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世界的大門
指天發誓不是斷袖結果被定義為深柜的小李探花很快也出來了, 應容許一開始還沒認出來,直到林詩音禮貌性地喊了一聲表哥,他才露出一點點三觀破碎的震驚來——
李尋歡, 他居然不是泡面頭嗎?!
李尋歡當然不是泡面頭,那發型對土生土長的他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他頭頂上跟擺攤似的一字排開一排debuff, 什么心傷啦體虛啦,肺部還有些問題, 看得應容許手癢得很, 職業病都快犯了,就想沖過去把他按住灌藥治病。
不待見渣男是一回事,看這一排圖標想全給他治好也是真的。
李尋歡直直向這邊走來, 他也不避著林詩音, 和應容許簡單客套了兩句,直奔主題:“表妹說公子能帶她走,恕我一問, 公子打算將她帶去哪里呢?”
語氣很誠懇, 仿佛只是單純過問一句, 但要是應容許的回答不能讓人家滿意……小李飛刀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雖然傷害過林詩音, 但也不是不愛林詩音, 真要把人家表妹拐跑還沒個正經安排, 眼下病秧子一樣的李尋歡也可以變得很兇殘。
“這一點我和林姑娘討論過。”應容許才不怵他, 從容一笑,“她在深閨宅院待得多了, 我便提議去往江南看看, 除此以外, 關中也是個好的選擇,我的人脈大多在這兩處, 護住林姑娘自然足夠,她若想找些活計……”
應容許想了想,詢問道:“林姑娘,想做些什么?有什么想法盡管提,能不能辦到是我們的事。”
林詩音還是第一次被這么問,她眸光軟了軟,發自內心地笑出來,神采飛揚:“詩音自小學書,若說心儀的活計……倒是一直想試一試做私塾先生教導孩子們的生活。”
“私塾……先生?”李尋歡怔然,舌根發苦,“我倒從不知道你有此向往。”
“那便開個私塾好了。”應容許點點頭,“我已與七童通過信,他會幫忙為林姑娘找好住處,在私塾開辦起來之前,林姑娘就先適應一下那邊的生活吧。”
李尋歡和林詩音都是一愣,后者提出來也不過是想拖他找個私塾去當先生而已,誰知應容許嘴一張,就想直接自己開一個啊?
李尋歡最先回神,道:“開辦私塾所需的錢財我會……”
應容許抬手打斷他:“就不要提錢了,我手頭最不缺的就是錢。”
兩人一噎:“……”
應容許笑瞇瞇道:“錢留著又不能下崽,我也確實有考慮過開辦些什么,現在林姑娘給了我一個方向,辦個私塾確實不錯,回頭再找些老師,爭取辦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學校,多好啊。”
應容許錢多到夠他揮霍到下下輩子,他又沒什么追求,那些錢擱在包里除了讓人滿足外跟沒價值似的。
生活玩家賺錢容易不僅體現在游戲里,自從他打響名氣,那些更多面對江湖人的中品靈溪散和止血散那些,一天的收入夠給陸小鳳喝美酒喝到爽,是以雖然凡爾賽,但他說的確實是實話,錢在他這里真成數字了。
與其堆在那,不如去折磨——啊不是,不如去培養花朵們。
“最好搞個全寄宿制,卯時就把小蘿卜頭們全叫起來跑步鍛煉身體,跑完接早讀,一天課程除去午睡和鍛煉的兩個時辰……嗯,四個時辰吧,剩下的時間給他們做作業。”應容許陷入暢想。
旁聽的三人不由自主跟著想象了一下——孩子們不會累死嗎?!
一天攏共十二個時辰,一半時間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誰家私塾這么魔鬼啊!
應容許遠目:這一半時間還不都是單純學習呢,比起現代小學生們又要上課又要去補習班“贏在起跑線”上,少有的體育課老師還要被迫生病改成其他文化課,他的暢想已經很仁慈了。
私塾也不是他來弄,應容許完全門外漢一個,只負責掏錢,但不管在什么時候,有錢就能解決人百分之九十的煩惱。
只要錢掏夠,萬丈高樓平地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
說話間,頭頂烏云更重了,天色陰暗起來,厚重黑云間閃過一道猙獰亮色。
“轟隆隆——”
應容許抬眸瞧了眼,說道:“我們在附近租了一間院落,眼見就要下雨,要不跟我們先回去避一避吧。”
他一起邀請了李尋歡,畢竟兩個大男人把人表妹當場帶走總是不好的,林詩音了然他的顧慮,抿唇壓了壓笑意。
從跟龍嘯云說開起,林詩音的氣色一日好過一日,到今天見到李尋歡,徹底了卻這段過去,林詩音心緒豁然開朗,這不,才多一會兒,就笑了好幾次。
“表哥,”林詩音叫了一聲,“一起吧。”
應容許租的院落就在興云莊后面不過兩百余米,說是隔壁都不為過,是個萬一林詩音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有兩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正義執行的距離。
即便再和情愛無關,這對表兄妹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年不見有不少話可以聊,院子房間足夠多,這類院子都是整理好等著人租用的,床鋪也都干凈,應容許就讓他們自便,自己和一點紅進了主屋。
腳剛踏入門內,傾軋到極點的云間就隨著愈演愈烈的雷聲下起大雨,激起一陣涼氣。
這是入秋以來最大的一場雨,應容許關好門窗,手支在窗前往外看。
他看著撕裂烏云猙獰閃爍的雷電,忍不住笑出了聲,得到一點紅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想到我們見面那天,也是這么大的雨。”
一點紅聞言神色柔軟了些,他也向窗外看去,城鎮里的景色逐漸和匆忙間略入的樹林重疊。
“那時我以為再睜眼會面對酆都判官。”一點紅笑了笑,“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
應容許道:“你這就迷信了,鬼神之事無從證實,天底下那么多傳說呢,如果都是真的……”
應容許頓了頓,還真的思索了起來:“那能遇到來咱們體系的地獄出差的扶桑惡鬼也說不定呢,就是那種,能把他們體系的閻魔大王一狼牙棒打飛的超兇殘惡鬼……”
這、這么一想,還有點期待啊……
別跟他說不現實,內力和輕功這種更不現實的東西都在這個世界如此普遍,再多期待點東西怎么了?
可惜真假都需要等他眼睛一閉不睜的時候才能驗證了。
“來世報應還是太虛無縹緲了,”應容許托腮道,“不過你看,你跟著我一路治病救人,也能蹭點功德吧?”
一點紅也不知道:“算么?”
“怎么不算。就算沒蹭到,等下去那一天,咱們也可以和底下的領導打商量嘛。”應容許虛起眼,嗓音蒼老,每一句都拉得老長,“領導啊——老爺子我——有點掛念我們家小紅啊——能不能把老頭子的功德分出去一些啊——?”
一點紅問:“分給我,那你怎么辦?”
應老頭子繼續道:“老頭子氣死了那么多壞蛋,功德還不夠我們兩個人花的嗎?老頭子要向閻王爺投訴你!”
歲數還沒到呢,胡攪蠻纏的功力倒是深得真傳。
一點紅忍俊不禁,又問:“那要是閻王爺也說不行呢?”
應容許佝僂的身子一秒挺直,元氣又健康:“倘若領導不懂通融,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腳。”
一點紅有點不敢想菜狗大鬧地獄圖:“你的拳腳功夫……”
應容許補上后半句:“這樣我就能以大鬧閻王殿的罪名一起去服刑了。”
一點紅眸子一顫,怔在原地。
應容許喜滋滋道:“到時候多薅兩把他們的頭發,要是能把閻王爺的胡子薅下來兩根,等我被壓到十八層找你玩的時候可夠我炫耀的了!”
屋里沒燃上燈,外面黑云罩頂,大雨傾盆,一點紅卻覺得眼前的人在散發著微弱光亮。
微弱的,小小的,不明亮到刺眼,卻讓人輕易挪不開視線。
應容許二百五似的,兀自沉思:“但是這樣的話,就不太好找楚留香他們玩了,花滿樓更是大善人,他一定能去當神仙吧……唔,花神就特別適合他,所過之處百花盛開……”
他后來跑的火車嗚嗚嗚從一點紅左耳鉆進隧道,右耳嗶嗶嗶冒出去,基本上一個字都沒在腦子里駐足超過三秒。
一點紅仿佛被無形的屏障框在了異次元,抓著一根一直在眼前飄來蕩去許久的線頭摸索,摸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摸沒摸到新世界的大門。
早就在大門里撒潑打滾好些年的應容許小嘴叭叭一刻不停,眼角余光就差把一點紅盯出花來了。
然后他發現,對方應該是偽裝成生石花的真石頭。
他為了找話題安撫自己乒呤哐當的小心臟嘴巴都快說干了,一點紅還在那凝重又茫然的思索。
應容許能清楚從一點紅臉上讀出一行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是哪里不對呢?
“……”他放棄了。
古今差異、古今差異。應容許在心里安慰小心靈:直男當道的武俠世界,他總不能強求。
他攏了攏自己的小心思,心想沒關系,做兄弟也很好嘛。
大不了以后一點紅就是繼楚留香和陸小鳳之后的第三位野爹。
他倏地站起來:“我去偏屋看看,你就不用跟來了。”
話音未落,他就匆匆走出去,一點紅想要提醒他外面的大雨,就見對方不知在哪個角落摸出一把油紙傘撐開,跟屁股后頭有狗追著咬似的一頭扎入雨中。
一點紅收回邁出的腿,這么一打岔,剛抓到手里的線頭都不知道丟哪去了,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坐在應容許方才的位子上。
凳子上還帶著遺留的溫度。
第42章 言出法隨
這處院落有兩間偏房, 大下午黑燈瞎火的,應容許覺得李尋歡但凡腦袋清楚點都不會往人林詩音的房間里鉆。
他要是真不清楚,應容許也不介意當頭一棒讓他清醒過來。
好在小李探花除了某件事辦的不太清醒外雙商都還在線, 看到他一個人待在空屋子里,應容許和緩著表情說道:“之前還沒有自我介紹過, 應容許,目前是一介游醫。”
應容許的名頭傳得再響亮, 也是局限在中原武林范圍內, 李尋歡在關外待了一年并不了解。
他恍然:“那兩封信件,是公子傳來的吧。”
林詩音之前只說有人會幫她,卻沒有告訴李尋歡那人是傳信的大夫。
現下兩人獨處, 有些話李尋歡也好說些:“應大夫, 關于我和大哥的事,其實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應容許一挑眉,故意道, “你是說, 龍嘯云并不是因為救了你才住進你家里去的?”
李尋歡:“不, 這個確實是, 但……”
“你沒有想過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李尋歡:“這的確是我那時的想法, 我想說的是……”
“你沒有因為自己的破事扭頭把未婚妻推出去許配給他?”
李尋歡啞口無言, 徒勞道:“我……”
“還是你想說, ”應容許慢悠悠道,“你終于想明白了, 看清了自己的心, 要和龍嘯云修成正果了?”
李尋歡:“……”
李尋歡:“應大夫, 我從未愛慕過大哥!”
他承認他的做法有問題,但這真的不是對方在他表妹面前肆意編排的理由啊!
什么?對方好像是真心這樣認為的?
那不更要命了!
應容許偏愛給別人脆弱的心靈致命打擊, 他以包容但不贊同的口吻道:“小李探花,李大俠,感情這種事呢是沒有對錯之分的,愛上的是個男人又怎樣,是女人又怎樣?但一邊藏著不說一邊禍害人家姑娘可就不對了。”
李尋歡都快碎了:“應公子,我知道我做的不妥,沒有顧慮詩音的想法,李某指天發誓,此生從未生過二心,更沒有對大哥起過那種念頭!”
這話要是傳出去,對他、對龍嘯云、對林詩音都不是件好事,所以李尋歡才想著和應容許澄清,卻小看了對方胡攪蠻纏的能力。
應容許聽完這段話,收了神通,冷笑了一聲。
“被隨意和不喜歡的人湊對的感覺不好受吧?”
“……”李尋歡默然。
是不好受,被詩音問到這話的時候,李尋歡簡直哪哪都擰巴,不僅僅是因為他和龍嘯云都是同性,也是不想被誤會兩人的關系。
應容許磕了磕傘上的水,把它倚在門口,徑直走到桌前坐下:“差點因為擠兌你忘了正事,來坐,手伸出來。”
李尋歡默默走過去,依言照做,等對方把指尖搭在脈上,才反應過來對方是想給他看診。
他的身子也確實虛了,為了讓林詩音放棄他花天酒地了兩年,出走關外后又是情傷思念,又不夠注意身子,落下了一身毛病。
只是沒想到,這個嘴毒的大夫居然會主動為他看診。
“你那是什么表情?”應容許隨手扯過一張紙記藥方,他手頭存貨不太夠用,直接寫點對癥藥方讓李尋歡去抓藥更方便,不過是沒有他親自做出來的效用那么強而已。
“我跟林姑娘非親非故,她家中只剩你這么一個表哥了吧?”應容許把幾張藥方寫完,笑吟吟道,“那你可要活得長些,有一個兵器榜第三位的表哥在世,未來誰想動林姑娘都要掂量掂量。”
李尋歡眼神微動。
是這個道理,只要他活著,小李飛刀就永遠是林詩音的靠山。
他不僅要活著,還要好好的健康的活著才行。
李尋歡身上不少病癥都源自他的放任自流,應容許這么一句,算是把他養傷的積極性一把全調動起來了。
對癥下藥蛇打七寸,應容許提起傘,深藏功與名。
一出屋他就垮了臉色,指尖摳著傘柄,就差把漆摳下來一層。
打蛇高手又期待又惶恐:唉,都出來懟表哥一頓又看了病了,這么半天過去,石頭能悟出我的小心思嗎?能接受嗎,會跑嗎?
豆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傘面的山水畫上,應容許門神似的杵在小李飛刀門口,這場雷雨實在和他穿越的第一天太像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一時沖動去給人家暗示。
一點紅沒悟到也就算了,要是悟了出來……應容許估摸著,八成可能……算了對自己好一點吧——七成可能,一點紅抄著劍扭頭就跑。
武俠小說的受眾大多是男性,尤其原著出版的年代更是如此,哪有搞斷袖的啊?不得被讀者噴死?而在一個武俠小說為藍本的封建社會中,斷袖就更非主流了。
說不定不僅不是主流,當條小支流都是在夾縫里生存。
沖動是魔鬼啊!
被魔鬼支配的應容許心中撓墻,慢吞吞穿過雨幕到了主房門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開一條縫。
局限狹小的視野里沒掃到人。
應容許遲疑著又戳了一下,門扉緩慢敞開。
里頭空無一人。
應容許呆立半晌,頭頂雷聲轟隆,活像都劈到了他腦門上。
完了。應容許滿心悲愴,小紅他天資聰穎龍場悟道,一言不發就跑了!
“應容許。”背后傳來一道聲音,應容許倏然回頭。
一點紅一手打著傘,另一手拎著四層的大食盒:“怎么不進去?”
滿心逆流成河的悲傷被理智的沙石掩蓋拍死填河造路,應容許機械地把門全都戳開:“哦,剛欺負完表哥,在回味我的勝利。”
一點紅再次糾正:“他也不是你的表哥。”
“都一樣是炎黃子孫,一家人、一家人……”應容許眼珠子往下一轉,“你剛才去買飯了?”
“興云莊的人送來的。”
應容許一秒警惕:“給我看看,龍嘯云不會下迷藥了吧!”
一點紅:“……”
木已成舟,龍嘯云還不至于那么沒品,也有可能是他知道應容許醫術毒術皆通,萬一敗露又打不過一點紅,干脆沒費那個功夫。
菜色基本都是林詩音愛吃的,很難說沒有最后搏一把感情牌的想法在,但很可惜,林詩音去意已決,第二天就乘上馬車,在明面鏢局暗處李尋歡的護送下前往江南。
興云莊還是那個興云莊,沒有換回舊主,只是從此再無龍夫人。
龍嘯云對外宣稱夫人病逝,林詩音和他的和離沒有傳出分毫,本人又幾乎足不出戶,出了這里就沒什么人知道她的本名,更不會知道她是誰。
“此后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應容許揮了揮手,笑道,“一路珍重,待游歷結束,我們江南見。”
“好啦。”應容許拍拍手,“我們也停留的夠久了,也出發吧!”
一點紅頷首,他們的生活必用品都是每到一個地方由應小老板買單,路上輕裝簡行,說走就能走。
……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啊……”應容許抬頭望著頭頂的天氣,感嘆道。
今夜多云還起霧,一入了夜周圍就黑里咕咚的,應容許和一點紅到達下一個城前的時間屬實有些尷尬。
也虧了不是什么重要城鎮,城門關得比較晚,兩人幾乎踩著點進了城。
他們本來時間算的挺好,太陽下山之前就能到地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策馬奔騰到一半,碰到了幾個結伴而行的江湖俠客,還是肯定是初出茅廬的那種。
畢竟老江湖也干不出組團被兩條毒蛇差點打個團滅的事兒來。
一點紅發現他們的時候,這幾人都快涼了,應容許又是灌解毒劑又是給他們灌紅藍藥,折騰了好半天才把幾人從鬼門關里頭扯回來。幾位菜鳥俠客劫后余生,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地一個搭一個站起來,先是對兩人感激一通,然后慷慨激昂地說:“要加入我們一起行走江湖嗎!”
應容許扔下幾包紅藥和解毒劑,扯著一點紅扭頭就跑。
告辭。
他野爹不讓他跟傻子玩。
被幾個傻子耽誤不少時間,應容許打了個哈欠道:“得,今晚先隨便找個客棧住吧。”
反正一點紅總不會讓他睡大街的……應容許迷迷瞪瞪的想。
他們沐著夜色往前走,夜間風涼,秋風送來一聲聲蒼老的叫賣。
“糖炒栗子……”
“便宜好吃的糖炒栗子……”
應容許掀開眼皮,迷茫地駐足:“半夜三更的,還有人賣栗子?我是不是聽錯了?”
一點紅分辨了一下,搖搖頭:“是有人在叫賣,在那邊。”
應容許是個屬貓的,當即抖擻起精神:“看看去,聽上去像是個老人家。”
夜云漂浮,隱約露出皎潔的圓月。
叫賣栗子的是個老婆婆,更深露重,夜里還散著薄霧,她穿得不算多,步履蹣跚著叫賣:“糖炒栗子……呀,兩位小公子。”
她看到來人,掀開給栗子保溫的厚布問道:“要來點栗子么?很便宜的,十文錢就能買一斤了。”
“……”應容許看看她腦瓜頂,又看看籃子里的栗子,誠懇道:“不了吧,便宜沒好貨,貪圖便宜的人通常沒有好果子吃,全是壞掉的。”
老婆婆:“……”
一點紅側目。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老婆婆喃喃道,“怎么會是壞的呢?”
“真的嗎?”應容許湊近了點,打量圓潤飽滿、各個開口的栗子,赧然道,“那婆婆,我可以剝一顆嘗嘗么?一顆就好了,如果是好栗子,我把你這籃全買下來。”
“好呀。”老婆婆和藹地遞出兩顆栗子,“兩位公子都來嘗一顆吧,很好吃的。”
應容許手指靈巧,三兩下就順著開口把整顆栗子剝了出來,果然飽滿又香甜,吃起來肯定也是滿口糯香。
應容許笑瞇了眼睛,道:“婆婆說得對,看著就知道好吃。”
老婆婆:“那公子嘗一嘗吧。”
“但我覺得自己說得也沒錯。”應容許還是笑瞇瞇的,拿著栗子的手迅速往對方嘴里捅,“便宜肯定沒好貨!”
老婆婆以不符合她年齡的速度向后退去,連帶躲開從旁刺來的利刃。
她佝僂的腰背挺直了,栗子灑了滿地,她站在栗子中間,眼中精光微寒:“你是怎么發現的?”
地上的栗子咕嚕嚕滾著,密密麻麻的系統標識滿地都是,密集恐懼癥患者看上一眼能當場去世。
【糖炒(毒)栗子:香甜軟糯的糖炒栗子,烈性毒素與栗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來一顆嗎?一顆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但能買了你的命】
應容許突然想給自己一個大逼斗。
真是困得神志不清了,剛進城就給自己飛出去一個短距離回旋鏢——他下次再也不瞎感慨了!
第43章 可汗大點兵
“你是怎么發現的?”
老婆婆的聲音依舊蒼老, 語氣卻沒了那股子行將就木的味道,她直起身子落在不遠處,有神的眼眸中滿是興味。
應容許負手而立:“你的偽裝本應是天衣無縫……”
老婆婆:“這個我當然知道, 天底下絕無可以看破我偽裝的人。”
應容許還是頭次遇到這種類型的,通常打岔別人吹一把自己這種厚臉皮的事都是他來干:“……”
他歪了一下樓:“但是我就看破了。”
“所以我問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婆婆揣著手, 笑瞇瞇道,“最好足夠有趣, 這樣的話, 我可以讓你們上路的時候輕松一點。”
蕭蕭寒風吹著薄霧流轉,讓她在此時特別像一個引路人。
黃泉引路人。
應容許道:“那我要是不說的話……”
老婆婆還是笑瞇瞇的:“那就太遺憾了,你只能痛苦點上路了。”
說來說去不還是要人上路!
一點紅持劍立在應容許身前, 說道:“熊姥姥。”
“你居然知道我?”熊姥姥笑道, “真是少見,見過我的人不少,認得出我的卻不多, 因為見過我的人都死了。兩位小公子一個比一個會帶給我驚喜。”
熊姥姥這個人, 在江湖上可謂是讓人聞風喪膽。
據說她只在月圓之夜出現, 在月亮最圓的夜晚叫賣她的糖炒栗子, 熱乎乎的栗子香糯可口, 穿著單薄的老婆婆也讓人心生憐憫, 總會有發現她的好心人上去買一包便宜又好吃的栗子。
然后為自己的善良搭上小命。
目標完全隨機, 殺完人后,熊姥姥就會留下死狀凄慘的尸體和滿地栗子銷聲匿跡, 直到下一個月圓之夜, 她又會踩著月光, 蹣跚著推著一車栗子叫賣,等待獵物上門。
一點紅無視熊姥姥的問題, 簡明扼要地和應容許提了一下面前人的身份,后者五官皺起,熊姥姥好整以暇看著他們兩個,絲毫不急。
她一定有很高的武功,有足夠的自信讓這兩個獵物逃不出手掌心。
應容許問道:“為什么這么做,一般會來買你栗子的人,都是會可憐老人的好心人吧?”
熊姥姥慢條斯理道:“沒有為什么,只是我想殺人罷了……每到月圓之夜,我都會想殺人。而他們撞上我,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她笑道:“就像你們兩個一樣。”
一點紅冷聲道:“你覺得自己能殺了我們?”
“為什么不能?”熊姥姥嫣然一笑——在一個年過半百滿臉皺紋的婆婆身上用這個形容詞似乎很怪異,但她的氣質又確實擔得上這個詞。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她把自己易容成半只腳踏入棺材的老人,骨子里的氣質一透出來,就知道她是美的。
應容許嘖道:“無花也好你也好,長得那么好看還出來作什么妖?我要是你們,天天什么都不做,顧影自憐都顧不過來。”
熊姥姥:“小公子真是有意思,但就算是說好話,我也不會放你們走的,今夜月圓,我卻還沒殺到人,這是萬萬不可的。”
一點紅從來不是廢話的主,冷哼一聲,一劍刺向對方心口,熊姥姥足下輕晃,袖中脫出兩根長長的緞帶,卷住一點紅的劍,四兩撥千斤著將他原路甩了回去。
一點紅的劍以快致勝,在熊姥姥面前卻不夠快似的,每次都能被化解,應容許顧不得其他,召出烏槍就快速默念:“呔,妖孽……”
手勢還沒起來,槍桿就被靈巧如蛇的綢帶纏繞而上,一點紅的劍自熊姥姥面上劃過留下一道血痕,后者旋身而過,竟是直接打斷了應容許的讀條,把他也甩了出去!
應容許心里叫苦不迭。
夭了壽了,這怎么還有人能無師自通打斷讀條啊!!
一點紅落到他身旁,凝重道:“好高的武功,好詭異的招式!”
熊姥姥笑而不語,欺身而上,卻未像方才一般迎上一點紅,而是越過他直指應容許。
一點紅心中一凜,正要過去硬接一式,但他的速度照熊姥姥還是差了些,眼瞧著那綢帶就要抽上自己的臉,應容許向后暴退,和熊姥姥拉開一點距離。
他在電光火石間把槍扔下,從懷里掏出一只懵逼的幼鳥,照著腦殼猛薅一把!
被抓下一把毛成了斑禿的幼鳥:“嘎嗷嗷嗷???”
幾乎是同一時刻,頭頂上傳來一聲憤怒的鳥鳴。
熊姥姥下意識一抬頭,一只大鳥展翅拍擊,離弦之箭一般“嗖”地沖到眼前,在空中拖出長長的殘影,梆硬的嘴殼子“咚”地一聲砸在她腦門上!
“唔!”熊姥姥怒道,“哪來的小畜生!”
蘊含內力的綢帶卷上去,幼崽被攻擊陷入狂化被動的母雁看也不看,扭著身子左右騰挪愣是沒被卷住,照著熊姥姥腦袋又叨了好幾口,易容的頭套都被它揪了下來,熊姥姥怒從心中起,扔下綢帶手腕一抖,右手落了一把短劍。
母雁“嘎嘎”叫了兩聲,在她丟下實際上并不致命的綢帶掏家伙事兒的瞬間身形拔高——跑了。
再一扭頭,地上空空蕩蕩只剩下倒扣的竹籃和滿地栗子,應容許和一點紅趁著她分心的瞬間,也跑了。
熊姥姥:“……”
算了。
熊姥姥撇了撇嘴,嫌棄地把短劍扔了,對著滿月抻了抻腰,把身上破破爛爛的圍裙脫掉,易容也揭了下來。
那果然是明艷動人到極點的一張臉,熊姥姥——公孫蘭把東西一裹,隨意塞到竹籃里,在夜色中潛入某個仍亮著燈燭的院落中。
暖光昏黃,照亮她足上穿的那雙紅繡鞋,那是新娘子常穿的款式,只是上面繡的不是鴛鴦,而是兇狠的貓頭鷹。
“大姐,你受傷了?!”
“別大驚小怪的,小傷而已……”公孫蘭隨手擦掉臉上干涸的血滴,找出藥膏往紅腫的腦門上抹,“總比被那個瘋女人找過來劃毀容要強。”
“這一遭試探,計劃能否推進?”里面的人問道。
“馬馬虎虎。”公孫蘭看了眼她丟到桌上的籃子,美目流轉,她笑道,“雖然我不及那瘋女人、他們也不是我的對手……但看起來后手蠻多的,在那瘋女人手里活下來應該不成問題,接下來把人引過去,就可以等好消息了。”
“應容許,一點紅,陸小鳳,楚留香……”公孫蘭點兵似的數著,笑語嫣然,“坑一個人能集結起許多能量,我就不信,這么多武林天驕,還弄不死那個石觀音?!”
“陸小鳳……也要去么?”那人遲疑道。
“你那姘頭的命可大著呢,他可不會死在里面。”公孫蘭道,“八妹,不忍心了?”
“我才不管他呢!”那人驕橫道,“他既然躲我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會提醒他!”
“那就隨你了。”公孫蘭不欲多說,推開窗戶看向外面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臉。
顧影自憐?說得到輕巧。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從哪得知她的事情的,有這么一柄隨時會落下來的鍘刀懸在頭頂,她不把對方弄死,就會成為下一個秋靈素。
公孫蘭可不想頂著一張毀容的臉過下半輩子。
她想到那一轉眼就沒了身影的兩人,暗自琢磨究竟會是什么樣的輕功,才能讓他們眨眼消失的呢……
……
什么樣的輕功?
倉鼠飛天滾輪的輕功。
應容許不管合不合適應不應該,趁著母雁轉移視線一手揣起幼鳥提上武器,一手攬過一點紅的腰。大敵當前,他連心猿意馬的心思都沒有,一心只想著逃命。
從城西飛到城東也沒停,一點紅的視角天旋地轉,一雙手拉著他旋轉跳躍不停歇地,等落地時他一抬頭,好一個荒郊野嶺!
應容許直至把內力飛沒一半才停下來,就算熊姥姥在他跑路的瞬間反應過來,此時也能被甩出十里開外。
他心跳如雷震耳,全是嚇的。
雖然從穿越之初就沒少面對江湖人,也沒少面對反派神經病,但應容許每次都占了點先天優勢——那就是之前的反派大多自負,他們不把應容許放在眼里。
所以無論是毒還是控制技能,應容許總能找到脫身的辦法,或者提前一步把別人的武功封住,讓他們有力無處使,自然輕而易舉就能擒住。
可這次不一樣,一般來說,喜歡用毒來殺人的人武功都不會特別高,熊姥姥卻反其道而行,她的武功比一點紅,甚至比薛笑人還要強。
而且不管是有意無意,她還會打斷讀條!
對于任何一個有讀條技能的玩家來說,打斷讀條都是最恐怖的東西。
血御門的技能本是瞬發,但應容許心不在此,從來沒有真正去學那些技能,無法讓招式如臂使指,只能利用默念喊話來觸發系統,這樣一來,瞬發的技能在他這里也是需要讀條的。
而另一點,就是熊姥姥故意的了。
她一定知道應容許手上的奇趣藥粉,是以一直讓自己站在上風口處,無論一點紅如何變換位置,她也不會讓出上風口的優勢,這樣就能封住應容許防不勝防的藥粉。
夜里風大,應容許要真敢甩藥粉,下一秒就全糊在一點紅臉上了。
應容許無奈道:“還以為出來跑跑,麻煩就追不上我……現在看來,我還是低估了自己的體質。”
他逃,麻煩追,他不早晚插翅難飛么……
“……唔。”一點紅僵硬地站著,終于沒忍住動了動手臂,“手……”
應容許一扭頭:“……”
血御門雙人輕功結束的落地動作是摟腰并肩而立……他光顧著想著熊姥姥,忘了自己還摟著一點紅呢。
應容許倏地撒開爪子,耳根子在黑夜里不合時宜地紅的發燙:“不好意思,忘了這碼事了。”
第44章 線索全對
一點紅收了收手臂, 又開口了:“我能打過她。”
即便他又顧慮著不殺人,又要護著一只被夜風封印藥粉的菜狗——嗯,也不過是多廢一段時間。
應容許默了。
他不知道一點紅打不打得過對方, 但他知道帶著自己這么個累贅,一點紅就是贏了也不會輕松。
況且對方能弄出那種毒栗子, 以己度人,應容許認為對方手里肯定也會有很多千奇百怪的藥物, 一點紅處在下風處, 真要有霧狀毒氣,可謂一中一個準。
所以應容許趕緊帶著人溜了。
這要他怎么說?說出來不就成不信任人家了么!
應容許尷尬道:“那……我們再飛回去?”
一點紅:“……”倒也不必。
況且應容許也根本不知道往哪邊飛了。
兩人間的氛圍微妙的不久。
因為一項更為嚴峻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住哪?
應容許撒腿一飛怕被追上,轉盯著小地圖往人跡罕至、沒有房舍田地的地方跑, 回神一看, 好么,左邊也是山,右邊也是山, 他們腳下踩的還是一座小山頂。
抬首, 圓月當空照;低頭, 舉目皆是草。
就是想趕著中秋當天進城給一點紅多做點好吃的, 兩人好好過個節的應容許心都碎了。
大世界的意志, 不帶這么玩人的啊……
一點紅倒是適應良好, 他當殺手接到單子時, 不是所有目標都會在城里的,一些消息靈通的轉往或環境惡劣或魚龍混雜或人跡罕至之地跑, 以求躲脫追殺。
如果用游戲來數據化, 一點紅的野外生存技能一定是滿點。
除了烹飪, 他一向餓不死就行。
這一點應容許正好和他互補,一點紅找了處離水源近的平坦地方升起火, 夜里的炊煙并不明顯,秋夜寒涼,沒有火源是不行的。
他很快放下之前的話題,道:“我去打些獵物回來。”
“好。”應容許頷首,從包里拿出幾瓶調料。
他們還沒在山里過過夜,通常都會計算路線,時間不夠的話,就近先找一個地方留宿。
一點紅身影隱沒在黑漆漆的林中,應容許提起放在旁邊的長槍打算去砍棵樹破壞一下生態環境,他突然愣了一下,倏然低頭瞪向手里的槍。
問:黑燈瞎火刀光劍影還帶兩根綢帶擋視線的情況下,武功可入一流之列的高手兄有沒有可能注意不到突然冒出來的一柄比人都高的漆黑長槍?
還、還是很有可能的吧……熊姥姥手持彩帶當空舞,那顏色不比他這把黑黢黢的槍亮眼,還是大黑天的……
沒膽子去找一點紅證實,應容許說服了自己,捂著小心肝把槍收了回去,換了其他工具去禍禍生態環境。
夜晚是許多動物的天堂,借著夜色遮掩,白天過于顯眼的動物都會出來活動覓食……或者在覓食途中被覓食。
一點紅在一刻鐘后拎著三只野兔兩只飛禽回來了,還帶回來莖塊可食用的野菜,端得一個葷素搭配。
看清篝火旁的景象后,他差點沒繃住自己的表情。
“你回來了!”應容許寬大礙事的袖子用繩子系起,露出雙臂,他緊了緊手上的東西,“看看,今晚就睡這怎么樣?”
一點紅:“挺好的……你還會做這個?”
應容許身前赫然是兩個用樹木枝條藤蔓葉子組合出來的“帳篷”,他一撒手,藤蔓打成的蝴蝶結就垂落下來。
“我不是說了嗎?”應容許理所應當道:“我只在武功上有兩不會。”
他心里有鬼,動作上甚至有點殷勤,笑吟吟地過去拿一點紅手里的獵物,非要給他展示一下他的庖丁之術。
在此之前哪怕野餐,處理獵物也輪不上做飯的來,一點紅還是第一次見。
應容許摸出一把小刀,嫻熟地順著獵物關節和肉質紋理剝皮切塊一氣呵成,小刀在手指間上下翻飛都沒有沾上一滴血,他收刀時,地上的獵物隨著入鞘聲應聲而裂。
炫了一波技的應容許興致勃勃:“怎么樣,厲害嗎?”
一點紅思及他那“兩不會”,看看面前皮毛被整個剃下來的獵物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有這樣的刀法,為何不試試在與人對戰時用出呢?”
應容許眨巴眨巴眼,回過味兒來后如遭雷劈:“……對啊!”
現實又不是游戲,不講究對戰時不能使用生活技能,他完全可以拿小刀給對面的人庖丁了……呃。
“還是算了。”應容許心如止水,“肢解動物也就算了,我怕萬一沒收住閘,把人肢解可就罪過了。”
一點紅不解:“可以只用招式,及時止損。”
就算如此,庖丁活人未免也太超過了,應容許憋了又憋,說道:“……不是還有你……們嗎?”
一點紅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我做菜的技藝,”應容許抿抿唇,“打架的時候,不是還有你們么?”
他只是個生活玩家而已啊!
要是本性就追求于江湖熱血打打殺殺,應容許也不可能在《俠夢》玩了三四年裝備欄還是一堆破爛,職業技能二十余種,他頂多點了十格,還全是過劇情時跟著引導點的。
唯一一個例外,就是戰場瘋狗瘋了一樣壓著他強點的強控,還升到了滿級。
并不熱衷熱血拼殺的、已經在江湖上風生水起的少俠名醫磨蹭道:“要是下次還遇到這種打不過的,我也不會死守著不用……”
“不用說了。”一點紅堅定道,“我盡量不會讓你用出手的。”
應容許舒坦了:“小紅你最可靠了!”
得了赦免一般,他歡天喜地去給食材按摩調味料了。
篝火燃得小了些,一點紅拿了兩根干木枝填進去,有些懊惱的想:也是,像他那樣的存在,最好不要染上殺孽才對。
一點紅眼神多尖呢?人堆里頭都能一眼認出來任務目標的主,應容許那槍再和背景色融為一體,一拿到手里也被兩人發現了。
只不過世界上奇形怪狀的武器太多了,熊姥姥只認為那長槍是類似戲法中常用的那類裝了機關可伸縮的,沒有過多關注,一點紅可不一樣。
他和應容許朝夕結伴,包裹在應容許要找東西又騰不出手的時候都讓他隨便翻,這么長時間可都沒見到那把槍。
除此之外,還有對方那神奇的袖子——一點紅暗中觀察了許久,不少對方從袖子里掏出的藥瓶,他在藥箱里見都沒見過,也沒見對方去哪補過貨,偶爾藥物不夠閉關煉上兩天藥,藥箱里更換的也只有幾種治跌打損傷和金瘡藥之類常規藥。
哪怕袖子再能裝,裝那么多瓶瓶罐罐先不說好不好看了,那不得動一下丁玲桄榔響半天啊?
像是楚留香和陸小鳳他們,和應容許關系好雖好,卻不是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狀態,一點紅就不一樣了,倆人跟連體嬰似的,一天里分開的時間才是不多的,再加上他本就敏銳,應容許的破綻被一一看在眼里。
一點紅打獵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哪用得上一刻鐘,其中一大半的時間都是他在尋找破綻對應的答案,最終,他悟了:
應容許,他其實是精怪化身!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年歲不大卻醫術精湛,手里的藥方又都是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效用又那么好。
況且他有聽說過,青衣樓事件之前,應容許的蹤跡查無可查,如果不是背景隱秘到極點,那就是這個人是憑空蹦出來的——這不是更符合精怪的說法了么?
為什么應容許時常喃喃些他聽不懂的話?——精怪的用詞遣句跟他們肯定不一樣啊!
為什么應容許的袖子那么能裝還不漏?——袖里乾坤,肯定是修煉了袖里乾坤啊!
為什么應容許如此厭惡殺戮?——精怪和妖怪不一樣,精怪不會害人,也厭惡血腥之事,似乎都是吸收天地靈氣化形的,應容許討厭也是正常的啊!
至于為什么不猜對方是個神仙,沒看應容許屢次強調自己不信神么?
一點紅平常真沒時間也沒那個興趣去看話本,架不住有些民間傳說都是口耳相傳,或是習俗里就沾著這些東西,跟常識似的,無形之中就推動他得出了這么個結論。
并且隨著相處時間的愈發拉長,“精怪說”將會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堅定不移地相信下去。
不過……一點紅看著天上月盤,緩緩勾出一抹笑。
如果如他所想,那按照時間推算,應容許就是在撿到他的那一天“降世”的吧。
一點紅想,他喜歡這個巧合。
他不動聲色地岔過應容許對長槍出現的試探,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對他來說很簡單,只需要保持常態就好,果然看到對方松了一口氣,興致高昂地烤了一堆肉串,拉著他去河邊看月亮。
“既然是中秋,當然要看月亮了,雖然手頭有限沒有月餅……”應容許想了想,摘了一片寬大的樹葉清洗干凈,往里面包了一塊臉盤那么大那么圓的石頭捆好,青色的餅狀物被他放到河邊。
“就拿它代替月餅好了。”應容許笑道,“一口下去嘎嘣脆。”
他以前吃的學校下發的月餅就跟這石頭一樣硬,還被他拿來砸過釘子。
釘子彎了,月餅就掉了一層皮。
這樣想著,他仰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啃著肉串。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應容許沒有親人能讓他思念,或者說想起來才更糟心,就慢慢回憶了一遍住宿時的經歷,權當思親了。
他啃完一串,低頭去拿另一串,不經意瞥到一點紅。
對方沒在看月亮,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落在他身上。
應容許手一抖,差點把手伸到石頭月餅上去,還好那玩意兒重,不然他真容易拿過來啃一口,嘎嘣脆落了滿地牙。
“怎么這么看著我?”
一點紅思索著他方才臉上流露的思念,精怪……也是有父母族人的吧?
他自認找到了為對方排解的切入口,說道:“是在想家人嗎?”
“差不多吧。”應容許一口咬在兔腿肉上,油脂的香味帶來莫大的幸福感。
他在這樣的幸福感里說道:“想他們有一個算一個,趕緊都去跟我奶奶作伴。”
一點紅:“……”錯覺么?這話他聽著怎么像是另一層意思。
應容許砸吧了一下嘴:“還是算了,我奶奶再看到他們一家子不得氣活過來啊。”
一點紅:“……”不是錯覺。
察覺到自己好像找了個不是很好的切入點,一點紅后知后覺地閉上嘴,摸了一包糖過來,供應容許當配菜。
“謝了。”應容許接過來一口肉串一口糖,吃得不亦樂乎,順道吞下一句騷話。
他拿肉串當酒杯跟一點紅碰了碰木簽,笑道:“不說那些,這會兒天挺好的,且看且珍惜啊,一會兒有云飄過來就看不到了。”
一點紅往上掃了一眼,說:“可以明年看。”
應容許笑容更燦爛:“希望明年的月色比今年的更美——我開始期待了。”
第45章 沒有對比
因為氣氛過于和諧美好, 奇葩如應容許,再三糾結以后還是沒有做什么煞風景的事,按捺住自己躁動的本能。
他躺到簡易帳篷里, 勾著手邊的藤蔓蝴蝶結一晃一晃。
大概是觸景生情,應容許還真想起來許久未正兒八經回想過的應家人。
應家怎么說呢, 應容許時常覺得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排位賽,每個人都能匹配到符合自己段位的選手, 應家每個人湊到一塊兒更是棋逢對手。
應老爹典型的說一不二大男子主義, 進了家門就想當太上皇;應老媽是火爆辣椒和櫻桃炸彈的結合體,專治各種不服。
大少爺應容許成天不著調,成名絕技是“你冤枉我我就不僅要坐實栽贓我還要變本加厲的抽你, 不僅如此我還要給你水杯里倒嶗山蛇草水飯碗里埋瀉藥”;小少爺應天城是個只長茶藝不長腦子的絕世小綠茶, 逮著機會就在外人面前演“大哥家暴我但是我不說,我是個委曲求全維護大哥對外形象的好弟弟”的戲碼,看似精明實則一踩坑一個準。
看似是兩對1v1, 現實比看似還要殘酷點, 是應容許掙扎反抗1v3。
小時候的應容許不理解為什么爹媽對弟弟可以秉持正常育兒態度, 卻非要以嚴苛到不正常的態度挑他刺, 逮著空就罰他兩頓。直到他奶奶實在看不過去把他接走, 應容許無意間偷聽到了老人家和人聊天——什么八字不合克父克母亂七八糟的, 應容許才恍然大悟。
然后他成為了一名堅定的無神論者。
若不是那一家三口把奶奶氣死了, 應容許偶爾會想,他大概也不會那樣決絕的脫離, 還那么恨那三個人。
應容許稀奇地發現, 再想起來當年的種種事情, 自己已經不再憤怒了。
當人經歷的事情多起來后,一些曾經認為永遠無法愈合的潰爛傷疤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包扎起來, 封存掩埋。
人們將其稱之為成長。
但應容許更樂意這么想——行吧,看在今天月亮圓還有佳人相伴的份上,我寬恕你們了。
希望你們未來一個轉生成太監,一個轉生后職場遇到綠茶脆皮卷王、打一下就死給你看,一個化身真·龍井茶葉讓人泡著喝、最后的歸宿是不可回收垃圾桶。
仁慈的主……呸,仁慈的人睡了過去。
然而這一夜,也有很多的人徹夜未眠。
比如在應容許物種上糾結許久還是覺得是精怪,才知道原來精怪家里也和人類一樣有倒霉事的一點紅;
比如著手準備坑人、同時自己也躲起來不敢冒頭的紅鞋子首領公孫蘭;
再比如……失去了兩個好用的兒子,為了大兒子手里經手的斂財教派連續被端不得不來一趟中原,結果碰到了一個長相貌美到令她想要將其毀容卻因為大意叫人跑了,兩天了都沒找到的石觀音。
一周后,隨便找了一座鎮子潛心給自己的灑藥手段更新換代完畢的應容許推開門,神清氣爽地張口:“——”
一截素白綢帶裹木乃伊似的裹住了他的口鼻,緊接著,他就失去了意識。
等出門采買食材的一點紅回來后,迎接他的就只有大敞的屋門,和空蕩蕩的小院子。
一點紅把食材丟到一旁沉著臉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也沒有打斗痕跡,只在門口留了一小搓黃沙。
他蹲在黃沙前許久未動,好似一尊沉默的雕塑。
過了半晌,雕塑終于活過來。
白龍馬同樣不知所蹤,一點紅寒著面色把自己的馬牽了出來。
……
下藥者人恒下藥之,被擄走的應容許中途恍恍惚惚醒了兩次,基本上什么都沒看清,耳邊似有一把磁性溫柔的女聲說了兩句什么,他的嘴就被掰開灌入藥水,然后繼續陷入迷夢中。
等他再次醒來,茫然地看著上面的紗帳:“……陌生的天花板。”
身旁傳來一聲嬌笑:“應公子多看看習慣習慣,不就不陌生了?”
“?”應容許還以為自己沒睡醒,懵逼地往旁邊看去,下一秒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嗖”地躥了出去:“臥槽!!”
應容許敢指天發誓他不是粗魯的人,平常能當陰陽師絕不罵臟話,但這,這這這……
他床上有個人!有個女人!有個衣裳半遮半掩的女人啊!!
應容許血壓蹭蹭往上飆,也不知是剛醒來起床的方式太過猛烈,還是之前被灌了藥的緣故,他眼前一黑腿一軟,哆哆嗦嗦扶著手旁柜子倒下去。
“你、我……”應容許捂著嗡嗡直響的腦殼滑坐到地上,徒勞且貧瘠地吐出一個:“啊??”
他又穿越了?不是,這開局是不是有點太逆天了,他寧可被丟回武俠世界,哪怕回到那個夢開始的雨夜都行啊!重來一次他一定會積極跟上世界意志的步伐,立志把天下反派一網打盡!
對方輕笑著撐起身子,披在身上的紗衣滑落,露出一截瑩白肩膀。
“咕咕咕……”應容許cos半天鴿子,才吐出一句人話:“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這樣,一會兒可能有些事情會毀壞你的三觀,但你信我,本人從商數年,金牌賣家,童叟無欺……那個,您能先把衣服穿好么?”
床上的美艷女子又笑了一聲,音色蠱惑:“可穿上了,我們又如何來做那快樂的事情呢?”
應容許整個人被雷神之錘正中紅心,那個腿啊是死活使不上力,他咬牙往后挪了挪靠上柜子支撐身體:“不是,我不知道之前你和床上誰做了什么,但你聽我說啊,我不做這個的,咱們向來賣藝不賣身……你可能有些疑惑,且聽我細細道來……”
應容許亂轉的眼珠子終于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上。
這兩天晚上又降溫了,他換了一身厚實的時裝,寶藍色的衣裳穿上去時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沒有半點衣衫不整的凌亂痕跡。
頂多在蹭著柜子滑下來的時候有點點亂,并不改變他的結論。
好,這樣的話,首先能排除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人姑娘給那啥了……要是事情往那種方向發展,應容許當即三步一叩首再切腹給人謝罪的心都有。
應容許松了半口氣,這才察覺到短短幾分鐘,他背后已經濕漉漉一片汗水。
也是他剛醒來就受到過大沖擊,腦子不太清醒,這會兒記憶漸漸回籠,他想起來一件事。
他好像,是在打開門的時候,被什么東西卷住了……
應容許:“……”
床上的美貌女子看他表情從惶恐到放松到疑惑再到凝重,樂不可支地道:“應公子?”
應公子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他剛想起來看自己的狀態欄,好么,針對內功的【化功】圖標快疊成賽博包漿表情包的水印了,還有兩層軟筋卸力的debuff,怪不得他手腳無力說話也費勁——換個人疊debuff疊成這副德行,床上那一瞬間的爆發都做不到。
還不是多虧了這幅同步角色數據的身體素質。
應容許頭更暈眼更花了,這回是氣的:“你把我抓來的?干嘛,強搶民男啊你?!”
女人坐起來,也不攏好衣服,嬌聲道:“妾身久仰應公子大名,一時急切方才請公子前來一敘,又恐公子得知妾身身份棄妾身而去,才施了點手段……”
她眼眸一轉,說道:“不過應公子的衣裳倒是有趣,妾身竟完全脫不下來?”
以前也沒人扒過應容許衣服,他才知道時裝居然還有這種功能,當即挪動虛弱的手指攥緊衣料,恨不能給系統燒三柱高香再塑個金身。
應容許道:“算我求你,你給我下了那么多藥,我現在頭疼地厲害,能不能直指問題核心?”
女人:“呵呵,好啊。妾身聽說,應公子有一師傳藥方,名曰駐顏丹,一顆便可永駐芳容?”
哪來的不實謠言!
應容許謹慎道:“江湖謠傳。”
“哦?”女人也不糾結于這個,面不改色道:“妾身還有一事好奇得很,關于無花和南宮靈……聽說他們二人,是被公子交至六扇門的。”
那么大的事,混江湖還長了耳朵的想不知道也難,應容許硬著頭皮問:“姑娘和他們倆的關系是……”
女人輕笑:“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可是在應公子手上吃了不少苦頭。”
應容許:“……”
親手送進去的仇家們的老媽來找事了怎么辦,武功還很高的樣子,在線等,十萬火急。
他突然有一點點不合時宜的酸意——看看人家的家長,打了小的老的就來報仇了,還有那兩人親爹也是為了把他們托付到大派不惜送命……即便是反派,這個家庭氛圍也很好啊!
應容許強作鎮定道:“……我們還是聊一聊駐顏丹的事吧。”
應容許很快就發現自己酸早了。
無花和南宮靈兩兄弟的親媽對他們的感情顯然沒有對自己容貌的感情深。
仔細想來也不奇怪,以無花和南宮靈的年紀,就算古代人早婚早育,面前的女人往少說也得四十多了,但當她出現在你面前,卻根本估不出年齡。
她有著半老徐娘的風情,也長著一張二八年華的美麗面容,拋開別的不談,這位絕對是應容許從現代到古代見過的男男女女加起來最好看的一位,難怪人家能生出無花這樣的兒子,從這方面看,天楓十四郎估計還給基因拖后腿了。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人在屋檐下低頭特別快的應容許強調:“我雖然有駐顏丹藥方,但是這種東西火候和各方面材料要求都極其苛刻,所以……”
他瘋狂暗示:這東西只有我能做哦,只有我哦!你要是真的想要,就不能馬上干掉我!
應容許堅信,只要他能混過去這一次,就一定能混到一點紅帶著野爹來救他的時候。
女人輕笑:“好啊,應公子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說出來,我會叫人辦到的。”
應容許脫口而出:“放我走行不?”
女人笑容不變:“不行。”
應容許退而求其次:“那我身上的解藥……”
“哦,差點忘了。”女人瞭他一眼,笑得更加魅惑,“不過在此之前……妾身倒覺得應公子模樣不錯,如何,要不要和妾身……共登極樂?”
第46章 江南茍王!
應容許足足花了五秒來思考這個“極樂”是下一秒宰了他, 還是那種在某綠色軟件都不讓放的意思。
片刻后,他得出了第三種答案。
“不好意思,我不信佛。”
對方:“……應公子真有意思。”
應容許道:“我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
對方笑了笑, 也不介意透露真名:“倒是疏忽了,妾身石觀音, 見過應公子。”
應容許的心臟頓時上演十個咯噔文學。
石觀音是何人?盤踞在大沙漠深處的女魔頭,傳說中天下武功最高的女人……之一。
好吧, 她武功可能比不上水母陰姬, 但她的美貌毫無疑問是天下第一。
該魔頭可查戰績包括但不限于擄走看順眼的男人、宰掉或毀掉容貌過于美麗的女人、傳說還威脅了西域諸小國全都依附于她的勢力……最后一個可信度不高,畢竟還有個西方魔教在那里,西域小國就算真菜到要依附江湖勢力, 大多也會選擇更兇殘的魔教。
傳言真真假假, 但有兩點毋庸置疑:石觀音美如天上仙女,和她心狠手辣還變態。
她的名頭在應容許這里也是如雷貫耳,往回一算, 從穿越到現在他攏共對反派如雷貫耳了兩回, 結果人家還是母子。
應容許悲傷地想到了牽情雁, 幼鳥挨了揍當娘的立馬來啄人腦殼, 好一個母子情深啊……
“看樣子, 公子是聽說了我許多的傳言。”石觀音笑著拉開衣襟, “但妾身做過什么事, 和我們接下來的快活總是沒有關系的。”
應容許算不上讓人一眼驚艷的類型,而是屬于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況且那檔子事不僅女人對男人有初次的情結,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對方一看就是個雛, 以她的功夫,讓人食髓知味不是手到擒來?
“這不太好吧。”應容許為難道, “雖然都說女大三抱金磚,但我兜里的金子夠多了,消受不起一座金山壓過來。”
“……”
石觀音冷下臉色。
都說女性的年齡是秘密,這么在乎自己容貌的她聽到這種話,要不是她留著這人還有用,她當即就能一掌要了對方的狗命。
她丟下一句“你會改變主意的”就下床要離開,路過地上靠坐著的應容許時,衣服傳來輕微的拉扯感。
石觀音心念一動,好笑地想:原來是欲擒故縱。
“軟筋散的解藥你還沒給我呢。”
石觀音:“……”
她表情扭曲一瞬,揮手丟下一個小丹瓶,憤憤離開。
至于對方被下了藥要怎么打開瓶口?石觀音心中冷笑,不論是什么天之驕子,不還是要在地上蹭開丹瓶,就如在她手掌心里茍延殘喘。
……
“冒昧問一句,”應容許用氣音道,“你爪子干凈嗎?”
被放出來的青鳥抓著瓶塞拔開,拿瓶口懟著應容許的嘴巴往里灌,差點灌進氣管里去。
什么人啊,連鳥都壓榨!它是信使、信使!不是伺候你喝藥的!
石觀音丟下的藥瓶應容許只草草掃了一眼,他才不敢用呢,等人走后,就默念著喊話從背包里拿解藥。
軟筋散的藥效比較好驅散,要命的是疊成殺人書的化功,顧名思義,用來化解內功用的。
這玩意兒在系統這邊不屬于毒素類,解毒丹根本不好使。
內力這種東西聽上去很玄乎,應容許一直都對其沒有太大的感受,畢竟用起來和呼吸一樣自然嘛。
現下軟筋藥效解開,他卻還是渾身無力,體內空蕩蕩的感覺很不好受,和熬了三天三夜后那種魂不附體的感覺很像。
手和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感覺在腿上栓根繩,他下一秒就能飄起來當氣球。
應容許盤腿坐下,試了試兩種驅散類藥物發現都不好用后,他默默把視線挪到背包中又囤到了每格99上限的熟悉藥物上。
有一個小學數學題是這么說的,給水池一邊注水一邊放水,后面跟上一堆條件,最后問:水池放滿需要多久?
難倒許多小朋友和不少大朋友的注水難題,無數人對此徹夜咒罵,應容許如今化身水池,親身感受了一遍該題目,并比含淚丟失分數的學子們更想哭。
——想出這種問題的人,是一點都沒有考慮過水池的感受啊!!
化功debuff無法驅散,但藥力終究是有極限的,應容許不拿自己當人了,直接生啖靈溪散十幾包,滿腦子除了苦還是苦。
除了對味蕾的折磨外,內力在短時間內“咻——”地飆上去又“嗖——”地被化解掉的感覺,也很要人命。
好在看似瘋狂的做法是真的有用,二十多層的化功被靈溪散填充的內力消耗了十多層,但暫時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debuff-丹毒:內功上限-20%,味覺剝奪,持續一日。俠士短期內已服用過多藥劑,切記是藥三分毒,倘若繼續服用……您請】
應容許看著最后面恭恭敬敬又意味深長的兩個字,默默把剩下的藥包收起來。
他拖著殘軀艱難給一點紅修書一封,免得他找不到人著急,又挨個給野爹們寫信,青鳥一口氣跑三趟,也省了來回的時間。
小地圖一麻色的黃,中間是艘船形在不斷移動,應容許撩開窗簾看了一眼,被外面呼嘯而過的蒼涼黃沙震得目瞪狗呆。
……沙漠?
想他當年還腹誹過,除非他被迫去和楚留香陸小鳳他們一起去大沙漠打石觀音,不然哪里能用得上一點紅幫忙,應容許悔不當初。
這flag啊,它無處不在。
……
一點紅快馬加鞭,就差把馬跑死在路上。
他的眸子亮如鬼火,又蘊含著兇戾,整個人都散發著難以忽視的銳利,仿佛一把藏鋒已久又再次出鞘的劍,一路向著沙漠邊緣前去。
中原沒有那樣的沙子,唯有大漠。
中途一點紅停歇過幾次搜查線索,有時能查到,有時查不到,但至少都能表明一件事:他的方向是沒錯的。
應容許的確在被人帶往大漠。
雖然每到一個地方都是應容許掏錢置辦物品,但一點紅身上的錢財其實并不少,別的不說,應容許強行給他開的豐厚“薪水”,那一疊銀票一直帶在身上,毫無用武之地。
眼下被他全部散盡買了入沙漠的物資,一點紅還想要買一匹駱駝,卻在路上和一個熟人不期而遇。
“你……”楚留香看了看他的臉色,有了不好的預感,“應容許呢?”
“沙漠。”一點紅的聲音又恢復他當殺手時那種略顯陰森的語調,“我在為帶他回來而做準備。”
楚留香忍住嘆氣的沖動:“你和我們一起走吧。蓉蓉、紅袖和甜兒她們也被擄去了沙漠,你和我們一起進去,也好有個照應。”
一點紅默然點頭。
楚留香自然不是一個人去搭救妹子們,無巧不成書,他來到沙漠邊緣便遇到了自己的好兄弟,當年楚留香他們三個人曾得過“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的美名,他遇到的,正是多年未見的胡鐵花與姬冰雁。
雖然過程略有曲折,但他們三人組也算是重新聚合到了一起,姬冰雁準備了一隊人馬,打算和他們一同進入沙漠。
也正是這個節骨眼上,一點紅加入了進來。
不等胡鐵花對一點紅如何好奇,天空中傳來清脆鳥鳴,一道綠影俯沖下來,在楚留香和一點紅之間盤旋猶豫了一下下,果斷飛到一點紅懷里,火急火燎地丟下兩封信件。
一點紅迫不及待地展開屬于自己那份信。
【搞走我的人是石觀音,具體位置不清楚,應該是在沙漠里移動著,別擔心我暫時沒事,我可是江南茍王!小紅你不要自己來,去找陸小鳳楚留香他們看誰有空來一起撈撈我!】
和那邊摻雜強烈個人風格的胡言亂語以及寬慰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楚留香手里冷靜自持的字句。
【阿香,有空來沙漠把我帶回中原么?我被石觀音抓了,尚在周旋,你若有空的話,可以利用青鳥去找小紅匯合】
一左一右放在一塊兒,宛若精分。
“是那位應神醫的傳信?看來他的處境很不妙。”姬冰雁掃了一眼,冷靜到有些冷酷地說,“蘇蓉蓉三人是被札木合之子黑珍珠帶走,而應神醫那邊則是石觀音,兩邊都不是小事,若是去后者那里,要面對的就更加兇險。楚留香,既然他信中說還能周旋,我們還是先去救蘇蓉蓉她們。”
胡鐵花齜牙咧嘴道:“嘿,我說死公雞你……”
理是這個理,這話也是真不好聽啊!
一點紅抬手打斷他,他和姬冰雁兩相對視,知道對方并無惡意。
他們都知道,姬冰雁說的是事實。
“按照你們原定的計劃行進吧,我會跟著一起。”一點紅最后說道。
姬冰雁眉梢動了動,撫摸著駱駝的手并未停下。
楚留香不認為他會放棄應容許,稍加思索便想通關竅:“應容許并不確定自己在哪里,你是要等青鳥為陸小鳳送完信件,再利用青鳥找過去?”
一點紅頷首,他冷聲道:“但如果遇到線索,我便會立刻脫隊,你們也不必管我。”
楚留香不贊同道:“大沙漠本就是兇險之地,你獨自去尋找豈不是更加危險?倘若遇到線索,我也不會無動于衷。石觀音的老巢鮮有人知,但在沙漠中的大勢力說不定會有頭緒,我們去找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兒子黑珍珠,說不定能夠獲得線索。”
一點紅不語。
也只能先這樣了。
第47章 問:祭林則徐的是什么?
滾滾黃沙中, 有一艘船在沙漠上行駛。
沙漠中行駛著一艘船,聽上去很是不可思議,甚至會讓人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被太陽曬壞了頭、曬花了眼。
常從大漠中往返討生活的人若是看到這艘船,卻無一不表露出恐懼。
有繩索拴在巨鷹身上, 由這些猛禽帶動船在沙上“航行”,放眼沙漠, 唯有一個勢力會這樣做, 那就是石觀音。
這艘船在沙漠上詭異地航行著,安靜縹緲如幽靈。
但里面可就沒那么安靜了。
“廢物,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
“師父息怒。”數位白衣女弟子俯身埋下頭。
石觀音冷冷道:“我去中原已逾半月有余, 你們竟還沒有極樂之星的下落。”
“師父息怒。”一襲紅衣的長孫紅自外進來, 恭敬道,“師父,龜茲國王已帶領人在綠洲安營扎寨, 還欲為公主選一駙馬, 此事著實蹊蹺。”
“哦?”石觀音表情不定, 一介只能靠極樂之星其中秘密完成復國的亡國之君, 突然這么反常松弛, 的確很蹊蹺。
石觀音倏地柔柔笑開:“如此熱鬧, 我也合該去湊一湊。”
還跪在地上的弟子們忍住發抖的本能, 頭埋的愈發低了。
師父這次去中原查看這段時間相繼被搗毀的“產業”,結果似乎很不盡人意, 剛回來就借著由頭廢了兩個弟子。
她們這些人, 名義上是弟子, 實際和侍女并無區別,全是要仗著石觀音臉色活命的, 當即誰也不敢說話不敢動,生怕哪里觸了霉頭。
“哦,對了。我請來的貴客,看好了他,也莫要虧待了他。”款款走到門前的石觀音想起什么來,笑盈盈地回首,“還有,我這里從不留沒用的人,紅兒,把該處理的處理了吧。”
長孫紅不顧地上幾人豁然抬首的恐懼神色,說道:“是,師父。”
被“請”過來的貴客扒拉著窗戶,猶豫再三也沒敢跳。
先不說20%的內功上限扣得不少,應容許怕他飛到一半當場墜機,最重要的是,他也沒個路標啊!
小地圖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中算是廢了,上面連坐標都沒有顯示,應容許總不能出去表演無頭蒼蠅亂撞,那不就活脫脫上演一場絕望撒哈拉么!
沒等他飛出沙漠,人就已經被曬成風干鴨脖了……
他糾結了一會兒,收回試探的手,改為去敲了敲門:“外面有人嗎?”
茍命也是要有技巧的,最難也最關鍵的就是試探底線,石觀音為了莫須有的駐顏丹留他一命,應容許好歹得探探自己的安全區有多大。
然后盡量往外開疆拓土。
外面沒人應聲,應容許打開房門探頭出去,一個紅衣姑娘擦著手往這邊走,見到他后笑了笑:“應公子可是餓了?”
她紅衣上有幾處濺射狀濕潤,手巾上的紅更是扎眼。
應容許道:“……也不是特別餓。”
長孫紅把手擦干凈,道,“師父特意叮囑過,應公子如今是貴客,我們可不敢怠慢。若是餓了隨時可以和船上的弟子說,哦,還有——師父要的東西,應公子可別忘了。”
不就是駐顏丹么……
應容許干笑兩聲:“好說。”
他回頭就搓一堆養顏丸出來,先應付過去再說。
“我們快要到地方了,應公子還是莫要亂走,以免跟丟才是。”長孫紅意味深長道。
應容許不輕不重刺回去:“說笑了,這大漠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我就算跟丟,又能丟到哪里去?”
“那可說不準,我等雖遠居大漠,對應神醫出神入化的毒術和輕功也算有些淺薄了解。”長孫紅道,“傳聞中比楚香帥更高絕的輕功,想必飛躍這片沙漠也未嘗不可。”
應容許莫名聽出一股子譏諷,他笑了一聲,石觀音都懟過了,還差她一個弟子嗎?
“那果然是有夠淺薄的。”應容許說道,“豈止這片沙漠,只要我想,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又有何不可?”
長孫紅嘲諷道:“應公子這就說笑了,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攬月入懷?不過是癡心妄想。”
“你看,你沒找準重點吧。”應容許包容地用兩根指尖搓一塊兒捻起她袖子的一角,道,“看,五洋之鱉。”
什么?這里不是五洋?
賽博陰陽人打嘴炮是為了氣死對方而不是來開辯論賽的,嘴長在他臉上,他說是,那就是。
長孫紅:“……”她維持著臉色沒垮下去,抽回沒被用力捻著的袖角。
長孫紅心道等會兒讓對方見識見識石窟的景象就知道害怕了,到時候找回場子也不遲。
應容許心想這又是哪冒出來的抹茶餅干,他好像從來沒得罪過這一號吧?算了,吃什么也不能吃虧,見招拆招早晚能噎死對方。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結束交鋒,場面一派和諧表象。
石觀音的老巢處于大漠石林的深處,這些石林是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其內種植了一片片的植物。
應容許被夾在一眾人中間穿過一條羊腸小道往里走去,慢慢的,一道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
應容許下意識屏息,抬眸看去,當即僵住了。
羊腸小路的盡頭是大片大片的花田,水資源在沙漠中的珍稀程度不言而喻,石觀音卻在這種缺水的地方,在她的老巢里開辟了這么大的范圍來種植花田。
花田中有人影攢動著打理侍弄,那是一個個消瘦麻木的男人,大部分幾乎脫了相,看不出一點往日的風采。
應容許有些不忍再看,這些男人已經可以說是活死人了,他們的精神已經滅亡,即便是他把家底存貨掏空也無法救回來。
他的視線掃過大片花海,難以言喻的憤怒席卷在心頭。
那些全都是罌粟,而這樣大面積的種植罌粟,應容許只能聯想到一件事——提煉毒品。
華夏人對毒品的厭惡不是天生的,而是一代一代人用血淚堆砌出來的。
端午祭屈原用的是粽子,祭虎門銷煙的林則徐則是用販毒者的人頭——這也被網友們稱為華夏唯一合法且仍存在的人祭。
長孫紅見他不動,還以為他被那些男人的模樣嚇到了,頓時一陣快意,說道:“應公子不要怕,只要你聽話,暫時是不會變成那樣的。但要是不聽話……”
“怕?”應容許偏頭看過來,表情古怪,又很快收回視線向前走去:“嗯,對,我好怕怕啊。”
應容許確實有點怕了。
因為就在剛才,他推翻了自己的茍命計劃。
說來可能都會被人笑話吧,應容許緊張地呼出一口氣,一個從始至終都被追得在天上跑滾輪、對敵基本靠出其不意耍陰招的選手,見了那一大片的紅色,自不量力地想要摧毀它。
毒品生意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會是暴利,這些東西肯定算得上石觀音的立足之本,毀掉的話……別說駐顏丹了,就算應容許說他會煉制長生不老藥估計都得脫好幾層皮。
但管他呢。
應容許活動了一下手腕,目不斜視經過同樣麻木且渾身傷痕的、在外打掃永遠掃不盡的黃沙的消瘦男人們。
他眉眼間顯出幾分被磋磨至今打磨出來的銳意,即便沒有系統控制他使用招式,也顯露出江湖中人的銳利,竟是沖淡了他面相上自帶的書卷氣。
只能說,雖然嘴上老是說遠離江湖,但應容許從來沒有真正遠離過,不僅是因為他的朋友都是江湖人,他本人從“出道”開始,哪項江湖事參與的少了?
一個人的經歷會無形中影響其性格,這種影響或許微小,卻能在某個契機下爆發出來——比如禁毒情懷大爆發!
應容許的眼睛里燃燒著熊熊火焰:待他摸清楚這里的地形,跑路之前一定要把這片花海連根拔除!
看他莫名其妙燃燒起了斗志的長孫紅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她的視線掃過周圍默不作聲灑掃黃沙的男人們,回憶了一遍對方說完那句話后,她說了什么東西……
不管是描述這些男人的慘狀,還是“不經意”帶出讓石觀音不舒心不滿意的人的下場,樁樁件件都令人膽寒,對方到底是怎么從這些話題中燃起斗志的啊?!
長孫紅不懂,長孫紅不明白。
她突然有了些事情不受控般的預感,但預感這種東西太過虛無縹緲,只在腦中繞了繞就散了。
一想到把自己的姘頭無花送進官府的人中還有這家伙,長孫紅就一陣牙癢癢,可惜石觀音還留著這人有用。
但沒關系。
等石觀音拿到想要的,又膩煩了這人之后,對方的下場一定會很好看的。
長孫紅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這兩個人,一個眼神熱血澎湃,一個表情胸有成竹,扭頭視線交錯時,偏偏又表現出了同一種態度——
應容許&長孫紅:呵,等著瞧吧!
見完石觀音領了命令的曲無容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畫面。
她難得默了默,扭頭去問一旁和那兩人一起回來,此時大氣都不敢出的弟子:“這樣多久了?”
“曲師姐,從、從下船開始就……”
“……”曲無容冷冷道,“師父的命令我已知曉,你們自行散去吧。”
她上前去打斷那兩人的眼神交鋒,應容許從互瞪中回過神,往旁一瞥,便見到眼熟的遮面輕紗,像極了秋靈素平日佩戴的。
只不過秋靈素佩戴的是黑紗,而面前這看不清面容的姑娘戴的是白紗,氣質也清凌凌的,聲音冷淡:“你跟我走。”
長孫紅收回眼神往后退了兩步,對待曲無容,她還是很忌憚的。
應容許就這么被交了手,帶到一間意外正常的臥房中。
臥房中唯一不正常的,可能就是那張又寬又軟的大床,應容許看清那張床后,沒踏進去的半只腳死活不肯挪動了。
曲無容道:“不進?”
“……不敢進。”應容許眼珠亂飄,問道,“我看那床心里頭慌慌的,姑娘我看你比剛才那紅衣服的善良多了,能不能問一下——”
話沒說完,他被人按著背推了進去,房門毫不留情地關上,從縫隙中飄來延遲的回音。
“不行。”
第48章 人不要臉
這是個冷酷風的姑娘。
但架不住應容許是個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貨色。
這房間看上去像是給他分配的“男寵間”似的, 應容許生怕今晚就要被迫侍寢,推開門抓著曲無容的袖子說:“你等等。”
曲無容遞過來一個死亡視線:“松手。”
應容許張開爪子任由衣袖松落,見對方沒走, 壓低聲音問:“那個,你知道我是石觀音弄進來的吧?”
曲無容無甚情緒:“嗯。”
應容許道:“那你知道我是她找來的手藝人么?賣藝不賣身的那種, 能不能給我換個房間?”
有差別么?師父想要的總會不惜手段地得到,就算得不到也會毀掉, 先例實在太多了。
曲無容道:“只有這種屋子, 剩下都是弟子和仆從起居之處,你住不了。”
“……”應容許道,“我能在這里走走么?在里面太心慌。”
曲無容看了他一會兒, 似乎笑了笑, 又似乎是在冷嗤:“當然可以。但恐怕只有走出去你的心才不會慌,我也能提前告訴你,外面有天然的陣法, 你是出不去的, 還是不要做無用功為好。”
四舍五入, 這就是不行的意思吧?
從長孫紅對她的態度來看, 這姑娘在石觀音弟子中的地位大概不低。
應容許兩手半縮在衣袖里隨時準備掏毒藥瓶子, 跟人套近乎:“我也知道跑不掉的, 你看人都到你們老巢來了……”
曲無容瞪了他一眼, 應容許立馬轉口:“那什么,我估計在你們這要多‘作客’幾天, 這段時間是你負責我么?該怎么稱呼你?”
“……曲無容。”
應容許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她報了正經姓氏, 名兒應當也是真名, 那這名就太怪了,哪家長輩會給小孩兒起名叫“無容”的?
除非這是她后改的名字, 搭配上對方臉上的白紗,應容許思及上一個遇見佩戴這類面紗的秋靈素,和與石觀音有關的傳聞,心說這姑娘不會是被石觀音劃花了臉吧?
應容許有些拿不準,也不太敢現在問這種話題,就道:“我能問一下伙食么?”
“會有弟子送來。”
“不是你嗎?”
曲無容終于忍不住了,冷颼颼地問他:“你到底想問什么?”
我想問姑娘是不是對石觀音有仇啊,我們可以組成復仇者聯盟,給石觀音搞個大場面。
心里是這么想,應容許嘴上好歹把上了門:“我覺得你的氣質和我一個朋友特別像,對你一見如故。”
曲無容:“……”
本來是扒瞎套近乎來的,但說完后應容許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對方氣質好像是很熟悉……又不是特別熟悉的感覺。
他半天才想起來:那冷漠的人機調調特像沒金盆洗手時的一點紅。
就是后者被他撬了墻角后天天逗悶子,被迫染上了些煙火味兒,從冷面殺手的高格調上跌落了下來。
在曲無容逐漸跌破零下溫度的眼神中,應容許訕笑兩聲,說:“我就想問問,你們這里是不是挺大的,弟子是不是很多啊……”
曲無容冷笑:“是很大,也很多,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應容許“哦”了一聲:“那你們姐妹之間會有八卦聊么?我無聊的時候可以帶我一個玩么?”
曲無容:“……”你還真問啊?!
她一字一頓道:“沒有那種東西。”
見她一副要耐心告罄的樣子,應容許見好就收,摸了摸肚子:“你們這現在有飯么?我快餓死了。沒有現成的帶我去廚房,我自己做一頓也行啊。”
他從醒來開始就沒吃過藥以外的東西,昏迷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填過五臟廟,現在有些餓得燒心。
曲無容閉了閉眼,一個字都欠奉,轉身走人。
應容許自行將她的行為解讀為帶路,壓根不用人招呼就跟了上去,縮在袖口里的手也放了下來。
他一邊記下路徑,一邊暗暗觀察曲無容,嘴上也嘚吧嘚不閑著,活脫脫一個能逼瘋高冷人士的話癆。
“這里路這么繞,你們平常走都不會迷路么?萬一丟了兩個人找不到怎么辦?”
“墻上這是……啊,夜明珠么?這么大個的夜明珠,很珍貴吧……唔,不要這么看著我啊,我又不會突然沖上去摳下來一顆。”
“曲姑娘,還有多遠啊?我有點餓得虛脫走不動路了。”
曲無容猛地停住腳步,身后聒噪的聲音戛然而止。
曲無容冷然回望,說道:“你的話太多了。”
應容許無辜道:“第一次到大魔頭的老巢來幫人辦事,我有點緊張。”
曲無容道:“很多人這么叫師父,但敢在這里如此稱呼師父的,你知道他們的下場么?”
應容許道:“總歸不會是死了那么簡單。”
“的確不是。”曲無容指向左側,這里能看見露天的石道,那里分布著一些人,“他們被毀了容、戳瞎了眼,終日在烈日的炙烤下打掃無盡的黃沙。”
應容許只一眼就收回,他救不了那些人,系統里的藥物再神也神不過奶媽技能,但就連奶媽技能,也沒辦法醫治他們。
因為他們身在地獄,只有離開地獄,才有機會活過來。
應容許道:“曲姑娘,我們還有多遠到?”
曲無容收回手,又變回了冷漠的樣子,帶著他轉過一道彎,前面就是一間不大的廚房,看上去是開小灶用的,里面空無一人。
她帶完路就想走,應容許連忙道:“哎一起吃唄?來一口?”
曲無容無視掉他,步伐越走越快,很快轉彎消失在路盡頭。
應容許給自己炒了兩盤簡單的菜色,五分鐘出鍋、五分鐘吃飯,吃完一抹嘴,他把碗筷一撂,光明正大的出去遛彎了。
曲無容既然那么說了,石觀音自然是允許他活動的。
她不怕應容許跑,他也跑不出去,正如曲無容所說,入口處是天然的陣法,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況且石窟內部復雜,應容許一個初來乍到的,不迷路都算不錯的了。
就連應容許自己都沒想到,一直以來都顯得有些雞肋的地圖,居然在這種地方建立奇功。
地圖范圍并不大,和玩家進入城市區域后縮小范圍的地圖一樣,就連石窟全景都無法看全,但它可以清晰顯示出各種路徑,以及地下的房間和密室。
在野外的作用不算大,但當應容許想要獲得一個地形復雜的地方的地圖信息時,它就成了一把利器。
就在應容許四處閑逛并找機會把地圖臨摹到紙上時,提前一步下船籌備的石觀音召來了長孫紅。
“眼線來報,楚留香一行人已經進入了沙漠。”已經易容成了龜茲王妃的石觀音慵懶道,“紅兒,你去組織人手吧,最好讓他們知難而退,莫要來攪局——若有機會,殺了也行。”
長孫紅一愣,她的實力不如曲無容,以往這種場合,都是曲無容去的。她很快回過神:“是,師父。”
石觀音似笑非笑,揮手讓她離開。
西方魔教的存在對石觀音在大漠的發展有著很大的掣制,她當年便動了在中原斂財的心。無花假借云游之名和石觀音數次相會密謀相關事宜,長孫紅也跟著去了不少次。
一來二去,這兩個人就勾搭上了,石觀音也算樂見其成,卻沒想到無花勾搭小姑娘的手段比她想得還要厲害,明知道他是什么貨色,長孫紅還是搭進去了。
這就不太好了。
石觀音和無花這對塑料母子互相都清楚,他們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無花能有機會掌握她身邊一個寵愛的弟子,后患可就太多了。
如今后者武功盡廢、判處凌遲之刑,對石觀音來說也不全是壞處……但壞處還是太多了。
一想到她讓無花發展的斂財教派被挨個端掉,自己火冒三丈親自去處理卻發現追查的是四大名捕其二的無情和追命,石觀音就頭疼。
要不是遇到了這二人搭檔還被察覺到,石觀音也不至于接到應容許所在之處的消息就把人擄回沙漠,她還有個僥幸逃跑的漂亮女人沒收拾呢。
她這種層次的對朝廷的力量更為了解,比起西域諸多小國,看似溫吞無害的中原朝廷才是真不能招惹的,前車之鑒便是西方魔教的前身,當年意欲掀起叛亂……結果嘛,那個組織就差被打散了,殘黨被還寂寂無名的玉羅剎接手整頓,短短十余年就發展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說遠了。
石觀音不想讓長孫紅待在石窟里找應容許的茬打擾人家給她煉藥,這才把長孫紅派了出去,左右楚留香也是捉拿無花小分隊的一員,長孫紅對他也有仇恨焦點。
因為應容許那張嘴,石觀音暫時不想看見他,吩咐下去之后,她就去了龜茲國殘黨扎營的綠洲,悄無聲息地取代了龜茲王妃。
極樂之星的秘密……她真是期待。
……
應容許在石窟內部逛了好半天,他沿著能最大限度照出全貌的路徑走,期間還遇到不少石觀音的弟子和手下。
面對那些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他統一淡定回復:“你們老大允許我亂走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啊。”
眾人:“……”
雖然是有這樣的寬容命令在……
但是這么久以來,哪個被抓過來的真敢到處亂走的啊?!
應容許敢。
他不僅敢,除了別人堅持禁止他去的房間外,他還要每間都問人家里面是干什么的。
“我也沒辦法,還不知道要待多久呢。”應容許目露惆悵,“總要問清楚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吧?不然踩雷被宰了怎么辦,你說對吧?”
被連續拉著問了好幾間房是什么作用的女弟子:“……”
他說的居然該死的對。
第49章 少女啊!
石窟無觀音, 潑猴稱大王。
應容許房間的隔壁被倒出來作為藥庫,里面常規藥材一應俱全,還有不少市面上有價無市的稀有原料, 一打開門,要是在動畫里都得蹭蹭往外散金光。
掃了一眼應容許就兩眼冒光, 頓時放下弟子和手下們想要往藥庫里鉆。
還沒鉆進去,他就被攔下了。
“這不是給我準備的嗎?”
“師父有囑咐過, 你的毒術和醫術一樣值得注意。”曲無容淡淡道, “你來寫藥方,我來抓藥,缺的藥材我們也會盡力尋找。”
“……”應容許不甘心道, “你們就不怕我瞎寫一份藥方來抓我想要的東西?”
曲無容:“所以你煉藥的全程我都會在, 藥成后,你要先吃一粒。”
反正石觀音要服藥,必然不會只找一份藥材, 危險系數太大了。
“……”真有你們的。
應容許撇了撇嘴, 把早就準備好的高配養顏丹藥方交了上去, 眼巴巴地扒著藥庫的門看曲無容抓藥。
居然還有上好的冰蠶絲!應容許默默撓門, 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要是拿到三兩, 天一神水算什么, 熊姥姥的毒栗子算什么!
分分鐘把藥谷卷宗里最烈最無解的毒藥做出來,給全江湖反派一個毒藥震撼!
勻速自動掉血至血量上限50%后失效, 無法驅散該狀態的神藥啊……就被他高價賣給了那群野外偷人頭的PVP狗!
一瓶藥坑了人家三百塊錢的應奸商痛心疾首。
要不是這東西他試出來的早, 又想趁著沒其他人弄出來之前大賺一筆把所有冰蠶絲用了高價脫手, 不是他看不起誰,給他一個一點紅, 他能帶著對方稱霸江湖。
沒事。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
應容許有了目標,整個人都打起了精神,兩天下來他已經把石觀音的老巢摸得差不多了,當即不再挪窩,第一次煉藥煉出一爐殘渣,他不久再次找到曲無容。
“我微調了藥方,這次再試試。”
因為早就被告知藥方有失敗的可能,曲無容并不驚訝,面不改色又抓了一批稀有藥材。
在她背對門口的時候,應容許悄咪咪伸手,往門旁的儲物箱后頭放了個東西。
半天不到,單獨騰出來給應容許制藥的房間“轟”地一聲響,兩道黑漆漆的人型生物破門而出。
半邊身子烏漆嘛黑的曲無容提著全身烏漆嘛黑的應容許,雙眸發射出死亡射線。
后者淡定地張口,吐出一蓬煙灰:“看來這批不夠穩定,炸爐了。”
曲無容想戳死他。
周圍聽到動靜的人冒頭看了一眼,發現氣溫有跌破零下三十度的趨勢,紛紛收回腦袋遠離事故現場。
應容許抬眼一怔,手伸進被迫染色的時裝里摸了兩下,掏出兩塊柔軟的布遞過來一塊。
“先擦擦吧。”
曲無容冷著臉接過來,往額頭上擦去,軟布垂下的部分掃過臉頰,觸感令她一震,猛然看向應容許。
后者囫圇抹了兩把臉上的黑灰:“還好我衣服結實你又反應快,不然我就慘了……”
表情和聲音都沒什么異樣。
曲無容靜了靜,把布按到半張臉上擦。
“你發現不對就往我這跑,沒有我也死不了。”
“不是那個,”應容許道,“你不拉我一把,我后頭衣服就不能看了。”
跟那個真男人不回頭看爆炸的背后表情包似的,前面衣冠楚楚,后頭衣服都燒沒了,半裸奔。
生命問題肯定不會有,畢竟就是他一手策劃的炸爐,早就想好往哪跑了。
他很快放棄拯救自己的臉,轉而把手擦干凈,又找出來一塊不透明的淺色面紗。
“喏,害得你把那塊兒掉了,你臥室不在這邊吧?拿著戴吧。”
曲無容沒接,她問:“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么,你的臉?”應容許道,“你跟大夫問這個?……我見過一樣的傷。”
他想到秋靈素的臉,和面前這張猙獰的臉如出一轍,顯然是用一個方法毀的。
那個女人自持容貌,便不允許天下有比她更美的人。江湖傳聞中的確有這種事,來源早不可考,只知道是大漠傳出來的。
應容許道:“抱歉,我沒辦法治好你。”
“抱歉?”曲無容凄厲地笑起來,這是她這幾天相處以來第一次打破冷漠。
“有什么可抱歉的!曲無容是這世上最丑的女人,這早已是事實。”
這姑娘被強行毀了容,毀容之前的容貌必定極盛,這樣的落差讓她涉及這方面時精神顯然已經開始不正常了。
應容許想了想,說:“反正我知道一個人,她肯定比你丑一萬倍。”
曲無容厲聲道:“又怎會有這樣的人!”
“有啊。”應容許坐在地上,一手往后支撐著地面,笑瞇瞇的說,“石觀音啊。”
曲無容:“……你說誰?”
“石觀音。”應容許欣然重復,“都說嫉妒的人最丑陋,這么看,她丑得能嚇死三歲小孩。”
他露出微妙的表情:“反正我見她的第一面,還不認識呢,直接把我嚇得飛出去了,差點摔個倒栽蔥。”
雖然是另一種層面的驚嚇吧……但他也沒說謊不是?
曲無容有點想象不來有人見到石觀音第一眼就嚇得飛出去的樣子……還是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
“外貌通常是直觀評價他人的第一標準。”應容許爬起來,地上儼然一個黑黢黢的屁股印,他若無其事地拿腳蹭花,“卻不該是人評價自己的第一標準。”
“所以……這位少女啊!”應容許以毛絨玩偶向美少女發出締結契約邀請的鄭重口吻說道,“要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們打倒石觀音,讓你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飛鳥么!”
他還挺有數的,這種策反言論即便周圍沒人也沒大聲說,倒也不影響渲染氣氛。
曲無容冷漠道:“你是為了逃出去,才……”
應容許打斷她:“開什么玩笑呢,我要真是為了逃出去才不該這么和你說好么!萬一你不同意,扭頭就能把我砍了啊!”
曲無容默然不語。
的確,如果想要討好她,對方只需要說前半部分就夠了,何必再說策反的話呢。
曲無容很聽石觀音的話,即便對方毀了她的容貌,她也把想離開的想法壓死在心底,因為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石觀音不會讓她走。
就像柳無憶,她想脫離這里,石觀音允許了,卻在她走時為她下了毒,這件事她是知道的。
石觀音講出來,就是為了敲打她和長孫紅等人。
到如今,石觀音也不懷疑她會走,但她卻開始懷疑起實力越來越強的曲無容會殺了自己、取代自己的地位。
這一點曲無容也看出來了,她保持沉默,靜靜等待石觀音把不會發生的事情拋出來的那一天。
曲無容冷靜了下來,道:“既然你不覺得我一定會答應你,又為何要說?”
“你就當我是任性吧。”應容許笑起來,“我不需要你去對上石觀音,只需要幫我一個忙,考慮我的提議么?”
“我就當你什么也沒說過。”曲無容道,“不要動多余的念頭,你做不到。”
“撲啦啦”,一只鳥兒不知何時落到一旁。
曲無容一驚,她竟然沒有發現它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應容許走過去,抽過青鳥帶來的兩封信件逐一看過,眉目松緩下來,黑灰一片的臉上溢出難以忽視的滿足。
“我自己做不到,但我們能做到。”他揚了揚信件,眼有微光,“有人來接我了,我的好朋友們,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他們的。”
曲無容動了動唇,說:“誰?”
“楚留香和他的朋友們,還有……”他頓了頓,溫和道,“中原一點紅。”
陸小鳳麻煩纏身,最近又被六扇門的金九齡請去破繡花大盜一案,被各種懸疑弄得頭疼,實在分身乏術。
該野爹得知他的現狀急得直上火也沒用,先不說活確實是他答應下來的,就說金九齡也不帶讓他走的啊!
這位僅次于四大名捕的捕頭跟吃了鐵秤砣似的,一定要讓陸小鳳幫忙,況且他所在的地方距離大漠太過遙遠,等趕過來的時候,要么應容許已經涼了,要么應容許已經回去看他笑話了。
應容許對此表示理解:反派那么多,總不能每次都奢侈地占據兩大主角來撈撈。
就算如此,有了楚留香和他的好基友們——因為和楚留香做了朋友,應容許特意了解過他以前的八卦——以及一點紅,應容許還是很有信心的。
“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再加上天下第一快劍,我你信不過,他們總信得過吧?”
曲無容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應容許沒催她,雖然他確實想讓曲無容幫忙做些事,但也不是沒有她就做不成,頂多……頂多難一些,需要等楚留香他們到這里再說。
一開始他沒有把握他們什么時候到,現在就不一樣了。
應容許也不是真覺得曲無容心里住著一個真善美的小女孩,他說兩句就一定會被打動……他說的是真心話,也是真有把握能跑出去。
他的內力已經恢復,又有系統背包傍身,曲無容是用劍的,一寸長一寸強,走廊又無風……靠著輕功、毒藥和硬控,應容許跑路還是能做到的。
應容許還趁著曲無容沒注意,在藥庫里留了東西,試著看能不能偷到冰蠶絲連砸帶拿呢。
曲無容慢慢戴上面紗,道:“你想讓我做什么。”
成了。
“我想請你幫忙找原料,做點東西。”
“什么東西?”
應容許道:“炸藥。”
之前他說什么來著,朝廷不會允許出現大規模殺傷武器?
沒關系,這里是大漠,朝廷管不到了。
“對了。”應容許想到什么,“曲無容不是你本名吧,介意告訴我真名么?”
締結契約的話,好歹要知道美少女的真名啊!——還沒脫離劇本的應容許如是想道。
“……曲無思。”美少女說。
第50章 萬事俱備
有曲無容幫忙瞞天過海, 想要做什么就都很方便了。
一些布置也就顯得沒那么必要,應容許當天就去藥庫把放在里面的機關小豬抱了回來,曲無容木然地看那只巴掌大小的機關尾巴搖成螺旋槳地在應容許手底下撒嬌。
它甚至還會扭著屁股跳舞。
如果曲無容沒答應應容許, 這只尾巴能發射出去注入麻醉劑的小豬就會埋伏在藥庫里,狠狠陰曲無容一手, 接著,應容許就需要用易容丹給自己換一張臉, 混進留守的手下中去。
反正應容許對石觀音還有用, 沒有對方的允許,應容許頂多被嚴加看管,也不會立刻被宰, 實在不行他就用輕功跑出去溜達一圈, 易容完再回來也是一樣的。
但現在就不需要那么麻煩了。
這邊廂應容許抓緊時間讓曲無容搜集材料給他做火藥,楚留香那邊,眾人尋到了一處綠洲想要補充些清水。
沙漠中水資源及其寶貴, 他們的水囊卻在被石觀音手下埋伏的時候切破了, 即便破掉的水囊里面還剩了些水, 也架不住對方陰損的用帶毒的武器, 水全都被污染, 不能再喝。
青鳥是在剛解決完一波埋伏后回來的, 一點紅特意在回信中寫上他們的進度, 讓應容許在接到信件后把青鳥放回來給他們引路,這才跟著隊伍去找綠洲。
他們運氣不錯, 總算在渴死前找到綠洲, 就是……這地方已經有人占領了。
不僅如此, 他們還在綠洲的湖泊里,撞見一位姑娘洗澡的現場版。
楚留香和那位姑娘, 也就是龜茲王國的公主打聽事情,一點紅默默去到另一頭裝水,沒過一會兒,姬冰雁也拿著干凈的水囊來了。
姬冰雁裝水裝到一半,“嘖”了一聲:“洗澡水……”
同樣想到這一點,才走到這邊裝水的一點紅:“……至少沒毒。”
姬冰雁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他們本想著整頓休息一下就走,奈何事不如人意,龜茲王國竟是在為公主招親,且楚留香好像、大概、應該是……被看上了。
再后來的事情,就脫軌了。
起先是發現被選中的駙馬是胡鐵花,結親的也不是琵琶公主而是另一位公主,然后么,在結親當晚,一點紅等人端起酒杯,楚留香一抬手,剛喝了一口酒,眼角就掃到一點紅身上有什么東西亮了一下粉光。
他瞥眼看去,一點紅腰側掛著應容許贈與的避毒珠已然從白轉粉。
楚留香反應了一下,立馬把自己懷里的避毒珠掏了出來,連忙叫停其他人喝酒的動作。
一聽說入口的東西有毒,還沒喝的人瞬間把杯子放下,少數幾個嘴快喝了的也當機立斷扭頭一吐,喜慶的營帳里,龜茲國王表情相當難看——今兒可是他女兒成親的日子,不管酒中有毒的事情是真是假,這結親宴不都毀了么?!
他當即道:“酒中怎會有毒?這酒可都是我們龜茲國的好酒!”
楚留香道:“不是我們不信任陛下,但我們更相信這顆珠子。此物乃是我好友所贈,起警示避毒之用。”
龜茲國王有些不信:“就憑這一顆珠子?”
一點紅冷冷道:“因為它出自應容許之手,憑它就足夠了。”
在場的人中有從中原聞訊來參與招親的,即便沒選上,也被邀請來吃席,龜茲國王不知道應容許是哪冒出來的野菜,他們卻是知道的,頓時深信不疑。
這么一來,這場婚宴算是被攪和了,龜茲國王心中驚疑不定,下令徹查經手酒水之人,眾位來客也被約束不得輕易離開。
楚留香等人也不得不留下來,被迫參與到龜茲王國的破事里去。
易容成王妃的石觀音一邊安撫著“女兒”,一邊在心里咬牙切齒。
這酒自然是她的人動的手腳,為的就是宰掉一路埋伏都沒除掉的楚留香等人,酒里的毒單喝并不致命,但配上她帶來的另一種毒香,就能殺人于無形之中。
不成想被一顆珠子化解了。
沒事。石觀音冷靜的想,這些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眼下打草驚蛇,她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機會,同時給龜茲國王吹枕邊風,讓他把這群人扣下。
一連串的失敗,讓石觀音明白自己的手下去殺他們完全是送菜的,與其放他們出去救應容許——她不知道蘇蓉蓉等人的事情,一直以為這些人都是來救應容許的——不如把人全拖進來,把水攪得越渾越好,說不定還能反利用他們把極樂之星的事刨出來。
此間事了,她就可以回去服下駐顏丹,永駐芳容。
她盤算的極好,也耐下心來籌劃陰謀,殊不知自家老巢危在旦夕。
在他們這邊展開緊張刺激的陰謀套路與機智破案、正反派你出題我撕題的時候,應容許在短短時間內,憑一己之力放倒了石窟里所有的弟子和手下。
并不危及生命,但從頭看到尾的曲無容想,如果她也在其中被下了這樣的藥的話……還不如給她一刀痛快。
應容許直接在他們的水里下了整整十包瀉藥。
也不知道石觀音是怎么找到的這個風水寶地,石窟內部居然有活水,就是需要過濾才能飲用,也怪不得她能在這里養出那么一大片生機盎然的罌粟。
水過濾之后統一儲存,弟子和手下們取水都來這取,特別方便他搞手腳。
應容許這一招堪比釜底抽薪,他還怕有人歪打正著喝的自己隨身帶的水,扭頭又找機會在大鍋飯里下了兩包。
留守人員們頓時瘋了。
茅房攏共就那么幾個,搶到的一蹲小半個時辰,沒搶到的憋到升天都憋不了那么長時間,于是一時間,石窟里到處都是忍不住發射列車的倒霉孩子,彌漫的味道特別銷魂。
極個別幾個沒中招的腦子很快就轉過來了——這段時間就有一個外來人口,不是他還是誰?!
于是他們紛紛去逮應容許,房門一踹,發現人家就坐在自己房間里,擺弄著手里的石臼。
應容許動了動鼻子,瞬間捂住口鼻,嫌棄道,“噫,你們身上什么味兒?”
幾人被熏得已經聞不到味道了,提著武器兇神惡煞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應容許疑惑道:“什么鬼?發生什么事了?”
幾人一怔,狐疑道:“你沒去吃飯喝水?”
應容許道:“我昨天晚上起夜燒了一壺水今天喝了,吃飯……我一直是自己單獨開小灶啊。到底怎么了?”
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拿不準。
一個弟子道:“曲師姐呢?”
“她?”應容許往對方身后一指,“喏,那呢。”
“砰”,房門被一把關上。
幾人只覺腳上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刺痛感升起的下一秒就頭暈目眩,整整齊齊栽倒在地。
失去意識前,他們看到一只機關豬晃著尖銳的尾巴尖噠噠從眼前走過。
曲無容看著地上呼吸均勻的幾人,道:“你不殺了他們?”
應容許默了默,忍不住問道:“他們真的是你同門么?”
“同門又如何。”曲無容很冷漠,“師父讓我殺的同門并不少。”
在這里,同門和目標的區別就是石觀音的命令。
“算了吧,我才不干徒增殺孽的事兒。”應容許伸了個懶腰,“接下來是個大工程……我們走吧。”
曲無容評價道:“無謂的善心。”
應容許權當耳旁風,他們廢了大半天的功夫,總算從一群未受允許沒能喝水的仆從中找到幾個意識還清晰的,這些人或是受折磨的時間不夠長,或是意識極為堅定,還沒有麻木到和死了沒區別的地步。
聽了應容許想做的事,這些人終于有了波動。
“我們……能走了?”
說這話的人表情還是呆呆的,像是身體還沒反應過來。
“對。”應容許道,“你們這樣子出不了沙漠,我想拜托你們一件事,辦成后,一起離開這里。”
石觀音給他們的陰影太大了,不是所有人都肯干,大多數都在沉默的拒絕他。
應容許并不強求,只道:“一邊是活著出去,回家,走之前為你們受過的苦留下一份報復;一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獄……你們選哪邊?”
他們還是不說話。
“如果我說,你們聽了我的話,最差的結果就是痛快的死去呢?”
所有人都有了反應,或快或慢的看向他。
應容許心底沉甸甸的,說道:“如果你們認為死亡是救贖的話……我是大夫,我會給你們開藥。”
有人伸出了手。
那只手就是活脫脫的皮包骨,像是一具干尸,隨時都會折斷。
有人斷斷續續地說:“幫……藥……”
——我們幫你。
——給我們開藥吧。
應容許回去做了一批毒藥,挨個分發下去。
他們會幫助應容許,就算失敗了,還有死亡的解脫。
至于那些已經徹底廢了的人,他們連反應都沒有了。
應容許讓還能活動、尚有力氣的人幫忙把趕制出來的炸藥埋起來,接著由曲無容引路,把所有人都送了出去,帶著物資在外找一處地方等待。
石窟頓時空蕩下來。
接下來,就等石觀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