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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 111 章 被康熙留下來的無……

    被康熙留下來的無一例外, 沒有一個是蒙古諸部的世子或嫡子。

    這樣做是為了讓蒙古王爺們安心,朝廷不是想要掐著他們的命根子讓他們難受。一個庶子罷了,對于這些蒙古王爺來說真真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留在跟前也翻不起大浪。

    那些蒙古王公們也確實都是這么想的,這次能跟著來京城的都是在部落里勢力最大的王爺貝勒, 誰家不是妾室養了一堆孩子生了一堆。

    好些跟著進京的庶子們在部落里的待遇還比不得扎克丹, 他們的母親出身好一點的是部落里尋常女子, 在大帳里伺候的時候順手就被王爺給幸了。

    不好的便是奴隸或是盛京城里花柳巷出身的女子,本身就是被當做玩物送給那些蒙古王爺的,玩物生下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這些人的身份在部落里是尷尬的, 說起來是小主子,但不論是親爹還是嫡出的兄弟姐妹,又或者是部落里其他小首領都是看不上的。

    說是奴才,偏偏他們又確實是王爺貝勒的血脈,再不濟也不能把人真當奴才使喚。

    這樣的孩子, 成長過程中難免遭遇冷眼吃虧,長大之后也容易走極端。要不就像扎克丹那樣咬牙拼出自己的一條路來, 再不要部落里當倚仗。

    要么就認命, 就這么不主不奴的在部落里混日子,反正等到了要分家的時候,再少總還是能分一份家產的。

    分出來即便沒有爵位, 只要有牛羊再分些奴才馬匹, 在部落找個家境過得去的女人成親生子, 當不成主子也能比部落里大部分普通人過得好。

    康熙要把他們留在京城塞進國子監讀書,于他們而言那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一個個的從宮里出來都還蒙著。

    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發現身邊的人對自己的態度全都不一樣了。罷以四把巴一柳9留3。就連同行的嫡出兄弟對他們都客氣起來, 一口一個兄弟的,全然不是以往的樣子。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萬歲爺都多少年不往后宮里收蒙古的妃嬪了,現在突然留下這么多蒙古王爺的兒子在京城,就算是質子就算是再沒有回去的機會,也是之前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不過這樣的殷勤對于從小就遭受白眼和不公的人來說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除了一兩個確實腦子不好使的,剩下的人心里的怨反而比以前更大。

    原來真正的王爺兒子當起來是這種滋味啊,那么以前自己安慰自己的那一套,說什么比普通人過得好就行了的話,也全成了笑話。由奢入儉難,當過了人上人誰還想再去當奴才。

    抱著這樣心思的人不少,蒙古王爺們人前喜氣洋洋人后關起門來各有各的發愁。得把留在京城的兒子安撫好啊,要不然這兒子就真成別人家的了。

    這么多人里面,只有查蘇和烏爾錦噶喇普是例外。

    烏爾錦噶喇普原配福晉敖登只留下禾嘉這么一個女兒,繼福晉那日松倒是生了一兒一女。但這幾年烏爾錦噶喇普跟那日松的關系,不說冷淡也算得上相敬如冰。

    作為繼福晉生的嫡子和嫡女在部落里尊貴自然是尊貴的,但那日松的嫁妝不多,甚至還不如當年敖登留下給禾嘉的的多。

    空有尊貴娘家勢力不大自己手里人馬不多,兩個都還沒開蒙的娃娃,在草原人的眼中他們還不能真正算個人。

    草原上的孩子要安穩長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你貴為郡王的孩子,可才這么點兒大,還不值得投入太多感情與心血,要不然半路夭折了,反倒是跟著白傷心一場。

    也正因為如此,那日松才總想要奪了原本屬于禾嘉管著的那一攤子事,她想帶著孩子住到盛京的郡王府里去。

    但是又不愿意就這么走,思來想去她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替代禾嘉以前的那個位置,又能讓自己的孩子過得比在草原上舒服,自己手里又還攥著權力。

    這點小心思淺得就像一汪水,叫人一眼就能看透。烏爾錦噶喇普煩她,連帶對她生的孩子也沒多少耐心。

    正好查蘇的額娘又是最早陪在烏爾錦噶喇普身邊的側福晉,所以查蘇在部落和烏爾錦噶喇普跟前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如此一來,他就成了被康熙留在京城的異類,但不管是查蘇還是烏爾錦噶喇普對此都很滿意。

    一來,留下的不止他們一家,查蘇絕對不是皇上留在京城做人質的。國子監不是那么好進的地方,查蘇能在里頭多學些東西,以后回去說不得自己的爵位,真的能放心交給他。

    二來查蘇也覺得能在京城待幾年是好事,自己現在手里有人有銀子,當年禾嘉在盛京幾年時間能干成那么多事,難道自己在京城就不能?

    嫁出去的姑奶奶,再是自家的人也隔了一層。人家現在有丈夫有孩子,真到了要緊的時候一定是把貝勒府擺在前頭。自己在京城能成事,又何必事事都受制于人。

    查蘇的小算盤打得噼啪亂響,烏爾錦噶喇普眼皮子沒他那么淺,可架不住兒子畢竟是兒子,有了更放心的選擇,他也不想讓禾嘉重新往阿霸垓部里插手太深。

    過完年,哪怕理藩院里邊有人看著,留在京城的蒙古人進出行動也自由了許多。

    都是蒙古王爺貝勒家的兒子,這一留在京城沒個三五年是別想回去的。

    皇上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還不好說,但往后留在京城點的這個孩子就成了各部在京城跟朝廷連接最要緊的線,以前那些出身地位那一套就不好使了。

    各家都在想法子給家里的孩子在京城置辦產業,宅子肯定是要的,不可能進了國子監還一直留在理藩院的院子里住著,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國子監里頭。

    鋪子要是有好的也得買兩個,光留銀子不行啊,都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哪里比得過天子腳下這些紈绔人精。

    銀子這東西再多都容易被人騙了去,還是鋪子吧,有鋪子在手里到什么時候手頭都從容些。再有就是得多留些侍衛和伺候的奴才下來,不夠的還得派人送信回去,趕緊從部落里挑。

    這里頭樁樁件件都是要操心的事,要是有禾嘉或是胤俄出面就根本不算事。

    但不管是誰說服了誰,又或者本來就不是帶著誠心誠意來的,自從大年三十那天入宮赴宴以后,烏爾錦噶喇普就再沒派人往十貝勒府的門上來過。

    不來就不來,禾嘉正懶得應付自己這個便宜阿瑪,自己這邊正好忙著呢。

    就讓他們自己在京城里撲騰去吧,要是查蘇真能撲騰出個結果來,倒也算是他的本事。

    正月里,還沒出十五,烏拉那拉氏生下了四貝勒府的三阿哥,還沒取名字但禾嘉已經掰著手指算清楚了。

    還在襁褓里被幾個嬸娘伯娘抱著來回逗,逗得人家哇哇哭的小東西,就是那跟他八叔摻和到一起去,最后連宗籍都被削了的倒霉蛋弘時。

    這一次三阿哥是被烏拉那拉氏生下來的,府里添了嫡次子,一向冷著臉的四爺最近也喜氣洋洋的,上朝的時候連康熙都忍不住往他家老四臉上多看了好幾眼。

    緊跟著過完正月,年前胤俄托人找的先生也找來了。姓寇名同和,今年六十有二。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可惜再之后就一直沒能再考中進士。

    這些年一直在給人家當西席,頗有些清高孤高的名聲在外。六十多的人了家中只有一個老妻,兩個女兒嫁人了,一個兒子外放任官且回不來。

    寇同和一輩子沒為了權勢折腰,年紀又這么大了,談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加上家塾里還有潘昉在,她是先生,平時也跟著尼楚格一起聽寇先生的課,再沒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潘昉是難得有這么一個機會出書院自己謀生,梅先生又多少還是把禾嘉看做自己的主子,兩人在對待尼楚格的態度上,總會有不經意的小心。

    但寇老先生就不會了,家塾開學第一天,就把尼楚格訓得哭得眼睛都腫了,回來還不敢告狀,只癟著嘴低著頭說是她自己功課沒做好。

    那小可憐的樣子看得胤俄這個當阿瑪的當時就反悔了,想著要不然算了這個家塾不弄了,就這么一個寶貝蛋似的大閨女,性子差點兒就差點兒吧,自己也不是護不住她。

    嘴上是這么說,第二天一早這人又親自把人送到家塾里去,順道還把特地找來的好幾冊孤本一起帶過去送給寇老先生,要安人家老先生的心,就是要這么教孩子,千萬別客氣。

    家塾辦起來十來天,胤祐就把他府里的大格格二格格也送了過來,緊隨其后的是四爺家的大格格,再跟上的是三爺五爺,最后連大福晉都把家里年紀小的兩個格格塞了過來。

    至于胤禟,他老早就把他后院兩個格格送來了,春花眼看著就要生了,正好把孩子送出來,省得后院那些女人拿孩子當筏子,天天想把自己騙過去。

    這種事就是這樣,沒人重視的時候各府里都覺得女孩兒嘛,格格嘛,那就是金嬌玉貴的養著就行。識字肯定要識的,畢竟日后還要學管家的。

    可要他們像是跟兒子一樣,正兒八經弄家塾請先生來教,倒也不是舍不得銀子,就是從未往這個方面想過。

    現在胤俄給他們打了個樣,他們才反應過來女兒是不能不管,現在管的少了以后嫁出去就沒個放心的時候了。

    不過找先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各府里如今也沒到兒女成群的地步。想來想去那就先送到老十府里來,年紀差得不遠的堂姊妹們一起讀書,又增進感情又省心省事,真不錯!

    第112章 第 112 章 康熙四十三年……

    康熙四十三年的春天, 整個京城都熱鬧極了,馬上就要啟程回蒙古的王爺們,也不再拘束手底下的人, 難得往京城來一趟,總不好就這么在理藩院的宅子里住著, 然后就稀里糊涂的回去了吧。

    得了自由, 有些人便撒開了膀子買東西, 布料茶葉綢緞瓷器,有什么買什么,這次進京帶來的人不少, 能順帶多買些東西回去怎么都不算虧。

    有些人手松買得多了,還得另買馬和車來裝這些東西。

    多少年了,只見過從蒙古往關內買馬的,就沒見過蒙古人在京城買馬帶回草原的,京城里好多人都把這事當個笑話說。

    弄得京城好些鋪子都賣空了, 還得臨時去跟周邊的貨倉調貨過來。胤禟趁著這一波賺了筆大的,天天樂得合不攏嘴。

    戶部的官員有些跟胤禟走得近的, 張嘴閉嘴哄著他喊九財神, 把人九爺捧得那叫一個飄飄欲仙,原本還猶豫不決該不該上的折子也一咬牙給遞了上去。

    里頭都是寫的有關開海禁的事,胤禟的私心很簡單, 就是想要康熙把海禁松一松方便他的海船出海。

    眼下不是沒有能造大船的船廠, 但是能下海的船都是單桅的, 船員頂天二十個,這樣的船能帶出去多少貨都不用算,心里盤一把就差不多了。

    胤禟做買賣算是做出樂趣來了,人家的成就感就是賺錢。

    不光是賺多少錢, 他在意的是賺錢的過程渠道還有手段。要只是為了銀子,他九爺守著戶部呢,張一張嘴多少銀子賺不來?

    但話不能這么說,遞上去的折子從海防到船運再到民生,能扯上關系都扯上了。

    折子遞上去之后胤禟跟胤俄通了個氣兒,胤俄轉頭就把這事告訴禾嘉了,驚得禾嘉瞪大了眼睛當天就把巴雅爾給叫了來。

    這事不管成與不成,禾嘉都得讓巴雅爾再往廣州去一趟,她知道這事最好是康熙點頭不說解了海禁但多少能抬抬手,別禁得這么嚴苛。

    就算不同意,老九那人一定會自己私底下想辦法的。自己又不是多老實的孩子,到時候跟著人九貝子的船出海,不管能賣出去什么帶回來什么,都不算虧本。

    再說,海禁要是真的能趁這個機會解了的話,一定是利大于弊的。既然眼下的歷史已經跟自己記憶里有了不同,那么是不是還能努力改變多一些呢。

    這事急不得,但禾嘉得放在心上。她從不高估自己的本事,但有機會的話她還是愿意再盡力一把。

    不管是真的未來還是平行世界,哪怕只是幻夢一場,她也做不到就這么袖手旁觀。閉關鎖國這四個字,要付出的代價可太沉重了。

    胤俄不知道禾嘉心里藏著的事,只囑咐戴鵬讓他從旗下挑幾個合用的奴才送到府里來,不管是京城里的雜事還是巴雅爾往南邊去,這些人都能用得上。

    安排好這些,過完年出了正月統領衙門就徹底忙起來了。

    那些蒙古人,有甩開了膀子花錢的,就有不要命往女人堆里鉆的。過完年京城的花街柳巷里全是蒙古來的,好些姐兒都學會說幾句蒙古話。

    去了那地界兒鬧起來就沒個好的時候,喝醉了酒打架的,為了個姐兒爭風吃醋的,只有旁人想不到了沒有他們干不出來的事。

    偏偏里頭還有好些世子、臺吉之類有爵位的人,這些人鬧事衙門里兩個總兵都不好管,非得把胤俄叫過去斷官司做調停,那些人才收斂些。

    皇上是要施恩的,胤俄不能對這起子混蛋下死手,就只能耐著性子跟他們磨,統領衙門底下的人這段時間光是在京城巡邏,都要把腿給走細了。

    就這么鬧騰騰的,從過完年熱鬧到春暖花開的時候,要留在國子監讀書的蒙古王孫都已經安頓好了,這群蒙古王爺才準備回去。

    康熙是施恩,但是也沒打算讓他們總這么待在京城。讓他們享受過天子腳下的繁華,知道要乖乖聽話才能多賺銀子過好日子就行了。趕緊的,都回去吧。

    查蘇不是不能干,進了國子監很快就在一群人里冒了尖。京城他也逛熟了,還認識了好些滿洲老姓府上的少爺公子,其中就有十二福晉富察氏的哥哥,馬齊的兒子。

    一伙子湊在一起商量怎么賺錢,外人看著那是弄得熱火朝天的。看得烏爾錦噶喇普也跟著心熱,覺得自己這輩子命好。

    以前女兒能干,連帶整個部落都掙了不少銀子,至今盛京和蒙古的互市自家都占著很大的優勢和便宜。

    現在長子也能干,踏實留在國子監讀幾年書,到時候回去自己的爵位就不愁該交給誰了。

    覺得后繼有人的烏爾錦噶喇普,臨走前到底還是沒帶上孟恩,但沒忘了派人往貝勒府來解釋一番。

    說是禾嘉這會兒懷著孕,銀子是賺不夠的,生意上的事暫時先緩緩,等孩子生下來以后,到時候再說。

    說得冠冕堂皇的,聽得一旁的胤俄都替烏爾錦噶喇普寒磣,連最后那點兒樣子都懶得裝,擺擺手就趕緊外頭伺候的把人給轟出去了。

    “以后蒙古那邊再送信送東西來,你讓他們先送到我前院書房去,姐姐少操這些閑心。”

    “怎么還為這種小事生氣,不是早就知道郡王是個什么樣的人,不至于的。”

    禾嘉這話是真心的,自己占了原主這一世的親緣,但原主本身活著的那十來年,記憶里的親情絕大部分都是來自于敖登。

    至于烏爾錦噶喇普,怎么說呢原主挺懂事的,阿瑪一個月能想起來見一見女兒問兩句吃得怎么樣睡得怎么樣身體怎么樣,小孩兒就覺得這阿瑪挺好的了。

    確實也不差,不管是原主還是禾嘉,作為原配嫡妻生的唯一一個女兒,該給的地位和尊崇都給了,明面上也絕不會讓部落里兩個有子有女的側福晉壞了規矩。

    但這些好都是有數的,再說得直白些,這些好都是需要回報的。

    這幾年禾嘉在商隊和生意上讓渡給烏爾錦噶喇普的利益不少,他有胤俄這么個十貝勒做女婿,讓他在漠南諸部跟前腰桿子粗了多少,禾嘉心里有數,烏爾錦噶喇普心里自然也有數。

    所以現在烏爾錦噶喇普決定靠兒子遠了自己這個出嫁了的女兒,禾嘉真的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姐姐的事,在我這兒什么時候有小事了?”

    因著禾嘉的不識好人心,胤俄忍不住側過身子輕輕哼了一聲,那樣子要多不高興就有多不高興,把在屋里伺候的寶音都看得無奈了,一個勁沖禾嘉使眼色。

    寶音:‘趕緊哄吧,不哄好了今兒晚上別想消停了。’

    禾嘉:‘這又是哪里來的邪風,我還沒不高興呢。我哄他,誰哄我啊。’

    “你們主仆兩個別背著我做那個怪樣子,我一個女婿、姑爺,在你們看來就是個外人吧,輪得著我來操這份心嗎。”

    話說得陰陽怪氣,聽得寶音趕緊往外躲。自家這姑爺什么都好,就是作起來挺遭人煩的,也就主子吃他這一套,次次都愿意耐心哄著。

    “你看看你,又把寶音給擠兌出去了。誰背著你了,這府里一針一線什么東西還瞞過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啊。”

    快五個月的孕肚已經顯懷了,三月的天已經能把冬天最厚的皮袍馬褂換下來,禾嘉在屋里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厚春衫,手肘撐著矮茶幾,大半個身子探出來伸手去扯胤俄的衣袖。

    “嘖!你可真是我祖宗。”胤俄扭頭一看她這姿勢就顧不上拿喬了,趕緊轉身抬手把人摟穩了,這才把隔在兩人中間的矮幾給推開,“你當心肚子啊。”

    “怎么?這下又不生氣了?我看咱們十爺這是想兒子想得不行了吧,就顧著我的肚子呢。”

    剛懷上的時候兩人都小心翼翼,現在過了幾個月就真無所謂了。不在意生兒子還是生閨女,還能拿這事來開玩笑。

    把胤俄擠兌得氣呼呼的又說不出什么來,只能把自家福晉的手扒拉開,耍賴一般躺到她大腿上,仰著頭認真看向禾嘉的眸子。

    “姐姐,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你跟我說,我想法子去。”

    “真沒有,我自己的阿瑪我還不知道他。”

    烏爾錦噶喇普那話里都是留著余地的,“沒聽人家說嘛,這是覺得我懷著孩子怕我累著了才不讓我操勞的。

    我生孩子大概在七月左右吧,查蘇從正月之后到七月,再加上我坐月子和孩子最開始幾個月最累最操心的時候,是不是就大半年了。”

    烏爾錦噶喇普怎么會真的蠢,他再看好查蘇也是給了他期限的。頂天也就這一年,要是他這一年能把架子搭起來真能鼓搗出些成績來,阿霸垓部下一任郡王十有八九就是查蘇了。

    要是他不行,看著吧,烏爾錦噶喇普還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重新回過頭來找自己。

    這就是禾嘉對烏爾錦噶喇普吃了吐吐了吃毫不在意的原因,自己跟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翻臉,那就把他當做一個不能翻臉的合作對象。

    能合在一起賺錢互惠互利的時候就好好處著,不能湊合在一起的時候就各過各的。反正等這陣風過了,逢年過節不管是自己還是阿霸垓部,相互要送的節禮年禮難道還能不給?就這么糊涂著過吧。

    可能是禾嘉的表情過于無奈,胤俄都被逗樂了,“你說咱倆是不是合該天生一對,怎么連……”,要不然怎么連‘碰不上真正心疼自己的阿瑪’這事上都這么默契呢。

    第113章 第 113 章 好不容易哄好了胤……

    好不容易哄好了胤俄, 讓他打消了摻和蒙古那邊事情的念頭,但躲不過的事兒兜兜轉轉還會找上門來。

    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夏至一過, 府里就把去年冬天存下的冰準備好了。

    之前府里的主子少,除了貝勒福晉和大格格, 還能算半個主子的就是住在西小院的王氏和郭絡羅氏。

    現在府里多了家塾, 大熱的天胤禟胤祐兩家的格格晚上也不回去, 就跟尼楚格一起住著。再加上寇老先生和潘昉還有白天上課、中午歇息要用的冰,一天下來真不是個小數目。

    幸好去年冬天胤俄就想到了這個,府里地窖里存的冰多, 每天還會讓采買上的人從外邊買一部分補進來,怎么也夠用了。就連在府里向來沒有存在感的西小院,每日送過去的冰也從未遲過。

    王氏是個耐得住寂寞的性子,這幾年守著西小院看著郭絡羅氏就這么平淡無波的過著,除了隔三差五請女先兒去西小院說書, 連叫戲班子聽戲的時候都少。

    郭絡羅氏的父兄都被胤俄打發到任上去了,三年五載的回不來。作幺蛾子的最后一條路被堵死以后, 她也總算歇了心思。

    在她看來, 當年福晉嫁進來的時候就比貝勒爺大兩歲,要說那會子新婚燕爾十幾歲的愣頭青喜歡成熟些漂亮些的正妻,郭絡羅氏想得通。

    可這都多少年了, 五月初五福晉過二十三歲的生辰, 過完這個生日就算是二十四、五的人了。

    別人家這個年紀的當家主母, 有哪個還想自家福晉這般,把爺們緊緊攥在手心里一點兒都不往外撒的,這就沒見過嘛!

    好在郭絡羅氏也就心里嗶嗶,這話是再不敢說出口的。

    尤其前些日子正好碰上胤俄陪著禾嘉在府里花園里散步, 散步完了兩人就把火鍋擺在臨水的涼亭里吃飯。胤俄那忙前忙后的勁兒喲,郭絡羅氏隔著老遠看見了都覺得寒磣。

    一個大老爺們圍著福晉滴溜溜的轉,連吃鍋子要什么蘸料福晉都不用說話,拿手一指貝勒爺就給弄,伺候得比奴才還精心。

    郭絡羅氏站得遠,以為自己不打眼,但其實早就被禾嘉跟胤俄看見了。禾嘉擺擺手不讓身邊的丫頭叫破,人家站得遠遠的愿意看就看,用不著非把人提溜過來請安。

    果然,郭絡羅氏也沒想過來。又站了一小會兒不聲不響原地請了個蹲安兒,便轉身回了西小院。

    這事瞞不過王氏去,當天晚上她就聽說郭絡羅氏動針線了,應該是準備給福晉做些針線活當生辰禮。

    府里上下都知道福晉在女紅這方面,那是真的一竅不通,連夸人都不怎么會夸。

    每次收下王氏送過去的荷包香袋鞋襪都是翻來覆去那幾句老話:好,真好看,特別好,這活兒要我我就做不出來。

    要不是這幾年隔三差五總要往王氏那邊賞些東西,府里得了什么稀罕吃的玩兒的也都沒忘了西小院,王氏自己都得琢磨福晉對自己到底是滿意 還是不滿意。

    不過這種沒安全感的小嘀咕王氏從今年起也沒了,因為禾嘉不光讓她管著西小院,還把手頭一間繡坊要出新樣式的活兒給了她。

    王氏不管是繡活兒還是繡樣都特別出彩,她不像是禾嘉這種,偶爾靈光一閃想一些新鮮東西出來吸引客人,人家走的就是踏踏實實把女紅的功夫做到極致的路子。

    趕時髦追新鮮,從古至今都是一陣一陣的,過了那陣風也就過了。王氏這種精益求精的手藝活兒,才是不管到什么時候人家都喜歡的。

    這事原本禾嘉沒想到,還是出了月子的春花過來玩兒的時候,拿著王氏給禾嘉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鞋子愛不釋手的,非要跟她求幾個繡樣,禾嘉這才反應過來,不是說非要人出府去才算出去有差事。

    女紅繡活兒出彩,到什么時候對于后宅女人來說都是說出去很有面子的事。即便是外邊有人求繡樣,只要不是私相授受,不管是一對一定制還是拿給繡坊成批量出產,都不算什么錯處。

    王氏說是說管著西小院,但貝勒府后院的女子,一年到頭除了佛誕菩薩誕這樣的日子能出府之外,即便是禾嘉也不能放肆。

    她沒有自己的身份和背景,作為十貝勒的侍妾格格,給她不符合當下世情的自由那是害了她和王家一大家子人。

    但讓她負責繡坊的繡樣,平時在繡坊和府里往來的有專門的管事娘子負責,王氏只要專心出繡樣,順帶有空接一點高端定制款就行了。

    人不管到什么時候都得有個寄托,王氏以前替自己管著西小院和郭絡羅氏都生怕出錯,那就是她的寄托。

    現在西小院在她看來就是手拿把掐的,禾嘉就給她找了這么個新的寄托。一個府里住著就是這樣,你懂事我就多替你著想,你不懂事那就事事比著尺子來,按規矩走不虧待了就行。

    給繡坊出繡樣那可不必以往,自己想怎么著就怎么著,王氏一天天的不光在繡活兒上下功夫,還從禾嘉那里討了好些書回來。什么方面的都有,有時候看著看著靈感就來了,比自己枯坐著瞎想要強。

    所以,郭絡羅氏那點子小動靜王氏壓根沒多琢磨,往禾嘉這邊來了一趟一五一十跟福晉說過,就拋在腦后不管了。

    禾嘉呢,轉頭就把這事跟胤俄說了,“等我把這個孩子生了,王氏要是能長久把這個活兒接下來,以后我去繡坊的時候就把她也帶上。別費心巴力出了那么多繡樣,都還不知道繡坊在哪里。”

    “行啊,你一個人出去我也不放心。”胤俄愣了一瞬,他得有挺久沒見過王氏了,一下子硬是沒想起來王氏的模樣,“王氏是個穩重的性子,有她看著你我也放心。”

    “你少編排我啊,不就是上個月領著尼楚格她們出城玩了一趟。

    我什么地方長大的,帳篷侍衛吃的喝的我都帶齊了,出去踏青能出什么事。想起來就說想起來就說,都說了多少回了。”

    上個月天氣還不熱,自己的肚子也不是很大,禾嘉就把整個家塾的人都拉上去城外莊子上踏青,狠狠玩了幾天,就連寇老先生也跟著去了。

    老先生是個文人,以前年輕的時候以文會友也踏青,多數都是詩會啊文會那種。像禾嘉這樣牽著馬帶著狗,席地而坐烤羊打獵的踏青,也是第一次。

    老頭兒精神矍鑠,樂呵呵跟著玩了幾天,回來之后還賦詩幾首給送到胤俄那兒去了。忙著衙門里的事沒能跟著一起出城的十貝勒,這才知道禾嘉在莊子上是怎么玩兒的。

    “那是,咱們福晉什么人物啊,爺可還記得當年福晉坐在馬上差點把保泰嚇得尿褲子的樣子。”

    “你好了啊,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我跟保泰他福晉關系還不錯呢,怎么還提這事。”

    人總會長大,保泰小時候不著調大了還是個紈绔性子,但再紈绔人家也已經襲爵成了裕親王。

    上頭老裕親王死了,他這個侄兒跟康熙的情分就淡了一層。原本該跟胤禩走得特別近的,這一年不不知道是被人指點了還是自己看出門道來了,也漸漸地遠了些。

    如今裕親王府跟誰的關系都不錯,但跟哪個皇子的牽扯都不深。就連禾嘉也被下帖子請去裕親王府吃了兩次飯,兩邊的關系真的還算不錯。

    兩人吃過中午飯躺在拔步床里說話,一下子有正事一下子沒正事的,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中午舒舒服服在家陪福晉睡了一覺,正睡眼惺忪坐在拔步床床邊醒神的胤俄,還沒來得及轉身再跟禾嘉多膩歪幾下,就被小心翼翼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禾嘉不喜歡屋子里有人,中午這會兒里間除了躺在身邊的胤俄,連當值的翠微和翠屏都只在外間守著。

    “主子,三貝勒爺來了。”

    “胤祉?這可是稀客。”

    本來還躺在床上不想動的禾嘉一聽這話也沒了睡意,手肘半撐起身子看向翠微,“是三貝勒一個人來的,還是三福晉也來了。”

    “回福晉的話,是三貝勒一個人來的。”

    一聽這話禾嘉立馬就賴洋洋的躺回去了,這個時辰一個人來找胤俄肯定是前朝的事,用不著自己多問。

    大夏天的挺著個孕肚真的是哪兒都不想去,除了每天早上傍晚和晚上,會繞著游廊轉圈散步,其他大部分時候都是躲在屋子避暑的。

    今年廊下不光掛了堂簾,胤俄還讓人把雨搭往院子里延伸了一大截,每天太陽最厲害的時候把雨搭架起來遮陽。

    院子里沒被太陽曬透,等到了傍晚風一吹暑氣就能散了大半,禾嘉這個時候再出來散步就舒服多了。現在正好是下午最熱的時候,禾嘉且不愿出去呢。

    “時辰也不早了,要不還是起來吧。我讓他們去請個女先兒過來,最近外邊又流行長生殿的故事了,聽會兒?”

    “不聽,你去把上次那個講三國講得好的先生請來吧,想聽那個。”禾嘉就喜歡聽人講史,不管是戲說還是野史,當做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行,我這就讓張喜玉請去。”自家福晉不愛才子佳人,就要聽這英雄豪杰熱鬧的,那就熱鬧唄。

    把府里養著的說書先生請來,胤俄又囑咐過烏云下午不能再給福晉吃冰碗,確定幾個丫頭不敢陽奉陰違,又彎腰俯身跟坐在床榻旁的禾嘉討了個親香,這才高高興興出門往前院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書房里的胤祉看著……

    書房里的胤祉看著瘦了一大圈, 原本修書修的珠圓玉潤精神煥發的三貝勒這會兒看上去特別憔悴,一張嘴喊了聲老十,嗓子都是啞的。

    “三哥, 這怎么話說的,國子監出事了?”

    抬腿邁進書房, 看到胤祉這頹喪樣子, 唬得胤俄下意識就往后退了一步。還是忠全及時在他背后扶了一把, 才沒讓人十貝勒在兄長跟前失禮。

    胤祉比胤俄大了六歲,胤俄進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胤祉已經是個半大小伙子了。

    他不像太子被皇阿瑪點明了要管教年幼的弟弟,他一個跟太子年紀相仿卻又沒占嫡占長的皇子, 跟底下這些年歲相差大的弟弟們,關系真的都不親近。

    這些年兄弟們各自開府,胤祉走的一直就是事少清貴的路子。

    他額娘榮妃進宮早,雖說在四妃中因為年紀大早就不伺候康熙了,但她畢竟是最早為康熙生下兒子的妃嬪, 這些年在宮里的地位還是不一樣。

    當年給他指婚的時候,挑的是勇勤公朋春之女, 出身放在所有皇子福晉里那也是第一檔的, 說來真是要比太子妃石氏還好些。

    分封爵位的時候也只有他跟直郡王是封的王爵,要不是前幾年他在敏妃的事情上犯了錯,現在他就該是朝中獨一份的誠郡王。

    榮妃一共生過五子一女, 養大的只有胤祉和皇三女固倫榮憲公主。因著皇長女皇二女都早夭, 榮憲算得上康熙最年長的女兒, 這些年深受康熙喜愛。

    榮憲公主嫁去漠南蒙古巴林部,在巴林部跟額駙的日子過得據說特別好。

    榮憲是個精明但又不特別強勢的性子,嫁過去也不一昧擺公主的譜,過去就先把額駙烏爾袞的給收拾得服服帖帖。

    烏爾袞的祖母是皇太極第五女, 孝莊的親女兒跟先帝同母,等于烏爾袞既是康熙的女婿又是他的外甥。今年年初剛襲巴林部札薩克多羅郡王的爵位,有這么一個姐姐在蒙古,胤祉的地位也是要跟著更加穩當的。

    如今太子和直郡王倒了,這么久沒在人前露面好些健忘的人都快要把這兩位爺給忘了,胤祉就成了皇子中沒倒臺的最年長的那一個。

    四爺去年在外面鬧得太狠了,朝廷里頗有一批官員不愿意挨四爺的邊,都覺得四貝勒這人心狠手辣太不講人情。

    今年借著弘時辦滿月酒的機會,四爺先是好生熱鬧了一番,不說多么和顏悅色,但是不管底下什么人送孝敬到府里,四爺都全收下了。

    理由也很簡單,府里子嗣不豐,嫡子更是只有弘暉這么一個獨苗苗,今年弘暉都八歲了,這個時候再添一個嫡子那可真是難得的好事。

    真要是能往前進一步,原配嫡妻所出的嫡子越多就代表傳承越穩。弘暉跟弘時之間又差著八歲,以后弘暉成親生子了,弘時都才剛開始讀書。

    弘暉那邊這幾年四爺是花了心思的,他跟著四爺住在前院,讀書處事都在四爺眼皮子底下,這么一來兄弟之間相爭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人人都知道四爺的心思都在弘暉身上,四爺這就是跟所有人表態:別怕,爺的嫡長子培養得好,往后肯定亂不了。得了小兒子我也高興,老幺就是用來寵的。

    借著小兒子滿月跟大家表過態之后,四爺就麻溜地告了病假,帶著烏拉那拉氏和孩子一起出城去圓明園里避暑去了。

    當然那園子現在還不叫圓明園,想要看萬園之園四爺還得繼續加油努力。

    但眼下四爺這么一退,現在不管對他還是對底下的朝臣乃至康熙都是好處。官員覺得四爺不守在吏部,天都晴了花都香了,每天去上朝心情的舒暢了。

    康熙覺得老四挺好,總算知道婉轉迂回些了。這個時節他天天守在吏部干嘛啊,又不是年底要抓官員述職的事。

    平時有什么事不要緊的吏部里的人會按照成例來辦,特別要緊的用不著他操心,折子就該直接送到乾清宮里來了。

    吏部不像戶部,管人也不能像管銀子那樣抓得那么死緊,四爺能很快參悟這里面的區別,還能強忍住他本性里的刻薄寡恩放權,這是他的長進,康熙非常滿意。

    滿意了,自然就由著四爺躲懶。被留在京城的蒙古王孫們康熙扒拉來扒拉去,最后干脆一股腦全推給胤祉。

    理由是現成的,老三本來就管著翰林院和國子監這一攤子修書,現在人家留在京城讀書你不負責誰負責,京城誰不知道三爺最是文人雅致,這事就得他來。

    差事是硬塞給胤祉的,氣得胤祉在家直拍桌子。

    外邊瞧著三爺如今抖起來了,那么多蒙古王孫在他手底下被管著,那跟蒙古諸部的關系可不就近了。

    只有胤祉知道這里頭有多難,他們不是單純的國子監學生,別人讀書出來要么繼續科舉做天子門生,要么找路子外任為官,學的都是怎么做個忠臣良將。

    可這些東西能教給這些蒙古王孫們嗎?胤祉拿不準主意。幸好剛進國子監還得補基礎,那些蒙古王孫好些連漢字都沒學明白,進來先把字和漢話給弄個差不離了,再說其他也不遲。

    有了這個緩沖,胤祉又輕松了幾個月。但人沉浸在一個環境里語言和文字是最好學的,那些人各個都不缺銀子,只要愿意花錢,京城這么多好玩兒的地方哪里去不得。

    都不用找國子監的老師,這才剛入夏沒多久,那些個少爺們就都混成半個地頭蛇,一個個的只差沒提籠架鳥招貓逗狗了。

    沒新東西可學,有些人樂得自在整天逃課出去玩兒,也有人不滿國子監這個態度。留在京城就是想學東西的,真把人當質子糊弄呢?萬歲爺當初把人留下的時候可沒這么說。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胤祉耳朵里,氣得人三爺一個倒仰。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個輕不得重不得的麻煩啊,還挺理直氣壯的。

    “老十,今兒過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意見,我是真不知道該讓國子監那些老師他們什么,忠君體國還是四書五經,怎么想怎么都不對。”

    胤祉為了證明他不是瞎說,還指著自己已經腫起來的腮幫子給胤俄看,“瞧瞧、瞧瞧,我一想他們在外邊胡沁,我這腮幫子就疼。”

    “三哥要說這事,您不找我我也得抽空找您去。

    你是愁他們學什么,我這邊不也正愁著嗎。都是半大的小伙子,精力旺盛又不像我們以前在宮里處處小心,統領衙門里哪天不接幾樁案子。”

    沒什么要緊的大事,這些庶子出身的孩子性情陰郁的有,但跋扈的真沒有。

    其中查蘇算是說話聲氣兒最壯的了,但他跟別人不一樣,人家是正經在拓展自己的人脈圈子,準備學禾嘉當年的弄商隊做買賣,且沒工夫瞎鬧。

    “闖禍都闖不出大的,不是喝醉了酒打架就是為了花街柳巷的姐兒打架。有個最出息的,不知道怎么跟國子監一個監丞家的姨娘好上了,在外頭私會被那監丞堵了門。”

    國子監的監丞,正八品的小官,唯一的好處就是勝在清貴,只要不是特別不會做人的,跟國子監里的學生打好關系,等學生出了國子監那就都是他的人脈之一。

    這樣的人清高得很,又是讀書人。說是去捉奸就帶了兩個小廝一個馬夫,人家那邊正經草原馬背上長大的,身邊還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蒙古侍衛。

    這事且不說誰有理誰沒理,反正最后挨打打成豬頭的是那監丞,打架的時候動靜太大,把統領衙門的人都叫過去了。

    “皇阿瑪把人留下來,肯定不是為了讓他們闖禍當紈绔的。

    要是真讓他們一個個在京城迷了眼,日后回了蒙古,那些個王爺不會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好,只會說皇阿瑪和咱們當初把人留下來目的不純。”

    就跟胤俄對家塾管得特別嚴是一樣的,親兄弟把府上的格格送到自己那里讀書,哪怕天天晚上都回去胤俄都得事事過問,就怕孩子有什么不妥當,自己落了埋怨。

    “人留下來了,又不像府里的貓兒狗兒,要我說三哥與其瞻前顧后不如盡心盡力。忠君體國怎么了,不該教嗎。

    往后噶爾丹部肯定還要亂,到時候蒙古那邊肯定還得用,把他們教得忠于朝廷忠于皇上,要依著我的,這就沒什么不對。”

    “四書五經教給他們不是要他們考科舉,是要他們讀書明理。三哥讓先生們教他們知識,他們學了以后選擇走哪條路,那是他們的選擇。可眼下咱們教不教怎么教,這個態度可千萬不能歪了啊。”

    胤俄這話聽得胤祉眉頭緊皺,張嘴想說什么又咽回去了。胤俄見他這樣不催也不勸,這話自己點到為止就行了,該怎么辦這份差事胤祉得自己去琢磨。

    “我知道了,你能跟哥哥說這些,就是沒把你哥當外人。等我忙完手頭這些事兒,抽空叫你去府里喝酒。”

    胤祉只不過是性子瞻前顧后了些,又不是真的蠢。知道再跟胤俄磨牙也聊不出什么來,便干脆利索的起身走了。

    要把蒙古王孫擺弄明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事還沒見有什么動靜呢,乾清宮那邊又出事了,這次出事的是胤禟。

    之前請求開海禁的折子遞上去就沒有回音,剛開始那幾天胤禟還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折子惹了皇上不高興再被提溜過去挨罵。

    后來發現一切如常,胤禟就琢磨著這折子要么是沒引起重視要么就是留中不發了。

    不發就不發吧,反正也不一定非要那么死板。閩粵兩地的商人出海往南洋去的人多得很,有人是去了南洋諸島定居討生活,真想要出海多的是路子。

    還有許多商人根基這邊,生意全在外面。借著倭寇海盜的名聲,以家族宗祠的名義在外邊養了不少人和船,沒事的時候來去自如做生意,真被衙門抓到了就說是海盜,頂多把那一批貨損失了,出不了大事。

    這些底下的撓你胤禟以前懶得管,這是后來自己要弄自己的船隊,才一點一點了解了些。這要是老爺子真不同意開海禁,自己就有樣學樣唄,出去掙錢這總不算是與民爭利了,對吧。

    胤禟想得挺好,就是沒想到康熙壓根不是懶得管,而是等著算后賬。

    戶部年初年尾都忙,現在四爺不在胤禟就得事事過問。康熙這是知道前段時間就算自己不過問,老九也騰不出手去干別的。

    現在入夏了暫時沒那么忙了,康熙這才把壓在案頭好幾個月的折子抽出來,吧唧一下摔在胤禟頭上,“說說,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第115章 第 115 章 從小挨罵挨習……

    從小挨罵挨習慣了, 入了戶部以后被康熙訓斥的時候更是只多不少,不過一封奏折扔過來胤禟跪得穩穩當當都沒打算躲。

    偏偏今兒他運氣實在不好,折子一角正巧砸在人九爺頭上, 頓時就紅了好大一塊。疼得胤禟下意識就抬手去捂,隨即又疼得齜牙咧嘴的, 看得屋里伺候的幾個奴才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兒子就想著, 外邊的銀子其實比咱們自家的好賺, 擺在那里與其讓別人占了便宜,倒不如兒子想法子賺回來。”

    之前把這事跟胤俄說的的時候,胤俄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只提醒胤禟要當心康熙回頭來問這事。

    當年下決心海禁,除了海盜猖獗之外,最要緊的還是因為康熙對西方的忌憚和戒備。康熙真的不知道西方發展成什么樣了嗎?

    怎么可能不知道,別的不提只說胤禟,就因為早年耳部患癰感染, 太醫院想盡了法子治不好,最后是找了西醫的門路治好的。

    從那以后, 胤禟書房里就隔出一塊來專門擺放他從傳教士那里收羅來的書籍和玩意兒。皇室也許會因為各種原因海禁, 但絕不會真的自欺欺人把自己的眼睛都給蒙上。

    歐洲殖民和變革從未停下腳步,康熙不愿本土紡織、瓷器等產業被外來商品擠兌,更不愿沿海的漢人沿著南洋出海一去不回, 種種顧慮之下, 才讓康熙下了海禁這種釜底抽薪的法子。

    辦法好不好, 胤禟不敢說胤俄也不敢說,就算是去問四爺問毓慶宮里那位太子爺,恐怕他們都不敢說。皇上年紀不小了,越是年紀大的帝王, 就越沒法輕易更改自己定下的事情,這是人之常情。

    “皇阿瑪明鑒,戶部這些年就沒個寬裕的時候,這底下的官員再貪腐,也沒有把整個國庫的銀子都貪了的道理。”

    其實還是能貪了大半的,但這話胤禟不能這么說,就只能言辭鑿鑿的說不至于。

    “一年四季,各地總有遭災的時候,洪水大旱蝗蟲只有咱們想不到的,沒有出不了的事。出了事戶部要賑災,到了年底那一地的賦稅即便不免,也肯定收不齊。”

    就更不用說為了減輕老百姓的負擔和收攏天下人心,這些年哪年不得挑選地方免賦稅。

    尤其江南各省,那地方讀書人多豪族也多,有時候文人的筆桿子可比刀劍更厲害。偏偏那幾個地方富庶水土糧食也好,戶部哪年少了那幾個地方的糧食賦稅,就得越發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這些事眼下都不能改,就算是以后恐怕也不能大改,老百姓吃不飽江山就穩固不了,憑他日后誰登基繼位,也不能在這上面大動。

    既然節流沒法子那就只能開源,“皇阿瑪,咱們的土地畢竟有限,老百姓也不能苛捐雜稅,那是竭澤而漁不是長久之計。”

    “噶爾丹以后還得打,西北和藏地也說不好什么時候就有一戰。還有大小和卓,眼下看著掀不起來花,但以后誰也說不準。打仗要銀子,守江山要銀子,想要老百姓過得好,更加得要銀子。”

    胤禟是真不明白,朝廷只想著怕外來的東西擠兌了本土產業的生存空間,那怎么就沒想過把東西給賣出去擠兌別人呢。

    開海禁肯定要動一部分人的利益,但再難也難不過去年老四出去殺了個人頭滾滾那么難。

    再說這一部分人里頭大部分還是商人,最是怕死識時務的一批人,擺弄他們連老四都不用,自己就能一把給收拾老實嘍。

    況且從當年開始禁海至今都多少年了,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變化萬千,別說去年和今年,就是睡一覺起來外邊都有可能又是另外一片天了。

    就這么一直海禁,期間偶爾幾年松一點轉頭又嚴苛回來。這不是維護大國威嚴,這壓根就是畫地為牢,自己給自己畫了個圈(juan)圈養起來,這還成好事了?

    康熙看著跪在底下十足一副生意人嘴臉的兒子,心里卻明白胤禟干這事自然不可能純粹為了生意賺錢。

    但還是那句話,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五十多的康熙跟當年那個平三番的康熙真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要他再像胤禟這樣一門心思往外奔往前沖,他做不到了。

    “回去吧,你這個折子朕留著,老老實實守著你的戶部,別想著跟朕打馬虎眼。”

    胤禟原以為今天這事自己不說被圈禁,至少腦袋上這個貝子的爵位恐怕是要保不住了的,卻不想次日九貝子就成了九貝勒。

    因為什么宮里沒說,外邊打聽了也打聽不著。只有禾嘉高高興興送了信去春花那里,讓她得空到自己這里來,自己得跟她商量,等胤禟攢船隊出海的時候,自己該出多少人多少銀子。

    康熙這就是明面上不肯改,私心又知道胤禟說的都是對的,猶豫來猶豫去,只能捏著鼻子主動示意兒子想要干嘛自己想辦法,他這邊兩眼一閉裝不知道就完了。

    要出海,準備工作不是一天兩天,禾嘉知道胤禟不會落下自己這邊,就安心把這事放在一旁不管了。

    肚子里多了個孩子,夏天就越發難熬。手心從早到晚都熱得發燙,這大中午的就更加沒法出門。

    倒是尼楚格不怕熱,這個時辰還敢頂著太陽從自己的院子過來找禾嘉,要跟她額娘一起睡午覺。

    “烏云姑姑,額娘呢。”天氣漸漸熱了,寇老先生是上了年紀的人,多少有些受不住。

    讀書的又都是各府的格格,一個個金嬌玉貴的,學東西不假卻也用不著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這么拼命,所以禾嘉早早地就給家塾放了暑假。

    整個夏天甭管是去莊子上避暑,還是各自回府跟著府里的女先生學女紅學管家,反正不到天氣涼快了就不用來上課。

    尼楚格本就住在府里,寇老先生回自家歇著去了,潘昉和梅先生卻都還在。

    被老先生把讀書的習慣扎實下來的尼楚格三天不摸書自己就先難受了,不用上課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看書練字,有什么不懂的去問潘昉和梅先生。

    若是還有不明白的,用紙箋寫下來派人送去寇家,一老一小都住在京城還真就當起筆友來了。

    一本書看入了迷,一天好幾次去信也是常有的事,給尼楚格跑腿的那兩個小子這幾個月月錢都翻了一番,只當是給他們的高溫補貼了。

    “你額娘在里面呢,外邊那么熱還不趕緊進來。”禾嘉沒好氣的戳了從外邊進來的閨女一手指頭,“這個時辰不睡覺,往我這里跑什么。”

    “剛叫人送了信去老師家,等著回信,睡不著。來找額娘,跟額娘一起睡,就睡得著了。”

    虛歲五歲的小姑娘,比去年又長高了些。應該是從小肉蛋奶都不缺,又是個恨不得天天要去馬場撒歡的性子,尼楚格比同齡人長得要快一些。

    女兒像爹,尼楚格五官越長越像胤俄,五官深邃濃眉大眼英氣十足。

    笑起來明媚又張揚,蹬了腳上的繡花鞋爬到竹席上挨著禾嘉,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生機勃勃,禾嘉都覺得整個屋子就因為有她在,都比剛剛熱了兩分。

    可也舍不得把這小太陽似的閨女往外推,就由著她摟著自己的胳膊,把額間的汗珠全蹭在自己身上了。

    “額娘,今天弟弟乖不乖,聽不聽話。”

    “說了多少遍,一天沒生下來就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在外頭不要亂說。”

    “可這不是外頭,我只在屋里跟額娘說呢。”

    尼楚格搖搖頭不聽禾嘉的絮叨,把自己的手貼在禾嘉肚子上,腦袋也輕輕靠上去,方才還跳脫得不行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骨肉血脈的神奇有時候沒道理可講,本來安安靜靜,尼楚格貼上來沒多會兒,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不知道是動手還是踢腳,反正沒個完的動起來。

    “動了動了,又動了。”尼楚格很喜歡這么趴在額娘身上聽胎動,“這么有力氣,肯定是弟弟的。”

    “就這么想要有個弟弟,妹妹不好嗎。”禾嘉忍不住皺了沒有,雖然自己把貝勒府攥在手心里,但她還是有點擔心是不是有人私底下跟尼楚格說什么了。

    “妹妹也好,可是咱們家除了我,好像別的姐妹都不好玩兒。”

    尼楚格學著大人一般搖頭嘆氣的,“她們都不喜歡騎馬,也不喜歡狗狗,她們更喜歡繡花踢毽子翻花繩。”

    “可我聽大伯府上的四姐姐說,弘昱哥哥已經有自己的馬了,平時在府里還有師傅專門教授騎射,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弟弟,我能帶他一起玩兒。”

    這話說出來,禾嘉的神情也緩和了大半。家里就一個孩子確實不行,尼楚格太孤單了。家塾里雖說都是姐妹,但五歲的小姑娘也知道,堂姐妹和親的不一樣。

    “那要是生個妹妹,你是當姐姐的,也能帶著妹妹這么玩兒啊。”

    “不對。”禾嘉這話說出來有道理,但尼楚格還是搖搖頭,“額娘,我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懂的。

    府里有我這么個性子的格格,就夠人操心的了。要是再有妹妹,還是讓她像四伯府上的大姐姐那樣聽話溫柔好些。”

    只有小孩子才會一個勁兒的強調自己長大了,但尼楚格這話說出來卻又著實有點道理,把禾嘉都說得愣了一下。

    到底是生個弟弟好還是生個妹妹好,母女兩個還沒掰扯出個結果,就見寶音紅著一張臉從外邊跑進來,“主子!主子!賽音,賽音回來了!”

    “回來了?人呢,人到哪兒了。快,快去把蕭高格叫來。”

    一聽這話,本來還懶洋洋歪在榻上靠著竹夫人不愿動彈的人,蹭一下就坐起來了。出去這么久不用想也吃了大苦頭,即便沒生病也得好生調養一段時間才行。

    進了城,大部分東西直接送到貨棧那邊去了。要緊的東西賽音和扎克丹直接給帶了回來,這會兒人應該都過了前院,往后邊來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出去整整一年……

    出去整整一年半, 扎克丹瘦成了皮包骨。眼睛深邃顴骨突出,手掌伸出來根骨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

    賽音也瘦了幾大圈, 身上穿的還是去年帶出門的衣裳,本來大小正好的衣裳現在穿在身上松垮垮的不像個樣子了。

    “你這路上怎么不買些成衣, 說了多少回別省這點小錢, 這么穿著不難受啊。”

    賽音和巴雅爾都還是半大孩子的時候就跟著禾嘉了, 這些年禾嘉早把他們當做伙伴而非仆人。賽音是個實在人,禾嘉怕他是人在外怕銀錢不趁手,這才摳搜了自己。

    “主子, 衣裳挺好的,比外邊的成衣穿著舒服。回頭……”賽音說話的時候無意識往寶音那邊瞥了一眼,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這個動作。

    “回頭我找寶音給我再改一改,還能穿。”

    嗯?寶音?禾嘉特別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回頭去看跟著一起過來的寶音,烏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朝賽音那邊看, 一眼又一眼的,把賽音老大一個人看得耳根通紅, 縮在扎克丹身后, 連頭都不敢抬了。

    “也行,自家做的衣裳是比外邊的要舒服。

    也不用改了,這一年多你們不在府里, 寶音和烏云帶著繡房上的丫頭都沒忘了你們一年四季的衣裳, 讓寶音陪你回你房里去看看, 我跟扎克丹先說會兒話。”

    賽音點點頭跟在寶音身后轉身出去了,留下扎克丹端起手邊冰鎮過的酸梅湯一口氣干了,這才肩膀松垮背脊塌陷靠在椅背里,“姐, 我這回可算是長了見識了。”

    “毛子那邊氣候是真冷,可這火器和刀器,比起咱們來可要強些。之前毛子私底下給噶爾丹的那一批,都還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扎克丹也沒能帶回來,人家也看得緊呢。就這兩箱子那都是混在多少皮毛刀器里帶回來的,再多他和賽音就都不敢了。

    禾嘉撐著腰把扎克丹帶回來的東西仔細看了看,其中還有兩張毛子那邊的房契和地契。往后有朝一日會不會用上這條退路不好說,但有了這個就比沒有要強。

    “你帶回來的東西出了這兩箱子,都能賣出去。”這火器自己私藏了沒用,還是給胤俄去吧,看看他愿不愿意送到御前去。

    天氣漸漸熱了,按照蕭高格和杜老的說法,禾嘉這一胎該是在七月中旬左右生。這會兒都六月二十二了,胤俄現在一般不會在衙門里待著,都是有事就去沒事下了朝就直接回來。

    今兒中午是被胤禟給絆住了,想要組船隊除了船和船員,還得配備侍衛和火器。船一出港就跟在陸地上是兩個世界了,是生是死有一半靠天,還有一半靠帶出去的人能不能打。

    胤禟手底下的掌柜在民間招募了一些人,大多是鏢師和綠林出身的練家子。這些人江湖氣重,家中有老有少不怕他們起歪心思或是一去不回。

    真要是在外面出了事,胤禟也跟她們簽了契書,一家老小他來養活。

    不是給一筆錢就完了的那種養,銀子要給老人孩子也要看顧。給老人發喪送終,給孩子謀一條出路。

    能讀書的去讀書,不能讀書的幫著用給的銀子買田買地,不愿意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就入胤禟名下的產業學本事。

    總之,盡量做到讓他們沒有后顧之憂,才能在船上不生二心天涯海角都敢替自己去闖。

    但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他還得讓胤俄替自己找另一半的人,這一半人得是旗人,最好得是八旗火器營里挑選出來的好手。

    人這玩意兒就這么奇妙,都說人離鄉賤。只要一離了故鄉,別說老鄉,哪怕是口音挨得近的,見面都自然要多三分情。

    把這么多船這么多人這么多貨撒出去,胤禟算計來算計去,還得是跟自己同出一族八旗子弟,才放心得過。

    這是人之常情,胤俄自己還準備了兩船的貨要跟著一起出去,這人自然是幫著胤禟一起挑了,

    事情答應下來胤禟一高興,就難免拉著胤俄多喝了兩杯。等胤俄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半晌了。

    “福晉呢。”

    “福晉在左小院那邊,賽音和扎克丹回來了。”

    “回來了?”

    去年年初就把人撒出去,禾嘉自己心里琢磨的是一年,想著甭管去多遠一年時間總該夠了。

    誰知道一去大半年一點音訊都沒有,禾嘉嘴上不說,但胤俄知道她已經后悔了。連帶著巴雅爾也不敢讓他出海,去個廣州還要再三叮囑,只準他負責岸上的事情,不許上船不許出海。

    后來又托崔翰明手底下的人去打聽,自年底從盛京回來到這會兒都去了好幾次信了。胤俄都不敢露出半點不高興的意思,這時候就得順著她,自己那點兒醋勁兒可不敢發出來。

    “回來了,還帶了不少東西回來。”

    胤俄到左跨院的時候,堆了滿院子的箱籠還來不及收拾,進屋之后廳里也擺了幾個不大的箱子,都是打開著的。

    里面除了造型精致的鐘表,刀具和各種金屬制品,還有兩個箱子里裝的都是各類火器,好些燧發槍比眼下火器營裝備的要先進,看得胤俄臉色忍不住凝重起來。

    之前打噶爾丹時,噶爾丹手下有一批火器就格外厲害,后來戰敗收繳過來跟朝廷的火器營一比不說天淵之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那邊的更好。

    也正因為如此,甭管對外是禁還是松,火器營這幾年都沒停下來過,幾個港口也有專門的人負責往外收羅這些東西。

    只不過火器這類東西誰都知道要藏著掖著,這幾年火器營那邊配備的槍械換代并不明顯,只能說能維持整個火器營的正常運轉,要說有什么特別大的進展,那是真沒有。

    為了這事,胤祺跟胤禟倆親兄弟見天吵架。工部有專門負責火器的部門,但研究這玩意兒不是一日之功,而是得整個大清朝發展到一定地步了,所有的學科知識都跟上了,才能有所成。

    工部的匠人手再巧,頂天也就是能把活干漂亮,讓他們憑空把更先進更厲害的火器鼓搗出來,這是難為人。

    但干這種活,本來就是又不打眼又花錢如流水的事。胤祺老實也護短,他去了工部不說帶著工部多招搖,但要他看著底下的人默默干活還要吃虧,卻是萬萬不能的。

    不吃虧就得要銀子要官職,四爺掌管吏部,沒到年底沒出成績想升官?在他這里不可能。胤祺去城外找過一次四爺,不知道兄弟兩個怎么說的,反正那之后胤祺就光纏著胤禟要銀子了。

    氣得胤禟直跳腳,指天對地的罵老四不地道。這就是他給不了官職把胤祺往自己這邊推,虧他還是從戶部出去的人,現在反過頭來坑自己,是一點不手軟。

    罵就罵唄,反正當著四爺的面胤禟是不敢吱聲的,這就行了。連宮里的宜妃都為了這事躲了,現在是只見兒媳不見兒子,兩混小子要鬧在外面鬧,千萬別想著要她這個當額娘的斷官司,她可端不平這一碗水。

    胤俄跟胤禟親近,他跟老五之間的事他一清二楚。現在看著扎克丹和賽音帶回來的火器,胤俄沉吟了好長時間沒說話。

    他不說話,禾嘉也不問。干脆起身拉著扎克丹去外間,“這些東西帶回來,該怎么安排只能你姐夫說了算,這次出去帶回來的東西,等你和賽音休息好了,再慢慢整理。”

    “去年我回了一趟盛京,給你在盛京置辦了宅子和鋪面,還有牧場和草場,地方不小但位置有些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地方都早就被占了,但再偏也是跟阿霸垓部相鄰的地方。”

    扎克丹愿意替自己走這一趟,就是不愿意摻和到部落里的爭斗。現在給他把產業買下來,他回去能有自己的宅子牧場。

    他不回去這次帶回來的東西,他一個人就能占了三成去,手里不缺銀子在京城也能過得很好。

    “大姐,我不回去。查蘇都留在國子監讀書了,我不能回去。”

    查蘇在國子監,在扎克丹看來不是好事,他得守著他姐,萬一查蘇那邊想要打什么不該打的主意,自己得來得及處理才行,不能讓姐姐什么事都靠姐夫。

    但這樣的話就不用說出口了,反正是禾嘉怎么說扎克丹就怎么聽著,房契地契賣身契亂七八糟他也不要,都讓禾嘉保管著,這人轉頭就回自己房里洗澡睡覺去了。

    安頓好了從北邊回來的人,禾嘉轉頭回去也不多問多催,就由著胤俄一個人琢磨。

    琢磨來琢磨去,一直打算做個好兒子孤臣的胤俄,還是下定決心不把這些東西藏下來。

    帶回來的槍都沒留在府里過夜,除了一把最小巧精致的被胤俄挑出來讓禾嘉留著玩兒,其余的都被他打包送到乾清宮里去了。

    這東西往宮里送,胤俄也不敢大意。他是先遞了腰牌進宮,到天黑宮門關了之后吃了晚飯又等了一小會兒,才等到梁九功親自帶人出來。

    這幾年胤俄跟梁九功一直不算親近,也從未疏離。

    梁九功不缺銀子,但他作為康熙身邊最信任的總管太監,即便家纏萬貫了,也得時時刻刻守在康熙跟前,就算不當值的時候也不會出宮。

    都知道梁九功在乾清宮后頭倒座房那邊有一間小屋子,大多數不當值的時候他就在那兒待著,并不會像乾清宮其他幾個大太監那樣,抽空出宮去自己在宮外的宅子里松快一天兩天。

    不出宮,宮外的人情世故就難免差一截。別看他在御前是頂頂風光的梁公公,但那也僅僅是在宮里。

    人在哪兒活一輩子,只要能掙扎出頭,在那個圈子里都能如魚得水。但要是把這人換個地方試試,再是人精也發怵。

    這幾年陸陸續續有老太監出宮養老,太監出宮不容易,大部分太監活不到養老那一天,活到了又能出宮的,大部分都去了寺廟道觀安身。

    京郊有幾個寺廟道觀后頭就專門住著太監,他們把一輩子攢下來的銀子給廟里,換一口養老的飯吃。等哪天死了,和尚道士搭把手把人埋了,就算是老有所終了。

    還剩下極少部分,在宮里有體面攢了不少銀子的,在宮里當了大半輩子差,出了宮也想買房置地當一回主子。

    可越是這樣的人,最后得了善終的越少,在宮里比鬼還精的人出了宮過不了多久就得被人把全副身家都哄了去。

    為什么啊,就是因為一輩子沒出過宮一輩子沒嘗過當主子的滋味,一招得了自由當了真正的主子,那什么精明啊世故啊,就都不頂用了。

    梁九功自幼進宮,他看得清卻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不走這條老路。

    胤俄跟他相交不干別的,就是挨著自己的鋪面和產業給他也置辦了幾個。里頭有宅子有鋪子有田產,位置有好有壞但都挨著自己名下的產業。

    送過去也不說別的,只說以后等梁公公出宮養老,是好是壞十貝勒府替你看著,走不了大樣子。

    只這一點,就比旁人送金銀古董字畫強了百倍去,梁九功一直懸在半空里那顆心,都跟著落定了不少。

    兩人之間有了這樣的交情,胤俄才敢把兩箱子沒有火藥的火器交給梁九功,要不然明天自己帶進宮里去,還是太招人眼了。

    “梁公公,這東西我交給你,中間可就不敢再過旁人的手了。不管皇阿瑪今晚上看不看,您都替我守一夜,等明兒下了朝我自去跟皇阿瑪啊交代。”

    “十爺放心,這兩個箱籠今晚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了,保證出不了岔子。”

    第117章 第 117 章 禾嘉以為這事還有……

    禾嘉以為這事還有得磨, 說不定最終的結果還是會被長久擱置,直到以后四爺登基才能有轉機。畢竟康熙之后又更加嚴苛了禁海,直到雍正五年才重新開放各港口。

    港口開放, 從外面運進來不少糧食木料皮料等物品,同時瓷器茶葉絲綢運出去, 也換了許多白銀回來。不管是民間缺糧還是朝廷缺錢的情況, 都有所好轉。

    只可惜四爺沒能多活些年, 等到乾隆那位章總登基上位,沒過多少年雍正帝的條條措施包括開海禁,就又被他全給廢了。

    卻不想東西送進宮只兩天就有了回應, 先是四爺八爺和被叫進宮去,次日從胤祉到胤祥一串皇子也被叫去乾清宮后殿議事,最后連帶大學士和六部尚書也被叫了去。

    說了什么外人不知道,小范圍知道的人也一個個口風緊得很,連禾嘉都是又過了半個來月, 自己真要臨盆的時候,才從胤俄口中知道, 這次出海的船隊比之前計劃的更大了。

    不光要出海, 康熙又另組了人沿著扎克丹他們走過的商路,還要再往北邊去。

    去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是沒見著真金白銀的結果, 皇上那邊就不會輕易松口解了海禁, 這次就是給皇上找真金白銀去的。

    對此, 禾嘉聽過就算了不打算再問,火器的事更是說不管就不管,東西胤俄從府里拿出去,那就算是拋到腦后了。

    甭管康熙是想要再弄一批這樣的裝備火器營, 亦或是動了心思把手眼往外伸一伸,愿意主動松開一個口子,跟外面的世界交流。

    又或者覺得還是愚民好糊弄,只要他活著的時候就這么維持下去,等他死后管他洪水滔天和他都沒關系,這都不是禾嘉能左右能控制的事了。

    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康熙,享受了九五之尊尊崇的是他,這個責任自然也得由他擔著。

    至于自己,自己有自己的愛人和孩子,能擺弄清楚自己這個小家之余再盡一份力就可以了,至于平天下的活兒就該留給得了天下的人去操心,這才是自己的道理。

    “賽音,你這又是要去哪兒啊,這么熱的天就不能老實在家待著。”

    “主子,巴雅爾傳信回來了,說是讓我得空在京城多買兩個鋪面,以后用得上。”

    “你聽他胡謅,他人還在岸上沒出去,誰知道能帶什么東西回來。帶回來船靠碼頭就該散了大半,還能等他全帶回京城來?”

    出海跟遼東蒙古到京城不一樣,遼東蒙古的東西再好大家都見識過,翻不出什么花樣來。

    皮料從猞猁皮到鼠皮狐皮熊皮虎皮貂皮,好的是真好,但再好也不是大家伙沒見過的東西。不過是皮子,買不著好的還弄不來湊活保暖過冬的嗎?

    人參山珍也是同理,買不起千年的那前年的總能買。沒法子在家里收幾支壓箱底,等到了真急用去抓藥的時候,在醫館藥鋪里抓個幾錢夠用就行。

    這些東西好是好,但再也只能擺在鋪子里慢慢賣,想要一搶而空那是不存在的事,所以才要有自己的鋪面自己的掌柜,這么著才能長長久久的賺錢。

    但從海外運回來的東西,不管是毛紡制品還是香料還是鐘表、棉紗,總之大部分要不就是人人日常都要用的,要不就是稀罕物件富戶官員搶著要的,根本不用費心運回京城。

    就好比已經形成產業的鼻煙壺,也是前朝末年從歐洲傳過來的。

    當時剛流行開來的時候,甭管東西好壞,只要船一靠岸就能被等在碼頭的各地商人一搶而空。

    帶回去也不愁賣,早就是各家都定好了的。有些人家連銀子都是先給了的,就是怕被人截胡被人價高給搶了去。

    而現在呢,小小一個鼻煙壺都被玩出花來了。玉石、瑪瑙、珊瑚、琥珀、翡翠、琺瑯什么質地的都有,就連胤俄都收了好些扔在匣子里,用都用不過來。

    東西還是好東西,卻再也沒法像當年那樣有多少賣多少,想要拿鼻煙壺當個玩意兒送出手。要么對方就好這個,要么就得花大心思。

    眼下這個情況就是如此,很用不著為了海運回來的東西開鋪子,畢竟還不知道這次出去回來以后的事,萬一就是一次性的呢,都多余折騰那么多。

    “主子,這鋪子不是準備弄那個的。”賽音漲紅臉,他年紀不小了,又不是人事不知的傻子,怎么會沒有動成家的心思。

    這次從北邊回來,禾嘉就問了他是不是喜歡寶音,這事有沒有跟寶音提過。要是真的想好了她愿意做主幫他去問寶音的意思,若是寶音也愿意,她就做主給他們辦喜事。

    等成了親,兩人就搬到西路大院那邊去。西跨院前邊的除了下人院禾嘉還專門隔出來一排小院,就是專門留給賽音巴雅爾和烏云寶音的。

    他們幾個跟別人不一樣,禾嘉早就跟他們說過要是成親,成親以后留在府里就在西路大院一人住一個小院子,雖然小得只有正房帶一側廂房,但一家子過日子還是夠了的。

    要是想出府去也行,不管是宅子還是鋪面禾嘉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宅子里貝勒府不遠,鋪子地段都是差不多的,不算特別好但也不偏僻,不管是自己做生意還是拿來收租都很不錯。

    出去了,想自己單干謀差事甚至想法子補個實缺都不是多難的事。要是還想要留在府里,就在外頭做個管事,再不然去統領衙門某個武職也是一條路子。

    反正只要他們想,往后的路該怎么走他們自己做主。哪怕在外面碰上溝溝坎坎也無所謂,這不還有自己給他們兜底,再不濟護住他們幾個還是行的。

    現在見賽音這幅情狀,禾嘉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不是準備做生意,那就只能是做準備過日子了?賽音你可別瞞著我,是不是巴雅爾那邊也有動靜了。”

    “主子,不是故意瞞著您的。是巴雅爾他想自己把人帶回來給您看,您看了覺著好這事就成,要是您覺著不好,這事就算了。”

    賽音臉紅過就坦然了,“我跟寶音已經說好了,她現在肯定不能離了主子跟前,主子馬上就要生小主子了,她不守著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我們兩個認識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等個一年半載的。等以后成了親我們也不走,主子在哪兒我和寶音就在哪兒,安心。”

    或許是在外邊的時間長了,賽音有些不愿意再往外頭去了。就想要踏踏實實守在禾嘉跟前,娶妻生子把日子安穩著過下去。

    “什么叫我覺得不好就算了,這不是混蛋嗎。那姑娘哪里人,家里干什么的,怎么就跟他認識了。

    都能帶回來了怎么就算了,賽音你把話說清楚,我把你們撒出去是辦事當差,可沒讓你們在外頭胡來。”

    禾嘉一聽這話火氣就上來了,過日子好幾十年的事。巴雅爾自己能找到他喜歡的人這是天大的好事,可什么叫自己覺得不好就算了???把這事當兒戲了嗎!

    “主子您聽他們瞎說,他們倆懂什么啊。巴雅爾那人你還不知道,心思細得很。他這就是借賽音的口給您露個口風,等之后他回來帶給什么樣的人,您都肯定說不出不好的話來。”

    是,烏云話少但心思清明,就是她說的這個道理,禾嘉一琢磨就知道巴雅爾看上的姑娘身份可能有點特殊。

    但這個不算什么,自家到了這個地位上,只要自己心里能接受,巴雅爾就是帶個反賊回來,自己也有辦法把她的身份洗白,怕什么呢!

    想通了這一點,禾嘉擺擺手就放賽音走了。知道他們手里不缺銀子,想置辦什么鋪面就去買都是小事。

    倒是扎克丹那邊更愁人些,賽音和扎克丹這次回來,扎克丹已經找了胤俄,要是有機會他還想往更北邊去。

    以后要么留在京城要么跑這條商路,蒙古能不回去他就不會再回去了。

    至于為什么要跟胤俄說這事,一來他知道朝廷在組商隊他想要摻一腳進去。二來他是姐夫,他年紀不小了想要在京城安家,這事得胤俄來操持。

    “你說這事成嗎,我就怕阿霸垓部那邊知道了,再給扎克丹使絆子。”

    “也不是不成,除了宮里和宗室八旗又不是沒有跟蒙古那邊結親的人家。只不過這些年嫁去盛京和蒙古的多,成個親把蒙古郡王的兒子留在京城的少。”

    小舅子主動說要留在京城,還求到他這個姐夫頭上來了,胤俄那能不盡心盡力的辦嗎。

    只是這事不好辦,扎克丹這個身份有些尷尬。真說親的話家世好的看不上他,家世不好的胤俄又覺得委屈小舅子,反正就是怎么想怎么為難的事。

    “你說你們姐弟,一個呢就老想著要是有朝一日京城待不下去怎么辦,一個呢就連爵位土地都不要,非要留在京城過日子。”

    從嫁給自己起,胤俄就能感受到禾嘉對留在京城這件事好像一直不怎么安心,這些年不管是南來北往的弄商隊,還是把人撒去毛子那邊置辦產業,她總有一種‘有朝一日說不得就要去浪跡天涯’的打算。

    這打算說不上好與不好,胤俄從沒想過把這事挑明了問。他只能努力讓自己出息些,好叫禾嘉打消了這個念頭。再往北難道是什么好地方嗎?真去了那天寒地凍的地方過日子,多不方便啊。

    第118章 第 118 章 不想讓自己往……

    不想讓自己往京城之外的地方籌謀退路, 這樣的話禾嘉是第一次聽胤俄說得這么清楚明白。

    禾嘉看著胤俄,心緒有些復雜。兩人的婚事說來并不是自己自愿的,只不過是一道圣旨就把兩人生生給綁在一起罷了。

    這些年她一直覺得兩人的關系里自己是占上風的那一個, 禾嘉不是沒良心,但還是為有意維持著這樣的關系, 自己在跟胤俄的相處中, 不得不說一直都是更強勢的那一方。

    “……胤俄。”但現在看著明明窺探到了自己心中猶豫與保留, 卻依舊什么也不問,只是盡力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的人,禾嘉心里有些說不出的酸脹。

    那到底是什么時候就不知不覺安心的呢, 禾嘉自己也說不上來。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確實是不大想走了。

    說是被貝勒府的好日子過軟了骨頭也好,還是被胤俄和兩個孩子牽絆住了也罷,現在再想要自己跟當年在盛京時那樣,想什么干什么全憋著一股勁兒死命往前沖, 她是真做不到了。

    就連扎克丹還要帶人去北邊,放在以前禾嘉的態度肯定是:去啊, 好男兒志在四方, 只管去就是了。

    如今這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自己好像一顆發芽生根的樹,渾身上下都長出了枝枝蔓蔓, 這些枝枝蔓蔓纏繞著禾嘉, 讓她不再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卻也擁有了更多依戀繾綣。

    “胤俄……”禾嘉猶豫是不是該跟胤俄說清楚,自己如今也不是那么想走。卻不想這才剛開口什么都沒來得及說,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宮縮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胤俄,我應該是要生了。”

    “啊?啊!好, 好好,姐姐別急,府里的穩婆都是早就準備好的,我這就去喊人,這就去……”

    胤俄幾乎是從涼席上滾下來的,原以為自己已經當過一次阿瑪有經驗了肯定不會再毛手毛腳。但其實聲音里都打著顫,布鞋穿反了他都不知道。

    把禾嘉半扶半抱送進產房,尼楚格聽見動靜找過來,胤俄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身邊的大閨女,這才哆嗦著手把尼楚格抱到懷里,“尼楚格不怕啊,有阿瑪在呢,別怕。”

    尼楚格低頭看看自家阿瑪還反趿著的千層底布鞋,伸手在胤俄手臂上認真拍了拍,“阿瑪您別怕,額娘之前就囑咐我了,等額娘生弟弟的時候讓我陪著您,您就沒那么怕了。”

    “是嗎。”小小的孩子說這話的時候像極了小大人,聽得胤俄勉強擠出一個笑模樣來,“那尼楚格可得陪著阿瑪一起,要不然阿瑪這心里頭不安。”

    這話聽起來是當阿瑪的說來哄閨女的,但聰明又機靈的尼楚格卻知道她阿瑪是真的害怕。小姑娘認認真真板著臉,牽住她阿瑪的手,“阿瑪放心,尼楚格肯定一直一直陪著阿瑪和額娘。”

    小孩子的承諾說出口,聽在大人耳朵里是天真爛漫卻也不切實際的,但胤俄還是被他家大閨女哄得眼眶都紅了,“好,好好,以后阿瑪就跟著咱家大格格過日子。”

    蕭高格緊趕慢趕從七貝勒府趕過來,正好就撞見這么個場面。即便已經相處這么多年了,也還是忍不住毫不掩飾地沖人十貝勒爺翻了老大一個白眼。

    他才多大歲數,尼楚格又才幾歲,虧他也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

    外邊只傳十福晉是蒙古來的河東獅,把十貝勒攥在手心抓得牢牢的。有些風言風語傳得離譜了,還說什么十貝勒出門荷包里連五兩碎銀子都沒有,在府里日子過得清苦得很。

    那事倒也不全是假的,前年他跟七爺九爺出去喝酒,本來是七爺做東。誰知道這位爺那天在府里跟福晉拌了幾句嘴,心里氣不順堵得慌,菜還沒上齊人就喝醉了。

    喝醉了也不敢說十福晉的不是,就把個荷包拍在桌上啪啪響。扯著嗓子喊什么荷包里攏共就三兩銀子,都這樣了還說自己藏私房錢,這日子沒法過了。

    胤俄那嗓子多亮堂,這一喊出來胤祐胤禟都沒來得及捂,整個酒樓上下三層就全知道了。哎喲那個丟人啊,現在想起來蕭高格都覺得辣眼睛。

    哪有那么夸張,胤俄這樣的貝勒爺在京城地面上,去哪兒需要自己揣著銀子。就更別提他還是九門提督了,甭管干嘛那都有奴才跟著,哪里用得著他花錢。

    就算真的一時不趁手,過后掌柜拿著賬單來府里結賬,賬房難道還能賴了去不成?

    只不過道理歸道理,外邊的老百姓也懶得想這些道理,茶余飯后的談資還是‘十貝勒怕福晉,十福晉是個河東獅,連十貝勒這樣的爺出門身上都沒有五兩碎銀’來得有意思。

    但其實只要是跟十貝勒府親近些的人,就知道福晉這人也特別愿意慣著十爺。

    這些年只要是十爺想做的事,在福晉這里就沒聽過已經不樂意的話。當差這幾年跟直郡王和四貝勒摻和在一起,不是沒有弄險的時候。

    便是現在看著掌管統領衙門風光無限,這背后的風險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太子還在毓慶宮但跟廢了沒什么區別,直郡王足不出府,但大千歲還活著那就跟沒有大千歲是兩碼事。秦檜還有三朋友,又更何況是直郡王胤禔。

    現在看著風平浪靜,那是前幾年折騰狠了,大家都想過幾年安生日子。寧愿想法子出海出關賺錢養兵,也不想再困在京城跟養蠱似的爭來斗去。

    但以后呢,萬歲爺總會老的,到時候到底是把太子重新請出來,還是在其他兒子里面挑選儲君,都難免再起風波。只‘忠君’的九門提督十貝勒爺,肯定是要被牽扯進去的。

    這事難道福晉想不到,也從未說過半句不好。十爺在外邊甭管是花銀子還是要用人,或是借福晉的手跟盛京蒙古聯絡,就從沒有不行的時候。

    要不然,也養不出眼前這個摟著閨女還恨不得撒個嬌矯情一番的十爺來。可不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倆中間再摻和個什么人,那都不成。

    心里想得多,其實也不過一瞬。邁腿進門請安見禮,話還沒說完就被胤俄擺擺手給攔了,府里來回來去就這些人,那些虛樣子很不必做。

    “你趕緊先進去給福晉診脈,這里頭怎么又沒動靜了,你和杜老不在我心里虛得厲害。”

    “貝勒爺別慌,在院子里已經問過烏云了,這會子還早,里頭穩婆和何嬤嬤都是老手,有事叫我我再進去,產房里我這會兒進去怕福晉不自在。”

    蕭高格今兒不在府里,納喇氏生的二阿哥弘昕什么都好,就是隨了他阿瑪是個受不住熱的。入了夏甭管養得多精心,稍微不留心就要中了暑氣。

    胤祐跟納喇氏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嫡子,那真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以往那般混不吝的主兒今年夏天也只能老老實實留在府里,整天守著孩子,連禮部都去得少了。

    胤祐用蕭高格用了這么多年都習慣了,弘昕生病他用別人不放心,又知道禾嘉這邊馬上要生了離不開人。就天天派馬車接送,反正兩個府里就可著蕭高格一個人用,腿都遛細了。

    蕭高格回來得快,去請杜老的人卻遲遲沒回來。

    好在禾嘉這一胎懷得很好,從發作到孩子生下來總共也就用了半天的時間。等到出城給人看診的杜老被接回來,孩子也生下來了。

    是個尼楚格心心念念的弟弟,看上去比尼楚格當初生下來個子小一點兒,但哭起來聲音那個大,外邊的尼楚格都沒忍住把耳朵給捂上了。

    確定了孩子好好的,沒有六個指頭也不缺鼻子少眼,禾嘉才放心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胤俄抱了回來,拔步床里位置大,胤俄也不習慣跟自家福晉分房睡,住回來坐月子是早就說好了的。

    剛生完孩子身上雖然已經收拾干凈了,但還是覺得不大舒服。禾嘉撐起身子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這才伸手撩起幔帳,“水,有嗎。”

    “主子您醒了。”守在外邊矮榻上的是烏云,一聽見動靜就趕緊端了茶水來,“爺在廂房,大格格說什么今晚上都要陪著大阿哥一起睡,何嬤嬤正帶人收拾床,爺在那邊看著等會兒就回來。”

    “嗯,廚房里有什么吃的先弄點過來吧。”茶水是拿杜老給的方子泡的,說是連著喝個三天就能把回奶,這三天也不會漲得難受。

    禾嘉對自己喂養孩子沒有什么執念,懷孕和生孩子有時候真的不是最難的,生下來有沒有幫忙帶孩子才是特別磨人日子。

    孩子吃奶哭鬧換洗尿布哪一樣都是既要耐心又要體力,禾嘉自認沒那個本事,就不勉強自己攬那個金剛鉆了。

    剛生完孩子,月子里要吃得清淡些。一盞鴿子湯一個蝦仁燉蛋一個酸湯牛腩,再配上兩個清炒的小菜,再另外加了一籠鮮肉蒸餃是給胤俄準備的,就足夠兩人晚上墊肚子的了。

    小幾擺在床上,烏云剛帶著丫頭把菜布好,胤俄就正好回來了。

    “宮里已經派人去報喜了,你是沒瞧見那小子勁兒多大,這才剛出生腳蹬起來何嬤嬤差點沒抱住。”

    胤俄是真高興,有了這個小子府里就就穩了大半。以后兩人要是還能再生個一兩個當然好,不生了也無妨。

    一女一兒正好湊一個好字,往后這府里的東西落不到別人兜里去,尼楚格甭管嫁到哪里去還有個娘家兄弟可以倚仗,這就行了。

    “姐姐,你這剛生了孩子,外邊的事這幾年咱們能不管就不管,我們也安安生生過幾年清凈日子,好不好。”

    第119章 第 119 章 胤俄說要過幾年……

    胤俄說要過幾年消停日子, 從康熙四十三年到康熙四十七年,還真就過了幾年踏實日子。

    “額娘,額娘!”毛毛躁躁卷著一股子風從外面刮進來的是尼楚格, “額娘,賽音叔的馬下馬駒子了, 說好了這次的馬駒給我!”

    今天八月初一, 尼楚格是八月十三的生日, 按照時下十五六就出嫁成親來說,過完今年生日九歲的尼楚格也算是半個大姑娘了。

    “去年你大伯府上的千里雪生的雪團是不是送給你了。今年又賊上你賽音叔的馬了,你要這么多馬干什么。”

    當年為了把尼楚格的性子掰回來, 家里弄了個家塾。這幾年各個貝勒阿哥府都陸續添了不少孩子,府里的格格們年紀也都半大不小的,再一股腦往胤俄這邊送就不合適了。

    現在除了七爺和四爺府上的大格格,就只有九爺府上的嫡出四格格孟古,董鄂春花專門過來一趟跟禾嘉說定了, 等過完中秋節就把孩子送過來,也跟著寇老先生讀幾年書。

    她這兩年實在忙得厲害, 胤禟的買賣越鋪越大, 當年出海的船隊帶回來的除了棉花棉布香料胡椒珠寶和各類金銀制品,還從南洋各地運了不少糧食回來。

    糧食賣不起高價,走海運回來并不是很劃算。但這事背后有朝廷和康熙看著, 幾個貝勒爺的船隊每一次出去總要騰出兩條船來裝糧食。

    起先有船隊的只有胤禟, 過了兩年以后胤俄跟胤祐合伙, 順道又把十三和四爺拉上也弄了船隊往外走。緊跟著保泰也找近宗子弟,厚著臉皮往宮里去了幾次,才搭上了這趟末班車。

    自保泰之后,康熙那里就再沒點頭破例, 其余宗親勛貴想往這門子生意里插手,要么跟南邊的商人合伙,還走私自出海的路子。

    要么投到九爺門下,銀子給夠了就能占一小股。哪怕這一股是臨時的,這一次船隊出海回來把帶回來的東西一分,不管賺還是賠這一股該給的肯定給足,下一次出海就跟您沒關系了。

    這種參股的方式簡直就是蠻橫不講理,但即便這么不講理了也還是不斷有人托關系找上門來。

    因為只有這幾位爺用的是大船,船上配備的船員有一半是綠林好手,還有一半是十爺從八旗各營里挑出來,各個手里都配有火器,出海只要不遭遇天災,安全是能夠保障的。

    胤禟胤俄也不是非圖了那點銀子,只不過解海禁一事有人贊成就有人反對。

    沿海那些原先吃獨食的買賣人背后誰家沒站著豪族和宗祠,十三行多少商人背后挖一挖,最大的靠山都是每天上朝都面熟的官員。

    里頭不乏一品、二品大員,皇上本也沒打定主意要徹底開了海禁,那就不好再硬碰硬。

    這樣細水長流地拋出去一些臨時的散股,讓宗親勛貴和各世家大族、沒什么權勢只勝在有錢的人家,都能嘗到海運帶來的甜頭。

    但又不把這個甜頭長長久久的給他們,甚至嘗過一次以后就不給了。時間長了用不著胤禟胤俄在中間攛掇什么,他們自己就會開始謀劃。

    要么一直鋌而走險,冒著被朝廷抓捕的風險私自下海,要不然想辦法上折子或是想法子潛移默化改了萬歲爺的心思。只要利益足夠大,底下那些人什么法子都能想出來。

    而每次出海帶回來的那些糧食,也很好的緩解了沿海各地此起彼伏的糧荒。每年總有欠收的地方,把這些買回來的糧食運過去抑平糧價,就不用再動用別的地方的糧食。

    而戶部本來就是胤禟管著,戶部直接撥銀子買糧,這中間絕不會再有中間商賺差價的機會,戶部也能節省出一大筆銀子。

    更因著船隊出去收糧,東南亞各地這兩年也陸續有商船在沿海各地港口靠岸,做的就是賣糧食、木料、琥珀、香料的生意。

    嘗到了甜頭的萬歲爺沒松口開海禁,卻也對這事睜只眼閉只眼,甚至連胤禩都找胤禟牽線找船廠插隊弄了船隊,以內務府的名義出海,康熙知道了也只是嗯了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港口日益熱鬧起來,四年時間不足以讓老百姓都知道開了海禁有什么好處。

    但港口碼頭熱鬧了,老百姓紡織出來的布料更值錢了,瓷器茶葉收購的價格也比往年要高,這幾年也有收成不好的時候,但再不好市面上的糧食漲價卻比往年要少。

    只這幾樣加起來,日子就比以前過得輕松了許多。過過了好日子誰又愿意再回去吃苦頭。

    海禁眼下開與不開都不著急了,就這么維持著,不管是等老爺子自己想通還是等以后新皇登基,這事早晚都得往前推進。

    這幾年四爺去了吏部,比起之前在戶部像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刃,現在更像是入了鞘的寶劍,輕易不動怒不多言。許多官員都說四爺這佛參透了,整個人都和順了。

    但這幾年沿海各地官員,想要給胤禟胤俄使絆子的,是誰在暗地里不動聲色給處置了,幾個兄弟心里都有數。

    老四那人性子脾氣是討人嫌了些,可在實心辦事這件事上,胤俄是不得不走到這一步,而老四卻是真心實意想要做一番事情出來。

    這兩者之間差了多少,這么多兄弟們心里都有一本自己的賬。小氣就小氣吧,到底他小氣也沒小氣到自己兜里去。

    這兩年至少胤俄胤禟和胤祐幾人,對于推舉老四登基是有默契了的。

    不是他也得是他,他上位了自家這些產業生意才能更好往外鋪陳,換個人可不好說到底能不能跟兄弟幾個一條心。

    太子還活得好好的,這會子再跟老爺子提儲君的事那是找死。

    眼下就只能想法子努力擴展自己的實力,等到日后老爺子再來琢磨儲君這事的時候,他不想選也得這么選,就行了。

    胤禟管著錢袋子,自己的買賣又做的滿天下都是。董鄂春花跟著他也忙得腳不沾地,后院那些女人早已經不是九福晉能放在心里操心的事了。

    她學著禾嘉的法子,把人往后院里一關,從中挑出兩個聽話的,生了孩子的劉氏為側福晉,沒生孩子的郎氏為庶福晉,后院的事她倆相互制衡商量著辦。

    好不好的她只管找劉氏、郎氏來問話。也別說疏忽錯漏這樣的借口,占了側福晉和庶福晉的位置,每月的份例銀比后院其他侍妾都要多,那就休想只占好處不干活。

    以前那個甜妹春花,現在成了九財神的管家婆,甜是甜不起來了。但在禾嘉跟前還是留了幾分嬌憨,要不然也干不出親女兒要啟蒙了她嫌費事,干脆把人送到禾嘉這個弟妹跟前來的事。

    “過完中秋節孟古就要住過來了,到時候她跟我住,廂房我都給她收拾好了。”

    以前沒有弟弟的時候尼楚格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要個弟弟,真得了個弟弟才發現,弟弟也不是那么香的。

    誰都知道十爺府上的大阿哥弘暄是個喜靜的性子,從生下來起就連哭鬧的時候都不多。還不會說話的時候餓了要吃奶,哭也就哭那么幾下就不哭了,等著奶娘來喂。

    起初禾嘉跟胤俄覺得這兒子好啊,從小就又穩如泰山的氣質,以后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誰知這小子就是懶,懶得哭那么久,反正他不哭那么多嬤嬤奴才也得把他照顧好。

    現在慢慢長大了,就更是個喜靜不喜動的性子,每天除了早上被賽音扛著去馬場打拳騎馬,更多時候就都是在他那東跨院的小書房里鼓搗。

    尼楚格想帶弟弟玩兒,才五歲的弘暄反手就遞給他親姐一本書,氣得尼楚格直跺腳。

    四貝勒府和七貝勒府上的兩個格格年紀比尼楚格還要大一些,

    當年給尼楚格找了寇先生做老師,倒是把她那個性子給掰正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尼楚格能學會敬畏之心再不敢輕易輕視世間萬事萬物和人,但還是學不會做個老先生口中的窈窕淑女。

    現在知道孟古要來,人大格格果斷放棄弘暄這個能噎死人的弟弟,打算從小抓起,把孟古給帶在身邊玩兒。

    反正自家府里沒有小妹妹,尼楚格也已經懂事,知道自家阿瑪跟七伯、九伯的關系最最好,既如此那孟古可不就是九伯娘給自己生的妹妹嗎。

    這話聽得禾嘉哭笑不得,如今外邊都說九貝勒就是個錢串子,這世上就沒有他算計不來的東西。現在可好,胤禟在外頭忙得腳不沾地,府里的小閨女卻被自家這混世魔王給盯上了。

    “行行行,你去吧。”

    “誒!額娘記得跟何嬤嬤說,中午的飯送到馬場去,我就不回來了,省得來回跑。”

    弘暄今年虛歲五歲,本來年紀就比尼楚格小,這兩天變天秋風吹得挺大,他就更不樂意跟在尼楚格屁股后頭跑起來吃風了。

    等到他慢慢騰騰從外邊進來,才乖巧著喊了一聲額娘,尼楚格就又跟一陣風似的刮出去了,徒留下禾嘉和弘暄一大一小干瞪眼。

    “兒砸啊,要不你也跟姐姐去看看馬駒?追風這回生的寶寶額娘做主送給孟古了,要不趕明兒額娘帶你去城外的馬場,咱們也選一匹回來?”

    “額娘,兒子又不是小孩兒了,不用這么哄我。”弘暄端起禾嘉手邊的淡茶水喝了兩口,“我的錦繡很好,我有它就夠了。”

    錦繡是胤俄去年帶著兒子去城外馬場里挑回來的,一匹性格溫順的五花馬小母馬。

    弘暄好像沒有別的孩子總會有的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貪多的那個階段,他有了錦繡就滿心滿眼都是錦繡,別的馬兒再好,他都不喜歡了。

    第120章 第 120 章 下午胤俄從統……

    下午胤俄從統領衙門回來, 先拐去馬場,把正跟小馬駒玩兒得起勁的尼楚格領回來,再拐到東小院把貓在書房里看書的弘暄夾在胳肢窩下邊扛出來, 這才帶著一兒一女回正院準備吃飯。

    “額娘!您管不管阿瑪了。”

    尼楚格越大越像禾嘉以前還在盛京時候的性子,孩子不是不喜歡阿瑪額娘, 只不過生來就是個‘獨’性情。

    阿瑪額娘遇著事的時候, 尼楚格這個當閨女的肯定寸步不離的陪著。

    就像當年生弘暄的時候, 胤俄心神不寧全靠有尼楚格給他當定心丸,這人才沒被嚇得又去把胤祐胤禟和幾個嫂子全叫過來。

    可要是平常風平浪靜什么事都沒有的時候,尼楚格就更愿意去做自己的事。

    訓馬騎射或是帶人出門去巡禾嘉近兩年給她的鋪子, 已經開始跟著碧荷學管家的大格格,整日介可忙著呢!

    “你阿瑪怎么了,讓你跟著賽音學馴馬,那是覺著這事有好處才讓你學。”胤俄曲起指節不輕不重在茶幾上敲了兩下,“可讓你學, 不是叫你分不清時辰時候的泡在這里頭。

    府里好幾個馬奴,你要想馴馬養馬駒找誰不行, 再不然阿瑪給你再找兩個馴馬師回來也好, 你這整天泡在馬場里難道不累?”

    禾嘉干什么就非要鉚著勁兒往前沖,在胤俄看來那是他姐姐能干有本事,怎么看怎么好。

    但這性子到了尼楚格身上, 當阿瑪的就免不了操心。到了尼楚格這個身份上, 很多事是很不必像禾嘉當年那么一往無前不留退路的。

    禾嘉是與生俱來的不愿意去御人, 尼楚格卻是在寇老先生的教誨和禾嘉潛移默化的影響中,除了學會擁有敬畏之心,也沾染了些人生而平等的想法。

    沒人跟她說過這些,但就是這么耳融目染的學會了。

    只要她自己想要做的就絕對不會假手于人, 這樣的孩子外人看著千好萬好,只胤俄這個親阿瑪忍不住發愁,實在不必給自己找這么多苦頭來吃啊。

    “阿瑪,這都是我喜歡做的事,我就樂意自己去做。”

    大姑娘了,見胤俄的臉色不對馬上就耍賴一樣箍著她阿瑪的胳膊,“我不累,您叫我在一旁干看著,那才叫人干著急呢。”

    這話說得,不到十歲的閨女一本正經的跟自己說她不累,胤俄滿肚子的不樂意就再說不出半個字了。

    比起當年胤俄這批皇子在宮里過的日子,各府里對教養孩子這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心軟。兒子還好點兒,讀書騎射再不濟,到了年紀該學的都得學,就算學得不好也總是會的。

    女兒是嬌兒,府里也從沒想過要讓閨女吃苦受罪。愿意讀書的就讀書,不愿意讀書阿瑪額娘還要幫著孩子糊弄先生。

    平日里琴棋書畫或是繡花描眉,只要孩子樂意想折騰什么都行。等到年紀差不多了就跟著家中福晉學管家,甭管嫡出還是庶出,管家一事都是要好好學的。

    再之后,那就得看宮里皇阿瑪的意思。皇孫的親事不論嫁娶都得宮里指婚,或是嫁娶蒙古或是跟京城滿族世家結親。

    總之到時候把陪嫁準備齊全,穩穩當當把閨女送出門子,這就算當阿瑪額娘的盡心盡力了。

    胤俄是不樂意尼楚格事事親力親為吃苦受罪,但也不愿意就這么捏著鼻子哄自己,稀里糊涂把女兒嫁了,一說都是府里從未虧待過格格,其實用了幾分心思,當大人的自己心里清楚。

    “你啊,我說你一句你就有十句話等著我,到底像了誰。”

    “像額娘啊,我能跟阿瑪說十句話,這就表明我跟阿瑪關系最好最親,這全天下就我跟阿瑪最最好。”

    聽得出自家阿瑪語氣里的退讓,尼楚格越發好話不要錢似的往胤俄身上砸,聽得十爺飄飄欲仙,吃飯的時候還額外叫人溫了黃酒來,多喝了半壺。

    吃過晚膳,兩個孩子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歇下,晚上剩下的時間才是夫妻兩個獨處的時光。

    “誒,要不你跟老九說說,他府里好幾個孩子,弄個家塾在府里一年到頭又花不了多少銀子,干嘛不自己找個先生。”

    禾嘉不是不愿意接孟古到府里來,就是推己及人,想想要是自己把孩子往別的府上送,孩子心里也不見得樂意。

    畢竟現在不是幾年前,各家孩子不多,把堂姊妹們湊在一起不孤單。老九府上光是庶女都四五個了吧,怎么就不能讓孟古跟親姐妹在一起呢。

    這幾年胤禟因為掌了戶部又有了九財神的諢號,在皇子間的名聲可是一騎絕塵。有好些糊涂的都說,九爺比當年的四爺和八爺還要勢旺。

    當年四爺出京查殺那么多貪官污吏到底讓圣上不喜,這才從戶部調去吏部。

    吏部雖要緊,但三品以上大員都是萬歲爺親自任免,底下的官員就是干活的,誰能往上走當一方大吏只有皇上說了算。

    三品一下的官員又有成例擺在那里,如今是有實權的官職少候官的進士舉人多,就算是四貝勒也不能毫無顧忌隨心所欲地把他門下的人全部安插到要緊的位置上去。

    出京外任好些,但一旦出京再想回來就更難了。再任上的門生故吏倒是會年年送孝敬回來,可四貝勒能缺了這點孝敬嗎。這掌管吏部,是不是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道理乍一聽還真挺有道理,但就算是這些年一直營營役役想要鉆營往上爬,被權勢沖昏了頭的胤禩都知道壓根不是這么回事。

    老四在吏部,這幾年練的就是為君之道。

    有過一個光風霽月的太子爺了,本朝很不必再多一個出盡風頭的儲君,就得像老四這樣沉下心來一點點打磨,等到有朝一日他登基繼位時,才能全盤掌控滿朝文武。

    胤禩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他心里也急,可這幾年不管他做什么都好似徒勞無功。不是沒人投到八爺門下,但現在還穩當著的皇子誰門下沒有人,他實在不算出彩。

    眼看著老四在吏部把文武朝堂都掌握得七七八八,自己卻還是在內務府里原地打轉。銀子倒是撈了不少,府里卻連個兒子都沒有,胤禩自己都不知道他賺了這么多銀子到底要給誰去。

    外面那些人蠢鈍如豬看不清就看不清罷,只要老九自己知道該把自己擺在位置就行了。

    “老九心里又不是沒數,眼下圍在他身邊那些人不過一陣風,來得快去得更快。他喜歡商賈一道沒關系啊,我也喜歡呢,可總不能為了這些東西迷了眼,連孩子都顧不上了。”

    春花是沒法子,董鄂家這幾年跟著胤禟賺了不少,她身為福晉不可能就這么干看著不搭把手。可是要說春花真的有特別樂意把孟古送到自己這邊來讀書,禾嘉覺得倒也不見得。

    “一人有一個人的活法,我跟九哥關系好那是我們倆好,可再好我這個當弟弟的也不能插手哥哥要走的路。”

    就像胤禟這些年不也看不慣胤俄一直守著禾嘉一個人過日子,覺得弟弟特別委屈,但是也從未說過半句不是一樣。

    眼下胤俄看著胤禟花團錦簇烈火烹油也不能多說什么,“孟古接過來姐姐多用心,九哥那邊我替他拽著繩子呢,真要有什么不對的,我兜來底就是了。”

    胤俄都這么說了,禾嘉自然也不在多說什么。兩人同被而眠一夜好夢,本想著次日白天干脆帶尼楚格出去玩兒,卻不想一清早剛把胤俄送出門,就被宮里來人把計劃全給打亂了。

    一聽是宮里來人,禾嘉甚至還怔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趕緊喚人給自己梳頭換衣服,這沒頭沒腦召人進宮的事可好幾年沒出現過了。

    寶音跟賽音成親以后,前年生了一個小子,今年又懷了一個。

    四年時間生一個懷一個就不好再讓她近身伺候了,但寶音不愿意離了禾嘉,禾嘉也舍不得放她走,就把她放到住院的庫房里當個管事的姑姑。

    本來這個差事是徐靈兼著的,這幾年外邊的生意越做越大,徐靈作為能少數自由出入貝勒府的婦人,即便手底下又帶出來幾個女管事,也還是整天忙得腳不沾地。

    把府里內院的私庫分出來給寶音管著,兩人都挺滿意。

    守庫房的除了寶音還撥了兩個丫頭給她,不用她登高爬低,也沒人催沒人問,就這么慢慢悠悠的干,用了小半年的時間把從開府至今,占了幾乎一排屋子的庫房給仔仔細細整理了一遍。

    所有東西不光要造冊登記,還仿造后世快遞驛站那種擺放收納的模式,按著數字把皮毛、布料、書畫、金銀件、玉石件、各類瓷器擺件等等,一一分門別類存好。

    全整理過一遍,就再不用像以前那樣想要找個什么東西,庫房里知道東西還在但就是找不到。有時候幾個人累得滿頭大汗找不著,想著算了不找了,轉過天來這事都過去了,東西又冷不丁冒出來了。

    這法子還是當年禾嘉在盛京的時候教給烏云和寶音的,只不過到了京城先是不熟后來是事多,兩人跟在禾嘉身邊誰也抽不出空來。

    直到這幾年外邊局勢安穩,府里才跟著過了些安生日子。

    寶音出嫁之后,翠微和翠屏也跟著許了人家。

    翠屏嫁的是府里的門客,嫁人之后就把賣身契還了她,如今一家子就伴著貝勒府在后巷胡同安家,去年家里男人考中舉人,現如今替胤俄辦事拿一份銀錢,小日子過得很不錯。

    翠微嫁的是莊子上的管事,那管事也是當年胤俄從鈕祜祿家挑來的家生子。

    這些年貝勒府和鈕祜祿家的關系沒有更遠也沒有更近,尤其是胤俄當了九門提督以后,阿靈阿作為領侍衛內大臣就更加小心,除了年節里的往來,是輕易不登門的。

    送嫁了三個大丫鬟,身邊也就烏云一直留著。這幾年禾嘉問過她好幾次嫁不嫁人,她都搖搖頭說沒看中的人。既如此,禾嘉也就不再絮叨惹她煩了。

    只重新挑了春梅、海棠、蘭心、銀屏幾人補上來,讓烏云當自己身邊的總管事,伺候人的事很少讓她來了。

    也就是今天宮里來人來得突然,春梅幾個看著有些慌,烏云才把人全隔開,自己麻溜的給禾嘉梳頭打扮好,才穩穩當當扶著人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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