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義氣與義氣
比起應容許那邊, 楚留香這邊的經歷就要精彩多了。
事情要從他們和偽裝成龜茲王妃的石觀音斗智斗勇、楚留香心思縝密揭穿對方真面目開始說起。
后來楚留香還發現某夜和他春風一度的琵琶公主其實是石觀音偽裝的——很難描述他當時的心情,保守估計,比陸小鳳和丹鳳公主那個完事之后, 發現人家是張假臉還去勾引過他好兄弟的沖擊力還要兇殘一萬倍。
這個時候,眾人也根據線索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們從進沙漠開始遇到的暗殺毒殺等一系列阻礙并不是帶走蘇蓉蓉三女的黑珍珠的勢力,而是攪弄龜茲風云的石觀音。
石觀音被戳破身份后一點都不慌, 笑道:“你們是來大漠找應郎的?可他在我的地方住的好好的, 不如你們也留下陪陪他吧?”
叫情郎一樣的叫法幾乎是立刻把旁邊這位冰涼涼的前殺手點燃了,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點紅拔劍就上。
從被卷入龜茲國的破事兒里不得脫身開始, 一點紅的心里就有一團火愈燒愈烈, 他一面焦急自家大夫的處境,一面還要克制這種焦急應對眼前的困境。
心浮氣躁乃是大忌,一點紅怎會不懂。這種強制的平靜, 在石觀音揭掉易容, 言笑晏晏地講述應容許答應了幫她做事的時候觸底反彈地格外激烈。
在一點紅的認知里, 應容許就算不是個嫉惡如仇的人, 也絕對不會和石觀音這類惡人同流合污。
應容許能在青衣樓解散后接受絕大多數殺手都各奔東西, 六扇門也不能插手將他們全都抓起來的結果, 也能在漸漸融入江湖后接受曾經沾滿血腥的一點紅。但他不能接受為一己私欲作惡多端為禍蒼生的人。
對方的心里始終有著一桿秤, 這桿秤在最初拉得特別高,高到整個江湖基本上沒幾個能過及格線的地步, 后來在不知不覺間, 那桿秤的標準被放低了, 低到足以適應這個世界,但底線依舊存在。
一點紅忍不住想, 要讓這樣的人打破底線,要么是虛與委蛇,要么……他有點不敢想第二個可能性。
那代表對方會遭很大的罪,石觀音的手段他們都聽姬冰雁談起過,那些酷刑并不是危言聳聽,某種方面來說,說不定還概括地不夠全面。
那樣的手段若是放到那個溫暖的人身上,一點紅一冒出這個念頭,壓抑許久的火幾乎要沖破冰冷的軀殼,把面前的女人燒成灰燼。
事實上,他也確實試圖這么干了。
石觀音的武功精妙,打起來像跳舞一般婀娜美麗,華麗的表象下卻是令人膽寒的殺招。
面對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和一點紅的攻勢,這位大漠知名女魔頭嫣然一笑,長袖飛舞,婀娜的身段和及其艷麗的容貌都成為了她的武器。
這是她獨創的殺招,天下也只有她一人能把這宛若舞蹈的招數使用到極致,那翩翩的舞姿能讓所有男人淪陷其中,然而只要失神一秒,都會被她奪去性命。
會有男人免疫她的容貌么?或許是有的,但至少楚留香三人不在其中。
他們的失神讓石觀音極為滿足,她笑容更盛,飛袖飄揚。
就在這時,一柄劍穿破飛袖,半點不客氣地襲向她的頭顱。
舞歇袖停,石觀音的臉色已然變了。
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陰森森的,轉瞬即逝,石觀音看著毫無動容的一點紅,倏而一笑。
“我不美么?”
原本最感興趣的名滿天下模樣英俊的楚留香,眼下都沒有眼前的男人能讓她升起征服欲。
一點紅掀起眼簾,他看著石觀音,像是真的在看一件觀音石像,一件毫無生命的物體。
他沒有給出回答,這樣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答。
石觀音笑得更好看了:“我從未見過能從這招下逃開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一點紅不答,又一劍劈過去,一擊不成手腕下壓,劍光斬落對方易于迷惑視線的長袖。
石觀音后躍至高處,陽光在她的周身鍍上一層金光,仿若下凡的神女。
石觀音掃了一眼出了一身冷汗的三人,視線重新落回一點紅身上,笑道:“我改主意了。你們想要見應公子,那就過來吧,就是不知幾位是否敢應邀呢?”
話是這么問,石觀音心里篤定他們會來。
至少她最感興趣的兩個男人,會來。
而只要他們到了自己的地盤,就絕對再也出不去。
屆時不管他們是最終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還是死活不從被折騰得不成人形,那不都是自己說了算?
哦對,還有應容許。
石觀音想,那個男人過于不解風情,等藥成之后,實在不行就想辦法讓他們三個互相傷害好了,這種戲碼看著也能解解悶。
石觀音若是一心想走,在場的人還攔不住她,一點紅本想追上去,被楚留香一把按住。
楚留香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現場,和后面受了些傷的胡鐵花二人,嘆道:“我知你心急,但貿然追過去,若是遇到埋伏可不好辦!
石觀音的人都是群不講武德的,他們之前又不是沒遇到過,武器上抹毒啦裝、作遇難者博同情瞬間暴起啦,那些人還會把自己隱藏成黃沙中的一塊沙包,不湊近看根本看不出來,追擊過程中要是被伏擊了,那才叫壞菜。
一點紅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下頜緊繃著,握著劍的手垂落下去。
“現在怎么辦?”姬冰雁拿著判官筆走過來,“從這次交手來看,我們很難打過她!
倒不是他們四個加一塊還那么菜,主要……石觀音在某種方面來說,是對男特攻。
胡鐵花撓了撓頭,嘆氣道:“她方才那一招下次再用出來,我也是會中招的,不止我,你們也是吧?”
世界上沒有幾個男人會對絕色的美女完全免疫,不說男人,大部分女人看到石觀音的臉說不定都會沉迷其中。
被美色俘獲并不丟人,但在瞬息萬變的對決中被美色俘獲,那就是丟命的大事了。
胡鐵花認得毫無壓力,結果一抬頭,一點紅就站在旁邊瞅他。
那雙眼明明沒什么感情,那張臉也沒有情緒浮現,就是普通的冷臉,胡鐵花卻莫名看出了一絲……嫌棄。
好像在說:你們中招了我可沒有,別把我帶上。
胡鐵花:“……”
他牙疼似的咧嘴:“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沒中招的?”
一點紅冷冰冰吐出一坨冰碴:“丑!
胡鐵花:“……”
姬冰雁:“……”
楚留香摸摸鼻子:“紅兄,客觀來講……”
他對上一點紅的視線,吞回后半句話:“……”
的確是丑。一點紅冷漠地想,美艷的皮囊下,石觀音的本質丑惡無比,他沒覺得自己說錯。
想到這里,應容許在無花那件事后對他叨叨的“長得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內心丑得鬼神看了都要洗眼睛,小紅我給你說,這種人披著的皮再漂亮,也是丑八怪,中年禿頭大叔都比他英俊一萬倍!”隨之被回想起來。
一點紅定了定神,說:“我會去!
楚留香跟著道:“既然已經被盯上了,不徹底解決,不然我們也會不得安寧!
蘇蓉蓉三女的狀態不得而知,但他們若是不把石觀音這邊搞定,敵在暗我在明的,就算他們找到蘇蓉蓉她們,也絕對無法完整走出沙漠。
權衡利弊之下,姬冰雁也同意了楚留香先去搞定石觀音的提議——雖然他覺得他們勝算與其說是不大,不如說是微乎其微。
束手就擒不是他們的風格,他們三個年少時結伴在江湖上闖出一片天,即便姬冰雁后來離開去改行做生意,這片江湖以及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也在他靈魂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胡鐵花也是如此。
他們兩人其實跟這件事沒太大關系,蘇蓉蓉三女也就罷了,可應容許完全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眼下就算退出,也沒人會指責他們什么。
但義氣二字有時就是如此奇妙,讓不同性格身份的人為其插自己兩刀也在所不惜,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帶著身上的刀繼續跟著出生入死的拼命。
一點紅看著這三人相視而笑,不禁思考:所以……同理可證,他和應容許也是同樣的。
一時之間,從對方失蹤開始越來越激烈的不知名情緒被他找到了定義:哦,原來這就是兄弟義氣……
他們收拾好情緒,將隊伍其他人留下,姬冰雁想要帶上他的向導石駝。
石駝面容被毀,雙目失明,楚留香一直很疑惑為何要找他做向導,讓一個目盲的人帶領一個隊伍深入大沙漠,那不就是把所有人的命拿來玩么?
姬冰雁當時沒有說出實話,石駝的能力毋庸置疑,這段時間他們有目共睹,楚留香也就不再疑惑這件事。
但這次是去硬抗石觀音,再帶上石駝,他們都不一定能保住對方的命。
面對楚留香的疑問,姬冰雁輕聲道:“我們要找到石觀音的老巢,還需靠他。”
“為何?”楚留香問。
“別看他目不能視,但有些事有些路,早就已經牢牢記憶在他頭腦里!奔П愕溃笆勥@幅樣子,便是拜石觀音所賜——他當年是從石觀音手下逃出來的。”
“不需要!币稽c紅倏地開口。
姬冰雁眉頭一皺,轉首看他,后者淡然地對上空招了招手,一直在高空跟隨他們的青鳥降落下來,鳥喙矜持地梳理了兩下羽毛。
一點紅道:“有它就夠了。”
第52章 吵架不僅要戳心窩
所以……事情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呢?
楚留香木著臉看著眼前的景象, 姬冰雁的表情也是精彩紛呈,一副子想吐槽但又不知道從何吐起的樣子。
胡鐵花咋咋呼呼道:“這是你說的那個朋友?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的朋友?!老臭蟲,你又騙我!”
“……不, 他的武功真的不怎么樣!背粝阏砹艘幌滦那,緩慢道, “但他的意外性,絕對是第一位的, 整個江湖無人能出其右!
姬冰雁最初還有些不信任青鳥的帶路能力, 畢竟沒聽說過誰家鳥能找到不在熟悉地方的主人的。
又不是狗。
不過看楚留香也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他將信將疑,還是帶上了石駝作為保險。
事實證明, 青鳥比嗅覺靈敏狗還好使, 人家牢牢把控制空權,把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定理發揮到極致。
發現石駝隨著路途行進,狀態越來越不對時, 姬冰雁就知道這只鳥帶的路是對的。他不再猶豫, 把一只駱駝和上面的物資分給石駝, 讓對方原路返回。
每個人都做好了和石觀音殊死一搏的準備, 胡鐵花還小聲蛐蛐著不能再被對方迷了眼, 然而, 一切的心理準備, 在他們到達石林前,親耳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親身感受到沙漠中的地動山搖的一瞬間, 都化為一片愕然。
黃沙被炸得飛揚在天空上, 硝煙伴隨沙塵將石林后一整片地界籠罩成灰暗的世界, 毫不夸張的說,姬冰雁差點以為有局部沙塵暴席卷了前方。
他們從被石壁上被炸塌的地方翻上去, 入目便是滿地坑坑洼洼,石觀音蘊含內力的暴怒尖嘯驟然響起。
“應——容——許!!”
……
石觀音簡直瘋了。
任誰回到家,發現自家變得空空蕩蕩,一切防守力量以及奴仆悉數失蹤,都會懵逼一下。
留給石觀音懵逼的時間并不長,她發覺不對,不等退出自家范圍,不遠處的土地下就有什么東西“轟隆”炸開,頓時沙土飛揚,拍了石觀音一身。
這一聲響如同宣戰發言,多米諾骨牌被推翻第一塊,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起,轟隆隆連成了一片,石觀音再怎么厲害也是血肉之軀,從中突破出來時受了些傷,也就是她反應快,走得又是另一處隱藏的通路,若是從花田那邊走,石觀音當場能被炸得片片飛。
石窟近來只有一個外人,爆炸過后又沒有人來圍攻她,拋去西方魔教突然發癲想要徹底鏟除她的可能性,即便再荒謬,真相也直指某個人。
“應——容——許!!”
她的尖嘯穿破遠處仍未停止的爆破聲,傳到石林上方穩坐最佳觀景點的應容許耳朵里。
“實話講……”應容許憂傷道,“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拿這種大場面來嚇唬人!
曲無容看著下方的慘狀,遲疑道:“……嚇唬人?”
青鳥的速度不為人意所轉,頂多在引路時不會隱匿自己的身形。它比一點紅等人的腳程快一些,此時窩在應容許懷里磕鳥糧。
應容許手邊放著一把在老巢里翻出來的白纓槍,擼了一把對方順滑油亮的毛,說:“不然早在你告訴我這里還有一條通路時,我就把炸藥在那邊多埋一些了。”
可以說他矯情,不到萬不得已,應容許真不樂意親手宰人。
加班加點做出來的炸藥也不夠把石觀音的地盤分配得面面俱到,應容許主要目標還是那一大片花田,這么一波下去,保準別說罌粟了,石觀音進去也是挫骨揚灰的命。
剩下的火力則平均分配在石林周圍,連鎖反應下,石觀音老巢依托的最大依仗的天然石林被毀了小半,多虧石觀音喜愛挖地下密室的習慣,震蕩下不少石壁周圍的密室坍塌,連帶對石林下方的地形也產生了影響,這樣一來,保準什么陣法都發揮不出效用了。
曲無容道:“你的朋友們到了!
應容許聞言向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鎖定了黑漆漆的一點紅,他把磕糧磕得開心的青鳥一扔,就往下面飛去。
“曲姑娘,謝謝你幫的忙,未來你就自由了——我先過去了!”
那個背影,那個挑音,特別歸心似箭,曲無容詭異地看出了點乳燕投林的既視感。
她暗道一句真是魔障了,滿心復雜地看向漫天沙塵硝煙的地方。
這個距離,這些煙霧,除非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否則曲無容是看不到石觀音的。
她抬首望著天上懸掛的烈陽,沙漠里的太陽總是那么大、那么亮。
亮得她突然有了流淚的沖動。
曲無容深吸一口氣,空氣混著沙塵,吸入氣管中粗糲得很,但她還在吸氣。
然后慢慢吐出。
曲無容將視線放到應容許飛身下去的相反方向,她提起劍。
石林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外面的可見度高得司空見慣,高溫使空氣扭曲,熱浪中,遙遙能看到一個紅衣人帶頭,領著一群人往這邊趕。
那是長孫紅和她帶出去的人手。
曲無容似乎笑了一聲:“……總要有人留下斷后啊!
身陷敵營小半個月,應容許飛下去的時候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給一點紅一個大大的擁抱。
其實抱上去也沒關系,大家都能理解。架不住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有鬼,他落地后張開雙臂跑過去,又臨時改了道,生生給楚留香熊抱住了。
“小……阿香啊——!”
楚留香猝不及防被他改道的胳膊撞了一下鼻子,嘴里那句“你是不是想叫小紅來著”被迫改成一聲吃痛悶哼。
應容許改道改的不算生硬,但現場哪有幾個眼力差的……
胡鐵花:“哈哈哈,老臭蟲你還怪受歡迎的!”
姬冰雁:“……”
姬冰雁看了一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一點紅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很奇怪,直覺告訴他,他還是不要往前面湊為好。
至于胡鐵花……姬冰雁冷酷的想:他才不要管那個少根筋的家伙呢。
應容許直到覺得自己情緒釋放的差不多了,才撒開楚留香,對一點紅露出燦爛到極點的笑容:“小紅,我就知道你會找到人一起來救我的!”
退后觀察的姬冰雁一瞇眼——啊,那種奇怪的眼神消失的好快,但是為什么?
在商場上一向很能拿捏別人心態的姬老板,似乎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一點紅低聲道:“抱歉,我還是沒護好你!
“瞎說什么呢!睉菰S和藹道,“我就是命里帶衰罷了,錯的不是我們,是這個世界啊!
“比起這個。”應容許生怕他鉆牛角尖,迅速轉移話題,“這位就是胡鐵花胡大俠和姬冰雁姬大俠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胡大俠咧嘴一笑,伸手和他握上。
“什么大俠不大俠的,叫我名字就好!”
姬冰雁沒他那么自來熟:“我早已脫離江湖,如今從商!
應容許從善如流:“姬老板!
眾人其樂融融互通姓名之際,楚留香總覺得他們好像忘了點什么。
是什么呢……
——咣當。
眾人齊刷刷扭頭看向發聲地,一個披頭散發滿身沙塵、衣服數處破損帶血的人一步一個腳印,從滾滾濃煙中走出來。
她一字一頓:“這是你干的?”
……哦。
他們忘了石觀音。
“特意為你準備的煙花,”應容許做了個撒花的動作,笑吟吟道,“開心嗎?喜歡嗎?”
石觀音渾身都在發抖,恨不能把他扒皮抽筋放到石板上,讓烈陽曬足一百八十天曬出美味曬出鮮。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么讓我生氣過了!笔^音身上雖然狼狽,一張臉倒除了灰塵外沒有傷口,笑起來依舊很好看,“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個被封了內力的大夫,還是由曲無容親自看守,石觀音想不出對方怎么會搞出這么大的動靜,除非……
她笑得殺氣四溢:“曲無容,她背叛了我!
應容許很有合作精神,堅決不出賣合作伙伴:“看煙花看傻了?你不會真以為你那點破藥能讓我束手無策吧?”
石觀音陰風陣陣:“若不是她出賣我,我留的人手又怎會全軍覆沒!”
應容許不吝解惑:“我給他們下了十包瀉藥在食水里面!
石觀音:“……”
眾人:“……”
好手段!
“可惜你沒進到里面看看!睉菰S真情實感道,“不然還能看到他們留下的‘遺跡’!
石觀音:“……”
眾人:“……”
不,這個不看也罷。
應容許道:“至于你給我下的藥……不好意思,我醒來的當天就解掉了。”
石觀音臉色依舊陰沉,不知信是沒信。
她信不信對應容許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他們人員齊備,而石觀音則受了一波不輕的傷。
應容許趁機告狀:“小紅,她饞我身子還饞我的腦子,我好害怕!”
胡鐵花驚悚:“石觀音還吃人?!”
“啊,不是那個腦子。”應容許這才想起他的話多有歧義,都把對方往僵尸的方向塑造了。
“她想讓我用我的知識幫她做駐顏丹永駐青春!睉菰S解釋了一句,繼續告狀,“她還派人看著我,做完藥了為保無毒還會讓我先吃一口……從來都是我讓別人給我試藥的份兒!”
楚留香想到南宮靈的慘狀,沉默。
這話倒是真的。
石觀音氣極反笑:“應公子,你不會覺得這些人能勝過我吧?呵,天真……”
說著,她收斂起表情,展出怒容:“今日,你們都要死在這里!”
眾人心中一凜,齊刷刷展出架勢,不約而同地把應容許攔到最后面。
但沒用,即便背棄職業的宗門靠生活技能專職成一名大夫,應容許仍然繼承了他們血御門的某些特質——比如,T。
他比同門肉坦更值得稱道的一點就是,人家吸引boss仇恨用仇恨卷軸或者技能嘲諷,他往那一站嘴一張,就能穩穩拿下boss焦點,OT亂仇恨?絕無可能。
石觀音的理智尚在,她并不打算真的把這些人一網打盡,雖說她的武功是在場最高的,但剛剛也是受了傷,她完全可以……
應容許深吸一口氣,開啟高速拉仇恨:“哇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全天下最美吧,不會吧不會吧?”
胡鐵花一手穿花蝴蝶七十二式配合著楚留香同她交手,眨眼便是數十招過去,兩方竟戰個相當。
完全可以……
應容許:“支撐你膨脹的自信的是什么,看誰比自己美就毀誰容的嫉妒心么?嫉妒的人最丑陋哦!
一點紅的劍與姬冰雁的判官筆接踵而至,皆是照著周身大穴而來。
她可以……
應容許:“以普遍理性而論,看皮相你確實能過得去眼啦,但把心腸內里一翻出來,我的天啊——好惡心的一張臉!”
“嘣兒”。
她腦子里有根弦被對方悍不畏死的彈棉花彈斷了。
石觀音五指成爪,避也不避地被楚留香一掌拍中肩胛,扭曲著神色向應容許抓去:“你找死!”
應容許不怕找死,就怕反派有腦子想暫時撤退。
他一心二用,一邊挑釁人家一邊快速默念喊話,石觀音抓過來的瞬間,被擋在眾人身后的起手式已經結束了。
怎樣才能不被打斷讀條?
有一群好隊友,什么職業痛點都能迎刃而解。
石觀音1v5,體驗了一把她大兒子體驗過的全套服務,被硬控住時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正要說些什么,臉上忽而感到令她心涼的刺痛。
刺痛過后,便是一陣熱流淌過的感覺。
她的內力鼓脹起來,竟是硬生生沖破了應容許的硬控,激揚的內力將幾人全數推開,石觀音愣愣地摸了摸臉,觸及一片濕潤。
她的指尖上全是血,血液和沙土混合著,一片臟污。
“我的臉……”石觀音顫抖著,像是看見了世間最為可怕的怪物,“我的臉!”
她猛地去抓一點紅,嘶吼道:“我的臉,你對我的臉做了什么?!”
石觀音的爆發太過突然,一點紅舉劍格擋,只聽“當啷”脆響,他的劍竟是在交鋒中折斷了。
那把劍并非上品,兩方內力相抗,它便支撐不住了。
一點紅暗道一聲不好,將斷劍向上推去,楚留香和胡鐵花上前欲要為他解圍,石觀音卻是不動了。
她的眼直勾勾地落在前方,在那邊,地上插著另一半斷劍,陽光照射下反出刺眼的光。
那光芒遠沒有上面映照出的,她臉上的傷痕刺眼。
那道疤不算深,但足夠長,斜著在左臉劃過去,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石觀音不躲不閃,被楚留香和胡鐵花各自一掌擊飛出去,猶如斷了線的風箏,沉重地摔到在地。
她的口中不斷溢出鮮血,眼睛依舊在看那斷劍上映照出的傷痕。
“什么情況?”應容許驚疑不定,他早看過了,石觀音頭頂并沒有吸食罌粟提煉毒的標識,不可能是癮犯了站著不動挨打?
他集中精神往對方頭頂看過去,那里多了一個紅色的漩渦圖標。
【走火入魔-反噬: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莫偏莫執,持守本心方為正道。執念一朝破碎,豈能有所善終?】
一向皮到沒邊的標注突然變得格外正經,應容許有點不適應。
他對其他人解釋道:“石觀音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胡鐵花驚道,“就因為她的臉被劃破了?”
楚留香警惕地看著那邊,說道:“以她對她面容執著的程度,不無可能!
“那怎么辦?”胡鐵花道,“咱們離遠點?”
走火入魔的人大都會變得精神不正常,內力也會隨著失去理智而變得更有攻擊性。
他們可不想試一試走火入魔的石觀音有多恐怖,眾人面對著石觀音,打算慢慢向后退去。
一步尚未邁出,石觀音那邊又有動靜了。
在場之人都是耳聰目明,這點距離皆能看清那邊的變化。
只見石觀音癡癡地向斷劍伸出手,手伸到一半便墜到地上,緊接著,她的身軀快速枯敗下去。
短短幾息,傾城紅顏化枯骨。
第53章 不要看到一男一女
好好一個大活人, 在眼前像被抽了魂放了血一般變成一具枯尸,眾人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在不可置信之后,楚留香隱隱猜到了什么。
那張長在自己身上的美麗臉旁便是她心中的愛人, 石觀音對自己的面容實在太過在意,在意到她看到自己不再完美的臉, 就好像目睹愛人死去的癡情人、信仰破滅的狂信徒。
她追隨她的容貌而去。
應容許聽完了這個猜想,沉默好半天, 忍不住戰術后仰:“……”
毀了那么多人容貌、讓那么多人生不如死的石觀音……因為看到自己臉上的一道口子而走火入魔功法反噬, 死狀凄慘。
有點黑色幽默。
胡鐵花喃喃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就這樣?她就這樣死了?”
姬冰雁道:“你要是不信,喏,尸體就在那里, 你去砍兩刀試試她會不會突然活過來?”
“這就算了!焙F花道, “死都死了……你干嘛?!”
一點紅走上前,手中斷劍已然舉起,聞言回首道:“試試是不是假死!
無花就用過假死的手段, 吃一塹長一智, 一點紅認為補刀還是很有必要的。
楚留香趕忙攔了攔:“她這幅樣子,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假死了!”
石觀音皮膚枯敗皺縮, 血肉好似都被反噬的內功吞噬一般, 這種模樣要是假死所致……想也不可能!
楚留香道:“不若讓應容許查看一下?”
“不用看了, ”應容許緩過勁來, 道,“她確實死得不能再死了!
雖然死的很戲劇性、很容易讓人產生懷疑, 但石觀音是真的魂歸西天了。
應容許走過去, 如今的他哪怕面對這種死狀難看的尸體也不會產生反胃恐懼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感到了幾分惆悵。
唉, 江湖催人老。
當他發現自己不僅不會反胃恐懼,還有功夫想著就這么死掉真是太便宜這個人的時候,應容許不禁為自己逝去的純真善良上了三柱清香。
唉,江湖這個大染缸!
一腦袋扎進染缸里被潤物細無聲的應容許唉唉嘆氣,從地上抓起一把黃沙,均勻灑在石觀音的尸身上。
灑完他一拍手,嘴臉從悲天憫人無縫銜接到普天同慶:“被她迫害的人和她中了藥的弟子們都被安置在外,我們一起去接那些無辜之人出沙漠可行?”
“且慢。”姬冰雁道,“現在還不能出沙漠!
應容許道:“為何?”
楚留香摸摸鼻子,愁道:“因為被帶到沙漠里的,不止你一個人。蓉蓉、紅袖和甜兒她們,也在沙漠中!
應容許睜大眼睛:“什么?!甜兒姑娘她們也被抓了?我沒在石觀音老巢里見過她們……”
他臉唰地就白了,駭然轉身要沖進被炸藥犁了一遍地的老巢里去。
他和曲無容確認了好幾次,老巢最隱蔽的房間都被他們闖進去看過了,這都沒有三女的蹤跡,再結合她們的樣貌和石觀音恐怖的妒性手段……應容許心都涼了半截。
“不不,不是石觀音干的!”楚留香連忙攔下他,“是沙漠之王札木合的繼承人,黑珍珠!”
“你說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全么?”應容許惱怒道,“我差點以為她們……她們……”
不止楚留香,陸小鳳和他之前打過交道的大多江湖人有時說話也是這副德行,應容許都懷疑是不是武林中人必備的謎語基因在作祟,他對楚留香翻了個白眼,對空中打了個呼哨。
“這樣,你們先跟著青鳥去找三位姑娘,那些受害者由我……”
一點紅倏地扭頭,看向某個方向。
“你也走吧!币坏狼迩謇淅涞穆曇舸┎暹M來。
曲無容長劍沾血,停在他們兩百米開外,是一個不會引起警惕,又恰好能聽清楚談話的距離。
她掃了一眼最先發現自己過來的一點紅,對應容許道:“弟子們不必理會,缺乏主心骨便是一盤散沙,我可以帶著那些想走的人離開。”
“曲姑娘?”應容許詫異,“你身上的血……”
“長孫紅帶領外出弟子回援!鼻鸁o容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句,頓了頓,又道,“不必擔心,她們大多離去。這就當是我還了你的人情!
他們放了她自由,只是幫忙隱瞞炸藥之事在曲無容看來并不麻煩,如今她幫忙斷了后,便是徹底兩清。
她靜靜看了眼覆了一層沙的尸體,斂下神思:“你走吧。”
此話一出,除了應容許外的人都感到幾分微妙。
應容許道:“之前一直沒問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楚留香三人不知不覺站到一塊,連胡鐵花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曲無容:“既然已經兩清,今后如何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又何必過問?”
應容許:“別這樣啊,你看咱們一起搞了一波大的,按照陸小鳳交朋友的邏輯,咱們已經是朋友了,我問問朋友的未來計劃也不行?”
胡鐵花悄悄伸出手做了一個手勢,眉飛色舞:這是……那個嗎?
楚留香認真觀察兩秒,回以眼神:有點像,但不確定。
姬冰雁并未加入群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一點紅——后者握著那把斷劍,脊背挺得筆直,正看著曲無容。
有所明悟的姬冰雁暗道:這兩人難道……?
和應容許猜想的不同,本朝對于斷袖磨鏡這些非主流性取向,其實算得上包容,畢竟前后兩任天子都是個長得好看的人一視同仁都能欣賞的主,上行下效,即便兩個皇帝都只好口嗨不好男風,貴族與民間對此事的態度也逐漸變得格外寬松。
姬冰雁從商數年見多識廣,也就是應容許此人從不往勾欄瓦肆那類聲色場所走,不然他就會發現,南風館和青樓的數量幾乎是對半分。
姬冰雁看著身旁兩個兄弟的眼神交流,突然有了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脫感。
這兩個人還是太直,明明還有應容許男女通吃的可能在吧!姸嘧R廣的姬老板如是想道。
想歸想,姬冰雁也不會去求證或是關心,他和應容許不熟,心中猜測也是被旁邊兩人的八卦氛圍感染了一下罷了。
那邊的曲無容因為一句“朋友”少見地勾了勾唇,道:“好吧,朋友。我打算和我的劍一起出去游歷,從大漠到中原,到處看一看!
“對了,這個給你。”曲無容手腕一抖,一張注入內力的紙張飛過來,“去或不去皆隨你!
應容許目光一頓,頭也不回地招招手:“阿香,你來看。”
“什么?”楚留香走過來。
【本欲助香帥及應神醫一臂之力,未想路途遙遠姍姍來遲,三位姑娘今于擁翠山莊落腳,皆身無大礙,厚顏望幾位前來!嬅鉴B,敬上】
“畫眉鳥?”楚留香蹙眉思索,并不認識這號人物。
“她曾名柳無憶,是我的同門!鼻鸁o容道,“為了脫離這里,被師父下了毒,這就是她想請你去的原因!
可她既然都來了,為何不直接出面求醫?反而讓他們大老遠跑去擁翠山莊?
楚留香和應容許都陷入沉思,不是他們遇到事情就把人往壞處想,實在是現實的磋磨讓他們不得不這樣,全都是被現實抽打出來的條件反射。
曲無容笑笑,道:“不用擔心,不管她原本打的什么主意,都不會用出來了!
應容許問道:“這么篤定?”
曲無容冷笑:“誰叫你是個濫好人呢。”
的確對非大奸大惡之輩的病患來者不拒的應大夫:“……”人身攻擊,過分了啊。
有了下一個目的地,應容許等人沒有多留,曲無容目送他們離開,默默收斂了石觀音的骸骨,又去找到那些該帶走的人。
她打開門,露出身后天光:“我來送你們走。”
她帶著一群幽魂,踏往回歸人間的路。
……
“可以啊。”聽完曲無容的身份后,胡鐵花嘖嘖稱奇,“居然令石觀音座下弟子倒戈,應兄好大的魅力。”
應容許腦子里蹦出的第一句是——這個稱呼真是好久沒聽了,上次還是楚留香在叫,這兩人不愧是好兄弟。
第二句就是——等會兒,他潛臺詞是不是不太對?
他默默消化了一下,死魚眼道:“別開玩笑了,不說我們根本不是那種關系、我也對人家不會有想法……就這么說吧!
應容許想了想曲無容這段時間對他話癆本質的嫌棄,真誠道:“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男人……不,只剩下我一個人,曲姑娘也會毅然決然地選擇和她的劍過一輩子!
當朋友曲無容能忍得了這話癆屬性,但用當可擇偶對象的眼光來看?
曲無容不生生縫上話癆的嘴,應容許都會覺得這姑娘是不是偷偷磕靜心丸聽《清靜經》了。
他譴責道:“不要看到一男一女關系好就認為人家有一腿!這世界上男女是有純友誼的,懂嗎?心靈純潔一點行不行!”
胡鐵花:“……”怪他咯?
應容許大炮一架,一發炮彈差點把所有人噎死:“要是看到一對俊男美女就是一對,那可妥了,我和石觀音站在一起……”
他自己被未竟的假設膈應了一下,但還是要堅持自損八千去傷敵十萬:“那、那你們豈不是連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胡鐵花臉色鐵青:“好了好了,是我看錯了!你不要說了,太嚇人!”
楚留香表情也不太好看,他詭異地想到無花和南宮靈叫對方“父親”的畫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點紅眼角一抽,難得用嚴肅的語氣對應容許:“不要糟踐自己!
石觀音的靈魂要是還沒被無常拘下地獄,聽到這話估計能當場化為紅衣厲鬼。
應容許自然地換了個話題:“你的劍斷了,改日我為你鑄一把新的吧?”
楚留香奇道:“你連鑄劍都會?”
“可不!睉菰S笑道,“只要材料給到位,我能鑄出一把絕世神兵。”
為他帶來九百萬金子的棲梧桐圖紙可還在圖鑒里躺著呢。
第54章 戒毒宣傳片
擁翠山莊落座姑蘇, 地處景色一如它的名字,懷山望湖,景色優美。
名動江湖的莊主李觀魚癱瘓在床, 如今掌權的是他們的少莊主李玉涵,聽聞他們上門的消息, 李玉涵攜妻柳無眉,也就是改名之后的柳無憶殷勤地前來迎接。
“多余的就不說了!弊鳛楸恢饕埖娜, 應容許率先站出來, 笑道,“我們這一趟是為了誰而來,兩位也清楚。”
“是, 是!崩钣窈, “三位姑娘皆在莊內,我已派人去……啊,她們來了!
“楚大哥!”
多日不見的三女跟著侍從走進來, 三位姑娘身上并無傷痕, 氣色瞧著也是紅潤, 看著沒受什么苦, 楚留香心中一松, 懸在心頭已久的大石終于落地。
應容許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她們, 宋甜兒瞇眸一笑:“我們好久不見哩。”
“是啊, 許久未聽到你們消息。”應容許感嘆,“一聽就是一件大事, 你們怎么被拐到沙漠去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彼翁饍浩财沧, “不能說是拐嘛, 黑珍珠她是邀請我們去的!”
應容許哭笑不得:“什么意思,一個大男人, 千里迢迢從沙漠跑出來邀請你們三個姑娘去沙漠,你們說去就去了?”
三位姑娘各有所長,卻沒一個“長”在武力值上的,聽宋甜兒的說法,她們還是自愿跟著去的?
也真不怕被噶腰子?!
“誰說黑珍珠是大男人了?”李紅袖幽幽一笑,意味不明地看向楚留香,“黑珍珠,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啊!
蘇蓉蓉以相似的口吻道:“還是位有了心上郎君的姑娘!
楚留香:“……”
其余眾人:“……”
他們一路上對黑珍珠擄走三女的動機多有猜測,無非就是想綁架姑娘們來逼迫楚留香幫對方干點什么事,然而事實比他們想的要更加簡單粗暴,且修羅場。
當初調查天一神水一事時,楚留香遇到了從小被當作繼承人養大的女扮男裝的黑珍珠,后者對其起了愛慕之心,請蘇蓉蓉她們過去,純粹就是……想讓楚留香送上門找她去罷了。
三人去到人家的地盤里不僅沒受什么苦,還和黑珍珠玩得不錯,楚留香被石觀音之事耽誤的遲遲不來,到了想走的時候黑珍珠也沒強留她們,還為三個姑娘準備好了細軟。
三女從大漠出來時,楚留香一眾正在做戰前準備,她們碰到了李玉涵夫妻,并被邀請來擁翠山莊作客,理由和黑珍珠給出的竟相差無幾——三位姑娘和楚留香關系好、楚留香又和某位名滿江湖的大夫關系好,兜兜轉轉,他們就是想請很長一段時間行蹤都很飄忽的應容許來幫忙醫治。
聽說柳無眉中了很嚴重的毒,醫術高超的蘇蓉蓉卻也沒診出什么問題來,若不是同行第二晚就直面了柳無眉毒素發作的模樣,她們都不太信對方中了劇毒的說辭。
近距離看了幾天這對夫妻不離不棄的愛情,三女算是被打動了,才同意來到擁翠山莊,再做一把釣魚來的餌料。
“但也僅限于此了!碧K蓉蓉對應容許道,“我只負責將這段時間觀察來的見聞告知與你,至于救是不救,權看你了!
宋甜兒指尖繞了繞麻花辮,過來期期艾艾道:“能、能救么?”
蘇蓉蓉警告道:“甜兒!
身邊有那么一個風流浪子,三位姑娘對李玉涵和柳無眉忠誠的愛情毫無免疫能力,尤其在心思玲瓏的蘇蓉蓉和李紅袖的鑒定下,這兩人絕對不是裝的,天性善良樂觀的宋甜兒屬實不忍心看他們再受折磨。
但決定權到底不在她們手里,幫忙做餌也就算了,做說客就沒那個必要了。
不然和道德綁架有什么區別?
宋甜兒心思單純,想不到那一層,但她還是很聽蘇蓉蓉的話的,當即把腦袋縮回去,不吭聲了。
這邊交換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歷時,心系妻子身子的李玉涵幾次三番想開口,都被柳無眉攔住了。應容許將那邊的動作盡收眼底,又看了眼柳無眉頭頂的圖標。
他不自覺皺了皺眉頭,夫妻倆的心幾乎是立刻提了起來。
如果應容許也沒有辦法……那就說明石觀音是對的,這毒當真無藥可解,柳無眉豈不是只能在惶惶中凄慘等死了?
殊不知,應容許純是膈應的皺眉。
【毒癮:吸食毒品所染,隨著吸食程度加深,發作間隔逐步縮短。掃黑除惡刻不容緩,禁毒當以雷霆手段——這一擊,去貫穿星辰吧!】
【debuff-惶恐不安:會死嗎?會死的!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日益加重,不日或會暴斃當場……要知道,人嚇人是真的會嚇死人的】
該被貫穿星辰的那一位已經成為骷髏架子了,對眼前這位被投了毒的夫人,應容許揉揉額角,道:“能治!
柳無眉頓時怔住,和丈夫幾乎喜極而泣:“能治?真的能治?”
“真的。”應容許道,“但我有個問題想問,這么多年你是怎么拖著這毒的?”
一聽有辦法,柳無眉當即知無不言:“公子應當知曉我的毒是怎么中的,石觀音曾告訴我,這毒無藥可解,只能每隔一段時間服毒來壓制毒性,玉函傾盡所能為我買來這毒藥……但這無非飲鴆止渴!越吃這毒,毒效發作的間隔便越短……”
她淚盈于睫,凄涼道:“繼續這樣下去,我已離死不遠了!”
應容許耐心問:“你們知道這毒售賣之地?”
“是!崩钣窈拥氖侄荚诙,用力和妻子十指交握,“不僅如此,我還查出這毒也有不少達官顯貴在服用,黑市中將此毒的價格抬得十分高……”
不意外。
越有錢有權的人越容易被不干不凈的東西盯上,這樣的人里還不乏一些有點錢不知道干什么好了的尋新鮮尋刺激,有成癮性那么強的東西在手,石觀音的野心又那么大,不拿去控制人兼顧斂財都說不過去。
李玉涵看出他對毒藥的貨源感興趣,主動坦白了數個交易點,應容許一一記下,拿不準把他們舉報給六扇門能不能有用。
對毒品產生依賴性的貴人們,會成為拔除禍根的最大阻礙,這種情況下,六扇門的途徑反而不太好走。
吃官家飯的就是這點不好,掣肘太多,四大名捕也不能免俗。
看到了希望的李玉涵和柳無眉都有些急切,應容許并沒有直說這東西只能靠意志力生生熬過去——柳無眉要是有那個毅力,她早就“解毒”了,再說了,對于沒有經歷過毒品之痛的人們來說,他們也不一定會信。
“解毒之法只有一條,而且會很痛苦,因為夫人服毒時日過長,治療期相對來說拉得也比較長……夫人能夠忍受么?”
柳無眉猶豫片刻,一咬牙:“我能!”
應容許點點頭,又道:“二位手里應當還有此藥吧?能給我分析一下么?”
他們手里確實還有幾顆,丹藥微紅,呈現出罌粟的顏色,應容許面不改色地收下:“夫人下次毒法之時還有多久?”
柳無眉身子顫了顫,似是想到那無邊的痛苦,低聲道:“還有……三日!
應容許道:“那勞煩二位準備廂房吧,我們暫且住下,也為夫人調配未來要用的解藥!
李玉涵連連點頭:“好,好,多謝!”
擁翠山莊的家產雖然大多都被李玉涵拿去給妻子買藥了,幾間廂房也還是能收拾出來的,應容許扭頭把眾人聚集到一塊,指著那丹藥讓他們牢牢記住。
“這玩意,見到一個毀一個,聽到了么?”應容許嚴肅道,“尤其是姬老板,你生意做得大,很容易被人盯上邀請吃這東西……千萬不要吃!”
楚留香聽出點東西了:“這毒,你解不了?”
“這東西的確只有一個途徑解毒!睉菰S道,“那就是熬,硬熬過發作期,中途頂多能用些手段減輕痛苦!
他為了讓眾人起到警惕心,詳細把吸毒者的結局說了一遍,出現幻覺行跡癲狂都是輕的,不少吸毒者在犯癮時甚至會活生生摳下自己的眼球,家破人亡更是普遍,如此這般一說,眾人無不心生寒涼。
“罌粟之毒……”楚留香凝重道,“竟如此恐怖?”
一點紅更關心另一個問題:“無藥可解,為何還要在此留到她發作之日?”
“因為百聞不如一見!睉菰S拿患者做教學案例做得理直氣壯,“未來你們若是遇到這類人群,也能判斷出他們是不是受害者……到時候能幫一個是一個吧!
柳無眉的發作比預想中來的更快,兩日后的下午,李玉涵便急匆匆敲響應容許的房門,把他們領到柳無眉的房間。
尚未走進,耳朵就被灌入一串野獸般的哭嚎動靜,李玉涵眼眶通紅,道:“應大夫,您快去為她診治吧!”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聽我說,”應容許道,“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么?”
李玉涵面皮一抽,道:“……都在屋里面。”
被吩咐準備那些東西的時候,李玉涵差點以為對方在耍他們。
誰家治療手段是用拘束帶的。浚
但他沒辦法,死馬當活馬醫,當下只能對方說什么就聽什么,在發現柳無眉毒發時狠心將人牢牢綁在了床上。
饒是如此,柳無眉也沒有片刻安寧,她用力甩著頭撞擊床板,整張臉都因痛苦和渴望扭曲著,嚎哭的聲音聽得人寒毛直豎。
“藥!藥!給我藥啊啊啊!”
不說別人,就連一點紅見了這副情形,都忍不住皺起眉。
他擔憂地看著應容許走過去,避開柳無眉神志不清咬過來的一口,眼疾手快塞了一粒藥丸進去。
過了兩秒,發現沒什么起色,應容許又喂了一粒藥。
片刻后,柳無眉掙扎的動作減輕了些,大聲哭叫轉為了小聲啜泣,她雙眼無神,嘴里亂七八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活像吃了毒蘑菇。
“先這樣吧!睉菰S松了口氣,“接下來等待她清醒就可以了!
他所用的是止痛鎮靜的藥物,在戒毒期間逐步減少藥物,佐以增強體質的湯藥提高身體素質,戒毒這事……外在能給予的輔助也只有這些了。
試出對方一次能用的鎮靜藥劑量,應容許簡單算了算,道:“回頭我會開兩張方子,你們去抓藥,每日早晚各一劑。”
李玉涵抱著喃喃絮語的柳無眉,擦了把眼淚:“好、好……”
能做的就這么點事,應容許等人不再打擾他們,悉數退了出去,胡鐵花搓了搓胳膊:“真是嚇人……”
原本不太當回事的姬冰雁搖了搖頭:“中了此毒,當真是生不如死!
宋甜兒也忍不住道:“看得我都要跳起來,這也太痛苦了!”
她嘆了口氣,還想說什么,旁邊的房門突然被打開,走出一個端著托盤的下人,差點和宋甜兒撞作一團。
李紅袖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下人連忙道歉。
房門并未關合,應容許往里掃了一眼,一怔:“咦?這位是……”
下人把頭埋地更深了點:“回貴客,這位是莊主。”
里頭躺著的,正是擁翠山莊真正的主人,李觀魚。
第55章 各有的算盤
楚留香同樣望見里面的人, 他感嘆:“昔年天下第一劍……”
李觀魚當年邀眾劍客論劍的事跡廣傳天下,誰也沒想到,沒過幾年, 對方就因練功時內力行岔而癱瘓了。
人生當真無常。
應容許往里看了兩眼,倏地一蹙眉:“家中老父癱瘓在床, 李玉涵從未提過讓我來醫治他?”
其余人一怔,也反應過來了。
對啊, 李玉涵找他來是為了他那無藥可醫的妻子, 卻從頭到尾都沒提過家里還有位癱瘓的病人。
就算是為妻子病情心焦忽略了這點,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那下人聞言,蜷縮在托盤下的手緊了緊, 輕聲道:“您就是……少莊主請回來的神醫么?您能為老爺看看么?”
這話由下人說, 就有些逾矩了,姬冰雁眸色稍閃,在應容許開口前道:“不應由你們家少莊主來問么?”
下人默了默, 慢吞吞抬起頭, 和姬冰雁對視兩秒。
他又慢慢低下頭去:“請諸位放心, 醫治一事, 我們會瞞下來的!
應容許嘴角抽了抽:“你別告訴我, 你們老莊主這幅樣子, 就是他兒子……”
不會又是南宮靈那款的吧?他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這類倫理劇情了。
下人還是慢吞吞的調子:“神醫放心, 并非如此……只是少莊主為那女人把莊中累年財富揮霍一空,不敢請人令莊主康復罷了。”
眾人頓時懂了。
購毒的開銷一次大過一次, 李觀魚一手打拼下來的擁翠山莊如今基本上只剩下了空殼, 擁翠山莊的財政狀況已經捉襟見肘, 他們這幾日連灑掃的下人見得都不多,多半是已經供不起了吧。
這樣一來, 也就能明白為何李玉涵和柳無眉急切的來找應容許,搞這一出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們已經負擔不起繼續購毒帶來的財政壓力了。
“聽聞應神醫不日便要離開,”下人道,“此刻若您愿施以援手,擁翠山莊感激不盡,有些人即便想追責,也追不到您頭上去!
應容許看了看他,明白過來這人是故意的。
擁翠山莊是李觀魚的擁翠山莊,李玉涵……這個少莊主從未做出什么貢獻,還把前人打拼下來的江山揮霍一空,下人不信不服也無可厚非。
世家中的下人多數也是上一代的孩子,他們從小長自擁翠山莊,這樣的人對莊主更加忠誠。
但他們忠于的是李觀魚,所以這個人特意等到應容許他們快走的時候,引他們發現被忽略了的老莊主。
干一行干多了,多少就會染上些職業習性。
例如,某人一見到可以治的病患,他手就癢癢。
應容許拍拍手,笑瞇瞇道:“追不追責關我何事,我就是個濫好心的大夫罷了……來,你們莊主讓我康康!”
下人的眼立馬亮了,側身讓出路來。
李觀魚得的不是絕癥,情況也并不復雜,腦袋上的圖標介紹,應容許甚至還在現場某人頭上翹到過差不多的。
【debuff-內力紊亂:內力交通出現連續大型車禍,內力流紊亂交雜疏通困難,俠士難以自行調息平復,請尋求交(醫)警(者)協助】
應交警當仁不讓地擼起袖子。
李觀魚的毛病單用藍藥有些專業不對口,比起灌藥,施針來得更快些。
沖破他體內內力郁結的部分并不麻煩,施針喂藥雙管齊下,第二日清早,床上的老者就能慢慢活動四肢了。
李觀魚雖上了年紀,又在床上躺了許久,但他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老人行將就木的氣息。
他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劍客,是三十年前邀天下最著名的三十一位劍客煮茶試劍還叫所有人心悅誠服的劍客,當堵塞的內力被疏通后,方才躺在病床上口角歪斜無法說話的老者動了動,張口第一句話就是——
“那個逆子!”
李觀魚是癱瘓,又不是成了植物人。
李玉涵干了什么他都知道,躺在床上這段時間,那怒火是一波一波的燒,都快把他上了歲數依舊強而有力的心臟燒成金丹了。
他恨不能拔出自己的魚腸劍,把那個逆子和那個倒霉女人一起當韭菜削!
李觀魚的憤怒只展現了片刻,他很快按捺下去,對應容許道了謝,談及報酬時,楚留香嘴快先行截了應容許不需要的話。
“早聽聞李家歷代不但劍法超群,還出過精通冶煉的前輩,不知擁翠山莊的鑄劍爐可還在?”
應容許差點出溜出去的“日行一善舉手之勞”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尚在。”李觀魚遲疑道,“幾位是打算……”
應容許當即把自己不圖報酬的那半純真的靈魂團吧團吧丟到外太空,能讓楚留香提醒他的鑄劍爐絕對是好東西!
“我現在手頭沒有好的寒鐵,”應容許道,“等我材料齊全,可否借擁翠山莊的地界鑄劍?”
李觀魚:?
他看著對方年輕的臉,和并不寬闊的身板,忍不住問:“是你親自鑄?”
你揮得動錘子嗎?!
李觀魚好心提醒道:“鑄劍爐處于劍池內部,尋常匠師可差遣不動它,公子確定嗎?”
好馬要配好鞍,越好的鑄劍爐就需要越高超的手法來匹配,否則是鍛造不出什么東西的。
就像讓一個大大咧咧手藝不到位的人去高達加工廠手搓高達,場地和任務都很高大上,但這人可能搓的出來嗎?
誰知應容許沒有知難而退,反而眼睛直冒星星:“這么厲害?那就它了!”
鑄劍爐挑匠師,神兵也挑鑄劍爐!
應容許的七級鍛造臺是放在家園里的,早就跟著倉庫里的寒鐵精礦一齊和他saybye了,就算他能再造一遍,場地和時間都不夠寬裕。
高級的鍛造臺占地足有家園的一個版塊,算上購買一片民區推倒再建造的時間……應容許果斷選擇等他淘夠材料再來李觀魚這鍛造。
至于他能不能揮動鐵錘,那可太能了。應容許幾乎所有的生活技能都刷到了滿級,自制武器在交易行的油水可不少,要不是他剛開始玩的時候不了解只能專精一項還不能更改,應容許就會在制藥和鍛造間選一個了。
廚藝里做的菜大多是上交家園委托的,《俠夢》就是這點不好,不像其他網游,做出來的菜色有各種加成效果,這游戲里面的菜……就單純是菜。
但也不是完全沒用,比如某副本的boss尤愛酸菜魚,把專精廚藝做出來的酸菜魚給他吃,能夠提升副本獎勵,類似的機制不少,好歹給了廚藝專精的玩家一條明路。
李觀魚:“……”行吧。
既然對方堅持,李觀魚只得隨他。
更何況,他也拿不出除了人情和物品之外的報酬了。
想到這里,他又是一陣火氣上涌,把幾人送出后,李觀魚行了幾遍內力,冷著臉往回走。
昨夜柳無眉足足折騰到后半夜才精疲力竭地睡去,連帶愛妻心切的李玉涵都被折騰的不輕,直接忘了還有應容許他們的存在。
他和柳無眉相繼醒來后不住溫存說著小話,一直懸立在頭頂的鍘刀有了被推翻的跡象,兩人心中都十分激動,還是柳無眉反應過來,輕聲道:“我們合該去謝謝應公子的!
李玉涵連聲道:“是,對,是該謝謝他們……”
要不是應容許有辦法,他們走投無路之下,柳無眉甚至想過去求和石觀音不對付的水母陰姬。
她那么強,還煉制出了天一神水,一定會有辦法。
但橫空出世了一位能破解天一神水的應容許。
能解天一神水,應容許天生就和神水宮站在了對立面上,兩邊只能選一邊求助,柳無眉思慮再三,考慮到應容許游歷時到處救人的名聲,最終選了應容許。
神水宮家大業大,求助過去還不知道要被提什么條件,怕是會很費功夫,說不定不等她實現條件,就被毒死了。
柳無眉此刻很慶幸,慶幸她押對了寶,只要和應容許坦白擁翠山莊的現狀,對方也不會就醫藥費方面為難他們。
她輕輕笑起來,吻了吻李玉涵,兩人起身準備收拾好去感謝應容許。
門倏地被打開了。
他們齊齊看過去,血液瞬間凝固。
李觀魚站在門口,眼底很沉,一字一頓道:“你們,跟我出來!
李玉涵手一抖,為柳無眉描眉的手一抖。
柳無眉人如其名,一雙柳眉是描繪上去的,現在描摹的眉形一歪,變得不倫不類起來。
她顫抖著,呼吸差點都停了。
李觀魚病愈了。
他們完蛋了。
……
擁翠山莊的家事后續應容許他們不得而知,三女回歸,眾人相聚的時刻也該結束了。
姬冰雁忙著回去掌管他的產業,胡鐵花倒是不想回去,準備跟著楚留香走,他們兩個這段時間還沒喝上一頓好酒,多年不見,合該好好聊一聊,喝個盡興。
應容許準備去收些材料,給一點紅鑄劍。
“劍客的兵器就是要趁手才行啊。”應容許笑道,“等鑄完劍……看看六扇門那邊的回復吧,若是他們能清理流入市場的毒品,我就繼續去游歷,若是無法出手……那我就只能按照江湖規矩來了!
江湖事江湖了,俠以武犯禁嘛。
楚留香忍俊不禁:“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從你嘴里聽到‘按江湖規矩來’這種話!
“誰說不是呢……”應容許嘆氣,“我算是徹底被你們帶壞了!
“當個江湖人有什么不好?”胡鐵花哈哈大笑,“灑脫自在!”
應容許無奈一笑:“是啊,灑脫自在……也沒什么不好。”
左右他心中的底線從未僭越,做老百姓和做江湖人,好像也沒太大區別了。
他拱了拱手,姿態自然道:“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再會了。”
不等其他人回應,應容許笑容又擴大了些:“果然當了江湖人再說這句話才有感覺!我剛才的模樣像不像大俠?”
眾人:“……”
“嗯!背粝闵酚衅涫碌,“像英雄。”
他們走后,應容許看向一處在人堆里就自動隱身了的一點紅,眨了眨眼:“好了,接下來……我們去找個拍賣行吧!”
一點紅輕聲道:“謝謝!
“……嗯?”應容許茫然,“你說什么?”
一點紅認真道:“為我鑄劍,謝謝!
“你對我這樣好……我又該如何報償?”
應容許歪頭看他,這似乎是個挾恩圖報的好機會。
他看了半晌,笑道:“那就等你有選擇權利的時候,試著選擇我吧。”
一點紅心中一緊,想到什么。
他啞聲道:“好!
應容許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對方沒領悟到他全部的意思,也不在意。
他打馬而走,心中愉快。
薛笑人那次的事情在小紅心里還是沒過去,這真是……
太好了。
第56章 求神叩拜
精鐵的收購并不難, 只打一把劍而已,能需要多少鐵?
但既然開爐鑄劍,當然要做最好的了。
要是擁翠山莊沒被李玉涵夫妻二人敗那么多家財, 庫存里未必沒有應容許想要的東西,可惜美好的愿景總是難以存續, 如今擁翠山莊的庫藏十不存一,有得李觀魚火冒三丈。
應容許去拍賣場蹲了兩天都沒蹲到心儀的鐵來做劍身主體, 倒是買了些適合做劍鞘的材料, 到了第三天,應容許接到一封回執信,落款十分官方的寫著六扇門。
大致意思是——我們收到了舉報, 并一直在著手調查, 然而不出意料的受到各方阻撓,后面還添了幾行追命的筆跡,該名捕大咧咧的表示:你要是有空, 也幫忙端一端這群人的據點吧!
特別不客氣。
應容許還真有空。
珠光寶氣閣的買賣做得足夠大, 應容許找了一家名下產業, 進去就拍了好幾張大額銀票, 讓掌柜的幫忙留意好材料, 還不忘囑咐一句:“不許和你們閻老板說, 知道嗎?”
一點紅不解:“為什么不讓說?”
有閻老板幫忙, 應容許不是能省下許多時間么?
倒不是因為這材料和自己息息相關,一點紅才這么問的。而是……明明有捷徑可以走, 為什么不走呢?
“雖然告訴閻老板, 我要的東西很快就能拿到手……”應容許隨便給一點紅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 先將就著,“但是他也不會收我錢啊。”
在拍賣場看了兩天的熱鬧, 應容許對稀罕物件,尤其是和江湖搭邊的稀罕物件的價值了然于胸,小打小鬧也就算了,真要閻鐵珊自掏腰包給他買那么貴的東西……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狡黠一笑:“我們要講究可持續發展,貴重物品的價值永遠比不上貴重的人情,懂么?”
一點紅沉思片刻,懂了:“不做一錘子買賣,就可以一直坑閻老板。”
“……小紅!睉菰S幽幽道,“這類說法是誰教你的?”
一點紅眼中流露笑意:“你!
“……”他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沒錯。
應容許默了默,用力拍了兩下對方的肩,大言不慚:“近朱者赤,孺子可教也!”
一點紅并不在意兵器好壞,就算是一截鐵片,在他手里也能成為奪人性命的利器。
原本想借著對方不愿麻煩閻老板直接幫忙買東西的想法開啟話題,委婉表示差一個檔次對他來說也不算什么,一點紅接過對方拋來的劍,猶豫片刻,還是算了。
可能他心底的某個角落,也因為這樣的重視而開心不已。
……
西陽村是個比較邊緣化的村子,因為地理位置不佳,周邊也沒有出名的產業,村子里很少出現外來人口,這日卻一來就來了兩個人。
那是兩個男人,一個不愛說話,另一個話多到路過的狗都得被扯著汪幾句才能走,而且特別的自來熟,聽話癆說,他們是靠抓鬮選游歷的方向,偶然路過這里的。
他們進村的時候太陽西斜,不是個趕路的好時候,村落里可不襯客棧,小地方更是排外。還是村東的田媽跟話癆聊了半個時辰,一時心軟,就把兩個大小伙子收留了下來住上一晚。
田媽的家在村子里不算小,收拾收拾還能倒騰出來一間不漏風的房給兩人住,話少的那個自覺去鋪床放置行李,田媽看了對方兩眼,去和話癆說話。
“你剛剛說,你這個朋友,他還得了怪病啊?”
“是啊……”話癆愁眉苦臉,“大媽你別看他垮著一張臉一句話不說,那是他不想說話不想做表情嗎?必然不是!唉,他啊……小時候生了一場病,這臉就癱了,說話也不利索。”
田媽共情能力特強:“蒼天無眼!
“其實還有一種說法。”話癆猶豫片刻,像是怕驚擾什么一樣壓低聲音,“聽說啊,他以前的師父得罪過一位大仙,他生的那場病就是因為大仙給他師父下咒、他師父又用他來擋咒才這樣的,嘖嘖,作孽哦……”
田媽也唏噓:“作孽作孽。”
趁著太陽沒完全下山還有點光亮,話癆又叨叨叨地幫田媽做了點活,這才回房間。
一開門,一點紅癱著一張臉凝視著他:“臉癱了,說話也不利索?”
隔著一扇門可不耽誤聲音鉆進他耳朵里。
應容許笑嘻嘻的,半點說人壞話的自覺都沒有:“是啊,是不是特別貼合你平常的狀態?”
“……”一點紅無奈嘆氣,見狀,應容許笑的更開心了。
他總是喜歡逗一點紅變臉,甭管是笑還是無奈,只要有表情變換,應容許都能開懷半天。
一點紅道:“我先出去打探一下,你自己要小心。”
“放心吧!睉菰S對他豎起拇指,“我現在今非昔比,被埋伏的多了,早就學會反埋伏了!”
一點紅點點頭,又遲疑地問:“這個手勢是何意?”
“這個啊……是我家那邊的常用手勢,意為放心安心!睉菰S笑得自然平常,完全看不出不懷好意,“小紅,你出門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
一點紅:“我知道。”
應容許倔強地舉著蹄子,豎著拇指盯他。
一點紅:“……”
他猶猶豫豫地舉起手做了個相同的手勢,不自在道:“我知道!
一點紅很快放下手,翻窗出去了。
留下的應容許笑容弧度逐漸扭曲,一個沒忍住把腦袋埋進臂彎里,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人機比贊圖的笑點太多,應容許憋著動靜笑到肩膀抽搐,半天才緩過來,聽到外頭喂雞的動靜,施施然起身去繼續和田媽套近乎。
看似閉塞的村落,卻是李玉涵提到的銷售點之一。
李玉涵最后一批藥就是在這邊買的,賣家和買家之間互不見面,買家在村東頭的小廟里埋下財物,隔上半個月后再去同樣的地方挖出貨。
這個村子的人很信奉廟宇里供奉的神靈,每半個月都會集體去祭拜灑掃,人多眼雜村民又排外,是天然的警戒線。
被發現有外人進來后,銀錢自然不會被取走,貨也就沒了,李玉涵吃過一次虧讓柳無眉某次犯病多受了苦,就再也沒派人盯著看是誰在銷售毒品。
再過兩天就是村人祭拜神靈的日子,也是交易達成的日子,一般來說,村落是肯定不會放外人留宿的,架不住應容許嘴皮子是真利索,他那張嘴氣人的時候有多讓別人想縫上,夸人的時候就有多讓人想再加個鐘。
尤其他還很心機的換了一套時裝,淺粉色的衣衫并不女氣,配上高高束起的馬尾和一條銀白抹額,活脫脫一個鮮衣怒馬不諳世事的少年郎,保守估計,這套時裝起碼讓他逆生長了四五歲。
再加上那張抹了蜜的嘴,就算身邊帶了一個半永久冰塊,那也是家里不放心才給小少爺配備的護衛。
應容許有意把自己往無害的方向塑造,撐著圍欄往雞圈里探看:“姨,你養了好多雞!能吃完嗎?”
“這些可不都是用來吃的!鄙狭藲q數的阿姨都喜歡看漂亮嘴甜的娃,田媽笑道,“它們是拿來下蛋的!
應容許又問了幾個對村人來說是常識性的弱智問題,覺得差不多了,把話題拐到廟上:“我們進村的時候,那里是不是有一座廟?姨,廟里供的是誰呀?靈驗么?我想帶著我朋友去拜一拜!
“靈呀!怎么不靈?”田媽道,“里面供奉的是觀音娘娘,很靈驗的!
田媽道:“我們這邊每家每戶都要拜觀音娘娘,她能保佑風調雨順,雞鴨鵝狗健健康康長大!
她一點點的講,說好些年前這里鬧過災,幾乎整個村子的牲畜都染了病,后來村長不知從哪里請回來了這尊觀音娘娘,他們虔誠相拜,不過多久,大多牲畜都好了起來。
他們就這么拜了許多年,還會往廟里的功德箱里投香火。
應容許:“……”
田媽:“我可不是瞎說的,觀音娘娘真的很靈!”
應容許忍住吐槽的欲望,點頭:“是,聽著就靈。”
靈個鬼。
大姨你們這明顯是被人下套了!
但又不能說是愚昧。
村里的百姓過日子就很難了,牲畜就是他們的命根子,死一只都是大事,拜了神之后牲畜就好了,他們不會覺得里面有蹊蹺,只會哭天搶地的感謝神靈救他們于水火。
這個年代的村落大多如此,疲于奔命的百姓永遠是最好掌控的。
應容許若有所思,回屋等一點紅回來。
后者去村子里踩點尋找可疑人士,村子不大,找一圈也不費太多時間,一點紅還去廟里逛了一圈。
他翻窗回來,道:“廟內埋了一箱珠寶!
應容許頷首:“這趟算是來對了,我的藥粉你鋪上去了?”
“鋪好了!
應容許把整個村子被下套的事跟他講了一遍,吐槽道:“你不知道我在人面前憋的有多辛苦……怎么聽都是村里的牲畜被下了藥吧?那些香火錢八成都被偷拿走了!拿神靈騙人,也真不怕遭雷劈。”
古代人不應該都很信這個嗎?應容許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提起這個,一點紅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那個廟里供的不是神靈!
應容許納悶:“你還能辨認出來是不是神啊?”
一點紅看上去也不像是會關注這類東西的人啊。
“你也能辨認出來!币稽c紅表情更古怪了:“被供奉的,是石觀音的石像。”
應容許:“……?”
把自己的形象做成石像,冒充神靈讓別人對她又跪又拜獻上信仰……
應容許CPU運轉片刻,似乎散發出了炭烤腦花的香氣。
半晌,他說:“……不愧是她!
這是真自戀,純的。
第57章 那年你說你是果子貍
石觀音的自戀已然登峰造極境, 無人可超越。
他們第二天裝模作樣去廟里看了看,一點紅眼往后一瞥,用氣音說道:“有人!
“咱們這么光明正大, 沒人才是不正常的!睉菰S的氣聲拉得像是快斷氣了,斷斷續續道, “老鼠總愛在陰暗的角落偷窺!
做任務時,也在陰暗的角落偷窺過的一點紅:“……”
他報以凝視。
應容許反應了一下, 強行挽回:“……貓也有這種習性。”
一點紅不禁笑了一下, 道:“你說的也沒錯!
應容許對著面前高大并栩栩如生的石像做詠嘆調:“啊,這石像可真石像啊……她是從哪找來的能工巧匠,手藝真好, 都把她美化一百倍了!
廟宇干凈整潔, 梁上掛著彩幡。座上石像眼目輕闔,嘴角噙笑,好一副悲天憫人之感, 就這么一看, 真有渡苦解厄的神佛模樣。
但這幅表情按在石觀音的臉上, 就哪哪都覺得毛骨悚然。
一點紅連神佛都不拜, 更何況去拜石觀音了, 應容許全然沒有他的抵觸, 他節操喂狗不是一天兩天了。
應容許雙手合十, 權當自己在給死人上香,站得板正溜直搖了搖手:“老石啊, 地獄苦厄, 你泉下恐怕過得不太好, 今日我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速速幫我們把你造的孽鏟除干凈, 說不定令閻羅殿那位龍心大悅,免了你一年極刑呢!
他咧嘴笑道:“這樣你就只用再受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啦!”
這就跟勞斯萊斯的五元代金券一樣毫無用處,不知對方是不是真的聽到了應容許的胡言亂語,廟外一陣妖風灌了進來,他剛插進香爐里的兩根香堅持了沒兩秒,就承受不住妖風的力道啪嗒撅斷了。
應容許眼含驚喜:“小紅你看,底下有回應,她答應了!”
一點紅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來這和“答應”有半枚銅板的關系,他默了默,睜眼說瞎話:“嗯,會順利的!
妖風似乎更大了,彩幡在石像前飛舞,使它變得若隱若現,莫名有了石觀音那招“男人見不得”的既視感,一點紅手搭在劍上,有些擔心這東西會活過來。
面前的石像太逼真,民間通常有鬼靈能附身與自己相似的人與物的傳聞,一點紅從來都不信這類傳聞,但現在……
身邊就有個精怪,還是謹慎為妙。
他的擔心屬實多慮,秋日突起大風也算尋常,應容許重新換了兩根香點燃,往外頭瞄了兩眼,道:“好像快下雨了,咱們先回去吧!
這場雨聲勢浩大,來得也急,他們剛走出不遠就被拍在半路上,只得急匆匆找了個屋檐避雨。
天上活像被戳漏了個窟窿,嘩嘩往下倒雨水,雨幕砸在地上劈啪作響,不多時就起了薄霧,風卷著雨搖曳,他們在屋檐下簡直是避了個寂寞。
應容許當即脫下寬大的外袍撐開,一端遞給一點紅,兩人站在墻根下,粉衫在身前撐起一塊風雨不侵的空間,他們像是與世隔絕,在搖曳的風雨中構筑起一片安然天地。
一點紅攥著衣衫一角的手悄悄縮緊了。
應容許余光在腳下瞄到一抹亮色,他伸手扯了扯一點紅,把后者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力道不大,一點紅卻踉蹌了一下,他喉嚨莫名動了動,輕聲問:“怎么了?”
可能是空間營造的氛圍感,應容許的耳尖一抖,眼睛飄了一下:“你過來一點!
他攥著衣衫另一角的手往旁邊又一扯,重新把衣衫撐好,連同庇佑了墻角頑強探出腦袋的紫色花苞。
這么小的花,可禁不住外界的雨水。
應容許心里冠冕堂皇地找了個合適的借口,把花苞指給一點紅看:“被墻角壓得這么死,還能長出來呢,放任不管的話,它就要被雨打壞了!
一點紅看了兩眼那小小的花苞,悶聲道:“……嗯!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安靜,天氣有些發涼,兩具身軀倒都是火熱的,身懷內力的人總是這樣,尤其是男性內力屬陽,往哪里一站都是一架默默散發溫度的火爐。
空氣粘稠濕潤,一點紅眼睛牢牢盯著面前衣衫的繡紋,陷入自省。
他的心跳有些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往回細數,似乎是跟隨應容許后,他就時不時會有這種癥狀。
是病了嗎?
身旁的青年手段超神,若是病癥,對方必然會有解決的方法。
可這真的是病嗎?
心跳加速的癥狀只對應容許發作過,一點紅忍不住想,若這是因為對方精怪的身份呢?
神異之物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都不為過,萬一是因為他的體質就是會受到對方的影響,才會產生這種癥狀的呢?
要應容許治,豈不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兩人分開,不在同處?
一點紅發現,他在本能抗拒這個走向。
他是一個活下來都很難的人,一直與天與人掙命,生了一個莫名的病,一點紅本該遠遠離開疑似源頭的存在。
這是搏斗出來的本能,一點紅如今卻在另一種不知名的本能的驅策下與生存的本能作對。
奇怪又奇妙,一點紅悄然暗看應容許,對方在看那朵花苞,很是認真的樣子,像是單純在等雨勢減小的期間打發時間。
長久以來的觀察讓一點紅足夠了解對方,他發現對方在發呆。
剛得出這一結論,對方突然扭過頭來:“這雨……”
一點紅匆忙收回視線。
應容許像是停頓了一瞬:“……這雨來得還挺是時候的!
一點紅悶聲應了一句,不再往那邊看。
視線觸不及,兩人相隔也有半掌的距離,那源源不斷的熱度存在感倏然變得格外強,一點紅不敢再多想,悶頭站著。
以他們的輕功,是可以在雨落下前趕回去的,是應容許拽著他來到這邊躲雨,一點紅不知他在等什么,也不會詢問,就乖乖跟著等。
他們等了沒多久,細密的雨聲中,鞋底踩踏水洼的啪嗒聲格外清晰。
“這么大的雨……”一道虛弱的男聲道,“怎么會在這里站著?”
應容許回過神,在衣衫遮擋下對一點紅彎起眼睛。
那里面盛滿狡黠,他一字一頓做口型:“等到了!
下一秒,他調整好表情,把自己那半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探出一雙眼睛:“聽說這里的廟很靈,我們剛去拜過,不想半路上被雨隔在這了!
雨幕中,一個中年男人撐著傘,他顴下凹起,面色蠟黃,腳步很是虛浮。
“你們……哦,昨日來村里的人。”男人道,“別在這里站著了,到我家避避雨吧。”
應容許道:“遠嗎?你看,我們手里沒有傘,你那一把傘又太小,要是遠的話,我們都要被淋透啦!
男人笑起來,他指著他們身后道:“你們躲得就是我家檐下,你說遠不遠?”
應容許眼前一亮:“原來是你家!哎呀,剛才叫了兩次門都沒開,我們也不敢進去躲雨,只好在這避一避……”
男人走到門前,拿出鑰匙開了門鎖,應容許讓一點紅幫忙再撐一下衣服,從懷里拿出一方手帕,在腳底撿了兩根細木枝綁上手帕插在土里,給花苞做了個簡易的避雨棚。
他滿意地起身:“好了好了,我們進去吧!這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還怪冷的。”
男人的視線落到那粉嫩嫩的避雨棚上,又笑了笑,像是在笑小公子孩子氣。
他們跟著進了屋門,一點紅掛起濕透了的外衫,目光從對方臉上一晃即收。
應容許抽了抽鼻尖,道:“咦,怎么一股苦味?這味道……”
“因為我是個病癆鬼啊!蹦腥撕敛辉谝獾匦,“這味道是我吃的藥味,聞不慣也只能忍忍了,等雨過去,你們就能走了!
應容許訕訕一笑:“你誤會了,我沒有嫌棄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味道有點熟悉!
男人道:“怎么個熟悉法?”
應容許道:“我有個朋友吃的藥好像也有這種味道——我不太確定,他那個說是保養用的,可寶貝了,都不會分享給我,虧我每次遇到好玩的東西都帶上他!
應容許一撇嘴,不滿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多厲害能讓他吃過就位列仙班呢,呿,本少爺才不稀罕!”
男人眼珠轉了轉,道:“少爺?你這樣的少爺,怎么會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
應容許把老一套說辭搬出來,嘆道:“本來今天拜完廟就想走來著,結果……你也看到了,這下是走不掉了!
他拉了拉一點紅的袖子,小聲嘟囔:“這邊連個錢莊都沒有,好不容易跑出來一次……都怪你的破手氣,怎么就非要抓南邊的簽?”
驟然背鍋的一點紅眨了眨眼,接戲接地很流暢,壓低聲音道:“少爺要是肯跟我回去,也不至于……”
應容許瞪他:“停停停,我都說了我不回去!”
一個逃家的任性少爺,意外來到的這里……男人看著兩人的互動,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屋子更小,足以讓他聽清他們的對話。
男人轉了轉眼珠,道:“我還沒問過兩位名姓呢!
要是什么商賈大家……
一點紅神色一閃,主動開演:“果子貍!
男人:“?”
應容許:“……”
應容許心底被吐槽刷屏覆蓋,強顏歡笑道:“聽著是挺敷衍的哈……呵呵,那個,這是我取的名字!
哦。
任性的少爺嘛……那怪不得了。男人眼中似乎帶了兩分同情——這么冷酷的男人被按上“果子貍”的奇怪名字,嘖,大戶人家的護衛不好做啊。
應容許道:“我叫閻天青。”
“閻……這個姓還挺好聽的!蹦腥四抗忾W了閃,“我就聽過一次,前兩年跟著村長去鎮里,聽人說關中有個姓這個的!
“傳這么遠?”應容許赧然一笑,“嘿嘿,對,他們家可厲害了!……咳,但我這個就是恰好同姓啦,哈哈哈……”
男人點點頭,心中一喜。
這可是條大魚啊!
與此同時,應容許心里也一樂。
本來只是試試看……還真叫他釣到大魚了!
第58章 三個男人一臺戲
兩個互相認為自己釣到了大魚的人就這么旁若無人地開展了一番魚鉤上的絕景。
一個扮演清純小少爺, 一個努力遷就對方的話癆套近乎嘴巴都快笑僵了,那個演技飆的,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一點紅愣是活成了個局外人。
好在應容許早就知道他什么德行,早早安排好了屬于他的戲份——那就是沒有戲份, 本色出演他的人機。
如此這般,不等雨勢減小, 這兩個年齡相差不小、表面身份也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在有意的雙向奔赴下,已經開始稱叔道侄了。
中年男人姓莫,給自己捏的人設是仇家尋門家道中落, 昔年也曾輝煌過的子弟,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他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還能有錢給自己買藥喝藥。
尋常百姓家都供不起一個病癆鬼太多年,更遑論這么一個小村子了。
莫叔唉聲嘆氣:“這藥混了另一種藥方,確是保養所用, 離家時管家為了讓我好過些, 還送了我幾包, 還好后來機緣巧合找到了賣同種藥的地方, 才留下那兩包藥聊以睹物思人……”
應容許難掩同情:“莫叔你也別太傷心了, 你還活著就總是有希望的。”
“唉……”莫叔欲語還休地嘆了一聲, 覺得關系拉進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再繼續下去他的耐心也快耗沒了, 這小子太能叭叭了——便道:“閻賢侄不是一直好奇你朋友那保養藥么?我們這大概是同一種,我手頭倒是沒有了, 卻知道哪里能買, 等雨停帶你去, 也好讓你帶回去給你那朋友瞧瞧。”
應容許眼睛一亮,很是心動:“可以嗎?”
“這有什么不行的。”莫叔笑道, 不正常消瘦的臉上是強行扭曲出來的慈愛,也真虧應容許能對著這么一張臉演下去,“就是那藥的價錢……可不便宜。”
應容許財大氣粗地一揮手:“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就是不知道能買到多少……”
他盤算著:“保養藥平日吃來也無礙,看我朋友那樣,這肯定是好用的,若是能多買些,還可以給叔叔送去些!
莫叔的眼睛頓時比應容許的還亮。
關中姓閻的有錢人就那么一家,聽說膝下無子,原來這小子是對方的侄子?還肯定是個很受寵的侄子!
這樣想著,叫了半天賢侄的莫叔還有些得意。
先不提他變相占了足以和閻鐵珊稱兄道弟的便宜,就說即將成的事——這一筆要是成了,關中豈不是也在上面人的掌控下了?他作為主動把產業鋪出去的屬下,好處大大滴多。
獎勵的金銀財寶莫叔都看不上了,到了他的手也不過是再還回去換藥以滿足他的癮,這也是為什么莫叔跟著上面的干事,每次都能拿到抽成卻還住在這么一個破屋子里的原因。
他的錢都拿去向上級換藥了,住的地方?不漏風就行;吃的東西?能果腹就成。
底層的販毒者大多這樣,又販又吸,這也是上級拿捏他們和讓財富回流、聚攏人心的重要手段。
畢竟對于吸毒者,沒有毒本身更對他們有吸引力的了,錢財在他們看來是衡量可以兌換多少毒的數字,上面給分成給多少都不心疼,只要沾上了,這些錢就都會回到自己手里。
莫叔早就吸得神志不夠清醒,話里諸多錯漏,他和應容許聊得越久,說話就越顛三倒四,和前言沖突漏洞越多,同樣的,即便對面漏洞也不少,他卻一直沒有發覺。
也虧了對面兩個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來跟他上臺搭戲的,不然到嘴的鴨子飛了不說,還得給他兩嘴巴子清醒清醒。
莫叔手頭上的藥要么是剛拿回來明天要交易的,要么是他自己用的,他在這上面像一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肯將自己的藥交易給應容許,何況他已經不甚清明的頭腦在這方面就轉了起來,有了小心思。
把這兩人帶到上面那去,不就相當于直接表功?上頭的心里一喜,當場就給他四五顆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越暢想他就越坐不住,秋雨來得急去得慢,足足下到傍晚天上的窟窿才被補上,莫叔坐立難安,強撐著笑容道:“現在天色還早,你們明天就要走吧?我明日還有事,不如這樣,現在你們就跟我去鎮子里!”
那急切的樣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不對勁。
應容許愣是把睜眼瞎裝到底:“好,這地方我也確實待不下去了,去買些保養藥就直接回去,權當禮物,也省得我叔叔他們怪罪我逃家之事!
心懷鬼胎的兩人一拍即合,竟是直接踏著泥濘往鎮子里趕。
一點紅抱緊手里的劍,只覺得憋得慌。
太離譜了。
他不夠了解吸毒對人大腦的損傷有多嚴重,但不妨礙他覺得這出戲演的實在太離譜了。
就連他這個了解內情的觀眾,杵了小半天看這倆人其樂融融你來我往,都深深感受到智商正被慘烈的羞辱著。
應容許若是知道他的心情,一定會大笑著給他的心理活動配音——不是,哥們,這也行。!
這還真行。
再怎么拙劣的陷阱,對面人樂意上鉤跳坑,那就是世間最精妙絕倫的陷阱。
莫叔把他們領到小鎮邊緣的一處普通民居前,他短促地敲了四下門,片刻后,里面打開了門。
一個布衣青年詫異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莫叔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帶人來你這買藥!
他躋身進門:“姚老大呢?這位閻少爺想要買些藥回去孝敬長輩,明日就要回了!”
“在里面!辈家虑嗄昕戳藘裳酆箢^滿眼好奇的應容許和平靜無波的一點紅,讓開位置,“進來吧!
姚老大同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人,看著像個文弱的書生,說話也慢聲細氣的,很有欺騙性。
他跟應容許聊了幾句,就把莫叔聊了半日才整合出來的信息了解了個透,遞給莫叔一個贊賞的眼神后,姚老大就在桌面下打了兩個手勢,讓對方退出去。
莫叔迫不及待地去找下面人——也就是布衣青年領賞了。
姚老大比莫叔見過的世面更多,自然不是聽他一言之詞就相信了他是閻家人,他是看到了應容許掛在腰上的錢袋,上面繡著的是珠光寶氣閣的徽記。
如此,就算不是真的閻家人,那也和珠光寶氣閣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應容許很豪爽,上來就要包圓他們這的藥,還放話道:“我信莫叔,他既然說好用,那就一定好用,放心,錢都不是問題!”
一點紅蹙眉:“少爺,還是少買些……”
在賣家面前被這么提醒,即便聲音不大,小少爺也有點掛不住臉,他坐在那里拍了一下對方的衣擺,“哎,你都叫我少爺了,我爹不在,你當然是要聽我的!”
應少爺一撇嘴,“啪”地把荷包拍在桌上:“一千兩,夠包圓了吧!”
姚老大頓時和莫叔的思維同調了:果然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少爺。
他就喜歡這么任性的少爺,越任性,逆反心理越重,對他來說就越是好。
姚老大坐直了身,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閻公子,我們這藥都是從外族古方里研究出來的,藥源藥引皆是稀貴之物,這些恐怕……”
應容許愣了愣:“那、那要多少?”
姚老大道:“我這里有庫存三十余顆,大概要……萬兩!
你二大爺的真敢獅子大開口啊。
應容許差點沒繃住人設氣笑了。
一點紅沒那個顧慮,二話不說直接拔劍,姚老大眉尾抽了一下,向后一仰:“若二位不信,我隨意點幾個讓您問一問,這還是看您買的多,給打折了呢!
我怎么不把你們都打骨折!
應容許心里氣得直哼哼,嘴上讓一點紅收回劍,遲疑片刻咬咬牙道:“行,不就是萬兩白銀么,又不是黃金!”
“……”姚老大瞳孔一縮,萬兩黃金,真虧這少爺說得出口。
他若真能拿出來那些銀錢,就是貨真價實的富可敵國。姚老大暗道這少爺倒是個好面子愛吹噓的,不錯,稍加激將,這單真能成。
“我身上沒帶那么多,等明早錢莊開了,我再去取,一道給你送過來!睉菰S把荷包揣起來,終于進了戲肉,“對了,你們這藥,關中有得賣沒?三十顆太少了,還不夠我分的!”
姚老大道:“應該是有的,只是離得不近,我也需要找找看,閻少爺可以先在鎮中住下,明日我再告知于您!
這不就是怕他反悔跑了,先吊一塊胡蘿卜么?
應容許笑道:“也行,那拜托你了!
他們就近找了一處客棧,一點紅確認沒有監視者后,兩人對視一眼,應容許縮進房間換了一身特適合偷雞摸狗的夜行衣。
一點紅連衣服都不用換,他常年穿衣就那么一個顏色,天一黑下來,就完美融入夜色中去。
兩人去而復返,狗狗祟祟藏在人家屋頂,應容許小心翼翼掀起一塊屋角的瓦片往里瞅。
布衣青年:“老才已經處理掉了!
應容許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說的是莫叔。
好么,合著兩邊三張嘴加一塊,吐不出來一句真話。
“嗯,干得利索就行。”姚老大溫聲道,“明日你去把財寶挖出來,把最后這三十顆脫手之后,咱們也要走了——上面的風向不太對,藥源似乎被端了,我們也要快點跑!
布衣青年道:“那還給那兩人情報嗎?”
“給啊,怎么不給!币洗筝p笑,“我們不給,他們也能查到,反正都要走了,不如做一次‘好事’呢!
布衣青年沉默。
應容許翻了個白眼,這個位置只能看到布衣青年和姚老大的半條腿,他見這兩人半天沒動靜,下意識想要往前湊湊看清全景。
下一秒,他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姚老大不知做了什么動作,布衣青年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坐到人腿上去了。
“阿信,我們有了這么多銀錢,上面自顧不暇,沒空追究!币洗笮Φ溃斑h走高飛吧,往后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嗯?”
“……好!辈家虑嗄晟硢〉溃斑h走高飛!
姚老大道:“來,讓哥哥疼疼你。”
話音剛落,曖昧的,細膩的水聲隱約響起。
應容許驚了驚,頭次偷窺,居然就遇到這種場面,他忙不迭把瓦片蓋回去,好歹還記得不要發出聲響。
童子雞應少爺耳根子火燎燎的,第一反應是:我靠,看上去體質菜雞的那個居然是上面的,人不可貌相。
第二反應是:我靠,你們還遠走高飛,太陽公公燒死你們信不信!
頭腦風暴呼呼刮了半天,他才想起前來偷窺的不止自己一個,倏然扭頭去看。
一點紅兩眼發直,一臉三觀都在經歷震碎重建中的茫然。
一點紅:“……”
一點紅:“…………”
那根在眼前飄來蕩去快累死的線頭,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強行塞進了他的手里。
第59章 蝸牛灑鹽會融化
斷袖之好, 分桃之情,一點紅不是不知道。
殺手嘛,大多是要隱于暗處一擊制敵, 人在辦事兒的時候警惕心是最低的,也沒見誰在床上顛鸞倒鳳的時候手里還攥著一把劍的。
一點紅在秦樓楚館宰的人沒五十也有三十, 小倌館的房梁自然也是蹲過的,就是不多而已。
異性戀畢竟還是主流嘛, 就算有些人探尋獵奇心理不好這口還非得犯賤往里扎開開眼界, 那也不會留宿。
聲色行業都是碗青春飯,一點紅寥寥幾次蹲房梁踩點子,在小倌館里見到的都是十五六的少年, 別家豢養的就算年歲大些, 也是纖細的款,眼一低眉一簇,自帶一股子女子般的柔弱風情。
總而言之, 是能讓人一眼就分辨出來——哦, 這是斷袖。
不得不說, 這也是種刻板印象。
底下那兩位, 就算姚老大看上去文弱些, 交談時的模樣也沒有女性化的感覺, 那布衣青年似是雌伏的一方, 也不見半分弱勢。
他們都是最正常的男人模樣,做著擁抱親吻的事情。
這不僅觸及一點紅的盲區, 還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門。
他有點恍惚, 喃喃道:“原來……斷袖也不都是或弱風扶柳或稚嫩的樣子么?”
咦?
應容許眨眨眼, 他看不出一點紅有排斥的意思。
他耐心為其解惑:“當然不止了,就像有的男人喜歡帥氣瀟灑的豪爽女子, 有的喜歡小家碧玉的靦腆女子一樣,斷袖也是人啊,是人就會有自己的喜好區間,不能以偏概全!
應容許扣了扣手指,瓦片蓋上也阻擋不住微弱的動靜傳出,寂靜的夜若有似無地將聲音放大,應容許越是想要忽視聲音,它就越是往耳朵里鉆。
那邊快要進入正題,他實在受不了了。
讓一個和右手交朋友的蹲房頂偷聽現場版這種事太兇殘了,應容許不高的道德水準也不允許他如此揮霍節操。
他小聲蛐蛐:“不、不然我們先去辦正事?”
不知想什么的一點紅回過神:“好!
于是狗狗祟祟的兩個人一前一后跳下去,躡手躡腳找到了書房。
應容許雖然有兩個大盜神偷朋友,卻一點都沒遺傳……不是,沒跟著學兩手,他翻東西毫無章法,翻了兩下就不再給一點紅添亂,改去放風警戒。
嗯……雖然這院子里唯二的原住民可能根本沒空出來抓小偷。
應容許蹲在陰影里,捏著一顆小石子來回搓,眼珠子亂晃,抓耳撓腮的。
這事兒怪出乎他意料的,但也可以加以利用嘛,問問一點紅的想法什么的……
最后一次。應容許把石子攥在手里,四十五度抬頭對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虔誠祈愿。
這次要是還試探不出來,他就再也不試探了,從此把小心思踹進殼里當王八!
天上星子閃爍,一顆星子拖著尾巴墜落劃出一道線條,隱約中,一個看不清模樣的須發皆白的老人似乎對他豎起拇指露出笑容,星子就是他锃白牙齒的反光。
應容許被自己的腦補弄得信心大增。
一點紅不僅找到了賬本,還在暗格里找到了另一個冊子,記載著和對方來往過的一些上下線,卻都是含糊記載,并未有先前的賬本那么詳細,大部分還被劃了線。
看上去,這人認識的不少,知道的應該也比想象中的多。
六扇門也不是真的把事情甩出來自己什么都不干,他們派了可信任的捕快在暗中追查,但有官僚庇護,實在是束手束腳,能開花結果的基本都是四大名捕和少數捕頭那里,這么點人分身乏術,效率自然低下。
現在有了這冊子,就相當于把暗處的敵人強行撬到明面上,明暗調轉,他們順藤摸瓜的找,端掉這百足之蟲的可行性就高多了。
應容許咧嘴一笑,轉頭就把冊子用青鳥快遞走了。
至于姚老大兩人……
應容許想了想,把書房的兩把椅子拖過來,示意一點紅坐。
一點紅:“你要抓他們?”
“以他的能力,腦子里知道的說不定更多。”應容許道,“咱們等一等,他要是識相最好,不識相的話,就讓他識相!
一點紅道:“為何要等,現在抓他,不是更方便嗎?”
重復一遍,人在辦事的時候,警惕心是真的低。
應容許默了默,道:“……別了吧,壞人好事倒不算什么,你想進去就看兩個男人在那個那個?”
“你在外等著,”一點紅看的又不少,“我去。”
你去也不行啊!
應容許心里抓狂,一轉念,抓狂心理一個漂移駛入彎道:“你不想讓我一起進去?為什么?”
一點紅頓了頓,鎮定道:“因為你不想看!
應容許試探道:“其實也沒有那么不想,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兩條胳膊三只腿,有什么不能看的……對,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似乎是把自己說服了,點頭:“我突然發現面對敵人應該如秋風掃落葉,你說得對,現在就是逮人的好時候……”
說著,他屁股就離開凳子,被一只手牢牢按回去。
一點紅在黑暗中盯著他,平靜道:“壞人好事,不好!
應容許心里直接開了個香檳塔,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我嘞個白云黑土他是我老公她是我老母,他是有盼頭了嗎?!
應容許滿懷期盼:“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你都能看,我為什么不能看?”
一點紅道:“你想去看嗎?我以為你不想去!
應容許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好像并不簡單。
他道:“就因為……我不想去?”
一點紅頓了兩秒,點頭:“嗯!
白云散了,黑土翻了。
二舅姥姥的。
這塊石頭不是普通的石頭,他是女媧補天用的五彩石啊!
應容許滿腔羞赧喂了狗,調子都平穩了:“那行,咱倆都別去,等一會兒吧!
他決定封心鎖愛,垂首任由難得束起的頭發垂到前面,遮擋雙眼。
左眼,是為了記住你,右眼,是為了忘記你……
在那回顧中二語錄的應容許,沒看到一點紅在他視線之外的眼神。
平靜不再,一點紅恍然又糾結地看他。
有些情緒和事情,在受到沖擊后,轉過頭一代入,很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一點紅不通情愛,又不是沒見過情愛,再不經人事,這么大小伙子了能啥都不知道嗎?
冷酷殺手也是人啊。
發現底下兩個男人在做什么的時候,一點紅的第一反應不是直男型的膈應,也不是殺手型的無視,而是下意識去看應容許。
他那時候甚至有點緊張,像是什么一直看不清摸不透的東西,一朝從石膽里刨出來,被直觀的擺在對方面前接受審視一般。
五彩石想,他大抵是對應大夫動心了。
偏偏是應容許。
精不精怪的,一點紅不在乎。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應容許行為舉止都能看出來他是個開放到離奔放只有一線之隔的人,很多教義啦規矩啦都不在乎,這種人,別說他對斷袖之情的看法,只要是他喜歡的,一點紅毫不懷疑對方能斷得干脆斷得利落,那袖子縫都縫不上去,桃核都得掰了啃。
但同樣,如果是不喜歡的人,使盡渾身解數也不能打動他。
一點紅親眼見過,應容許相貌生得好,披著大夫皮的時候人也溫和到溫柔,不是沒有膽大的女子示好的。
應容許對這些姑娘從來留著面子,只溫和地把藥方遞過去,說一句:“你是我的患者!
就這么委婉的拒絕,然后……那些姑娘就見不到他了。
一點紅站在房頂時吹著風想了一會兒,發現他也不是必須要跟應容許在一起的。
若是不同意,這個善良又絕情的人,是有本事讓他再也找不見的。
他們現在不也挺好么?形影不離。
某些方面,一點紅是個很好滿足的人。
出任務的時候,草堆里住得,野菜野草吃得,發現自己的心思不純,權衡之后,他也可以寸步不近,還能表現得滴水不漏。
殺手講究一擊必殺,沒有十足的準備就可能送命,一點紅從業多年,骨子里還是留下了不少東西,溶于血肉,根除不去。
這種人,除非應容許把心思徹底表現出來,叫他發覺,叫他確認,不然是很難讓他有勇氣踏出一步的。
偏偏應容許也是同樣的人。
過往的經歷注定他們渴望缺少的愛,又不肯輕易地將自己的感情赤裸裸攤開叫人棄如敝履,像是兩只敏感的蝸牛,外表堅固的殼是為了保護柔軟的內里,里面太弱小,一撮鹽巴就能輕易融化殺死它。
兩人一站一坐,刻意地誰也沒有看向對方。
整理心情,封存情緒,然后拿出最好的狀態,和“朋友”去抓捕壞蛋。
總有更要緊的事在等著應容許,沾什么情情愛愛!
小四合院里書房正對著那間亮著燈燭的房間,兩道剪影交纏不休,燈影搖晃著自窗紙上透出暖光,在距離書房前數米止步于此,被暗色吞沒。
大概半個時辰后,對面打開門,穿戴整齊的姚老大走出來,似乎想要去燒水。
暖色鋪天蓋地的通過門扉灑出來,應容許同時打開門,在對方驟變的表情下踩過光線下不明顯的水坑。
他笑道:“晚上好,我們是來談交易的!
這架勢就不是來談交易的,姚老大條件反射甩上門,臉色難看一瞬,又咬牙笑起來。
“這大晚上的,我以為二位已經歇息了。”
河邊走太多,他還是在跑之前被浪頭盯著打在身了。
第60章 回不去了
“更多的信息?當然有啊!
申請到了一個打水給人沐浴時間的姚老大一臉笑意卻暗藏殺機, 玩味道:“但我憑什么信你?”
應容許縱使恨不得姚老大立馬下地獄,卻礙于他背后大部分產業鏈不得不作表面功夫:“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我三拳你頭七。”
他再菜也是對標武林高手, 對這類體質就是普通人的,那就是云泥之別了。
姚老大微微握緊拳頭, 定定看他:“你這幅樣子,還想讓我信你是六扇門的人?”
這人不會是來誆他的吧?
“我說我是給六扇門辦事的人!睉菰S垂下眼眸, 遮住眼底冷意:“要不是發現你還挺有手段的, 我們早把你抓去嚴刑拷打,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一點紅不著痕跡地緊了緊手臂。
這倆人對著笑你來我往的樣子跟照鏡子似的, 都是不急不緩的調子,撞到一塊兒莫名迸濺出兵刃相撞般的火花。
他看看讓自家大夫不太開心的姚老大,準備拔劍給對方留些‘無傷大雅’的傷口來幫應容許“逼供”地順利點。
他剛動, 姚老大倏然看過來, 一臉警惕:“小少爺, 你家護衛不簡單啊!
見過血的和沒見過血的, 眼神大不相同, 應容許身邊這個, 以他的經驗來看, 定然是見過血的,甚至——
不簡單。
應容許鳥都不鳥他。
一時間, 房內寂靜下來, 門外的聲音便十分清晰了。
應容許順著窗戶撇去一眼, 又轉頭上下打量一番姚老大,搖了搖頭:“我耳朵還沒聾, 我說你不行啊,還能讓你家那位偷摸跑出來動彈呢?”
姚老大眉頭一皺,喝道:“阿信,回屋子去!”
兩人相視,強忍著拔刀砍了對方的心,向對方一笑。
窗外風聲陣陣,順著縫隙透進來寒涼,兩人對峙片刻,姚老大向后一靠,輕蔑一笑:“少嚇唬我,小少爺,販售阿芙蓉,在本朝可構不成什么重罪。”
應容許不作回應。
在本朝不算重罪,可對他而言,卻是犯下無法饒恕的罪孽。
“你好像又忘了。”應容許偏頭,一點紅會意拔劍,劍氣揚起,瞬間擦破對方的臉。
一道鮮血蜿蜒而下。
姚老大焊死在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
應容許道:“我不是六扇門的人,朝廷律例的條條框框管不到我身上,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自己說,還是我用手段逼你說?”
電光火石之間,姚老大莫名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他突發奇想的用阿芙蓉做了一個實驗。
阿芙蓉到底會不會被戒掉?
為了得到答案,姚老大把阿芙蓉偽裝成提神強身的好東西賣給一個在碼頭搬貨的工人。
剛開始,工人只是有點上癮,他時常用一半工錢買阿芙蓉,后來買不起,一咬牙賣了幾處田。
工人的妻兒伏地懇求他別繼續散盡家財購買阿芙蓉,卻被他一腳踢開:“死開!拿東西的好,你們根本不清楚!”
原來無法戒掉么……
姚老大收斂思緒,故意提出條件:“把我知道的供出來不是不行,但我有個要求!
“?”應容許納悶,“誰給你的勇氣,讓你現在還敢跟我提要求 ?”
神經病,你要不要看看眼前形式。堪④饺匚嗔税赡?!
“我怎么不敢提?”姚老大挑釁似的,笑得愈發欠揍:“我不僅要提,還不會和你提,你不是六扇門請來的么?反向聯系,你也能找到六扇門里說得上話的人吧?我要見他。”
應容許冷笑:“大晚上沒沾床就開始發夢,你怎么不說你要見皇帝呢!
“你要是有辦法把我送進宮,也不是不行啊!币洗蟛痪o不慢道,“我要談的事可是天大的事,是他們被瞞在鼓里的事,你想對我動私刑?可以啊,只要……你們能承擔住代價。”
應容許冷下臉。
“年輕人。”姚老大古怪地拿捏起腔調,似嘲似諷,“你敢拿朝堂大事,天下大事不當回事?你擔得起嗎?”
擔不起。
應容許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性格在江湖里混混還能靠著身邊野爹們風生水起,頂多就是麻煩多了些,可江湖里再多的大麻煩,也抵不過朝堂里的一件小麻煩來得頭疼和要命。
一邊是刀刀致命,一邊是步步險要,應容許不得不打消一刀弄死他的心。
可這人必死無疑,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事。
關于朝堂的秘密,多聽一個字都是給自己增加風險。
姚老大胸有成竹,定是有辦法以這秘密換取生存,應容許瞇了瞇眸子,倏而一笑。
“行啊,不過在這期間,我們要和你們住一起,盯著你們!
六扇門里能主事的人,應容許腦子里只有四個人的名號。
這四位都是公義之人,屆時不管來了哪個,只要應容許在他們談完話后,把【林捕快提供的藥匣】中剩下的摻有誘供劑的藥粉給這人用上……應容許不信他們會保他。
兩人就在這小四合院里住了下來,應容許和一點紅一度把其他兩個人當空氣,姚老大卻不知道發了什么癲,開始頻頻往應容許面前湊。
用應容許的話說就是——找罵來的。
本來不能立刻把這家伙就地正法他就很不爽,這人還見天兒的在他眼前晃悠,應容許煩的要死,又想知道姚老大打的是什么注意,就用出對綠茶弟弟的態度來敷衍諷刺他。
有時得閑了,還能利用恨不得立刻藥死他的心來琢磨各種藥。
這日子一天天過去,你方唱罷我登臺,一來一回的多了,表面上應容許和姚老大看似氣氛緩和許多,實際仍舊暗潮洶涌。
應容許回房后氣壓都涼的和一點紅有得一拼。
客房只有一間,應容許和一點紅久違地住進了同一間房,彼此之間卻都沒來得及生出曖昧之心。
應容許是煩的,一點紅……是看著應容許煩,他心情也跟著不太好。
好幾次,他都想直接結果那兩個礙應容許眼的,偏偏又不能貿然動手。
在應容許合計著趁那兩位睡時空投蟑螂入口前,六扇門的人總算是到了。
……
接信趕來的是四大名捕之首,無情。
他是一個人來的,常年跟在身邊的四童子沒一個在,都去幫忙得腳打后腦勺的同僚們辦事去了。
青年雙腿經脈寸斷不良于行,坐在輪椅上也蓋不住卓越風姿。
應容許多日煩躁都被蓋了下去,眼睛當場就亮了,跟800w大燈泡子似的,可與日月爭輝。
細弱的理智瘋狂在腦子里敲警鐘,才沒讓應容許色狼一樣失態地撲上去,他眼睛直勾勾的,盯得無情嘴邊微笑都慢慢拉平。
“應公子這是……”
“無情捕頭……不對,您看,我跟追命關系這么好,有事沒事都書信往來的,就算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了!睉菰S眼底直冒綠光,“兄弟的師兄就是我的師兄,師兄好!
無情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嗯,好。”
鐵手回來后說這位應神醫酷愛出其不意,原來是這種出其不意法么?——無情靜靜想。
“師兄!睉菰S圖窮匕見,“我能摸摸你的輪椅么?”
【無情的輪椅(橙):看似普通的代步工具,其內暗藏玄機,處處為機關,在主人的操作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顫抖吧凡人!出現在你面前的,是集世間巧力于一身的神級輪椅!】
閃閃發光的橙字!
這是應容許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橙字的東西,還是一件“裝備”!
橙字裝備是什么概念?在游戲文本里,那就相當于一位神匠嘔心瀝血的曠世之作;在玩家眼里,那就相當于真金白銀和時間一起砸進去,幾十號人守著CD(冷卻時間)輪副本和野圖BOSS,每天沐浴焚香祈求掉個低概率材料來集齊橙武進度的百分之一……
應容許穿越前能在版本初就造出橙武純屬狗屎運,不然也不會瞬間點炸公屏。
穿越這么久,應容許再也不是看到橙字都只會換算能賣多少生活費的奸商了。
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
他現在看到橙裝,就像餓了半個月的狼看到了肉,像陸小鳳看到了好酒,像顏狗皇帝看到了絕世大美人。
摸一下都是賺到啊!
他的目光灼熱到能把輪椅燒出一個洞來,無情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
“就摸一下,就一下!睉菰S雙手合十拜了拜,那個虔誠勁兒,石觀音的石像能氣裂開,“無情大捕頭,大師兄,看在我風里來雨里去幫你們六扇門無償干活的份兒上——!”
聽見動靜出來查探情況的姚老大推開阿信,隨手端了一杯水走向一身肅殺之氣的一點紅,帶著點打探的問:“發生什么事兒了?”
一點紅連個眼神都不給。
那話左耳進右耳出,都沒在腦瓜子里留下一點痕跡,他不動聲色地向旁邊挪了兩步,就是怕應容許見兩人站的太近,好不容易回暖的心情更加不適。
姚墨也不介意,又回屋拿了一盤果盤出來:“來點?”
一點紅只覺得他吵鬧。
那邊頭,應容許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無情只好為難地應道:“我這輪椅多機關,公子還需小心些……”
“誒誒,好!睉菰S小心翼翼,以整理文物的態度一爪子摸上去,“手感真好……”
無情:“……”
三師弟到底交了個什么朋友……啊,以他的性格來說,確實會很聊得來吧!獰o情再次靜靜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