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大婚
洪武二十九年。
距朱高熾大婚還有三天時間, 按習俗,成婚前一個月新郎新娘最好不要見面。加上還差三天就大婚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不過由于婚禮改期,欽天監的又看好了日子, 定在了十一月初五這天, 好巧不巧, 大婚前幾天就是孟夏十九歲生日。
這段時間為了婚禮準備,孟夏可不輕松。
從年初就開始在宮里跟著徐妙云學習禮儀。好在徐妙云不是個嚴格的禮儀師傅, 又有朱高熾吹‘耳邊風’,她對準兒媳就大大放了下水。
盡管如此,要讓孟夏這個自由自在慣了的人學習各種皇族禮儀,還是廢了一番苦功夫。
朱高熾總會在她辛苦學習一天后就帶她去吃好吃的, 吃完又在宮里走上兩圈, 牽著手。
孟夏總是會羞得臉紅,手卻不會放開, 任由朱高熾牽著走。
即便是遇上巡邏的禁衛軍, 還有裝作沒看見實則偷笑著的宮人們,甚至是出來散步消食的洪武帝朱元璋。
孟夏:“”
朱高熾倒是很自然地打招呼:“皇爺爺, 您慢慢看, 我帶夏夏去旁邊逛逛。”
然后用眼神示意:您就別來打擾我小情侶了吧。
朱元璋:“”
臭小子!
朱高熾無視老朱同志抽搐的嘴角, 牽著小臉爆紅的孟夏轉身就朝另一邊走了。
如此種種, 現在宮里私下都在流傳, 世子殿下朱高熾和世子妃感情甚好, 恩愛非常。
數著日子數著日子, 大婚那天終于要到了。
孟夏只覺胸口像是有只小鹿在撞,一下一下,讓她又癢又難受。現在只要一想到世子, 似乎比之前更難受了。
那種心悸,仿佛要喘不過氣來了。
也許是這段時間禮儀練習的影響,已經恢復女裝打扮的孟夏有了幾分女兒家的清秀,原本的清朗颯爽中多了一分內斂一分矜貴,坐在燈下臉紅紅的模樣,無端添了幾抹嬌俏。
孟夏抿了抿唇,她有些想殿下了。
雖說有個婚禮前一月最好不見面的習俗,但孟夏不在乎這些,朱高熾本身也不是個多規矩的人,兩人背著‘嚴防死守孟家二郎’偷偷見過兩三面。
上次孟夏不小心被她二哥逮住了,于是孟秋干脆給她換了個院子,盯得也更緊了,孟夏兩次摸黑翻墻都被抓,最后也只能乖乖的了。
有了孟秋的阻攔,朱高熾也找不到借口來見孟夏,偷偷來吧也不知道這個一臉病氣的孟二郎怎么回事,每天哪來那么多精力嚴防死守。
朱高熾有次趁著孟府用膳時辰來的,為了不讓孟秋發現,還是翻墻進來,讓孟真接應,誰知剛從墻上跳下來,還沒走幾步,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就響起了。
“世子殿下。”孟秋兩手揣在袖子里,皮笑肉不笑,一副文弱書生模樣:“有大門不走,您選擇”
他看一眼那高墻上的腳印。
“非斯文人所為啊。”
反正被發現了,朱高熾就打算臉皮厚到底:“那啥,孤就試試孟府的墻高不高。玄機你怎么來這了,孤找夏夏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世子殿下且慢。”孟秋不急不緩地開口,掃一眼臉皮厚的朱高熾,道:“婚前見面不吉利,殿下莫非想大婚之日出點什么小意外?”
朱高熾:“”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想想也是,要從一個重度妹控手上把他妹妹娶回家,這點刁難已經算孟秋保留理智的情況下,小小的報仇了。
換個人來
朱高熾訕訕地一摸鼻尖,笑道:“那孤就先回去了。”
孟秋:“草民就不遠送了。”
朱高熾轉身正要翻墻,身后就傳來:“孟府大門在前邊兒。”
“”朱高熾摸摸鼻子,轉身抬腳走向孟府大門,走了幾步又頓住,看向孟秋道:“孤觀玄機的臉色比之前好看不少,想來那藥膳有些作用。”
柳冉的醫術不輸太醫院一些太醫,尤其在食補藥膳一道,又進步了很多,連她家殘存下來的殘本都被她一一補全了,最近她還有計劃自己續寫更多藥膳方子,可以說是非常厲害的。
說起這個,孟秋眼底神色微微一變,看向朱高熾少了些敵意和排斥,真心道:“還要多謝殿下。”
“客氣客氣,明天孤再讓柳冉上孟府給你看看。”朱高熾笑道。
孟秋拱手謝恩,朱高熾擺擺手,心情不錯地離開孟府。
明天他就跟柳冉一起來,然后趁
朱高熾就發現,孟二郎這家伙果然不是好對付的!
孟秋居然在柳冉把脈期間,就把孟夏放在他院中書房里,朱高熾找去之前孟夏住的院子,哪里有人。
這孟二郎!
朱高熾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后來朱高熾才從張輔嘴里聽說,原來上次他翻墻被抓是因為孟真‘告密’!
孟真可不是會告密的人。
但孟真還記得他二弟的‘威脅’,一邊不能背叛朱高熾,一邊不敢惹毛二弟。于是孟真想出一個笨方法。
那就是在孟秋面前露出馬腳。
以孟秋的聰明,肯定能看出來,要是看不出來,那就那就怪不得他這個大哥隱而不報了。
“屬下也沒辦法,二弟說”孟真有些頭疼,一臉難辦道:“他說,要是屬下敢幫殿下,那他就要在大婚之日為難人。二弟他,從來都是個說到做到,沒什么規矩的人,屬下擔心——”
朱高熾聽了孟真的老實話,拍拍他肩膀:“孤懂。”
本來吧,都這樣了,朱高熾也不是非要見著孟夏不可,就是他擔心她婚前會緊張,又剛熱戀初期,小情侶總想每天都見一面的,思念之情擋不住嘛。總之呢,最后因為孟秋這個絆腳石,朱高熾快有半個月沒見孟夏了。
不過這一天,孟夏十九歲生辰,朱高熾說什么也是要把生辰禮親自送到孟夏眼前的。
孟夏此時也不知道,她思念的人已經在朝她奔來的路上了。
等到夜幕徹底降臨,孟夏看著院中點亮的燈籠,心思有些飄遠,想到了幾個月前,乞巧節那天,朱高熾帶她在城內看花燈,水邊放河燈。
今晚過去,還有三天,她就能見到自己的殿下了。
嘴角剛剛往上揚起一抹羞澀的弧度,門外就傳來丫鬟的聲音:“小姐,大爺說有事找您,讓您去一趟他的院子。”
“大哥?”孟夏已經起身,打開門又問:“二哥呢?”
“二爺好像在前院,正和老爺談話。”丫鬟道。
孟夏點頭,抬腳就往孟真的院子走。
她也沒做他想,等見了孟真就問:“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孟真為她理了理披風,從等在一旁的小廝手中取來暖手爐,剛要遞給她,孟夏就說:“大哥我不冷,我火氣足,這手爐就”
聲音忽地戛然而止,因為她看清了孟真手上暖爐的樣式,那是殿下的,和送給她的那個是一對。
殿下說是情侶款。
孟夏眼睛微微睜大,隨即一臉驚喜道:
看著眼角眉梢充滿喜色的妹妹,孟真有些酸又有些高興,他想,也難怪二弟每天都拉長了一張臉,仿佛要被人搶走悉心呵護的珍寶一樣。
他們的妹妹,本來就是失而復得的珍寶。
孟真:“高興?”
孟夏用力點頭,已經迫不及待左顧右盼,尋找朱高熾身影。
“跟大哥進去吧,殿下在院子里等你。”
孟夏一聽,抬腳就要往里面跑,可剛跑兩步又想到什么,她整理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發絲,又深吸一口氣,這才踩著輕快的步子,神色微羞地走了進去。
然而穿過影壁并沒見到她思念了好些天的人,而是
“皮影戲?!”
孟夏有些驚訝,不止如此,她眼眸微微睜大,看著院落周圍布置了很多精致絕美的花燈,一開始孟夏并沒細看,可目光從其中一盞花燈閃過時倏地頓住。
那花燈上的少年似乎似乎是她?
孟夏這才一盞一盞花燈仔細看過。
有騎著馬的少年,馬身上掛滿了獵物挽著褲腳站在水里,兩手舉著剛叉到的魚,笑開花的少年篝火前,認真烤肉的少年捉住蛇,怕對面人害怕就把蛇當玩具折疊,示意對面的人一點不可怕的少年還有
花燈上畫的人都是她,那些都是她和殿下一起經歷過的畫面。
孟夏愣愣地看著,原來不知不覺,她和殿下已經有了這么多回憶了。
也許是這些花燈太能迷人眼了,孟夏幾乎回不了神,眼眶熱熱,鼻尖酸酸,她突然好想好想看見殿下。
孟真把傻站著不動的妹妹牽到準備好的椅子邊,道:“先坐這,殿下還有東西要送你。”
孟夏眨眨眼,不等她追問,就有皮影戲的開場樂聲從對面傳來,幕布后的皮影隨之鮮活起來,手腳開始擺動,就像是被神仙吹了一口仙氣,瞬間活靈活現的。
她最喜歡看的皮影戲。
只是,幕布后的兩只小人跟她以往看過的皮影戲不同,不過隨著幕布后熟悉的聲音響起,孟夏眼神一亮的瞬間也發現了,這兩只小人,不就是她和殿下嘛。
而且
朱高熾操控著兩只小人動作,其中一只‘世子’小人問道:“你是誰?”
另一只‘少年’小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草民,草民叫孟秋。”
“孟秋?”
“嗯嗯,孟我是是孟百戶孟真孟弟弟。”
“你是孟真的弟弟?”
“嗯。”
孟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她那時候也覺得自己好奇怪,為什么和人說話從不結巴的她,會在殿下目光看過來時腦子就發白,話都說不好了。
她只以為,是因為殿下長得好看,所以她不太好意思看。
殿下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
尤其笑起來的樣子。
朱高熾在專注又熱情地演繹皮影戲,孟夏在沉浸又感動地欣賞這一場只為她一人的皮影戲。
院中兩人籠罩著一層旁人無法插入的甜蜜氛圍。
這可把躲在暗處等待時機的眾人給看得牙酸眼熱。
朱高燧還是個‘腦子沒開竅’的熱血中二少年,他自覺在宮中見過不少次大哥大嫂恩愛畫面了,可此時
朱高燧搓了搓手臂:“好肉麻,害我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朱高煦:“”
想都沒想就一個腦蹦子敲朱高燧頭上。
朱高燧還來不及咋呼,張輔就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正好朱高煦也斜來一眼:“敢鬧試試?”
朱高燧:“!”
朱江月趕緊伸手替炸毛的弟弟順毛,溫言安撫:“乖,等會兒再和二哥鬧。”
朱高燧吸了吸鼻子,想到大哥吩咐的事,只能倔強地用眼睛瞪回去:你給我等著!
朱高煦冷冷一哼。
眼看兄弟兩沒有要打起來的樣子,張輔松了口氣,結果這一轉頭就瞧見孟家兩兄弟,一個比一個臉臭的樣子。
尤其孟二郎,那眼冒兇光,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要立刻沖上去棒打鴛鴦的野蠻親哥。
張輔:“”
也虧他能忍住沒沖上去。
話說,今天不是要瞞著孟二郎的嗎?
怎么現在人還來這圍觀不,幫忙了。
似乎是聽見了張輔心中腹誹,孟秋目不轉睛死死盯著前面,說:“不親眼盯著,我怎么能放心,有我在,休想——”
張輔就默默朝旁邊挪了一步,努力離這個渾身冒黑氣的孟二郎遠點。
孟家二郎,怪人哉!
終于,就在皮影戲落幕那一瞬,在角落的崔膳立刻雙手抬起朝躲在這邊的幾人釋放信號。
朱家兄妹三人,孟家兄弟兩,加上一個張輔,趕緊行動。
孟夏剛要起身,就感覺一陣輕風掃過,燈火通明的院落上空忽然飄進來許多雪花?
孟夏有些驚訝地望向夜空,可是,這些雪花好像不是從天上飄落下來的。
浪漫的花燈,唯美的雪景。
站在幕后的男子終于走了出來。
芝蘭玉樹、溫雅如玉,朱高熾雙手微微張開:“你說生辰日那天能看見初雪就好了,看,下雪了。”
是啊。
那是因為她聽殿下說,以前有個傳聞,一起看初雪的有情人,會白頭到老,相愛一生。
孟夏再也忍不住了,她直直跑向心中所念的人。
朱高熾張開懷跑,就在即將擁抱到他的老婆時嗖——一個不明東西快了那么一秒,比孟夏先一步撞進朱高熾懷里。
朱高熾:“!”
孟夏:“!”
還有躲在暗處飄雪的幾人:“!”
孟秋動作太急,差點崴到腳,他表情猙獰了一瞬,抬頭看向孟夏時又恢復溫和模樣。
“夏夏,生辰快樂。時候不早了,驚喜都送完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孟夏:“”
朱高熾:“”
旁邊的幾人:“”
孟.嚴防死守.秋緊拽著朱高熾一只袖子,那樣子,似乎在說,妹妹不走,我就不松手。
想在我眼前抱抱?
門都沒有!
這一夜的熱鬧很快傳到宮中朱元璋耳朵里,老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笑完,坐在熟悉的坤寧宮,老朱哼了一聲。
“臭小子,不愧是我老朱家的種,疼媳婦這點,跟我老朱也不差多少。”
聞言,王太監:“”
噗噗。
眼中笑意平復后,沒多會周圍就安靜下來,王太監小心掀了下眼皮,就見朱元璋不知什么時候靠在軟塌上睡著了。
王太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扶著人緩緩躺下,又蓋好被子,這才退到一旁守候著。聽著陣陣鼾聲,王太監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拂過的情緒。
終于,到了世子朱高熾大婚這天。
京城各處張燈結彩,人人面帶喜色,朝臣早早在宮門等候,吉日一到,入宮參拜觀禮。
禮樂聲起,朱高熾身穿大紅喜服,站在壁階下,等待他的新娘,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他。
這一天陽光是剛剛好的,風是剛剛好的,就連空氣中的味道也是剛剛好的。
剛剛好。
孟夏抬眸望來,抿著唇笑了笑。
朱高熾也情不自禁地彎了彎眼眸。
剛剛好,是他想要攜手一生的人。
第132章 第132章 洪武帝駕崩
新的一年, 春芽剛舒展開,魏國公徐輝祖從北平調回了京城,高陽郡王朱高煦接了圣旨趕赴北平。
他在去年重創韃靼之戰中立下大功,表現亮眼, 讓朱元璋都大為贊賞, 拍手直夸他有其外祖徐達之能。
朱元璋有意讓朱高煦代替朱棣先前的角色, 坐鎮北平,為大明守門護疆。
羨慕, 但只能眼巴巴看著的朱棣,又開始了坐牢般的太子生活。
朱老四一副‘快樂沒了’的悲慘打工人模樣看得朱元璋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要踹,朱老四下意識一躲。
朱元璋瞇了瞇眼, 又踹!
朱老四腰背一轉, 又一躲。
再次落空的老朱:“”
沒讓老爹碰到自己一點衣角的朱老四:“那啥,兒臣突然想起來手頭還有件急事, 兒臣就先告退了。”
話音還沒落地, 朱老四拔腿就跑,帶動的風吹亂了老朱略顯扭曲的表情。
朱元璋一路罵罵咧咧回到謹身殿, 剛坐下就灌了一大口涼茶, 這才把心頭躁火消滅一點。
“不孝子。”
“老子怎么就選了這么個不孝子。”
突然, 朱元璋余光又掃到左邊桌角放著的一封信件, 嘴角下意識抽搐一下, 想到另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眼神都變得麻木起來。
信是朱老三, 也就是晉王親筆所寫。
如今朱老三就在封地太原城邊的一座古寺出家修行。
要說朱老三這個個和尚當的吧朱元璋都想罵一聲‘信了他的邪’!
一開始朱元璋還真以為晉王朱老三要‘改邪歸正’了。那段時間朱元璋受到了秦王的刺激,對犯下諸多惡事的晉王也要下手狠治一番,尤其是
總之, 晉王能保住命,保不住身份爵位。
朱元璋圣旨都擬好了,誰知道朱老三突然剃度出家。
朱元璋有震驚,震驚過后那一瞬感受到的復雜也不知如何形容,最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老朱三過去了。
到底是親兒子。
也許是年紀大了,也許是大病一場后心比從前更容易軟了。
朱元璋后面就派人去看了下晉王,還情真意切地說了一番話讓人轉達給晉王。老朱就是這樣,罵你的時候狠狠罵,揍你的時候要了命地揍,真想膩歪一下表現一下老父親的關愛吧,那也是一點不含糊。
這老朱遲來的父愛用大白話翻譯過來就是:孩子啊,你的好,老爹都看在眼里。你的不容易,老爹也都明白。是人都會犯錯,在老爹心里,你永遠是不懂事的孩子,老爹從前做得不夠好,沒能好好教育你,是老爹的錯啊,怪不得你啊。
孩子啊,以后好好做人,吃齋念佛也要照顧好自己。
老爹年紀大了,不能來看你了。
‘多愁善感’的朱老三聽完,那是當場痛哭流涕,直直跪向南方,大喊:“老爹,兒子不孝啊。”
于是大受感動,大呼不孝的朱老三就抓起毛筆,刷刷刷,真情實感地寫下一封信,命來人帶回去轉交給朱元璋,還抓著人說:“回去告訴老爹,就說我會在寺廟里好好修行念佛,為他老人家祈福。”
當時看完朱老三的信,聽見轉達的話,朱元璋都猛虎落淚,感動得稀里嘩啦,大呼:“老三終于有個人樣了啊。”
還轉頭跟朱棣說了,朱棣當時聽著,就覺得他老爹嘴里的朱老三哪是有個人樣了,那都叫脫胎換骨了。
朱老四很疑惑:不是,您說的是朱老三?那個姓朱名的朱老三?
老朱就一腳踹上去,雙目怒瞪:別以為你不說話,老子就看不出你什么眼神。
朱老四摸摸鼻子。
老朱就冷笑:“人總有成長的一天,你以為老子的兒子都跟你一個臭德行,怎么都掰不成才是吧?”
不小心就引火燒身的朱老四:“”
得,他還是別在這招人嫌了。
不過朱老四一直對朱老三的‘有個人樣’保持基本懷疑。實在是,朱老三他哪怕是出家為僧,他也不信朱老三的本性會改變。
要知道,朱老三真能像他老爹嘴里說的那樣,那他朱棣嗯嗯他朱棣就能成為千古一帝,還是那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
朱棣就是不信。
朱元璋就是信。
父子有種莫名的無聲的默契的較勁兒。
然后
朱老三剛開始一段時間還是挺安分的,可能是真的看破了一些東西,可他即便看破了一些東西,那他也是朱老三。
就在得到老朱的‘關愛’之后,朱老三想到過去種種,自覺實在過分,對不起他老爹的拳拳教誨,痛定思痛,那是晨昏定省地敲鐘念佛,隔一段時間還要把自己的懺悔和佛法心得寫在信上,送去京城。
朱元璋看第一封,欣慰。
看第二封,點頭。
看第三封,有點啰嗦了,不過還是值得肯定。
看第四封,嗯
看第五封
朱元璋就覺得,老三這羅里吧嗦的德性怎么當個和尚都能一點不變的。本就不喜歡啰嗦的老朱,看著眼睛疼。
而且,什么狗屁話都能當做佛法心得?老子當年也是做過和尚的,雖然沒怎么念經誦佛,那也懂點皮毛的。
果然,讀書都讀不明白的東西,念佛又能念出個什么名堂。
可老朱也只是有些煩了話多啰嗦的朱老三,還沒到動手揍兒子的程度,直到朱老三偷吃烤雞被抓個現行的事傳入老朱耳朵。
朱元璋;“”
他捏著奏報的手都在抖,是氣的。
他臉都紅了,是又羞又氣的。
想到前一個月他還得意洋洋地把朱老三親手抄寫的經書扔到朱棣跟前,那眼神高傲,彷佛在說:還跟朕倔嗎?
看看,那可是老三親手為朕祈福抄寫的佛經。
整整兩大本啊,送給朕的生辰禮。
朱棣那時候看著兩大本厚厚手抄佛經都有些傻眼。
“真是三哥抄的?”
老朱身后就差尾巴高高翹起來了:“朕還能騙你?”
朱棣就看一眼佛經,看一眼老朱,看一眼佛經,再看一眼老朱,然后感嘆:“想必三哥還是很念著老爹您的。”
當年和他一起被罰了無數次抄書,一聽‘抄’字就能發出殺豬般慘叫的朱老三,現在竟然能抄寫兩大本厚厚的佛經。
這哪是有個人樣啊。
這都快喪心病狂了!
朱棣覺得,朱老三要么是被人奪舍了,要么
他有點不好的預感,朱老三多半是又起幺蛾子了。
倒不是朱棣直覺多強,而是作為和朱老三從小一起混到大的親兄弟,那點親兄弟的默契還是有的。
只能說朱元璋還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們了。
大概除了朱標,對其余的兒子,他都算不上真正的了解吧。
哎——
朱老三也覺得倒霉啊……
這人都出家當和尚了,怎么還逃不了老爹的管控啊。
一開始聽到老爹的關愛之語,感動是真感動,朱老三也是真流淚,那一封信寫得那叫一個字字含情。
朱老三就跟個終于得到了糖的委屈孩子,憋在心底深處的委屈都被撫平了,那些不甘和怨怒也散去。
他是看開不少,想到幾個親兄弟,想到他的母后,想到他的王妃,他覺得,余生少些折騰,就在這清靜地兒擺爛也挺好的。
朱老三就正兒八經地開始跟住持學習。
可這勞什子佛法也太深奧了點吧。
這腦子不夠靈光的還當不了和尚了?
朱老三跟著住持方丈學習了大半年,他感覺自己升華了。
不是被佛法洗禮得到了什么靈魂救贖,而是他自己悟了。
那就是——去他XX的XXX的吃齋念佛。
老子嘴巴都要淡出鳥了!
每次跟著老和尚念經,老子心里就想罵臟話。
誰特么規定當個和尚還要每日晨昏定省地念書?
出家就一定要過苦日子嗎?
那是別人當和尚要走的路,他朱老三就要做個不一樣的和尚。
可是
現在難辦的是,他這和尚當得老爹很滿意,關注度很高,他要做個‘
不務正業’的和尚鐵定傳入老爹耳朵里。
不是,貧僧都出家了,您老怎么就不能保持點邊界感呢。
朱老三仰天長嘆,一身素袍僧衣趁得他人模和尚樣,頗有幾分出世的縹緲感,看得院門外掃臺階落葉的三歲小和尚微微出神,轉頭就對旁邊師兄豎起小手指,小聲說:“噓,師兄,別打擾虛空師父參悟。”
朱老三閉了閉眼,心里決定了:瞞著老爹偷吃!
久違地吃到一頓肉食,一手一只大豬肘子,啃得滿嘴油膩的朱老三感動了,哭了,對著親自送肘子的兒子哭訴。
“爹想這口吃的,真的想太久了。”
“做和尚不能吃肉,還有什么快樂。”
“兒啊,以后每天都給爹送兩肘子來,爹就滿足了。”
不得已來給親爹送肉吃的朱濟喜:“”
每天當然是不行,很容易被寺廟眾人發現,要知道現在京城的皇祖父也對父王的和尚生活有所關注,真被發現,那就不妙了。
朱濟喜讓人每隔三、四天的樣子給親爹送肉吃。這也能解饞了。
可人吧,一旦破戒,就忍不住更想破戒了,尤其還享受那種偷吃帶來的隱秘刺激和驚險感覺。
要知道,這對骨子里就有不安分因子的朱老三來說,更是致命的誘惑啊。
于是,慢慢地,朱老三又背著朱濟喜偶爾在山里給自己打點野味烤著吃。有幾次差點被寺里和尚發現,但都被朱老三機智應對過去,朱老三從此更愛上了這種偷偷摸摸吃肉的感覺。
好玩,刺激。
當和尚就是要這么快樂才行啊。
也許是開心,他對那些晦澀深奧的佛法都順眼些了,還有了更多個人心得,朱老三得意地想,這不是參悟是什么?
嘖。
誰說和尚要靠苦修清修才能悟道的。
本王不,本虛空大師就是不走尋常路的奇才。
夜路走多了總會打濕腳。
寺廟里的和尚疑心越來越重,終于,朱老三的破戒行為被發現了。
由于朱老三身份特殊,住持方丈又不能趕他走,只能小懲大誡,罰他閉門思過,抄寫經書。
事情也果然傳到朱元璋耳中,朱元璋就恨自己那腿不夠長,不能跨越千山一腳踹朱老三身上。
但朱元璋還是洋洋灑灑大罵一通,命傳旨太監一定要聲情并茂地傳入不孝子耳中。
終于
感受到久違的熟悉的‘父愛’,朱老三整個人都舒泰了。
終于不用跟老爹裝模作樣了。
實在太難受了。
他朱老三以后就想做個無拘無束的和尚。
不過寺廟有清規戒律,朱老三還是不好明目張膽吃肉的,他就‘偷偷’吃,寺廟和尚也就當‘看不見’。
佛經,朱老三還是念的,畢竟當和尚,張口不會兩句帶點禪機的話,那豈不是浪得虛名,他可是虛空大師。
至于這佛悟得怎么樣
只能說,朱老三滿意就好。
他這和尚做得還挺快活,一點不無聊,偶爾想起了還下山去普度眾生,講講佛法,混口吃的。
要不是朱濟喜擔心他(怕他被揍),派了人悄悄保護跟隨,朱老三也是要被父老鄉親喊打喊殺的騙吃騙喝假和尚。
朱老三愛玩,愛鬧,卻也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膽大妄為。
朱元璋對這個兒子也是麻木了。
就那樣吧。
反正這輩子是不能塞回娘胎重造了。
就是偶爾收到朱老三的親筆信,朱元璋還是忍不住覺得糟心。(有個騙吃騙喝的假和尚兒子,擱誰都糟心。)
還好朱濟喜靠譜。
朱元璋不想說什么了,他一個多子多福思想根深蒂固的頑固老頭,如今時常有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在心中翻騰。
那就是:生兒子有個屁用!
生多了兒子更是又沒屁用又氣人!
雖說朱老三這個兒子沒啥悟性,可老朱這個當爹的倒是比他聰明有悟性。好歹也做過幾年和尚,老朱對佛法不陌生。
只是,這聰明有悟性不代表老朱就是一個與佛有緣的人。
京城護國寺,是朱元璋近幾年常去的地方。
偶爾還會去小住幾天,過一過吃齋念佛的清心寡欲小日子。
他吃齋聽佛,看起來比朱老三正兒八經多了,但要論心境,父子也是半斤八兩,過耳不過心。
或者說,老朱過了心,心意卻不會輕易受到影響。
原本的護國寺方丈慈安大師圓寂后,護國寺的主持之位就交到了慈安的徒兒青竹師父手上。
青竹年歲不大,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人,長得面明目清、圓臉厚耳,就是那種一看就與我佛有緣的人。青竹是慈安高徒,精通佛法,悟性極高,境界非一般人能達。
朱元璋后面常來護國寺有一緣由,那就是和青竹和尚下下棋,聊聊天,心情格外舒暢。
此刻朱元璋不知道,現代有個詞叫療愈。青竹就是能用簡單的話語,舒緩平靜的語調,讓人內心平靜的療愈大師。
這樣的人肚子里沒點文化干貨是不行的。
朱高熾見過青竹幾次,簡單交流過,就覺得青竹不僅是個思想境界極高的世外之人,還是博聞廣識的能人。
佛法不說,還有四書五經、天文地理、醫藥算學他都能說道一二。
難怪,能讓皇爺爺喜歡上和他聊天。
不過今天二人的談話氣氛沒那么平和,朱高熾在一邊陪著,察覺到氣氛微僵,有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如今老朱同志只要一沉默,別說滿朝文武了,就是那些個親兒子來了都要抖一下,趕緊認錯求饒。
青竹倒是依舊一臉平靜,仿佛只是與人正常談經論道。
話題怎么就轉到這上面去了
朱高熾看一眼老朱,眸光閃動一下沒有說話。
半天,朱元璋才冷笑一聲,拿起一顆黑棋看似隨意地落在棋盤上,卻在一瞬間絞殺了好幾顆白棋。
“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這刀一旦放下,成佛還是變鬼,是一件沒人說得準的事。”
青竹半斂著眼眸,神色寧靜平和,執棋落子,道:“皇上說得有理,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與我這等世外之人,結果不重要,渡人是心之所向。”
“呵。”朱元璋掃一眼峰回路轉的棋局,眼神閃過一抹殘酷戾氣,說:“這世間多的是魑魅魍魎,人心不足者。”
“渡?和尚你渡不完。”
“即便你以身侍魔,魔也只會抱怨你肉太少,不夠吃不夠分。”
“欲望,乃是人之本性。”朱元璋意有所指般,一字一句緩緩道:“不加以控制,不用世俗法規馴化,那這世間還會有更多無謂的爭斗,想要的太平永遠也不可能得到。”
青竹抬眸,眼中一片清明安寧之色,聲音明凈道:“貧僧不過一介凡人,卻也想盡一份力是一份。貧僧能做到的有限,只愿這世間更好一點。有欲望,也有克制,有殺戮,也有大愛。渡得一人是一人。”
朱元璋輕哼一聲:“所以你是和尚。”
青竹念了聲阿彌陀佛。
朱
元璋忽然起身,抻了抻坐久了酸疼的腰背,抬腳往門外走,道:“不愧是慈安的徒弟。”
朱高熾朝青竹頷了頷首,跟著朱元璋離開了,護國寺建在山頂,風光不錯。朱元璋沒急著下山,而是來到一處視野極好的山坡巨石旁,負手而立,眺望山河美景。
風陣陣吹過,吹散了夏日的悶熱。
朱高熾也深吸一口氣,感覺到了暢快。
半晌,朱元璋頭也不回地問:“高熾,你覺得,大明會越來越好嗎?”
“會。”朱高熾說。
朱元璋扭頭看來,朱高熾迎上他略含深意的目光,笑道:“就如那初升的朝陽,會升得更高,越來越耀眼。”
所以,也會如那遲暮的落日,終有沉入地平線歸于黑夜的那一天。
朱元璋深深地注視著他,又轉開視線,重新看向遠處重重疊疊的高山云海,衣袍被山頂的風吹得獵獵作響,經歷過歲月的一雙眼睛,精光猶在,滄桑也避免不了。
炎炎夏日過去,入秋后身體大不如前的朱元璋又小病了一場。
朱棣似乎是看出朱元璋精力是真不行了,如今也少了幾分抱怨,干起活來像模像樣,給人一種靠譜的一國儲君形象。
朱元璋看他還算有點孝心,難得沒對他挑刺,父子短暫迎來一段‘和平相處’的好日子。
小病一場后,朱元璋能感覺自己比從前更嗜睡,思緒似乎也沒從前那般清明。偶爾坐著坐著,不是睡著了就是神游天際地發呆。
就在天氣越來越涼,洪武三十年的初冬來臨之際,朱元璋睡著之后就沒醒,等到王太監發現不對,心中大駭,火急火燎地找來太醫。
也是王太監發現的及時,太醫們又廢了好大一番勁兒才讓朱元璋再次醒來。
不過,這次醒來朱元璋卻很難下床走動了,眼神還時而有些渙散。
太醫們一看就心知肚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太醫院院正向朱棣如實稟明了朱元璋如今的情況。
朱元璋就是不看那群太醫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樣子也知自己大限將至,趁自己還有幾分清醒,把該交代的后事兒都一一交代了。
他現在走也能安心,能安排的都安排了。
朱棣看著躺在床上出氣微弱的老爹,那蒼老容顏,孱弱病態,一下子就讓朱棣紅了眼。
都說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但朱棣看著心中高山一般的老爹,此刻這般模樣,各種情緒紛紛涌上。
直到
朱元璋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個:“滾!”
朱棣:“”
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給老爹理了理被子,識趣地退下了。
等人一走,朱元璋就沒好氣地跟朱高熾吐槽:“老子還沒死,他還先哭起喪了,晦氣!”
朱高熾:“”
朱元璋只留了朱高熾在身邊侍疾,老朱情況時好時壞,太醫也要一天十二個時辰在外殿候著。
如此好好壞壞維持了快半個多月,這天,老朱精神異常的好,眼神都是精光爍爍的。
朱高熾看見,心中咯噔了一下。
朱元璋讓他把自己扶起來,靠坐在床頭,還讓朱高熾給剝了一個橘子,他一瓣一瓣吃完。
橘子汁酸酸甜甜的,卻好像沒有記憶里偷吃的香。
朱元璋感嘆:“小時候因為偷橘子吃,差點被人打死。”
朱高熾道:“您肯定幸運活下來了,還子孫滿堂,做了皇帝,一屋子老婆。”
朱元璋;“”
被老朱瞪了,朱高熾就笑笑。
爺孫早習慣斗嘴,到這一天還是忍不住。
朱元璋沒好氣地哼哼一聲,看向朱高熾,眼神從一開始的渾濁慢慢地變得深邃。
那樣的銳利逼人,似乎能看進人心底深處。
朱元璋說:“我這心里,最放不下的還是大明。希望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業能萬世長存,保子孫后代不用挨餓受凍,希望大明治下的百姓能安居樂業。”
“高熾,你告訴皇爺爺,大明以后會更好嗎?”
“會。”朱高熾一如那天的回答。
【會。】
朱元璋眼睛亮了一下:“好,朕放心了。朕能做的,這輩子都做完了,你們”
朱高熾眼神也含著一道莫名的光,固執而用力地注視著朱元璋眼睛,朱元璋話音倏地頓住,瞳孔微微一張。
【皇爺爺,大明會更好,自然也會更差。】
【歷朝歷代都逃不過興衰更迭這一命運。】
【您也知道的。】
【您知道嗎?】
【這個世界很大,非常大,大明只在其中一塊陸地占了一個地方。】
【海外還有很多國家。】
【未來,大明的這片土地還會出現動蕩,受到壓迫的人會反抗,活不下去的人會反抗,覬覦這片土地資源的敵人會發動侵略。】
【幾百年后,大明也許不在了,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還在。】
【對了,您肯定沒見過能在天上飛的馬車,只用一個時辰就能從應天飛到北平。還有,天上的月亮,未來也有人登上去。】
朱元璋眼睛越瞪越大,后面還有什么話,他聽不見了,這次是他聽見朱高熾心聲最多的一次。
似乎
朱高熾閉了閉眼,忍著有些漲疼的太陽穴,他也不確定集中精神有沒有用,不過看起來似乎有點用。
爺孫再次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朱元璋嘴唇張合幾下,眼神莫名,朱高熾卻坐在他的床沿,拉起他的手,目光真摯道:“皇爺爺,我會盡我所能。”
朱元璋眼中莫名的光逐漸散去,歸于沉寂,渾濁再次蔓延,他反手用力抓住朱高熾手腕。
“如果朕也想”
朱高熾沒能聽清他含糊的字眼,但任由那只蒼老的手用力抓著他,抓出深深紅印。
朱元璋好似看見了一團模糊的光,那里有他熟悉的臉,想念的人,讓他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沒多久,還有一個陌生的,他從沒見過的模糊世界在光團里若隱若現。
似乎,有朱高熾心聲里形容的東西
朱元璋想看得更清楚,更用力,他朝那團神秘又誘人的光伸出了手,他想想抓住。
洪武三十年,冬。
皇城響起了九道喪鐘。
鐘聲一圈圈蕩開,掃過皇城腳下的百姓、跪在宮門外的文武百官
洪武大帝朱元璋駕崩。
這個不管后世如何評說功過,從一個勞苦農民翻身坐上古代最高統治者地位的傳奇人物,他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的重重一筆是毋庸置疑的。
而在這個時空,由他一手開創的大明帝國,又在歷史上留下了怎樣的痕跡,給后世人帶來多大的影響,甚至是影響世界的格局
嗯
此時此刻的朱高熾也是一無所知,無法預料的。
第133章 第133章 背后蛐蛐
永樂五年, 新春來臨之際。
年末只要地方上沒有發生什么比較重大的事件,京城各部的官員就比較清閑。只需在除夕前,把這一年堆積的事給清掃了,就能在年后舒舒服服休息一個月, 走親訪友也無需匆匆忙忙的了。
除了輪值的官員, 只有十天假, 休假期間也需關注下各地實時發生的事,隨時應對頂頭上司(皇帝)派發的任務。
如今除了年假這一點與洪武朝有些差別外, 永樂朝在官員待遇上還做了一些小改動。平時請假也有了相關考核制度,真有事的,上面也批。不過,請假次數多了會影響政績考核。
當然, 讓滿朝文武、各地官員都痛哭流涕的還是永樂朝新的俸祿制度。
官員們終于不用再向朝廷領
摳摳搜搜的那點俸祿了。
朱棣也不大方, 覺得老爹的薪水制度弄得挺好的,不過兒子又說了, 適當往上調一調是有必要的。
朱棣雖然不想, 還是依了兒子的意思。
官員們的基礎俸祿漲了不說,逢年過節, 朝廷還會對政績做得好的官員發下獎金。
這可是大家想都沒想過的事啊。
就在永樂帝朱棣把這一條條對官員有利的措施頒布下去, 不等官員們手舞足蹈, 以為洪武朝的恐怖徹底消失在歷史舞臺上的時候, 朱棣就用血的事實告訴了他們, 什么叫老朱家的東西不好拿。
一批批貪墨舞弊的官員被押往法場, 血流成河, 殺得眾人再次惶惶不可終日,不過短短幾月就又有了再洪武朝當官的錯覺。
然而,這到底是永樂朝, 不是洪武朝,比起朱元璋喜歡把事情搞大,一殺殺一大片,殺幾年,朱棣顯然不是那么愛搞的人。
至少,他不會讓錦衣衛四處拿人。
而且永樂朝的錦衣衛已經關閉了詔獄,錦衣衛成了一個特殊的情報機構,不再有捉拿審問官員的權利。
不過錦衣衛依然是百官聞之色變的存在,甚至是,隨著時間過去,許多年后他們發展成了百官們閉口不談的神秘又強大的存在。
誰也不知道,身邊的同僚是不是‘錦衣衛’,誰也摸不準,家里哪個小廝丫鬟,路上隨便遇見的一個路人是不是‘錦衣衛’。
他們的情報人員無孔不入,甚至是翻山越海,深入他國地界。
只是在永樂朝頭兩年,一系列對官員明顯有利的措施頒布下去后,文武百官短暫地產生了錯覺。
以為,朱棣比朱元璋好說話。
或者說是,太子朱高熾果然是他們的希望之星。
這些改革措施聽說都是太子提議的。
文官們喜極而泣,眼底迸發出一種名為‘新生’的色彩,對未來再次充滿希望。
然而
就在第一批押往法場的貪官污吏人頭落地的時候,朝廷又發布新的規定。
凡犯重大過錯的官員,三代內不可科舉出仕,九族范圍的三代內不可入官辦縣學府學讀書。
至于這所謂的‘重大’過錯有哪些,朝廷清清楚楚地列了出來。
保證讓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以權謀私,貪污舞弊’這類的犯罪。
文官們:“!!!”
至于犯下的本來就是‘殺頭’重罪的官員和家屬,刑罰程度的嚴酷不亞于洪武帝朱元璋。
官員們不干了。
以往只有犯下‘謀逆’這種罪大惡極的事才會有‘殺頭株連、禍及三代’的懲治。
怎么這這還越搞越嚴重了。
文官們紛紛上書,為了阻攔這項改革,說什么的都有,最后看朱棣是油鹽不進,連說出‘有違洪武法令’這種話的都有。
朱棣就掏掏耳朵,看一眼那個慷慨激昂,敢拿朱元璋來壓他的御史,毫不在意地下令:“既如此,那朕不學學老爹豈不是讓你們失望?來人啊,把人拖出去仗十,再押入刑部大牢。”
文官們:“!!!!”
他們驚恐地看著坐在金鑾椅上的朱棣,只覺眼前這人,根本就是比洪武帝還可怕的存在。
一群委屈又憤怒,驚恐又不服的官員們就找上了朱高熾,跟朱高熾訴苦、告狀。
當時朱高熾就站在殿內,親眼看著朱棣下令,也是一直保持沉默。
只是這群人似乎覺得朱高熾是理所應當站在他們這邊的,是會為他們做主的人。
是嗎?
朱高熾還是那般斯文溫厚的模樣,在群臣激動的聲音落下后,他才不疾不徐地說:“嗯,孤知道了,對于各位大人的意見孤回去會好好考慮下,不過,孤給父皇提的改革建議覺得還不錯,目前沒有收回的打算。”
群臣:“?”
他們那一瞬,腦子都是空白的。
朱高熾就對一個個石化的人,笑笑說:“你們還不知道這是孤的意思?哎呀,孤還以為你們都知道,剛才那是指桑罵槐,怪孤呢。”
群臣:“!”
那次之后,原本的‘斯文代表,文臣之星’太子朱高熾的形象就在文臣們心中出現了破裂。
這人,似乎,也許,跟他們以為的不太一樣
從永樂元年到永樂五年,這幾年發生的事太多,每一件事或多或少都與太子朱高熾有關聯,即便不是,那也是他支持與默認的。
文臣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什么斯文代表,文臣之星。
他朱高熾可是洪武帝的親孫孫,朱棣的寶貝兒子,他能斯文到哪兒去!
過往種種真的哎,不可說不好說啊。
此時,六部各衙門休閑茶區,吃過午飯,在這喝點閑茶的官員們,而仔細看,面上卻還是比在洪武朝當差時要好看多了。
首先,面色紅潤些了。
其次,精氣神兒更好了。
再者,他們閑聊時更敞亮了。
太子朱高熾雖然與‘斯文’二字掛不上太多,但又不得不說,這位太子與洪武帝和永樂帝還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
文臣們私下再怎么蛐蛐他,他不會‘小心眼’報復。
以前六部辦公區哪有什么‘休閑茶區’。別說趁著午休時辰和下午茶時間在這喝茶聊天了,就是稍微多上了幾次廁所都要被打小報告的記錄在冊,等著被朱元璋斥責、扣工資。
更沒人敢在衙門聚坐成堆,說這說那。
當然,如今謹言慎行的聰明人也不會在這‘休閑茶區’亂說話,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謹言慎行’這幾個字。
有人就是喜歡在這說三道四,哪怕明知道這里不是個蛐蛐事兒的好地方。
這不,臨近過年放假,大家在趕完最后一波工作,手頭閑下來了,只要不是輪值的官員,每天上衙門點完卯就能清閑地和同僚論論時政喝喝小茶。
說起來,今年發生的事兒也不少。
六部衙門的辦公區都是相隔不遠的,不過要互相串門也要走上一段距離。如今上頭在六部衙門的辦公區中心處,建立了一個特大休閑茶區,按時提供茶水和點心,六部的大佬們當然不會來這,可六部還有不少跑腿的小嘍嘍主事們,他們本來就因為公事常常來往,自然,這個大茶區成了他們互相交流感情(八卦)的好地方。
奉茶的小宦官抬眼快速一掃而過,只一眼就能發現六部這些小主事小書吏們,誰跟誰‘關系’好。
鴻臚寺一小胡子主事就在跟人吐槽。
“會同館那群廝,明明接待外國使臣是他們的職責,我們鴻臚寺主要負責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與外國使臣友好會晤,親切洽談,重點是在出使他國的時候,代表我泱泱大明,禮儀之邦,所謂的外交官。”
“什么時候那種接待小事兒也要我們鴻臚寺的來干了?”鴻臚寺小胡子主事拍了拍腿,氣憤道:“他們兵部實在不像話。”
會同館屬兵部管。
“連個小小倭國都應付不了,偏要來麻煩我們鴻臚寺。”
“帶著去吃吃喝喝逛一圈不就行了,他想干啥就干啥?他說要見陛下你也讓他見?”
小胡子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激動了點,言語稍微不那么妥當了點,于是輕咳一聲:“我也是太氣憤了。”
因為他就是被會同館的甩鍋,倒霉承接下應付倭國使臣工作的人。
另一太常寺的胖子書吏就接話道:“陳兄的煩悶我等也理解,小小倭國委實不識趣了點。”
“那可不是。哼,也就是咱們太子善良,心胸寬廣,不僅沒有怪罪他們放任民眾侵擾我國邊境的大罪,還派了咱大明能臣,前刑部尚書,如今的大明使開濟開大人去傳播咱大明優秀文化。”
一口氣
說完這話的是鴻臚寺另一小主事,他曾跟隨鄭和船隊‘拜訪’過倭國。
永樂三年大明船隊第一次下西洋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倭國。
誰叫那段時間倭寇膽大包天幾次三番侵擾大明沿海,大明這頭給了警告,他們一面派使臣伏低做小,一面繼續放任國內流浪武士在大明邊境作惡,給沿海百姓造成不小影響。
朱高熾花了幾年時間,最終在永樂三年第一次試航,為的,可不單單是開發下西洋的航程線。
除了大型船只,船隊配備的武器更是這個時代,同一時空下最先進的熱/武器。
一開始大明的文臣們還以為朱棣是想對小小倭國發動戰爭,紛紛上書抗議。
首先,倭國每年都派使臣來大明朝貢,態度很謙卑,洪武帝都承諾兩國友好往來,結果你招呼不打一聲,說干就干,實在有丟我大國顏面。
其次,對一小小倭國,又窮又貧瘠的小島國,發動戰爭,怎么看,都是自己虧。打下了都沒用,那么貧瘠,地動頻發,一點不適合生活,誰愿意去管?要接手也不容易,花費成本不小。
總之,打小小倭國就是得不償失。
不過是倭寇這等小股匪患,形不成大勢,在沿海加強防御就行了,人家倭國小王都臣服我大明了,何必大動干戈,沒點做大哥的樣子。
文臣們的意思就是這樣,但朱棣根本不聽啊。
武將們則紛紛舉手表示:讓我來!
于是兩邊又吵起來了。
朱棣不管他們,船隊已經出海,定下的目標說不定已經拿下了。
果然,很快倭國就派使臣前來哭訴,說不知犯了什么罪過惹怒了大哥,只要大哥您說,我們都改。
文臣們一看,心虛啊,再朝朱棣投去一枚眼神:看吧,人家多上道一小弟,您何必呢,哎。
朱棣:“”
倭國使臣又是伏低做小,又是哭哭啼啼,把一個受欺負又不敢有一絲怨言的小可憐形象表演的那叫一個淋漓盡致。
朝堂上支持他們的文臣們不少。
武將們鐵石心腸。
在他們看來,膽敢在我大明邊境犯事,雖遠必誅!
也就是在這群文臣屁事兒多,一會兒說勞民傷財,一會兒說匹夫之勇,一會兒罵他們沒長腦子。
可惡!
朱棣只知道他兒說過,這小小倭國,野心極大,遠沒有面上看起來那么老實。朱高熾雖沒細說,但朱棣還是從他兒子的態度中察覺到,兒子對倭國觀感極差。
就是提及草原韃靼和瓦剌這兩個與大明時常作對的草原勢力,朱高熾也沒有露出過厭惡模樣。
朱棣就一個意思,支持兒子的做法準沒錯。
本來他也對小倭國印象不好。
倭國使臣來哭,朱棣就讓會同館的好好接待,哭完讓他們回去告訴倭國的小王,就說大哥消氣了,不過,大哥也覺得隨便打了你們一頓,造成了一點小小損失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大哥就想了個好法子,讓大哥這邊的人過去幫幫你。
你不是羨慕大哥這邊的生活嘛,哎呀,羨慕啥,大哥幫你建設,從基礎抓起,從娃娃抓起。
大哥讓人過去好好宣揚和傳授咱中原文化知識。
大哥都對你這么好了,你這次可不要惹大哥生氣了,好好配合,大哥對你好,知道嗎?
收到朱棣堪比大白話的文書,倭國幕府某將軍:“”
而這個代表大明的就是前刑部尚書開濟,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接到這樣一個任務。
不過在與太子朱高熾密談過一次后,開濟就對這個任務重視起來。
原來。
從沒被大明放在眼里的小倭國居然還有此等狼子野心。
開濟眼中泛起一層涼意。
朱高熾就拍拍開濟的肩:“只有開大人能擔當此等重任啊。”
開濟看向這個已經與自己一般高大的青年,忽地撩起官袍,跪在地上:“臣,定不辱使命。”
朱高熾點點頭,拍拍自己胸口,表示信任。
以為自己這一生最好的下場不過是留一個全尸……沒想到,還有為大明盡忠,讓他發揮余熱的一天。
開濟眼神很深,再次朝前一拜,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他知道,洪武帝沒有殺他,是有朱高熾的原因。
朱高熾看著人遠去,瞇著眼睛,點了點下頜。
這個能讓皇爺爺都吐槽比自己還沒人性的開濟,手段狠辣嚴苛自是不用說,不過,他也確實是個能臣。
尤其擅長管理,也就是所謂的馭民術。
朱高熾沒想徹底改變什么,他只想在能力范圍內,煽動一下小翅膀,播下一顆小種子,為后來的人,帶來一點小小的,也許能有用的小機會。
這種打著‘為你好’的旗號來幫你的人,還是你自己愿意(也是被迫)認下的大哥,倭國幕府就是不甘也只能按頭認了。
不過,面上老實,不代表私下不能找麻煩啊。
畢竟咱幕府也不是一手遮天,倭國大小勢力遍布,要是有沒長眼的冒出來和大明使者作對,那也不關咱幕府的事,你說是不是?
朱棣點頭,大哥知道你不容易,大哥很理解。放心,大哥來幫你。
于是以為隨著鄭和船隊遠走的那些恐怖大家伙,又隨著大明戰船開到倭國,搬上倭國地界,在大明將軍張輔的指揮下,替倭國幕府收拾了一下底下那一群不聽話的小頭頭。
開濟一張臉不笑時近乎與死人無異,他本來就不愛笑,倭國幕府私下都稱他‘鬼’大人。
“將軍還有不滿意的?”開濟就有商有量地問,一手執筆,一手掌書,筆在書上勾勾畫畫,很像是什么死亡名單。
“我大明張輔將軍還要在此地多留一段時間,您要還有覺得棘手的,也不是不可以幫您再解決掉一些人或事。”
開濟抬眸,筆尖一點,猶如勾魂閻羅。
幕府將軍:“”
我謝謝你!
眼看搞陰謀詭計行不通,不論大明皇帝,還是這個大明使者‘鬼大人’都不是吃素的。
于是倭國那邊又開始派使臣來大明哭哭啼啼,告狀哭訴。說鬼大人在倭國鬧得大家生活不安寧,他們國小地貧人也不多,真的沒必要讓鬼大人在那折騰啊。
大材小用,大材小用了啊。
然后大明這邊的文臣表情就漸漸變了,看倭國使臣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小心虛小同情,轉成了微妙的微妙的不爽和鄙夷。
嘖。
什么叫便宜都占了還在那哭哭啼啼,抱屈叫冤,他們算是見識到了。
咱大明出兵出力幫助你們穩定內政,內部不和諧都消滅了,你才來叫?
還有啊,咱大明出錢出人幫你們搞基礎建設,提供不少支持不說,甚至還幫你們辦大明官學,免費替你們教化民眾,還有政策扶持,表現好成績優秀的能來咱大明讀書。
你咱不哭這些?
收的時候你怎么不拒絕?
我錢也出了人也給了資源也付出了,你現在來叫我們把人都撤回來,你們是不是在想屁吃?
所以啊,會同館的人煩死了這群又哭又要吃的倭國使臣,二話不說就把人甩給了鴻臚寺。
反正現在鴻臚寺的職責也有和外國使臣‘友好商談’這一點。
你們不管,誰管?
這些倭國使臣每天鬧著就要見上面的人,那就去見唄,鴻臚寺就是上面的人。
鴻臚寺上下就:“”
老子很想拔掉鞋子抽人!
這么屁大點小事都應付不了,要你會同館有何用?要你兵部有何用?
但鴻臚寺現在確實是主要負責和外邦使臣‘扯皮’的。他們推脫不掉,會同館那邊頂多算是個接待處,安排使臣吃住的。
這不,倒霉的小胡子主事就被上司安排了,讓他好好辦,別給上面找麻煩。
小胡子
主事就很煩,對倭國人的吐槽是一日新過一日,與他來往的六部同僚,沒少從他嘴里聽說。
總之,鴻臚寺上下對倭國都沒好印象。
這幾年,大明文臣們也漸漸改了態度,他們是不想大動干戈,不想勞民傷財,那是因為沒利可圖,不劃算。
可
鄭和船隊第一次下西洋,滿載而歸!
沒錯,滿載而歸啊。
前前朝,海外貿易發達,那種繁榮還是從書上記載看到過。
如果他們大明也
那國家財政這塊就不愁了啊。
不止如此!
文臣們看著滿載而歸的船隊,捶胸頓足啊。當初永樂帝朱棣說要造船出海,他們還大聲反對,高舉抗議旗幟,所以在太子朱高熾放出話,大臣們可以出一部分資,作為投資船隊的初始成本,后面能分利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沒聽。
以為是騙人的。
最后只有一部分人,意思意思出了點小錢錢。
所以看著那些出了錢的宗室王親、功勛武將們排著隊去領利息的時候,文臣們后悔啊。
這跟他們想象的不一樣!
你老朱家的不是都‘一毛不拔’的嗎?
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大方了?
不小心聽到點的朱高熾就:“”
切,都說了是投資投資。
投資有風險,當然也有回報了。
那些武將就沒想太多了,看見了朱高熾為出海船隊打造的那些熱/武器,他們就激動了,賺不賺錢是其次,這波家伙弄上去,打一個國家占為己有都綽綽有余了。
投,必須投。
文臣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群無腦莽夫,只知道打打打殺殺殺,我大明乃禮儀之邦,又不是強盜賊匪。
干不出侵犯他國的事!
總之,賺了利息的激動開心,沒能賺利息的只能眼熱干看著。
至于順手‘打了個招呼’的小倭國,朱棣也不是想把它變成大明的版圖,就是過去宣傳下大明文化,促進兩國友好貿易往來,照顧下大明的小弟,這有什么。
只要不白白浪費國家資源就是。
文臣們就閉嘴了,反正這事兒頂多麻煩一下兵部和那些武將,倭國事務也有討厭的開濟接手,他們沒啥可說的。
文臣們只想問:咱大明船隊什么時候再出發宣揚大明友好哇?
而在鄭和船隊第二次出航的時間定下前,朱棣又投下一個重磅炸/彈,他要遷都!
永樂五年。
六部的大佬們都在頭疼。
他們沒有為即將到來的年假感到輕松高興,反而因為朱棣遷都的強硬感到無力。
“如果”一尚書大人嘆道:“如果太子能幫著勸一勸,興許”
話語一落,六部幾位難得坐在一處喝茶商討的大佬就齊刷刷嘆口氣。
太子啊。
如果他想勸,早勸了。
他們現在算是知道了,太子啊,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比當今圣上更棘手的存在。
說不得,這次遷都又是他的意思!
“啊嚏!”
東宮。
朱高熾猝不及防連打了個三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瞇了瞇眼道:“又是哪個在背后蛐蛐我?”
剛要去挪一挪炭盆的崔膳:“”
知道有人蛐蛐您,您還一臉興趣盎然是腫么回事?
第134章 第134章 這一家子,沒個省心的……
其實遷都一事在朱元璋生前就幾次差點擺上議程, 不過因為一些意外最終導致沒能規劃下去。
朱元璋一直有意把京城往北遷移,考察了幾個古都大城,最終比較滿意的還是西安府。
他也給朱棣和朱高熾透露過這個意思,讓他兩尋機會往北遷都。
往北遷, 朱棣舉雙手贊成, 不過遺憾的是, 他和老朱心選都城不一樣,他心心念念的還是回他的北平。
并且再次說出那一句后世名言:天子守國門!
大明的皇帝就要有這等覺悟!
朱棣就是那種說干就干的性格, 與朱元璋一樣,決定的事兒一般人根本拉不回來。任憑朝臣們怎么哭鬧抗議,朱棣就是不聽。
朝臣們這才發現,朱棣在宣布這個決定之前就把事情安排落實下去了, 選址早已結束, 施工團隊已經到了現場,讓欽天監選了個好日子, 在永樂五年九月的某天正式動工。
文武大臣們:“”
以前先斬后奏說的朝廷官, 可這老朱家的皇帝一個比一個任性,每次有啥決定根本不帶商量的, 要么已經在做了, 要么就快完工了, 他們才被通知。
不過到底是被洪武朝‘磨煉’過的文武大臣, 抗壓力和自我調節力都是頂頂好的。哪怕知道事已成定局, 但不妨礙他們時不時跳起來, 舉起‘反對’牌子向朱棣表達一下他們的意志。
有沒有用是一回事, 態度要有啊。
朱棣已經練就一雙“只要我不想看,就能無視”的慧眼,任憑你跳再高都沒用。只要不太過分, 朱棣就全部無視。
文臣們大多是‘人精’,在永樂朝適應了幾年就大致摸到了點朱棣的底線。只要不蹦跶得太過,朱棣都能容忍,這一點,確實要比陰晴不定難伺候的老朱好上很多。
六部大佬們時常感嘆,如今這日子,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官場生活看似寬松不少,但條條規規的也更多了。
而且,坐在皇位上的是跟洪武帝一樣的鐵腕皇帝,有手段有決斷,根本不是他們能輕易左右和對抗的。
目前來看,繼續老老實實給老朱家打工、為大明做事才是官場升職秘訣。
而且看樣子這個‘老實勤奮做官,規矩本分做人’的準則還不止適用永樂朝,等到太子朱高熾登基,也是沒有多少能蹦跶的余地。
連續三代皇帝都是鐵腕,對大明,對百姓自然是好大于不好。但對官場的人來說,好與不好,就因人而異了。
是人都有私心,每個人都有可能被權勢欲望影響。
能否控制欲望,堅守本心,讓家族后代不被牽連,穩定發展,甚至是越來越好
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如今的大明,是生機勃勃的,讓人充滿期待。
那些有抱負的讀書人,未來必不會缺少大施拳腳的機會。
六部幾位大佬齊刷刷輕嘆一聲氣,茶室內,清新又帶著點苦澀味的茶香飄溢滿屋,表情一如平常,他們各自心中卻有不同掂量。
敏銳的人會提前察覺變化,聰明的人會準確抓住先機。
如今,走到這個地位的他們,又該做出什么樣的抉擇。
在六部大佬們不動聲色,一絲不漏地喝著茶,觀察著互相眼色的時候,另一邊,作為永樂朝新建的機構,也是最接近皇帝的內閣,這會兒聊的也是最近熱門話題之二,遷都和航海貿易。
內閣的成員就是高級秘書,不管內閣發展到后面會變成怎樣的權利機構。目前來看,內閣這個高級秘書處還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管理一個國家,事情真的太多了。要是真讓皇帝一手抓,那各個都要英年早逝,熬夜猝死。
不是所有人的精力都像老朱同志那么彪悍的。
反正朱高熾是舉雙手支持建立這個高級秘書辦的。
初選的高級秘書有朱高熾看上的,也有朱棣覺得不錯的。加起來一共八人。有名的三楊,楊榮、楊士奇、楊溥都包含在內。
此時的內閣成員在官場的資歷都算年輕,比起六部大佬們,他們還能稱一個‘愣頭青’。不過,這里面不乏聰明有才干的人。
至于才華
能進來當然都是才華橫溢的。
只是做官看的不是你文采多高。
比如解縉,朱高熾也是沒想到,這一世沒有攪進爭儲風波的他還是被朱棣打發去編書了。
原因無他,這解縉實在太不懂做秘書的本分了。
他爹朱棣是什么人,朝堂上那些老資歷都不敢輕易指手畫腳的人,可解縉也不知怎么回事,不過是被他爹夸了幾句,人就飄了。居然敢在整理工作文件的時候參入私心,還大膽地發表高天闊論。
朱高熾都還記得當時他爹看解縉的眼神,那種震驚,仿佛是在說:原來才華和腦子有時候是要分開看的。
朱高熾:“”
然后解縉就被打發去編書了。
永樂大典是一部曠世奇書,朱高熾還是支持它面世的。
就是看樣子,解縉還是跟夢里碎片那樣,一開始沒把這個當一回事兒,態度很是敷衍。
朱高熾懶得去管,被他爹派去搞監督工作的道衍和尚,該提點的都提點了,聽不進去能怪誰。
解縉雖然主要工作在編書上面,但他還沒被退出內閣,他一向自傲,時不時就要來內閣彰顯一下存在感。
這不,他又趁著午休時間跑過來指點江山了。
一會兒點評一下他們整理工作沒做好,一會兒指點一下他們辦事態度,內閣一共八位‘高級秘書’,也沒定誰是秘書長,但解縉天然就覺得自己是頭頭。
旁人懶得跟他費口舌,解縉就看不出大家的不喜。
“皇上遷都北平一事,朝中大臣多數持反對意見。”解縉不急著走,邊喝茶邊高談闊論道:“咱們身為天子近臣,有責任多行勸諫之事,近來我忙著辦皇上交代的要事,可你們都閑著,也不知道多與皇上說說,行規勸之責。”
內閣其他人:“”
就很想呵呵他。
什么要事,你不就是被打發走了嘛,還在那沾沾自得。
解縉沒一點眼力見,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各種分析北平不適合作為一國之都的點,再對比一下如今應天府的繁華,江南的宜居環境。
“嘖嘖,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總不能因為北平是他之前封地,因為那點情懷就把一國之都定在那吧。”
內閣其他人:“!”
就想罵娘了。
你要蛐蛐陛下能不能去別的地兒蛐蛐。
他們還想問你解大才子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心里就沒點數嗎?
楊榮是真受不了他了,率先起身,敷衍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隨著他這一起身,剩下六人也陸續離開,眨眼就只剩解縉一人坐在茶室,看著他們背影,表情陰沉。
解縉冷哼:“以為這樣就能孤立排斥我了?等到編書工作結束,我解縉還是內閣第一人。”
說完,解縉也甩袖離開,他要回去加快編書進程。
而早一步離開的楊榮等人也是沒聽到解縉的話,不然多少要給解縉打下一個標簽:有病!
沒有解縉在一旁刷存在感,這頭,有人問楊榮:“勉仁兄,你真的向太子請命,下回要跟著船隊出海?”
楊榮眼神微閃,頷首道:“嗯。”
“為何?出海遠航可不是件輕松事兒,辛苦不說,也無甚好處。”那人不解道:“如今咱們在這內閣,雖說官位低,但身為陛下和太子身邊的人,這機會也是人人羨慕眼熱,只要好好干,做好分內之事,以后未必不能往上走。”
楊榮笑道:“我也是好奇,幾月前親眼見識了船隊回歸時帶來的奇珍異寶,又從太子那聽說了不少遠航路上的精彩,我就想親身體驗一回。”
“原來如此。”那人搖頭笑道:“勉仁兄還是再仔細斟酌一番吧,趁船隊下次出海時間還沒定下,太子那應該還有回旋余地。”
“多謝文才兄提醒,我還是想去看看。”楊榮有禮道。
見人主意已定,那人也不好多說什么,轉身去與旁人交談了。楊榮笑笑,負手站在樹下,在想什么沒人知道。
只看當今陛下,對船隊遠航一事算不上太上心,更多是因為太子,所以才全力支持楊榮敏感察覺到,太子對這事兒有遠超尋常的激情和重視。
內閣確實是個很好的地方,哪怕官職低微,根本排不上號,但身為‘天子近臣’,這本身帶來的含義就非同一般。
可楊榮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只在太子身邊,敏銳察覺到太子對海上航行這事兒不一般的態度后,楊榮就想參與看看。
想看看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東西。
還有,太子所說的那些是否真的存在,比如抗旱抗寒的高產作物,再比如更遠的大陸、黃金城、豐富的資源。
這些又會給大明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永樂五年,新年的鐘聲敲響。
應天也在新年這天下了一場大雪,雪花在房頂薄薄覆上一層。
新春來臨,百官朝拜完也正式進入休假期。
熱熱鬧鬧的應天府,到處是走親訪友的身影,偶爾還能在來往的人群里看見幾個身穿異服,面容有些不同的外邦人。
他們不少都是隨鄭和第一次回航跟來的,在見識了大明遠航船隊的威風,那些熱/武器的厲害,他們就對這個新生帝國充滿了向往之心。
中原華夏大國的繁榮和文明程度果然讓人嘆服。
就在大家快快樂樂過大年,迎新春的時候,宮里,朱高熾捏著一封信,咬牙。
他爹朱棣,居然跟他玩偷跑!
朱高煦回來過了個年,沒待兩天就啟程回北平去了,路程快過半才知道,身后跟著他臭爹。
朱高煦:“”
朱棣嘿嘿笑。
朱高煦拳頭硬了。
這臭老爹,就知道給他哥找事。
朱棣摸摸鼻子,假裝看不見自家老二忿忿盯視,一揚馬鞭,“駕!”
暢快地騎在馬背上,感受到寒風從臉上刮過,朱棣陶醉地深吸一口氣,眼睛發亮,徑直沖向北平。
大草原,我朱棣又回來了!
此時還在草原逃竄的韃靼太師阿魯臺打了個寒顫,不明所以往大明邊境方向看了眼。而草原另一頭過得同樣不容易的馬哈木,也抬眸看一眼大明方向,眼神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自從瓦剌三王聯盟破裂,馬哈木先發制人失敗,被另外兩人聯手大明打壓追殺,狼狽程度比阿魯臺更甚。
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就跟著大明干。
此時要想讓部落和后代生存,有個更好的未來,只能依附大明,可再想轉頭向大明示好,實在太難了。
不管多難,馬哈木都要拼一拼。
只要拿出更大更好的誠意,大明也許會給他們一個機會。
朱棣還不知草原這邊即將有人送來大禮,馬哈木想拿阿魯臺作為投誠禮,可阿魯臺老奸巨猾,又給他逃了,還狠狠心一咬牙,也要投向大明,還要拿馬哈木人頭做禮。
一時間兩邊人那叫一個仇人相見,你死我活。
一段時間后,鄭和、王景弘帶領的遠航船隊第二次下西洋的日子定下了,就在永樂六年五月。
楊榮成功跟上了這趟遠航列車,在大明沿海口岸,浩浩蕩蕩的船隊陸續離開港口。跟在幾百艘官方船后面還有上百艘民間商船。
以前大明禁海,可私下還是有膽大的商人冒險出海。
反正禁不住,還不如大大方方讓他們行商,也能為朝廷增加稅收。不過商人精明,以前出海利潤雖大,危險也高,常常有船貨兩空的結局。
海盜猖狂,民間商人除非與海盜有關系,否則根本無法通過海貿賺錢。
可海盜胃口大,又不講道義,隨時有背叛協議的危險。
此時大明官方船隊出現了,威武龐大的寶船、彪悍勇猛的戰船,還有運貨的大型貨船,這么一個龐大又戰斗力爆表的船隊,簡直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保護傘’啊。
讓商人們激動的是,朝廷居然有官文明確表示,允許他們跟在大明官船后面,只需在安全回航后上交船上兩層貨物做保護費,哦不,是交易稅。要是運氣不好沒能安全回航,那也是分文不收的。
這天大的好事啊!
他們和海盜有點小關系的,每年上交給海盜的利益可多多了,這還不保證海盜就能放過他們的貨船。
于是第一批民間商船趕緊托關系要名額,對了,這個是有名額的,不是什么商人都能爭取這個名額的。
按咱大明太子的意思,要德商良商、對大明有貢獻、對百姓有幫扶的商人,才有資格申請名額。
商人自覺都是有資格的,再說,沒資格也可以創造資格,這么多小事朝廷還能一件件查?
于是大家到處托關系交了申請表,結果,最后一大半的人都被刷了下去。
管你走的什么關系,沒那資格就是不行。
而且還有幾位官員因為偷偷給商人造/假,直接被奪了官帽,三代還不能參加科舉,相當于是把后代的前途都給賠進去了。
至于一些干過不好‘壞勾當’的商人也被
揪了出來,一些人被全家捉拿治罪,家產充公,一些情節不嚴重的就警告一番,剝奪下次申請跟隊出海資格。
如此一來,商人們安靜了,當官的更老實了。
也不知道朝廷那邊是怎么短短幾月就把商人資格篩選出來的,要知道,為了逼真,他們還真臨時做了幾件好事的。
真真假假才能以假亂真嘛。
哎,只能說,他們還是太小看官方的能耐了。
沒能申到名額的商人,只能眼巴巴羨慕看著別家商船跟在龐大船隊身后,狐假虎威地離開港口,痛徹心扉地表示,要做個好商,爭取下回有資格申請跟航。
船隊出航的奏報迅速傳回京城,而朱高熾卻在看另一封宮人剛送上來的信。
簡簡單單一句話。
大哥,我不成親,我要去當海王了——高燧留。
朱高熾:“”
這一個個的都什么毛病。
學什么不好,學老爹偷跑!
朱高熾頭疼,眼看朱四寶婚事就在一個月后,他怎么跟新娘子一家交代啊。又沒說不讓這小子去,只是他婚事定的不湊巧,只能等下回。
他就這么等不及!
想到在朱高燧小時候,為了讓這小子少鬧騰,給他特制了一套‘海賊/王’小人故事畫,也沒想過就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顆熱血中二少年的種子啊。
嚷嚷著要當海王。
畢竟堂堂大明親王,當然不能叫賊了。
海王
朱高熾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好幾下,捏著信,咬牙。
這一家子,就沒個省心的,嚶——
“還好有老婆陪著我,不然我就太可憐了。”氣不過,轉頭跑來找孟夏尋安慰的朱高熾,抱著她坐在臺階上,腦袋也枕在孟夏腿上,黏黏糊糊地撒嬌。
雖然已經習慣朱高熾不在乎旁人視線,孟夏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一只手輕輕撫著他發絲,眼神溫柔地看著他。
朱高熾就幸福地閉著眼,腦袋蹭蹭她:“愛你哦。”
孟夏小臉爆紅,羞澀又結巴道:“我我也也愛”羞得頭頂都快冒煙了,也沒能順暢地把話說明白。
朱高熾卻忽地睜開眼睛,多情又溫柔地注視著孟夏,那眼神拉絲程度,明明還沒靠近,似乎已經負距離接觸了一般。孟夏就感覺自己腦袋都變成漿糊了,完全不會思考了。
宮人們早就自覺低下頭。
不小心就撞見哥嫂恩愛黏糊畫面的朱江月:“”
趕緊轉身走了。
要是被留下一起吃飯,她怕自己今晚要消化不良。
這兩人不,是她大哥也太能膩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