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富察氏對此什么反……
富察氏對此什么反應, 眾人還來不及知道,就跟著康熙出宮了。
倒是兆佳氏對此頗有些尷尬,她跟富察氏的關系有點像當年的胤俄和胤禟, 兩個兄弟前后腳成親、入朝當差、出宮建府。
按道理來說兩家的關系天然就應該比別的兄弟更加親近些。
可前有富察氏晾著兆佳氏主動去拉攏禾嘉,后又出了十二故意不讓富察氏去盛京祭祖的事, 每次他們兩口子鬧騰, 旁人總要把目光分到兆佳氏這邊來, 把個內斂溫柔的小姑娘都惹惱了。
“嫂子,我就是不想回去看胤祥那個樣兒,看著就來氣!”
“怎么?他又拿差事當借口躲了啊。”
出發之后胤俄要跟在康熙身邊護衛, 直郡王一退,即便胤俄現在不在兵部,真出了門康熙還是把胤俄暫時放在身邊,跟領侍衛內大臣一起負責御前貼身的護衛。
其余整個出巡隊伍沿途的護衛,都由十三接了手。反正他老丈人是兵部尚書馬爾漢, 女婿第一次接這種要緊的活兒,他可不得一眼不錯地看著, 肯定出不了岔子。
兆佳氏腰后抵著抱枕, 禾嘉的馬車比當年跟著南巡的時候寬敞多了。
馬車上像是個四正四方的小屋子,除了兆佳氏還有納喇氏也在,見兆佳氏也過來, 禾嘉干脆拉著她一邊打葉子牌一邊說話。
“嫂子, 我真的不是小氣非要攥著這兩件事不放, 可這事也不能全賴十二嫂一個人吧。”
十二哥淡泊名利是個出塵的人,這事誰都知道,但到底這都是擺在人前的事。
關起門來夫妻兩個過日子,好不好的不說全攤開來, 誰知道您老那淡泊到底到底淡泊到什么份上了,誰也不是誰肚子里的蟲,好歹要互相交個底,才好勁兒往一處使。
“十二嫂那人是著急鉆營了些,但十二哥這個做丈夫的怎么就光在一旁看著,見勢頭不對就躲了,就不能關起門來把道理跟十二嫂說清楚。”
“這次去盛京就我跟十二嫂是新兒媳婦,十二嫂對來盛京的事看得看重了。十二哥這么扯落了二嫂的面子不管不顧,難道就是個好的了?未免太冷心冷情了些。”
兆佳氏虛歲才十五,再是成熟懂事心里也難免藏不住事。
兩人成親第二天十三就跟她說過,這么多嫂子里四嫂和十嫂是什么話都能說的,七嫂和九嫂是向來跟十嫂一條心的。
所以她到了禾嘉這兒,一想起剛過門就被一而再再而三擺在尷尬境地,抱怨起來就有些忍不住了。
這話說得在理嗎?是在理的。但有些道理只能看卻不能說,十二是說得太少,兆佳氏此刻卻是說得太多,其實真論起來兩人是犯了一樣的錯。
十三難道不知道十二性子上的缺陷,但他們是兄弟,是老爺子一起給了差事一起在兵部當差的兄弟,誰都能私底下置喙十二,就他不行。
剛過門的媳婦說話總有些沒遮攔,十三知道她受了委屈也不想跟她爭執。可這一路兆佳氏每次聽到些關于她自己和富察氏的閑話,就忍不住跟十三說。
十三被絮叨得受不了,干脆躲出去,反正躲出去也多是跟老丈人馬爾漢在一起,兆佳氏總不好再派人追過去了。
這種剛成親的小夫妻總有個磨合期,比起十二那邊僵上了的局面,十三跟兆佳氏這樣吵吵鬧鬧的反而沒關系。
禾嘉跟納喇氏聽就聽了也不勸,兆佳氏實在說得激動了忘形了,就多讓她贏兩把牌,注意力就自然而然被扯開了。
一路上有妯娌們陪著,還有尼楚格這么小東西要照顧,又不用坐船在水上漂,禾嘉終于感受到了出門的快樂。
原本將近一個月的路程,省去了沿途接見各地官員和在行宮停留的時間,不過半個月圣駕就到了盛京。
盛京將軍是貝子蘇努,努爾哈赤的四世孫,祖上是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
傳到他這里已經算是跟皇家的關系遠了好幾步,好在這人有軍功又不迂腐,所以這些年來手里一直有實權,算是宗親里混得特別好的那一茬。
這幾年禾嘉在盛京的生意總免不了跟這人打交道,幾年下來小事上的不合總會有,到了要緊的時候兩邊的宗旨都是能讓則讓,都清楚自家做的不是一錘子買賣,沒必要計較得太過了。
等到圣駕進了盛京城,別人家不好說禾嘉這邊卻是很快就安頓下來。就住在郡王府,除了自家還有胤祐和納喇氏也被安頓在郡王府里。
胤禟本來是跟著他親哥親嫂子一起住,安排在隔郡王府只有一條街的輔國公府上。
那家的老輔國公早死了,如今只因為府里還有個老太太活著,家里子孫才一直逾制住在輔國公府里。現在圣駕來了盛京,輔國公府自然要被讓出來給京城來的這些皇子王孫住。
春花已經顯懷了沒出來,胤禟一個人連個侍妾都沒帶,本打算跟著親哥哥湊活一段時間得了,誰知前天他塔喇氏那邊診出來懷上了。
他塔喇氏成親都八年了,一直沒懷上。她已經從天天尋醫問藥到壓根不指望自己還能生,就連宜妃都不催不問了。
五貝勒府上的庶長子弘昇今年八歲,再過三五年就該給他安排房里人,這有了房里人就離成親生子不遠了。別以為三五年挺久,對于大部分人來說,真就是一眨眼的事。
現在突然說他塔喇氏懷上了,別說他們夫妻兩個,就是胤禟和康熙都緊張起來。
可巧這次宜妃病了沒跟著一起出來,胤禟聽說了之后趕緊就去康熙跟前求了口諭,把胤祺一家子搬到郡王府里來。
郡王府大,禾嘉嫁了以后吉雅成了側福晉,把花園子后面空出來的老大一塊地方利用上,又建了幾個獨立的小院子放在那里。
不管她這幾年生了孩子有沒有私心,當年禾嘉跟她說過的話她是記在心里的。
沒去過京城的人弄不明白皇子間的爭斗到底有多嚇人,只聽著從京城傳回來的消息就愁得人安不下心,她怕胤俄哪天出了事禾嘉被牽連。
要是被圈禁在京城里倒還好了,萬一像那些當官的一樣被流放了呢。
她就動用了一部分銀子,不光在府里修了獨立的小院子,還往更北的幾個大城里買了宅子,最遠的宅子都買到歸化城里去了。
她想好了,到時候不管是禾嘉被休還是被送到盛京來圈禁亦或是往更遠的地方去,她怎么也得替禾嘉把落腳的地兒準備好。
像吉雅這樣出身的女子,享得了福也吃得下苦。在她的認知里只要還能有片瓦遮頭,就不算到了絕路上。
胤祺和胤禟搬過來住著一點兒也不擠,一家一個獨立的二進小院,屋子里的火炕和地龍燒得正旺,禾嘉坐在炕上就穿了一件輕薄的夾襖還覺得有些熱。
“這回真是沾了你這個地主的光了,你是不知道那個輔國公府上,實在不是我非要背后說人的不是。要是我一個人沒懷上怎么著都成,這不多了一塊肉,我倒是嬌氣了。”
其實這話不說也行的,他塔喇氏因著娘家官職不高,在妯娌中一直都屬于那種特別周全的人。算不上是低眉順眼吧,反正就是恨不得事事都要跟人說清楚才好。
“嫂子這話是不是擠兌我呢,這也就是五哥那人太實誠,要不然這都到盛京了,不用他吱聲蒙古那些王爺臺吉,就是現給你們造一個宅子出來,也不是什么難事啊。”
“可別。”他塔喇氏聞言趕緊擺手,“誰都知道我家那位爺是占著太后的面子,面子這東西能不用就不用。”
老實人最有分寸,胤祺自然清楚自己在京城的時候,蒙古的人往京城去自己怎么招待怎么客氣都無所謂。
但他作為皇子來了盛京,卻是能不麻煩人就別麻煩人,這個時候欠下了人情,以后就不好還了。還是麻煩老十吧,親兄弟呢麻煩也麻煩不到哪里去。
小幾上擺著一籃子橘子,剝開一小塊橘皮,鼻尖就充斥著一股微酸的柑橘香。惹得他塔喇氏都咽了咽口水,“之前我也不嘴饞啊,怎么知道自己懷上了,還添了這么個毛病。”
“這算什么毛病,想吃就吃。”納喇氏把已經剝好的橘子遞到他塔喇氏手邊,“五嫂你就奔著把五哥吃窮了那么吃,五哥保證也是樂呵的。”
妯娌之間湊在一起,正事向來點到為止。納喇氏這么一岔,話題自然而然就偏了。
安頓下來,外邊爺們有外邊的事要忙,里頭福晉們也有內宅的事要忙。尤其禾嘉身份擺在這里,每天除了去郡王府的前院陪一陪烏爾錦噶喇普,一天到晚還要見不少故人。
崔翰明去郡王府去見禾嘉的消息,就是在禾嘉開始按著帖子見人的第二天傳到胤俄耳朵里的。
禾嘉這幾年生意做得不小,后院的外書房常年都有外頭的掌柜管事來來往往。為此府里還專門挨著外書房開了一道小門,方便他們進出,就不用每次都從前院山長水遠地繞一大截。
所以剛聽到胤禟一臉諱莫如深說有個姓崔的去了郡王府的時候,胤俄還壓根沒往心里去。
他人是跟著圣駕出來了,心卻留了一半在京城。統領衙門負責整個京城的防衛與安全,即便皇上出京了太后還在宮里呢,還有那么些妃嬪和小皇子小公主。
尤其是東宮和直郡王府,這兩處胤俄沒法明著監視卻又不能放任不管,就只能在暗處派人。這事得小心著來,不能叫大哥和太子知道,更加不能讓外人知道。
與此同時,還得讓皇上放心。太子和直郡王在老爺子心里的分量跟別的兒子不一樣,自己能監視卻不能過分。
這里面的度該怎么把握,胤俄想來想去只能把這些行探聽監視之事的人,全交給松甘負責。
松甘一家子都是萬歲爺的奴才,松甘再是只忠于自己,但自己明白表示可以透露給他阿瑪,再讓他阿瑪去給老爺子復命,就比讓外人摻和其中要安心得多。
胤俄這些年手底下信得過的來來回回還是那么幾個人,但他卻從未打算過自己走哪兒就非要把人帶到哪兒才行。
戴鵬至今在御前當差,兆海也還在兵部。要不是這次實在不放心旁人,松甘他也沒打算挪到自己手底下來。有些時候光湊堆兒沒用,散在各處有散在各處的好。
“誒,你傻了啊,那事不還是你跟我說的。”胤禟拿手肘戳了戳還在走神的胤俄,“這么要緊的事,你不是忘了吧。”
“什么?”胤俄先是有些茫然地看向胤禟,隨即才反應過來,“你說誰!?”
“崔翰明!就那個你說你打聽過,弟妹當年起了心思要招贅的那人,去郡王府請安去啦。”
第102章 第 102 章 禾嘉當年確實……
禾嘉當年確實起了招贅的心, 還派人在盛京尋摸了幾戶人家,最終挑選出來的就兩個。
一個是盛京戶部侍郎府上的二房的嫡次子葉克,
盛京的戶部跟京城的戶部比起來壓根就是兩碼事, 盛京這邊管得著的就遼東那一片,頭頂上還有京城那邊壓著。
說是說品級相同, 可一個是天子腳下一個是遠在陪都, 這里頭的仕途前程, 傻子也看得分明。
那侍郎家人丁興旺,二房更是一口氣生了五男三女。老二在庶務上最精明,府里沒讓他習武學文, 而是讀書讀到十六歲上,就讓他開始接觸家里的產業和生意了。
守著戶部侍郎的官位跟遼東做買賣,這是個只賺不賠的活兒。禾嘉當初跟他家有往來,葉克家世性情都還不錯,便被排在了候選名單中。
同理, 崔翰明的出身跟葉克不相上下,崔家是漢軍旗的人, 家中祖父還有個小爵位。他阿瑪不是長子沒能襲爵, 這些年一直在旗營里任佐領。
崔翰明武藝平平走不了家里的老路子,便入了八旗官學沉下心來認真讀了幾年書,之后家里給找門路某了個主事的缺。
手里的生意是他自己一點點攢起來, 當年跟禾嘉做生意的時候他就已經二十歲了, 之前家里給他說過一門親事, 可惜人家姑娘還沒過門就一病不起,去了。
這么個人,要旁人說年紀還是大了些,對于心里住著老妖精的禾嘉來說, 他那個年紀就正正好。
當時的禾嘉覺得再小的話,多少還是有點道德上的底線邁不過去,總有種自己在哄騙小孩兒的錯覺。
年紀再大些烏爾錦噶喇普又肯定不會同意,能默認她這個原配所生的嫡女不嫁人留在娘家招贅,已經是烏爾錦噶喇普當年對禾嘉的寬容和讓步。
再找個二十好幾的贅婿?這年頭多的是不到三十就當祖父的人,草原上的人壽數更是最說不準的事,誰就能說得準沒有個萬一呢。
這事就是烏爾錦噶喇普點頭,禾嘉也不樂意呢。挑來挑去最后就挑出來葉克和崔翰明,又因為崔翰明模樣更好,禾嘉在他的名字后面添了個五角星的。
誰知這名單才粗定下來,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正經考察兩人,就被京城傳來賜婚的圣旨徹底給打斷了。
那張名單當天晚上禾嘉就給燒了,這事連寶音都不清楚,只有烏云大概知道有過這么一張紙,但禾嘉到底是個什么打算,主子沒說她就沒問。
嫁給胤俄之后禾嘉自然從未提過這件事,起初是不能提后來是壓根就忘了。
畢竟這幾年葉克大部分時間都在管著盛京到遼東的商路,跟禾嘉這邊的生意都是孟恩和他手底下的管事在處理,禾嘉跟他幾乎算是斷了聯系。
崔翰明這邊來往多一些,這人前年派了掌柜來京城買鋪面,人生地不熟還是禾嘉指了個管事去幫忙,才把鋪面給正式定下來。
崔翰明一直跟孟恩有生意上的往來,每年送到府里的孝敬也沒斷過。這次他上門來請安實在是合情合理,卻奈何十福晉的后院有個小醋壇子。
胤俄是策馬回的郡王府,飛身下馬馬鞭攥在手里攥得死緊,忠順連滾帶爬追在后頭想要把胤俄手里的馬鞭弄過來也沒成功。
就這么一路追到書房外,正好跟準備起身告辭的崔翰明撞了個正著。
崔翰明上午已經來過一趟了,但因著禾嘉發現他手里也有往毛子那邊去的商隊,這才下午又派人把他請了過來。
賽音和扎克丹一去大半年沒個音訊,禾嘉明面上不說心里哪能不著急。既然崔翰明手里有人也走這條路,她得托人一路上多掃聽。
要是順利就最好,要是不順利,是死是活總得有個準話才行,要是人真的折在外邊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她得想法子把人給接回來。
托人辦事,不能光嘴上說。禾嘉許諾了崔翰明京城明年的生意他能優先,又答應了等盛京這邊有了合適的位置,幫忙給他運作一二。
這人康熙三十八年是主事,現在過了快五年了還是個主事。再不想法子往上走一走,這輩子恐怕就難上去了。
崔翰明當年不是一點風聲都沒聽說過,那年盛京有名望的人家都在小范圍的傳,說是大格格不打算嫁人要招贅。
那時候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呢?一大半的竊喜和一小半的猶豫。
大格格那樣的人物能看上自己,崔翰明感覺自己做夢都能笑醒。可入贅一事說出去到底不好聽,要是能不入贅就好了。
不入贅,自己也愿意跟著大格格在郡王府生活,外邊有什么事他來操心,這豈不是兩全?
只可惜還沒等自己琢磨清楚這里頭的利弊,京城的圣旨就送來了。那會子崔翰明才恍然大悟,自己是昏了頭才敢做拿等子白日夢。
至此,崔翰明再沒在這上面胡思亂想過,禾嘉還在京城待嫁的時候他就聽從家里的意思,娶了妻子。生了個兒子比尼楚格小半歲,當年那點子不切實際的妄想,早扔到天邊去了。
可這些胤俄不知道啊,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委屈的,這人沖到書房門口的時候眼眶通紅。
看著明顯嘴角的笑意還沒落下來的崔翰明,要不是看見聽見動靜跟出來的禾嘉,他這馬鞭子指定已經抽上去了。
“奴才崔翰明見過十貝勒,給十貝勒請安。”
男人嘛,有時候心眼小起來真就針鼻兒那么大。
崔翰明到底比兩人要大些,平日里又慣在風月場里混跡,十貝勒這么一副‘被辜負被哄騙’的怨夫樣子,哪能猜不出是因為什么。
“起來吧。”回來的路上胤俄想了八百個法子來對付崔翰明,人到了跟前他反而不敢動了。
只一眼不錯地盯著他,模樣確實不錯但氣質太差了,在自己跟前微微含胸哈腰像個什么樣子,心里這么想著胤俄不由地把本就挺拔的腰桿又往上拔了拔。
“家里都還好?”胤俄故意不去看禾嘉,裝出一副其實我知道你是誰,你不用到我跟前來現眼,我怎么可能把你放在眼里的倨傲模樣,還十分大度的問起崔翰明的家事。
卻不知他這幅樣子才是真漏了怯,十貝勒在外當差好幾年,什么時候張嘴問過別人家里的事,即便要問那也是極親近的人,這都哪跟哪兒啊。
禾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隨即擺擺手讓崔翰明趕緊先走,這才伸手拉著胤俄的胳膊往書房里面走。
“知道了?什么時候知道的,知道了怎么不跟我說,就不問問我?”
“說什么,問什么,有什么好問的。”
馬鞭被胤俄撒氣一般扔到一旁,自己一屁股坐在里禾嘉老遠的椅子里。他其實清楚禾嘉跟崔翰明肯定清清白白,但他就是生氣。
為什么生氣他也說不上來,抬頭去看盤腿坐在榻上靠著迎枕,一臉揶揄看著自己要笑不笑的禾嘉,本來已經過了最生氣的那陣勁兒的人,脾氣就又上來了。
“你別這么看著我,福晉就是吃準了爺拿定了爺才這般的有恃無恐。那人什么德行你又可知,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放他進來請安,在門外磕個頭還不成?”
胤俄氣得心尖尖都疼,也不管禾嘉想要說什么,起身就抬腿往外走。
好像生怕從禾嘉嘴里聽到什么不愿意聽的話,匆忙之間還打翻了手邊的茶盞,乒鈴哐啷好大的響動,嚇得外邊的奴才都忍不住探頭探腦往里看。
禾嘉更是哭笑不得,自己還什么都沒說呢,怎么這混蛋胚子自己就把一出戲給唱完了?
胤俄強忍怒火回府的樣子不止一個人瞧見了,回了郡王府還打碎了茶盞,郡王府里可不全是貝勒府的奴才,這事瞞不住,很快就傳開了。
第二天連康熙也聽說了這事,聽梁九功說清楚來龍去脈,連罵人的話都懶得說出口,自己這兒子也忒丟人了。
扭頭看看一臉憋著笑又不敢笑的梁九功,自己就先氣樂了,“你這老奴才,想笑就笑,老十也沒在這兒,不怕他記你的仇。”
梁九功這才實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隨即連連跟康熙告饒,“萬歲爺,實在不能怪奴才笑,真真是奴才見識太淺薄了。”
這么些年了,梁九功不知道聽說過多少這些宗室勛貴府里的樂子。來來去去都是后院那檔子事,有些個爺們看著人五人六的,到了女人這事上就犯糊涂。
有時候福晉側福晉侍妾格格互相掐,問誰誰都是一肚子苦水滿腹的委屈,可若是真追究起來,誰的手里都不干凈。
這些年為了保證康熙問起來的時候自己肯定能答得上來,梁九功心里不知道記了多少狗屁倒灶的事。現在終于有了個新鮮的,怎么能不樂呵。
“貴妃的眼光向來就好,可這回還是太好了些。”
到了盛京,康熙才真正知道禾嘉嫁人前那幾年花了多大的功夫,在盛京建立了多大的關系網。
這些年關系或許淡了但絕對沒斷,甚至有好些人家反而比禾嘉在盛京的時候更親密了些。只看這兩天郡王府門前的車水馬龍知道,自己這個兒媳婦的確不是池中之物。
不是池中物,當年的圣旨又晚到了一步,人家有人馬有身份有本事有能賺錢的買賣,不愿嫁做人婦想招贅也成了情理之中。
康熙甚至忍不住暗自感慨,這便宜幸好是被自家老十那小混蛋給占了,要不然還真有點可惜。
如今朝廷和蒙古各部的互市,好些規矩條例用的還是當年禾嘉給幫著定下來的。
定規矩的人沒在跟前守著,一個規矩定下以后能維持這么久,這就說明老十家的在定規矩的時候不是只向著某一方,她是真心實意希望這個互市能長久維持下去。
當年她要是不被賜婚留在盛京,還真說不定能積攢下多大的家業。不管是盛京城還是蒙古諸部,恐怕都沒有她不能插手的地方。
思緒至此,康熙又有些慶幸。這樣的人還是嫁給自己的兒子更讓人放心,蒙古諸部好歸好卻也不必太好,每年在京城候補的官員這么多,不怕挑不出一個好的來。
“行了,這事你去辦,別叫外邊再傳出什么不好聽的風言風語來。”康熙看夠了親兒子的樂子,還得想法子幫兒子把這事給遮過去。
“送到烏爾錦噶喇普那邊的賞賜,在成例上添兩成。過幾天他帶來的子侄你派人看一看,有得用的記下來。”不管是帶回京城,還是封一個臺吉,都不是多麻煩的事。
康熙終于知道,為什么不管是民間還是皇家,只要是嫁女兒的人家大多數都要對女婿那么好。
還不是因為自家的孩子被人捏在手里了,只盼著自己對女婿更好,女婿回頭才能對自家閨女好一點兒。
誰讓人家閨女能干有本事呢,手拿把掐把自己兒子捏得死死的,那自己這個當阿瑪的可不就得替兒子低這個頭!
第103章 第 103 章 外邊的流言有……
外邊的流言有梁九功出手, 很快就平復下來,只有郡王府里氣氛還挺詭異。
從來就沒聽說過姑奶奶把姑爺帶回娘家來住,兩人因為姑奶奶以前琢磨過贅婿的事吵起來的, 這叫什么檔子事,叫人想勸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口。
王府的管事一晚上就急得撩了滿嘴的泡, 有些事他一個做奴才的管不了, 大姑奶奶又沒了親額娘, 只能趕緊打發人送信回部落。
再過幾天蒙古各部的王爺貝勒們就該接到萬歲爺的傳喚,往盛京行宮這邊來了。這會子傳信回去,好歹讓王爺心里有個數, 他是親阿瑪也是親老丈人,總比外人更好開口。
跟胤俄成親好幾年,第一次吵架吵得胤俄搬去書房兩天沒回來。
要說擔心禾嘉確實是沒有,就是覺得好笑,怎么就這么小心眼呢?膽子還小, 兩天了還不敢回來把事情給問清楚,好像自己真能在盛京再置辦個外室養著似的。
人犟著不肯回來, 禾嘉干脆把尼楚格也給胤俄送過去了。
從京城到盛京這一路禾嘉把尼楚格管得特別嚴格, 之前她說的那話禾嘉記在心里,已經等不得回去辦家塾請先生,這會兒就狠下心把規矩給尼楚格給立起來了。
尼楚格沒明白額娘怎么突然就特別不近人情了, 她聰明隱約能猜到是不是自己做錯事了, 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又難免有些不敢往禾嘉跟前湊。
禾嘉不算特別會帶孩子的人,有些道理她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說,尼楚格的性子像極了自己,骨子里的執拗和膽大是改不了的。
就只能先自己當惡人, 把她那股子機靈勁兒往下壓,別管有道理沒道理得先讓她心里知道‘怕’和‘敬畏’是怎么一回事,再讓胤俄一點點把道理給她講清楚。
說白了就是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嚴母慈父擺出一臺戲來,給個巴掌再給個棗的,趁著孩子還沒長大把性子給掰正,等回了京城跟堂姐妹們在一起才好相處。
要不然就她這個半點不知道收斂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脾性,用不著長大就得吃大虧。
孩子送過去,就等于把臺階也一起遞了過去,至于胤俄打算什么時候順著臺階下來,禾嘉就不管了。
倒是同住在郡王府里的納喇氏和他塔喇氏得著信,一起結伴找了過來。兩人是吃了晚飯過來的,看樣子是今晚上是打算陪禾嘉一起睡了的。
“怎么還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了,那人進來請安罷了,書房里里外外多少人多少眼睛看著呢,還能出什么幺蛾子。”
“可說呢,這么淺白的道理哪里還要人說,誰曉得他為的什么這么生氣。”
嘴上說著為什么,禾嘉心里哪能不明白胤俄就是吃醋了,可她喜歡看他這幅不講道理的醋樣子,就想要故意抻一抻他。
“你得了啊,外邊爺們怎么爭風吃醋沒見著,后院里那些個女人怎么捕風捉影難道也沒見過,你這心里啊,就偷著樂吧。”
納喇氏毫不留情地戳穿禾嘉那點小心思,她嘴角噙著幾分笑意,要么說這些個爺都是賤皮子呢。
以前她好聲好氣捧著他什么都依著胤祐的時候,他不拿自己當回事。甭管是后院里哪個側福晉侍妾,都能拿來在他心里跟自己來回掂量。
納喇氏以前以為這是正常的,后來跟禾嘉相處的時間長了,才知道夫妻之間也可以不這樣。
可這變也得有個變得不讓胤祐那廝造反的機會,而這個機會便是納喇氏生孩子那一回。
要說這事叫不叫人寒心,納喇氏明面上憔悴了不少,七貝勒府上下都說福晉為這事連月子都沒坐好,怕是真寒了心了。但真要納喇氏自己說,本也沒那么熱乎的心,又能涼到哪里去。
胤祐這人不壞,被他劃拉到自己人的范圍里,他更是能掏心掏肺的把命都給你。
不過納喇氏發現她自己心眼其實不大,外邊的事她不插嘴不多問,在府里她卻容不下胤祐心里還有那么多自己人。
怎么過不是過一輩子,憑什么委屈的非要是自己呢。
以前總覺得一顆心公道些,胤祐總能看見。后來才發現這人光看見了沒用,得讓他知道。
這輩子就算偏心也只能偏心自己和兩人的孩子,要想偏心外人?哼,那就別怪自己這顆心也往偏了長。
納喇氏借著生孩子這一回,關起門來把胤祐折騰夠嗆。偏偏胤祐還真就是她嘴里的賤皮子,納喇氏越是如此他還真就越是放不下了。
這次納喇氏跟著出門,是胤祐做主把孩子送去都統府他丈母娘那兒,才把納喇氏給帶出來的。
胤祐可怕了后院那些女人再起幺蛾子了,她們一鬧納喇氏轉天就要來跟自己鬧。以前納喇氏事事都處理得好,胤祐覺得無可無不可。現在納喇氏見跟他鬧,胤祐反而有些放不下了。
“唉,也就是我沒機會,要不然成親前也要弄兩個這樣的,不拘非要干點什么,哪怕看看呢,看看也好啊。”
禾嘉一直都知道納喇氏才不是個膽小迂腐的,她只不過心里有一桿秤,為人處世樁樁件件都比著那桿秤來而已。現在不管因為什么那桿秤在她心里沒那么重要了,整個人自然也就活泛了。
這話說出來禾嘉只捂著嘴樂,那些皇阿哥們總覺得自己就是府里的天,可人家心里怎么想的誰又能知道呢。天?天個屁!
倒是一旁懷了孕的他塔喇氏聽了這話臉上有些悵然若失,“其實要我說啊,這看了也沒意思,以前瞧著光風霽月的人,其實也就那么回事。”
他塔喇氏的阿瑪至今還是個員外郎,當初她進宮選秀之前府里是給她相看過人家的,京城里好些官職不高的府里都這么干。
先相看,看中了私底下口頭說定,等選秀撂了牌子回家,就可以正式把婚事提上日程。
他塔喇氏當年看中了一個,他家是漢軍旗的。家里阿瑪跟自家阿瑪同為員外郎,但因著滿軍旗和漢軍旗到底不一樣,她嫁過去也算是低嫁。
當初他塔喇家是看中了那家家風好,自家又是滿族老姓,孩子嫁過去就是當家的奶奶,日子肯定過得舒服順心。而他塔喇氏更單純些,就是看中那人模樣好了。
誰知這選秀稀里糊涂的就是不撂牌子,最終自己還成了五福晉,可不是沒地兒說理去。
那口頭上的婚事自然不作數了,那戶人家至今連一點口風都不敢露出來。還是去年他塔喇氏回娘家吃席,下馬車的時候無意間瞧見了,這才又見了那人一回。
“蓄須了,這才幾年瞧著跟以前壓根不像一個人。以前遠遠站著像松柏看著干干凈凈的,現在……”
后面的話他塔喇氏沒說出口,也不用說出口,只看她那一臉的一言難盡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話。這種物是人非太糟心了,還不如不碰上呢。
禾嘉這事真真就是個誤會,要不是胤俄那個醋壇子打翻了根本就不叫事。卻不想勾得納喇氏和他塔喇氏說了這么一籮筐心里話,也叫禾嘉漲了見識。
誰說皇家的福晉就一個個都是被架在高處的菩薩,人家心里清明得很。只不過跟皇家的兒子過日子就是這般無奈,好不好的都得藏起來些罷了。
胤俄且還不知道福晉們之間的茶話會內容這么放肆,凄凄慘慘戚戚地一個人在書房睡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就被康熙給叫到行宮里去了。
“就這么在意這件事,成親多久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子跟福晉是三十八年五月初成親,到今兒四年多了。”
“只得了尼楚格一個孩子,不寂寞嗎。”
“光尼楚格一個就夠兒子操心的了,再多一個兒子都恐怕管教不過來。”
胤俄心里的氣還沒消,說話都硬邦邦的,全然沒有平時在康熙跟前的那股子乖巧圓滑的勁兒。
被兒子這般不軟不硬的頂了一下,康熙有點發愣。都多久沒見過這樣的老十了?使勁兒往回倒,才想起來這樣混不吝又油鹽不進的樣子,是老十還沒成親時的樣子。
這么一想,康熙徹底悟過來,哪里是博爾濟吉特氏厲害拿捏住了兒子,這明明就是就是自己的兒子離不了博爾濟吉特氏了,這才幾天整個人都擰巴了。
這樣的認知讓康熙有點不知所措,外邊都愛戲謔傳說愛新覺羅家男人好出情種,不管是皇太極還是先帝都曾為了寵妃鬧得滿宮不得安寧。
對此康熙的態度一直都是嗤之以鼻,這些年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兒子們,他都未曾發現有過當情種的苗頭,即便是胤禩,那也是郭絡羅氏性子太差太蠻橫,胤禩那小子在外頭可不算老實。
原本對此都放下心來了,扭頭發現還有個胤俄在這兒等著他,那心情真是復雜得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要不再給你找個側福晉,后院的女子不能太多,也可不能太少,你說朕說得有沒有道理。”
自覺窺探到了兒子的心思,康熙反而不敢過于一言堂了。當年先帝爺為了董鄂妃鬧得要生要死他是有記憶的,越是情種越不能逼得太狠,這兒子眼下挺好使的,康熙不能輕易折了他。
“皇阿瑪明鑒,兒子當年跟皇阿瑪說的那話,如今依舊作數。”
胤俄沒想到自己跟禾嘉鬧一鬧,怎么還惹得老爺子起了要冊封側福晉的心了。這可真不行,現在自己占著理呢,要是真被皇阿瑪賜下來兩個女人,自己還活不活了。
什么話?就愿意守著福晉過日子的話。
“皇阿瑪放心,這次的事兒子心里有數,兒子的福晉在書房見生意上有往來的人,這事在府里也是常有的。
福晉沒嫁給兒子之前便是這樣,總不能讓她嫁給兒子以后,就連生意都不許做人都不許見了,沒那個道理。
那個姓崔的也并無不軌的心思,從頭到尾都是兒子,兒子在關于福晉的事情上太小氣,這才讓皇阿瑪跟著擔心了。”
道理說起來頭頭是道,康熙都聽無奈了。感情兒子你也知道是你小氣了啊,這是什么好名聲嗎就往自己身上兜攬!
康熙被胤俄氣得哭笑不得,博爾濟吉特氏畢竟是兒媳婦,再過些天阿霸垓部的人也該到了,想再說點什么又說什么都不合適。
“既要守著人家過日子,下回可就再不許這么鬧了,像什么話!”
“兒臣遵旨,兒子往后再不跟福晉鬧了。”
胤俄嘴上答應得嘎嘣脆,心里卻忍不住腹誹康熙:夫妻間這事老爺子插什么手啊,這下不回去面對禾嘉都不成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從行宮出來往回走……
從行宮出來往回走, 胤俄的臉色都算不上好看。盛京城不比京城那么大,沒多會兒就到了郡王府門口。
隔著老遠,郡王府門房上的奴才就瞧見十貝勒了。
門房上除了京城跟來的人還有兩個本就是郡王府的人, 能撈著這次機會在大姑奶奶和大姑爺跟前伺候,那都是花了銀子找了門路的。
要不然這會子早被借調去了別處, 干那些費力不討好的差事。
兩人遠遠看著胤俄就想要迎上去給人牽馬, 卻不想被守在門房的忠喜一把給攥住了不讓動。忠喜處事最圓滑, 盛京不比京城府里,就得有這么個人看著門房才行。
“想露臉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可這會兒你們最好別湊上去, 惹了主子不高興,別臉沒露出來再把屁股現出來,就得不償失了。”
郡王府的奴才鮮少跟太監打交道,忠喜人如其名天生一團和氣的臉,很少會有人對這樣的人設防。
但兩個郡王府的小廝被他鉗住手腕, 就硬是掙脫不出去。明明看著他沒使什么勁,手腕處的劇痛卻讓人感覺怕不是骨頭都要折了。
而忠喜也真不是打算故意害他們, 端坐在馬背上的胤俄壓根就沒下馬, 臉色鐵青若有所思看著郡王府的匾額,怔愣了一小會兒便扯過韁繩,帶著人又掉頭走了。
“崔家在哪兒打聽到了?”
“爺, 咱們真去啊。”
“去, 為什么不去, 上次爺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
胤俄沒想到這事老爺子會插手,即便眼下看似被自己糊弄過去了,胤俄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
作為皇子阿哥這些無傷大雅的蜚語算不得什么,京城里哪天不得從宗親勛貴府里傳出些流言來, 對于外人來說,這就是個茶余飯后的小故事,不出兩天就散了。
愛新覺羅家的人都護短又小氣,他有些怕老爺子哪天想起來這件事再翻舊賬,自家那娘們可不是多省心的主兒,誰又能保證往后一輩子都老老實實的,不招事不惹事呢。
想來想去,胤俄覺得還得把自己醋性大小氣的事再坐實一點,最好讓全天下都知道,是自己這個十貝勒心眼小得不行,以后皇上想要拿這事翻出來說道,也站不住理張不開口才行。
崔家早就被忠全查了個底掉,胤俄帶著幾個親隨很快就找上門去。
崔翰明的阿瑪這幾年還在佐領的位置上平平穩穩待著,要是不出意外這輩子也就得在這個蘿卜坑里一直待下去了。
當年隱約聽說阿霸垓部的大格格想要把自家老三招贅的時候,家里上下就沒有誰不高興的,就連崔翰明的親娘都說,要是能得著這么個機會,那可算是家里走了大運了。
家中傳下來的爵位就一個輕車都尉,沒有實職一年除了那點子不知道能養活誰的俸祿,就剩了那點子不當吃不當的‘勛貴人家’的體面。
而即便是這份體面,也是由大房承襲了,崔家這些年說得好聽是勛貴之后,但真正往來交際的人家基本都是中下層的武官和將領,和勛貴二字已經離得很遠了。
要是崔翰明真的能入贅給大格格,那家里不就起來了嗎。不說世代富貴那么遙不可及的話,至少眼下這三代人,都能沾著不少光。
三代人,幾十年,誰知道后頭能有什么際遇。萬一能再撈著個爵位呢,他們家可再不敢說那爵位不值錢不當用了。
可誰知夢還沒做夠,就被賜婚的圣旨給驚醒了。大格格被賜婚之后,崔家收到過一次很重的禮,東西是烏爾錦噶喇普派人送來的。
這里邊的意思傻子都該知道,大格格之前籌謀的那點事不該提的就不要再提,最好是這輩子都別再提起,就當做忘了才好。
烏爾錦噶喇普給的東西里金銀占了大多數,這幾年崔翰明生意做大的本錢有一大半都是從這里面來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這個好處崔翰明有,崔家也有。
所以這次的事情鬧出來以后,崔家上下都嚇得不行,生怕十貝勒那邊遷怒到自己身上來。
越是怕什么就越來什么,胤俄的馬停在崔家門口,忠全先下去叩門,很快胤俄就被崔家上下誠惶誠恐地迎進家門。
進了崔家的門,胤俄倒是大方了。大手一揮也不讓崔家其他人跟著,光點了崔翰明,“走吧,去你書房一趟,爺有話跟你說。”
月白的袍子玄色的大氅,眉眼深邃五官俊朗的十貝勒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神一直毫不掩飾的在崔翰明身上打量,把崔家人看得直發毛。
這十貝勒怎么這么個做派,跟那正頭娘子出來抓外室的架勢一模一樣,這也太離譜了。
再離譜崔家人也不敢說什么,只能提心吊膽的目送兒子跟在胤俄后頭去了書房。就胤俄那理直氣壯的勁兒,一時間都分不清到底誰是主人誰是客。
胤俄過來本就是虛晃一槍,把戲唱到位就夠了。但把崔翰明打量仔細過后,胤俄心里那點兒沒有來的不痛快就又返上來了。
之前他是真覺著是自己小氣,借著這個由頭跟禾嘉鬧著玩兒。但先動心的人總歸是敏感的,胤俄只跟崔翰明對視了一眼,就知道這次他是故意非要親自去郡王府請安的。
“崔翰明,你這心思是不是藏得不太好啊。”
“奴才不明白十貝勒話里的意思。”
“去郡王府跟福晉請安,你心思不純,爺沒說錯吧。”
“貝勒爺明鑒,奴才至今不過一個主事,平時去衙門的時間少管著家里的庶務生意多,奴才這樣的人去郡王府請安,便是想要攀附福晉,借福晉的勢行一行方便,并無其他心思。”
“你倒是敢說,就不怕爺宰了你。”
“貝勒爺不會。”崔翰明苦笑了一聲,“福晉什么樣的人物,貝勒爺只瞧見這些日子郡王府車水馬龍,多是去給福晉請安的人,卻沒見過當年郡王府那般熱鬧景象。”
崔翰明抬頭去看胤俄,天潢貴胄龍子皇孫確實跟尋常人不一樣,那股子天生自有的氣派便不是旁人可比的。
就連今兒來自己這里示威叫板,都格外理直氣壯,看樣子就知道他是真得了大格格的心了,要不然這位爺今兒必不敢來。
“所以呢?”
“所以,福晉那樣的人物貝勒爺肯定得捧在心尖尖上,殺了我不算本事還會讓福晉心里膈應,這種虧本的買賣向來貝勒爺不會干。”
是,不光不能殺了他。等回京之后自己還得找由頭重賞崔家,要不然別人還真以為禾嘉心里有這個人,他也配!
本來是來示威的,現在被崔翰明這么一番表白弄得意興闌珊,自己在意的是禾嘉,人家在意的是禾嘉的勢該怎么借,這還說個屁啊。
見過了崔翰明,胤俄回了郡王府一頭就鉆進書房里去了。還是禾嘉聽著消息,又把忠順叫來問清楚情況,這才認命起身,往前院書房去。
冬天的盛京天黑得早,守在書房外邊的是忠全。手踹在袖子里縮著脖子守在廊下,腳邊還擺了個火盆。
原本蔫頭蔫腦的人看清楚是福晉找過來,頓時就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特別殷勤地迎上來:“福晉您可來了,您要是再不來啊,主子這心啊,就真要沒著沒落的了。”
“沒著落還不知道勸他回去,書房里住著就這么舒服啊。”
禾嘉伸出手指虛點了忠全兩下,以前胤俄身邊這幾個貼身伺候的膽子大跟主子的情分也深,有什么話該說不該說的,他們都敢說。
但如今胤俄成了九門提督,他們幾個反而變得膽子小了。不怪他們,人心就是這樣,站得越高就越孤單。
胤俄這才哪到哪兒,所以康熙和太子直郡王他們鬧得跟心理變態似的也能理解,高處不勝寒嘛,腦子都被凍僵了是容易辦糊涂事。
心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手推門的動作卻沒有半點遲疑。
書房里沒點燈,禾嘉站在外間站了一小會兒才適應屋子里的昏暗。轉身進了里間,就瞧見炕上有個鼓起的小山包,是用被子蒙著頭的胤俄,蜷縮成一團背對著自己。
“這么悶著也不怕悶出病來。”禾嘉伸手去扯被子,沒想到胤俄這廝雙手抓著被角怎么也不放,扯了半晌沒能把被子從這人腦袋上撕下來,兩人就只能這么隔著被子說話。
“你說說你這回到底鬧的什么勁兒,我跟崔翰明有沒有事你能不知道。我要是真不喜歡你厭了你,咱倆還能這么過日子?”
胤俄吃醋鬧這一場,禾嘉心里三分生氣七分好笑,還剩下九十分其實是高興的。
成親快五年了,離后世的七年之癢也不遠了。還能叫這人為了這點小事鬧得翻天覆地的,禾嘉就覺著這幾年的日子跟他沒白過。
要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事,還壓根不往心里去,日后被自己曉得了那才是真的不高興。
“我就是不服氣!”胤俄悶悶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出來,“你說我怎么比你還小呢,那姓崔的都見過你當年在盛京多威風,獨我沒見過。”
胤俄想起來就覺得喪氣,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比福晉小是什么不好的事,今天見了崔翰明就覺得了。
“他那人圓滑得很,可再圓滑我也知道他說的不全是實話。”胤俄忍不住掀開被子坐起來去看禾嘉,“他是想借你的勢,可也是想來府里見一見你,他瞞不過我。”
“你也說了,是他來見我,又不是我去見他。”大冷的天在熱炕上捂出滿頭的汗,禾嘉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就這么在意,嗯?”
“憑什么不在意,姐姐這樣的人,我不看緊些怎么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胤俄有些破罐子破摔,“以后再別見那姓崔的了,好不好。”
“你以為他還敢上門?”禾嘉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本來葉克也要來請安的,被這么一鬧人家都不敢來了,誰受得了胤俄這把飛醋吃得連萬歲爺都要過問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胤俄這下高興了,伸手保住禾嘉,“我就是要外人都知道,姐姐在爺這里最要緊著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你少嘴甜,……
“你少嘴甜, 被你這么一鬧,這兩天都沒人敢往我這里遞帖子了。”
“這不是正好,買賣上的事有孟恩和底下的管事, 真是有事要當面說的自有孟恩把人帶過來,不是非得你一個個的見。”
胤俄也不是單純吃醋, 這次出門一路上趕路趕得太狠了, 到了盛京別人都歇著, 就禾嘉比在京城還要忙。
近幾年蒙古這邊還算太平,準噶爾部的威脅雖沒完全消滅,但眼下是翻不起什么風浪的。蒙古諸部對于朝廷來說, 就顯得沒那么要緊了。
朝廷和蒙古的關系就是這樣,要用的時候拉攏不用的時候擱置,要是不聽話那就打壓。雙方對自己的地位和對方是什么德行都心里有數,談不上什么對不對好不好。
蒙古諸部各有各的心思,誰都想趁這次機會從皇上手里多討要些好處。禾嘉除了是十福晉還是阿霸垓部的大格格, 阿霸垓部的人還沒到,她就得提前替烏爾錦噶喇普張羅起來。
再加上以前做生意的時候認識的那些老朋友老伙計, 這些人是絕對不能隨意推拒不見的, 人往高處走了,就更得記住往日的人情。
禾嘉到了盛京之后確實忙得連睡覺都得卡著時辰,才幾天的功夫人就顯得憔悴了, 胤俄借著自己吃醋的由頭這么一鬧, 那些不是非見不可的人, 可不就都不用見了。
“你說說你心里這點小心思怎么就這么多。”禾嘉沒好氣地拿手指頭戳在胤俄心口,“十爺英明,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就沒想到你睡到書房來, 后頭就我一個人習慣不習慣。”
話說出來禾嘉就先紅了臉,她不是為了哄胤俄瞎說,而是她真的在回了娘家睡在自己住了好幾年的屋子里,因為沒有胤俄陪著認床了。
前天睡不著的時候,禾嘉自己安慰自己肯定是累狠了睡不著。昨天沒人上門來請安,跟他塔喇氏和納喇氏閑混了一整日,到了晚上卻依舊睡不著。
禾嘉不是個會自欺欺人的人,躺在暖和舒服的熱炕上看著掛在頭頂的帳子,禾嘉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巴眼,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也離不開胤俄了。
“你說什么?”書房里冷冷清清一個人有什么好待的,這會兒禾嘉湊在自己跟前身上的暖香勾得人心里頭癢癢。
胤俄本來就被禾嘉戳得心猿意馬的,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禾嘉話里的意思,愣是又頓了一瞬這才笑彎了眉眼,“姐姐,你說什么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唄。”
“好話不說第二遍,沒聽說過啊。”禾嘉雙頰難得染上一抹緋紅,不愿再被胤俄纏磨干脆起身往外走,好在走的時候沒忘了勾住某只小狗的手,把人也牽出了書房。
被禾嘉牽著手領回去的十爺,晚上著實殷勤了一回。折騰了大半夜只差沒把炕給弄塌,聽得外邊守夜的烏云和寶音有些害怕,這還是人動靜嗎?
等到第二天,看著神采奕奕卻扶著腰出門去行宮當值,連馬都上不去,上馬車還得找個奴才扶一把的姑爺。
再回頭看看披著銀紅小襖銀鼠皮小氅,歪在炕上精神有些不濟但嘴角卻噙著笑意的主子,兩人對視一眼,哦,感情你倆把這事當個樂子玩兒呢。
這話放在心里甭管怎么想也不能明說,反正只要知道兩個主子之間沒為了這事生氣就行了。
康熙這個給兒子當阿瑪的,跟胤俄說過那么一回以后也就丟開手沒再多想。人家萬歲爺忙得很,哪能天天給兒子當好阿瑪。
但總有人不知道啊,大家都忘了還有個烏爾錦噶喇普。
等人郡王爺得了消息又得了康熙召見的旨意,帶著人緊趕慢趕來了盛京,連王府都沒回就在行宮外邊把女婿給攔下的時候,胤俄才反應過來這事其實傳出去,真不咋好聽。
阿霸垓部的郡王身份地位到底和別的皇子老丈人不一樣,胤俄見著烏爾錦噶喇普便自覺沒敢擺譜,老老實實給老丈人拱手請安,又扶著老頭上了馬,兩人這才并肩回了郡王府。
烏爾錦噶喇普去行宮堵女婿的時候,跟著烏爾錦噶喇普一起來的查蘇先回了郡王府。
查蘇是烏爾錦噶喇普的庶長子,側福晉所出,這幾年在部落里權力很大,這幾年跟禾嘉在生意上一直有往來,每年還會單獨送一份年禮去京城。
查蘇的意思很簡單明了,不管先頭福晉跟側福晉的關系如何,都不妨礙小輩兒們的往來相處。他雖做不到像扎克丹那樣事事以禾嘉為主,但他的好處也不是旁人能替代的。
草原上強者就代表可以擁有一切,嫡庶身份有時候并沒有那么重要。
福晉那日松的兩個孩子還小,她自己在部落里這幾年也不算得人心,還有個吉雅帶著年紀也還小的兒子處處跟她作對,且還算不上威脅。
幾個小的想要長成起碼還得十年,十年后王爺該老了自己的羽翼也該豐滿了,到時候他希望能得到禾嘉的幫助,得到阿霸垓郡王的爵位。
十年,實在有些太久了。禾嘉不可能現在就答應查蘇什么,只能叫人準備酒菜兩人邊吃邊聊。順道又讓人送了一桌席面去前院,等烏爾錦噶喇普跟胤俄一回來,飯菜就也準備好了。
“王爺這一路奔波,有什么事坐下來吃口熱乎的再說。”胤俄怎么不知道這是禾嘉替自己準備的,趕緊就拉著老丈人先入席了。
胤俄畢竟是貝勒爺,能做到這般殷勤小意烏爾錦噶喇普就不好再板著臉,雖說臉上還沒有什么笑模樣,但好歹還是隨著胤俄入席坐下。
“好幾年不見,岳父這風采依舊啊。”胤俄實在沒有跟老丈人打交道的經驗,別說他沒有,這么多兄弟誰也沒有。
給皇阿哥當老丈人,就是馬齊在十二跟前也擺不起譜,見了面先跪下請安自稱奴才,隨后關上門來才論家禮。
就算是論家禮,這些皇子親近點兒叫一聲岳丈,客氣點喊一聲大人也就夠了,誰敢真把這些貝勒爺真當女婿使喚,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嘛。
胤俄是真沒經驗,只能一個勁的硬夸,再不然就是敬酒,兩人坐下菜沒吃兩口一壺酒就見了底。
烏爾錦噶喇普看出來胤俄的態度,擺擺手拒絕了胤俄又要給自己倒酒,“貝勒爺,這酒什么時候都能喝,但有些話本王得先說在前面,就看貝勒爺愿不愿意聽我這老頭兒嘮叨。”
“王爺這是什么話,您是禾嘉的阿瑪,那就是我的阿……”倒也不能說阿瑪,自己說了烏爾錦噶喇普也不敢受,話到了嘴邊又給改了,“咱們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話您是長輩您放心說。”
“我這個女兒啊,跟別人不一樣。”烏爾錦噶喇普想了一路也沒想好該怎么跟女婿說這話,這會子酒氣慢慢上頭,他也就干脆想到什么說什么了。
“她性子要強,比她額娘要強得多。也聰明能干,她要的強她都能自己掙回來,不是個只知道嘴上厲害的。”
“這樣的姑奶奶,本該留在家里的。我身邊再是人多孩子多,可好在我這人還不算糊涂到家,一家子過日子吃虧占便宜肯定都有,但絕不會……”
烏爾錦噶喇普自己端起酒杯一口悶了,隨即又主動給胤俄滿上,跟這打不得罵不得的女婿走了一個,才把話繼續往下說,“留在跟前,就覺得不能叫她受了大委屈,貝勒爺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是是,怎么不是。是個當阿瑪的都想把女兒留在眼皮子底下,甭管低嫁還是高嫁都不放心。
要不然這時候直郡王能這個時候厚著臉皮上折子求到老爺子那里去,就為了這次出門讓老爺子把惠妃娘娘和大福晉都帶出來,能給豐生格撐腰掌眼。
“我家這大格格能干,能干人呢就沒法束手束腳。我那部落里貝勒爺可著人去問,這些年沒人沒沾過大姑奶奶的光。
盛京城里跟她有關的傳言那就更是一抓一大把,貝勒爺不好聽風就是雨,你說是吧。”
到底是跟外男沾了關系,烏爾錦噶喇普原本氣勢洶洶的來,這會兒話卻越說越含糊。這還沒怎么喝呢,舌頭都要大了。
“王爺多慮了,我能娶到福晉,不謙虛的說這就是我這輩子運道最好的一回。”胤俄端起酒杯自己悶了一口。
“這次的事就是我們夫妻二人鬧著玩兒,拿著這事當個筏子玩笑罷了,誰承想王府里的奴才沒見過,這才給傳出去了。”
這話說得,感情你們小兩口在貝勒府里還見天這么鬧著玩兒?烏爾錦噶喇普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這個貝勒女婿是在把自己當傻子哄。
可再仔細去看胤俄的神情,卻又發現女婿不是在瞎說,“貝勒爺這話,可當真?”
“真,我哪里敢胡說,王爺趕明兒親自去問福晉,再不然還能問問尼楚格,小家伙早就等著王爺您來,肯定不會跟您撒謊。”
提起尼楚格,烏爾錦噶喇普的神情都柔和下來。小姑娘寫信回阿霸垓部,每次還沒落下給他寄一份,有一次信里還夾了一片京城秋天的紅葉,惹得烏爾錦噶喇普的一片心都軟透了。
本是來堵人,要替女兒把事情掰扯個明白的。誰知反過頭來被女婿一頓酒哄得心里熨帖得不得了,再要追問什么也說不出口了。
翁婿兩個喝了一頓大酒,次日烏爾錦噶喇普去行宮見過康熙時人都還有幾分迷糊。
等回來又立馬把胤俄給叫了過去,這次翁婿兩個不喝酒了,烏爾錦噶喇普領著胤俄扎扎實實在外頭跑了好幾天,把盛京城里的老關系都給走了一遍。
去的人家大多都是蒙古的老王爺,和當年沒跟著一起入關去京城的宗親。這些人跟京城的關系都有些遠了,但要說人脈勢力卻也不能小看。
現在烏爾錦噶喇普帶著胤俄上門去,這就是真真對這個女婿不打算藏私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消息傳到康熙耳……
消息傳到康熙耳朵里的時候, 康熙正在召見蘇努。
這幾年噶爾丹部平靜得有些過分,朝廷知道噶爾丹部在休養生息,等他們緩過這口氣來, 一定會繼續往西北往藏地伸手。
噶爾丹部也知道朝廷一直在提防他們,但他們還是在盡可能積蓄力量, 等待日后能有再次反撲的機會。
“蒙古諸部的王爺臺吉, 容奴才說一句大不敬的話, 漠南的跟盛京和關內生意往來不少,即便有不滿也生不出不臣之心。”
蘇努作為盛京將軍,不光要守著盛京和遼東大片地區, 對蒙古他也一直起著監視和看管的作用,誰要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用不著朝廷做出反應,盛京這邊就該先有動作了。
盛京這邊的宗室到底已經傳了幾代,不管是跟康熙還是京城都遠了一步。
有時候身份不夠, 做起事情來就難免束手束腳。蘇努能維持現狀就很不錯了,但是要他再對蒙古和盛京的老勢力進行打散或重新整合, 他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威望。
有些事不是最親近的人沒法托付, 要不然后來康熙也不至于非要把胤禵撒出去任撫遠大將軍,征討準噶爾部首領策妄阿拉布坦。
蘇努停頓了幾息,見康熙臉上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才繼續說道:“漠北各部卻不然, 朝廷跟漠北往來不算緊密, 好些王爺連漢話都聽不懂,就更別提跟咱們有什么交情了。”
漠北地處偏遠,自己內部還恨不得天天打出狗腦子來,多倫會盟以后說是說漠北各部歸附, 但其實不論是關系還是管轄都十分松散。
除了前后嫁過去的三個公主,便只有每年朝廷賞賜下去的東西,和總是斷斷續續矛盾沖突不斷地商路在維系著。
再加之這里頭還有毛子一直在摻和,和野心勃勃的噶爾丹部在里邊來來回回的攪和,漠北諸部對于盛京對于朝廷來說還是令人頭疼的存在。
這兩天漠南這邊的王爺臺吉陸陸續續都到了,漠北那邊雖說路遠,但朝廷派過去的人也早出發好些日子,但至今卻還沒有一個部落到。要說這里面沒有拿喬的意思,鬼都不信。
就在這么個不管做什么都為難的時候,正好得了胤俄被烏爾錦噶喇普領著去見蒙古諸部的人的消息,康熙原本皺緊的眉頭一下子就松了大半,但還沒等蘇努再說點什么,就又復而皺得更緊。
胤俄跟胤祺不一樣,胤祺養在太后身邊,跟蒙古是與生俱來的親近。
但他親近的只是科爾沁部,加之他那性子又過于實在,所以對于胤祺而言,是科爾沁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看顧著五貝勒。
胤祺不帶旁的心思跟漠南各部往來沒有問題,人人都覺得五貝勒跟蒙古親近,那些蒙古王爺也覺得有五貝勒這么個實在人在部落和朝廷之間當那根線,能讓人放心。
可要是讓他在蒙古諸部之間周旋耍心眼,拉拔這個打壓那個,不用說別人只說康熙就不能答應,自家老五什么性子什么腦子他能不知道?別再把孩子給毀了。
倒是胤俄跟他不一樣,看著混不吝急了什么都豁得出去,其實心里有成算得很。
從一個身份過高讓人忌憚,娶了蒙古福晉的光頭阿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小禍闖過大禍不沾,沒樹過不能解的仇人還能叫自己愿意重用的兒子。
“十貝勒倒是真的能屈能伸,奴才佩服。”烏爾錦噶喇普在行宮外面堵人的事,蘇努作為盛京將軍當天就知道了。
別說什么蒙古王爺宗室親戚,這些皇阿哥才是眼下最尊貴的宗親。
向來只有別人巴結著他們的道理,讓他們反過頭來主動上門探望,全京城也就那么幾個府邸,盛京這些早過了氣的老王爺他們也配?
就好比今年剛去世的裕親王,人家那是萬歲爺的親哥哥,皇阿哥們見了一個個都乖覺得很。
即便如此,裕親王在世的時候,也從不在這些皇阿哥面前拿喬,為的什么?不就是人家分得清里外親疏嘛。分了家的兄弟和親兒子,誰重誰輕這還用問嗎。
到了十貝勒這兒,雖說烏爾錦噶喇普是好意,但這好意也得十貝勒爺肯低得下這個頭才行。
不過也算歪打正著,烏爾錦噶喇普帶著胤俄去了那些人家,那些王府主人竟然大多就這么坦然受了,還有些更是大言不慚,說了好些把十貝勒認作晚輩的渾話。
康熙拿手指不斷叩擊在剛拿到手的條陳上,沉默了半晌才哂笑了一聲,到底是天高皇帝遠,竟把這些人養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萬歲爺,盛京和蒙古離京城還是遠了些,不如……”蘇努能當盛京將軍,除了祖上是努爾哈赤長子以外,更多的還是因為這個人夠識時務,夠聽話。
他一看康熙這個臉色,就知道萬歲爺這是對蒙古和盛京這邊不滿了。
不過也是,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就一個個都飄起來,真要是這么放任下去,等日后再要打噶爾丹的時候,別說再聯合蒙古諸部,這些人別反過頭來使絆子就不錯了。
“不著急,策妄阿拉布坦想要真正緩過一口氣來,幾年時間不夠,他得養得出一代人。”
當年雖然走脫了噶爾丹,但整個噶爾丹部卻是被結結實實打散了的。卷土重來四個字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打仗需要的適齡男丁沒個十幾二十年,養不出一代人。
況且康熙眼下還得用胤俄,太子不成了,下一個能繼位的皇子康熙卻還沒徹底定下來。
這個時候派一個皇子常駐盛京處理蒙古和遼東的事務,不僅僅是沒有這個先河,康熙也不敢開這個先河。
真把胤俄放過來又還有博爾濟吉特氏和阿霸垓部站在他身后,康熙不覺得時間長了這個兒子會有多老實。到時候他成了遼東這邊的土皇帝,朝廷和自己還能管得了他多少?
康熙眼下不可能做這樣的決定,但還是默默的把這次巡幸蒙古諸部的調子定在了敲打而非施恩上。
胤俄更加不知道自己就這么悄悄給盛京乃至蒙古上了個巨大的眼藥,跟著烏爾錦噶喇普混了幾天,好不容易撈著個不用出門的日子,就膩歪得不行貼在禾嘉肩膀不肯起。
“說說,福晉這回該怎么謝我。”
“謝你什么,謝外邊的人都知道十貝勒跟著老丈人把盛京走了個遍。現在連蒙古那些王爺都說我阿瑪命好,得了你這么個好女婿。”
外邊雪花紛飛,行宮那邊還是定下明天出盛京入草原,先要出城檢閱檢閱旗營,之后還要巡幸蒙古諸部,舉辦一場冬日狩獵大會。
禾嘉透過窗欞往外看,又低頭攏住胤俄微涼的手掌,這幾天在外面的時間太長,可算是凍狠了。
“我這個好女婿不過是面子功夫,今年做了這一次,下一回是什么時候還不好說。”
胤俄把下巴磕在禾嘉肩膀上,環抱著禾嘉的腰肢,把另一只手也塞到自家福晉手心里捂著。
“你阿瑪那人精明得很,他能帶我見的人都是你以后能用得上的人。你以為你把扎克丹和賽音派出去他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這次看著對蒙古的態度沒那么熱切,到了盛京又等了這么久才召見他們,你說你阿瑪心里會不會有自己小算盤。”
烏爾錦噶喇普這個人算不上壞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日子過得好了就不愿意給出嫁的女兒讓渡太多利益。現在眼看著皇上這邊的風頭不太對,自然就又想要跟禾嘉和十貝勒這個好女婿搞好關系。
他去找胤俄擺出給女兒出頭的架勢不能算假心假意,但藏在這后面更想做的,還是想要借機跟胤俄親近,甚至愿意把他的人脈關系分享出來一部分,好保住日后阿霸垓部的地位和利益。
“老話說得好:疏不間親。”
胤俄昨晚上就把烏爾錦噶喇普帶自己見過的人都寫下來給了禾嘉,以后這些人要不要用該怎么用,都由禾嘉說了算,胤俄沒打算插手。
“可我覺得,我跟姐姐才是親,對吧。”
禾嘉喜歡做買賣,有了這些人脈,她的生意就不會再局限于阿霸垓部里。
這幾年不在盛京疏遠了的關系也能慢慢撿起來,甚至遼東也不是不能插手進去,畢竟遼東的參只靠內務府的人來賣,夠誰用的。
“怎么就嘴甜成這樣,你這次跟著我阿瑪去拜會了那么多人家,就不怕皇上那邊怪罪。”
胤俄的手長得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平日里沒事的時候禾嘉就喜歡攏在手中把玩。這會兒本摸得正起勁兒,卻突然發現指腹被微微硌了一下。
第一下禾嘉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手感還蠻有意思的,又來回摸了兩下。直到胤俄忍不住嘶地一聲倒吸了口涼氣,禾嘉這才捉住他還想往回縮的手,仔細觀瞧。
原來是小指側邊不知道什么時候長了個黃豆大小的凍瘡,一看就知道是這幾天在外面騎馬的時候太多,總把手露在外面給凍著了。
烏爾錦噶喇普是大半輩子都在馬背上過日子的人,大冬天的讓他坐馬車那是叫他遭罪。胤俄倒是想坐馬車呢,這不為了陪老丈人,也只能硬著頭皮騎馬進出。
禾嘉趕緊起身去找治凍瘡的藥,這藥是當年在盛京的時候找老大夫配的,專門給烏云和寶音幾個用的,自己再不難伺候她們也得干活,到了冬天手上難免長凍瘡。
后來去了京城,京城比盛京暖和,烏云和寶音跟著自己這個十福晉水漲船高,兩人有單獨的小屋子不說身邊也還有個粗使的丫頭使喚。
干活做事的時候實在不多,手也就養好了。這個凍瘡膏就又成了給貝勒府里那些粗使下人們常備的藥,每個院子里都有,誰要用就去拿,快沒了自然給補上,總之肯定少不了給他們用的。
現在沒想到輪到金嬌玉貴的十爺要用,禾嘉在屋里翻撿半天都沒找著。出去喚了翠微,這才從角房那邊拿了一小盒沒用過的凍瘡膏來。
“這顏色怎么黑乎乎的。”胤俄真不是怕疼,但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是在禾嘉身邊,這人就格外嬌氣。藥還沒抹手就忍不住往后縮,氣得禾嘉啪啪兩下打在他手背上才老實。
“這是藥,你還想粉嫩嫩的不成。”禾嘉沒好氣地給他把藥仔仔細細薄涂了一層,等托著手吹干了藥,又上了一層。如此反復三次才算弄好。
“你別故意洗了,連著圖個幾天就好了。我阿瑪那人跟你不一樣,你別在他跟前逞強。知道十貝勒馬上的功夫不輸人,可你也不能跟天生就活在馬背上的人去比吧。”
禾嘉絮絮叨叨,胤俄手掌撐著腦袋乖乖聽著也不反駁,等她說完了他才跟她解釋她之前問的那個話。
“皇阿瑪那里你也不要操心,蒙古和盛京這些人什么情況,總要有個人去探探底,我就是把事情辦在前面了,皇阿瑪總不能把我留在盛京不帶回去了,不怕什么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果然,胤俄滿……
果然, 胤俄滿打滿算也就偷了一天懶,次日一早就被行宮來的小太監叫過去了。
不光他,其他貝勒連同這次十三, 和雖然還沒成親但年紀已經不小了的十四,都一起給叫上了。
跟上次圣駕來盛京不一樣, 那會子康熙手里長成的兒子也就太子和直郡王, 連胤祉當時都才剛成親, 還當不得一個大人用。
皇子們跟到盛京,頂多也就是底下人送一些稀罕點兒玩意兒過去,討了皇阿哥的高興, 不讓他們覺得在盛京這地界上沒被伺候好,再不小心遷怒了底下的人就行。
這一次來盛京,就連十四心里都揣著不可說的小心思,上面的哥哥們都成親分家各有各的差事,就他還得等明年才成親, 再不抓緊些,這朝廷里的好差事就真沒自己的份了。
皇子們或多或少私底下都跟盛京和蒙古的人有往來, 聽說胤祺那邊堆了滿院子的箱籠, 里頭裝的全是上好的皮料寶石和人參山貨,千年的老參都不算頂好的東西。
胤禟就過去看了一眼,便捂著胸口出來了, 賴在胤俄書房里哎哎喲喲直喊, 嘴里念叨的都是宜妃娘娘偏心了, 當年怎么不把他送到太后娘娘跟前養著去。
“我就說我哥怎么老看不上我做生意,我要有他那么厚的底子,我也不折騰啊!”
“噤聲!九哥你這話有膽子去宜娘娘跟前說去,看她不打死你。”
胤禟當然不敢去宜妃跟前找這個不痛快, 不過當天下午就又溜達出去了,晚上才酒氣熏熏心滿意足的回來。都不用問就知道,這肯定又是跟誰在酒桌上把生意給談妥了。
更不用提一路上沒消停的胤禩,趕路這么急他沿途還偷偷見了好幾個內務府的三旗商人,那些人都是從上三旗中選出來的包衣佐領,他們的身份比普通皇商更高,在外面做起生意來自然就賺得更大。
其實這幾年各府里都有這樣的人,皇子貝勒不能與民爭利,但誰又能真的跟銀子過不去。
現在看著府里處處都好,以后等老爺子駕崩新皇繼位,大家伙就成皇子變成皇叔了。再往后爵位還得一輩兒一輩兒往下降,到最后什么尊崇體面都是虛的,只有銀子實打實留在手里才是真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哪天什么爵位都沒了就剩個閑散宗室,手里有點壓箱底的銀子,好歹能支持后代子孫讀書科舉,買紙筆一年到頭都得不少銀子呢,不賺錢是真不行。
十貝勒府也有這樣的人,是胤俄從他自己旗下挑出來的人,禾嘉向來不問他們在外面到底怎么賺錢。
府里是他們的靠山也是他們約束,旗下能干的人多了去了,真要闖了大禍壞了事,對府里來說算不了什么再換個能干的不惹事的就行,對于他們來說,就是生生把金飯碗給砸了。
胤俄都養著這樣的人,胤禩守著內務府好幾年了,這樣的奴才肯定只多不少。就這樣了怎么還要在萬歲爺眼皮子底下搞這種小動作,就那么缺錢?
還真就那么缺錢,沒了胤禟心甘情愿給他做錢袋子,沒了因為胤俄而依附到胤禩身邊的那些滿洲老姓大族,胤禩眼下的影響力真的不算大,說不定還不如胤俄手底下能用的人多。
畢竟胤俄這個九門提督是實打實的,真被他看中了的人不愁沒有差事,不管是留在京城還是外放出去,十爺答應了就一定能給安排個去處。
八爺那兒確實前景更好,一說就是從龍之功,誰不眼紅誰不想要。但志向在遠大眼下的飯轍是不是也不能不要,總不好叫別人跟著八爺混三天餓九頓吧,那多少有些不像話。
可內務府這地方又不是能隨隨便便能安插人進去了,進去了也留不住。
再往外放,隸屬內務府的官職地位就有些難看了,說白了不是明面上都是皇家的奴才,那么些官員苦讀多年兩榜進士,就為了去給人當奴才?真要這么干了胤禩才是把人得罪干凈了。
胤禩沒法子,只能拿銀子砸。要不然就是拿手里的官職跟六部里的人換,把人安排到以后自己能用得著的位置上去。
這么一來,里外里肯定是他吃虧。一方面要拿銀子給人家去上下打點疏通,另一方面因為是他求人,往往都是他給的位置比他求的位置更好。
胤俄跟胤禟冷眼瞧著,也不知道胤禩這是在折騰什么勁兒。當年年少在宮里一起處出來的情分,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
胤禟倒是找機會明著提醒了一回,真想要往上走就得踏實些,別整天搗鼓這些虛的東西。要不然真叫他當了皇帝,天天就這么左手倒右手的玩兒,胤禟想想都覺得是個笑話。
話說得很懇切,胤禩當著胤禟的面也確實動容了。一向自持的八爺喝了個酩酊大醉,抱著胤禟一句又一句的喊弟弟,喊得胤禟跟著哭得嗓子都啞了,回頭又來找胤俄哭。
可過后呢,該怎么著還是怎么著。這次出來胤禩背地里見就是想要拉攏新的錢袋子,這事不光胤俄知道,老爺子那里肯定也沒瞞得過去。
這么多兒子,各有各的小心思,都看出來這回皇上對蒙古諸部的態度曖昧不明,被康熙召集到行宮心里都有些忐忑。
卻不想康熙壓根沒打算跟兒子們掰扯他們那點兒擺不上臺面的破事,蒙古諸部心大,那就先由著他們各自押寶。
等鬧騰夠了再揪出幾個跳得最厲害的殺雞儆猴,其余的留下該干嘛干嘛就行了。沒有必要跟蒙古諸部計較忠心不忠心,誰的鐵騎手腕硬,誰就擁有忠心。
把兒子們叫來就兩件事,一、都注意著把存了壞心的人挑出來,那種上躥下跳只為了多要點賞和爵位的不算。
二、出盛京檢閱旗營和蒙古諸部的時候打起精神來,前兩年朝廷里來來去去換了不少人,但這都是家里的事,關起門來怎么都行,出了門得讓別人知道,你們這些貝勒皇子都還穩當能用。
檢閱旗營這事輪不到禾嘉她們操心,狩獵大會卻是一定要去的。
因為狩獵大會過后,科爾沁那邊要趁著圣駕沒回鑾,把豐生格給接走了。
她們得趁著參加狩獵大會的時候看一眼色稜,雖說看不看都得嫁,但多看一眼總比連人是圓是扁都不知道的嫁過去要強。
草原上的婚禮習俗跟中原不一樣,送嫁送嫁總有送到頭的時候,即便是康熙在這件事上也沒什么好多說的。
從他出生到現在,他的姊妹、女兒有多少嫁去蒙古和親,如今輪到孫女輩兒要說多大感觸確實也沒有。晚上專門把惠妃叫到跟前,多囑咐過兩句,就算是對豐生格的恩典了。
豐生格要嫁的臺吉多爾濟色稜已經帶著人來了,直郡王留在王府里出不來,大福晉這一路都陪在惠妃身邊,即便知道人來了也不敢隨意召見。
當初給豐生格賜婚的時候,直郡王如日中天,這么個蒙古臺吉實在是高攀了直郡王家的大格格。
如今時移世易兩邊的處境調換了個頭,蒙古再不如京城富庶,也比困在直郡王府沒個著落的強。現在不是直郡王府挑揀女婿了,而是大福晉害怕科爾沁挑揀結這門親。
“額娘,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額娘和嬸娘替我看一看就好了。”
“胡說,自己的男人當然是要你自己看,我跟你額娘說得再好,這往后的日子是不是還得你們倆過。”
郡主出嫁嫁妝由內務府操辦,眼下直郡王府的處境擺在這里,豐生格的嫁妝半點逾矩的地方都不敢有。添妝里好東西多一些,頭面首飾布料綢緞,禾嘉還專門收羅了一匣子南珠一匣子彩寶。
這些東西不占地方,留著不管是賞人還是換銀子還是要緊的時候全拿出來唬人,都是用得著的。
再有就是大福晉托禾嘉,讓孟恩在盛京及其周邊買的宅子莊子,和除了明面上陪嫁以為的七八房奴才。最后滿滿一匣子銀票壓箱底,三十萬兩,是眼下大福晉能給豐生格極致了。
豐生格底下還有三個姑娘要出嫁,胤禔近幾年肯定還出不來,府里一年到頭的收入擺在那里沒有多的,以前是底下人孝敬王府,現在是王府補貼底下的人。
總說樹倒猢猻散,可就有那么幾個死心眼的人不肯找下家。這樣的人就算留在以前的官職上沒被擼下去,也很難再往上走一步。
衙門里有什么好差事更加輪不到他們,這樣的人直郡王不能不管,大福晉每個月都得從府里的賬面上撥出一部分來,換成銀子直接送到他們家內宅女眷的手里去。
“額娘,府里的情況我知道,銀票我收著。”豐生格沒把銀票往外推,這個時候要是不收這個銀子才是傷人的心,“您跟我阿瑪在府里別擔心我,有什么事給我寫信,千萬別報喜不報憂叫我跟著懸心。”
嫁人,對眼下的豐生格來說就是跳出直郡王府那個火坑。現在看著萬歲爺是要冷著直郡王府了,但誰也說不準日后哪天皇上會不會在把直郡王拎出來祭旗。
畢竟朝廷早晚還會有新的繼承人,到時候不管是太子還是直郡王,都是輕不得重不得的存在,殺還是不殺都是仰人鼻息過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行了,你們娘倆這是干嘛呢。色稜那小子輪輩分得叫我一聲姑奶奶,他身邊有個佐領跟我手底下的巴雅爾關系不錯,巴雅爾是誰大嫂在京城肯定聽說過,有什么消息我那邊說不定比大嫂還要早得著消息。”
禾嘉把現準備的一把匕首也送給豐生格,“這個是前兒個我新得的,送你了。你額娘什么都替你想到了,就這個還是不如我這個嬸娘周到。”
“你得記住你阿瑪是誰,你阿瑪是直郡王,是皇上最勇武無雙的兒子。你嫁過去過日子別太傲氣,但是也別委屈自己。
學學嬸娘當年,萬事靠自己從心不動邪念,就誰也動搖不了你。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也別一昧的忍,想法子保重自己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能商量。”
“嗯,嬸娘放心。”豐生格還是那般大家閨秀的樣子,這么養了十幾年的閨女,就是想改也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
但她眸子里也透著幾分堅韌,“我一定不會委屈自己,我肯定能把日子過好的。”
出了盛京,狩獵大會人多眼雜就更沒機會說這些了,趁著眼下還有時間,幾個福晉陸續都往豐生格這邊來了一趟。
本來都覺得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盡到責任就行了。可眼看著就要嫁人的豐生格,心里又一個個老不是滋味。
誰家還沒個孩子呢,以后十有八九都是要經歷這么一遭的,想想就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把兒子當餌一……
把兒子當餌一樣撒出去, 很快就釣到了幾條大魚,兩個漠南的,一個郡王一個貝勒, 還有一個漠北郡王也摻和在里頭。
漠南的貝勒年紀挺大了,在部落里勢力不算大, 這些年來來去去琢磨的就是怎么能擴充勢力。
他的動機最單純, 私底下找上胤禩想要投靠。
身處蒙古, 手頭能用的人又有限,這樣一個貝勒對于京城的消息大多數都是浮于表面的。
這位就聽說八貝勒在內務府經營多年,素來有賢德寬厚還仗義疏財的好名聲, 京城八貝勒府門客眾多,每天往來交際熱鬧得很。
而四貝勒為人孤僻清高還摳門刻薄,他的門向來不好登。
今年說是整治貪官污吏立了大功,可對于投誠就是為了更高的爵位更多的人馬牛羊和牧場的蒙古貝勒來說,這可不是多好的人選。
再加上四爺這次沒跟著出來, 來了蒙古的是八爺,那就抓著哪個是哪個了, 還挑挑揀揀個屁啊。
而對于胤禩來說, 宗室勛貴里頭那些能用的人家都還沒真正籠絡到手里來,蒙古的勢力?聽上去可誘人了,但其實真沒什么用, 自己驅使不了的東西捏在手里, 一不小心是要傷了自己的。
所以胤禩明面上跟人蒙古貝勒處得跟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似的, 轉頭就把這人給賣給康熙了。
挑唆皇子爭儲,還口頭許諾把人馬都歸胤禩驅使,這不是簡單押寶交好,要是胤禩真的答應了搞不好是要出大亂子的。
胤禩這個人啊, 其實比四爺擰巴多了。一方面他野心勃勃不管到了什么境地,都能想到辦法掙扎著往上爬。
另一方面他連自己的處境也能冷眼觀瞧,他心里未必不知道自己離那個他心心念念的皇位已經越來越遠了,所以不論做什么事,都還是忍不住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但成大事者,怎么能左盼右顧處處有所保留呢,像四爺那樣明白自己要什么要干什么,就再不會顧惜自己的名聲,不顧一切都只為了心里的目標而去,才有可能成就大事。
漠南這個郡王膽子就大多了,說不清什么時候這人就跟噶爾丹部勾結到一起去了。
這次康熙召見他是漠南各部來得最晚的,甚至比好幾個漠北的王爺還要遲一些,原因竟是人家先去見了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阿拉布坦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擁有了原本噶爾丹部的領地之后,這幾年并沒有著急擴張和樹敵,反而十分約束手下安安靜靜在休養生息。
這個郡王是自己在部落里爭權失敗才想出這么個昏招來,想要借策妄阿拉布坦的名聲狐假虎威。卻不想威沒立起來,就先被胤祺這個老實人從別處聽來了消息,轉頭就告訴康熙了。
最后還剩下一個漠北的郡王,他的膽子最大,勾結的是毛子那邊的人。
康熙跟毛子是簽過條約的,但這些年邊境線上哪年不得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和交鋒。
漠北那地方太荒太冷了,到了東西不夠吃的時候勢必就要到對方這邊來搶。打交道的時候多了,有結仇的就有勾結到一起的。
漠北的郡王跟噶爾丹部有世仇,他跟毛子勾結在一起私底下跟策妄阿拉布坦小打了幾次,眼下正處于稍稍一碰就要出事的狀態。
毛子也不傻,這邊勾搭著漠北,另一邊又派人一直跟策妄阿拉布坦有聯系。他們的主意打得精明,要么挑撥漠北反了大清,要么唆使策妄阿拉布坦進藏亂了西北。
不管哪邊的主意能成,又或者說不管成與不成,對于他們來說都沒有損失。
漠北的郡王也不是傻子,被人挑撥了一天兩天看不出來,這么久了還能不知道自己做了棋子?
但矛盾已經被挑起來了就沒那么容易平息下去,郡王領地里的幾個佐領都起了外心,他只能找到跟自己一直有私交的烏爾錦噶喇普,讓他牽線搭上胤俄。
本來是想著私底下投奔了十貝勒,讓十貝勒想法子平了這件事,自己可以成為他在漠北的勢力,卻不想胤俄壓根沒打算摻和這趟渾水。
當年皇阿瑪點頭答應額娘所求讓自己娶了蒙古福晉,可不是讓自己壯著膽子私底下搞小動作的。所以十爺這回倒是跟八爺選擇一致,轉頭就把漠北郡王送到康熙跟前去了。
這三個人,康熙是在巡視蒙古諸部的時候當眾處置的,漠南的貝勒犯的事最輕,只把他的爵位給奪了。
又另點了他的次子襲爵,不過不是貝勒而是貝子,這就算是把他這一支越發打壓的狠了,過些年多傳兩輩人,這爵位就差不多到頭了。
漠南、漠北兩個郡王勾結的是外敵,草原上沒法把人圈在府里不讓出去也不興這一套,康熙直接把他們擼成庶人收回爵位,交給他們部落里的親王處置。
沒了爵位,他們手底下的牧場土地人馬牛羊自然被部落其他王公瓜分,再留下他們的性命只能是后患。不需要康熙動手,很快兩個親王就主動起身,用佩刀殺了兩人,解決了隱患又給康熙重新交了投名狀。
這么一大棒子打下來,所有人都老實了。
等到禾嘉他們隨著惠妃宜妃從盛京出發去參加狩獵大會的時候,禾嘉都有些好笑,那些一向桀驁不馴的蒙古王爺們,這回看上去真的特別老實。
大帳里,男女分坐。胤俄身邊坐著的是自己兩個舅舅,好幾年不見了,兩人看上去也滄桑了不少。
兩個舅爺在十貝勒跟前也不擺長輩的款兒,看向胤俄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殷勤,處置幾個蒙古王公的事來的路上禾嘉就知道了,就是沒想到這事還真把他們嚇成這樣。
就可想而知,這回來蒙古有多必要,現在不來緊一緊他們的皮,往后還指不定鬧出什么亂子來。
倒是胤俄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驕矜和喜氣,老是一個勁的往禾嘉這邊遞眼神。看得禾嘉渾身都不自在了,才從一旁的忠喜嘴里知道,今兒個狩獵他拔了頭籌,這是跟自己邀功呢。
禾嘉拿起酒杯遠遠跟胤俄抬了抬,一飲而盡。連口型都用不著對,胤俄就知道晚上禾嘉還得賞自己。
夫妻兩個成親四五年了,還膩歪得比新婚的小夫妻還厲害,哪怕是納喇氏這個跟親嫂子差不多的妯娌,都忍不住在一旁清嗓子咳嗽兩聲。
“伯娘,您別難受。我額娘和阿瑪就是這樣的,我都習慣了。”
尼楚格這次跟著出來,終于和沒見過面的表姊妹兄弟們都見了,狠狠玩了幾天這會子正難得乖巧坐在她額娘和納喇氏中間,等著看大堂姐夫到底長什么樣子。
“你這小東西人小鬼大的,這你都知道了?”
“嗯,怎么不知道呢。”尼楚格小小一個人學著大人嘆了口氣,“整天看,看也看會了。”
小孩兒這個年紀就是喜歡學大人的做派,尼楚格幾句話就把身旁幾人逗得捂嘴直笑,也正是這個時候惠妃身邊的奴才過來,不動聲色給大福晉和豐生格往后指了指。
坐在靠近大帳門口不遠處,有一身穿藏青色長袍的蒙古漢子坐在那兒,五官端正眸色清明,雖蓄須但看上去干凈利索。算不上美男子,但打眼一瞧絕對能招人喜歡。
見大福晉和豐生格往他那邊看,他也大大方方拱手朝這邊行禮,人沒站起來但卻正合了大福晉的心意。這個時候自己不需要出風頭,就這么低調些把女兒嫁了才好。
惠妃派來的人沒走,又低聲對豐生格說道:“郡主,臺吉讓奴才給您帶話。臺吉說當年萬歲爺賜婚,部落里緊跟著就給了他好些人馬土地,這是沾了直郡王的光。”
“如今不管到什么境地,那些土地和人馬他都留得住。盼望郡王千萬不要擔心多心,臺吉等著郡主嫁過去,給臺吉主持中饋當家做主。”
蒙古臺吉,再是學了漢學說話辦事也學不來文人那一套彎彎繞,偏他這般連一句像樣的情話都沒有,反而讓豐生格紅了臉頰。
一旁的大福晉也拉著女兒的手連聲道好,只要多爾濟色稜此刻的心是真的就夠了。往后的事誰也誰不準,日子是靠人過出來的,她再不放心也只能放手了。
狩獵大會過后,很快圣駕就啟程回鑾。該辦的事都辦了,就得感覺回京城過年了。
回程緊趕慢趕,好歹在臘月二十三的前一天回了京城,連同圣駕一起回來的還有一眾給康熙‘送行’的蒙古王爺們。
剛開始他們是按規矩送出盛京城,之后也不知道誰提了一嘴說舍不得皇上,要再送一送。送就送吧,以往康熙出巡各地官員都得弄這么一出,大家伙都習慣了。
有些豁得出去的官員,還能一邊涕泗橫流一邊恨不得唱十八相送,一路送個百余里都不算什么。最后還得再寫首詩連同請安折子一起送康熙御前,肉麻得要死。
可之后就這么一程接一程的送,眼看著路程都要過半了也不見他們往回走,胤俄這才硬著頭皮跟阿靈阿一起回稟到康熙跟前。
越臨近過年天越冷,要不是跟著圣駕一起走路恐怕都要凍上了。現在若是非不讓他們跟要他們回去,就怕路上遇上大雪再出什么意外,本來挺好的事也給弄晦氣了。
倒是康熙是早預料到這一遭的,又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他計劃好的。抻著蒙古那些人跟自己回京,一來煞一煞他們這幾年養出來的嬌氣,二來到了京城過年才好順勢施恩。
畢竟以后還得用著人家,不能只打巴掌不給甜棗,總要把戲做全套了,那些人才能多老實幾年時間。
第109章 第 109 章 金窩銀窩不……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雖然貝勒府不至于是狗窩,但這次出去的滋味實在是不咋地。
馬車里墊得再厚那也是木輪子連個減震都沒有,偏偏這趟還帶了尼楚格一起出去, 禾嘉也不放心把孩子扔給納喇氏和他塔喇氏,自己出去騎馬而行。
就只能陪著孩子在馬車里硬扛, 屁股都要磨出繭子來了。
每天到了能修整歇下的地方, 胤俄還得把幔帳放下來, 偷摸給禾嘉坐馬車坐得發紅的地方仔仔細細的揉過才行。
兩人是真后悔出來了,誰都沒想到皇上現在戒心這么重。他那是給蒙古王公的恩典嗎,這明明就是什么都算計進去了。
他這次就是想要把蒙古諸部的王公貝勒都帶回京城來, 但又不愿意提前說,怕他們有所準備再起旁的不該起的小心思。
便利用了這次打壓諸部,趁著他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弄到京城來,進了京那就不管康熙是要施恩還是打壓,都只能由著他的心意了, 非得如此這般他才放心。
甚至剛接了親的多爾濟色稜都帶著才嫁過去的豐生格一路跟了回來,連大福晉都無奈了。前腳剛淚眼婆娑把女兒送嫁送出去, 這又跟著回來了, 也不知道之前折騰那么一大遭是因為什么。
“哎喲,還是家里好啊。”
知道主子要回來,整個府里都被碧荷跟張喜玉領著里外大掃除了一次, 屋里的地龍和熱炕燒得正合適, 熏屋子的是之前存下來的柚子皮。
外間的地龍不如暖閣里旺, 還添了一個炭盆。沒有明火的炭盆底下埋著板栗和小芋頭,銅盆邊上擺著的是皮已經烤得發黑的冰糖柑。
現在的冰糖柑個頭不大,勝在純天然長大的味道清甜自然,冬天的時候坐在西暖閣的炕上, 涼絲絲的柑橘禾嘉一口氣最高記錄吃了六個。
自己沒來以前,冰糖柑都是冷著吃。
禾嘉上輩子跟著外公外婆的住的時候,每次要是咳嗽了或者晚上吵鬧不肯睡覺,外婆就會拿兩個柑橘出來放在火盆邊上烤。
等到皮烤黑了拿出來剝了皮,里面的果肉酸大于甜果香特別重,還帶著一點點炭火的味道。
吃上一兩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用,咳嗽好像真的能好一些,吃完才肯乖乖去睡覺。
如今用不著拿這個來治咳嗽,但一到了冬天還是會想吃這一口。
禾嘉第一次這么做的時候把胤俄都看呆了,看著那被烤得黑乎乎的柑橘跟看毒藥一樣,還是禾嘉把人懟到炕尾,用晚上分被窩睡做威脅,才半逼半哄著他吃了半個。
第一次吃的時候跟英勇就義一樣,現在比禾嘉還想著這一口。一進屋脫了氅衣換了家常的夾襖,就趕緊先撿了兩個烤得正好的冰糖柑出來,盤腿坐在暖榻上給剝了。
第一個給福晉,第二個才是自己的。烤熱了的冰糖柑吃下肚,在外面折騰了兩個來月的人這才覺著一顆心落了地,踏實了。
卻不想禾嘉吃了冰糖柑,歪在暖榻另一邊的迎枕上,怎么躺怎么不舒服,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姿勢,心里那股子難受的勁兒卻一直壓不下去。
以為是剛吃完東西就躺下堵著了,想下地起身走走,趿著繡花鞋的腳剛踩在地上就覺著一陣腿軟。禾嘉下意識喊了一聲胤俄,還沒等說話轉過頭就把剛吃的柑橘全給吐了出來。
“哎喲。”全無征兆這么一吐,可把胤俄給嚇著了,連鞋都沒穿抱起人就往里間的炕上去,“順兒!找蕭高格來!趕緊的別耽誤。”
忠順哪里敢耽誤,剛從蒙古回來就不舒服這可不是小事,大冷的天就怕是染了傷寒,要是一個不小心可是要命的。
開府好幾年,忠順幾人算是把他家主子給看透了。這府里上下誰出了事都有緩,只有福晉不能出事。真要是有個萬一,這個府里就全完了。
蕭高格來得很快,進來的時候胤俄正摟著禾嘉不松手,禾嘉緩過之前那股難受又沒事了,被他箍在懷里才不自在呢。
可是又不敢用力掙,胤俄白著一張臉慌張得手都直哆嗦的樣子真挺可憐的,自己要是再不聽他的話老實待著,她都怕把這人嚇出個好歹。
就連蕭高格進來腳步都頓了一下打眼一瞧實在是沒分清楚到底是誰病了,還是禾嘉主動把腕子伸出來,蕭高格這才打開藥箱拿出脈枕,給禾嘉診脈。
脈診得很快,蕭高格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松快下來,起身拱手喜道:“恭喜十爺,福晉這是喜脈,您又要當阿瑪了。”
這話一出,屋子里頓時有一瞬間的寂靜,緊跟著便是停不下來的笑聲道喜聲。
胤俄喜得抱著禾嘉扯著嗓子看賞,府里上下全部多發兩個月的月錢,烏云轉身就從平時專門放銀角子的匣子里抓了兩大把銀錁子塞給蕭高格。
銀錁子都是專門打成如意祥云的樣式,這會兒抓一把給蕭高格就是沾個喜氣,他的紅包另外由賬房那邊準備,可不能這么隨便就打發了。
蕭高格也高興,自己如今等于就是七貝勒府和十貝勒府供奉著的大夫,只有主人家好了他才能好。十貝勒府這邊什么都好,就是子嗣太少了。
胤俄打發人往宮里和烏爾錦噶喇普暫住的宅子去報喜,自己則揮退了其他人,這才轉身重新挨著禾嘉小心坐下,手覆在禾嘉還沒顯懷的肚子上,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這一次不用胤俄說,禾嘉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應該沒事,真有事蕭高格剛剛就該說了。再說回來路上馬車里也沒有那么不舒服,不至于把孩子顛出個好歹來。”
禾嘉這話說出來有些臉紅,好像路上跟胤俄哼哼的那些難受都摻了水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好在這會兒胤俄的腦子且不好用,壓根沒想到那里去。只小心翼翼抬頭去看禾嘉,“再生一個好,以后咱們尼楚格也好有個伴兒。”
其實胤俄眼底的渴望沒藏住,這一胎他肯定是想要個兒子的,又怕禾嘉有壓力,到了嘴邊的話才改了。
對此禾嘉能理解,府里的爵位是胤俄憑本事掙來的,以后不出意外至少也是個郡王,說不定還能撈個親王當一當。
這么大一份家業,跟后世調侃的‘這么想生一個兒子,你家怕不是有皇位要繼承’也差不了多遠了。
這世道,一個親王府邸沒有兒子,甭管自己跟胤俄多厲害,都會成為旁人眼里的一塊肥肉。人人都會惦記著等十爺和福晉年紀大了,會從誰家過繼一個嗣子。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說難聽些就胤俄和自己現在手里攥著的爵位和家產,別說要從宗室里過繼兒子,就是要他們當孫子當活王八,肯定都能搶破頭。
禾嘉自問是個俗人,自己的東西要么留給親生的,要么散出去全捐了也不樂意留給外人,想來胤俄的心里跟自己也差不多的打算。
所以這幾年禾嘉被成妃和幾個親近的妯娌催著再生一個,她都老老實實聽著并不覺得厭煩和不耐。因為她知道,這些人是真為了自己好才會來討這個嫌。
“胤俄,孩子來了就來了,咱們都別著急,安安穩穩生下來,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咱們倆總能把孩子養好,對不對。”
“對,不急,我真不急。”胤俄重重點頭,“只要孩子是咱倆的,什么都好。”
“去你的,會不會說話啊。”既來之則安之,自己才多大胤俄才多大,踏踏實實把腳下的路走好了,其他的交給天意就好了。
禾嘉沒忍住在胤俄肩膀上捶了兩下,隨即又忍不住笑了。
到底是境遇完全不同了,以前心里琢磨的都是九龍奪嫡怎么才能不被圈禁,現在都能想到兩人老了以后的事了,可見這未來還是蠻有希望的。
回京城第一天就診斷出有孕,不光是胤俄嚇得不輕,就是宮里得了消息也是先喜后驚。
乾清宮西暖閣里,剛回宮的康熙來不及去后宮轉轉,只去了寧壽宮給太后請安,便回來加班加點的批折子。
以前出門總有太子監國,哪怕太子束手束腳不敢僭越,但每天的折子不管早晚,一定是整理好了送到自己手邊的。
外人看來這活兒不算煩難,但只有做過的人才知道有多頭疼。請安折子和普通折子和要緊的折子,這里頭的界限到底怎么劃分,哪有那么好拿捏。
這次被留在京城的,老三在養病干不了活,十二是真的一心一意沉進宗人府的那些事情里去。
平時有什么不明白的規矩就往蘇麻喇姑那里鉆,辦的都是些婚喪嫁娶的事,眼看著整個人都添了幾分煙火氣,一張嘴說的都是這家要襲爵那家要分家的事,再是個佛子,也清冷不起來了。
這倆是指望不上了,整個京城的事就光靠四爺一個人。
蒙古王公要進京,跟著圣駕的人不知道,在京城的四爺卻是早早就接了差事的。
隸屬理藩院的宅子除了衙門后面占了半個胡同的,京城有好幾處。四爺光是安排人把這些宅子收拾出來,又按照爵位高低親疏把院落挨個安排好,都花了不少功夫。
這些瑣事是水磨工夫,四爺又不能跟旁人去說。他白天還得管著朝廷里那些瑣事,他沒法做主就得跟留在京城的那些老大人們商量,蒙古這邊他實在是忙不過來。
接的口諭是不要驚動旁人,這事四爺就連手里的奴才都不敢用。派去收拾院子的人是侍衛處的,他們都只屬于皇上管轄,眼下還輪不著四爺去囑咐什么。
四爺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把安排蒙古這邊的一部分事宜交給了烏拉那拉氏盯著。
烏拉那拉氏沒想到四爺會把這事托付給自己,肚子挺得老大精氣神卻特別好,她也有分寸,外邊的事她不管不問,只一門心思把理藩院的宅子和里頭伺候的人,里里外外仔細梳理了一遍。
確保蒙古王公住進去的時候沒有差錯,之后要是再出什么事,那就不是自己和四爺能管的了。
老四被逼的連福晉都用上了,其實還是在向康熙表達態度:‘兒子我聽話,您讓干什么就干什么,手里的勢力也就這么一點兒,實在沒人干活我就拉福晉一起給您老當牛做馬。’
這樣的態度讓人安心,卻也令康熙不悅。老四這還是跟自己見外了,生怕他一步踏錯又成了下一個太子。
胤俄報喜的消息就是在這么個時候傳進來的,康熙皺緊眉頭聽著,半晌才吩咐梁九功開私庫看賞,再另派了太醫往十貝勒府上去診脈。
兒子被自己折騰成了驚弓之鳥,康熙這回是真得琢磨琢磨,這甜棗該怎么給,才能把人安撫回來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孕期反應這事,特……
孕期反應這事, 特別沒道理可講。
當年懷尼楚格的時候禾嘉整夜整夜不睡覺,差點把胤俄都跟著作下病來。這次又懷上了,過了頭兩天最高興的那個勁兒, 胤俄就愁上了。
第二天就派人把京城里在產科一道特別厲害的名醫杜老先生找了來,問他有什么辦法能讓福晉少些孕期反應。
人家老大夫胡須都白了大半, 皺著眉頭坐在一旁說什么都不肯再給禾嘉診脈。
“十爺, 老夫別的事不敢妄言, 這些年經我手順利產子的人卻是做不得假的。
若是福晉到了要生產的時候有什么不順,您請老夫過來,老夫責無旁貸。可您讓我現在想法子不讓福晉有孕期反應, 恕老夫實在學識淺薄無能為力。”
四年前生尼楚格的時候本就想要找杜老來坐鎮,可惜當時老先生老妻過世,他親自扶靈回老家去了,又在家陪了老妻整整一年,這才重新打起精神回京城來, 繼續坐診看病。
他擅長婦產和兒科,在自家的醫館里坐堂這么多年從來沒吃過哪個府里的供奉。
他就守著他那一畝三分地, 普通人家出幾個錢找他看病他不嫌錢少, 富貴人家請他上門診脈,給得再多他也不嫌多。
街面上偶爾有那嘴欠的潑皮倚在醫館門口胡扯,問杜老這些年賺了不少錢, 干嘛還天天坐堂出診, 早該回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去了。
杜老聽了這話從來不惱, 有時候碰上他心情好,還真就抓兩把麥芽糖遞給他們,反過頭來把那潑皮弄得面紅耳赤。杜老的年紀早能當他們的爺爺了,不是含飴弄孫嘛, 不回家也一樣可以。
禾嘉明白老先生的心,這個世道下給女人看病的大夫不多,生孩子的時候請大夫的更少,甚至專攻給小孩兒看病的大夫也不算多。
即便是大多數王府貝勒府,也都是從自家旗下找靠得住的穩婆,就更不用說民間女子生產生病了。大多數人能按著偏方丹方自己抓兩幅草藥吃吃就不錯了,哪里還會正經找大夫看。
如此一來,能給女人婦人看病,給難產產婦接生的大夫就越發少了。再加上不少大夫顧忌男女大防,有時候便是主家肯花錢,也請不來大夫。
這般境地下,杜老哪里敢回家養老。京城里這么多人,再是開明的人家少,杜老整天還是忙得不行。這會兒被胤俄為了還沒影的孕期反應請過來嘮叨半天,老頭兒且不耐煩了。
“杜老別急,他這人就這樣,以后我這邊有什么事說不得還要麻煩您,您可千萬別跟他較勁兒。”
禾嘉按住胤俄的肩膀,不準他再跟人家大夫抬杠,讓烏云把早就準備的荷包塞到一旁的藥童手里,又囑咐外頭的張喜玉親自把人扶上軟轎,才算把杜老恭恭敬敬給送走了。
“還有幾天功夫就要過年了,你衙門里不忙啊,要不你忙你的去行不行,真要有什么不舒服的我找蕭高格就是了,你這會兒著急也沒有啊。”
“我不忙,衙門里兩個總兵守著呢。年根底下只要別因著要債鬧出人命,沒什么大不了的事,都要過年了誰折騰啊。”
送走大夫,禾嘉恨不得把這粘人的也趕緊趕出去,胤俄就偏要賴著,“宮里忙,有老八看著,內務府一年到頭就這么幾件露臉的活兒,我還能這么沒眼力見跟他去爭。”
暖榻上多的是靠枕,胤俄非要跟禾嘉搶一個,兩人擠擠挨挨靠在一起誰也不肯把枕頭讓出來,外邊還下著雪禾嘉愣是被胤俄擠出一腦袋汗來。
實在賴不過這渾人了,才干脆把腦袋吧嗒一下摔到他身前,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不肯挪地方了。
胤俄就樂意給禾嘉當肉墊子,還生怕禾嘉靠著不舒服,又從側邊拿了個小條枕墊在她腰后,任由她挪來挪去蹭了半天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兩人這才消停下來。
“今年過年你別進宮了,就帶著尼楚格在府里舒舒服服待著。”
“行嗎?”
“怎么不行,明兒我就給你告假去。就說回來路上累著了,這懷上還不到三個月呢,正是不穩當的時候,要孩子的事皇阿瑪可比咱們還著急。”
“那行,那你在宮里少喝點酒,早點回來咱們在家里包餃子守歲過年。”
“要吃羊肉大蔥的。”胤俄笑得透著幾分傻氣,“再弄點湯圓吧,黑芝麻餡的,也別等十五再吃了,咱們三十晚上都吃。”
行吧,一個湯圓罷了,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要不是這會子沒粽葉,他非說要吃粽子那也不是不行啊。
難得外邊沒事府里也清閑,兩人就這么窩在暖閣里閑著,聊起來的話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把屋里伺候的丫鬟都聽糊涂了,怎么前一句還在聊過年吃什么,有一句就問到昨天新買的頭面上去了,這都不挨著!
但這樣的清閑也是偷來的,還沒等兩人多說會兒話,門房上就有奴才一層一層報信過來,說是烏爾錦噶喇普帶著查蘇過來了。
人已經被周志詠請到前院書房那邊去了,胤俄起身換過長袍斗篷,只猶豫了一瞬便伸手去拉還歪在榻上的禾嘉,“我看今兒你阿瑪過來還得是找你的,一起過去吧。”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把烏云新做的皮靴給帶上,難得來京城一趟,這樣子總得做一做吧。”
禾嘉一年到頭難得拿幾回針線,今年攏共給胤俄做了一個荷包一個扇套,給尼楚格打了一雙露手指頭的毛線手套,一頂毛線帽子。
就這父女兩個都樂得顛顛的很滿足了,非要禾嘉親手給烏爾錦噶喇普做鞋襪,這個孝女禾嘉實在是做不來。
烏云知道自己主子在有些事情上從不愿裝樣子,這幾天就緊趕慢趕趕了兩雙軟底的皮靴出來,府里的手藝跟外邊不一樣,面子上能維持過去就行了。
兩人到前院書房的時候,烏爾錦噶喇普還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胤俄會把女兒帶到前院來,但很快就看不出異樣了。
十貝勒不像旁人那般把福晉夫人拘在內院是好事,至少對自己對阿霸垓部都是好事。
這一次康熙對蒙古的態度把他狠狠刺激了,之前那股子飄勁兒全散了,思來想去又覺得還是不能跟禾嘉這個女兒疏遠了關系。
做生意賺多賺少不是最要緊的,京城里有十貝勒這個女婿替他看顧著他才能放心。就好比這次的事,他就不信胤俄沒有提前收到一星半點的消息。
要是這兩年沒跟女兒疏遠關系,就十貝勒這從京城傳到盛京再傳到草原上‘怕老婆’的名聲,怎么也得提前給自己報個信。
胤俄裝作沒發現烏爾錦噶喇普的異樣,四人分別坐下以后胤俄只簡單寒暄過兩句,就歪在椅子里不做聲了。今天烏爾錦噶喇普肯定是來找禾嘉的,自己能少插嘴就少插嘴。
“阿瑪這么這會子有空過來,年三十那天皇上宴請蒙古王公進宮赴宴,您可都準備好了。”
“這次進宮只帶了查蘇來,你弟弟這人雖粗獷了些,但也分得清主次,不會闖禍。”
之前壓根不知道蒙古諸部會跟回京城過年,什么東西都是禾嘉派人提前回府抓緊時間準備的。
幸好這兩年京城從蒙古盛京過來做生意的人多了,吃的用的連帶衣裳皮袍鞋襪,一式兩份全都給準備齊全,烏爾錦噶喇普住進理藩院的宅子當天,孟恩就領著人大張旗鼓把東西全送了過去。
今天烏爾錦噶喇普過來,穿的就是禾嘉派人送過去的長袍和大氅,看上去都是都挺合適。
“查蘇比我小不到半歲,對他不光阿瑪放心,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年紀大有什么用,到了京城我們說到底還是外來的,多的是弄不明白的地方。咱們是一家人,等明年開春部落里的東西還是得走你的商隊。”
“阿瑪年紀大了,部落里的事好些都管不住,這賺錢的事不能叫外人插手,還得是你管著阿瑪才放心。”
外人?誰是外人啊。那日松還是吉雅?禾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但之前在盛京的時候烏爾錦噶喇普到底為了自己,去行宮攔了胤俄。
不管這里面摻雜了多少別的,但就為了這幾分真的父女情誼,禾嘉眼下也不能把他的面子給拂了。
禾嘉笑著讓烏云把皮靴拿過來交給跟著烏爾錦噶喇普一起來的侍衛,“阿瑪也知道,我這兩年光守著京城的鋪子了,部落里的買賣光靠我一個人不像話。
等明年開春我讓孟恩跟您回去一趟,到時候阿瑪做主挑幾個能干的管事出來,到時候阿霸垓部的東西該怎么賣,咱們商量著來。”
今年孟恩和巴雅爾往南邊去過,要是可以明年禾嘉就想在江南再開兩個鋪子。專門賣蒙古特產,走后世那種精品高端定制的路子,南邊有錢,只要東西做得好了不怕賺不到銀子。
自己是阿霸垓部的格格,要做生意自然還是不可能把自家撇在一旁,再去另找別家。這事傳出去,那就成笑話了。
先當著烏爾錦噶喇普的面應下來,等明年讓孟恩回去看看。要是他們的東西好自然皆大歡喜,要是東西不夠好,到時候再怎么談那就是生意場上的事了,談不上得罪不得罪。
烏爾錦噶喇普從禾嘉這里得了準話,心滿意足帶著查蘇回理藩院的宅子里待著去了。
但誰也沒想到剛拿蒙古開完刀的萬歲爺,轉頭就厚賞的了蒙古諸部。年三十的御宴上親自點了幾個蒙古王爺家的孩子,留在京城入國子監讀書,其中就有查蘇。
得了恩典的查蘇忍不住去看他阿瑪,早知道萬歲爺還有這么一招,那年前何必去貝勒府低那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