話,季沨又在這個時候跟公司解約,胳膊到底擰不過大腿啊。”

    “人家要是真的想搞他,光這件事,封殺都有可能。”

    “你就更別說了,你自己都剛回國。”

    “沒關系,”陸嶼洲垂眸看到旁邊的領帶,手指繾綣地碰了碰,輕聲道,“我會解決的。”

    跟江沼掛了電話,陸嶼洲便拿起手機又撥了另一個。

    數字并不是1開頭,前面加了亂七八糟很多號碼,陸嶼洲一連撥了三次才接通,還好他因為這幾天給季沨打多了電話,已經足夠有耐心。

    “喂……我在……這……”那邊似乎是信號不好,聲音斷斷續續,一連等了一分鐘,才聽到一句完整的話,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甚至有些過于官方,“‘叢林極限探索隊’歡迎您一起觀測人類與自然的邊界,請問你是?”

    “陸嶼洲。”

    “陸嶼洲是誰?”耳邊刺啦一聲,那人似乎還在看見了什么,隨即大喊,“多鱗阿諾蜥,剛剛是不是多鱗阿諾蜥!今天是它第一次出現在人類生活區,快快快快拍照!”

    聽筒那邊一陣兵荒馬亂的拍照聲,隔了許久,電話才被重新接起來:“啊,你還在啊,你剛剛說你是哪個科考隊來著?”

    “你兒子。”那邊冷冷地重復。

    “誰?”那人似乎是現在才想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半年沒聯系了,你這名字倒是挺好聽的,誰給你取的啊哈哈哈哈哈。”

    “你取的。”

    “是嗎,那我可真有文化。”陸程易似乎絲毫不覺得愧疚,“怎么,你聯系老爸是終于覺得猴面包樹也不錯了嗎?對的,人類就是要待在自然才會復蘇屬于人的本性,才能了解自我,明白自我其實是……”

    陸嶼洲握緊手機,大學的時候,他還會因為陸程易第一次問他的名字時候就生氣地掛斷電話,但是現在……也許是因為已經有了可以聆聽的對象,陸嶼洲幾乎是平靜地聽著陸程易說完,才道:“我有事想要請你幫忙。”

    “陳叔現在是在國外辦事嗎,你讓他回來一趟。”

    “老陳?他這人做事就跟這里的毒蛇一樣臟,你找他……”陸程易的聲音知道這時才終于有些嚴肅的意思,試探道,“被人欺負了?”

    陸嶼洲把事情重復了一遍。

    “所以……”陸程易說,“你喜歡那孩子?”

    “嗯。”

    “天哪,你居然已經要結婚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從一句喜歡推到結婚的,陸程易現在連蜥蜴都顧不上了,盤起腿來問道,“你們什么時候辦婚禮,我抓蜥蜴給你們當寵物。”

    “我,”陸嶼洲輕輕地咳了一聲,“我還沒有,沒有表白。”

    “不是吧?你都為了人家求到我這兒了還沒有表白,”陸程易嘖嘖稱奇,“你真的是我跟你媽親生的嗎,我倆當初見第一面就上床了。”

    陸嶼洲:“我倆見第一面也……”

    “什么?”

    “算了,”陸嶼洲從小陸程易見得就少,也沒有任何可供談起的情感精力,不是很習慣聊起這個,“算了,沒什么。”

    “沒關系,跟爸爸說說唄,”陸嶼洲道,“你十八歲那年當著我跟你媽的面出柜,結果在模特圈里待了幾年也沒找個,我倆都以為你這輩子不會談戀愛了。”

    “既然喜歡怎么不去表白,你不是那種輕率的孩子,看樣子應該動心很久了?”

    “我只是……”

    陸嶼洲停頓得有些久,直到摸到腕骨上的手表。

    直到離開了季沨,他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其實并不是永遠都有機會將想說的話說完的。

    “我只是,”陸嶼洲想了想,終于道:“你還記得你跟我媽離婚的時候跟我說過什么嗎?”

    “什么?”

    “你說婚姻意味著責任和束縛,戀愛是對雙方自由的侵占。”

    “我一直覺得跟他維持現狀就很好了,”陸嶼洲聲音很輕,“我不敢進一步,也不敢挑破關系。”

    直到現在,反反復復地思考曾經錯失的一切,陸嶼洲才終于可以面對當初的怯弱:“越是親密我就越是忐忑,越是靠近我就越想逃離。”

    “或許我潛意識里覺得自己不具備經營好一段親密關系的能力。”

    “覺得當一個人試圖入侵另一個人的生活的時候,就是他們破裂和分開的開始。”

    “你,你這……”陸程易嘴唇抖了抖,半晌都沒有說出來話。

    跟杰西卡算是好聚好散和平離婚,兩人不管在感情和財產都沒有任何虧欠,對陸嶼洲的撫養……即便是不常回家,也給了他最好的教育和資源不是嗎?

    更何況,他每次回家還會給他帶禮物和標本。

    這是第一次,陸程易突然隱隱覺得,他們可能有些對不起這個孩子。

    “我,我不知道你會這么想。”屬于一個父親的愧疚讓陸程易的語氣瞬間便低了下來,“很抱歉,我們沒能給你一個好的情感教育。”

    他搓了搓臉,終于開口道:“但是小洲,你要知道,我跟你媽媽,其實是很失敗的樣本。”

    “我這么多年一直沒遇到什么喜歡的人,你媽媽反反復復地結婚,我們都沒有遇到世俗意義上的愛情,也沒有任何一段穩固甜蜜的關系,這足以證明我們的想法是錯的。”

    陸程易直到這個時候才體會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幾乎是用盡自己所有的知識,語重心長:“我也是這些年才明白,其實這個世界上,每一對關系都是不一樣的。”

    “說什么責任和束縛,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協議結婚和玩字母游戲的,對吧?”

    “不只是戀人,我們的每一個朋友,親人,每一段關系都是獨特的。你只需要跟著你自己的想法走就好。”

    “你從小就是很優秀的孩子,只是我跟你媽媽陪你太少了,才讓你靠近一點就這么恐懼,但是我還是希望,”陸程易道,“你不要用我們的錯誤去限制你自己。”

    “下次我回去的時候,可以帶我見見那孩子嗎?”

    陸嶼洲指骨握緊了手邊的流蘇,他從來沒聽過陸程易說過這些,好像是父親隔了許多年遲來的關懷,呼吸一滯:“好,我……”

    “對了,”陸程易打斷他,誠懇發問,“他喜歡多鱗阿諾蜥嗎?我們剛剛抓到了一只,我可以送給他當寵物。”

    “還有,你們結婚的時候送你們一塊化石行嗎?聽說是億萬年前留下來的動物骨骼,你知道它有多珍貴嗎……居然還是心形的耶!”

    果然……

    陸嶼洲啪得掛斷了電話。

    靠在窗邊回憶了一會兒陸程易說過的話,領帶在指尖繞了個圈,不知是怎么的,突然想起那天在山下跟人打架,被季沨揪著領子讓他以后安分點,萬一遇到惹不起的人怎么辦。

    當時陸嶼洲說,那我就去找我爸。

    現在果然是要找爸爸了。

    也不知道季沨知道了之后會不會嘲笑他。

    應該不會吧,季沨對他一向挺溫柔的,陸嶼洲幾乎是可以想象出他的聲音:“怎么跟個小朋友一樣啊,陸老師?”

    連尾音也是帶著笑的。

    季沨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他說那些算話,陸嶼洲便等著。

    只是不知道……那句算話說的是,他以后不做明星了就去找個海邊的小城,還是……

    “下期見。”

    下期見。

    領帶在指尖繞了一個結。

    陸嶼洲恍然大悟——下期見?!

    戀綜一個月錄一期,但是……

    但是,為什么非要一個月錄一個期呢?

    明明只是錄播又不是正式播出,娛樂圈這兩天因為季沨的事人人自危,工作已經停了很多了。

    所以,所以,即便是提前一點也沒有什么關系的吧?

    陸嶼洲總是禮貌紳士,若是以前他不會做這么不守時的事,但是,但是只要想起這個念頭,就真的一秒鐘也等不下去了!

    想要見到季沨,哪怕是打亂計劃入侵生活束縛責任。

    也要見到他。

    電話滑到最后一排,那是和當初陸嶼洲第一次讓季沨來戀綜一模一樣的稱呼,原來是他當時就在試圖占有,只是他還不知道。

    陸嶼洲接起電話——

    “喂,宋叔。”

    *

    “真厲害啊老板,高度酒都能拿錯兩次,真不怕被人發現啊。”

    “相逢”live里,隋易看著在吧臺調酒的季沨,盡管外面已經沸沸揚揚,這人握著吧勺的手依然穩得能去賣藝,低垂的眉眼上看不出分毫波瀾。

    隋易忍不住晃晃手中的酒瓶,想起他昨天遞出去的那杯晚安酒,“你說那位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居然這都還沒發現。”

    “他不傻。”

    季沨第一千零一次跟人解釋,隨后道:“高度酒睡得香。”

    起碼能強制性能好好休息一會兒。

    “行吧,”隋易一邊刷手機一邊給季沨讀評論,“營銷、爬床、耍大牌、軋戲、辱罵選手……盤點二字頂流還做過什么?”

    “這上面就差寫你殺人放火了,”隋易道,“你真不在乎啊老板?”

    “習慣了。”

    季沨笑了笑:“哪個流量沒被罵過幾句,你這算什么,沒有凈網之前,罵我做鴨雙插頭的都有。”

    “有人討論才有熱度,流量不都是這么起來的嗎,”季沨一只手擦著酒杯,表情淡淡的,“讓你準備的東西怎么樣了?”

    “放心吧,我這個哥們就是專門做新聞的,絕對靠譜。”

    隋易說:“前面的一開始,我就讓他跟上。”

    “事情鬧這么大,你馬上可是真國民級了,這次要是成功了,”隋易說,“我們是不是要找個大點的工作室?”

    季沨對他幻想的愿景不置可否,但是他出牌的時候總是會先想最壞的結局:“說不定失敗了,我就得身無分文還債呢?”

    “那我就繼續在這里駐唱了,”隋易抱起自己的吉他,“反正是你把我們簽回來的。”

    季沨笑笑沒說話,手機突然叮咚一聲。

    上一個手機關機,這個號碼季沨是季沨沒出道之前用的了,幾乎沒給過其他人。

    打開一看,才發現是阮嘉:

    “哥,節目組讓我告訴你,戀綜調期了,讓你早點做準備。”

    “調期,”季沨微一皺眉,宋驍在圈里也算是守時的,怎么會突然調期,“什么時候?”

    “……明天。”

    就算是臨時改期也沒有改這么早的,今天晚上通知明天錄節目,就像是有誰迫不及待要見面一樣,季沨說:“這么急,那就沒有一點回旋的余地?”

    “我也問了,他們說沒有,還說短信已經發給你了,讓你自己看。”

    季沨這才重新將原來的手機開機,從密密麻麻的短信和問候中翻出節目組發來邀約短信。

    前面的都很官方,是一貫的嚴肅氣氛,唯有最后一句,像是某個年紀小的實習生加上去的——

    【我們節目組的所有人員(以下排名不分先后):導演、副導演、攝像、燈光、場控……和嘉賓江沼,嘉賓初禾,嘉賓何皎皎……嘉賓,】人名數到最后一個,好似不小心打錯了一樣標點一樣在這里斷了個句,隨后才繼續道,【陸嶼洲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這人一連打了三個感嘆號,才繼續一句一句往下發:

    【祝愿季老師天天開心,萬事順遂。】

    【好好休息。】

    【晚安(★>U<★),明天見。】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當天上午, 就在熱度到達最頂峰的時候,某個狗仔突然爆出一條視頻,說是疑似季沨《天欲雪》試戲片段流出。

    畫面中的季沨穿一身靛青色長衫, 雪白狐裘圍了半張下巴,長身玉立站在窗邊, 那外面明明什么都沒有,可是他卻仿佛被冬日的寒風吹到, 眉心微蹙, 按著心口輕輕地咳了一聲。

    旋即又望著窗外的天色, 伸出手,細瘦的手腕落進那片紛飛的大雪里, 好似隔著一扇窗觸碰枝上的寒梅, 他長睫低垂, 目光好似哀嘆:“又是一年大雪了。”

    這種文弱的清冷病公子和季沨平常張揚浪蕩的樣子絲毫不同,甚至都不能說是占了人設的便宜。

    更遑論博主還配了一段文字:“聽說當初季沨其實是自己過的試戲,怎么兩年前的演技比現在好,你們覺得呢?”

    視頻發出來, #季沨演技#詞條再一次登上熱搜。

    壓抑已久的風滾草們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沖鋒的途徑, 博主下方的評論區瞬間被季沨積蓄的粉絲們占領,連廣場都一起給屠了。

    當然,其中不乏有些試圖辯駁的, 畢竟是之前已經跟風罵出去了,承認季沨演技好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

    “一個片段能代表什么啊, 能搭上資方試戲片段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 說不定是故意找了老師教完擺拍的呢。”

    “就是, 這演技也算不上怎么好吧,第三分五十八秒的時候, 他的眼睛是不是多眨了一下,生病的人怎么能這么高頻率的眨眼呢?”

    “粉絲別吹了!我是藝考班的,我老師說了,季沨的這個人設既然是神醫,那么他進門的時候就是會下意識地關注一個的面色和神態,但是他居然先看了地,細節明顯就不對!”

    ……

    博主的評論一發出去,立刻就有其他風滾草們聞風而動,從理論專業到雙方祖宗各個方面各個角度進行了對線,雖然戰況只能勉強算是五五分,但是#季沨演技#這四個字,卻徹徹底底地熱搜上扎了根。

    各路大V,專業學者紛紛下場,以季沨為標本,進行了一場關于表演神態與身體語言的全面分析,出乎預料的是,對于一部分持中立意見的專業人士來說,只看季沨這一場表演,呈現的狀態居然還不錯。

    但是一場戲并不是這一個鏡頭,為了反駁他們,黑子們立刻將那段著名的假哭戲找了出來試圖打臉,結果就被一個國家一級演員轉發,一眼斷定——動作、神態、光線都連接不上,這個畫面一定經歷過破壞性的剪輯!

    而且,這個剪掉的部分,很大可能是高光戲!

    可如果真如之間的黑料所說,一個能跟資方睡覺將自己硬塞進劇組的關系戶,給他加戲還來不及,誰會敢剪掉他的出彩片段?

    “笑死,小黑子自己出來掘墳結果把自己挖進去了吧,看清楚上面說的什么了嗎,這根本不是加戲而是刪戲!!有人刪了我們風風的戲!!!”

    “早說了我們風風根本不是這樣的人!他當初剛出道的時候被人拉去陪酒都能微博發文開麥,要是想要走捷徑不是早就走了!”

    “一個真正的想要走捷徑的人不會被刪戲,一個真正的演員不需要通過別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季沨出道以來始終堅守偶像本分,正確引導粉絲,積極磨煉專業能力,抵制惡性競爭!抵制隨意抹黑!共建良好娛樂環境!”

    “我勸粉絲不要太早跳腳,小心等會兒石頭砸下來把自己摔死。”

    “就是,不過是一個退休老演員的一面之詞罷了,他自己最近都查無此人,說不定只是想蹭個熱度,也就是你們粉絲可憐孤寡老人啦。”

    “刪戲的事情你們有什么證據嗎?但是房間可是季沨自己走進去的吧,足足待了兩個小時才出來,季沨要是能懷,現在孩子都生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他沒有,旱路都走了,前面能沒有什么通道嗎?”

    ……

    黑子和粉絲在廣場吵得不可開交,可就在這時,一個千萬粉的大V突然發布預告,說是手中有近期最火的某二字頂流超絕大瓜,勁爆程度會顛翻所有人的認知,將在明日晚上爆出。

    別說是近期最火這個限定詞,這個時候提二字頂流,眾人都能自己對號入座。

    更何況,這個博主之所以有這么多粉,便是因為他從來不爆假瓜。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

    “小洲,都安排好了。”

    垂眸看了眼短信,陸嶼洲這才合上手機,重新望向面前的服裝。

    設計師的本子已經又記了密密麻麻的一頁,看見他抬頭心中就一個咯噔:“陸,陸老師,你還有什么想法嗎?”

    “這種金屬袖口不太行,換成貝母的試試看。”

    “這里的珍珠換掉,全都打成流蘇亮片,做成模擬瀑布和水流的樣子。”

    ……

    陸嶼洲邊說邊往前走,腳步前移,終于望向了正中央的那一件。

    比起后面的服裝,這一件足足占據了中央的整個圓心,光在規格上就顯示出無與倫比的重視程度,衣服上裝飾的反射幾乎要亮瞎人的眼睛。

    更何況,這件的設計從畫稿設計到每一顆紐扣,都是陸嶼洲親自盯著的。

    前兩天設計師在電話里確認的服裝終于見到了真容,陸嶼洲幾乎能想到那人穿上它的樣子,手指在上面比了比:“這里,腰上的系帶換成玉石,”

    陸嶼洲想起前兩天從粉絲那里要出來的騎馬裝:“做成古時蹀躞的樣子,只是不用那么寬,他腰很細,用細線穿起就行。”

    他?

    難道這件衣服還能在設計就預想了模特。

    “好的陸老師,”設計師點點頭,“還有其他的嗎?”

    “這里,領針上的寶石,顏色不夠純粹,我要是那種矢車菊那樣秋日湖泊般澄澈的藍,你這個里面有雜色。”

    還什么澄澈的藍,你怎么不說是五彩斑斕的黑呢?更何況一顆矢車菊無燒藍寶石要多少錢,他們工作室哪有這個預算,這只是一件衣服,磕了碰了壞了丟了都有可能,誰敢往上面放那么貴的東西。

    設計師剛要開口,豈料陸嶼洲淡淡道:“我爸之前拍下過幾顆,回頭我讓人拿給你。”

    “好的陸老師,”這他還能說什么,該死的有錢人,設計師滿面春風,“您看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這里,領口的位置還需要再收窄一點,”陸嶼洲拿手比劃了一下,“他鎖骨的位置……大概是在這個地方。”

    好家伙連鎖骨的位置都知道,這到底是給誰定制的啊?

    設計師看著陸嶼洲將這件設計從腰身的毫米數精確到領子上應該繡云紋的邊緣是不是少勾了一圈金線,整個人本子都快要記滿:“嗯嗯嗯,我們回頭給您反饋方案,陸老師您看還要加些什么嗎?”

    陸嶼洲手指從看過的領口輕輕拂過:“這里,好像還缺了點什么。”

    “缺什么?”

    陸嶼洲微微皺起眉,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個想法,只是下意識覺得胸口的地方應該有東西:“一套首飾。”

    好像是有什么一閃而過,在燈光昏暗的喧囂里,陸嶼洲輕聲道:“項鏈,還有……耳飾。”

    “藍色的。”

    “藍色很好,跟您的矢車菊很配,”設計師頻頻點頭,“我們要再對一下設計稿嗎?”

    “不用,”誰知陸嶼洲突然搖了搖頭,“我自己做吧。”

    什么?

    自己做?

    婚禮也就是這個規格了吧。

    這位俊美中帶著一絲蠱惑,妖艷中帶著兩抹清純,浪蕩中帶著三分肆意的“人”到底是什么來頭,設計師正要開口,便看到陸嶼洲伸手看了眼腕表:“好了,就這些。”

    “我也該去節目組了。”不知為何,設計師總覺得陸嶼洲說起這句話的時候,神情看起來莫名的高興,甚至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你還有什么不理解的嗎?”

    “啊沒有了,”設計師跟著陸嶼洲的視線望向手腕,下意識夸了一句。“您這款表挺不錯的。”

    “謝謝。”陸嶼洲輕輕地笑了下。

    合作小半年,這位最難搞的甲方居然在自己面前笑了,連帶著永遠清冷的眼神都溫柔起來,隨后用設計師生平聽過最悅耳的聲音道:“你們這段時間也辛苦了,過幾天給大家發一下季度獎金吧。”

    設計師深吸一口氣,差點沒直接跳起來。

    “對了,”陸嶼洲晃晃手腕,“這是我喜歡的人送的。”

    設計師第一次見到這人身上出現與年齡相符的青澀靦腆,好像是個初次約會的高中生:“我今天要去跟他表白了。”

    陸嶼洲說完出了門,最后打電話確認一切的安排,開著車前往拍攝地點,生平第一次沒有因為自己的決定打擾到別人而抱歉。

    腦海中只想到了一個人。

    “節目組那邊通知了嗎?”

    “通知了陸老師。”明文道。

    “都通知了嗎?”

    “都通知了。”

    “短信也發了嗎?”

    “發了。”明文說完立刻意識到陸嶼洲是想問什么,“季老師那個是單獨發的,他還沒有回復。”

    怕陸嶼洲因此著急,明文立刻補充道:“不過我讓節目組通知阮嘉了,他應該能看到的。”

    “其他幾位老師倒是都同意的很快。”明文說,“大家都等著見季老師呢。”

    誰都知道季沨現在正在風口浪尖,公司解約,劇組暫時進不去,其他節目也不敢請他,如果他真的需要一個發聲的渠道——這個直播是難得的機會。

    再加上這幾天因為季沨的事人人自危 ,幾人本來也沒有多少工作,因此陸嶼洲提出拍攝提前,二話不說就都同意了。

    初禾甚至早早就到了,擔心如果季沨先到,需要有一個幫他搭話的。

    節目里一群人除了商序看起來都不怎么聰明的樣子,還不是得他過來。

    顯然……陸嶼洲也是這么想的。

    早到的陸嶼洲和早到的初禾面面相覷,在喝完了整整一壺水之后,才終于等到姍姍來遲的其他人。

    大門一被推響,陸嶼洲立刻站起了身,眼底的光幾乎要溢出來。

    抬眸看到江沼,立刻又失落地坐了回去。

    連那點光芒也消失得干干凈凈了。

    叮咚、叮咚、叮咚!

    陸嶼洲不停地抬眼望,重復期待和失落的動作,好像是一只趴在庭院里聆聽主人腳步聲的小狗,每遇到一次來人就要搖一次尾巴。

    所有人都知道陸嶼洲這兩天為了季沨所做的努力,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是一直到約定了時間,最后一位宋晚都進了門,季沨還是沒有過來。

    【怎么回事,季沨呢?】

    【救命不會不來了吧,天殺的老子守著這個節目就是為了看季沨,到底能不能行了,我要吃瓜,誰給我口瓜吃吃吃嚼嚼嚼!!!】

    【笑死,姐妹們別蹲了,說不定是心虛了呢,我就說這個演技視頻就是個噱頭吧,有本事自己來節目上亮亮啊?】

    【不了解季沨,是為了磕CP才追的這個戀綜,有一說一季沨在這個上面的表現其實很好啊,起碼跟陸嶼洲一起的時候兩個人演技都超級好很有磕點的! !】

    【CP粉裝什么路人,那是陸嶼洲自己演技好吧,你看看人家多入戲,季沨還沒來他就一直眼巴巴望著門口,就等著季沨進來好發糖吧。】

    【季沨現在都這樣了他還堅持職業道德,好敬業啊陸嶼洲。】

    咔噠,門鎖被輕輕推開了。

    陸嶼洲幾乎瞬間站起了身,琥珀色的眼睛好像馬上像是星星一般亮起來:“季……”

    “你們好。”

    不是季沨。

    來人是拿著臺本的潘敘。

    雖然還剩了一位壓軸的沒有來,但是作為節目的編導,到了時間他就還是要出來串場,這是他的責任。

    沒有哪個節目離了誰就辦不下去,也沒有哪個圈子里離了誰就會解散,這就是娛樂圈。

    “Surprise!大家!見到我驚不驚喜!”

    潘敘故意這么說,毫不意外地沒有在眾人面前看到任何驚喜的神情:“上一期的主題是‘生活’,那你們猜猜這一期的是什么,”潘敘說著晃晃手中的卡片,“這次可是有很有挑戰性的表演任務哦~”

    何皎皎和初禾配合地猜了兩句,旁邊的陸嶼洲卻連聽都沒有聽,只是神思恍惚地握著手中的杯子,眼底的光亮一點點地暗下去。

    季沨沒有來。

    他沒有過來。

    季沨跟他說了下期見,但是他沒有過來。

    不是說好了,說話算話的嗎?

    既然“下期見”不算,那什么才算話呢?

    是要……退出圈子,去海邊的小城嗎?

    但是好歹,好歹……要跟他說一聲吧。

    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去,想給季沨的看到的東西還沒有看到,想送的禮物還沒有遞到他的手上。

    城市這么多,他要從哪里開始找起呢?

    陸嶼洲指骨泛白,周圍的聲音都像是潮水一樣漂浮,讓他感覺要擠壓和窒息,明明有能力上岸,卻任由只能無力地跌落下去。

    旁邊的江沼目光擔憂,陸嶼洲這兩天為了季沨做了多少他是看得到的。

    季沨這種人看著就是哪怕不混圈了也能過得很好的那一種,就算以后不在這個圈子里了,他去買個菜釣個魚開個店掛到樹上變成猴子創飛拿香蕉的路人,應該也會挺不錯的。

    旁邊指骨發出嘎吱的響聲,江沼尤記得上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陸嶼洲手中的杯子發生了什么,于是趕緊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別擔心,大概不會變成猴子的。”

    陸嶼洲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這一期的主題是——”

    “重逢!!!”

    沒有人應答,潘敘便自己提高聲量活躍氣氛:“重逢可是一個很難演繹的場景。”

    “為了提高難度,宋老師說了,這期我們將不再采用之前熱戀情侶模式,而是重新設定身份。”

    “你們現在每個人都是分手后分別五年又相見的情侶,當初的愛人成了現在的陌生人,但是你們家曾經又是如此的熟稔,你想要靠近卻又后退,又或者,因為當時的爭執而感到后悔……”

    “重逢時的狀態和劇情,由你們自己進行,但既然是已經分手,現在麻煩各位CP先坐得分散一點,我們馬上要公布第一個任務……”

    “那就是——”

    咔噠,門鎖再一次打開。

    仿佛心有靈虛般的,即便是在潘敘如此大聲地聲情并茂地講述下,陸嶼洲還是唰的抬起了頭。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季沨站在門口。

    時隔半個多月,他終于又一次見到季沨站在門口。

    那人盈盈笑著,目光溫柔沉靜,好像之前每一次推開酒店的門,好像是拍戲之后回到插滿花的家中。

    好像這些天的流言蜚語一點也濺不到他身上,好像他并不知道這些天陸嶼洲的心中是如何掀起驚濤駭浪。

    好像他們不過是一場普通的重逢。

    “離別五年再見,你要對昔日的戀人說什么,”潘敘補完了下半句,下面讓我們先——

    “我喜歡你!”

    潘敘的話還沒說完,沙發上的陸嶼洲猛地站起身。

    杯子因此被撞翻,水灑了一整個桌面,但那依然不及他心中狂熱跳動著的,幾乎要滿溢的心臟——

    “季沨!”

    季沨睜大眼睛,看著陸嶼洲抓住他的肩膀,手指顫抖,目光熱烈,好似再也等不到下一刻:

    “我想清楚了,季沨。”

    “我喜歡你。”

    第50章 第五十章

    直播間浩浩蕩蕩圍了兩波兵馬, 結果萬萬沒想到,有備而來的黑粉和躍躍欲試的唯粉還沒來得及開戰,倒是CP粉先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臥槽臥槽這是表白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們記錄一直都是最甜的!!!陸嶼洲媽媽果然沒有看錯你, 給老子沖沖沖!!!】

    【樓下不要給我刷真還是假了,老子是不會聽的, 我都磕CP了你讓讓我怎么了!】

    【同意!CP行為請勿上升正主!CP行為請勿上升正主!我宣布今天就是我們記錄的訂婚日速速給我送入洞房!!!】

    不只是觀眾,連沙發上坐著的幾位和節目組都一起愣住了。

    攝像戰戰兢兢地按在開機鍵上, 反復思考是不是該在這個時候切斷直播。

    最終還是潘敘經驗豐富反應老道, 季沨還沒來得及回復, 潘敘便搶先拍掌道:“好好好,瞧瞧我們陸老師, 這才是真正的演員啊, 不僅有臺詞, 居然連劇情都鋪墊好了。”

    這話的意思,明顯是將陸嶼洲剛剛的話當成臺詞的一部分。

    季沨反應迅速,幾乎在瞬間就懂了潘敘話里的意思,跟著轉頭望了陸嶼洲一眼, 隨即垂下眼睫, 壓低聲音,似怨似嘆:“都過了那么久了,你現在說這話還有什么意思。”

    他推開陸嶼洲的胳膊, 像是不忍心再望這個昔日的戀人一眼:“我已經不想聽了。”

    【媽耶媽耶!!!季沨這入戲也太快了!】

    【都說了這是劇本吧,你看季沨的反應, 肯定是連晚到都表白都是一早準備好的!】

    【新來的, 不過季沨這演技看起來確實也還可以啊, 起碼我覺得剛剛那個四分遺憾三分懷念兩分哀怨真的好生動的!】

    陸嶼洲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季沨那漂亮的眸子里帶著四分遺憾三分懷念兩分哀怨。

    他不清楚季沨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把剛剛的表白只當作是節目組任務中的一環。

    陸嶼洲氣死了急死了, 所有人都當他是演戲,但偏偏他是真的!

    季沨一動身,陸嶼洲立刻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像只焦急地咬著主人褲腳的小狗:“真的晚了嗎?”

    季沨不說話,陸嶼洲趕緊伸手去拉他,聲音都要快要變成夾子:“季沨,季沨……我剛剛不是……”

    “哎哎哎陸老師,”潘敘一把將他扯了回來,“陸老師,已經分手了就不要對人家拉拉扯扯的。”

    “你這樣在外面會被判騷擾的你知不知道?”

    陸嶼洲伸到一半的手被打斷,剛剛還小狗一樣的樣子瞬間變成了兇狼,回過頭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今天的人設是——”

    潘敘頂著那天爆掉的杯子的壓力又讀了一遍劇本:“分手后又重逢的前任戀人。”

    他說著輕咳一聲,意有所指:“就算是某些人舊情未了急著復合,也要遵守規定。”

    “第一,不得在鏡頭前有任何肢體接觸。”

    “第二,”季沨剛一落座,潘敘便將要跟他到他身邊的陸嶼洲給拉了回來,“前任CP之間不得挨著坐。”

    “陸老師,”潘敘一指旁邊跟季沨隔了人山人海的位置,“您的座位在這邊。”

    如果人類骨骼再脆弱的一點的話……潘敘心想,陸嶼洲那一刻的眼神,大概是讓把他和手中的杯子一起捏個粉碎。

    陸嶼洲壓根不動:“我不……”

    “潘導說得有道理,”季沨靠在椅背上,悠悠開口,“之前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沒有送過我上下班,出去吃飯也沒有坐一起,連去個典禮都要避嫌,現在都分開又靠過來干什么?”

    季沨招招手:“小禾,你過來坐這里。”

    初禾眉眼一挑,立刻幸災樂禍地搶了陸嶼洲的位置坐下了。

    座位重新排了一圈,陸嶼洲不能坐到旁邊也不愿隔著一個人坐到側面,只好憤憤地搶了對面的位置。

    他拿不準季沨的意思,是不是真的因為之前的事情對他失落失望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季沨。

    季沨腰身剛剛一動,立刻跑去給他拿了個抱枕,季沨只微微咳了一聲,便去旁邊的吧臺給他沖了杯茶過來:“加了一點蜂蜜的茉莉花茶,你嘗嘗看?”

    季沨喝茶不喜歡苦味,總是會習慣性地往里面偷偷加蜂蜜,這是他三年前跟團隊一起默契度挑戰的時候說的。

    這種古早采訪除了骨灰粉沒人會知道,更何況現在熱搜上掛的全是季沨的黑料。

    季沨并沒有默契地佯裝不知,而是直接挑破了:“你看了我之前的采訪?”

    “嗯,”陸嶼洲沒想到季沨會突然問他這話,當即抬起頭,“看過,你之前的我都補了一遍。”

    “你在采訪里說過的,不喜歡喝綠茶,喜歡花茶加一小勺蜂蜜,不過不能多喝,因為有時候控制體重會發胖,喝咖啡要加奶喝方糖,喜歡的水果是荔枝,不過僅限于夏天,冬天就會變成草莓。”

    “顏色喜歡亮色系,特別是這樣的首飾,一直想打第二個耳洞卻沒有打第二個耳洞因為小時候就很怕打針……”

    陸嶼洲絮絮著這些天記下來的一切,好像要將自己密密麻麻寫滿另一個人的心臟都給剖出來,又將從早早洗好的荔枝推到季沨旁邊,想盡辦法向他證明:“季沨,我剛剛是認真的。”

    【啊啊啊啊什么認真的,剛剛的表白嗎臥槽?】

    【媽呀媽呀!陸嶼洲剛剛說得居然真的對上了!如果是背臺詞這人背得也太好了吧!】

    【風滾草一只,風風想打耳洞這件事我都不知道,陸嶼洲從哪里知道的?】

    【四五年前的隊內訪談了,當時那個綜藝撲得要死一共也沒幾個人看吧,不管這個臺詞是誰寫這得是真的下了苦功夫吧,連我們粉絲都好多不知道的呢。】

    【救命救命而且陸嶼洲說起來還這么深情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要死了,對不起大家我放棄瓜一秒先吃口糖吧!】

    陸嶼洲琥珀色的眼睛澄澈真摯,任何人看到都沒有辦法不動容。

    季沨一只手搖晃著杯子,另一只手托著臉頰,像一個姿態嫻熟的老道獵人:“都分手了……還偷偷看這些?”

    陸嶼洲立刻皺起眉,像是之前反駁潘敘一樣不滿道:“我們沒有分手過。”

    難怪季沨總喜歡調戲他,這一碰就炸毛的樣子確實好玩,江沼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中間一轉,看著陸嶼洲這委屈巴巴的樣子,忍不住添油加醋道:“你自己不承認也沒有用啊陸老師。”

    “這分手又不是離婚,一個人單方面也是可以做到的。”

    “再說了,上期季沨說要回去找你,不是你自己把人趕回去的嗎,要不我說這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呢,感情這種事啊,錯過了就是永遠錯過了。”

    陸嶼洲本來就忐忑,江沼每說一句眼底的光就黯淡一點,到最后腦袋已經快要埋到杯子里了,緊張兮兮地看著季沨:“真的嗎?”

    江沼覺得季沨這兩天心情肯定不好影響發揮,難得大發慈悲地替他講了話:“你剛剛不是都聽見了嗎,人家自己都說已經晚了。”

    他說完,正要跟季沨說免禮不用謝,桌下的腳猛地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我靠……”

    “靠著還挺舒服的。”

    江沼感覺到一陣錐心的疼痛從自己腳背傳來,一抬眼睛,果然看到季沨陰沉的臉。

    陸嶼洲他自己逗逗也就算了,給別人欺負算怎么回事。

    更何況小朋友剛剛學會表白,要是給江沼嚇回去了,他保證把他這只腳一起給廢了。

    江沼眼睜睜看著剛剛對著他還一副要動手的樣子,不過是轉了個頭,便撩了下耳邊的長發,抿了口茶,用一種江沼覺得要膩死的微笑和夾掉頭的聲音道:“不過這個茶倒是挺好喝的。”

    陸嶼洲唰地一下抬起頭來,連眼睛都重新變亮了:“真的嗎?”

    “嗯。”季沨點頭,像是在說茶,卻又像在談別的,“辛苦啦。”

    他的語氣淡淡的,陸嶼洲正要開口,自己曲起的膝蓋突然被人碰了下。

    季沨似乎也想到自己收回的腳會碰到陸嶼洲,漂亮眸子瞬間睜大了。

    雖然只一瞬,但還是被陸嶼洲飛快地捕捉到了。

    潘敘是說了不能在鏡頭中有任何肢體接觸,但是鏡頭看不到的地方,總歸沒有人管了吧?

    碰到的膝蓋正要收回去,陸嶼洲眼神一亮,立刻用小腿壓著季沨的腿彎,西裝褲貼著季沨的薄薄的牛仔長褲,輕輕地磨了下:“我以后都會看的。”

    “能不能不算晚,季老師?”

    季沨沒說話,只是淡淡地抿了口蜂蜜茶,飽滿的嘴唇變得濕漉漉的,張開的時候露出艷紅的唇縫,似乎是這種在鏡頭前的曖昧有些羞恥,眼眸微垂,試圖將自己的腿給抽出來。

    只是因為桌布下看不到,總是有些不得章法,連續抽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反倒更像是用自己的小腿貼著陸嶼洲曖昧磨蹭。

    陸嶼洲盯著季沨抿起的嘴唇,他現在心境不同,只是這么一點觸碰便讓他如同碰到火星的稻草人一樣,肺腑都要跟著一起燃燒起來。

    剛剛頹喪全不見了,跟季沨的觸碰好像是治愈一切的良藥,陸嶼洲伸出另一條腿,無所遁形地將季沨圈起來,動作收得那樣緊,語氣卻仿佛哀求一樣軟:

    “不算晚吧,季老師?”

    季沨輕咳了一聲,他身體本來就敏.感,眼眸很快帶上水色,但越是這樣越讓陸嶼洲覺得心跳過快,胸腔顫動,像只渴望火焰的飛蛾一樣,腳踝幾乎壓在季沨的腿根:

    “好不好,季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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