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有情飲水飽這話……
有情飲水飽這話真不真不好說, 被胤俄伺候得舒服了的禾嘉卻是扎扎實實連晚飯都沒吃,酣暢淋漓過后實在是不怎么餓。
屋里連燈都沒點,兩人就這么躺在碧紗櫥外間的羅漢床上一動不動。禾嘉看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 “你說,這往后是不是該消停些了。”
禾嘉已經不怎么琢磨上輩子記住的那些歷史節點, 因為已經很可能對不上了。索額圖好像是今年被賜死的, 但絕不是這個時候, 直郡王且還有幾年顯赫,現在也徹底頹了。
就連太子,禾嘉是怎么盤算都覺得胤礽這個太子應該也起復不了了。這才康熙四十二年, 別說二廢太子就連一廢這位爺都沒趕上啊。
“應該能吧,今天在宮里聽皇阿瑪那語氣,是把今年年底前的差事都給提前安排好了。”
胤俄換了個姿勢,讓禾嘉枕在自己手臂上枕得更舒服些,“也沒什么能給皇上折騰的了, 你是不知道兵部進了多少新人,今年光是跟他們磕牙, 都夠忙活的。”
能進六部的官員, 即便是最普通的主簿主事也不可能是今年新科的進士,但不管是從外任調回來的,還是在京城候官等了好幾年的, 在胤俄看來都當不得用。
以前是好不容易空出個位置來, 多少人爭著填這個坑。填上了周圍都是當差當熟了的老人兒, 只要不是那種蠢到了家又不會做人的,不出兩個月就能教出來。
現在一下子來了好些新人,整個兵部就像卡殼的機器,你說壞了吧也不是, 但就是事事安排下去都不如以前流暢,左右都是不舒服。
連胤俄跟前都分了個從湖廣那邊調進京城的主事,原本的主事被索額圖牽連貶謫去了云南。
可是這人明面上一直都是直郡王的人,被貶的消息傳到兵部的時候胤俄還幫著問了,緊跟著轉過頭來看著那個臉都漲紅了的主事,這才反應過來,老爺子那火眼金睛是比自己的強。
自那以后,胤俄冷眼瞧著兵部那些人被換走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隔天差人走角門往直郡王府送了個信。胤禔沒給捎信回來,但想想也知道他心思什么滋味。
新來的主事張昌年今年正好三十六,上一次述職的時候評了個上等。本來就該往上走一走了的,但偏生是個有些傲氣的性子,總想著自己在任上父母官當得漂亮,憑什么不給升遷。
可升官這事哪有什么憑什么好跟他講的,不給升就是不給升,平級給了換了個地方還越換越偏僻了。要不是這次貶謫的人太多,他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被康熙從犄角旮旯里挑出來。
胤俄平時就喜歡跟禾嘉念叨自己在外邊的事,大多數時候禾嘉聽了就聽了,偶爾問兩句兩人能聊半晚上。
這就是個趣兒,要不然她總在府里待著自己總在外頭忙著,時間長了再是一直在一個被窩里睡著,禾嘉也難免覺得自己沒勁兒吧。
“能消停就好,咱們可踏實過幾年日子吧。”
“嗯,你放心,咱肯定不折騰了。”
過了那陣兒后勁兒,禾嘉睡意就上來了,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等到第二天在床上醒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抱回床上的。
胤俄這邊是真踏實消停下來,早上差人入宮請假連早朝都沒去,抱著禾嘉賴在床上不肯起。
直到烏云抱著尼楚格過來找額娘,胤俄這才猴兒一樣翻身下床,赤著腳躲到屏風后面去穿衣洗漱,把拔步床讓給禾嘉跟尼楚格,讓孩子在拔步床里玩兒。
“額娘,我什么時候也能要個拔步床,我能自己睡覺了。”
啟蒙以后的孩子變化是一天一個樣兒,尼楚格又格外聰敏,才三四歲的孩子就已經不愿意每天晚上讓奶娘或是何嬤嬤帶著她睡了。
“要拔步床啊,這得問你阿瑪去。”
拔步床,差不多就是架子床外邊再套一個木質小屋。
床前往外延伸一截,四邊有立柱再以雕花圍欄合攏,上了拔步床的臺階就宛如進了一個更私密的小房間,兩側還能安置梳妝臺和多寶閣用來放置雜物被褥。
這床如今多在南方流行,北方一到了深秋就該燒炕睡炕了,尋常人家沒精力也沒銀子再弄個房間擺拔步床。
禾嘉上輩子是隔著姥姥姥爺長大的,以前家里就有個很漂亮的架子床又大又寬敞,她從小就是睡在姥姥姥爺中間長大的孩子,一年四季都不讓她睡床,她真心受不了。
東里間這張拔步床是當初禾嘉帶進京城的陪嫁,為了這個床她還提前跟胤俄寫過信,讓他準備好放床的房間。
禾嘉當時心里想的是,兩人成親就是要奔著過日子去的,自己要個房間放拔步床不算過分吧。要是真睡不慣那就兩人分開睡,誰也不遷就誰。
誰知當時的胤俄收到信以后第二天就親自張羅人把東里間給收拾出來,禾嘉的拔步床當年可是比嫁妝還要先一步進乾西五所,就是為了她洞房花燭夜能睡得舒坦。
如今要拔步床的成了閨女,胤俄穿戴整齊從屏風后頭繞出來,一把就把尼楚格抱到懷里,“走,今兒阿瑪帶你去工部找你五大爺去,找他要拔步床去。”
胤祺去年就從理藩院去了工部,差事是太后親自去要來的。工部那地方差事雜卻不亂,辦好了露面辦不好出不了大岔子,偏偏油水還大。
胤祺是個實在人,再是撈油水肯定也是有數的,他在工部守著確實比旁人要強。
胤俄抱著閨女出門找胤祺要工匠要好木料,打算從這會兒起就開始給尼楚格攢嫁妝,另一邊的胤祐就沒那么好過了。
成妃強忍著怒火,一直等到七貝勒府的三格格洗三,又連著打發了兩個太醫到府上看過,確定納喇氏和三格格都平安無事,這才把自己的混蛋兒子召進宮。
永壽宮里難得的氣氛凝重,后殿的王庶妃更是把十八送到乾西五所十五阿哥那兒玩去了。剩下幾個常在答應門窗緊閉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誰都知道成妃娘娘氣狠了,還不知道要怎么發作呢。
“……額娘。”胤祐一腳邁進永壽宮的門,心肝就忍不住顫了兩顫。
進了內殿里間看著冷若冰霜挺直腰桿看著自己的親額娘,一路過來打好的腹稿忘了個干凈,就這么直直跪下來,喊了一聲額娘便再說不出半個字。
“你福晉這些年嫁給你,可曾有過半點不好的心思。”成妃不愿跟兒子廢話,一張嘴便問到了兒子最心虛的地方。
“納喇氏從未有過不好的心思。”
胤祐當然知道的,被家里規規矩矩養了好些年的姑奶奶,性子清高些是有的,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至少,至少對自己是這樣的。
偏這人還有幾分傲骨,想要孩子是為了鞏固她這個福晉在府里的地位,這種本不用說的話非要跟自己一五一十說明白。也不知道圖個什么,還是納喇家沒教好,怎么也不把姑娘教得精明自私些。
“那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置于險地。”成妃氣得手直哆嗦,從嬤嬤手中把早就準備好的藤條接過來,起身走到兒子身邊毫不留情連著抽了幾下。
“人前你人五人六是個爺,人后你連個貝勒府都擺弄不明白。嘴上天天說得好聽什么都懂,其實妻妾兒女之間的事你一塌糊涂。”
胤祐因著身體的緣故性情里其實有幾分執拗和自負,大多數時候控制得很好,但所有的情緒都得有個出口,胤祐的出口就表現在對人交往上的任性。
“兒子知錯。”這會兒都進了五月了,衣裳換了輕薄透氣的布料,藤條抽在身上那滋味,誰挨誰知道。
胤祐跟胤俄比起來,是骨子里的混不吝。都這會子了他心里還有空琢磨,換季的衣裳都是生孩子之前福晉提前準備好的,這人是不是早算到自己得挨頓打。
真要是這樣,等回去得脫了衣裳給她看額娘打得怎么樣。總不能打都打了人家還不知道,那才是正吃虧了。
“說,那拉氏你怎么處置。”
自己養大的兒子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清楚,知錯不知錯的不過一句話,這會兒她要的是胤祐處置結果,只有結果是真的,才能看出胤祐的真心。
“那拉氏是正經冊封過的,他阿瑪兒子這幾年也一直在用著,這個側福晉還得給她留著。往后她在她那個院子里待著,就不出來了。”
說起這個,胤祐臉上的神情終于冷了下來,再沒有之前不管怎么吵怎么鬧,眉宇之間藏不住的那一抹暖意,現在絕了情分,提起這個人語氣里都帶著冰碴子。
他可沒有胤俄和禾嘉那樣的好性子,說是說給納喇氏留了個小院,但其實只留了三間正房給她。
有一邊的次間還被收拾出來做了佛堂,兩側的廂房全上了鎖,這就是表明了態度,往后七貝勒府不用那拉氏這個側福晉見人待客,就這么活著吧。
“孩子呢。”
“等福晉出了月子,兒子就去宗人府把三個孩子的玉牒改了,改到巴爾達氏名下,從此以后他們就是巴爾達氏所出。”
“巴爾達氏性子還行,但她只是個庶福晉。”
要的便是她是個庶福晉。
“孩子年紀不大不小,記得住親額娘是誰。光改了玉牒不成,弘曙能正經讀書了從今往后跟兒子一起住到前院去。
大格格我給找了女先生,有什么不平憤懣的多讀些書興許能好些。二格格還小,留在巴爾達氏身邊養著。”
那拉氏這一次鬧是徹底把胤祐心里那點情分給耗干凈了,這些年他總覺得那拉氏最早入乾西五所跟著自己,兩人之間是有感情的。
所以不管因為她自己跟福晉之間有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裂痕,他都覺得該容得下。
可這一回她明知道自己有多要緊福晉和孩子,她還非鬧這一場,胤祐這才反應過來,可能兩人之間的感情只有自己在顧念吧,她但凡有一丁點兒替自己想想呢。
“那以后呢,弘曙就這么改了玉牒了?”弘曙是大孫子,就算不是嫡子可成妃哪能不喜歡,如今落得這般不上不下額娘成了巴爾達氏,這叫什么事啊。
“往后府里還得有嫡子,弘曙那邊我現在壓一壓,總好過把他養大了心。”直郡王的教訓可就在眼前,別說自己只是一個貝勒爺,一個貝勒的爵位就夠人爭的了。
“兒子不怕孩子以后怨我,等往后真到了他們幾個要嫁人要成家的時候,兒子再給巴爾達氏請封側福晉。”
到時候他們的額娘還是側福晉,成家嫁人之后就不會再有人挑揀他們小時候這點兒擺不上臺面的事了。
成妃聽著兒子的安排,心里知道這就是眼下最合適的安排了。可心里還是生氣,氣兒子為了任性把自己弄得這般左右為難的田地,又忍不住抬手連著抽了幾藤條,這才撒了手。
“你想好了就行,你這性子啊,我是真管不住了。”
養了兒子這么些年,因著腿上那點不好成妃真真是把兒子捧在手心里了。這會子第一次打了兒子之后才覺著,這混賬東西還是從小打得少了,多打幾回說不定還沒這么混。
第92章 第 92 章 就在成妃打兒子的時……
就在成妃打兒子的時候, 康熙的肩輿到了永壽宮門口,這一年折騰兒子夠狠康熙自己也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抽出個空, 想著來后宮看看小兒子和年輕可愛的寵妃,卻發現跪在永壽宮門外迎駕的小太監臉色不對, 便招手讓身邊的內侍進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內侍去得快回得更快, 出來了都不敢大聲回稟, 先是磕了個頭然后才起身往前兩步,強壓著嗓子跟康熙回話,“萬歲爺, 成妃娘娘正在里頭打七貝勒爺。”
要不說老實人發起狠來才更嚇人呢,康熙一聽這話連連擺手示意肩輿趕緊掉頭。不就是一個王庶妃嘛,哪天過來都行可別撞上戴佳氏發火。
御駕肩輿在永壽宮門口掉了頭,幾個跪在一旁恭送康熙的太監抬頭去看,總覺得今兒個萬歲爺的背影都顯得有些急急忙忙的慌張。
嗯!看錯了, 肯定是看錯了!
而跟著康熙往回走的梁九功卻是在肩輿拐了彎再看不見永壽宮宮門之后,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再抬頭去看, 坐在肩輿里的萬歲爺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等笑完, 一主一仆又都想起當年一檔子事來。那年后宮一個庶妃落了胎,說不清是氣不順還是腦子不好使,見人就說是胤祐命硬給妨的。
當時胤祐才不到兩歲的孩子, 戴佳氏一個庶妃帶著殘疾的兒子在宮里活得大氣都不敢喘。這話傳到戴佳氏這個老實人耳朵里, 當天便帶人去那庶妃的宮里把人從床上扯下來打了一頓。
沒錯, 就是宮外街頭巷尾里,鄰里之間有了矛盾你揪著我頭發我扯著你衣襟的那種打法。
等到當時管著后宮溫僖貴妃帶人過去時,那個剛小產的庶妃,已經被打得兩頰紅腫趴在地上, 哭都哭不出聲音來了。
而成妃在一旁全然一副護犢子的母老虎一般,眼睛里都冒著火。要不是身旁兩個宮女死死攔著,恐怕她還能撲上去撕碎了那庶妃。
那件事當年溫僖貴妃處理得很低調慎重,因為事關胤祐的名聲,那個妄言惹禍的庶妃當下都沒再被罰,后宮上下就全當做沒這檔子事,過了幾天也就真淡了。
只是多年以后再提及,康熙連那個庶妃什么時候死的都想不起來了。
戴佳氏那樣的性子,當年甘愿冒大不韙的風險在后宮毆打其他妃嬪是為了兒子,現在老七孩子都好幾個了,她這個當額娘的扯了兒子的臉面不要,也是為了兒子。
這世上舔犢之情最令人動容,即便是康熙也難免心軟。坐在肩輿上的帝王沉默了良久,才拍了拍扶手:“這個老七,該打!成妃打得好。”
一句話,就把成妃今天的行為給肯定下來,不然有那較真挑刺的明兒個就得說成妃今兒個的不是。
畢竟再是妃嬪也不是皇后,如今宮里沒有皇后,妃嬪們私底下管教皇子沒人會說什么,但這么毫不遮掩地打兒子,說句難聽些的話,真輪不著成妃。
沒進永壽宮的門,康熙也不讓肩輿回乾清宮去,就這么在紫禁城里繞啊繞的,冷不丁聽見肩輿上的皇上指揮一句:左轉、右轉。
越走梁九功越不敢問,直到遠遠瞧見毓慶宮正殿屋頂上的黃琉璃瓦,這才越發提了口氣兒,看來萬歲爺今兒是真打算來踩一踩已經擱置了這么久的雷區了。
‘皇上怕見太子’這個像個笑話的真相是梁九功前幾天才參悟的。自從去年在德州行宮至今,皇上跟太子除了太子故意獻殷勤的那段時間,兩人見面的次數兩只手就能數過來。
這里頭大部分還都是過年過節面見朝臣的時候,父子兩個不得不站在一起,那尷尬勁兒梁九功都替康熙覺著難受。
太子并不是一個情緒多內斂的人,相反正因為胤礽是被康熙親手養大的兒子,太子的喜怒哀樂在康熙這個皇阿瑪跟前,是向來不掩飾的。
胤礽從小就是太子,論起當‘太子’這件事,胤礽不說古今前后最好的,但也絕算不上無能昏聵。
他從小就是弟弟們眼中高不可攀的太子爺,不光是地位還才德和騎射功夫,那都是一騎絕塵的拔尖兒。
前些年父子兩個感情好的時候,太子高興了不高興了從來不在康熙跟前遮掩。康熙也樂得看胤礽那樣,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全捧到他兒子跟前。
那時候各地進貢的好東西,都是先送去毓慶宮,等太子挑完了康熙再用兒子挑剩下的,他老人家還甘之如飴,總覺得這是兒子跟他貼心不見外才這樣。
后來呢?后來皇上年紀漸漸大了,就越來越看不慣太子情緒外露不收斂的樣子,更不喜毓慶宮吃的用的比乾清宮還要奢華還要拋費。
以往的貼心成了鋪張浪費目中無人,不遮掩也成了喜怒無常性情暴虐。太子起初還學著收斂,可這一收斂也不行,看在康熙眼里又成太子假惺惺,在他跟前都不說實話了。
胤礽這輩子也沒受過這種挑剔啊,讓他跟老大針尖對麥芒你來我往的斗可以,讓他夾著尾巴在老爺子跟前做人?一天兩天行,一直這么著他做不到啊。
這么一來,在康熙眼里胤礽好不了兩天就要原形畢露的樣子,就更加是陽奉陰違混賬至極的表現了。
但要梁九功說,這事的根子不在太子在皇上,皇上年紀大了猜忌多疑的心就壓不住了。可這話能說嗎?也不能說。所以啊,倒霉的就只能是太子爺了。
肩輿停在毓慶宮門外,看守東宮的侍衛見著是康熙過來都驚了一下才跪下磕頭,太子爺被禁足這么久了,皇上還是第一次過來呢。
毓慶宮里的樣子其實跟以往沒什么區別,宮人規矩庭園規整干凈,遠處廊下的太監低著頭往前走不疾不徐,看不出一點慌亂和馬虎。
但那種說不明的蕭疏和落魄還是撲面而來,即便奴才們臉上看不出半分不好的模樣,可打眼一瞧就覺著沒生機,處處都顯得頹敗了。
康熙從進門起就一直在觀察,毓慶宮里的人都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即便眼下太子失勢,他也見不得別人對他的胤礽不好。
反正這種心思就矛盾的,畢竟太子淪落到連奴才都得緊緊看著才不會偷懶疏漏的地步,這事只能怪康熙他自己。
可反過頭來康熙把兒子打壓成這鬼樣子了,又還要旁人依舊尊著敬著他那有名無實的太子兒子,梁九功心里直嘀咕,這要不是他讓張善寶天天往毓慶宮轉,這東宮里還不知道得過成什么破爛樣兒。
倒是一直被關在東宮里的胤礽,看上去狀態最好。皇上一進毓慶宮就有奴才通傳,等康熙走到后殿時胤礽已經端正在殿外跪迎。
身上的常服看上去半舊卻干凈,素雅的衣裳襯得胤礽整個人都清雋俊朗,不似往日花團錦簇的太子爺,倒像是個要超凡脫俗的世家公子。
眉宇之間沒有半分被困的愁苦,看上去整個人都平和了許多。
“恭請皇阿瑪圣安。”
康熙站在胤礽跟前,胤礽垂眸能看到他親阿瑪的龍靴,抬頭能瞧見萬歲爺的龍顏,胤礽甚至還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皇阿瑪今兒怎么有空來兒子這里。”
康熙沒叫平身,胤礽就這么挎著肩膀跪在原地,大半個屁股墊在小腿上絲毫沒有儀態可言。跪在太子身后的奴才已經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皇上再以為太子失禮降罪。
卻不想這一兩年一直恨不得把東宮打壓到塵埃里的皇上,此刻卻撩起衣袍就這么盤腿坐下,連蒲團都沒要一個坐在太子身側。有那膽子大的偷偷抬頭去看,兩人就這么并肩坐著,像極了百姓家的尋常父子。
“你身邊,有沒有不懂事的奴才。”
“那沒有,整個毓慶宮里最不懂事的就是兒子。”
胤礽倒是沒謙虛,自從索額圖被抓進宗人府之后,毓慶宮上下就全慌了,幾個半大不大的孩子也哭,生怕明兒個就得丟了性命。連一向穩如泰山的石氏也私下托人送信出宮回娘家。
可惜不知道是送出去的信被截了,還是送進宮的回信被攔了,又或者石家收到了信壓根沒回,反正這么久了胤礽是眼看著石氏一天比一天瘦下來,怎么勸都沒用。
只有他,每天按時起按時睡,白天看書寫字晚上把養在毓慶宮的戲子召來唱曲兒聽戲,時不常地還要往去幸一幸后院的女人。
一個本以為要被皇上逼瘋的太子,居然養胖了些,唇紅齒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毓慶宮里頭享福呢。
“皇阿瑪,兒子如今……”胤礽也確實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是享福,再不用站在朝堂上被人明里暗里打量。
那些人嘴上說著太子千歲,其實心里都在琢磨該怎么著才能從他這個太子身上薅下一口大肥肉來。有時候胤礽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人,就是個渾身上下都能拿去換功名利祿的物件。
“除了叔爺死的那天,兒子難受得一口飯都沒吃得下去,其余時候都挺好的。”
索額圖的死,不光是因為自己這個太子。他這些年朋黨的勢力太大了,為人處事又極其囂張,他早晚會有這么個結果。
況且這世上誰又不死,誰又能真的萬萬歲呢。想明白了這個,胤礽就不那么難受了。
原本想跟兒子說的話,被胤礽四兩撥千斤的堵了回來,再想說以前那些事就說不出口了。兒子都把態度擺明成這樣樣子,再說往事那就是康熙這個做阿瑪的,非要找不痛快了。
“這以后……”
“以后?”胤礽像是從未想過一樣怔愣一瞬,然后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腦袋。
“要是這東宮往后有新主子,可就還得皇阿瑪替兒子操心,重新賞兒子一個宅子。要是眼下沒有,兒子少不得厚著臉皮賴一賴,畢竟住了半輩子都習慣了。”
高處不勝寒,如今這世上只有他們父子二人真正明白高處不勝寒是什么滋味。知道了,就不會再輕易定下另一個繼位者,再折一個太子,這江山恐怕就真要亂了。
胤礽也沒有說什么賜死不賜死的氣話,自己這輩子到底做了這么些年的太子,享受了皇阿瑪這么多年的偏愛,真要是跟老爺子說賜死的話,那也太沒良心了些。
廢不廢太子這事不好說,就是康熙自己也得走一步看一步。文武大臣不是玩偶,這會兒聽話了過陣子一個個的心思活絡起來,誰知道那會子又有哪個不怕死的弟弟能爬上來。
第93章 九門提督 哪個弟弟最先爬上來不好……
哪個弟弟最先爬上來不好說, 但胤俄確實是頭一個咂摸出門道,徹底回過味兒來。
康熙看出身,這些年誰都知道在后宮得寵不得寵跟份位之間關系不大。首先就是要看出身, 只看這些年的皇后和貴妃是哪些人家的閨女牢牢占著就能看出來。
其次看子嗣,從四妃到嬪位上的娘娘們, 除了早年間那幾個蒙古送來的妃嬪, 每一個主位娘娘都有子傍身。
剩下的, 像是王庶妃,這些年旁人提起來那是獨一份的恩寵,再寵不也還是窩在永壽宮后殿里連個冊封禮都沒撈著。
這么一來, 滿洲大族各家基本都是滿意的。都覺著皇上在后宮和子嗣這件事上做得特別公平,特別得人心。
就算如今兒子大了把太子和直郡王打壓了,那不是因著朋黨嘛。有些世家因此折進去了也怨不得旁人,自己想要往那高處爬,跌下來摔死了能怪誰?
胤俄昨兒個晚上, 跟禾嘉頭挨著頭躺在拔步床里睡不著磨牙閑聊,禾嘉新收了一封從盛京傳來的信, 信是從阿霸垓部直接送來的。
說是這今年郡王起了想要把吉雅側福晉生的兒子抱回部落里去養, 反而把福晉那日松生的兩個孩子晾在一旁不怎么管了。
甚至來信的結尾還提到了扎克丹,說是郡王幾次三番在大帳里提起扎克丹,那意思是有些埋怨禾嘉籠絡了扎克丹的心, 讓那小子跑遠了。說要是扎克丹留在部落里, 他這個當阿瑪的一定會器重重用。
“我那阿瑪啊, 心眼真不大。又要聯姻娶門當戶對的福晉,維系部落之間的地位。又生怕他的姻親對他動小心思,連出身母族強一點的兒子都不敢用。
這也就是我嫁到京城隔得遠,要是如今還留在盛京他才不肯由著我把買賣做得這么大, 早八百年就該想法子把我摁下去了。”
派出去往毛子那邊探路的商隊說不好什么時候回來,從阿霸垓部到盛京再到京城的這條商路,沿途和盛京負責的管事禾嘉已經越來越覺得管不住了。
不過這也是早就預料到了的,那些管事一家子老小不是在盛京就是在阿霸垓部里,自己手里一時的利益能讓他們效忠,但終究還是比不過烏爾錦噶喇普對他們的影響大。
禾嘉為此跟巴雅爾和孟恩都商量過了,今年算是個過渡慢慢把商隊里的自己人收攏起來,等到明年自家的重心就全收回到京城的貨棧和鋪子上來,只看住了出貨這個口子就行了。
沿途這條線和部落里的買賣,往后就不管了。阿霸垓部的東西還愿意放在我的貨棧和商鋪里可以,自己另起爐灶也不攔著。
畢竟自己這個做買賣的模式又沒瞞著誰,如今蒙古諸部好些都在京城開了鋪子,專賣自家部落的特產。有些大部落財大氣粗的直接買地起樓,瞧著熱鬧極了。
對此康熙的態度一直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漠南這些王爺只要不鬧事不琢磨著跟漠北一樣天天搞小動作,賺些銀子無妨的。
而禾嘉的鋪子也已經開始賣別的部落找上門來的貨了,自家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管是經營還是口碑都是最好的。
而今這世道做買賣不像后世一波接著一波,前面的倒了后面的起來,通常都是大家還沒記住上一個鋪子賣的什么,現在誰家開個鋪子都是往百年老店上奔,所以不用動輒就換別的買賣。
從商隊和盛京收攏回來的人也不可能閑著,等明年開了春就南下。一半的人跟著孟恩去江南,一半的人跟著巴雅爾去廣州。
前些日子聽說胤禟手底下的掌柜有想要出海的打算,禾嘉有點心動。往毛子那邊跑那是因為沿途自己熟悉,但其實真要去了那邊過日子還是太冷了。
要是能有機會往南走,就算自己不干那一路向南直到南極洲的壯舉,派船帶著絲綢瓷器茶葉出去一趟,光是東南海島轉悠一圈,也一定有賺頭。
只不過眼下康熙禁海禁得厲害,出洋的海船只許用單桅,梁頭不得過一丈,船員不可超過二十人,就這么著出海的船也只有海關指定成立的十三行才有資格。
胤禟的手已經插進十三行里去了,禾嘉就不著急。胤禟那兒干什么都有胤俄的一股,自己讓巴雅爾過去只算探路。等把路探清楚了,要不要用十三行要不要守規矩,都是能再商量的。
禾嘉嘀嘀咕咕說了一大串其實都沒怎么走心,在貝勒府待著的時間長了,在盛京那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生怕有誰要欺負自己的心已經很淡了,所以這話說完就完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只留下胤俄看著頭頂繡著瓜瓞綿延的帳子發愣。是啊,自家皇阿瑪那心眼也不大,如今還站著的皇子大多數母族可算不得顯赫。
老三的額娘榮妃族中得用的重臣不少,卻一直在包衣旗里沒抬旗,老四的額娘德妃烏雅家包衣出身,老五和老九的額娘宜妃抬旗得早些,老八那兒就別提了。
成妃娘娘和定嬪娘娘家世差不多,鐵桿的天子家奴,什么實惠都占了但在前朝能拿得出手的大臣還是很少,十三的母妃敏妃?娘家好像沒什么出息的人吧。
再往下,弟弟們還小,好些都是漢人庶妃貴人們生的了,還摻和不到爭權奪嫡的這攤子渾水里來。最后剩下一個自己出身真是好,好得早早娶了一個蒙古福晉,叫朝廷上下全死心了。
這些妃嬪們生的皇子,老四巡視黃河沿岸,這是老爺子在教他怎么沉下去體察民情。
光有公心是不成的,君臣之間向來就是有來有回的拉扯。一昧的嚴苛即便能成事,恐怕也要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老四如今在外的名聲可就已經有些不好聽了。
胤禩在內務府里死磕那些奴才,這是在磨他性子順道學一學到底該怎么御下。要是只知道以利誘人,擺出那副‘賢德’的樣子,胤禩早晚要被內務府那些人精坑死。
這種用法,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實在教兒子,只要他們能給出令康熙滿意的答卷,日后不是沒希望更進一步。
而老五有太后作保進了工部,卻依舊還是那副埋頭做事旁的一概不管的架勢。老九人在戶部心不在,見天在外邊晃蕩皇上那邊不問也不管。
七哥在禮部自己在兵部,皇阿瑪倒是也給差事,可這差事跟差事之間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胤俄不得不承認,老爺子這就是壓根不想從母族有世家血統的兒子里挑繼位的人了。
不過這也有好處,想明白了這個關竅,胤俄在兵部做事就比以往更加放開了手腳,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除了兵部這一攤子事別的都不敢管。
借著要給尼楚格找工匠做拔步床的機會,胤俄最近跟胤祺走得挺近,順道把十二和十三府邸的事問了問之余,又趁著四爺離京這段時間,天天攛掇胤禟從戶部批銀子出來。
那天康熙去毓慶宮的消息瞞得很嚴實,誰都不知道東宮里的太子比天下所有人都更早地看清了自己的路。
更加不知道這兩年鬧得幾乎魚死網破的天家父子,還能像尋常百姓家的爺倆似的,坐在臺階上回顧過去展望未來。
哪怕這個未來是顯而易見的慘淡,康熙的心情也肉眼可見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胤俄這般事事插手的做派非但沒挨罵,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兒子夸了又夸,儼然一副他是第二個四貝勒,一片公心只忠心皇上的姿態。
等下了朝也沒讓走,點了胤俄胤祺胤祐和胤禟,難得和顏悅色朝兒子們招招手,領著一串兒小崽子進了內殿。
十二和十三的婚事近在眼前,內務府不是說不辦,但花心思和沒花心思那是兩碼事,胤禩這邊少用一分心思,禮部和工部就得多操心。
成妃那天打得狠了,胤祐現在后背只要動作一大還是火辣辣的疼。偏偏天氣又熱了,一出汗就更疼了。
但胤祐不敢說,非但不敢說還得把差事辦得比之前更漂亮,連天氣一熱總要以身子不適告假都沒了,他怕有人多嘴多舌說自己不是病了,而是被額娘給打壞了。
康熙先是把工部和禮部的折子拿出來,分別問過胤祺和胤祐。又一再囑咐胤禟在戶部萬事要小心,別被人哄了去。
最后才指著到處哄人的胤俄,“把手頭的差事停一停,等十二、十三成了親,讓他們留在兵部。”
“兒臣遵旨。”胤俄坦然跪下,果然自己想明白了皇阿瑪的打算這事,皇阿瑪也看出來了。
朝堂是總歸是要有個一心為公的皇子純臣做標桿的,要不然皇上和以后的皇上也不好施恩。往后老四恐怕是做不成了,那這個位子空出來誰來填補?
胤俄說不清自家福晉怎么總想著往那蠻荒之地找后路,可他舍不得福晉和女兒有朝一日要去那種地方生活。既如此,胤俄自然要當仁不讓了。
誰也沒想到老爺子一句話,就要讓胤俄把兵部吐出來。要知道這幾年他能在直郡王手底下走到這一步,著實是不容易。
偏偏他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從乾清宮出來還有空跟胤祺商量胤祹和胤祥的婚事。
“今年這個天熱得也太早了,五哥,下個月十二成親那會子可得在他府里搭涼棚,要不非得熱暈幾個不可。”
“放心,昨兒個就安排下去了。”
“九哥,前幾天就跟你說的那事你倒是放在心上啊,銀子什么時候能給我支出來。”
“急什么急什么,這天下哪處不得花銀子,就你著急?逞什么能啊。”
“七哥……”
“你閉嘴,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說你這是要干什么,突然這么蹦跶起來,這不是找收拾嗎。”
胤禟和胤祺兩人先走遠了,留下胤祐鐵青著臉訓弟弟,“老大和太子的教訓你沒看夠是不是,你把兵部給了十二十三,你說你自己怎么辦,整天介這么瞎胡鬧?”
“七哥,哥哥誒,你別生氣行不行。你放心,等十二和十三成婚以后,這事肯定有個結果。”
結果在哪兒胤祐暫時不知道,但皇上發了話讓胤俄把手頭的差事過渡給胤祹和胤祥,胤俄還真就在前院給十二把客房也收拾出來,平時沒事的時候回宮,兵部有事忙得晚了,就睡到府里來。
自從噶爾丹被平定以后,這幾年天下已無戰事,但西北對藏從未放松過警惕。
老百姓乃至大部分官員都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但兵部和戶部工部的幾位老大人,連同胤俄和四爺,是年年都在有默契地訓兵屯糧,但從不拿到臺面上來說。
尤其是戰馬和鎧甲武器等物資,想要打大仗這些東西是要慢慢準備的,不能說我下個月要打仗這個月來調糧食,那是個笑話。
胤俄要做的就是一點點把這些瑣碎不起眼,卻又不能不做的差事一點點交給胤祹和胤祥。
直到兩人大婚過后,胤俄帶著折子又去了一趟乾清宮,第二天一道圣旨才從乾清宮里出來:原以為被皇上打壓的十貝勒,從兵部出來轉頭就成了新任的九門提督。
第94章 第 94 章 胤俄明顯忙起來了,……
胤俄明顯忙起來了, 禾嘉起初沒多問,還以為是四爺出京胤禟那邊忙不過來要他幫忙。
后來冷不丁聽說康熙要把胤俄從兵部踢出來,等這人回家她倒是多問了一句,
可有些話沒把握的時候不好說,況且胤俄也確實不知道老爺子會把自己挪到哪里去。
這萬一自己就是琢磨錯了心思呢, 到時候啥也沒撈著連兵部這黑不黑白不白的‘管著’的差事都沒了, 那多丟人啊。
胤俄只說要禾嘉放寬心, 過不了多久就該見分曉,禾嘉就真的沒再多問半句,轉頭跟春花一起幫忙張羅十二和十三的婚事。
定嬪這些年從來不插手教養胤祹的事情, 兒子要娶媳婦了她把兒子叫到自己宮里,母子兩個面對面坐著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胤祹確實是忙,從一個整天介在上書房和練武場讀書習武的皇子,變成一個天天上朝去兵部點卯學習的十二阿哥,這之間的區別胤祹還沒能習慣。
定嬪倒是滿肚子的話想要問, 可看著坐在身旁超凡脫俗,眼底半是淡然半是疲憊的兒子, 那些想要問關于富察氏和宮外阿哥府置辦得如何了的話, 又問不出口了。
只能試探著挑揀些應該出不了錯的話來問:“如今你也不在上書房讀書了,在兵部可還適應。”
自家兒子這個性子被蘇麻喇姑養偏了,從小在佛前長大的孩子被他阿瑪放到兵部去, 別說外邊的朝臣怎么看待, 就是后宮里這些妃嬪們, 也多的是人暗自嘀咕:這能行嗎。
“額娘放心,兵部有十哥坐鎮,兒子有不懂的事事皆可問兄長。”
“嗯,你十哥是個厚道人, 你在外邊多聽多看少說,本分些別闖禍就好了。”
“兒子明白。”
胤祹又沒真的出家,今天被定嬪叫過來他都準備好了,想著跟額娘說說阿哥府里的布置,和富察家前些日子直接給阿哥府送了不少東西過去的事。
富察家送的都是一些不打眼卻又實用的東西,他知道這富察家借送嫁妝的由頭在給自家福晉補貼私房。
有些東西只能成親前送,成了親閨女就成了皇子福晉,是主子了,再想這般替女兒拿主意那是壞了規矩。
其中還有好些東西都是自己在外邊走禮交往用得上的,胤祹覺得自己不該裝傻,收了人家的東西總該有個態度。可誰知來都來了額娘卻不問,胤祹只好把話給咽回去。
定嬪入宮很早卻不算得寵,這些年寡言少語的脾性是改不了了。胤祹也不是個多話的人,母子兩個聊天局開局沒開好,便越說越干吧。等到最后胤祹從定嬪宮里出來的時候,連背影都透著幾分狼狽。
有些事額娘不能問,蘇麻嬤嬤那里就更加不能問了。
嬤嬤給自己準備的家底子多是金銀,要說家底子自己恐怕比大半的兄弟都要厚,可富察家送了那么多東西過來,自己總不能送一匣子銀票回去,真要這么干了那就不是結親是結仇了。
胤祹知道不能這么干,但是又想不到該怎么把富察家這個人情給兜住。
想了一晚上實在沒了法子,只好面紅耳赤問到胤俄跟前去,這些年他跟兄弟們都不怎么親近,也就現在人在兵部,才什么話都跟胤俄講了。
胤俄二話沒說領著胤祹就出了兵部的門,在街上溜達大半天,可著胤祹的眼光買了好些能送人的小玩意兒。
有玉佩有釵環也有九連環八音盒,甚至還有一套從西洋那邊弄過來的翻頂機械人,和一套他自己注解過的佛經,一股腦地送去富察府上,也滿滿登登裝了兩個箱子。
富察是馬齊的嫡女,馬齊眼下擔任武英殿大學士,是跟隨康熙一起長起來的天子近臣。
這樣的世家嫡女從小就是照著尺子規矩養出來的,畢竟誰也不知道閨女養大了是進宮還是嫁給皇子或是宗室王爺,反正是逃不過一個指婚的。
但被指婚給胤祹,不管是馬齊還是富察氏自己都沒想到,那么個恨不得去當佛子的阿哥,真的能成親過凡間這柴米油鹽的日子嗎。
能不能過不好說,但萬歲爺的意思馬齊領會到了。
這就是萬歲爺明面上不好插手兒子的事,省得旁人覺得這是萬歲爺怨怪蘇麻喇姑沒把十二阿哥養好,只好把掰正兒子性子的重擔交給自己了。
畢竟在民間女婿也算半個兒,哪怕皇阿哥是君不能這么論,但馬齊只看在女兒的份上也不可能眼看著胤祹這么往出世脫俗這條路上走,這不女兒還沒過門就已經開始替女婿操心了。
富察家也好奇十二阿哥能送什么東西來,打開箱子看著怎么也沒想到都是些沒有章法的小玩意兒,一看就都是給富察氏玩兒的。
唯一一本注解過的佛經,算是把自己十分坦誠的擺在富察氏面前,我是什么樣的人我說了不算,你自己看吧。
對此富察氏很滿意,隔天就托自家哥哥送了一方新繡的帕子給胤祹。
胤俄回去把這事當個樂兒跟禾嘉說了以后,禾嘉也順勢想起了兩人成親之前,胤俄送給自己的那些東西。
只不過胤祹是臨時抱佛腳,胤俄是著實堅持了幾年,只是為了能讓禾嘉看明白自己是真心實意要跟她做夫妻過日子。
“看來,還是我的運道更好一些,得著爺了。”
“嘖,怎么還得著得著的,我又不是物件。”
胤俄嘴上挑三揀四,眸子里卻是藏不住的自得,“我這人嘴笨,只一顆心撲在姐姐身上,是這輩子最真的。”
兩個成親好幾年孩子都啟蒙讀書了的人,躲在拔步床里膩歪得緊,嘴甜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禿嚕,說著說著就纏到一處,直到下半夜才揚聲要水。
這回兩個新福晉進了門就不像前頭那些哥哥們似的還得在乾西五所擠,前后也就住了十來天吧,康熙挑了個諸事皆宜的日子,就把這倆兒子一起從宮里分出來了。
康熙生兒子總是一波一波的,要么像胤俄胤禟這樣同年,要么像胤俄跟胤祹這樣中間隔了三四歲。
在宮里差了三四歲的皇子可就什么都趕不上一起了,從開蒙到讀書再到成親封爵,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
胤祹和胤祥都是光頭阿哥,上面已經得了爵位的哥哥嫂子們總得想法子拉拔一二,但做人最忌諱交淺言深,既如此就還是得先辦茶會詩會,等跟富察氏和兆佳氏都混熟了再說。
今天輪到七福晉做東,除了四福晉烏拉那拉氏懷孕不太穩當沒來之外,從三福晉往下都到齊了。
大夏天的也沒別的地兒可去,就在水榭里開了一桌麻將,讓三福晉和九福晉這堂姊妹倆教富察氏和兆佳氏打麻將,禾嘉這兩年已經用后世的麻將代替了馬吊,玩起來更順手更帶勁兒了。
“嫂子,咱們家三格格長得可真好,真漂亮。”
“是吧,我也覺得這孩子長得好。剛出生那會兒還跟個皺巴巴的小猴子似的,誰知道這越長越漂亮了。”
滿月了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子,納喇氏懷胎的時候本就小心,就算生孩子那會兒受了氣,但生了孩子第二天納喇氏的額娘就從都統府過來了。
整個月子里納喇氏都是由親額娘都統夫人愛新覺羅氏陪著的,胤祐到現在還住在前院書房里,沒去后院也回不來正院,納喇氏的態度明白得很,就是懶得搭理他。
這事旁人不好意思勸,禾嘉是不打算勸。胤祐那人做兄弟做兒子做阿瑪都行,可就是做丈夫實在混蛋了些。
他跟納喇氏之間談不上多恩愛,但夫妻還得繼續做下去,這一輩子納喇氏不想法子把人七爺給收拾服帖了,可是不算完。
胤俄就任九門提督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傳過來的,來傳消息的正是已經在書房住得夠夠的,就想回來安生吃口飯睡一覺的胤祐。
誰都知道胤祐是想趁機耍賴進納喇氏的門,偏生都是嫂子弟妹的也沒法故意把他擋在外面。
正好胤俄得了九門提督這么個炙手可熱的好差事,跟著一起被推到風口浪尖的禾嘉也沒法再多留,便順勢從七貝勒府出來,一回府就趕緊讓門房關了府門,有什么事都等胤俄回來再說。
任命九門提督的圣旨是直接送到兵部的,除了胤俄還有胤祥和胤祹也在。
接了圣旨,胤祥還專門把腰間的荷包扯下來給傳旨的張善寶扔了過去,要知道自從康熙說要胤俄把兵部的差事交給胤祥胤祹之后,胤祥這心里就一直不得勁。
他一直都記得當年那個冒著風雪到永和宮側殿,只為了跟自己說一句‘有事找他’的哥哥。
這個哥哥在自己第一次當差的時候,就告訴自己是皇阿哥,有了麻煩先打了再說。言語間全是混不吝但處處替自己撐腰,領著自己在兵部站穩腳跟。
那時候覺得十哥能干自己能靠得上,如今回頭想想他也只不過比自己早幾個月進兵部罷了。
自己沒了額娘好歹身份上不惹人眼,十哥卻是每走一步都躲不過皇阿瑪和世家宗親的窺探,這幾年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比自己何止難十倍百倍。
現在好不容易兵部是他說了算了,皇阿瑪轉頭又要他把吃進去的全吐出來。胤祥想想都替他十哥難受,為此他連著好幾天都躲著胤俄。
平常恨不得天天睡在胤俄書房里的人,三天沒見影兒,連前院里的管事都暗自打聽,是不是十三爺在宮里挨了萬歲爺的罰,出不了宮了。
之后還是胤祐出面,把躲在上書房的胤祹和胤祥一人一腳踹進兵部,兩人這才跟在胤俄后頭逐步把兵部的差事接過來。
自己成了親得了差事是好,可每次一想到自家十哥的前程,心里又總要不得勁好久,直到這會子胤俄有了去處,兩人這才真正歡喜開了。
“十哥,這下可好了。”
“嗯,好了,這下可不耽誤咱們十三爺去寒舍蹭飯了。”
胤祥那點小心思瞞得過誰?只不過胤俄懶得解釋罷了。現在戳破了胤祥也不覺得尷尬,反而點點頭,“明天讓嫂子準備冷吃兔和燈影牛肉唄,我和十二哥陪你喝點兒。”
“你啊,心思怎么這么重。”外人看胤祥,都說十三爺仗義還還有幾分俠氣,但胤俄看十三卻總還能看見當年那個護著兩個妹妹,卻依舊倔強挺直了腰桿的少年。
“心思不重那不成傻子了。”胤祥倒也不犟嘴,反而理直氣壯得很。
接了圣旨,兵部就不好多待了。往后胤祹胤祥有什么事可以去九門提督衙門那兒找自己,衙門就設在崇文門里頭,離著六部不遠,一抬腿也就到了。
自己那個小院子里的東西,忠全會安排人收拾好直接送去新衙門里,胤俄跟來恭賀自己兵部的老大人寒暄之后,便利索上了馬車回府去。
第95章 第 95 章 “我的媽,可算見識……
“我的媽, 可算見識到什么是攔都攔不住的殷勤了。”
以前府里也有拒客的時候,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把門一關把收帖子的筐子從門外拿進來,不管什么人就都明白府上的意思, 不會再強求。
今兒也是邪門了,關了門還有好些穿著朝服的官員等在外面。這么大熱的天連個板凳都沒有, 禾嘉都怕他們再在自家門口中暑暈倒, 到時候別人又要說十貝勒得勢就張狂。
“你是不知道, 我一下午讓廚房熬了兩大桶綠豆水送出去,本想著要他們喝完回家,誰知道他們喝完緩過一口氣來, 等得更自在了。”
禾嘉帶著烏云和寶音在東跨院外院這邊架了梯子偷偷往外看,幾個品級不夠的官員還挺機靈,他們也不往府門口湊,就躲在一旁有樹蔭的地方閑聊。
“可不是,我回來的時候還聽他們說福晉的好, 說福晉體恤他們,一個個感激涕零的, 都說趕明兒就要讓家中夫人過來給你磕頭。”
胤俄早就猜到了, 這都多少年沒出過讓皇子貝勒任九門提督的事了。
自己這個娘死爹不管的十貝勒,在不影響皇權和儲君爭奪的情況下爬上這個位置,那自己的身價可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從龍之功說得好聽, 但真正能撈著這個功勞的人又有多少, 這世上還是如同自己這邊畏難怕死, 只求小富即安的人更多些。
“你快得了吧,這話你可千萬別出去說,小心被人套了麻袋打一頓。”
蝴蝶的翅膀威力無窮,本該跟在八爺身后沒什么存在感, 后世影視小說改編不是個大草包就是小草包的十爺,如今卻成了掌握京城內外安全的一把手,這要還是小富就真沒天理了。
“福晉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最近要不你多在府里歇會兒,就當避暑?”
“在府里避暑啊,不讓出城去莊子上?”
莊子上暫時真去不了,你得等我把手上的人和事都捋順了再說,誰知道前頭多少得罪人的事都給我留下來了。”
九門提督這個位置太特殊,主要負責京城內城九座城門的內外守衛和門禁工作,底下還有分管駐守、稽查城門、緝捕盜賊、巡夜的各司。
除此之外,平時不管是刑部兵部還是京城內外幾個縣衙,做什么事都很難繞過九門提督。這個衙門幾乎涵蓋了京城的衛戍、警備和治安保衛等職責。
“那也不擺席?”
要不說康熙對兒子們小氣呢,除了從宮里分家給的宅子和早些年一批上下來的爵位,現在這些散在六部當差的皇子們,身上可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官職。
爵位是爵位,官職是官職,這倆可不是一回事。沒有這些貝勒爺,六部尚書侍郎乃至往下每一個位子上都不缺人。
被康熙塞過去的皇子說得好聽些是在六部學著當差,但說到底就是黑不黑白不白的糊弄嘛。
你這個阿哥爺要是有本事立住腳最好,沒本事被底下的臣子糊弄了,也沒臉拿出來說,就認命做個菩薩萬事不理好了。
現在胤俄正經得了九門提督的差事,可是頭一份呢!要是連席面都不擺,恐怕底下的人都要嘀咕,胤俄這個九門提督是不是要當孤臣。
“不擺,我這個位置往后離誰都得遠著些,只有皇上才能指使得動我。”這是個態度,在這個位置上只能忠君。
胤俄搖搖頭,要不說老爺子心眼太小了。自己才露了一點點‘兒子琢磨透您的心思’的意思出來,就被擺在這么個不敢說不好,卻又實在不夠好的位置上。
“再說你可知道九門提督衙門要管的事何止百十件,往后你看著吧,咱們府里想不熱鬧都難,我倒是想做孤臣呢,他們能答應嗎。”
“行,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原本是個挺高興的事,禾嘉看著眼前這人卻有些發愁。
歷史上康熙末年這個位置上的人是隆科多,四爺能繼位隆科多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其后又得了個什么下場,想想就明白胤俄現在的位置有多要緊,就有多危險。
“怎么就想著爭這口氣了呢。”
“雷霆雨露皆是圣恩,這話還是姐姐跟我說的。”
這話當臣子當奴才的都是隔三差五掛在嘴邊,不知道是為了提醒別人還是提醒自己。但胤俄他們到底是親兒子,再是怕康熙收拾他們,也從未把自己真正擺在臣子和奴才的位置上。
這次康熙給胤俄九門提督,是獎勵也是懲戒。獎勵他腦子清楚明白他需要什么他就去做了什么,也懲戒他真就把自己擺到了一個臣子的位置上。
康熙這個人啊,就真真是既要又要還要,他折騰兒子可以,但兒子不能怨懟。他把兒子分成三六九等可以,但兒子不能自己主動把自己擺低了身份,反正怎么說都是萬歲爺的道理。
“怎么,是不是怪我沒跟你商量。”胤俄看著眼前眉頭皺緊不見喜色的禾嘉,一直四平八穩的人眸色中閃過一絲慌亂。
“不是故意不跟你說,只是我也不知道皇阿瑪會怎么安排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一直在兵部耗下去。皇上把十二放到兵部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一個兵部容不下三個皇子,對不對。”
胤俄仔細解釋著,雖然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這么害怕禾嘉為了這事跟自己生氣。
“沒有怪你,你是爺們,在外邊建功立業我高興還來不及,怪你什么?怪你不肯當紈绔,怪你不肯順勢稀里糊涂拿著俸祿過松散日子?”
禾嘉拉著胤俄的手摟在自己腰際,“是心疼你呢,傻子。”
“心疼我啊~~~”胤俄再沒見過自家福晉這般柔成水的樣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跟個偷了腥的狐貍似的,“姐姐既心疼我,那要不咱再生一個二格格唄。”
兩人就生了一個尼楚格,府里眾人嘴上不說但心里肯定都嘀咕過。只有胤俄,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不是裝的,兩人天天睡在一處什么話都說,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還想要個孩子。
“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這下好了,皇上總不能一直打壓不給甜頭。看著吧,接下來幾年朝堂內外都能過幾年好日子。”
“趁著這幾年風平浪靜,咱們再生一個。尼楚格也大了,總不好府里就她一個孩子,怪孤單的。”
“好,那就再生一個。”
得了禾嘉這一句話,從傍晚到天黑胤俄都沒叫禾嘉從床上下來,做完之后汗津津地躺不住,拿腳在他小腿上來回蹭著,非把人蹭起來抱著自己往捎間浴室里洗澡去。
說好了不出去,就真的不出去。不光禾嘉關上府門不待客,就連周志詠和幾個大掌柜都鮮少在人前露面。只有上個月從盛京過來的梅先生,因著面生還能每天出去逛一逛。
天天都能聽一肚子關于府里的閑話回來,外邊如今都在說十爺前些年悶不做聲,現在突然來了這么一個大的,這城府可深了去了。
還正好挑在直郡王和太子都倒臺,四貝勒出京八貝勒被內務府諸事困住手腳的時候冒頭,誰知道這位爺是不是心中有丘壑,也想爭上一爭。
這話大多數人聽也就聽了,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當真。
只有胤禩,不知道是想起前些年自己跟胤俄的矛盾,和胤俄近乎撕破臉一般的決裂,還是被內務府絆手絆腳的現狀沖昏了頭,真就越琢磨越覺得胤俄是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琢磨另起爐灶的事。
心里有了這個疙瘩,兩個府里連以往面上維持的客氣都被郭絡羅氏單方面給斷了,連帶著胤禟都在胤禩那里吃了兩回不大不小的閉門羹。
人家覺得胤禟還是跟胤俄更交心,所以連帶胤禟都防著了。胤禟又不傻,細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當即手一甩頭一扭轉身上馬就走,才懶得搭理胤禩那又敏感又虛偽的小心思。
這些事都是禾嘉從梅先生那里聽來的,梅先生年紀不小了,當初是從京城發配出去的,這些年幫自己守在盛京的郡王府里跟烏爾錦噶喇普離了心。
禾嘉想法子幫他當年那點陳年舊事給平了,自然就順勢接回京城養老來了。
梅先生為人處事外圓內方,博覽群書。如今在府里作為禾嘉的門客平時想干嘛就干嘛,唯一的差事就是每天下午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給尼楚格講課。
講什么他自己定,什么都行。這會子見他義憤填膺說八貝勒的不是,禾嘉還沒說什么呢,尼楚格就起身拉著他的衣擺往外走,“走走走,先生給我講故事去。”
梅先生多少年的蹉跎,讓他一人獨自從盛京入草原,找烏爾錦噶喇普要一個差事他不怕。就怕尼楚格這小不點兒,年紀不大嘴里一套一套的,他是再舍不得多說什么的。
送走了兩人,禾嘉還沒笑夠就又迎來了十二福晉富察氏。
“新婚燕爾的,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上次在七嫂那兒打牌時就聽嫂嫂們說,論起玩兒來誰也比不過十嫂。”
富察安寧不是全然關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成的嬌小姐,反而因為家里知道她嫁人只有這么幾個去處,早早地把管家的本事都事無巨細的教給了她。
這世道說什么恩愛太靠不住了,做個能當家做主的姑奶奶,到什么時候手里頭都能攥著安身立命的根本,這才是最要緊的。
富察安寧的嫁妝早在三年前府里就都給了她,嫁妝里的鋪面田產莊子該怎么經營都由著她自己來。富察家不怕孩子在銀錢上吃虧,就怕養出個只曉得花錢享福的蠢貨來,再誤了大事。
“嫂子不知道吧,我有個莊子就在馬場邊上,就因為您弄了那個馬場,我莊子上好些人都跟著發了小財。連我都挨著馬場建了一排房子,放出去收租子一年到頭賺的可不少。”
能去十福晉的馬場挑馬的人非富即貴,禾嘉又沒打算自己吃飽了就不管別人,所以馬場周邊這幾年建起來的飯館茶樓,她一概不插手。
所以富察安寧這么說,她也只是笑笑聽著,沒接茬也沒多說什么。
富察安寧精明得很,見禾嘉不接話便不再這上頭多說什么,話題立馬就轉到別處去,仿佛她今天上門來真的就是來找禾嘉玩兒來了。
妯娌兩個吃吃喝喝,下午等最熱的那一陣過去了又叫了戲班子來唱戲。
戲樓二樓鋪著大大的涼席,涼席上有大小各異的抱枕,禾嘉跟安寧就這么一人靠著一側遠遠地聽戲。
小樓兩邊的窗戶是打開的,穿堂風透過紗帳吹進來,屋子里還有擺著的冰盆和拿井水鎮過的鮮果,實在算不上熱。
“嫂子,有件事你聽說了嗎,戶部最近正在整理陳年舊賬呢。”
“我都多久沒出門了,去哪兒聽說這個去。”
“這不我就來當這個報信的了,我是從我娘家嫂子那兒聽說,戶部要清繳往年的欠款了。”
第96章 第 96 章 在什么位置操什么心……
在什么位置操什么心, 當了九門提督胤俄才發現原來京城這么大有這么多事,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呢。
九門提督衙門,全稱為‘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衙門’, 位置在崇文門里頭,跟六部隔得不遠但還是要相對更加獨立, 地方也更大。
畢竟很多時候內外城里有什么突發事件, 統領衙門是要去人的。所以即便衙門里每天都有輪值的左、右翼兩位總兵, 但剛上任的胤俄還是天天守在衙門里。
沒有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京城這地面上最要緊的就是穩,而統領衙門負責的就是維持這個穩。
胤俄更不怕自己壓服不住下屬, 沒見這幾年皇阿瑪折騰兒子折騰得多狠。
自己從一個光頭阿哥屁都沒有走到今天,別說底下那些奴才,就是阿靈阿從去年到現在都私底下讓戴鵬往自己跟前遞了三次話。
那意思是胤俄跟鈕祜祿家才是自己人,往后不管于公于私,只要十爺有吩咐他肯定聽話。
阿靈阿原本是康熙近臣, 前些年把寶壓在直郡王身上,而后又跟胤禩走得很近。
來來回回折騰下來, 康熙跟前他有些站不住腳了, 直郡王那邊沒戲了,胤禩眼下看著在內務府里跟新上任的總管大臣打得有來有回,但阿靈阿卻是心都涼透了。
連他都能看出來, 皇上把八貝勒這么安排, 是想要他下狠心整頓內務府, 就跟四爺出京巡視黃河不是真的光讓他去看黃河沿途旅游是一個道理。
這里頭的彎彎繞你得去看去碰去查,萬歲爺是想要你們主動把這里面的問題給解決掉。
一個個的光削尖了腦袋想當太子想奪嫡,就沒瞧見頭頂上太子和直郡王是怎么干活的,光看他們吃肉了。
前幾年皇子們都嫌太子和直郡王管得寬, 可不就得管得寬嗎,當皇帝說白了就是當整個天下的家。你要老是只盯著眼前這三瓜兩棗,還總恨不得什么好處什么人都往自己家里劃拉,這就不成。
胤禩在內務府一手打壓這個另一只手又拉拔那個,長袖善舞籠絡臣下,聽說不光是內務府里面,就連江南織造那邊他也插了一只手進去。
他舍得花銀子,反正花的也是內務府的銀子,大把的銀子撒出去做人情,確實人八爺的名聲又漸漸起來了。說不上他干了什么大事,可外邊一提起來還就說八爺的好,好在哪兒那誰去細問呢。
阿靈阿看在眼里,心都涼了大半。就這么混下去,萬歲爺能讓他繼位才見了鬼了。
真叫這位爺當了皇帝,天天在朝堂上玩這一套,能干活的人也得被擠兌死,大清朝怕是能看到頭了。
當年自己投到直郡王麾下,不是沒有家里的原因。法喀娶了元后的妹妹,自然而然就被綁到太子的船上。自己再給太子賣命,不管能不能出頭,他心里膈應。
朝廷里風云變幻,太子和直郡王放在一旁不提,胤俄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讓皇上忌憚,怕他被鈕祜祿家擺布當傀儡奪嫡的皇子了。
現在是鈕祜祿家反過頭來巴結十貝勒,康熙自然不會多管,自家這個老十心里有成算得很,一個鈕祜祿家且動搖不了他的心思。
今日便是阿靈阿以談公事的名義情胤俄吃飯,阿靈阿是領侍衛內大臣,舅甥倆人確實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光是說正事都說不完,當年那點子不愉快宛如一陣風,吹過就過了仿佛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胤俄酒量不小但阿靈阿更能喝,即便是胤俄把戴鵬松甘都帶上了,從馬車里下來時人也帶了四分醉意。走道還是直的,就是腳底下有點拌蒜。
“府里今日可有事,福晉好不好,大格格如何?”
“今兒十二福晉來了一趟,福晉囑咐過了,讓爺回來直接回正院,別去書房洗漱。”
進了統領衙門可就比在兵部的時候應酬要多了,胤俄把能推的都推了卻總有推不過去的往來交際,在外邊吃吃喝喝衣裳上總難免沾染些不屬于府里的味道回來,
他不怕禾嘉誤會但受不住禾嘉念叨,每次回來先進書房。說是有事要辦其實就是洗澡換衣裳,從頭到腳換干凈了再回后院去。
至于怎么出門一件衣裳回來又成了另一件衣裳,胤俄也不怕禾嘉過問。在書房伺候的婆子丫鬟都歸徐靈管著,自己有沒有貓膩福晉比自己有數。
腳尖都已經往去外院書房的路上拐了,一聽這話又給繞了回來直接往后邊正院走。
“回來了,這是喝了多少啊。”胤俄掀簾子進來的時候連同滿身的酒味兒一起帶了進來,禾嘉趿著繡花鞋從羅漢床上下來,扶著站在門口不挪步的人坐下。
胤俄一進門就有丫頭去角房那邊端熱水,禾嘉順手接過熱帕子給胤俄擦臉擦手。
禾嘉總覺得自己該是不會伺候人的,可胤俄這混蛋每次只要自己搭把手,就特別會順桿爬。
非得像現在這樣皺眉靠在自己身上,一副累得不得了的模樣,禾嘉明知道他在裝樣子,都不忍心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如今府里炙手可熱,下屬同僚往來走禮和旗下奴才送來的孝敬都比以前更貴更用心。
只有這人整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眼看著就瘦下來了,晚上睡在一個被窩里禾嘉都嫌他骨頭硬硌人得很。
“阿靈阿請吃飯,他那人……”胤俄搖搖頭,“本事是有的,要不然不至于老大老八都搶著要。可我給不了他想要的,只能把酒喝到位,把這舅舅的臉面給兜住便算了。”
“行了,不管那些人了。”脫了靴子換了家里穿的長衫,禾嘉也不讓胤俄亂動,“夜宵吃小餛飩行不行,豬肉蝦仁的特別香。”
“再讓廚房攤個蔥餅。”晚上光顧著跟阿靈阿耍心眼套話,就沒怎么正經吃東西。
他這么一說,廚房就明白了,除了餅還正經切了一盤鹵牛肉用來夾餅,加上蔥爆羊肉、紅燒帶魚、涼拌木耳和排骨湖藕湯,再配上幾碟餑餑點心,就是正經一頓家常飯。
倒是原先準備的鮮肉餛飩禾嘉吃了大半,胤俄就著禾嘉的勺子吃了三個嘗味兒。
如今出門顯赫得了不得的十爺說來虛歲才二十一,正是能吃的時候,夜宵只給一碗小餛飩實在是不成的。
吃飽了飯酒勁自然就散了大半,繞去捎間洗完澡回來禾嘉已經睡下了,正靠在床上看新的話本子。周志詠如今是沒空給自己出定制款了,只能派人去市面上收羅新的。
“今天十二的福晉過來,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勁兒。”
禾嘉把富察氏過來說的做的原原本本給胤俄學了一遍,越說越覺得自己這個小妯娌不是個省油的燈。
富察氏的阿瑪馬齊,那可是正兒八經的上書房大臣,輔佐天子統領百官,實打實的宰輔能臣。
禾嘉記得歷史上康熙四十七年推舉胤禩為皇太子的大臣里有他,但那會子他們越是推舉,就越是把胤禩往深坑里推。
明面上跟八爺走得很近,甚至敢為了八爺得罪康熙的人,等雍正登基以后這人不僅沒倒,反而乘風而上成了總理事務王大臣,晉爵二等伯。
就四爺那人,要是馬齊真是八爺黨的骨干成員,他能這么對待他?快別說什么前朝老臣了,四爺連前朝老皇子都敢弄死,一個臣子奴才算什么。
所以在那場九子奪嫡中,馬齊扮演的是個什么角色就很明顯了。
這輩子情況不一樣,胤礽這位太子爺還好好在毓慶宮待著呢,只要明面上一天沒廢了他就不存在另立太子的事。
再說胤禩如今的名聲本是還遠到不了那一步,馬齊現在跟那邊也不算太親近。
那一世的勾心斗角奪嫡大計,現在成了馬齊替四爺張羅當差辦事,差事辦好了有了資歷,以后再要往那個位置上奔才有底氣。
“十二那福晉今天過來是替他阿瑪賣好呢,他阿瑪是老四的人,她嫁給了十二,十二如今在兵部還得我幫襯,你說她是不是得想著把這三家攥成一股繩,到時候老四好了,十二也不差。”
胤俄跟四爺的關系,眼下就跟他嘴上一口一個老四一樣。兩人沒矛盾,遇上事了能好好合作,互相都把對方當兄弟。
但要說交好,胤俄這邊四爺得排在胤祐胤禟后邊,四爺那邊胤俄得排在老五和老十三后頭,還有個越大越渾的十四,那是人家親弟弟,關系再不好那也不一樣。
這樣不近不遠地處著,兩家都覺得挺好。偏富察氏得了娘家的消息上門來賣好,這就叫人有些尷尬了。
也不是說精明能干不好,更不是說她摻和馬齊的事不應該。只不過得看她嫁的是誰,夫妻兩人一個超凡脫俗得明天就能成佛,一個精明得連前朝站隊奪嫡的事都敢管,這像話嗎。
“我知道這門親事皇上怎么想的,不就是想著自家兒子不食人間煙火,就得挑個能干精明的把他拉下凡來?可這又不是和面團,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事,富察氏這個做派,我看十二招架不住。”
“豈止招架不住,他前幾天不聲不響在兵部我之前那小院子里收拾了間屋子,看來是想躲。”
“嘿,這下有熱鬧看了。”
禾嘉也就這么一感慨,畢竟人家夫妻之間的事,誰插嘴也沒用。倒是富察氏白天來說的事,禾嘉有些拿不準主意。
“她說戶部要清繳欠款,咱們家欠了多少,要不要提前還了?”
四爺這幾年守著戶部可算是過夠了斤斤計較的日子,現在出去見了民間疾苦想要追繳歷年來的戶部欠款,這事禾嘉真的相信。要不這么干,那就不是四爺的為人了。
“不用,我們才欠了多少銀子,四哥就是挨個上門討,也填不上戶部那個坑。”
“那四貝勒起這么大的勢是想要做什么。”
“戶部大張旗鼓翻舊賬,你說底下那些人除了欠賬難道就沒有別的貓膩。這東西你不管我不問的時候都好好的,真要查起來處處都是該殺頭的罪。”
胤俄其實早些天已經接到四爺的信了,信里面把他的打算說了,還從胤俄手里把馬佳兆海給借了去。兆海在地方上待的時間長,處理貪官有時候該下狠手,非他出面不可。
“上面較真,底下那些人勢必有動作。只要動起來老四那邊就好辦了,都說京官比外任的金貴,可真論起賺錢的本事,還是底下那起子‘君子’們厲害。”
第97章 第 97 章 第二天下朝,胤俄……
第二天下朝, 胤俄前腳剛進統領衙門的大門,后腳胤祹和胤祥就追過來了。
“今兒怎么有功夫到我這兒來,看來這是天下太平用不著咱們兵部兩位小爺了啊。”
“十哥您擠兌我干嘛啊, 說那話的是十二哥又不是我。”
前些日子胤祺派人去兵部對接,胤俄還在兵部的時候跟工部定了一批改良過的火器, 為了那點子東西胤俄在四爺那兒嘴皮子說破, 才把銀子給要來。
胤祺這個萬事慢慢悠悠, 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的老好人,更是破天荒地在工部盯了好長時間。
好不容易東西趕出來了,偏那天在胤祥沒在兵部。胤祺眉飛色舞跟胤祹說了半晌, 這位佛爺居然憋出一句殺伐之器,五哥還是少碰為好。
氣得從來不跟兄弟們紅臉的胤祺,甩了袖子就走。之后還是胤祥聽說了,當天晚上就追去五貝勒府,陪著他五哥喝了一頓大酒, 喝得被人抬回府去,這事才勉強遮過去。
那一批火器是胤祥帶人去工部接收的, 頭一回工部的官員一個比一個牛氣哄哄, 兵部這群粗老爺們還得忍著脾氣賠笑說好話,回來關上門都氣得直跳腳。
他們倒是不敢罵胤祹,可意思人人都明白。胤祹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這幾天在兵部待著再沒說過半句酸話。
但胤祥的老丈人, 兵部尚書馬爾漢還是找機會去了一趟十三阿哥府。人家說話直接了當, 不是十二爺不好,只是兵部這地方實在是不適合這位爺。
時間長了,兵部這些人總有法子把胤祹架得高高的,不會讓他不舒服也不會讓他丟了臉面, 但胤祹待在兵部能有什么益處,馬爾漢搖搖頭就給了胤祥三個字:不可能。
這事兵部和工部再沒張揚,也漸漸傳開了。爸1四八一流9流散。康熙是氣得頭疼又不知道從哪里罵起,胤俄倒是沒去胤祺府上,只讓胤禟替自己捎帶了一句話,等這事風頭過了再找五哥喝酒。
兩人之間有胤禟牽著線,要真帶著東西搞上門請罪那一套,才是真把人得罪透了。
胤祹怎么說也是成了家的爺們,有些事哥哥們能拉拔,有些事別說是哥哥就是康熙也不好插嘴,兒子大了得留面子了,什么都掰開來跟他說,這也不像話啊。
只有富察氏,作為福晉私底下怎么著跟胤祹掰扯都行。
偏偏這位十二福晉又是個能干人,人家壓根沒打算跟胤祹多費口舌。她覺著之前有胤俄在兵部坐鎮的時候,胤祹就從來沒出過大亂子,既這樣,那就想法子把兩家聯系得更緊好了。
都是貝勒阿哥的,尋常的金銀體面打動不了。論情分?誰都知道十爺跟七爺九爺最好,所以思來想去的,十二福晉還是覺得要從以后著手。
四貝勒是阿瑪挑中的人,往后跟自家肯定不會不親近,要是能再把胤俄拉攏過來,胤祹能有十貝勒處處提點著,想來以后也不會再犯這種得罪人的錯誤。
富察氏想得很周到,就是這想頭里好處都是胤祹的,四爺那邊確實是多一個兄弟支持比少一個兄弟支持強,可你胤祹本來也沒打算支持別人啊。
這么一弄,往后四爺還得想法子給胤祹的將來鋪路,胤俄更加成了胤祹的墊腳石。他處處關照胤祹幫著胤祹,可在兵部的說到底還是胤祹不是胤俄啊,到時候出了什么功績怎么算也算不到胤俄頭上。
況且這里面還夾著個胤祥,你富察氏這么上躥下跳的搞串聯,就這么把十三撇在一邊不管了?
雖說十二是哥哥十三是弟弟,你是嫂子兆佳氏是弟妹,但是就這么把人晾在一旁是不是不太好。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兩個阿哥爺在兵部到底誰為主誰為輔。
胤祹是不理俗務但他不是蠢,富察氏從十貝勒府回來一進門就看見鐵青著一張臉的胤祹,冷聲冷情的問自己,這日子還能不能往下過。
夫妻兩個在府里怎么吵的外人不知道,反正胤祹連晚飯都沒吃就出來了。
從府里出來下意識是要進宮往蘇麻喇姑宮里去,可走到半道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從宮里搬出來,這會子進宮不知要驚動多少人,就干脆一拐彎去了兵部小院里,湊合了一晚上。
統領衙門地位特殊,衙門也比別處更寬敞。胤俄現在能獨占一個小院,院子不大但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府里調過來的,連同周志詠也謀了一個筆帖式的差事,專門負責他跟前的文書工作。
都是自己人,關起門來說話就很隨意了。胤祥有些想笑又不敢笑地朝胤祹那邊看,“十哥,昨晚上咱們十二爺,是在兵部衙門里睡的。”
“十三,你別做那等怪樣子,我既干了就不怕人知道。你等著看吧,要不了多會兒蘇麻嬤嬤跟前就得派人來找我,用你多嘴告狀。”
胤祹是真沒想到剛娶回家的福晉會給自己來這么一招,成親前十哥帶自己出去買了那些小玩意兒送給富察氏,很快自己就收了富察氏的回禮。
那會子他還覺著這個福晉皇阿瑪給自己挑的挺好,至少是個知情識趣的。卻不想富察氏的知情識趣是有前提的,得對她有利的她才肯下狠功夫,眼前用不上的她就不放在眼里了。
這么一個福晉,胤祹要說心里沒一點兒膈應,那真是騙人的。
“十哥,你回去跟我十嫂說一聲,我府里那位說了什么干了什么都別往心里去,只當她在家悶著無趣,找十嫂聽戲去了。”
“她們妯娌之間的事,我都不過問你查插什么嘴。”
剛成親的小夫妻,吵鬧總是有的,胤俄才不在中間瞎摻和。隨口回過一句話便把這事扔在一旁,“十二,哥誠心問你一件事,真就覺著殺伐一道不是好事嗎。”
“是。”胤祹坦誠點點頭,之前這事他就已經跟胤俄聊過了,胤俄還送了一張他自己寫的‘止戈’給他。
字不算頂好,但所有道理都包含其中,兵部、武器、乃至萬歲爺前些年連年征戰,為的都從來不是窮兵黷武。而是必須有本事保證自身的邊疆穩固,才能換取更長久的和平。
暫時不打確實能省錢省事也能少死許多人,可往后呢,將領士兵懈怠久了,難道噶爾丹就會甘心偏居一隅。
到時候擋不住噶爾丹的鐵騎南下,整個江山是個什么下場,去問問那些還沒老死的前朝遺民,他們比誰都清楚。
道理擺在這里誰都明白,心里那一關過不去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談不上誰對誰錯,胤俄沖胤祹點點頭,“這段時間你還是先安心在兵部待著,等我忙過這一陣了,我替你想法子。”
戶部整理歷年欠款還在繼續,胤禟是徹底不回家去了。春花上個月剛查出來懷上了,胤禟這一忙正合她心意。
真要天天回家保準又得往后院鉆,春花雖不跟后院那些侍妾們吃醋較勁兒,但她得保證自己懷孩子這段時間后院一切風平浪靜,也不能有孩子出生。
胤禟要天天回家,春花說不得還得往后院賜避子湯。現在好了他就在戶部忙著吧,春花還專門派了人一天三頓加宵夜送過去,不光給他送,一起加班加點的官員吏員全都送。
送的戶部上下都說九福晉的好話,胤禟聽了就聽了也不多說什么。
春花那點兒小心思他怎么不知道,他更加知道天天回去自己肯定管不住自己,那就盡心當一回差,順道安了家中福晉的心。
戶部見天往上遞折子,康熙天天在朝會上罵人。能上朝的大臣有些穩得住的,回了府叫上門生故吏商量對策。有些穩不住的,干脆不拘從哪里弄了銀子來,送去戶部把賬給平了。
不管怎么辦,京城里的氛圍緊張卻有限,畢竟這幾年哪年不得出點大事啊,這才哪到哪兒。
出了京城就不同了,之前是太子皇子皇位這種只有最頂上一撮人能參與的高級斗爭,人都沒在京城的官員頂多打聽打聽消息,其余的操心也操心得有限。
可戶部清舊賬,這就跟自身息息相關了。就在京城里眾人覺得這事不大的時候,各處官員都不約而同悄悄動了起來,這一動可不就被四爺抓著線頭,一扯一大串簡直就是往刨根絕戶上徹查!
胤俄跟胤禟這天朝會過后留下來,胤禟說的是戶部的事,四爺的密折是直接送到康熙手里的,老四在外邊到底攪出多大的風雨,老爺子又想要老四辦到哪一步,這事只有他們父子兩個知道。
胤禟只安心在戶部替他四哥造勢,雷聲大雨點小卻又真能唬住大部分人,正正好就是康熙和四爺需要的,那個度拿捏得特別好。
康熙難得對他家老九和顏悅色,看完了折子在他準備退出去的時候,特地囑咐了一句在忙也要抽空去看看你額娘,弄得胤禟受寵若驚的。
等胤禟先走了,胤俄這才把自己的折子遞上去。
“讓十二去宗人府?”康熙看著胤俄折子里說的事,第一反應是胤俄想要把胤祹往外推。
緊跟著才反應過來他家老十不是那樣的人,跟他當兄弟,不像老八那樣挑挑揀揀有用的才親近,“說說看,因為什么。”
胤俄先是把康熙讓胤祹去兵部的心思給說透了,捧著康熙的一片慈父之心,“皇阿瑪,外邊那些奴才臣子或許想不到,可兒子們是明白的,皇阿瑪再沒有盼著兒子們不好的時候。”
“你倒是……”會拍馬屁!明知道胤俄是在拍馬屁,康熙也忍不住熱了眼眶。兒子能懂自己的一片苦心,當阿瑪的心里就熨帖,就覺得這些年為了他們操過的心沒白費。
“皇阿瑪,宗人府干嘛的,一年大頭真有什么大事的時候少,平時都是些瑣碎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爵位、財產、玉牒、襲爵降等、婚喪嫁娶,全是婆婆媽媽又不能出錯的事。尤其是喪事,人活一世有時候婚事都能馬虎,但喪事是絕不能將就的。
不是要下凡嗎不是要他留戀紅塵俗世嗎,去宗人府吧,什么亂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都能見識。見得多了自然就脫俗不起來了。
再說十二去了宗人府,富察氏再想謀劃什么也就有限了。
宗室的事外人可不敢插手,別看你馬齊權傾朝野,真要有那閑散宗室為了家里瑣事告狀去了宗人府,你看他馬齊敢管敢問嗎。
胤俄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說了,聽得一旁伺候的梁九功都齜著牙,康熙更是欲言又止好幾回,才點頭答應下來。
也不是說胤俄這個主意不好,就是一想到十二那佛子一樣的人物,天天去給人張羅成親喪葬,那場面想想都辣眼睛。
第98章 第 98 章 四爺是天氣還沒正式……
四爺是天氣還沒正式熱起來的時候出京的,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九月下旬了。
他這一去,把黃河沿岸能走的地方都給走了大半,見識了風土人情也看過了民間疾苦。
四爺原以為自己知道老百姓苦, 就像是京城外邊那些衣裳補丁疊著補丁,腳上一年四季一雙草鞋的老百姓, 能在農閑的時候得著一份清理永定河河道的飯轍, 都恨不得感恩戴德。
但出了京城沉下心去看了, 才知道京郊那地界到底挨著京城,被盤剝被克扣得再狠也多少有個度,還能活下去就已經是好些人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皇上這幾年心思大多放在怎么處理黨爭和太子與直郡王之上, 這本沒什么不對。
可底下那些官員臣子都是脖子上必須時時刻刻拴著繩才能警醒的,只要一個不留心他們就要生小心思。這跟是忠還是奸關系都不是很大,這只不過是人性罷了。
四爺一路查了不少貪官污吏,也抄了不少家。
抄家的人都是兆海從離得最近的綠營里調過去的,那些兵卒哪里見過那般潑天的富貴, 有些人家抄到后半程,抄家的都累得拿不動金銀了, 那庫房里密道里還剩布置多少沒搬完。
一群大老爺們, 又不像一直在京城禁軍和統領衙門里當差的人那般嘴緊,看著那成山成海的銀子眼睛都直發漲。抄完家分了該得的好處,轉過頭豈有不對外傳的道理。
抄來的銀子四爺沒有全部帶回京城, 當地有什么災情便就地賑災, 正好這位爺在還能少過幾道手, 不說做到人人公平,但施粥總要比以往稠一些。
要是天地保佑當地沒災沒禍,便留一批給當地育嬰堂和上了年紀又無人奉養的孤寡老人。
做這些事情四爺自然用的都是萬歲爺的名義,甚至還專門派了麾下的門客沿途造勢, 把稱頌歌謠傳播出去。
情緒這種東西是最容易調動起來的,這一路老百姓誰不對康熙感恩戴德,連同各地學子都紛紛寫文作詩,‘情到深處’痛哭流涕都不足為奇。
與此同時,那些被抄了家的貪官可就成了過街老鼠了。人人都覺得皇上是好的,是心里有老百姓的,只不過是底下的官員不作為沒了良心。
兩種激烈的情緒對比下,四貝勒的名聲倒是被盡可能地掩蓋過去,欽差嘛那就是欽差,皇子?都是皇上的兒子,想來差不到哪里去,到底是皇上的第幾個兒子就少有老百姓多問了。
四爺這次行事也不像在京城那般狠辣,不管是查貪官還是抄家都是點到即止,除了兩處地界實在是由上至下爛到根子里去,才不得不殺了個人頭滾滾。
其余地方除了最主要最要緊的幾人,四爺一概沒動。就算是抄了家下了獄的也幾乎暫且留了性命,等風頭最勁的那幾天過了,再悄無聲息送回京城。
就這么著,等到四爺裹著風雪再回京城的時候,跟出京前那個在戶部說一不二鐵面無情的四貝勒,就明顯很不一樣了。
康熙看著跪在下邊的兒子,他知道這一趟放他出去是對的。
以前的老四不缺城府不缺能力,唯獨做什么都缺了那一點兒迂回婉轉。現在卻像是一把收進刀鞘的尖刀,內斂卻更加鋒利。
有時候圓滑不是錯,一往無前鐵面無私也不一定就全對。這個道理康熙自知光靠自己說給四爺這么個犟種是肯定沒用的,就只能把人撒出去,讓他自己去碰個頭破血流,自然就學會了。
四爺剛出門那半個月是真的起了走一路殺一路的心,旁人不知他出京前一晚上康熙派人送了尚方寶劍去四貝勒府。
好家伙,拿了尚方寶劍的四爺出城的時候,腦子里都自帶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背景聲。
可等到他發現,底下那些官員滑不留手又膽大包天,即便是拿尚方寶劍也殺不動之后,這才放下心里那點子孤高。學會了怎么跟他們虛與委蛇,怎么抓大的放小的,怎么抓了耗子別傷了油瓶。
畢竟地方不比京城,京城的官員大部分務虛,可底下的父母官大多數都得務實管事。哪怕是那些貪官,真正只貪不干活也是極少數。
即便那些極少數草包混賬,他身邊還有師爺和幕僚,殺不殺他們誰在意,四爺和朝廷要在意的是殺了他們之后誰來填補他們缺,匆忙挑一個補上去,誰敢保證就一定比之前的好,還平白亂了民心。
四爺回京連家都沒回就先進了宮,大部分該說的話他早就呈了密折回來,這會子要說的既是給康熙交差,也是替自己表白,他還是一顆公心放在當中間,絕無別的想頭。
“這次的差事你辦得不錯,只一件事朕得問問你的意思。”
四爺那點兒小心思康熙看得透透的,自己這個兒子把公心擺得有多正后頭的野心就有多大。恐怕在他眼里,就連自己這個皇上的許多政令都是錯的。
但是沒關系,當他的兒子沒野心才是錯。連胤俄都不聲不響從自己手里討了九門提督的位置走,老四要是什么都不想,那才是瘋了心。
至于往后自己百年,當兒子的會不會推翻自己對朝廷對江山的設想,康熙壓根就沒打算操這份心。
誰上來不改?好歹老四還知道他想要怎么改,老八那兒?至今還連個頭緒都沒有,還跟內務府那群奴才秧子爭權奪利。
昨兒個又遞了折子上來,洋洋灑灑寫了一堆,總結一句話還是在給內務府總管大臣何其上眼藥。
康熙看完都無奈了,老八怎么就非要跟何其較勁兒?他都已經明里暗里提點過他兩次了,還是不改還是要一條道走到黑,甚至還把人手插到江南制造那邊去,曹家的密折都送了兩封來。
不是不讓你私底下搞小動作,可你也得量力而行吧。你這八爺眼下在京城里的名聲都是虛的,就想借著這股勁兒往江南插手。曹家是奴才,但人家那奴才也沒瞧得上他。
這個事實讓康熙有點生氣,一來氣胤禩看著精明圓滑像個守成之君的樣子,其實內里就是個糊涂蛋。他就一門心思想著往上爬,可真到了那個位置,他要干嘛恐怕他自己都還沒譜!
二來也氣曹家,自己的兒子千不好萬不好也輪不到他們來挑挑揀揀,就這么毫不遮掩把折子遞上來,這就是壓根沒顧忌胤禩的死活!
“你說說,那些暫時沒動的官員,打算從哪里挑人,什么時候,按照什么順序換下來。”
“回皇阿瑪的話,官員任命是由吏部主管,兒子不敢妄言。”
“吏部啊,那這樣。你先回去休息幾日,等休息好了就去吏部。還是那句老話,多學多看少問。”
原本被賜座的四爺當即又起身跪下,他心跳得有些厲害,腦子里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做樣子都該謙讓一下,但說出口的話卻由不得自己了。
“兒臣遵旨。”
話說出口沒得反悔,四爺這才重新抬頭去看康熙。見自家皇阿瑪眼里沒有戲謔和怒意,這才放下大半的心,但旋即又提溜起來了。
“皇阿瑪,戶部那邊老九一個人……”行嗎。真不是四爺看不上胤禟,只是這小子實在沒個定性,連在外邊做生意賺銀子都只肯賺快錢。
“這個不用操心,你這次給戶部掙來的銀子,足夠他撐上一段時間。等銀子花完了他得給朕找去,找不來我罰他不干你的事。”
就算四爺大部分時候都挺煩胤禟,但聽著康熙這么光明正大算計兒子,恨不得從兒子身上拔毛,小心肝還是忍不住抖了兩抖,然后就利索地從乾清宮里出來了。
四爺回京是帶著大功勞的,烏拉那拉氏有孕在身,這幾個月府里府外當妯娌的多多少少都要更加看顧些。
在府里結結實實睡了三天,緩過一口氣來便下帖子把在宮外的兄弟都請到府里,喝酒聽戲打牌好好玩上一日。因為宮里傳了旨意出來,下個月要北巡去盛京,還要巡行蒙古各部。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禾嘉新一年的冬儲菜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她手里拿著剛曬好的蘿卜條站在院子里直嘆氣,還以為之前傳今年要出巡來不及了呢,怎么就這么執著呢。
“格格,咱們能回去看看了,您不高興啊。”
“也不是不高興,就是最近在府里待習慣了,好像有點懶得動彈了。”
胤俄在統領衙門那個位置上小心再小心,禾嘉便自覺退了一步,往來交際除了幾個妯娌便是鈕祜祿家的那幾個夫人,再多的就是兆海、戴鵬、松甘府上的女眷,其他人如今等閑見不著禾嘉。
之前曬菜干那是得空了去看一眼好玩兒,今年禾嘉是認真把小廚房的差事給搶了大半。
幾個廚娘看著主子在花匠打理得漂漂亮亮的院子里,放裝著干豆角干茄子干蘿卜和各色鮮菜干的大圓簸箕,一個個表情都特別復雜。
“你說哪怕秋天回去也好呢,這么冷的天盛京該下雪了吧。”
禾嘉是真發愁,可愁歸愁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扔下蘿卜干就回屋里開始收拾東西,感覺這個也想帶回去那個也得帶回去。
畢竟盛京和部落里還有好些老朋友老相識,這次回去都得見一見。平時托人帶東西回去跟自己回去親眼見著人,那是不一樣的。
四爺做東這天,妯娌們聚在暖房里一邊打麻將一邊聽戲,聊起這次隨駕出巡的事,禾嘉這么一說,大家才反應過來這么多皇子福晉里,只有禾嘉一個是遠嫁到京城來的。
只不過這幾年她跟胤俄過得實在和美,她性子又強得可怕,別說吵架就連紅臉的時候都少,大家才忘了她是個沒娘家撐腰的人。
第99章 第 99 章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我眼皮子淺, 今年中秋安王府派人送了不少南邊的稀罕物兒去府里。我是年年囑咐讓舅舅別送,可人家送來了,難不成我還把人攔在外頭不成。”
“所以說啊, 娘家不娘家的隔得遠近其實不打緊,說到底還是要看娘家得力不得力。”
郭絡羅氏是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 她的額娘是岳樂的側福晉, 她阿瑪獲罪之后她就被她外婆接回王府里去了。
眼下王府的當家人是岳樂的兒子, 跟她額娘都是同父不同母,再到她這兒還能有幾分正經親情,那就真的只能說是見仁見智吧。
只不過胤禩是個會辦事又樂于施恩的, 外頭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貓兒狗兒都得自詡是八爺的人,動輒就吹噓登過八貝勒府的門,吃過貝勒爺賞的酒飯。
又更何況是安王府本就算得上郭絡羅氏的母族,這些年胤禩跟安王府的關系一直打得火熱。
現在的安郡王不是個很有能為的人,自然樂得替胤禩做面上的功夫, 比起辛者庫女子所生之子,那還是做安王府的女婿來得體面。
不過是把安王府的招牌拿出去用一用, 換來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實惠, 八爺那手多松啊,不知道走內務府的路子送了多少東西去安王府,光憑著這個安郡王也得籠絡好這個侄女婿不是。
只是郭絡羅氏這話說出來實在有些誅心了, 誰不知道今年中秋大福晉的娘家非但沒往直郡王府送節禮, 王府派去送禮的人竟然沒能進門。
大福晉的阿瑪科爾坤官拜尚書, 他這一支祖上出身并不顯赫,只是普通旗人。科爾坤算是他們家族最有出息,當官當得最大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他這一支就算不得有底蘊有根基。當直郡王倒臺這樣的大事壓下來時, 作為家族的領頭羊選擇疏遠大福晉這個出嫁女,就成了意料之中的選擇。
這事全京城都知道,胤俄氣得當天晚上連晚飯都沒吃,胤祺這個出了名的老好人更是當即就要找上門去問問,問問科爾坤這些年他家的女兒嫁進皇家,直郡王可有半點對不住他的地方。
還是五福晉整個人擋在門口,才把發了火的老實人給攔下來。
這種事,誰家碰上了都生氣。宗室勛貴這樣的人家,向來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些人家三十年都能河東河西橫跳好幾回,起伏罷了實在不必把事情做絕。
但再生氣,外人也不能再去戳破這件事。要么兩家找借口遮過去要么黑不提白不提混過去,絕對不能叫破,叫破了才是徹底把直郡王府的面子踩到地上了。
郭絡羅氏現在干的就是這事,這話說出來屋子里瞬間就安靜下來,三福晉捏在手里的麻將懸在半空,愣是不敢放下來。
兩桌牌,禾嘉跟八福晉一桌,跟大福晉正好背對著背,禾嘉先是沖郭絡羅氏毫不遮掩地翻了個大白眼。
阿霸垓部這兩年確實送的東西不如禾嘉剛嫁過來是那么多那么打眼了,可這本也是自然,年年往京城額外送祥瑞,難不成阿霸垓部的錢是大風刮來的,意思到了就行了嘛。
她非要拿這事來指桑罵槐,得罪了自己又戳了大福晉的痛處。
人家大福晉當了多少年的皇家福晉了,你現在這么著對人家,往后的日子還長,誰知道哪天大福晉就能報復回來,直郡王一黨的人可還沒死絕呢。
一個白眼翻得郭絡羅氏面紅耳赤,想要說什么還沒來得及張嘴,禾嘉又轉過頭探出身子跟大福晉說話。
“大嫂,咱們可說話就要嫁閨女了,娘家人不好當,一個不小心就得被八嫂這樣的姑奶奶嘀咕,咱們豐生格的嫁妝準備得怎么樣了啊。”
“可說呢,幸好提前問了你,要不然真給豐生格盡準備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就壞了。”
禾嘉的手隨意搭在大福晉的腕子上,溫熱柔軟的拇指一下一下撫在她手背上,才讓氣得發抖的人平復下來。
都是遠嫁,禾嘉從蒙古到京城,豐生格從京城到蒙古,之前大福晉托人來問有什么要特別重視的。
禾嘉就直言不諱,人家不過出門游學探親考學都講究一個窮家富路,現在豐生格是嫁人,自然什么實用準備什么,珠寶字畫古玩這些‘雅物’夠用就行。
最好是想法子多給豐生格準備些人,到了蒙古那樣的地方,有時候銀子財寶都不值當什么,能用得著的人最值錢。
別管是掛著護衛還是奴仆的名義,多準備些愿意跟著去那邊安家的人才行。
也千萬別為難奴才弄得心不甘情不愿,人性擺在那里有時候一張賣身契算不得什么,真叫人心生怨懟,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豐生格。
禾嘉當時說得毫無保留,大福晉這會兒說起來還忍不住握住禾嘉的手,“多虧了有你提點,要不然豐生格真到了那邊我和你大哥鞭長莫及的。”
隨即又緊緊捏了捏禾嘉的手,“這次出巡豐生格也只能拜托你這個嬸子了。”
前些日子,胤祐讓禮部上折子給豐生格請封,之后胤俄胤祹胤祥又分別上了折子,他們三個或多或少都接手了一些直郡王留下來的人脈關系,這個時候要不提大侄女出這個頭,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按規矩,豐生格頂多也就是一個縣主。也許是因為胤禔如今的處境,又或者朝堂平穩讓康熙這個皇阿瑪對兒子心軟了,反正最后賞了個郡主下來。
理由也很簡單,豐生格是康熙的長孫女就合該被厚待。這次北巡又正好跟她定下的婚期接近,正好把豐生格帶上,算是一大家子人給她送嫁去。
“大嫂,您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您要是不放心到時候就跟著一起出門。豐生格是出嫁,您要陪在惠妃娘娘跟前伺候,這算什么壞了規矩。”
“這……行嗎?”
自從出事以后,直郡王沒出過府門,大福晉進宮也少。不是不想去是惠妃不讓,說是在惹了旁人的眼怕是不好。
“怎么不行,這又不是國事,這是咱們家嫁閨女呢。女兒一輩子就嫁這么一次,大嫂不親眼看著怎么能放心。”
見禾嘉跟大福晉聊得挺好,三福晉這才清脆一聲把玉石的麻將牌落下,“我看也行,大嫂你為長給咱們打個頭,往后說不定還有哪個郡主縣主要出嫁,咱們也能去送送。”
麻將聲重新響起來,剛才那點子尷尬的氣氛就散了。只有八福晉一臉的不自在,本想指桑罵槐把自己最看不順眼的兩個妯娌擠兌一頓,卻不想被禾嘉生生給噎了回來。
她板著臉不欲多留,可今兒偏偏禾嘉跟她一桌打麻將,她要是走了這一桌就少了個打不成。
“八嫂,您今兒千萬別走,我這人最小氣了,你今天走了我可記你的仇。都說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您可小心我哪天冷不丁給您使絆子。”
禾嘉這話是笑著說的,說罷一屋子妯娌都笑起來。只有郭絡羅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打牌,一下午把一匣子銀角子都輸了個干凈。
福晉們這邊風云詭譎差點沒打起來,前院一群貝勒阿哥們可就和諧多了。
有時候一群兄弟、同學、同事在一起,誰強一點兒弱一點,都能為了這點兒差距斗得你死我活。
但要是這里頭有個人能鶴立雞群一騎絕塵,那么其他人就會自然而然變得特別通情達理,當年禾嘉在阿霸垓部是這樣,如今四爺在兄弟們之間也是如此,一力降十會的道理永不過時。
以前皇子們被康熙圈在宮里,出宮以后被圈在六部,說難聽些就是闖禍都闖不出什么駭人聽聞的禍來。
現在四爺出去一趟,手中那些功勞是給外人看的。但他怎么收拾的那些官員,那些手段那些謀劃留在京城的兄弟們卻是難免有些驚懼。
其中心情最復雜的莫過于那年敏妃去世,在孝期剃頭丟了爵位至今沒能要回來的三貝勒胤祉。
他這幾年倒是也沒有閑著,人家也是從小文武雙全學出來的皇子,要只論在上書房的成績他比老四強。
只不過他性子太軟了些,拈輕怕重又瞻前顧后。
要他像當初的胤俄一樣扔了面子不要,死活擠進兵部里去從直郡王嘴里搶一塊肉他做不出來。要他跟老四那樣幾年如一日守著戶部,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得罪個遍,他更狠不下心。
人家有自己的道兒,這幾年一直帶著國子監和翰林院,連帶好些大儒在修書。
這差事又不累人又清貴,說出去又好聽又不得罪人。等哪天書修成了,眼前的功勞少不了,萬一那書真就流芳百世了呢,那自己不也跟著成了嗎。
只是這樣的雞賊又不止他一個人能看明白,所以書修了幾年,只能說是無功無過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混著。
壓根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好像還在衙門里學著當差辦事,見天還總想著偷個懶躲個麻煩,老四就已經長成這樣,他這個哥哥都被襯托得有些黯淡無光了。
就連這小半年,因為多數時候都壓了內務府總管大臣一頭,而看上去風光無限的胤禩心里也老不是滋味。
對著別人不論真假,他都是有實權有肥差的八爺,可唯獨對著剛從外面回來,瘦了一大圈都嘬腮了的老四,他那腰桿子好像怎么都直不起來。
兄弟們多多少少都有這樣的感慨,只有胤俄還是老樣子。他端起酒杯沖四爺抬了抬,自己接了他的班當個只忠君的皇子貝勒,旁人是上是下,他自巋然不動便是最好的了。
一桌子兄弟狀態各異,卻又幾乎十分默契地分出了主次,讓喝得半醉的胤俄在回府的路上不免感慨。
他歪在馬車里靠在禾嘉身上,“幸好皇阿瑪早做了決斷,要是太子和直郡王之爭再延續幾年,我看我們這些皇子恐怕都得卷進去,誰還有心思認真辦事當差。”
禾嘉沒想到胤俄會說這樣的話,卻也恍然,怪不得今天春花還跟自己說,胤禟有想要上折子提海禁的事,海禁太嚴實在影響他做生意了。
自己的到來促使了胤俄的改變,從而讓所有人所有事都處在了不同的位置上,眼前的未來也跟自己原本知道的,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五十歲的康熙,和近六十的康熙心態和對朝堂的把握都是不一樣的,沒有經歷過皇太子二廢二立的九龍參與者更是心態從根上都不一樣。
也許他們不夠那個世界的自己老練穩重謀劃地周全,但他們也比那個世界的自己更直接更赤誠,更有進取拼搏的心。他們還沒被權謀和爾虞我詐占滿了心,這便夠了!
“明天給你做香酥小黃魚好不好。”想明白了這件事禾嘉高興得很,連胤俄趴在自己身上扭來扭去不肯放手,也不覺得膩歪難受了。
“再陪我喝幾杯?”胤俄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這么高興,但這不妨礙胤俄得寸進尺。
“好,那就喝幾杯!”
第100章 第 100 章 十月份的天,從京……
十月份的天, 從京城出發往北走,一路向北去盛京甚至還要出盛京進草原去北巡。
真的,要不是能回家, 要不是還得給豐生格送嫁,要不是已經答應了尼楚格帶她去看草原的雪, 禾嘉都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額娘、額娘, 你看這件狐裘好不好看, 我要帶上去了蒙古好穿。”
“好看。”一絲雜毛都沒有的火紅狐貍皮做成的裘袍斗篷,那能不好看嗎。
以前府里的好東西多,多是溫僖貴妃給兒子攢的私房, 東西雖好卻好些都不是眼下時興的貨色。
這幾年禾嘉賺的錢不少,但頂級的好東西外面買是買不到的。宮里的賞賜自家向來是不多不少,從未比別家兄弟多出什么。
自己沒有娘家補貼,鈕祜祿家想給胤俄補貼,可溫僖貴妃去世多年, 中間沒有她這個姑奶奶當那根繩牽著兩頭,鈕祜祿家在對待胤俄這件事上就特別為難。
輕不得重不得, 即便是跟溫僖貴妃同母所出的法喀和尹德, 這幾年跟胤俄的關系也還是不遠不近,連帶著內宅女眷之間的往來也客氣得很。
有些好東西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敢冒昧。送來了萬一十爺誤會想岔了, 以為鈕祜祿家是起了什么不該起的心思, 那才真壞了事了。
所以十貝勒府的陳設擺件向來都是精致大方, 但要說底蘊和精品總還是多少差了那么一截。直到胤俄坐到九門提督的位置上,禾嘉才真正見識到什么是低調的奢華。
什么吳道子的畫王羲之的字,亦或是唐宋時期的玉器瓷器,總之比起以前那些送來的滿堂富貴, 這才是底下那些奴才屬臣真正對胤俄這個十貝勒用心上心了。
狐皮是統領衙門的右翼總兵中秋節送來的孝敬,好幾個箱籠混在他送來的東西里并不算打眼,打開來才發現是一水的好狐皮,好到比蒙古每年送給禾嘉的皮子還要難得。
禾嘉打趣胤俄,嫁給他好幾年了,終于嘗到了什么是雞犬升天的滋味,還是蠻不錯的。
那揶揄調侃的樣子把胤俄看得牙癢癢,也不管那總兵送來的東西還鋪了半個院子,屋里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起身扛起禾嘉就往西暖閣里去。
大冬天的兩人愣是做出滿頭的大汗來,想過來找阿瑪額娘吃飯的尼楚格,剛進正院就被何嬤嬤給抱回去。兩個不省心的主子,可別再把孩子給帶壞了!
被胤俄伺候舒服了,禾嘉隔天就把那些狐皮挑出來,給胤俄用玄狐皮做了一件氅衣,統領衙門的差事總免不了要出衙門,大氅有袖子穿起來比斗篷方便。
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的十貝勒爺,白袍玄氅的騎在馬背上,那模樣確實挺招人的。
衣裳做好的那天,禾嘉專門把人送出府門,就這么站在臺階上看著自家男人上馬走遠,直到拐彎見不著了這才轉身回府。
看著挺恩愛溫馨的場面,只有寶音和烏云看清楚自家主子眸中的輕佻和笑意。這分明就是覺得今天的貝勒爺顏色模樣俱好,才跟出來多看兩眼的。
還有紅白二色的狐皮,禾嘉給自己挑了白色做斗篷,她都想好了等到了盛京自己就要穿著斗篷站在漫天風雪中,再請納喇氏給自己畫下來,過日子嘛不能對浪漫太過敏了,總得折騰些什么才好。
最后剩下這火紅的狐裘自然歸了尼楚格,小姑娘正是最喜歡這大紅大綠的時候,顏色素雅一點她且看不上呢。
“我可跟你說啊,到了盛京不許只穿著這個就出去,那邊冷著呢跟京城不一樣。萬一碰上大雪的天,說不定你那幾個表弟表妹也見不成了。”
尼楚格作為十貝勒府的大格格,這兩年也經常跟著禾嘉出去做客。跟堂姊妹們的關系都處得不錯。
可就有一點不好,別家的格格或多或少都有外家和表親,只有尼楚格一人沒有。為此禾嘉還專門寫信回了阿霸垓部,讓烏爾錦噶喇普把尼楚格寫的信轉交給她的兩個表哥一個表妹。
三個孩子的阿瑪都是側福晉所出,當初禾嘉還沒成親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就已經生了孩子,比尼楚格大了幾歲在部落里也進學讀漢書識漢字,尼楚格送過去的信他們都能看得明白。
因為隔得遠沒什么要忌諱的,禾嘉沒有攔著兩邊孩子書信往來,這會子終于能去盛京見面了,尼楚格高興著呢。
這會兒一聽說可能見不到,眼睛都睜大了,一副‘那怎么可以,額娘您怎么能說出這么嚇唬人的話呢’的樣子,把在屋里伺候的烏云和翠屏都逗樂了。
本想再說幾句來逗一逗小主子,卻不想尼楚格就是個鬼靈精,禾嘉這話她壓根就不信。
“那怕什么的,到了盛京要是冷我就不出去了,要見誰讓他們來見我就好了,他們總歸要來請安的,對嗎?額娘。”
尼楚格放下手里的衣裳,小腿一蹬就爬到鋪了火炕的暖榻上,沒個正形靠在禾嘉身上,伸手去拿茶幾上剝好的堅果吃。
這話說是沒說錯,但還是讓禾嘉翻書的手頓了一頓,隨即才若無其事翻過一頁,“等咱們到盛京的時候都多冷了,草原上更冷。”
“草原地廣人稀,有時候騎著馬走好幾天都見不著人煙,路上艱難得很,怎么好只為了見一面就讓他們奔波。”
禾嘉這話說出來,尼楚格也皺了眉頭,小手捏著核桃半晌沒往嘴里塞,而后像是想通了一般眼睛一亮,“額娘不必擔心這個。”
“咱們家門口天天都有好多人來請安,阿瑪不放他們進來他們也不走,到了盛京肯定也一樣的,他們不敢不來。”
尼楚格聰明,潘昉教孩子又不那么刻板,只要尼楚格學得會她就教,并不會因為年紀太小,就刻意壓著孩子不讓多學。
這事禾嘉跟胤俄都知道,兩人都默契的不曾過問。尼楚格不是尋常大戶人家的小姐,她往后如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嫁去蒙古的,眼下她能多學一點是好事。
卻不曾想這孩子太聰慧,早早地就窺探到了權力的好處,也許她還說不出大道理,但若是給她一個機會,禾嘉覺得權力在她手里,肯定比自己玩兒得溜。
這事是好是壞還不好說,卻絕對不能就這么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
晚上胤俄回來,禾嘉把尼楚格的事跟他仔細說了。原以為他這個女兒奴又要無條件地夸他閨女厲害聰明,不想這人沉下臉來。
“這么下去可不行,才多大點兒的人,就只知道權力的好處了?”
胤俄沉著臉,想把尼楚格叫過來講道理,又覺得光講道理沒用。
自家眼下的情況就是這樣,只要自己一天還在九門提督的位置上坐著,就一直都是又有爵位又有實權的十爺,尼楚格得學會對權力時刻保持警惕,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咱們在宮里沒有額娘,還是太被動了。”
別家的小格格小阿哥比尼楚格進宮的時候多得多,自家進宮除了太后就只有成妃那里能去。可到底隔著一層呢,就算自家特別樂意親近成妃,也總得替成妃多想想。
宮里的規矩大,整個氛圍跟在府里是完全不一樣的。尼楚格進宮的時候極少,就越發不知道敬畏心是什么。
在府里只有她一個孩子,在外頭十爺正春風得意,跟著禾嘉去誰府上都是被捧著被夸著的那一個,尼楚格能生出這樣的心思來,其實并不算特別意外。
“要不,等這次北巡回來,咱們弄個家塾吧。不拘是七哥九哥府上的孩子,還是別的兄長府上的格格,只要愿意就都送過來讀書。先生我想法子去請。”
不能再讓尼楚格處處讓人捧著了,家塾弄起來,來的都是皇子貝勒的女兒,誰也沒比誰矮一頭。
別管是吃虧還是打鬧,自家的孩子只要不過分都由著她們去,相處的時間長了,這里頭的道理她自然就能明白大半。到時候當阿瑪額娘的再來引導,這個道理她才能往心里去。
“也行,先試試吧,讀書嘛誰家還能拘著孩子不讓讀的。”
禾嘉點點頭,同意了胤俄的這個主意。此時此刻,尼楚格正在跨院的暖閣里睡得噴香,小小的人兒壓根不知道,自己一句話給自己挖了多大一個坑。
十月初出發,沿途一路停下的時候不多,在行宮修整也不過三日,整個圣駕比以往行進的速度都更快些。
康熙是想要借此機會巡視北邊的旗營和蒙古各部,有時候越是惡劣的天氣環境越能看清楚被掩蓋的實情。大面上的排場好做,細節上卻經不起講究。
春夏秋三季再怎么熱,熬一熬總能對付過去,看不出什么大紕漏。就得這個時候過去,冷得狠了軍隊里不管是糧草還是衣物,若是供應不好或是有克扣貪污,瞞是瞞不住的。
康熙也明白這個時候出巡不是一件多舒服的事,才下令盡快趕路能不停就不停,走在路上還沒那么冷,要老是這么走走停停的,恐怕還沒到盛京就得搭上不少人。
這次出京,留在京城守家的是三爺四爺和十二。
四爺是真累了,烏拉那拉氏也懷孕六個月了,兩人至今就弘暉一個嫡子,他主動上了折子想要留守京城,康熙自然從善如流答應下來。畢竟京城還有直郡王和太子在,留下老四看著能更放心些。
胤祉是不得不留,也不知道是看著四爺如今的勢頭心里不舒服,還是那天在四貝勒府喝酒喝多了,回去的路上又非要騎馬見了邪風,當天晚上就病了。
連夜請了太醫,下了重藥還配合針灸,反正圣駕出發當天三爺還下不來床,這還隨個什么架啊,別再半道上把命丟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還有個十二,他本該跟著的。他和十三都是剛成親,這次去盛京康熙肯定要帶著兒子們祭祀祖宗。十二和十三正好能帶著福晉一起去,帶著新媳婦去祭祖,這可是難得好事。
聽說富察氏連行李都準備好了,偏偏十二連招呼都沒跟她打一個就自己去了乾清宮見康熙。父子兩個說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總之十二就這么被留了下來,那富察氏自然也就沒了收拾行李的必要。
之前十二被調去宗人府,富察氏上躥下跳找了不少人,她不明白怎么這么突然就被挪去宗人府了呢。宗人府和兵部想比,傻子都知道兵部更有前途啊!
胤祹就看著她那么來回折騰,他每天準時準點去宗人府點卯辦事,過得還挺滋潤。直到這回發了狠不讓她跟著圣駕去盛京祭祖,才坐到富察氏對面。
語氣平淡跟她說,她要是還裝作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天天謀這個求那個,那改日自己連宗人府的差事也不要了,到時候就看她這個十二福晉出去往來交際,倒要看她能掙出多大一份家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