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VIP] 極惡白魘(7)
第二天一大早, 孟思期趕到了唐小川的監視所在地,這是一家小賓館,唐小川訂了一間房, 窗戶斜對著星海小區十一棟的樓道口和樓前一片區域, 還能看到花園和窗戶,是一個非常好的監視點。
但是這里的行動仍然是隱蔽的,以防止歹徒就在周圍打探消息。
孟思期剛走進房間, 馮少民將門馬上關緊,壓低聲音說:“小孟, 我們馬上回局里, 我們發現了一件重大秘密!
“師父是什么?”孟思期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可能和五年前的一樁案子有重大關系!瘪T少民說, “回局里你自然就知道。”
“好。”孟思期馬上應答。
房間里,還有一個民警正在窗戶那看守, 窗簾只拉了一條縫, 唐小川躺在沙發里正在打呼嚕。
馮少民說:“小川昨天睡了不到三小時,韓隊一早回局里了。小向, 我們先走了,這里辛苦了!彼诖扒暗娜舜蛄藗招呼。
“馮哥, 小孟, 你們慢走!
兩人在賓館外打了輛車,直奔警局, 車上有司機, 兩人沒再交談,但孟思期知道,現在不但唐小川在堅守陣地, 陳杰蓉和一個叫佟青青的女法醫已經在周迎君家充當了醫生和監控工作,如果綁匪有任何動靜, 想必第一時間會傳到韓隊耳中。
而馮少民提到的這件秘密可能是綁架案的一個重大突破口。
車子很快到達警局,兩人快步趕往辦公室,辦公室只有趙雷霆一個人,趙雷霆招手說:“馮哥,思期,你們快來看看,我把五年前的卷宗都找出來了!
“韓隊呢?”馮少民問。
“去了劉局那!
馮少民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卷宗時,趙雷霆將一張照片遞給他。
孟思期還沒有完全了解現在的“秘密”是什么,既然韓隊都被劉局叫過去了,那么說明這件案子可能再次升級了。
馮少民又將手里的照片遞給孟思期,趙雷霆介紹說:“照片是技術科從報社帶回來的,嫌疑人把很多照片寄往了不同報社,有少數報社把照片報道了出去!
孟思期接過照片,這是報紙上一模一樣的照片,唯一不同的是,報紙是黑白色,所以很多細節看不清,這張彩色照片雖然像素不算很高,但是基本細節都是清晰的。
徐一周的面孔至少是看得清的,皮膚上很干凈,并不像遭受了綁匪虐待,她的衣服也是比較完整的,沒有被撕裂的痕跡,說明女孩被綁匪控制以后,沒有實施暴力措施。
但這并不代表徐一周的生命是安全的,她眼皮緊閉,頭發并不整潔,有沒有生命并不確認。
最讓孟思期產生驚訝的是,徐一周躺在身下的并不是一片巨大的蓮葉,而像是用金箔打造的蓮葉。蓮葉不是綠色的,而是金閃閃的顏色。
簡單來說,徐一周躺在一片金葉上,金色蓮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佛,因此冷不丁一看,讓人覺得很詭異。
孟思期不安時,趙雷霆將卷宗里的照片擺在了桌上,孟思期連忙朝桌上看去,桌上擺著四張照片,一眼望去,全是小孩子躺著、沒有意識的照片。
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第一張照片上,是個小女孩,大概六七歲,側臥在干燥的泥地上,姿勢和徐一周有些近似,但是沒有蜷成一個圓,更像是隨意擺放,沒有經過特意設計。從小女孩的面部看,并不確定是否死亡。
第二張照片,也是一個女孩,年齡差不多,她的情景比較慘,是趴在淺淺的小溪里,臉貼在鵝卵石的淺水里,看來是已經去世了。
第三張照片,開始變得奇特,是一個小男孩,年齡也一樣,他蜷在一個用樹枝搭建的圓形巢內,或者說是一個容得下一個孩子身軀的鳥巢。鳥巢并不完美,應該是隨意搭建的,因為呈圓形,所以小男孩的姿勢經過了設計,擺成了和徐一周相似的圓形。
其實看到這,孟思期的內心已經有些毛骨悚然,不僅僅是毛骨悚然,還有一種無法排解的怨恨,她無法想象是什么樣的人才會對孩子們下手。
第四張照片,也是一個小男孩,年齡一般大,不過這一次小男孩是躺在地面上的,雙腿彎曲,他的臉看起來很平靜,眼睛緊閉,衣服也是完整的,不過他的身旁有一個燃燒過后的火堆,灰燼和沒有動靜的孩子組合在一起,讓人聯想到了死亡。
孟思期的情緒久久沒有平復,如果這四張照片都是從卷宗里取出的,大概率現在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一種刀絞心臟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
五張照片,五個鮮活的生命,五個可愛的孩子,兩個男孩,三個女孩,目前只有徐一周尚不知道下落,但是往壞的一想,或許是同樣的結局。
“師父,他們都……”孟思期沉重地,沒有繼續說下去。
“對,這就是發生在五年前,幾乎同一年的四起兒童綁架案,當時和現在的情況一樣,綁匪要求贖金,但是只打了一個電話,再沒有新的電話,我們找到孩子后,拍下了這些照片,他們都已經沒氣了,法醫檢查過,死因一致,都是呼吸衰竭而死,其實就是捂死的。”
孟思期垂目時,眼眶里有種難受的濕潤,即便馮少民這么只字片語的描述,已經讓她感受悲慟,那么當時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樣的感受?她根本不敢想象。
“兇手一直都沒有……”
“沒有,一直都沒有抓到。”
孟思期將手里的徐一周照片放在四張照片內,問:“所以師父認為,這是同一個人或者同一個犯罪團伙做的?他們沒有一次真正要到贖金,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馮少民嘆息說:“這也是我曾經非常疑惑的地方,不但我,整個警局都疑惑,發生這件案子時,我記得當時趙雷霆還沒到二隊吧!
“對,馮哥,當時我不在!壁w雷霆響應道。
不管如何,當時一定也是轟動了全城的事件,而且五年前,項杰也是同一時間去世,當時的今陽市公安局無疑籠罩在巨大的陰霾當中。
馮少民說:“兇手四次犯案之后,再沒有犯案,因此我們也再沒有找到兇手的蹤影。小孟,你從這幾張照片當中能看到什么聯系嗎?”
孟思期剛才確實沒有去關注它們之間的聯系,經師父提醒,她再次在五張照片上逡巡了一遍。
她忽然發現,這五張照片和五種元素有關,她抬頭,“師父,金木水火土?”
馮少民點了點頭,趙雷霆滿臉愕然,又重新查看著照片,他驚訝道:“好像真是!
孟思期已經斷定這是利用了五個元素,徐一周身下的金色蓮葉代表的是金。其他四張照片元素,第一張是泥土,第二張是淺溪,第三張是樹枝鳥巢,第四張是燃燒過后的灰燼,這四個元素,很讓人容易想到,土、水、木、火。這不就是金木水火土嗎?
所以綁匪的真正目的并非是金錢,他似乎在舉行一場儀式,和金木水火土相關的儀式,他們就像五個儀式里的圖騰,只不過在這場儀式里,犧牲品是六七歲大小的孩子。
也許因為某些原因,五年前,這個儀式并沒有結束,兇手沉寂五年之后,再次犯案,這也是這起“圖騰案”的最后一環,只要完成這一環,也許兇手就會完成某個目的。
所以這就是馮少民說到的重大秘密,當初這起案子一定鬧得沸沸揚揚,人的記憶或許有限,但對這些恐懼的記憶那一定是深刻的,現在很多人看到了報紙,那么一定會聯想起五年前的兒童綁架案,所以徐一周案已經變成了重大社會事件。
因為誰也不知道在這個儀式里還有多少個孩子會淪為犧牲品,金木水火土是否就是最后的終結?
馮少民說:“其實案子現在升級了,五年前,兇手并沒有將照片公布,這幾張照片是我們發現孩子時拍下的,至少在當時,恐慌還有節制,當然媒體無孔不入,他們多少也挖到了一些邊角料。不過今天,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為什么要公布照片,我確實沒有想明白。”
孟思期也沒有想明白,兇手不為錢財,苦心設計一個儀式,但卻又公布于眾,他的目的顯然不會這么簡單。
她冷靜了下,問:“師父,接下來,我們的方向是什么?還是繼續等徐一周家的消息。”
即便知道這些信息是相關的,但是五年前已經大力偵破過一輪,如今重新調查也不可能會有有效的線索。
“等等韓隊我們再商量下吧。你先看看卷宗。”
孟思期覺得現在只能這樣,在等待的過程,她仔細閱讀著那幾樁綁架案的所有卷宗。
半個多小時,韓長林從局長辦公室回來了,表情有些沉重,邊走邊問:“老馮,你們有沒有什么方向?”
馮少民放下卷宗,搖了搖頭。
“這樣的話,只能繼續對徐一周展開調查。”韓長林略顯不甘心地說。
“韓隊,師父,卷宗里有一個地方我沒想明白!泵纤计诎l現了一個特殊點,她自己還沒有完全梳理出結果,可以拿出來探討下。
韓長林和馮少民立即湊擁了過來,就好像發現了希望一般,眼睛里透著期盼,趙雷霆大聲問:“思期,你是不是發現什么重要線索了?”
孟思期略顯尷尬,“不是,就是覺得奇怪而已!
“快說說,小孟。”韓長林期待地問。
孟思期回答:“韓隊,通常在連環案中,犯罪嫌疑人第一次犯案能體現他的真實心理,或者說犯罪動機,后面的犯案可能會變得理性,而且能夠彌補第一次犯案的漏洞。”這些理論她也是學習犯罪心理學和刑偵書籍慢慢總結的。
馮少民點頭,“對,小孟說的很對!
孟思期對師父給她的認可,越發產生自信,她拿起第一份卷宗,“師父,兇手第一次犯案,死者是一名女孩,死后躺在泥地,所以這也是我們推測的金木水火土里的‘土’,第一次犯案和后面的案子有些不同。”
“嗯?”韓長林更加期待她的論述,因為當年這些細節,省里曾經來過一個專家協助,也提出了類似疑問。
孟思期說:“第一次犯案后兇手打電話勒索贖金的時間,比起后三起晚了小半天!
韓長林記憶猶新,五年前的四起案子兇手作案手法,死者死亡方式都是一致的,唯一不同的是,根據死者死亡時間判斷,兇手打出這些勒索電話的時間都是在死者死亡前小半天左右,而唯獨第一次犯案兇手的勒索電話是在死者死亡前很接近的時間。
因為死亡時間不能精確,所以當時大家對這個時間細節并沒有特別在意,然而孟思期卻發現了,他有些驚喜,他感覺孟思期閱讀細節的能力可能已經變得非常完美。
他很期待地問:“小孟,你有什么想法大膽說出來!
孟思期并不確定自己的推斷是完全正確的,畢竟這是五年前的案子,當時記錄的情況是否有偏差也不確定。
但是她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大膽推測,小心求證”,在大家期盼的眼神當中,她必須做出最大膽的推測:“韓隊,師父,第一個案子,當時判斷小女孩死亡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到十一點之間,而兇手打出電話要求贖金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多,但是后續家屬沒有等到第二個電話,兇手撕票了。這些時間記錄得非常接近,我想做出一個大膽推測,有沒有可能兇手就是在小女孩死亡后才給家屬打了電話!
不但韓長林,馮少民也怔了一下,他記得,當時正處項杰犧牲后不久,他情緒很低落,但這件案子他是知道的,當時路鶴在辦理項杰案,那也是一件棘手和迫在眉睫的案子,路鶴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調查這件案子。
而當時馮少民卸去隊長一職后,韓長林臨危受命,他也是第一次作為隊長身份接手案子,但是破案并不理想,四個孩子接二連三遭難,當時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省廳派了專家下來協查,實際上是替掉了韓長林的位子,當時省里派出的專家名叫沈巷鳴,據說是路鶴就讀海江省警察大學時的同學,比路鶴大一歲,曾是警校風云人物,畢業后進入省廳,破案能力突出,很快擢升為省廳刑警隊副隊長。
當時沈巷鳴前來今陽市局協助時的身份,就是省廳刑警隊副隊長,不過今天已經是省廳刑警隊隊長了,沈巷鳴當時也做出了孟思期類似的推斷,認為第一次,兇手是在孩子死后打出了勒索電話。
馮少民還記得那段時間他被劉局委派到省里學習一段時間,沒有完全跟上案子進展。實際上那次外派學習是劉局特意讓他遠離警局一段時間,緩解項杰去世帶給他的壓力。
不過就算知道兇手打出勒索電話的準確時間,也并不能確認兇手的真正犯罪意圖。他記得沈巷鳴來協助調查的時候,他已經外派了,所以后續的細節他沒有太多記憶。
但是孟思期下面的一句話,讓他微微怔住。
孟思期說:“兇手勒索贖金的行為有沒有可能就是隱藏他的犯罪心理?他原本可能并不是想綁架勒索,因為某種原因殺害或失手殺害了小女孩,他的本意并不是勒索,但是小女孩死了,他為了隱蔽犯罪動機,混淆警方視線,他打出了勒索電話。”
馮少民微微一怔,他覺得孟思期的推斷可能就是真相,這也很容易解釋兇手只打了一通電話而沒有進行新的電話勒索。其實,當時大家普遍認為兇手是擔心被警方發現行蹤,而取消了新的電話勒索。
而孟思期解讀問題的角度完全不同,她的視野格局更高。
因為,現在四個孩子的勒索電話都是在孩子死亡前打出的,表面上看確實是綁架勒索。
但是第一起案子孩子死亡時間和勒索電話時間非常接近,果如孟思期的推斷,綁架勒索電話是在孩子死亡后打出的,那么說明兇手第一次的犯罪動機就不一定是綁架勒索。他在后面三次犯案時仍然堅持打出勒索電話,就是在隱藏他的犯罪動機。
兇手的犯罪動機往往是破案的關鍵,孟思期初看案卷就直接鎖定犯罪動機的內因,她的能力和格局已經非常出色了。
這時,韓長林肯定說:“小孟,你說的對,當時沈巷鳴也推測到了這一步。”
孟思期并不知道沈巷鳴這個名字,遲疑了一下。韓長林似乎發現她的疑慮,解釋道:“沈巷鳴當時是省廳刑警隊副隊長,來市局是以專家身份協助辦案!
孟思期明白了,她從趙雷霆口中得知過,五年前,馮少民和韓長林有過工作上的調動,馮少民應該是因為項杰案辭去了隊長一職,而韓長林應該是剛剛接任隊長一職。
當時二隊正面臨內外交困的局面,而當時路鶴和一隊應該在徹查項杰案,因此兒童綁架被害案這么重大的案子,劉局一定是請了外援,當然也可能是省廳主動委派專家下來抓緊時間破案。
她很欣慰能和省廳的專家思路一致,她問:“韓隊,沈巷鳴還有別的想法沒?”如果沈巷鳴提出兇手勒索電話是假,隱蔽犯罪動機是真,那么他一定會提出更有建設性的推斷論證。
“有,”韓長林說,“因為兇手提前知道了死者家庭號碼,而且四個孩子的家庭條件都很不錯,所以沈巷鳴推斷兇手和死者家屬認識,或者說提前對死者家庭做過詳細調查和踩點。他的推斷也得到了市局的認同,所以我們對死者家屬的親人朋友,以及,在孩子綁架前和家屬接觸過的人進行了大量的排查。”
孟思期仔細想了想,她覺得沈巷鳴的推測不全面,這個時候,她必須提出自己的想法:“韓隊,師父,我反而覺得兇手并不認識死者以及死者家屬,他很可能就是臨時起意,隨機作案。”
只有臨時起意、隨機作案,才能讓警方五年時間徒勞無功,完全找不到他的蹤跡。
“為何這么說?”韓長林雙眼微微睜大,馮少民和趙雷霆也表現出驚訝的狀態。
這個答案和曾經的所有推斷都是相反的,那就意味著當初的調查方向全是錯的!
孟思期回答:“如果他認識死者家屬或者接觸過死者家屬,他可能不會打出這個電話,因為電話存在風險!
韓長林越發覺得孟思期的想法很有意思,但是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這也是當年沈巷鳴做出另一種假設的原因,他不得不提出來:“假定是你說的,兇手并不認識死者家屬,也沒有接觸死者家屬,而是臨時隨機作案,那么他怎么能在短短時間里知道死者家庭電話,聯系上死者家屬?”
如果解釋不了這個原因,那么沈巷鳴的推斷無疑是更站得住腳的,但是韓長林知道孟思期的心思極其敏銳和活躍,他非常想聽聽她的看法,畢竟五年前,那四起綁架案全部折戟沉沙,或許從根本上就是錯了呢。
孟思期輕輕抿了下淡淡漂亮的紅唇,認真說道:“死者是小學生,我從卷宗里發現每個現場都有小書包,有沒有可能孩子把家庭號碼記在了書本里,因為很多孩子怕記不住,都會用這種方式記錄家庭電話,特別是比較心細的孩子。但最終兇手特意用涂改液、蠟筆之類把號碼涂掉了,所以導致我們一直把調查放在了死者認識的人身上!
因為孟思期小時候就有這個習慣,記不住爸爸的電話號碼,所以就會記在課本上。這是她最真摯的反應,可能即便是省廳委派下來的專家都不一定聯想到這些,因為每個人的經歷不同,這就決定了思維局限性。
特別是像沈巷鳴,還有韓長林他們小時候可能家里根本就沒有電話,他們就一定有這方面的經歷缺失。
“趙雷霆!”韓長林眼底充滿驚喜的光芒,“馬上去物證室把死者的遺物找出來!
趙雷霆興奮答道:“韓隊我這就去!彼鐾扰芰顺鋈ァ
由于案子沒有偵破,死者的遺物是重要物證,基本沒有歸還家屬。
馮少民滿眼欣慰地說:“小孟,我覺得你的推測非常有可能,也許書本里就能找到蛛絲馬跡!”
韓長林搓了搓手,感慨道:“小孟,干的好!五年了,希望我們這次能找到兇手的秘密!
孟思期彎起唇,語氣略帶靦腆:“謝謝韓隊,謝謝師父!
其實她心里沒有十足把握,她依舊緊張,但也在思慮接下來的方向,即便知道兇手這么做過,那么又如何找到他真正的身份?
第132章 [VIP] 極惡白魘(8)
不一會, 趙雷霆把一個大箱子抱回了辦公室,里面有四個大塑料袋,看來四個卷宗的死者遺物都在這里。
韓長林吩咐:“大家先把第一個受害者的遺物理一下, 驗證下小孟的思路!
趙雷霆將其中一個大證物袋取了出來, 里面除了書包還有一塊塑料手表。
其實孟思期看不得這些,這些遺物好像還殘留著孩子的溫度,還有跳動的脈搏。
大家都戴好了手套, 由趙雷霆分發書包里的課本、作業簿、筆盒,還有一個裝鋼镚的小袋子。
大家挨著檢查, 孟思期打開了一本語文課本, 這是九十年代初的教育課本, 大多數是黑白插圖,課本上還有孩子畫的鉛筆小畫, 她能看出小女孩有點點調皮, 有的鉛筆畫應該畫的是媽媽的頭像,她特意在頭像上畫出胡須。
從前面翻到后面, 孟思期都沒有發現什么。馮少民打開筆盒,提醒說:“筆盒里有蠟筆和涂改液, 說明兇手可能使用蠟筆和涂改液。大家找找有沒有蠟筆和涂改液的涂抹痕跡!
“這里有好多蠟筆……”趙雷霆翻著一個本子說。
大家的心頓時懸起, 一起湊過去看,孟思期瞪了瞪他:“趙雷霆, 你這是作畫本, 能不能嚴肅點!弊鳟嫳旧先窍灩P畫那不足為奇。
“好吧,我也是一時興奮!
“找到了!”雙手拿著一張試卷的韓長林忽地發話了,他的語氣很嚴肅, 看來不會有假。
他將試卷平放在桌上,大家都迫不及待看過去。
是一張數學試卷, 成績98分,試卷上是方方塊塊的折痕,這說明小女孩很珍惜這張試卷,就在試卷的頂上,有一條白色涂改液畫出的長痕,像是有人刻意涂抹,冷不丁一看,是小孩子的“杰作”,像一條毛毛蟲。
但它的下方可能掩蓋的是一串數字,一串家庭號碼。
“有沒有辦法把涂改液擦掉!表n長林問。
孟思期的心懸得很緊,然而他們也一樣,面色嚴肅緊繃。
“等下我找把刀。”趙雷霆轉身跑向辦公桌找了把美術刀,他趴在桌上,用刀尖小心地刮掉涂改液泥。
很快就有字跡露出來,孟思期定睛一看,是一個數字“3”,她越發覺得這就是家庭號碼。
隨著數字全部露出,所有人的眼神都怔住了,這確實是一串家庭號碼。
趙雷霆按耐不住興奮說:“思期,你真的猜對了!”
“快,查查電話號碼,是不是受害者家屬?”韓長林吩咐。
趙雷霆說:“我來我來,我打電話到電話局!
趙雷霆做事麻利,那串號碼看一眼就記住了,他馬上拿起辦公室座機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趙雷霆說明了原由,報過去了那串家庭號碼。
孟思期凝神屏氣望著他,不一會,趙雷霆放下電話,滿眼興奮,“對,就是受害者家的電話!
“他媽的!”韓長林揮了一下拳頭,“兇手竟然是通過這種方式聯系的家屬!”
馮少民嘆了口氣,孟思期能夠感受師父的心情,因為當時調查方向出現了偏差,如今五年過去了,即便知道了兇手的作案方式,那也過去了最佳時效。
韓長林說:“老馮,根據小孟的推斷,其他三個受害者應該都在遺物里留下了號碼。四個受害者都來自不同的小學,兇手是隨機作案,和受害者家屬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五年前我們調查的方向都錯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韓長林有幾分唏噓。
馮少民說:“大家把剩下的遺物再翻找下吧!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半個多小時后,從其他三名受害者的遺物里,都找到了用涂改液涂抹的家庭號碼,家庭號碼出現在課本、筆記本和筆盒內。
這些線索五年前都沒有找到,讓案子變成了懸案,正是因為孟思期曾經有過在課本里記錄家庭號碼的習慣,恰恰是這個習慣讓她猜中了兇手的思路。
這是一種巧合,但也是她刑偵路上對細節的試探。
馮少民說:“小孟,你解開了謎底,這個案子破了的話,韓隊得給我徒弟申請首功。”
孟思期很感動,這是師父第一次主動要求韓隊給她申功,她默默抿唇時,韓長林說:“老馮你放心吧,小孟這個發現價值連城,可能就是突破口,這個懸案看來有機會偵破了。”
馮少民頗為期待說:“小孟,你還有什么想法嗎?對于兇手你腦子里有沒有畫像!
對兇手進行犯罪側寫,就是犯罪心理學的范疇,通常就能給兇手畫出畫像,畫像涵蓋了兇手的性別、年齡、職業、生活環境、成長背景等,也包括兇手的習慣,這些往往能夠鎖定兇手的范圍。
從孟思期接手的第一個案子起,她就試著對兇手做犯罪側寫,她記得第一個案子,肇光輝殺害了妻子周婕麗,當時肇光輝并未透露殺害妻子的真實理由。那時候她剛剛學習犯罪心理學和刑偵知識,并沒有真正探尋他的犯罪心理,但如果是今天的她,她相信一定可以側寫成功。
第二個案子,滕飛殺害女友劉羽微,她在結案后結合滕飛的成長經歷和犯罪過程對他的犯罪心理進行過側寫,雖然是在事后側寫,但她仍然覺得對她的成長是有利的。
她記得第一次真正側寫成功,是宋辛冉和靳亞明的少年殺人事件,她幾乎一次完美側寫,那是她真正邁向犯罪心理側寫的第一步,雖然這一路她也失敗過,坎坷過,但是終究在她的不斷總結和鉆研下,她對自己的犯罪心理側寫能力越發自信。
對于這次的綁架案,從拿到卷宗的那刻起,孟思期就在試著做側寫,此時此刻,其實她已經有一些心理畫像,但因時間太短,她不確定準不準確,她仍舊打算分享出來和大家討論,“師父,我有一些想法,不知道對不對。兇手想從孩子身上得到什么,為什么要傷害他們,我暫時還無法準確推測,但是我感覺他應該喜歡孩子!
“喜歡孩子?”趙雷霆滿臉不解,韓長林和馮少民也是如此。
“我指的喜歡是,兇手仔細翻閱孩子的書本,他可能對這些細節有一種執迷,我覺得很多人對孩子的書本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馮少民微微頷首:“小孟,你說的這點,我表示認同。還有其他畫像嗎?”
“嗯……我感覺他不是一個血氣方剛的人!
“什么意思?”韓長林問。
“就是說,他喜歡和孩子相處,他應該行動緩慢,他喜歡和慢節奏的孩子相處!
“老人?”趙雷霆驚訝問。
“不不!泵纤计谟X得不一定是老人,她想不出是一種什么樣的人,反正她覺得是一個喜歡靜止的人。她想了想說,“應該是喜歡孩子靜靜呆在身邊的人!
韓長林說:“這個有點意思!
馮少民突然說:“韓隊,你還記得前幾年外省有個企業老板猥褻女童案嗎?”
“我記得。”韓長林說,“其實我們這件案子,當時沈巷鳴和我都猜到了兒童猥褻,但是呢我們從受害者遺體和遺物里都沒有找到指紋,也沒有找到被虐待的痕跡,所以沒有做出這樣的斷定,而且金木水火土的設計更加迷惑了我們!
孟思期剛才沒有聯想到猥褻兒童上,他們這么一提醒,她覺得完全有可能,對孩子感興趣,不圖錢財,那猥褻的可能性確實很大,她忽地有新的想法,說:“韓隊,師父,如果是猥褻的話,我有新的想法!
“快說!表n長林說。
“我剛才翻書時發現一件很意外的事,我發現書本上沾了一些沙子,四個受害者的書本上好像都殘留了一些,一開始我們可能以為是孩子們平時玩耍留上的。如果不是呢?是兇手留上的呢?”
韓長林三人都緊緊看著孟思期,她就像在無限接近真相,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孟思期說:“兇手喜歡安靜的孩子,他喜歡和孩子……”她停頓了下,因為“猥褻”這個詞太沉重了,她換了一個詞,“他喜歡和孩子‘相處’的時候,翻動孩子們的課本,他應該享受那種過程!
趙雷霆圓睜雙眼,喉結急劇滾動,“兇手是個巨大的變態?”
馮少民接過孟思期的話說:“陌生孩子,他控制不住,他喜歡靜止的孩子,所以他一定給孩子吃了昏睡的藥,譬如安眠藥或者鎮定劑 。”
“但是我們沒有在尸體里檢測到類似成分!表n長林說。
“那有可能是少量的鎮定劑,等我們發現時已經在體內消失了……”馮少民猜測說,“兇手有可能帶走孩子時就用藥物輕微迷暈了他們,把孩子帶走后,在鎮定劑還起到作用的情況下實施了犯罪,兇手一定還享受孩子發出聲音的過程。”
“這幾個孩子都很乖,”韓長林點頭說,“他們是比較膽小的,說明兇手在挑選獵物。再加上輕微藥物的作用,孩子們就被控制得非常輕易。”
“對!泵纤计谕茰y,“第一個孩子,很有可能是在兇手實施犯罪時清醒了,那時候孩子在叫喊,兇手可能最初沒有想過殺死孩子,但是當時發現無法控制,所以失手捂死了孩子。但是在實施后面的犯罪時,他應該很好控制了藥物,至于最后,他應該是模仿第一次作案,直接選擇捂死孩子!
即便孟思期將這個過程說得如同一段平靜的文字,但是她無法想象當時那種情況,兇手四次面對弱小的受害者,是如何做出那種殘忍的事情。
兇手就像白色毒性蜘蛛,它外表看起來極白,因此在陽光下顯得并不像毒蜘蛛,十分無害,但是它有著尖利冷血的嚙齒,毛茸茸帶著爪刺的腿腳,它慢悠悠地,恣意在孩子身上爬行,一點點地吞噬孩子,最后選擇結束孩子的生命。
這就是蜘蛛吞食獵物的過程,它并不著急,還有幾分“優雅”,它享受著獵物身上稚嫩、自然的味道,一點一點地吸食獵物的腦髓。
孟思期倒吸一口涼氣,她的側寫里代入了一個新的名詞,但是太像了,像極了白蜘蛛。
空氣沉默了許多,馮少民問:“小孟,你還能做出新的畫像嗎?”
“師父,我試一下。”孟思期思慮了下,試著說,“他是一個有體面工作的人,我猜測是男性,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到四十五歲之間,他的時間相對來說比較自由,或者說在某一段時間內可以自由支配,他有交通工具,應該是自己的!
他就像一只在蛛網上恣意漫爬的毒蜘蛛,始終在等待獵物,他看起來并不著急,但一旦出手,絕不空手而歸。
“他對這類鎮定劑藥物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熟悉,他可能不是醫生,但是應該方便接觸到這種鎮定劑藥物,或者他自己有精神方面疾病,但應該不嚴重,所以能夠到醫院買到類似藥物!
韓長林說:“這個范圍還是太大了。”
馮少民說:“小孟,你覺得還有沒有明顯的特征,縮小范圍!
孟思期陷入了沉思,空氣里也沉寂了起來,大家都在思考,也在等孟思期新的想法。
孟思期一直被一個疑團困擾,她提出:“師父,我只是有個疑點沒明白,兇手為什么熱衷于課本?”
她知道有些犯罪嫌疑人有戀物癖,在實施犯罪時會借助某些物體,特別體現在某些強奸犯中,他們在實施強奸時會借助某些物品提高欲望,譬如用女性絲襪,絞受害者的脖子,這在以前的案例中她見過。
但是這件案子里的兇手為什么會喜歡猥褻時翻看課本呢?
趙雷霆躍躍欲試說:“很明顯,他是老師,只有老師才能整天接觸課本,要么就是圖書店或打印店員工,他們也能接觸課本,而且店鋪就開在小學邊,他每天都能看到孩子們,他實施犯罪很容易!
趙雷霆興致勃勃說完,目光從孟思期臉上,轉到馮少民臉上,再轉到韓長林臉上。他在尋求認可。
“不,”孟思期說,“我懷疑兇手有種特殊的戀物癖!
“戀物癖?”趙雷霆怔著看向她,“我聽說過把內衣服、鞋子當成戀物癖的,從沒有聽說把課本當成戀物癖的。”
“對!泵纤计谡f,“課本應該是學校和教室的延伸戀物癖,換言之,他在模擬教室環境。”
馮少民眼底忽地閃現光芒,“我很認同小孟的關于模擬教室環境這個推斷。如果兇手把孩子帶到野外,課本就是和學校環境取得聯系的紐帶,兇手在翻看課本時,才能尋求最大的刺激,雖然心理學上不一定有延伸戀物癖這個概念,但是這的確算是戀物癖的一種。以前有一個案例,某個連環強奸犯,他對護士有種執念,所以在犯罪時,喜歡把現場設計成醫院場景,譬如擺放針筒、聽筒,甚至用輸液器纏繞受害者脖子。據兇手交代,他看到這些,就會幻想自己在醫院,增加強奸的快感。所以課本變成戀物癖媒介,并不意外,小孟,你繼續講!
馮少民像是充滿了無限期待,明亮的目光再次回到她的臉上。不僅他,韓長林的眼底也充滿無比期待的光芒。趙雷霆就更不用說了,至始至終,目光都未曾離開過孟思期的臉龐。
孟思期其實沒有想到這么深入,但馮少民的闡述也基本解釋了她的推斷。
她說了聲謝謝師父后繼續說:“如果課本是戀物癖,那么校服同樣也是戀物癖。在這四個受害者當中,他們還有個共同的特點,都是穿著校服,我認為兇手主要下手目標就是穿著工工整整校服的孩子,這些孩子往往比較乖,而且成績還不錯,我們之前一直以為兇手是挑選了學習好性格好的學生,但是這些特征,兇手沒辦法做出準確挑選,所以我們很容易將兇手設定成和孩子家庭相識的人,如果他挑選的目標是校服工工整整、長相好看干凈的孩子。那么這一切都說得通!
“通過課本和校服,能讓他產生最直接的幻想,他幻想自己出現在教室環境內。他喜歡某個年齡段的孩子,五到七歲,也許他認為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乖巧,所以他借助課本和校服,在模擬教室體罰學生的場景。”
“他和學校有一定關系,會特意關注學校周圍的路線。他可能不是一名老師,他有對‘教室’這一環境的執著,他有輛交通工具,他有自由支配時間的權利,他應該也不缺錢。他很可能是一名……培訓機構老師。他曾經或許是一名人民教師,但是因為某種原因,他被學校強制辭退了,他能力出眾,卻無法回到曾經教學的地方,他喜歡孩子,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命運不公,他一定要將這種不公宣泄出去……”
說到此時,孟思期仿佛感覺到自己走入了兇手的心理世界,她甚至有一些后怕,在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她的語氣極快,甚至就像裹帶著兇手的殺戮情緒。
馮少民似乎探出她的不安,他的眼底有絲擔心,但面對她的側寫,他又流露出興奮,眼尾上揚,“小孟,你的推測,我覺得,可能非常接近兇手的畫像,韓隊,我們可以往這方面調查……”
韓長林同樣是滿臉興奮,無論如何,這是五年以來,最接近兇手的一次,他的手掌握緊,有一種力量要立刻迸發出去的架勢。
“徐一周的父親徐劍飛?”趙雷霆忽地瞳孔睜大,不敢置信地說。
在場的人都被趙雷霆的話怔住。
第133章 [VIP] 極惡白魘(9)
“趙雷霆, 為什么說是徐劍飛?”韓長林問。
趙雷霆語氣很快:“徐劍飛就是奧數培訓老師,我查過他的信息,六年前, 他在今小當老師, 猥褻學生被舉報,被學校開除。但他確實是奧數上的人才,后來被一家培訓機構聘請。”
“我操, 這是什么路數,賊喊捉賊?”韓長林不敢置信地說。
馮少民也搖了搖頭, “我不理解, 徐劍飛為什么會綁架自己的女兒?”
韓長林蹙眉說:“這件事得好好捋一捋, 我們不能把方向搞錯。”
孟思期剛才一路推演,她并不知道自己推演到徐劍飛身上, 而且現在與整件事有關聯的人, 徐劍飛似乎很接近,但是他不可能是綁匪啊, 誰會綁架自己的女兒,跟自己要贖金, 她無法理解。
馮少民冷靜說:“我很認同小孟推測的畫像, 但是會不會有第二個人和徐劍飛的經歷類似!
孟思期理解馮少民的意思,徐劍飛或許只是一個巧合, 也許還有第二個類似經歷的人綁架了徐一周。
韓長林說:“這樣, 我們根據小孟的畫像確實把范圍縮小了很多,但不代表小孟的推測是百分百正確。”
孟思期忙說:“韓隊,我確實沒有特別大的把握!
韓長林說:“小孟, 該表揚還是表揚,你做的非常棒!不像有些專家!
孟思期知道韓長林說的是沈巷鳴, 如果五年前沈巷鳴是省廳刑警隊副隊,如今他可能已經是隊長了,他的能力絕對在她之上,只不過當時因為經歷上的不同,他做出了相反的調查方向,但這并不代表她比沈巷鳴會破案,孟思期有這個自知之明。
“但是我們也要做兩方面打算,”韓長林緊接著說,“一方面,密切監視徐劍飛,當然現在小川和杰蓉就在做監視工作。如果徐一周真是被自己的父親綁架,她現在應該不會有事,也許徐劍飛另有目的,他遲早會露出馬腳。”
他問:“老馮,小孟,你們覺得徐一周身體下的金色板有沒有調查必要?”
和馮少民對了下眼神,孟思期暫時沒有什么想法。馮少民會意,直接說:“我剛才仔細看了看,徐一周身下的金色板應該是用紙板剪出了荷葉狀,然后在上面涂刷金色油漆,無論紙板還是金色油漆都非常普通,可能調查起來沒有特別大的意義,但我會叫個人去問問油漆店鋪,以徐劍飛家附近一帶作為調查范圍!
“好,”韓長林說,“調查徐劍飛只是一方面。第二方面,假定排除徐劍飛的嫌疑,我們馬上調查今陽市所有培訓中心的老師,以曾經被學校辭退的經歷為篩選項,以出事的五名兒童所在學校為圓心輻射調查。老馮,老樣子,你和孟思期一路,我和趙雷霆一路,F在就出發。”
“好,韓隊!贝蠹耶惪谕晳稹
當天,孟思期和馮少民從受害者的小學開始進行走訪,不過沒有太大的進展,雖然畫像的范圍小,但是今陽市很大,今陽市的小學和培訓機構也很多,因此要想排查到想要的信息,還是比較困難。
晚上六點多,學校也關門了,馮少民讓她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繼續。
孟思期本來想去坐公交車回家,但是想一想天瓏小區的502室房租都交過了,她要再不去住,都對不起花出去的房租。
她坐了趟公交車,在天瓏小區附近的超市門前停車,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一床新被褥,一只胳膊提著大袋子,里面是牙刷牙膏牙杯毛巾拖鞋洗衣液熱水壺,還有不得不買的貼身衣物,等等等,反正該買的都買了。另一只胳膊夾著一床被褥四件套。
她就這樣像個大笨熊一樣穿過馬路,慢慢地走回天瓏小區的大門口。
剛提起來的時候感覺還好,走了一大段路后,才發現東西特別沉,想一想還要穿過小區里的幾條綠蔭小道,再爬五層樓,她死的心都有。
她全身熱汗淋漓,饑腸轆轆,步子越來越緩慢,她不得不放下兩個大袋子,抱著被褥,在小區門口停留了會。
此時華燈初上,小區門口的場景被小區里家家戶戶點亮的燈光照了個隱隱約約。
路鶴剛從警局騎車回來,下了車,推著自行車在馬路邊上緩緩前行,路邊的小販呼喊:“要下班了,最后幾條魚,算便宜點,老哥——”那人在喚他,“這幾條魚給你打八折,我下班好回家!
地面上躺著幾條碩大的白鰱,能整出一大鍋鮮美的魚湯,但因工作太忙,路鶴最近鮮少下廚房,今天忙碌一天,有些疲乏,他打算回去吃份泡面,早點休息。
“不要了,謝謝!
他喜歡這種孤獨的生活,獨自前行,人生就是這樣,不帶任何情感前行,才能放下一切包袱,這在刑警的路上是必須的。
他緩緩前行,忽然看到一個人影,那人影很熟悉,高挑修長,在小區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群里顯得很獨特。
那是孟思期沒錯,他記得她最近在小區租了房,但是這幾天他并沒有看見她,沒想到,她才剛剛搬過來。
他轉身走回魚販身前,“老板,把這幾條魚都給我吧!
老板喜笑顏開,馬上忙活起來,“好好,馬上給你上秤,這魚都是今天網的,新鮮得很,回去給老婆煮個魚湯,那多美容。
路鶴嘴角微彎,沒有回話。
提上魚袋子,路鶴朝門口一望,孟思期不見了,他步子快了些,往前走去。
孟思期休息了會兒,再次啟程,她望了望黑燈瞎火的小區內,忽然有一種找不到北的感覺,不過她隱約記得那個方向,再次往前邁了幾步。
“思期。”后面一個聲音傳來,聲音特別熟悉,帶著磁性,帶著綿綿有力,孟思期一猜就知道是路鶴,她頓時覺得有救了,轉過身來。
路鶴果然站在夜色里,雖然夜色里的光線照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站在這兒,就好像讓清冷的夜有了溫度。
“來,給我吧。”路鶴一手拿著袋子,另一只手伸向她。
孟思期恨不得馬上把袋子交給他,然而她故意推辭了下:“沒事。這才幾步路呢,就到了家……”
她說話時,路鶴已經從她手里奪過了所有重量,他看起來輕輕松松,孟思期也卸掉了全部的負擔。
孟思期一身輕,和他并肩而行,剛才她就看到他手里提的袋子,聞到魚腥味自然知道是什么,何況剛才經過小區外面時聽到了魚販的吆喝。
她問:“你買了魚?”
“對,魚老板最后剩了幾條魚,帶回去也麻煩,我干脆處理了!
“挺好的,看不出來你平時經常做飯!
“家里有冰箱,想起來吃的時候就做一點!
孟思期伸出手,“要不我給你拿魚吧?”
“沒事,你喜歡吃魚嗎?魚頭湯?”
“嗯,挺喜歡的!泵纤计谠谑程镁徒洺4螋~吃,她想起上次路鶴說過給她做飯吃,但是想一想,人家忙了一天,剛下班,這魚處理起來又麻煩,她不打算提這件事。
兩人一路走回去,閑聊了會兒,路鶴問:“怎么現在才搬過來?”
“還不是綁架案,孩子可憐死了,到現在都沒有線索,我再不搬過來,時間都浪費在通勤路上了!
孟思期說著話,忽地想起路鶴的事情,他好像沒有申領到單位福利房,可能因為這個重新住回了租房,挺可惜的,她不免感嘆:“我記得局里有條文,你的工作年限可以申請住房,怎么這次沒有申請到!
路鶴的步子微微頓了,他始終保持著標準的步子,這忽地一頓讓孟思期覺得這個話題可能不適合聊起。
路鶴微微側頭,像是望了她一眼,再回過頭時說:“當時正好在辦……一個案子,申請寫好了忘記交上去,不過現在也不急,畢竟局里還有很多新夫妻,需要房子。”
孟思期說:“沒關系,明年再申請也不遲!彼X得路鶴的職位還有年限,早就可以申請到住房,畢竟雖是警務人員,生活條件還是要有保障,路鶴住的條件太簡陋了,而且每個月都要掏房租。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樓下,路鶴步子矯健,輕松將一大堆物品抱上了五樓,孟思期連忙上前去開門,門打開開了燈,里面一片通亮,路鶴將兩個大袋子放在地板上,將被褥四件套放在沙發上,最后手里就留了一袋魚。
孟思期彎了彎唇:“謝謝路隊!
“不在局里不要這么客氣。”
“嗯,我知道!
路鶴欲言又止,然而眼尾輕彎,“那沒事我先下去了。”
“好!泵纤计谑冀K微笑著,她往旁邊站了站,“路……鶴,你慢走!
“好。”路鶴走出門,孟思期送到門口,他突然停住了,回過頭,表情淡淡的,他好像有什么話,但是沒有說。
孟思期又給了一個微笑,不過顯得有些干涸,她從未想到,有一天他們會在這逼仄的空間里,一個十分接地氣的地方,談論生活,還住在樓上樓下。
“呃……你吃了嗎?”路鶴問。
“……我買了吃的,就在袋子里。”
“你收拾下,半個小時后,到樓下,我做魚給你吃。”
孟思期愣了愣,她確實很餓,也想嘗嘗路鶴的手藝,不過現在快八點了,但她還是笑著點了頭,“好,我早就想蹭飯吃了!
路鶴嘴角微彎,看了她一眼,才往樓下走去。
關上門后,孟思期覺得有一些期待,她快速收拾了下,正好半小時就到了樓下門口。
敲門,很快門開了,她走進去,不過這一次,她看見了不一樣的路鶴,他戴著圍裙,穿著拖鞋,很有家庭婦男的味道。
“來,換雙鞋吧。”路鶴蹲下將一雙干凈的布鞋放到她腳前,“你坐一會,我去廚房。”
“好。”孟思期換完鞋,在屋子里走了走,這屋子她來過一回,很熟悉,屋子里非常整潔,沒有多余的家具和物品,路鶴不在這兒,就顯得很冷清。
廚房里傳來撲撲騰騰的聲音,路鶴應該選擇的是燉魚湯,這會香味已經從廚房傳過來,她鼻子很靈,也被味道吸引,悄悄走了過去,趴在廚房門口望了望。
廚房里飄著氤氳的白氣,那是魚肉漂出的香味,他一個一米八多的高個子就站在狹窄的廚房里,閃轉騰挪,鐵勺拿在手里,姿態竟然也是優雅的,比起他握槍時同樣優雅,其實認真做事的時候,是沒有分別的。
“唉,是不是餓了?”路鶴添鹽時注意到了她。
孟思期笑著說:“還好,但是太香了,我不敢想象,你這么強!
“一個人嗎,沒事就會鉆研點東西!
路鶴說一個人就會鉆研廚藝,然而孟思期卻聽出了淡淡的孤獨。
“來,幫我拿筷子,其他的我來就行!
路鶴將兩雙筷子交給她,孟思期接過的時候,發現鍋臺上還有兩盤小炒,“咦,你還炒了菜!
“第一次來我家,一個菜太寒酸了!
孟思期笑了笑,沒說話。
不一會,桌上擺上了大鍋的魚頭湯,其實不止魚頭湯,還有一鍋鮮美的魚肉,還有兩盤小炒。
路鶴給她盛了飯,“快吃吧,都餓了!
“好!泵纤计谡娴酿I了,她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魚肉,吹了吹,含進了嘴里。
咀嚼時,那鮮美的微笑已然讓她產生了驚嘆,她邊吃邊說:“路隊,你太厲害了,是誰教的你啊!
“說好了在家,不以職務相稱。”
“哦,我一高興就忘記了!
路鶴吃了一口小炒,“喜歡吃就多吃點,今天的魚是八折買的,以后打八折的時候你可以來我家!
“那人家賣魚到最后是不是都賣八折?”孟思期沒心沒肺地問。
“呃……也不一定,有時候可能是九折。”
聊著時,孟思期吃了一碗半飯,吃得太飽了,最后她發現小炒沒吃幾口,魚肉倒是吃了一大堆,最后路鶴給她舀了碗牛奶白似的湯汁,她慢慢喝完,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太飽了。”
她不得不摸了下肚子。
路鶴站起,“你坐一會,我收拾下。給你倒杯熱水!
孟思期其實想幫幫忙,但是發現真的吃得太飽了,她有點力不從心,最近辦案她沒吃過幾頓飽飯,都是零食充饑。
路鶴快速收拾,將桌子擦得干干凈凈,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孟思期全程靜靜地看著他,她覺得這樣子挺好的,她想的是,如果路鶴永遠都是這樣,生活在這里,三十年后,他還可以做魚吃,如果那時候她還可以吃他做的魚。
“在想什么?”路鶴問。
“沒什么。”孟思期忽地發現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時間有點晚,但是她特別想問問紅妝連環殺人案的進展,不過那件案子她從未參與,也不方便過問,她只能先關注目前案子的進展,“路鶴,賈龍輝案現在還順利嗎?那個,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說!
實際上這件案子應該叫阮夢櫻案,或者紡織廠女工失蹤案,但是賈龍輝牽涉面太廣,所以現在局里基本稱呼賈龍輝案。她知道局里有規定,有些案子在辦理過程中,沒有參與的同事是不合適打聽細節的。
路鶴表情依舊很淡,他走向窗戶,將窗戶關緊,封閉了外面的夜色和涼風,再次回到餐桌,坐下后說,“這件案子你也一直跟過來的,案子的進展我可以透露給你!
他將杯子微傾了一些,清水溢到桌面上,他用手指在桌上畫起了圖形。
“這是西雅圖的八層樓加上地下室……”路鶴說。
因為光線問題,孟思期看不清他畫的圖形,她立即起身,換到了路鶴的旁桌,頭傾到他的身旁。
這是一張四方小桌,四個凳子,她從對面座,移到了鄰座。
路鶴抬頭望了她一眼,嘴唇抿了抿,展現一道優美的線條。他又繼續畫著,這么近距離,路鶴身上獨特的木質味道漸漸在她鼻間縈繞,路鶴骨節頎長的手指畫的圖形橫平豎直,空氣里靜謐而安詳。
桌面上畫了九個方框,路鶴表示的就是西雅圖俱樂部樓層結構。
路鶴手指再次蘸了水,他輕快地在其中四個方框內點了一下,“這是俱樂部一到四樓,內設歌廳、舞廳、棋牌室、泳池、休閑區、美食區等等,擁有西雅圖俱樂部會員就可以進入,但是金額并不便宜!
路鶴邊看她一眼邊對著桌上的圖形說:“這四層樓實際上也是西雅圖俱樂部的偽裝層,如果你是有錢人,基本可以入會消費,這里算是有錢人混的圈子,所以入會的成本不便宜,但是想進這個圈子的人還是不少!
“俱樂部對這四層管理很嚴,基本上是合法合規的,這也給了警方很多假象。這些入會的消費者需要在里面消費到一定金額,并且滿足一定年限、條件才能進一步獲得VIP會員!
“西雅圖VIP會員是嚴格控制數量的,他們主要活動在五六層,這兩層,囊括了下四層的項目,但是已經充斥了大量色情和賭博,但還是被俱樂部嚴格控制,所以一直沒有暴露。”
“可怕的就是七八層,這里原本是管理層,本來沒人去做懷疑,但是更大的罪惡就充斥在這兩層。要想在這兩層活動,需要至尊VIP卡,獲得這種卡的客戶需要非常嚴格的條件,然而里面的項目……”路鶴看了孟思期一眼,他頓了頓,“其實也是我從未想象的,簡單來說,這里是人間地獄。”
孟思期繃著神經,當聽到路鶴說到這里時,她意識到,作為時時刻刻沖破黑暗和罪惡的路鶴來說,都未曾見過這些場景,何況她呢?也許路鶴考慮到她是一個女孩子,或者她不在案件調查中,這種細節并不方便表露,他只用了一個詞“人間地獄”。
要在人間設置地獄的人,那自然是惡魔,她之前聽趙雷霆說過,西雅圖俱樂部對婦女形成強烈的精神控制,但從路鶴的描繪來看,或許那里還有更可怕的真相。
路鶴在描繪這番話時,眼睛里的光芒堅定而毅然,孟思期知道,他就算拼盡全力也會還原真相,讓行惡者伏于法律,讓受害者解于危難。
“最后,是地下室!甭氟Q的食指最后點在最底下的方框內,“地下室主要是毒品加工廠,這次是你們二隊突破和繳獲的,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我就不贅述了。”
孟思期點了點頭,“路鶴,蒲公英紡織廠五名女工有調查過嗎?”
路鶴說:“調查過,不過沒有找到她們,這次調查過程中,我們解救了近百名女孩,也有少數男孩,但是我也發現有一二十名女孩和男孩曾經出現在俱樂部,但是他們都不見了。”
孟思期感覺到深深的不安,她知道阮夢櫻可能是唯一逃出俱樂部的受害者,如果不是她的“計劃”,也許西雅圖的秘密永遠都不會被人知曉。
路鶴說:“我推測這些消失的女孩男孩應該都沒有走出俱樂部,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已經遇難了。”
孟思期心里一陣唏噓。
路鶴說:“我們還在找他們的尸體,很可能就在俱樂部內,但是目前還沒有發現,不過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他繼續說:“阮夢櫻很可能是唯一逃出俱樂部的孩子,因為她死了,所以她如何逃離俱樂部的原因也不得而知。當初阮夢櫻在銀行工作時犯了一個錯,于是她借了一筆高利貸,沒有想到就是這筆高利貸害了她。”
“西雅圖俱樂部有專人非法放貸的團伙,主要就是針對一些少男少女,一旦借貸成功,就變成了巨大的雪球,是幾十倍甚至百倍的翻滾,別說一個普通孩子,就是一個家庭,也根本就還不起,因此他們被威脅進入俱樂部,從而被囚禁,失去自由,用身體償還這筆錢,即便賭上性命,一輩子給俱樂部賣命,他們仍舊還不起。”
路鶴的語氣甚是唏噓,他眼神里血絲彌漫,像是憤怒的海,抑或是燃燒的火焰。孟思期的思緒跟隨著他的情緒,胸中憤慨不已。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路鶴會和她坐在一起,就他們兩個人,在討論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
因為“無知”和“貪戀”,這些孩子們搭上了自己的身體和性命,他們只是在人生路途上犯了一個小錯誤,只要他們真心認錯,就會得到原諒。
但是惡魔們并不想放過他們,用盡一切手段蹂躪、踐踏他們的尊嚴,甚至陷害他們的性命,而他們面對巨大債務的侵蝕,無法告知父母和親朋,從此之后淪為沒有意識的奴隸。
路鶴說:“給阮夢櫻拍照的人是一個戴著白面具的人,據俱樂部涉案人交代,那個人很神秘,他一般住在頂層,有自己辦公室,他也是唯一可以指揮賈龍輝的人,也就是說,西雅圖俱樂部雖然總經理是賈龍輝,但是卻受制于白面人,賈龍輝有妻子和一對兒女,他選擇跳樓自殺,很可能就是被白面人威逼要挾。”
孟思期問:“那天逃走的白頭盔是不是就是白面人?”
“對。白頭盔應該就是白面人,他逃離了我們的掌控,所以西雅圖俱樂部的秘密我們并沒有真正偵破!
孟思期沒有回應,她的心情很低落。
路鶴看了她一眼說:“你還記得紅妝連環殺人案嗎?”
“……”孟思期內心一怔,她當然記得,刻骨銘心,這是她最關心的案子,她不知道為什么路鶴會主動提及。
她忽覺緊張,咽了咽問道:“那個,這件案子怎么了?”
路鶴說:“阮夢櫻給我們留下了一組照片,我懷疑那是白面人,也就是白頭盔給她拍的,照片里,白面人在阮夢櫻身上,畫了一些紅妝,有些地方和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筆法有些相似,我很懷疑,白面人很可能就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當然這還有待調查,兩者之間現在還沒有找到最直接的關聯,但是白面人的嫌疑肯定是存在的。”
孟思期的心臟“砰砰”地亂跳起來,就像一頭巨獸在撞擊她的心房,她無法控制這種失控的感受。
“你怎么了思期?”路鶴忽然發現孟思期臉色卡白,額頭上汗珠涔涔。
第134章 [VIP] 極惡白魘(10)
孟思期知道自己失態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有很大原因是因為路鶴,現在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出現了,路鶴就在調查當中, 他曾經就差一點被白頭盔的子彈打中, 不久的將來,路鶴會不會重現歷史的一幕?
但她現在不能失態,不能因為她而讓路鶴分心, 她擠出一絲笑容說:“我沒事,可能今天太累了!
“也是, ”路鶴微微彎唇, “和你說了太多的案子, 本來今天是吃飯的。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好!泵纤计谂ζ綇托那,她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她微微低頭站起, “你也休息,不用送了, 我就在樓上!
“沒事,走吧。”路鶴上前開門。
外面的漆黑被屋子里的燈光照亮, 孟思期緩緩走入黑暗, 但路鶴在身后,她感覺很踏實, 一步步踏上樓梯, 她的眼底已經盈了酸澀的淚,打開自己的屋門,她偷偷用袖子在眼前一抹, 轉頭宛然一笑:“路鶴,明天見!
“明天見, 思期。”
她慢慢關上門,將路鶴淹沒在夜色里,下一秒,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她站在那,靜靜閉上眼瞼,讓自己不要那么悲傷。
也許這個世界的路鶴改變了命運呢,否則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么?那些她獲得的神奇畫面又是什么?也許她每一次偵破案子都是蝴蝶效應的一部分,只要她足夠努力,就能改變這個世界的時間線,那么路鶴就一定不會出事。
這天晚上,孟思期輾轉難眠,就睡了三個多小時,她早上發現自己特別憔悴,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窗外的陽光已經躍過了窗臺,照在一顆小小的仙人球上,生機動人。
孟思期洗漱過后,準備早點上班,今天還有兒童綁架案的重要調查工作。
天瓏小區離警局就五公里路程,走過去也就四五十分鐘,比起從家里坐公交車上班都要節省時間,她回頭要是買個自行車就更快了。
她走著走著,還遇到路上騎車的同事,他們朝她打招呼:“小孟,是不是搬家了?”
“對,我搬到這邊住了。”
“買個車,特別快!
“好。”
孟思期又走了一會,遠遠地能看到警局的大樓影子,忽然,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孟思期!”
她一扭頭,竟然發現是騎著自行車的路鶴,車速不快不慢,很快就會從她身邊滑過。
也不知道為什么,再次看到她,她內心的壓抑和不安好像都消除了。
路鶴大聲說:“別看我,看前面——”
他左手扶車,右手抬起,做出舉槍的姿勢,朝前方做出開槍的動作,“叭——”
孟思期跟隨他的手勢朝前看,前面不遠處有個騎摩托車的大叔,就在路鶴手起槍落的時候,他頭頂的假發掉了,假發向后飛去,迎風飛舞!
“我的頭發,我頭發?”那個大叔急剎了摩托車。
孟思期明白了,那個大叔的頭發可能隨時會掉,然而細致觀察的路鶴卻看準了時機,制造了一個戲劇。
路鶴騎車從她身前滑過,轉過頭對她微微抿唇一笑。
轉眼,他的自行車就只留下了背影,孟思期追上去把大叔的假發撿了起來,看著大叔跑過來,光溜溜反光的頭頂,滿臉尷尬的笑容,她再次抬頭望向遠方,她忽覺啼笑皆非,哈哈笑了起來,對著遠方喊道:“路鶴,你太壞了!”
*
“沈巷鳴來得真是及時!”路鶴的語氣略帶諷刺。
路鶴一大早就被劉茂平叫到辦公室,原因是省廳要參與賈龍輝案了,特派省廳刑警隊隊長沈巷鳴前來接手案子。
劉茂平知道路鶴定是不會心甘情愿把自己調查的案子交給旁人,即便是資源更豐富,能力更專業的省廳。
但這既是組織上的決定,也是他所期望的。
他慢言細語說:“路鶴,省廳派沈巷鳴來協查賈龍輝案,這是省廳的考量,也是我的希望,現在賈龍輝案牽涉面太廣,還波及到省市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說實話,這個艱巨任務,不是我們市局單打獨斗所能完成的!
“我從不質疑組織上的決定,只是沈巷鳴,我持保留意見!
在劉茂平眼里,此時的路鶴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也很像年輕時的自己,他很欣賞路鶴,有時候你會為他的破案能力而驚嘆,但同樣他有著和旁人不一樣的光芒,因為耀眼,他從不服輸,也有著不服人、“文人相輕”的心思。
作為局長,他必須要理解他的心思,因此寬慰道:“我記得當年,你留在市局,就是為了項杰案……”
當他說到這兒,路鶴的眼神沉了下來,最近項杰案的線索重見天日,和五年前相同型號的子彈和手槍浮出水面,現在白頭盔是最大嫌疑人,而賈龍輝案要想真正破局,那就必須抓捕白頭盔。
劉茂平沉聲說:“我會向省廳申請,由我們市局繼續調查白頭盔的行蹤,直到抓捕白頭盔為止,還項杰一個真相,一個公道,也是了卻市局的心愿!
他想給路鶴一個慰藉,也是給市局一個交代,項杰案必須由項杰所生所養的市局來完成心愿。
“劉局,我可以!甭氟Q重重頷首,他不是做出讓步,而是他心中所持的堅定信念,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項杰的沉冤未雪。
“好,沈巷鳴等一會就到了,我希望你們攜手共進,辦理此案。”
“咚咚咚……”門是敞開的,有人站在門邊敲響了門。
劉茂平轉頭,來人一米八多,年紀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紅棕皮質夾克,夾克上的銅扣閃著亮光,他身材魁梧,長相周正,一雙鷹似的眼正望著辦公室內,嘴角流露出老朋友相會的微笑。
這人正是省廳刑警隊隊長沈巷鳴,沈巷鳴不是第一次來市局,五年前,他還是省廳刑警隊副隊長的時候,由省廳委派到市局參與了兒童綁架被害案,雖然最終沒有破獲案子,但是他也留下了一串精彩的案情分析。很可能是由他在媒體上公布的一副兇手畫像,震懾了兇手,使得兇手再沒有犯案。
劉茂平對他的了解還不僅于此,沈巷鳴很年輕,能夠在省廳節節高升,他的能力自然不低,和路鶴至少在伯仲之間。而他的綜合能力,從他的角度來看,比路鶴好,綜合能力是比較抽象的能力,但單拿其中一項來說,沈巷鳴社交能力可能比路鶴要出色得多。
“劉局,再次回到市局這個家,我心情很激動,一大早我就急著想來看看你們,”沈巷鳴一邊走進辦公室一邊含笑道,“路鶴也在,好久不見了!
他走到兩人身旁,拍了拍路鶴肩膀,“更結實了,也更有氣質了,學長很看好你!
路鶴并沒有說話,劉茂平笑道:“巷明這一路辛苦了,我給你泡杯好茶。”
他走向辦公桌,拿出茶葉罐,慢挑細選地取出茶葉,一邊忙著一邊說:“路鶴剛才還說了,早就盼你過來了,你們倆當年都在省里警察大學學習,是‘警大雙璧’,你們倆相識相知,這次攜手辦案,我很期待!”
劉茂平抓起開水瓶,倒了熱水。沈巷鳴上前一步,接過杯子,“劉局這話說得在理,我認識路鶴很早,當年他還是一個連說話都靦腆的小書生,準確的說,像個小姑娘似的,是我把他帶到了學生會。”
“兩年,”沈巷鳴伸出兩個指頭,眉飛色舞地說,“兩年他就完成了蛻變,我一看他能力比我強啊,馬上把學生會主席辭掉了,他當學生會主席那年,你不知道學校追他的女孩子都排成一條街了!
“還是你們年輕好,”劉茂平感嘆道,“這離校啊,也沒幾年,正好趁著辦案,你們再敘敘舊!
劉茂平看了路鶴一眼,他發現路鶴的面色沒有笑容,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沈巷鳴臉上,邀請他坐在沙發里,“路鶴你也來坐。”
待路鶴坐進沙發,劉茂平鄭重說:“這次案子我和省廳(省公安廳)邢副廳長有過商議,嫌疑人白頭盔一直是路鶴在跟……”
“劉局你放心,”沈巷鳴撫著劉茂平胳膊,“省廳的意見我收到了,路鶴繼續負責賈龍輝案,追蹤白頭盔,我呢是來協助路鶴的,主要是調查這班涉案人員的背后勢力,特別是和省里相關的人。”
“那行,關于你們如何分工,我相信你也早有計劃,我希望這件案子如省廳所愿,早點落實!
“劉局你放心,”沈巷鳴信誓旦旦地說,“我來這邊,不是來看風景的,要是辦不成事,以后,我不會踏進今陽一步!
“巷鳴,這件事劉某拜托你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沈巷鳴抿了幾口熱茶,放下杯子,轉身拍了拍路鶴臂膀,“走吧,跟你了解了解案子!
拜別了劉茂平,兩人一起走向一隊辦公室,沈巷鳴低聲說:“路鶴,兄長可要批評你兩句,這兩年,你跑省里可少了,雖然老頭子去世了,但光給你姐打個電話可不像話。我不相信市局比省廳還忙。雖然我和你姐離婚了……”
路鶴忽地站定,眼神冷冷地看向他,“既然離婚了,以后就不要把這些事拿出來說,你不尷尬,我也尷尬!
沈巷鳴愣住,尷尬地一笑:“確實挺尷尬,但畢竟咱們也是朋友。走吧,看案子。”
沈巷鳴帶來了幾名刑警,現在都在會議室等待,路鶴送來案卷和賈龍輝案相關的資料,在會議室,將賈龍輝案的所有信息都和他一一介紹了遍,沈巷鳴了解后點頭,“路鶴,說得很清晰,我相信你我聯手,案子一定順利告破。好,也到了十二點多了,大家趕緊去食堂吃個飯,下午我們行動!
路鶴和沈巷鳴并肩而行,在食堂排隊時,沈巷鳴左右望了望,眼神忽地停在一處,感嘆道:“唉,你們小地方還有個大美女,不愧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路鶴瞥了一眼,發現孟思期和趙雷霆在另一隊排著,他剛望過去,孟思期也朝他們這邊望過來,她抿唇微笑,又回過頭去。
“你們認識?”沈巷鳴站在前面,身子側向他問,“她沒對象吧?路鶴?和你說話呢?”
路鶴沒表情地說:“去年剛來的警局!
“好,真好!
路鶴說:“打飯!
沈巷鳴忙轉過身,伸出盤子要了兩個葷菜,兩人走向座位,一邊吃飯沈巷鳴一邊說:“我和你姐沒有感情了,已經走到了那一步,不離婚收不了場,我希望你能理解。這段時間我也一直想找機會約你吃個飯,坐下來一起聊聊,但是太忙了……”
路鶴沒理他,沈巷鳴又吃了幾口,他抬頭朝某處望了望,吃了幾口又望了望。
路鶴扭頭,也朝那個方向望去,發現孟思期就坐在那個方向,正微笑著聽趙雷霆說話來著。
他回過頭,冷聲說:“吃完趕緊回去!
“你看你,吃個飯都這么急,辦案是急不來的!
兩人吃罷,一起走出食堂,在食堂門口,路鶴一眼瞧見,孟思期就站在那兒,她見兩人走出來,嘴角彎了彎,臉盤如玉似的,路鶴發現,孟思期果真與眾不同,她總能讓人平靜,仿佛她就是穿過樹林,抹平蕩漾湖面的清風。
“孟思期?”沈巷鳴停住腳步,一手指著她,笑著說,“你是孟思期。”
孟思期正要和路鶴打招呼,見他身旁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而且兩人似乎還有很多話題在聊,在排隊時,他們也挨得很近,她猜測應該是路鶴很好的朋友,她也微微一笑:“您認識我?”
沈巷鳴滔滔不絕說:“我當然認識你,在省廳你可是有名的,宋辛冉一案,龍善文的民宿被害案,姚仁俊一案,這幾件案子都不好辦,要放在省廳啊那也得給我們脫成皮,但你的表現可謂是驚艷。”
聽他描述,孟思期猜測這個人不簡單,知道她在三個案子里的事情,特別是近期剛剛落幕的姚仁俊一案,他一定是省廳過來的有重要職務的人物,她依舊保持微笑:“您過獎了,那都是我們市局的功勞!
沈巷鳴說:“思期,你謙虛了,我今天到市局來,辦案當然很重要,認識你也是這趟行程的首要之事。對了,路鶴,你現在不該介紹介紹我嗎?”
孟思期這才發現,路鶴一直沒有表情地站在一旁,他平時本來就冷靜如斯,這會一副無波無緒、甚至冷淡的樣子,讓人覺得他對眼前的事情不是很關心,這時沈巷鳴提醒,他才淡淡說:“沈巷鳴,省廳刑警隊隊長,這次過來負責賈龍輝案!
果然孟思期沒有猜錯,就是省廳來的,但是她沒明白,賈龍輝案為什么由沈巷鳴負責,難怪路鶴不太高興,畢竟這件案子路鶴付出了巨大心血,所以她想是不是找個時間安慰安慰他。
“對對,”沈巷鳴笑著說,“的確來辦理賈龍輝案,但是眼下還需要路鶴鼎力相助!
這時,趙雷霆跑了過來,“唉,你們都在啊,唉路隊,剛吃過呢?”
路鶴抿唇回應了下。
趙雷霆催促:“思期,飯打好了,趕緊回去吧,馮哥等著呢,路隊下次聊!
沈巷鳴忙說:“思期,回見,找個時間吃個飯,這兩年我有一些刑偵上的心得,和你探討探討!
“好,回見。”孟思期微笑朝兩人打招呼。
兩人并肩往辦公室方向走,趙雷霆問:“那人誰啊,怎么和你很好似的!
“省廳刑警隊隊長沈巷鳴!
“他?”
望著孟思期的背影離去,沈巷鳴拍了拍路鶴臂膀,“想什么呢?走吧。”
走了一段路,路鶴沒表情地問:“你怎么認出的她?”即便市局案子的資料送到省廳,也不會送上孟思期的照片。
沈巷鳴笑道:“你看來是只會破案,那走廊大櫥窗上最漂亮的那個,不就是孟思期!
路鶴這才想起,去年年底慶功會孟思期拍過照片。
“剛才那個小伙子不會是孟思期男朋友吧?”沈巷鳴身子傾斜,湊近他耳邊問。
路鶴扭頭冷了他一眼:“這是公共場合,有什么問題需要這么近嗎?”
沈巷鳴笑著往后仰了仰,“對對,我記得你不喜歡男人,罷了,你也不喜歡女人,我還記得你大學那會,多少漂亮妹子追你,你就死讀書,你看,事實證明,死讀書誤人子弟啊。”
路鶴沒理他,往前快步走去,沈巷鳴跟上,“你還生氣了,跟個小姑娘似的,不說了,下午案子打算怎么搞,聽聽你意見,咱不能因為追小姑娘把案子忘了。”
路鶴再次停下,冷笑道:“你想追孟思期?”
“對,有什么問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癡心妄想!她不會喜歡你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歡我,我一個堂堂省廳隊長,她有什么看不上我的,將來,我把她帶到省廳,以她的能力,三年就能升個副隊,在省廳的前途那是這個小地方能比的?”
“她不是那種人!
“你又知道?我認識你十年了,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咱可以打個賭,我在這里不出一個月,孟思期就會跟我好上!
路鶴咬牙道:“我等著,如果她是這樣的人,那我看‘扁’她了。”
“你看,你這明顯就是心里賭氣,你覺得我離婚了,老大不小了,不該找年齡相差太大的小姑娘,但這有什么關系呢,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和真愛的權利,我相信孟思期不是平庸之輩,她一定會讀懂我真摯的心靈。”
路鶴冷冷一哼轉頭就走,沈巷鳴攤開雙手,搖頭笑了笑。
黃昏,孟思期和馮少民趙雷霆走訪了一圈無果后,在天瓏小區附近買了一輛自行車,她騎著車返程時就遇見了同樣騎車回小區的路鶴,兩人不經意遇見,相視一笑,都停下車。
路鶴問:“剛下班?”
“對。一起走吧!泵纤计谡袉栴}想問他。
兩人推著車并排走在一起,孟思期問:“路隊,現在沈隊來市局,那你們一隊后面是不是都聽他安排?”
“思期,私下里叫我路鶴!
“噢。”
“我和沈巷鳴有分工,我們一隊會繼續調查白頭盔,沈巷鳴那邊會調查那些和俱樂部相關的人,畢竟牽連甚廣。”
“噢,那這樣你們的工作都是獨立的,那也還好!北緛硭想安慰安慰來著,這下其實也不需要,畢竟有省廳的加入,這件案子才會高效處理,特別是涉案人員太多,僅靠市局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今天還想吃魚嗎?”路鶴眼神望向前方,沒有看她。
“……不了吧。我今天不那么餓,我隨便吃一點!弊蛱炷且淮箦侓~,路鶴也忙了一晚上,又加上后面還要洗碗拖地,路鶴工作起來又都是滿負荷,她實在不想他再忙碌。
“好。那回頭想吃了告訴我。”路鶴的語氣忽地有些低落。
孟思期能感受出來,她覺得路鶴應該是有些疲憊,馬上說:“對了,我一會去買點面包,你有喜歡的口味,我給你帶點。”
“不用了。”路鶴微微搖頭。
“好吧!
兩人慢慢走到住樓下,只看見有搬運冰箱的工人正在樓口,準備上樓。
兩人決定等一等,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樓道口走出來,吩咐道:“冰箱穩一點,多給你們包好煙。”
孟思期愣了一下,那人不就是沈巷鳴嗎,她的余光里,路鶴的表情也怔住了,他很少有這種表情。
沈巷鳴安排完,一轉頭就看見站在樓外的兩人,他臉上充滿熱情的笑容,走上前來,“以后都是鄰居了,大家有個照應,402暫時租了下來!
孟思期記得,她住在502,路鶴住在302,怎么沈巷鳴還見縫插針,把這棟樓給包圓了,看來這棟樓很受大家喜歡。
她微笑道:“沈隊是打算長租?”
“看情況,順利的話,一兩個月,租房子總比住酒店強,對了,老冰箱不給力,剛換的新的,我有幾個拿手好菜,思期,找個時間咱們聚聚!
孟思期看了眼路鶴,發現他沒什么表情,眼睛還有些冷,她只能接下話說:“行吧!
沈巷鳴說:“回頭我退租時,冰箱對折賣給路鶴!
孟思期笑著說:“其實可以賣給我,我那冰箱特別不好使,租房的時候沒太注意,也不想換了!
“給路鶴吧,你以后到省里住大房子去!
“省里?”
“是啊,省廳才是每一個地方刑警的夢想!
“沈隊開玩笑了,我這才剛到市局呢!
“沒開玩笑,我很看好你!鄙蛳秫Q笑道,“唉,大家也別都站著,上樓吧,要不就今晚,大家嘗嘗我手藝!
“……”孟思期勉強笑道,“沈隊,今天不行了,我吃過了!彼齽偩芙^了路鶴,也不能轉眼就“背刺”他。
“那好,不急,改天我買好菜,大家再聚也一樣。”
第135章 [VIP] 極惡白魘(11)
晚上, 孟思期在臺燈下學習時,窗外響起沈巷鳴的喊聲:“思期,思期在不在, 你有沒有多余的衣架!”
孟思期朝窗外探了探頭, 沈巷鳴腦袋正伸出窗戶,發現她探出頭時笑著說:“還沒睡呢?”
“你要幾個?怎么給你?”
“三個吧,你扔下來就行!
孟思期折回臥室拿了三個衣架, 她用繩子綁在一起,提醒了下“你接好了”, 扔了下去, 沈巷鳴臂長手寬, 正正好接住,又笑著道:“謝謝了, 你早點睡, 晚上不要熬夜!
“啪!”只聽見三樓一聲咔嚓巨響,好像有人用力關上了窗門。沈巷鳴默默朝下面望了望, 又對她說:“晚安!”
孟思期沒再言語,收回了視線。
第二天中午, 孟思期在外調查時忽然收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說是西雅圖俱樂部地下室的地面被挖開了,下面藏了尸體, 據說有十幾具, 和混泥土裹在一起,根本無法辨認完整的尸骨。
這是趙雷霆從局里打聽到的內幕消息,現在還處于高度封鎖階段, 據說劉茂平親自去了現場,路鶴和沈巷鳴都負責賈龍輝案, 因此肯定都在現場。
孟思期難以想象,當時路鶴看到那些尸骨時,是什么樣的心情,那定然是觸目驚心、令人發指的場景,路鶴一定對那些殘害人命的惡魔悲憤不已吧。
原本監視徐劍飛和周迎君一家的法醫,陳杰蓉和她的同事佟青青也被緊急調回了局里,局里要求盡快完成尸檢工作。
韓長林只得臨時安排,安排新的醫護人員到徐劍飛家做監視工作。
也就這這當兒,馮少民收到了唐小川對講機里急促的聲音:“我是唐小川,馮哥,徐劍飛出門了,他做了偽裝,帶著贖金出門了,我現在在追蹤他的路上。”
馮少民臉色頓時緊繃,“小川,韓隊那邊趕快通知,你在什么地方,我們馬上趕過來。”
“韓隊剛剛聯系過,他應該出發了!
那一刻,孟思期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徐劍飛帶著錢出門了,那就意味著,綁匪活動了起來,這是目前最有利的消息。否則錯過這次機會,也許綁架案就再也偵破不了,徐一周就再也回不來。
她跑過去開車,馮少民叫她坐副駕,但孟思期已經啟動汽車,馮少民只得默許。車子幾乎是以最快速度出發,前往唐小川所在的范圍。
唐小川再次傳來對講機聲音:“徐劍飛騎著摩托車到了上海路上,車牌號尾號是320,這條路岔道很多,有可能隨時跟丟。”
韓長林很快傳來聲音:“我是韓長林,二隊聽好了,我已聯系附近交警隊,密切關注摩托車行蹤,我們盡快趕到上海路,一定要掌控徐劍飛和歹徒聯絡的地點。”
孟思期有開車經驗,只是這手動擋她有點費力,好在汽車“咔咔咔”適應了一段時間后,她終于掌控了節奏,車子響著警笛朝上海路飛快跑去。
剛才車子劇烈晃動,馮少民拉著頂棚拉手平衡了下,這會見車子平穩,他眼角微揚。
即便在緊張追捕中,馮少民像是有意緩解她的緊張,“什么時候學會的開車?”
“噢,師父,”孟思期很久沒開車,手很生,她很緊張,無瑕顧及對話,只是回復,“好久了。沒自動擋好開!
“自動擋?”
這個年代的車幾乎沒有自動擋,孟思期忽然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一緊張,車子又“咔咔”了兩聲,她又換錯了檔位。
“小孟,不要急,你車技不錯,冷靜一點,檔位找對,離合踩準!
“好,師父!痹隈T少民的提示下,孟思期冷靜了許多,她更加自然地磨合了檔位和離合,很快就得心應手,在城市車道里自由穿梭。
唐小川再次發來緊促的聲音:“我是唐小川,徐劍飛把車子丟了,不知道人去了吶,他的贖金很可能已經放了出去。韓隊?”
韓長林回復:“小川,繼續探查上海路的情況,徐劍飛很可能已經把贖金放進了某個垃圾桶,等待綁匪接走,密切關注那片路的垃圾桶。”
“好,韓隊!
幾分鐘后,馮少民說:“小孟,前面一直直走右轉就到了上海路,按韓隊指示,把警笛關了,我們隱蔽密切關注靠近垃圾桶的可疑人員!
“師父我知道!泵纤计陉P警笛,加快了車速,幾公里路以后,放緩車速準備右轉進入上海路。
“綁匪出現了!”隨著唐小川的一聲叫喊,孟思期的心差點跳脫出來。
唐小川語氣驚愕:“是白頭盔?他帶走了徐劍飛的皮包。”
白頭盔?幾乎同時,孟思期和馮少民都怔住了。
“白頭盔上了迎江路!”
韓長林說:“追!”
警笛再次響起,唐小川是備用車,在車頂放上了警笛喇叭,三輛車從不同路口,追上了迎江路。
孟思期加快了車速,遠遠地她就看見韓隊和唐小川的車,亮著紅藍光,非常耀眼。迎江路是一馬平川的大道,這條路前往溯江邊。
“韓隊,”唐小川發出聲音,“白頭盔進入了匯江路!”
“白頭盔很可能是將錢帶向溯江碼頭,他想乘船離開,大家跟上。”
孟思期再次加快油門,很快就追上韓隊的車尾,轉向匯江路后,一條岔道上,飛入了兩輛警車,隨后,路鶴的聲音在對講機里響起:“老韓,我是路鶴,兩隊已匯合,抓捕行動一定要成功!
“老路,你小子還挺快的,這短短半個多小時你就趕來了。”
“記住,白頭盔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大家打起精神,一鼓作氣,回頭我給大家慶功!”對講機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粗啞聲音。
孟思期怎么聽也不像路鶴的,他說話的風格也從來不是拉滿的。她忽然想起,這是省廳刑警隊長沈巷鳴的聲音,原來沈隊也加入了行動。
然而,孟思期卻隱隱感覺到一種不安,路鶴說,白頭盔很可能關系著紅妝連環殺人案,不過現在全隊抓捕,他應該不會有事,這可能是最好的結局。
孟思期再次加快車速,很快車子就跟在了他們身后,現在有五輛車在追捕,嫌疑人根本逃不掉。
遠遠地,孟思期就發現白頭盔的身影,那輛摩托車冒著滾滾濃煙,看摩托車外型和顏色,和當初從西雅圖俱樂部逃走的摩托車是一樣的,雖然在緊張抓捕過程中,但孟思期依然存在疑惑,白頭盔現在明明是敏感人物,他為何鋌而走險,暴露自己。
何況二十萬贖金對他來說真的重要嗎?難道他已經走途無路,要靠綁架贖金救濟自己。
警車速度已經達到了極限,但是白頭盔的摩托車應該是極好的進口車,速度太快,白頭盔像是拼盡全力逃脫警方的追捕。
而且能看出他技術極好,轉彎漂移輕而易舉,甚至弧線優美,堪稱摩托車高手,和當初從西雅圖俱樂部三樓破窗而出的身法一致。
很快摩托車轉到另一個車道上,五輛警車遠遠地迅速跟上。
“再過十幾公里,就是溯江碼頭了,那里人太多,怕出事,路鶴你有沒有法子?”韓長林的聲音在對講機里響起。
“老韓,急什么?”對講機里傳來沈巷鳴氣定神閑的聲音,路鶴沒有作答。
五公里之后,孟思期已經能遠遠望見溯江碼頭的船塢,還有堆得高高的集裝箱。溯江碼頭有大量的運輸車,還有運輸工人,以及行人和游客,韓長林的提醒讓孟思期也緊張起來,一旦進入溯江碼頭,嫌疑人手上如果有槍,劫持人質,那將是一場苦戰。
就在她急劇擔心時,緊張的視野里,白色摩托車撞向了一群人,好像還是警察,但是摩托車速太勁猛,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趨勢,那班警察猛地沖往兩邊撤離,摩托車從人群空隙里躍過,剎那間在地面上跌跌撞撞起來。
雖然白頭盔還想再次啟動摩托車,但顯然已經失去了動力。
五輛警車迅速包圍了上去,孟思期也看清了剛才發生那緊急一幕的緣由,地面上鋪了一段路障,是有尖刺的路障,摩托車胎估計已經被路障刺破了。
從那班警察里孟思期看到了沈巷鳴的身影,看來這條路線是沈巷鳴算死了嫌疑人要闖關,特意設置的。
孟思期解安全帶快速下車,已經提上手槍。馮少民提醒:“小孟,嫌疑人有槍,跟在我身后!
“好,師父!
所有警員都下了車,借著警車掩蔽,手槍一齊對準白頭盔。
白色摩托車已經倒地不起,白頭盔慢慢從地面上爬起來,他全身被摩托車制服武裝,頭戴白色頭盔,頭盔鏡面上閃著五顏六色的太陽光,他正望著團團圍住他的警察。
孟思期靠在汽車外后視鏡旁,觀察白頭盔的動作,她相信,即便他身上攜帶手槍,但不可能在這么多武力包圍下拔槍還擊,更不可能再逃出法網。
沈巷鳴舉起擴音器:“白頭盔,舉起手,否則我們就開槍了!”
孟思期屏氣凝神,她知道只要白頭盔舉起手,這場“游戲”就該結束了,當他取下頭盔,他的真面目就會揭幕。
這是陷害了無數少男少女的罪魁禍首,是讓整個今陽市城市夜空不再安寧的惡魔,他必須得伏法,必須得接受法律的嚴懲。
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見路鶴的側顏,他冰冷猶如雪山冰雕的側臉,在溯江的江風吹拂中,呈現刀割般的線條,眼神銳利如劍,他手里的槍如同上弦的弓箭,只等白頭盔有異動,他一定能夠以最精準的槍法,擊中嫌疑人取槍還擊的手掌。
也許路鶴在這個世界就將越過命運的軌跡,他一定可以活過未來的三十年。
這時,白頭盔終于動了動右手,孟思期緊張地用手槍對準他的手臂。白頭盔伸出雙手,緩緩舉起,孟思期緊蹙的眉宇松了些。
他舉到一半,試圖脫下頭盔。
不一會兒,白色頭盔從他頭頂緩緩取下,孟思期緊張的心臟停跳般,等待著他的真面目。但是下一秒,她猛然怔住,她知道現在韓隊和師父他們都被白色頭盔下面的臉怔住了。
白色頭盔下面的臉竟然是……徐望途!
她根本就不敢相信,那是徐望途,徐劍飛的父親徐望途。
白頭盔是徐望途這件事讓孟思期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怎么回事?徐一周的祖父?徐望途?”韓長林發出質疑的吶喊。
徐望途丟下頭盔,跪趴在了地上,在江風的凌冽鼓動下,他嚎哭了起來:“你們為什么,為什么要攔著我!”
“為什么?你們是周周的罪魁禍首?你們是罪魁禍首?”
在徐望途的悲泣聲中,路鶴放下槍問:“韓隊,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韓長林搖頭道。
沈巷鳴大聲命令:“大家聽我說,逮捕嫌疑人,回去受審!”
所有人都看向沈巷鳴,似乎對于他的加入有些不解,在沈巷鳴看了路鶴一眼后,路鶴說:“韓隊,沈隊你們認識,這次也是負責賈龍輝案。等會你們一起參與審訊吧。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頭盔,馬上就知道了!
幾名刑警上前把徐望途押了起來,徐望途吼道:“周周肯定出事了,她要出事了,我饒不了你們!”
孟思期有一種隱隱不安,徐望途絕不是真正的白頭盔,這里頭一定有什么秘密,她望向遠處忙碌的溯江碼頭,忽然覺得后背發涼,真正的白頭盔可能就在那些冰冷的鋼鐵和水泥建筑里遙望著他們,他才是真正的掌控者,一個將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的惡魔!
他喜歡那種掌控的感覺,他策劃了這一切,他不年邁,他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對世界的結構理解是單一的,那就是神和螻蟻!他幻想,他是神!
見徐望途情緒如此激動痛苦,韓長林叫停了押解他的刑警,上前問:“徐望途,你說說為什么戴著白頭盔?”
“車又是從哪里來的?”路鶴追問。
這輛摩托車是進口的,路鶴上次就特意關注過,車不便宜,在今陽市擁有的,不過百輛。上次他查過,車是套牌的,現在躺在地上的車牌竟然是一模一樣的套牌,很顯然真正的白頭盔或者說白面人在上演一場驚天大戲。
徐望途滿臉悲憤,咬著牙想掙脫,但因雙臂被押解,掙扎不掉,他凄涼說:“周周肯定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韓長林聲色俱厲:“你口口聲聲說你孫女出事,到底什么原因?”
“我被兩個陌生人用槍劫持了,”徐望途說,“他們給我聽了周周的電話,他們要我換上摩托服,戴上帽子,騎上他們的車。到指定地點把錢拿上,送到溯江碼頭,碼頭有人接應,他們只給我半個小時,如果完不成任務,周周就會死……”
徐望途五十余歲,在駕校工作,一直從事駕駛教學工作,身體健碩,并不年邁。站在刑警隊伍中的孟思期望著這個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產生了同情和疑惑。
她記得,趙雷霆對徐劍飛調查的時候,一起調查了徐望途,他是一個摩托車愛好者,曾經在一家俱樂部當過一段時間教練,今天上演驚險飛車,無疑是他的強項。
也就是說,嫌疑人白面人很了解他,孟思期甚至懷疑這次綁架案就是白面人策劃的。
白面人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這一切讓孟思期十分困惑。
韓長林追問徐望途:“你記得劫持你的陌生人樣貌嗎,還有溯江碼頭接應你的人什么特征?”
“戴著墨鏡戴著口罩穿著黑色西裝,看不到臉。接應的人只是說,會把我孫女的手表和我交換。換了錢,周周自然就會在碼頭上出現!
“什么手表?”韓長林問。
“紅色塑料手表,我以前給她買的!
路鶴幾乎同時和韓長林交換了眼色,路鶴說:“把徐望途帶上車。”
孟思期記得徐一周的紅色塑料手表,那次在她家的照片上看到過,看來徐望途很可能沒有撒謊。
兩個刑警將徐望途帶走后,路鶴看了孟思期一眼,又對韓長林說:“韓隊,你們派兩個人帶徐望途回去審訊,其他人現在去溯江碼頭搜查,萬一徐一周在溯江碼頭,我們一定不能疏忽。”
韓隊說:“行,就這么定!
馮少民立即看向孟思期,說道:“韓隊,就小孟吧,徐望途的審訊非常重要,我建議,韓隊,把徐劍飛也帶回警局吧,小孟,你可以并行審訊!
孟思期有些猶豫,因為嫌疑人有槍,馮少民定是想保護她的安全,不讓她加入搜查。
她很想加入搜查,但她也明白馮少民的另一個意圖,找回徐一周雖然是當務之急的事情,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五年前的兒童綁架案,四名孩子先后遇害。
而正是由她推斷出了徐劍飛有重大嫌疑,如今徐望途和徐劍飛都有可能和那件事有關,所以馮少民才叫她回去并行審訊。
這時,沈巷鳴大聲說:“我來說一句,路鶴和老韓負責碼頭搜查,我和思期回去審訊,五年前,我就負責綁架案,我對這件案子有不少經驗,我帶帶思期,相信很快就有結果。”
一陣江風吹在韓長林臉上,他有點沒明白沈巷鳴的想法。
馮少民見無人回應,在韓長林和路鶴沉默的臉上停了幾秒后,說:“有沈隊帶小孟審訊,我們放心搜查。”
“行,就這么定吧!鄙蛳秫Q響亮說,“大家行動吧!
所有人一起上車,孟思期上車前站在門外喊:“師父,韓隊,還有路隊,你們都注意安全!”
大家都回了個招呼,路鶴微微轉頭,望向孟思期。
溯江的風正撲撲地吹來,路鶴的臉龐被一道道風刀刮割……孟思期發現路鶴的眼神與平時有些不同,有種淡淡的落寞。在沈巷鳴的催促下,她上了車,但還發現路鶴站在那,一動不動。
“路隊。”羅肖國在車里喊,“不出發嗎?”
趙雷霆和韓長林坐上同一輛車,車子啟動后,趙雷霆就難以掩飾心里的不平,“韓隊,我說句私心話你別罵我!
“心里有想法?”韓長林瞥了他一眼。
“沈巷鳴也才剛認識思期,就好像認識半輩子似的,這我就不說什么了。他說那話,說什么‘帶帶思期’,我真不知道他算哪根‘蔥’,思期要他帶?”
韓長林聽得出來趙雷霆語氣中的抱怨,畢竟沈巷鳴是一個“外來人”,大家對他不太了解,韓長林對他也不算了解。五年前,沈巷鳴以專家身份來市局協助,當時就是這起綁架案,沈巷鳴確實表現了很多優秀的能力,但是案子沒破,這使得市局部分人對沈巷鳴的印象不是特別好。
韓長林了解過沈巷鳴,他是路鶴的校友,當年同在警校時期,路鶴和沈巷鳴有“警大雙璧”之譽,路鶴的能力有目共睹,那么說明沈巷鳴絕不會差,而且沈巷鳴年紀輕輕成為省廳刑警隊長,這說明他有特別的能力。
不過最近,孟思期快速找到綁架案線索,他不得不承認,孟思期的潛力是很驚人的,他相信未來不久她一定可以成為比沈巷鳴更好的刑警。
韓長林了解一些沈巷鳴的性格,沈巷鳴這個人說話做事都給人一種“自大”的感覺,也許這是他能力上的一種天然自信,所以在很多時候,他說話會讓人聽得不是很舒服,但不得不說他具有優秀的資本和獨特的個性。
他只是擔心,今天審訊,孟思期會“吃啞巴虧”,沈巷鳴肯定會說一些讓孟思期覺得不舒服的話。但他相信孟思期應該能夠應付。
思緒過后,韓長林寬慰趙雷霆說:“別想那么多,趙雷霆,管好自己,沈巷鳴是什么樣的人,還輪不到我們來評價。”
趙雷霆委屈說:“韓隊,我只是為思期打抱不平。但我相信今天這場審訊,孟思期一定會打他的臉,咯嘣脆那種!
韓長林望向窗外,淡淡笑了笑。
兵分兩路,孟思期和沈巷鳴乘一輛車,加上兩位刑警一起帶徐望途回去。
沈巷鳴開車時,微微撇頭,狹長的眼尾,淡淡的笑意噙起,安慰坐在副駕的孟思期:“思期,別有任何焦慮,今天有我在,審訊會很順利!
“好,沈隊。”
一個多小時后,回到了警局,沈巷鳴叫她回去休息下,準備好了到審訊室,今天審訊就她來主審,他會全程幫助她。
孟思期回辦公室喝完水,快速捋了下思緒,她知道沈巷鳴已經安排人去拘傳徐劍飛了。
這對父子到底和五年前的兒童綁架案有沒有關系?她想親自會會他們!
第136章 [VIP] 極惡白魘(12)
半個小時后, 孟思期回到了審訊室,沈巷鳴已經在審訊室等她,見她進來, 肌肉剛勁的臂膀提了提椅子, 把椅子挪開,意思是讓她坐在主審位上。
除了沈巷鳴,審訊室還有一個年輕民警做筆錄, 徐望途已經坐在審訊桌對面,兩眼里帶著一絲怨恨和絕望, 他一定害怕徐一周出事了, 所以對警方產生怨恨。
但是徐望途在這件案子里有嫌疑, 他帶走贖金,和警車上演追車戲碼, 僅憑他說是有人威脅, 并不一定是真實的。在綁架案里,親人之間的綁架并不少, 不排除徐望途有偽裝的可能。
不過憑孟思期的直覺,徐望途偽裝的可能性極低, 但是他戴上白頭盔這件事太蹊蹺了, 白面人為什么挑中徐望途,他兒子徐劍飛到底有沒有參與五年前的兒童綁架案, 徐望途又是否知曉, 這一切她必須要弄清楚。
在問完基本信息后,徐望途依舊表現出不配合的態度,他眼神哀怨, 神色晦暗,也許只有孫女徐一周回來, 他才會脫離這種狀態,但是現在必須和時間賽跑,不了解這其中的秘密,也許徐一周永遠都回不來。
孟思期打算直接進入正題:“徐望途,六年前,你兒子徐劍飛被今小開除……”
她話剛說到這兒,徐望途的反應很大,他剛剛不配合乃至傲慢的頭顱低了低,眼底的哀怨換成了一種警惕。
孟思期審訊經歷不少,現在她對表情的捕捉更有信心。她猜想到徐望途有這種反應,但是她沒想到徐望途的反應比她預想的大,或許徐望途根本沒有想過,他今天進入審訊室會被問詢六年前的事情,人內心的反應是很難在毫秒之間掩飾的。
不過在轉瞬間的警惕后,徐望途的表情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眼神有幾分悻然。
孟思期一邊觀察他神色一邊問:“你還記得你兒子徐劍飛是因為什么原因被開除的嗎?”
徐望途冷聲道:“這些跟我孫女的事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我懷疑五年前你兒子徐劍飛可能是四起兒童綁架案的嫌疑人!
“……”徐望途的表情突然僵住,半晌都沒有回過神,眼里竟是渾濁的。
過了一會,他像是反應過來,怒目圓睜,整個身體從彎曲的狀態直了起來,咬牙切齒道:“你有什么證據?周周出事了,最難過的就是劍飛,你不去查兇手,你在這里胡言亂語……”
“徐望途,車技很好啊!”沈巷鳴冷聲一笑,氣勢如刀,“這是審訊室,你以為是你的駕校?你面前的是孟警官,不是你的學員。你仔細看看呢!
徐望途果然被沈巷鳴的“氣勢”壓住,他緊閉嘴唇,沒有說話。沈巷鳴語氣忽轉溫柔,“思期,繼續吧!
孟思期抿唇朝沈巷鳴回以淺淺的笑容,她覺得沈巷鳴這種“冷嘲熱諷”的方式比起直接的情緒壓制有效果,這也說明沈巷鳴提前就對徐望途有過了解,作為路鶴的校友,又是省廳刑警隊長,沈巷鳴也一定能力卓絕。
接下來,她準備將最近一段時間調查的線索,以及自己的推測,統統告訴徐望途。
“六年前,徐劍飛是今小的數學老師,他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而你也為他驕傲吧,因為,徐劍飛是你一個人帶大的,你對他給予了深厚感情,從小到大,他的學習成績就很優秀,從師范畢業后,他的教學水平足以成為一名高中教師,但是他喜歡孩子,所以進入了市優秀小學,今陽小學,對于徐劍飛,他的愿望成真,而對于你,你深深為兒子自豪!
徐望途像是在刺探她語言里的漏洞,他變得冷靜了許多,最后他像是給了她一個總結,冷笑道:“所以呢,他一直都愛著孩子,他為什么要害孩子,他不缺吃不缺穿,他為什么要綁架?”
“你說的對,徐劍飛確實什么都不缺,你給了他優越的生活條件,但是徐劍飛對孩子的愛,和常人理解的不同。他是一種畸形的愛,他愛著孩子的,是通過丑惡的性欲導致的!
這句話讓沈巷鳴的表情也發生了變化,對孩子的愛,是丑陋的性欲,沈巷鳴參加過五年前的兒童綁架案,他曾經也做過兇手猥褻孩子的推測。
而徐望途也一定聽得懂。他的嘴角扯了扯,如同肌肉痙攣了下,似笑非笑。
孟思期知道,徐望途一定明白她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六年前,今小一名七歲的女學生柳姿姿,在午間休息時,被徐劍飛叫到辦公室講解作業,柳姿姿是二年級的一名尖子生,那天中午,卻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有人發現徐劍飛猥褻柳姿姿,后來柳姿姿也向父母承認了,于是這件事鬧得滿校皆知,徐劍飛被學校開除。
在此之后的一年時間內,徐劍飛的父親徐望途至少三次向校方和柳姿姿父親提出他兒子沒有做出那種行為,但是沒有得到校方和柳姿姿父母的諒解。
那一年徐劍飛剛剛有了女兒徐一周,因為這件事,他被丈母娘家當成了小丑敗類,更被親朋好友冷嘲熱諷,妻子周迎君也提出了離婚協議書,直到徐劍飛在那件事的一年之后,被一家私人奧數培訓班聘請為臨時教師。
徐劍飛因為優秀教學,命運有所改變,所以這幾年他過得非常低調,甚至在培訓班的名字都改成了英文,“John”,所以學生家長并不知道曾經那個“猥褻”女學生的徐劍飛,而是奧數金牌老師John。
孟思期簡明扼要講述了這段故事后,問徐望途:“當時徐劍飛去奧數培訓班,是你花了一筆重金對嗎?因為奧數培訓班根本就不打算要他,要不是你花了錢,他可能根本就進不去,也許陰差陽錯吧,他改名換姓之后,竟然成了培訓班的金牌奧數老師。”
面對她的問題,徐望途沉默了,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在進入審訊室后,孟思期一直在觀察徐望途,她發現徐望途嘴唇干裂,但是他始終沒有喝水。明明桌上有水杯,他偶爾做出取杯子的動作,但是適時地收回。而且,徐望途的雙手總是放在身前,也從不會用皮膚接觸桌椅。孟思期猜測,徐望途很愛干凈,他或許還有一定潔癖。
徐望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冷笑道:“是,是我花的錢,但這又能說明什么?劍飛猥褻學生的事情根本就是假的,我對兒子很了解,從小他就對數學很愛好,他的世界沒有那些花花綠綠,他喜歡孩子,是他善良的本性,柳姿姿這個女孩,雖然當時只有七歲,但絕對是一個綠茶婊,還有那個口口聲聲稱劍飛猥褻孩子的孫松典,他當時正和劍飛競爭學校一個副主任的名額,是他陷害劍飛,根本就是陷害!
孟思期相信這個世界確實有眾口鑠金的假象,她這次和師父他們走訪發現,認識徐劍飛的人都說他很猥瑣,就是那種下頭男,他做出那種行為似乎在他們的認知范圍內;而柳姿姿是一個受害者,這次走訪,她因為曾被傷害拒絕了溝通。徐望途對當時只有七歲大的孩子稱作“綠茶婊”,這讓她大跌眼鏡。
孟思期繼續說:“徐劍飛曾經一度低迷,他失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教室,他喜歡那些孩子,可是他再不能有機會回到教室。五年前,第一個被綁架的孩子就來自于今小,我曾經一度猜測為什么不是柳姿姿,后來我想明白了,綁架柳姿姿,他的身份很容易暴露,所以他采取了迂回的策略,他綁架了柳姿姿的同班同學,并且殺了她,也許他覺得這樣他宣泄了憤怒,震懾了柳姿姿一家。但一年時間內,他無法收住自己的魔爪,三番兩次作案!
徐望途冷笑道:“女人的感性,很可怕!”
“徐望途,關于徐劍飛,你知道的恐怕不會少吧!泵纤计诿C聲道,“五年前,徐劍飛沒有小汽車,但你有一輛,他才有了作案工具。五年前,你的小汽車經過一場修理,因為在第三次綁架案里,你的車出了車禍,車禍地點就是路過出事地點的那條路。這些都不是巧合。你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么徐一周被綁架嗎?因為有因才有果,有人知道徐劍飛的犯罪事實,他想重新設局,所以才導致徐一周被綁架……”
孟思期將早已準備的照片放在了徐望途的眼前,金色荷葉拖著的孱弱女孩。徐望途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許久,他應該看過報紙,但報紙是黑白的照片,他或許不會意識到孫女是五年前綁架案的延續,但這張彩色照片可能不一樣。
徐望途之前的桀驁和傲慢在這一刻好像粉碎了,眼神里甚至帶著一絲冷意。
孟思期語氣低沉:“有人知道徐劍飛的犯罪事實,他想重新設局,當年徐劍飛用了四個抽象的意境,設置了綁架案金木水火土里的四個元素,今天徐一周被綁架,是第五個元素,金。”
“我不知道!”徐望途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我不知道綁架的事,他沒有犯罪,這根本就是巧合!”
沈巷鳴扭頭望了望孟思期,他愈發覺得孟思期不同于省廳的許多女同事,她審訊時很冷靜,而且在不經意之間剝開嫌疑人心理防線,這一點他還是頗為欣賞。
“巧合?”孟思期語氣鏗鏘有力,“徐望途,你覺得這是巧合,歹徒為什么要綁架徐一周,又設計你和徐劍飛接力交易贖金,上演一出追車好戲,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徐望途咬著唇,像是不敢相信這件事,這時候的他顯得有幾分蒼老,看起來并不像五十歲的中年人,而是一個滄桑的老人。
孟思期說:“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五年前你兒子徐劍飛到底做了什么?”
徐望途忽地抬起頭,剛才幾近落敗的臉,好像被他修復般,他的嘴角再次撕扯了下,痙攣般地發出笑意:“你想我告訴你什么?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你拿什么拯救周周?”
孟思期愣怔了一下,的確,她現在沒有拯救徐一周的方案,但她知道五年前的綁架案一定和徐一周有關,也許徐劍飛認罪了,歹徒就會放走徐一周,要不然,她解釋不通,為什么要綁架徐一周?而且要讓父子兩人上演贖金“接力賽”?
孟思期厲聲說:“犯了罪,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你不要存在僥幸,包庇只會讓這件事陷入僵局,最后釀成無法收場的慘劇!
這個慘劇就是徐一周被撕票,死在這場陰謀之中。
徐望途的嘴角再次痙攣,但是他沒有張口的打算,只是保持著一種僵硬的笑。
這時,門敲響了,孟思期料想溯江碼頭的搜查沒有這么快,在沈巷鳴說了聲“進”后,一個年輕民警推門而入,“沈隊,二號審訊室,徐劍飛已經帶到!
孟思期不再身軀繃直,她緩緩朝后靠在椅子上,露出自信的笑:“徐望途,你可以什么都不說,但是徐劍飛,我一定會讓他開口。”
徐望途沒有回應,仍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姿態。
孟思期起身說:“沈隊,我們去審訊徐劍飛吧!
在走廊里,孟思期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其實她沒有那種絕對的自信,她覺得父子倆在這場綁架案里都有問題,白面人挑中的可能是這個家庭。
五年前發生的綁架案,知道的人并不少,白面人一定知道。白面人雖然窮兇極惡,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的親人或者熟識的人就是四個受害孩子的家屬,白面人想通過這種方式報復?
白面人在暗處,他策劃了這一切,他到底想做什么?孟思期記得,白面人的身份太復雜了,他是阮夢櫻案的罪魁禍首,是西雅圖俱樂部的真正掌控者,是徐一周綁架案的幕后策劃者,路鶴還說他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他真實的身份是什么?真實的目的是什么?孟思期覺得頭腦有些爆炸。
沈巷鳴剛從廁所回來,見孟思期站在走廊上,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凝立的狀態,她的眼神透徹明亮,沈巷鳴覺得需要重新認識她,她不再是那個停留在櫥窗里得了個人獎項的孟思期,這些個人獎項,在省廳都是小兒科,但是孟思期卻總是能給他驚喜。
就拿這次審訊來說,徐望途雖然極不配合,但全程都被她拿捏,和別人的審訊不同,她往往不需要以強情緒壓制對方,而是有理有據,就像一把手術刀一刀一刀剝開對方的面具。
不過他也知道,孟思期還是一個新人,她雖然做的很好,但是要想讓徐望途繳械投降,那太難了,他見過太多審訊,徐望途這樣的人,如非幾十年的審訊專家,絕對是撬不開他的嘴巴的。
當然,他覺得應該給新人更多的機會,特別是這樣優秀的新人,鍛煉鍛煉她的能力,也是對警隊未來的負責。
他問:“思期,沒去喝口水?”
“沒,我不渴。”
“那怎么行,潤潤嗓子才能更好審訊,我讓人去給你拿瓶水!
“真的不用沈隊。”孟思期微笑著說,“直接審訊吧。”
“那行!鄙蛳秫Q笑著說,“今天就是你的主場,不要有任何焦慮,特別是你們新人,不要懼怕失敗,何況今天還有我給你兜底呢!
“謝謝沈隊,我會盡力的!
進入另一個審訊室,孟思期一眼瞧見坐得筆直的徐劍飛,徐劍飛和最初見面有些不同,她記得以前見面時,徐劍飛看起來很老實,是那種眼睛里很純粹的感覺,但今天看起來,他的情緒很復雜,甚至有些慌亂。
徐劍飛今天給綁匪送贖金,可能是妻子授意,但曾經他主動報警,是在妻子和父親的反對下做出的決定,從接觸他們家的情況看,孟思期覺得徐劍飛在家庭中的地位是被動接受型的,簡單來說,他非常聽妻子和父親的話,但是為什么他會瞞著妻子和父親主動報警?
這一切必須要讓徐劍飛主動開口。
第137章 [VIP] 極惡白魘(13)
審訊室里, 孟思期還沒提問,徐劍飛就主動開了口:“警官,當時那種情況我不得不送贖金, 我老婆接了電話, 要我馬上去,你知道她性子急,我不去都不行!
徐劍飛滿臉苦相, 眼皮憔悴,面色蒼白, 胡須拉碴, 定是這幾天為了女兒傷神勞心, “也不知道周周現在怎么樣了,你們能不能救救她?贖金也給了, 他們說等消息, 也不知道現在周周回來沒?”
孟思期料想徐劍飛并不知道他父親今天帶走贖金的事,她打算想辦法讓徐劍飛說實話, 鄭重說:“徐劍飛,我們正在尋找徐一周的下落, 你放心, 我們警方一定會傾盡全力,她一定不會有事。但是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希望你如實作答, 這也許能夠早些挽救徐一周的性命。”
徐劍飛慌亂的情緒像是安定了幾分,他問:“孟警官,你想要了解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
孟思期對徐劍飛的態度感到很欣慰, 他比起其父徐望途的態度要好得多,但這并不代表徐劍飛沒有重大嫌疑, 相反徐劍飛的嫌疑始終擺脫不了。
徐劍飛曾是小學數學老師,而且是奧數金牌教師,從小到大,學習優異,邏輯思維能力強。這一方面她深有體會,曾在滅門慘案里實施多起犯罪的辛田非就是高中數學老師,他邏輯思維十分縝密,在一次次與警方的周旋里立于不敗之地,要想刺探這些人的內心,那必須展開更嚴密的邏輯對話,孟思期絕對不能被對方的邏輯謬論誤導。
她準備了第一個問題,問道:“徐劍飛,你女兒徐一周被綁架后不到二十四小時,當時你妻子和父親都不舉張報警,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偷偷報警?”
在孟思期看來,當時那種情況,徐劍飛隱瞞妻子和父親偷偷報警的行為讓她無法理解,因為在她的側寫里,徐劍飛在家里是一個“聽話”的人,在他被學校開除后,他的人生出現了低谷,他妻子周迎君性格要比他強勢,因此他表現得更多的是懦弱。
徐劍飛說:“周周被綁架后,迎君哭得遭罪,我父親也特別難受,可是綁匪的第一通電話過后再沒有新的電話,那時候我有一個巨大的擔心,我擔心綁匪提前撕票了!
孟思期微微怔了一下,對徐劍飛有這樣的“擔心”有些好奇,人在巨大壓力情況下,往往對“生”抱有更大的希望,那種情況,認定女兒一直活著才是正常思維,然而徐劍飛卻選擇了反向思維。
她問:“你為什么覺得綁匪會撕票?當時離綁架時間不算太長!
“因為我深深記得五年前的兒童綁架案。”徐劍飛語氣低沉,“五年前我的一個學生錢舒音死在綁架案中,我記憶猶新,所以當時我就很快聯想到周周是不是遭遇了同樣的情況,我只能選擇早點報警,一直等綁匪電話可能不是解決辦法。”
孟思期對徐劍飛的這番供述產生了巨大的疑惑,因為在她的側寫里,徐劍飛很可能是五年前四起兒童綁架案的兇手,但是此刻,徐劍飛卻主動提出了五年前的綁架案,這有一種自揭傷疤的嫌疑。
錢舒音確實曾經是徐劍飛的學生,她是今小二年級女學生,和柳姿姿同班同學,徐劍飛曾是她們的數學老師,徐劍飛被學校開除后半年,錢舒音出事了,而且是四起綁架案的第一起。
孟思期做過側寫,按理說柳姿姿才是徐劍飛最痛恨的人,但是他卻選擇了錢舒音,這讓徐劍飛的嫌疑變小,但孟思期認為,徐劍飛的嫌疑反而變大,他很有可能是想通過“制裁”柳姿姿的同學讓柳姿姿家長產生惶恐,因為當時徐劍飛和徐望途有向柳姿姿家長尋求澄清,但被拒絕。
如果徐劍飛真是兇手,但是在問詢室卻首先交出“底牌”,這無疑讓孟思期覺得徐劍飛在制造一個邏輯謬論的陷阱,正等著她徹底跳將進去。
孟思期決定將早就準備好的思路,沿著徐劍飛的話展開,她說道:“既然你提到五年前的綁架案,我正好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還記得柳姿姿對嗎?六年前,你和柳姿姿在辦公室到底發生了什么,可以和我說說嗎?”
徐劍飛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灰暗,眉毛頓時耷拉了下去。他一定是沒有想到今天警方會問這個問題。孟思期還從他眼底發現了幾許自卑和逃避,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如外界傳言,徐劍飛猥褻了女學生呢?
徐劍飛反問:“這件事和周周的綁架有什么關系?”
孟思期知道如果和徐劍飛對拼“邏輯”,可能并不能壓制對手,她避重就輕地回答:“徐劍飛,六年前,你不是很想澄清你的清白嗎?今天你可以一五一十告訴我們!
“六年都過去了,說這些還有意義嗎,這些還能改變什么,柳姿姿應該早已上了初中,即便六年前我是清白的,柳姿姿現在愿意承認嗎?而且我也不想去打擾她現在的生活!
孟思期越發覺得奇怪,明明六年前徐劍飛遭遇了劈天蓋地的“非議”,他一定想尋求清白,但今天他卻以柳姿姿就讀初中為由,模糊了他尋求清白的心理。
她追問:“所以,你不想還自己一個清白,你希望一輩子都被人當成猥褻學生的罪人!
徐劍飛用力搖頭,“不,你錯了,我沒有。我也只是不想打擾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到六年前,那個被人人厭棄的日子,我已經改變了,我現在叫John,是一名奧數金牌培訓教師,這對我來說更重要。”
孟思期開始理解到徐劍飛的心境,還有他的思路,她覺得徐劍飛早已在心中設定了邏輯思維縝密的框架,她很難破解,但她必須要滲透六年前的真相,屬于徐劍飛的真相。
她“退而求其次”,采用新的策略問:“徐劍飛,也許你不想尋求清白,但是你女兒徐一周呢?你不覺得這所有的一切和五年前的綁架案太像了嗎?你既然選擇了報警,你一定意識到徐一周的綁架就是五年前的延續,歹徒為何要選擇徐一周,選擇你的家庭?你沒有想過嗎?你們家并不富裕,你真的覺得他是隨機作案?如果要挽救徐一周的性命,請你一定澄清這一切!
孟思期的語氣斬釘截鐵,徐劍飛的眼底終于染上一道焦慮和擔心交織在一起的色彩,那定然是對女兒的焦慮和擔心,他嘴唇動了動,終于開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那天中午柳姿姿去了你的辦公室,到底發生了什么?”
“……六年前,我清晰記得那天午休,柳姿姿試卷上有幾道題,解題方法不太對,柳姿姿是班上的尖子生,我比較重視她,當時年級之間經常暗暗里比較,我是班主任,正好那段時間學校在考察副主任人選,我很要強,也把柳姿姿作為重點教學對象,把她和一些好的學生叫到辦公室私下開小灶其實不是第一次。只是那一次……”
“只是那一次發生了一個意外,柳姿姿的肚子突然疼得厲害,她痛得喊疼流淚,我作為班主任一下子模糊了自己的身份,直接掀開柳姿姿的衣服,手掌撫上了柳姿姿的肚皮和胃部,確認她哪里疼,輕輕按壓和撫摸了幾下后,我確定是柳姿姿的胃有問題。可也就在那一刻,孫松典老師走進了門。”
“當時的情況可能導致了他的誤會,他退出門就在喊人,我以為孫松典是去叫醫務人員,沒曾想,他的思想骯臟。柳姿姿送到醫務室后,我被校教導處反復詢問,當時是不是我猥褻了柳姿姿,導致她又哭又鬧。我知道這種情況只有柳姿姿才能澄清,但很快我就聽到,柳姿姿的家長聽說我摸過小孩身體,非常氣憤,并沒有給予我澄清的機會,直接給我判了‘死刑’,不用說,柳姿姿也認為我是在猥褻她。”
即便過去了六年,徐劍飛在描述時仍然帶著委屈和不甘,這雖然不能證明他是否撒謊,但是他的情緒不會騙人,那種被人冤枉被人屈辱的罪名,令人寒心。
但是這后面的故事呢?一個人被冤枉被屈辱,那要么忍氣吞聲,要么絕地反擊,而徐劍飛有可能選擇了后者。
“你受了冤枉,心里很不平衡,那一年時間,你妻子要和你離婚,丈母娘對你冷嘲熱諷,親朋好友離棄你,你卻無法逃避,心里積郁壓抑,所以你做出了違法之事?”
徐劍飛眉宇皺成一團,形成深深的“川”字,他耷拉著腦袋,憂心忡忡,然而在聽到最后一句話時,他掀了掀眼皮,“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五年前四起綁架案,從第一起錢舒音綁架遇害,到最后一起,四起綁架案是同一個人所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那四起綁架案是我的做的?”徐劍飛兩眼瞪大,似乎根本就不相信他聽清的意思。
孟思期將徐一周被綁架的照片放到他眼底,看到里面的人兒,那一刻徐劍飛抬起痛楚的眼,“你想表達出來?”
“當年四起案子里,兇手設計了金木水火土里的四種元素,唯獨沒有金,五年之后,徐一周的案子出現了金!
徐劍飛望向桌上的照片,他見過報道,但是報紙里的信息是黑白的,沒人會往這方面想,而照片里的“金”元素非常明顯,他搖了搖頭說:“不,你說這是同一人所為?他為什么要綁架周周?”
五年前四個孩子都在綁架案中被撕了票,如果有聯系,那證明徐一周可能已經遇害了,徐劍飛情緒越發激動,拳頭捏緊,“這不可能,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就因為一張照片嘛,這又能說明什么!證明兇手再次出現了?”
“是,這不能說明什么?兇手也一定不是五年前的兇手,因為你才是五年前的兇手!”孟思期斬釘截鐵地說。
徐劍飛猛地怔住了。
孟思期加快語氣:“五年前你設計了四起案子,用你強大的邏輯思維。就因為你被學校開除,被七歲的女學生冤枉,所以你懷著怨恨,痛恨那些孩子,但你骨子里又是喜歡他們的,你帶走了錢舒音,只是因為她是柳姿姿的同學,你本來只是想發泄你的欲望,你喜歡孩子又痛恨他們,那一次你不小心失手害死了她,你制造了綁架的假象……在此之后,你又以同樣的方式隨機選擇了三個孩子,以同樣的方式害死了他們。”
這個過程徐劍飛眼睛紅潤,就像被人用針扎中神經。“哈哈……”他忽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神經質的笑,“是,我是痛恨柳姿姿,要不是她,我現在還是今小的老師,也有可能,我已經是今小的校導主任,你以為我喜歡用假名變成一個虛假的金牌奧數老師。我曾經的確想報復他們,特別是柳姿姿,我很喜歡這個小女孩,那一次她肚子疼,就是因為太擔心她了。我想過報復她……可是我下不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當然你也沒有證據證明我是兇手!
徐劍飛一度給人的印象很踏實,然而剛才他表現出一種神經質和冷靜交織的情緒,那種神經質應該是六年前被學校開除后,最壓抑的他,然而他天生愛好數學,他的骨子里偏好冷靜,這就是這個男人各種性格的結合體。
沈巷鳴在整個審訊里一直都沒有說話,這時候他忽地覺得孟思期有一種不同的魅力,她審訊的方法并不復雜,也沒有層層疊疊的設計,甚至很平靜,就像是和對手聊天,然而就是在最不經意之間,讓對手的心房崩塌,這讓他感覺到孟思期的思維是立體的,她從多維度在刺探對手。
而且孟思期很漂亮,在省廳,他也很少見到這樣美麗的少女,他還記得當年還在警校時,他第一次見到路鶴的姐姐梁燃,她在節慶舞臺上以一曲古箏令臺下掌聲雷鳴,那時候他覺得她驚為天人,從而下定決心追求她。而今天,孟思期的審訊讓他以為,她如同在彈一支妙曲。
五年前,他就是負責的這起案子,不過那一次,他沒有懷疑到徐劍飛身上,不過如今看來,徐劍飛確實有很大嫌疑。
面對徐劍飛的反駁,孟思期依舊冷靜,但她確實沒有徐劍飛的證據,如果有證據,五年前,徐劍飛就該伏法,如今,她只能繼續拋出信息和他打心理戰術。
“我可以肯定,徐一周和五年前的案子有很大關系,除了這個金元素的證據外,今天下午你送走了贖金以后,你知道取走贖金的人是誰嗎?”她故意停頓了下,“是你的父親徐望途!”
孟思期的話如雷貫耳,就擊打在徐劍飛的眼底,他的瞳孔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孟思期補充:“我們剛剛審訊了徐望途,他聲稱是被歹徒威脅,才取走了贖金。這件事你覺得歹徒的目的是什么?你不覺得他的目的就是針對五年前的兇手?”
徐劍飛還停留在她的一次次信息的沖擊上,面色凝重,滿眼驚魂未定,在孟思期看來,他此刻一定不會忽視這件案子背后的因素,他必須要為自己曾經犯過的錯付出代價。
孟思期的心理戰很成功,沈巷鳴已經深深感覺到她做的這一切努力,經過了深思熟慮,沈巷鳴眼角微揚,他終于開始感受到這個女孩的吸引力。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毙靹︼w終于松口了。
沈巷鳴內心一凜。那一刻,他還發現孟思期的臉色浮現幾許少女青春、赤誠、淳樸的氣質。其實這才是職業女性最讓男人喜歡的氣質,他曾在梁燃臉上就看到這種氣質。
“只要合情合理,我可以答應你!泵纤计诨卮。
“孟警官,我希望你能救我的女兒。但我有一個條件,我可以認罪,但犯罪過程必須要等我女兒救回后才能告訴你們。”
孟思期確實沒有想到徐劍飛的條件是這個,但是現在她沒有辦法不答應他,因為主動權在徐劍飛手里。
但她沒有決定權,她望向了沈巷鳴,沈巷鳴緩緩點了點頭,孟思期馬上對徐劍飛說:“可以,我可以暫時答應你。”
徐劍飛微微垂眼說:“是我殺了錢舒音,是我設計了綁架案,我認罪。當年要不是學校開除了我,讓我痛不欲生,失去理智,我絕不會去犯這種錯,但是已經晚了。今天我只希望以我的認錯來向死者家屬贖罪。”
其實當徐劍飛認罪的一剎那,孟思期并沒有特別欣喜的情緒,她反而想起那四個被害的孩子,這一切與徐劍飛當時極不平衡的扭曲心理有很大關系。
如果當時在學校,和那件事相關的人都能夠對徐劍飛多一點公正地容忍,也許最后的結局不是這樣的。
黃昏時分,結束全部審訊,孟思期聽說路鶴和韓長林已經回了警局,她打算親自去門口和他們說下審訊的結果,畢竟這樁案子現在既關系綁架案又關系白面人。而且她也想知道他們的搜查結果。
沈巷鳴跟了上來,并肩而行,笑著說:“思期,今天表現不錯!
“謝謝沈隊。”
“再接再厲,沈某很看好你!
“謝謝沈隊。”孟思期展露微笑。
兩人走到警局門口,路鶴一大班人馬已經下車了,正一群人走回警局大門。
路鶴望著門口并肩而立的兩人,他的步伐卻緩了下來。
孟思期往前走了幾步,正想問問路鶴他們搜查的情況,此時,警局的大門邊走出一個人,正是徐望途,因為和綁架案無關,他被沈巷鳴釋放了。
這時的他顯得有些落魄,他大概聽說了兒子徐劍飛犯罪的事實,他走在一群人的身外,但是步伐卻緩慢,甚至讓人感到幾分優雅。離開之前他還是回過頭,朝孟思期望了一眼,那是絕望的眼神,但孟思期卻看到了一絲陰冷。
正是那個眼神,讓孟思期突然想起徐望途審訊里出現的某個行為,她清楚記得,徐望途在審訊時也有過這樣陰冷的眼神。
她猛然意識到,她之前的推測錯了!
她清楚記得她當時將徐一周被綁架的照片放到徐望途的面前,他當時的表情當中的潰敗,以及那其中的一絲陰冷。
他看到孫女被綁架的照片時的表情是錯綜復雜的,那不但有擔心,還有一種震撼、不可置信、驚愕,而且有冷血的陰鷙。
按理說,他僅憑一張照片,只能判斷孫女綁架的事實,因為就算是照片和報紙不同,一個彩色一個黑白,但沒有本質的區別。
除非徐望途非常熟悉五年前的綁架案,熟悉整個綁架案貫穿金木水火土五個元素特征。
孟思期深深記得,她當時還沒有介紹五個元素的聯系,而徐望途的表情很明顯,他似乎已經發現孫女的綁架特征和五年前很相似,也就是說,徐望途對五年前的案子特征很熟悉,所以他才有那么直接的反應。
而同理在徐劍飛的審訊中,他第一次看到金元素的女兒照片時,他的表情里只有痛楚和擔心。
這一切證明,徐望途才更可能是那件案子的真正罪魁禍首,徐劍飛是替父頂罪。
她的腦海里在不斷還原徐望途的犯罪行為,那些撲朔迷離的線索開始無限地沖向她的腦海,她越來越清晰地還原出徐望途的犯罪過程。但可惜的是還缺少最關鍵的證據。
這時,沈巷鳴的聲音打斷了孟思期的思緒,他高聲說:“路鶴你們回來了,你可不知道,思期的表現很不錯,徐劍飛認罪了!
路鶴嘴角微勾,這表情就像在說明,他早就知道孟思期會有這樣的表現。
趙雷霆和韓長林對視了一眼,他眼尾高揚,滿臉揚起高興的色彩,他定是想告訴韓長林,你看,我沒有說錯吧,孟思期不需要誰帶,她定會打沈巷鳴的臉。
但下一秒,沈巷鳴卻像是很認真地說:“但是可惜,只是徐劍飛的單方面認罪,還沒有找到徐劍飛的關鍵證據。我這次來市局,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由衷希望思期到我們省廳學習鍛煉,由我本人親自攜帶,將來她一定可以獨當一面。當然我會聽從思期本人的意見。”
那一刻,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起來,因為大家發現,沈巷鳴這番話,潛臺詞太多了,他的話在肯定孟思期,但也在指出她的不足,這些不足還需要去省廳進修,不是市局能幫得她上的。
而且他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想要孟思期去省廳,他想要帶孟思期這個徒弟。
對于市局來說,這是挑釁,但是沒人敢否決他的挑釁,因為優秀的人被選拔去省廳,這是每個地方警員的夢想,孟思期能得到省廳的青睞,是值得祝福的,但是沈巷鳴要人的手段有些直白和自大,他根本就不顧市局所有人的臉面,就當場要孟思期。
第138章 [VIP] 極惡白魘(14)
馮少民當然聽出沈巷鳴的潛臺詞, 其實他的內心是最復雜的,他是孟思期的師父,這一路走來, 他發現她有太多的優點, 可以說她現在很多刑偵思維已經超過了他,其實對于師徒這種身份來說,已經是過去時了, 他們現在更像是戰友,要說徒弟去省廳, 他既祝福又舍不得。
韓長林也許是同樣的想法, 既祝福又舍不得, 想一想,這一年以來, 孟思期為二隊增添了太多的精彩, 她該寫在二隊的功勞簿上,更應該去更大的地方闖一闖。
可偏偏趙雷霆不這樣認為, 他認為沈巷鳴這是對市局直白的挑釁,孟思期就是最優秀的, 沈巷鳴想當她的師父, 還知不知道夠不夠格呢?就拿五年前的綁架案來說,沈巷鳴沒有找到兇手, 但今天, 這一切都是孟思期的功勞,這一切高下立判。
大家的臉上不同的情緒展現,每個人的都有自己的想法, 只有一個人,就是路鶴, 他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的憂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憂傷,那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似的,讓他忽然感覺內心里空蕩蕩的。
孟思期那么要強,只要今天,她當著沈巷鳴的面,告訴大家,她可以考慮去省廳,那么這一切沒有程序可以扭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孟思期,沈巷鳴笑著再問了一遍:“思期,你想不想去省廳,我正式邀請你!”
孟思期剛剛還沉浸在對徐望途的思緒當中,她聽清了沈巷鳴的話,她沒想到沈巷鳴會在這么多人面前要人,她覺得自己還不夠資格去省廳,她還需學習的東西太多了,這里,她舍不得師父,舍不得趙雷霆,也舍不得韓隊和小川,她不想離開他們。
這里,還有未破的案子,項杰案,一直是師父和蓉姐心里的痛。
這里還有路鶴,那起紅妝連環殺人案,至今還是未解之謎。
她一定要留下來,因為他們,因為這些懸案,她一定要留在這兒。
她的面前都是熟悉而熾熱的眼神,她從師父、趙雷霆的臉上移到了路鶴的臉上,他的眉宇間充滿悲天憫人的氣質,眼底里散發憂傷的光芒,她在心里對他說,路鶴,案子還沒破呢?你說呢?是不是?
她再次抬眼,從他們的頭頂望了過去,夕陽正濃,潑灑在寬闊的庭院內,還有這些可愛的刑警們臉龐上。夕陽也緊追徐望途的影子,他緩慢而優雅的步子快要抵達警局庭院的大門,
忽然在這一刻,一副畫面驀然升起,眼前的夕陽和霞光就像被無形的力量撕破,轉瞬是昏暗的夜色,地上燃起篝火,就在火堆旁,一個男人正趴在地上,他懷里抱著一個失去了意識的孩子,是一個六七歲大的小男孩。
校服被墊在孩子身下,男人的手就像昆蟲的爪子,干瘦尖銳,甚至他還用身體去侵犯孩子,做出許多令人不堪入目的動作。
孟思期的胸脯起伏難定,她親眼所見,男人左手沒有戴手套,而他的右手戴著手套,正在翻書。
他又用右手拿起橡皮擦在孩子身體上滑動,涂抹著什么,左手卻是肆意撫摸……
那一刻,男人抬起了頭,孟思期看清了他的臉,火光里的五官,清晰如許,是惡魔般神經兮兮的笑臉。
那些畫面瞬間如流光消散,男人消失在畫面中,但重新聚像在現實當中,那就是徐望途。
那陣眩暈感再次襲來,讓孟思期耳鳴目眩,頓時身子劇烈搖晃。
頃刻間,她像是被人穩穩當當地扶住。
趙雷霆發現,孟思期好像望著前方凝視著,她也許很猶豫做出去省廳的決定,但忽然之間,她身子出現搖晃,那個時刻,沈巷鳴伸手去扶她,但另一個人健步如飛,比沈巷鳴更快,轉眼間攬住了孟思期。
那個人是路鶴。
孟思期看見是路鶴的時候,臂膀和后背已經被路鶴汗漬的手掌皮膚染上熱度,還有他身上獨特的木質味道,讓她在那副畫面的余震里獲得寧靜,她緩了過來,道聲謝謝,路鶴也慢慢放開了手。
大家正要關心孟思期的身體情況時,她大聲道:“路隊,韓隊,徐望途有問題!”
她拔腿沖了過去,趙雷霆比她還快,跑向庭院外,把徐望途攔在了門口。
徐望途顫巍巍轉過身,面對孟思期嚴肅的面孔,冷笑著:“你還有事?”
“徐望途,你就是五年前兒童綁架殺害案的真兇,五年了,你逍遙法外,如今孫女被綁架,兒子替你頂罪,你不覺得可恥嗎?”
徐望途的面色頓時蒼白晦暗,但眼底的神色很倔犟,“你憑什么說我是兇手?可笑!我可以告訴你,我兒子就算認罪了,那也是被你逼的,你沒有證據。你是不是告訴他,只有認罪,才能救回周周,你這根本就是誘供,我會去告你!
孟思期冷靜地說:“六年前,因為徐劍飛被學校開除,面對黑暗人生,你的兒子作為你最大的驕傲,你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于是你動了威脅柳姿姿家屬的念頭,你綁架了柳姿姿,也許你本來沒有想過殺死她,但是你對孩子有種偏執的愛戀,那一次,柳姿姿被你活生生捂住嘴鼻窒息而亡。”
就在孟思期推演時,路鶴也走向了庭院門口,韓長林和馮少民他們都不約而同走了過來,以至于沈巷鳴也走近了她。
“你在柳姿姿的試卷里發現了座機號碼,順其自然,你打了個電話給柳姿姿家屬,做出勒索的假象,你定下了贖金,卻沒有再次進行新的電話聯系,因為柳姿姿已經死了。”
徐望途忽地像是抓住她的漏洞,得意地說:“你在胡說什么?柳姿姿根本就有綁架,也沒有死。她現在在一家初中就讀,好得很呢!
孟思期發出淡淡的冷笑:“是嗎?你承認你也綁架錯了對嗎?因為一開始你的目標就是綁架柳姿姿,但是你綁架錯了,那一次放學前,柳姿姿和同班同學錢舒音交換了背包上的玩偶,柳姿姿把小熊玩偶給了錢舒音。陰差陽錯,你綁錯人了。在猥褻錢舒音的時候,你才發現她本子上的名字是錢舒音,你知道錯了,但也只能將錯就錯,不是嗎?徐望途?”
這一刻,徐望途已經面如土色,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滾落,但他仍舊咬牙切齒:“都是你的猜測,你們女人太可怕了!
孟思期依舊鎮定自若:“你兒子徐劍飛可能在某個時刻發現了你是綁架案兇手的秘密,我推測,應該是錢舒音的物證掉落在某個地方,被你兒子徐劍飛發現了,但五年來,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他還做出了幫你掩飾罪行的行為,如果我沒有猜錯,在錢舒音的遺物中,少了紅領巾,因為紅領巾可能丟在某個地方。車上?”
“你曾經一定找過吧,但是被你兒子徐劍飛無意中發現了。孩子們喜歡在紅領巾上寫上自己的名字,錢舒音就是他曾經的學生,他猜出了你是殺害錢舒音的兇手,也許這個紅領巾已經被你兒子徐劍飛銷毀。今天,當他知道徐一周綁架案和五年前的綁架案密切相關時,他不得不做出犧牲,要么供出你這個真兇,要么自己認罪,就是為了救徐一周。”
徐望途沒有年邁,但此刻他的雙手垂在腿側,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的臉龐皮膚也開始動不動地痙攣幾分,灰白的面頰,布滿冷汗。
他已經沒有之前那種辯駁的氣力,但仍然咬著牙,做最后的堅持:“你也說了,劍飛銷毀了紅領巾,你可有證據?你沒有!”
“我有!”孟思期斬釘截鐵地說。
她深深記得剛才的那副畫面里,徐望途用右手拿起橡皮擦在孩子身體上涂抹,左手仍是肆意撫摸,也許是橡皮擦的包裝紙太硬,他嘗試用拇指推開橡皮擦的包裝紙護套,就在這個時候,他伸出左手手指抽出了包裝紙護套里的橡皮擦。
孟思期冷靜道:“為了追求刺激,你一只手猥褻孩子,并沒有戴手套,一只手戴了手套翻書。事后你擦去了孩子身上的指紋,所以在孩子身上和遺物里,警方沒有檢查到任何指紋,但是你一定沒有想到,你處理了孩子身上所有可能留下的指紋,但你也遺留了一個細節。”
“你是不是喜歡用橡皮擦在孩子身上涂抹?因為在尸檢報告里,死者皮膚上就殘留有橡皮粉末,四個孩子的書包里都有橡皮擦,只有一個孩子的橡皮擦包了包裝紙,而恰恰,這也是我們曾經遺漏的細節——”
“如果我沒有猜錯,徐望途!”孟思期語氣冷靜有力,“你曾經推開過橡皮擦包裝紙,你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接觸過橡皮擦,因為手指沾染過墨汁,所以在橡皮擦上留下了很清晰的指紋!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徐望途也許真的在回想這個細節,因為他有短暫的冷靜,但很快瞳孔里就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嘴唇顫了幾許:“這一切……你怎么會知道?你為什么會知道?”
他終于潰敗,整個身子就像被人狠狠抽去骨頭,軟綿綿地跌倒在地,在地上打起哆嗦來。
在場所有人的眼里,這是一副大快人心的畫面,兇手伏法過程簡直一氣呵成。
韓長林興奮地喊趙雷霆唐小川將犯罪嫌疑人逮捕,準備去檢測物證。
趙雷霆一邊給躺在地上裝死的徐望途上鐐銬,一邊瞟了一眼沈巷鳴,沈巷鳴就站在人群最前面,表情就像是被定格般,眼神始終呈現一種不敢置信的神態。
是啊,趙雷霆也不敢相信,從認識孟思期以來,她總是能夠理性分析,抽絲剝繭,一劍封喉,就好像剝離了人的內心。
也許下午那場審訊孟思期只是小試牛刀,但現在沈巷鳴一定會相信,他想“帶”孟思期,恐怕還要三思。
路鶴再次嘴角輕揚,眼神明亮,那是欣賞的目光。還有一隊所有警員,他們并不是第一次領會孟思期的精彩刑偵分析,上次在阮夢櫻案里,她就曾經讓人驚嘆,如今她只是復制那時的驚喜。
徐望途被兩個民警帶走后,馮少民說:“徒弟,今天的分析很精彩,師父為你高興!
馮少民第一次在公共場所喚孟思期徒弟,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吝嗇對她的贊揚。孟思期感覺不好意思,忙說:“謝謝師父,都是您教導有方。”
這番師徒的一唱一和此刻就落在沈巷鳴的耳中,他撇了撇嘴一言不發。
路鶴說:“思期,我記得五年前的這起案子,當時局里做出了很大的努力,甚至驚動了省廳專家,但很可惜,那時候沒有破案,讓兇手逍遙法外五年,今天你表現得很好!
在說到“省廳專家”四個字上,路鶴的語氣頗重,而沈巷鳴的表情像是被什么刺喇了下,眉頭皺起,嘴唇緊閉繃直。
孟思期也沒有想到路鶴會表揚她,而且與她說了這么多話,這不符合他一直冷靜少言的性格,也許他真心為她高興,她的面龐輕染酡紅,“謝謝路隊,我也是在你們的基礎上,還有沈隊的基礎上,才找到了一些線索。”
沈巷鳴喉結滾動,露出十分勉強的笑意。
接下來羅肖國嚴春蔡雙璽又挨著夸贊了一番,孟思期感覺要沒完沒了了,她很不好意思,臉上都是燥熱。
冷落在一旁的沈巷鳴突然說:“思期表現真的很好,值得去更大的天地施展才華。思期,去省廳沒有問題吧?”
孟思期不想去省廳,但是她也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駁掉他的面子,最主要是,誰也不敢說,以后的時間很長,也許將來韓長林馮少民還有路鶴都可能去省廳,到那時或許她也許會考慮去省廳呢。因此她不能太直接,于是委婉地說:“沈隊,你提的太突然了,能不能讓我考慮下再答復你!
韓長林大概瞧見了她的猶豫,忙說:“這樣吧,給小孟一點思考的時間,收隊吧。畢竟接下來我們還有重要的工作,對吧沈隊。”
是啊,還有重要的工作,徐望途扮作白頭盔,白面人到底和這件事關系多大?徐一周在哪,現在還活著嗎?
因為韓長林的一句話,大家的神色都嚴肅了幾分,孟思期跟著大部隊回警局,路上她發現路鶴朝她看了看,雖然情緒很淡,但是她總感覺不同于以前,她特意走到路鶴身邊問溯江碼頭的搜查情況。
路鶴告訴她,溯江碼頭搜索無果,但他認定,這件事和白面人有關。
孟思期覺得,如今綁架案有了答案,相信徐一周案的背后秘密應該不遠了。
她和路鶴淺淺相視一笑,隨著隊伍分離,各自朝著辦公室走去。
當天,韓長林就找到那個橡皮擦,拿到技術科進行檢驗,很快就檢測出橡皮擦上,留下了徐望途的指紋。因為這個橡皮擦包著紙皮護套,一直都沒人發現什么細節,這說明當初徐望途在用完橡皮擦后,又合上了紙皮護套,也忽略了指紋。也正是這個紙皮護套,保護了指紋。
犯罪證據確鑿,只差審訊徐望途了。
韓長林認為,定是孟思期細致入微的觀察和推理,才找到這個重要的證據,他頗為感嘆,但也有些惋惜,因為孟思期很可能要離開市局了。
然而,當天晚上,孟思期就聽到一個消息,徐望途在拘留所口吐白沫,被送到了醫院,雖然并沒有生命危險,恐怕再次審訊要等到他出院以后。
其實徐望途伏法,孟思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五年前的慘案對四個家庭的影響是巨大的,她雖然找到兇手,但是并不能為他們找回孩子,這一切才是她最疼心的。
她一定要讓這件橫跨五年的綁架案得到圓滿的結局,逮捕白面人,找回徐一周。
第139章 [VIP] 極惡白魘(15)
二日大早上的一隊辦公室, 路鶴剛從茶水間回來,就聽見一隊同事在討論。
嚴春躺在椅子里,意味深長地說:“省隊隊長親自下來要人了, 老劉估摸想留人也留不住吧!
羅肖國抱著雙臂靠著桌子說:“這還得孟思期的意思吧?現在她不一定想去呢?”
“為什么她不去呢?”嚴春說, “省廳各方面條件也不是我們市局能比的,她這么年輕將來可能在省廳大放異彩。”
蔡雙璽伸長腦袋試圖加入討論:“我感覺小孟應該不會走,她有師父在這, 這里同事關系融洽,離家又近, 去一個陌生環境有什么好的!
林滔補充:“在這里, 才有更多機會展示才能, 省廳那么大,一個年輕小姑娘我害怕會泯然于眾!
梁云峰雙手交叉撐著下巴, 對于大家的討論十分感興趣, 其實他心中也在尋找答案,如果今天去省廳的人是他, 他會做什么樣的選擇?
實際上他確實很熱愛市局,特別是一隊, 但要說真正讓他留戀之處, 那大概是跟著路鶴一起辦案,他不但能學到很多知識, 更重要的是, 路鶴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他喜歡在這樣的人身邊付出汗水和努力。
羅肖國指出林滔話里的漏洞:“林滔,小孟不會泯然于眾, 以她的能力,很可能不久的將來就能成為省廳的寶藏。更何況, 沈巷鳴親自把她帶去省廳,沈巷鳴這個人大家也多少知道些,在省廳有些人脈,做事情又有股狠勁,他帶去的人,定然也不會沒人不給面子的,你說孟思期成了他徒弟,他會讓徒弟變成一個白板!
“羅副說的很有道理,”嚴春煞有其事地說,“很可能這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以小孟的實力,加上沈巷鳴的人脈,我敢說小孟三年可能就是省廳一個副隊!
“差不多,”羅肖國肯定說,“以小孟這樣的能力和資歷,還可能要不了三年,三年肯定問題不大。如果這樣的話,我們還得祝福她呢!
“羅副,”嚴春說,“回頭我們一起給人家送份禮吧。畢竟我們也一起工作了那么久,說實話,小孟真的很不錯!
“沒有問題啊!绷_肖國喊梁云峰,“你們年輕人懂得彼此愛好,禮物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好!绷涸品逅鞈,“羅副就交給我吧!
“啪!”這時大家的情緒被一陣聲音打斷,所有人都朝著聲響的方向看去,只見路鶴放下杯子,轉頭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他的步子很快,滿臉嚴肅,甚至有些灰蒙蒙,實際上路鶴給大家的印象向來冷靜如斯,然而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失常,因此無人敢大聲喘息。
路鶴剛毅單薄的背影走出門,蔡雙璽提議:“我想送小孟一副馬爾蒂尼的簽名服,那是我……”
突然,路鶴轉身,瞪著蔡雙璽,那眼神十分銳利,甚至帶著威嚴。
蔡雙璽縮了縮脖子,路鶴說:“以后工作時間,不許再提馬爾蒂尼!”說罷,他就出了門。
蔡雙璽面色發白,他記得路鶴從來不干涉他對球賽的喜愛,甚至有時候在年會上,還鼓勵他抽空補上馬爾蒂尼的球賽,但是此刻,他無法理解路鶴的情緒,也許他真的要反省一下,是不是他在工作還不夠上心,讓路鶴覺得球賽影響了他的工作。
在蔡雙璽垂頭喪氣時,羅肖國安慰了一句:“雙璽,你也別太放心上,最近白面人的案子路隊很焦慮,心理壓力一定很大。大家收拾下心情,還有幾分鐘早會,別開小差。”
嚴春忽地走到羅肖國身邊,湊近耳朵說:“路隊不會是因為孟思期要走,心情不好吧!
羅肖國皺了皺眉,“沒那么嚴重吧,一個大老爺們,不至于!
不一會,路鶴回來了,他的表情重新恢復自然,甚至有幾分竊喜似的,“開會了!
十分鐘前,孟思期趕往辦公室前,遇到了路鶴,兩人相遇,其實沒什么意外,因為大家平時上下班也能遇見,只是最近因為案子的事情,大家上下班沒有同行,這時在警局遇上,孟思期打了個招呼:“路隊,你這么早!
路鶴沒有什么情緒,淡淡地說:“對,你剛到!
“昨天晚睡了,還不是因為去省廳的事情!
“哦,所以呢。”路鶴依舊平淡如水,只是語調快了幾分,“已經決定了?”
“路隊怎么看?”
“……”路鶴的表情定了定,他沒有馬上回答,然而就在孟思期要開口的時候,他說,“我支持你的想法,也支持……你去省廳。”
“其實我覺得你們都會支持吧!泵纤计谡f這句話時其實心里并不開心,她知道現在大家都希望她去省廳,她昨晚就打算去三樓和路鶴聊聊,如何以最好的方式拒絕沈巷鳴,但是她在窗戶那望了半天,路鶴都沒回來,倒是把沈巷鳴屋里的燈等亮了。
所以今天看見路鶴,她果斷問問他的意思,她沒有想到路鶴也很支持她離開,這個時候,如果她說不想走,要他想想辦法,路鶴一定會勸她不要做傻事。
“省廳有得天獨厚的資源,”路鶴說,“這對你的發展更有利,所以從我的角度,我當然希望你去省廳發展!
路鶴表情平淡冷靜,孟思期相信他是很認真地給他這個建議,她抿唇笑了笑:“謝謝路隊,你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頓飯!
“你想吃什么?”路鶴幾乎脫口而出。
“我記得你當初也差點去省廳,后來沒有走,我想有沒有時間和我聊聊你的故事。想聽聽你當時的想法!泵纤计谟X得,路鶴當年拒絕省廳,一定有非常好的法子,她想取取經。
路鶴點頭,他的眼底像是染上不易察覺的欣慰,“好,這兩天下班早的話,我叫你,我去買菜,這次吃點別的。”
“好,謝謝路隊,那我先走了!
路鶴望了一會孟思期的背影,他慢慢收回視線,隱隱覺得孟思期不會離開,他快步走回辦公室,“開會了!”
這兩天,孟思期發現,整個二隊的同事看她的眼神也變了,似乎帶著一種依依不舍,就連說話做事,都帶著一種潛臺詞,譬如韓長林會說:“小孟,工作上還有想法,可以隨時和我們說說!币苍S韓長林的意思是,盡快做好工作交接吧。
唐小川說:“思期,去食堂吃幾頓飯吧。”就好像以后吃不著似的。
然而趙雷霆的眼神中,卻含著幾分哀怨,她實在看不懂,一個男人哀怨的眼神。
只有馮少民是最平靜的,他從來沒有和她說什么去留的話,好像他根本就不愿意提起。
孟思期決定,今天必須回絕沈巷鳴。
下午她去倒水時,趙雷霆也不知道發什么瘋,把她拉到了會議室,關上門后,他就情緒激動起來:“孟思期,兩天了,你是不是在猶豫怎么和我們說告別的話。”
孟思期放下茶杯,看著趙雷霆哀怨的眼神,又好氣又好笑:“我沒有猶豫。”
“那你決定了?”趙雷霆語氣緊張。
“決定了,我不打算留在這兒,趙雷霆,你太煩了,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我的胳膊,你看!彼钢约旱淖笫指觳,剛才被趙雷霆握緊拉進會議室,雖然隔著衣服,此時還留下了很深的褶皺印子,想必里面已經紅了吧。
趙雷霆眉毛耷拉,“對不起啊思期,剛才見你倒水,一時心急把你拉了過來。所以,你就是因為我,要走嗎?”
孟思期正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訴他。
趙雷霆自嘲說:“你要是覺得我不行,不是還有路鶴嗎?”
孟思期說:“我不知道這和路鶴有什么關系!
“我這兩天查了沈巷鳴,”趙雷霆信誓旦旦地說,“他的行事風格向來不留情面,昨天你當場駁了他的面子,這次他還要請你去省廳,親自帶你,你覺得他真實想法是什么?”
“他想給我穿小鞋?”孟思期并不覺得沈巷鳴是這樣的人。
“那還不至于,沈巷鳴今年初和妻子離婚了,他現在是孤家寡人,據說很多人有意給他介紹對象,這次沈巷鳴來市局,辦案是一方面吧,我覺得他大概率在找一個合適的對象。”
“對象?”孟思期都不敢相信這個詞,沈巷鳴到市局找對象,他有那份閑心嗎?
“你那么優秀,沈巷鳴看上你可一點都不意外。”
趙雷霆見她一副茫然的表情,鄭重地說:“也許你不相信,但沈巷鳴確實是這樣的人,當年還在讀警察大學時,他為了追求梁燃,沒少做出驚天動地的事,這在警察大學都傳出了佳話,但凡你了解下就知道那些事有多么瘋狂,沈巷鳴就是這樣的人,他做事雷厲風行,甚至很瘋狂,但注意,他追人也是這樣,他這個人,天生的自大狂。”
“如果這次你去省廳,你多少也對不起路鶴!壁w雷霆言之鑿鑿。
“我沒明白,”孟思期蹙眉說,“為什么和路鶴有關?”
“因為梁燃就是路鶴的姐姐。”
“不同姓的姐弟?”
“我沒查出那么多信息。但確實是這樣的。當年警察大學傳出警大雙璧的佳話,所謂雙璧,無非就是沈巷鳴沾了路鶴不少光芒,沈巷鳴為了追求路鶴的姐姐,不少巴結路鶴,甚至連學生會主席都提前讓位,你想想,他有多瘋狂,但是他得利不少啊,路鶴能力有多強,他自然知道有這對姐弟的相助,他自己的前途會怎么樣!
孟思期不解問:“因為路鶴很厲害,所以沈巷鳴巴結路鶴,從而成了警大雙璧的佳話。那么他追求路鶴的姐姐,不是真心的嗎?”
“梁燃的父親是政法大學的教授,你覺得沈巷鳴能夠在三十歲就成為省廳刑警隊長,會沒有他愛人的父親幫助嗎?可是沈巷鳴不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自從梁燃的父親去世后,他當上隊長的第二年,就離婚了。思期,你現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沈巷鳴早就對你圖謀不軌了,等有一天你去了省廳,你就再也沒有辦法逃離他的掌心,你和路鶴也會成為陌路人!
孟思期一下子收到了太多的信息,她不知道從何處捋出清晰的思路,她其實最怕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但在這些紛雜的線團里,她找到了一條她很想了解的信息。
她問:“梁燃的父親姓什么?”
“那自然姓梁,梁程昊,還挺有名的。”
孟思期說:“那是否說明路鶴不是梁程昊親生的,要不然他為什么畢業不去省廳,以他的能力他留在省廳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他有父親的幫助,今天的成績一定要高于沈巷鳴吧?省廳曾多次調走他,但是他都拒絕了,他一直在市局租房,他到底為了什么?”
趙雷霆瞬間被她問懵了,“不是,思期,你怎么思路這么發散!
“我只是想知道路鶴為什么不去省廳!
“這個問題只能親口問他了!
“好,今天就聊到這里吧,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不是,我今天這么多話,你一直沒抓住重點嗎?”趙雷霆焦急道。
“趙雷霆,”孟思期拍了拍他臂膀,“我會永遠留在這兒!”
趙雷霆就像是不敢相信,表情凝固了半晌,才笑出一個大月牙:“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
趙雷霆笑道:“那和路鶴有沒有一毛錢關系?”
孟思期忍俊不禁:“沒有!
晚上七點鐘,孟思期在自行車停車場和路鶴碰了個正著,孟思期剛剛把車蹬子踩上,路鶴就出現在月色中,他淡淡地說:“思期,剛下班?”
“對啊,路鶴!痹俅我姷铰氟Q,孟思期對他的疑問越來越濃了,她特別想知道他為什么拒絕調往省廳,如果曾經她認為,是因為市局還有幾樁懸案讓他不得不留下的話,但是今天,她會這樣問,他又為何在畢業時舍棄省廳得天獨厚的資源,來到地方市局一干就是一整個青春?
她知道陳杰蓉當年從上;亟耜柺惺且驗橄爰遥氟Q的家在省里,他堅守在這兒又是為了什么?
“一起走吧,正好下班去買幾個菜!甭氟Q說得很淡然,不注意聽還以為他在說一起案子。
孟思期等了他一會,等他踩上車蹬,兩人前后騎出了警局,又并排在非機動車道上前行,這條路不是市區,此時正好過了下班高峰期,來往車輛并不多,因此在月色里,兩人彼此聊天的聲音,夾著夜風的微涼,聽得清晰入耳。
“鈴鈴鈴……”身后傳來自行車的按鈴聲。
孟思期微微扭頭,就看見一輛自行車沖到了她的身側,熟悉的聲音立即傳來:“思期,你看,這天好像要下雨了,我們得快一點。”
“啊,沈隊!泵纤计谄鋵嵰膊⒉灰馔,這幾天上下班偶爾就能碰見沈巷鳴,他像總是形影不離。
“上次和你說的,一起吃個飯,我看就今天晚上,我冰箱里有菜,回家歇一會,就下樓吃飯吧。要下雨了,你也別去買菜了!
孟思期正想拒絕,沈巷鳴又對隔著她的路鶴說:“路鶴,晚上一起,我們仨喝一杯。”
夜色里,孟思期并沒有看清路鶴的臉,本來路鶴今天晚上說好一起吃飯的,但她也記得,沈巷鳴剛住過來的時候說一起吃頓飯,但是今天趙雷霆和她說了沈巷鳴的前塵往事后,她開始不太想和他走得太近,她想現在當著面和他說明不去省廳的事情。
“路鶴,我問你話呢?”沈巷鳴又喊了一聲,“怎么了,我到今陽市,請你吃個飯,你還不領情?”
路鶴情緒依舊很淡:“沒問題,一起吃頓飯!
既然路鶴都答應了,孟思期也不好推脫,畢竟以后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她打算在吃飯時把自己的想法說一下。
沒想到,剛騎到一半,一陣驚雷響起,閃電霹靂,孟思期騎車時身子晃了一下。
剛剛稍稍落后的兩個男人幾乎同時騎到她身側,一左一右地問候:“沒事吧。”
“沒事。好像要下大雨了!泵纤计谕送股锾炜绽锉婚W電照亮后的黑色陰影。
“那趕緊回去,思期,路鶴,咱們來個比賽吧!鄙蛳秫Q提議。
“好啊。”孟思期響應。
她撇頭看了一眼路鶴,夜色中沒有看清什么,她用力踩腳蹬,加快速度騎行。
沈巷鳴也緊追上來,孟思期的眼前閃現蒙蒙細雨,點點滴滴打在她的臉上,濕津津的,但是她始終都是第一名。實際上如果沈巷鳴加快速度,很快就能越過她,他好像有意在跟著她。
她沒有聽到路鶴的踏車聲,也許遠遠被甩在了身后。
很快她望見了天瓏小區的燈火,她的力氣變得小了,速度變緩,而沈巷鳴總是如影相隨,就好像控制了車速。
就在這時,她身側一陣勁風劃過,吹起她的鬢發,一個黑影騎著自行車向前沖去,那是驚人的速度,隨著新的閃電亮起,他像一把裹著白光的利劍刺向黑暗深處。
孟思期沒有了解路鶴真正的性格,她一直以為他是冷靜甚至有些冷冰的,其實路鶴的內心也許很熱烈。
她和沈巷鳴騎到小區門口,路鶴已經下了車,站在細雨中望著他們,他顯得很孤獨,在小區燈火的照映下,臉上布滿了斑斑點點、晶瑩剔透的雨滴。
“路鶴你就是玩不起,你還真當比賽了。”沈巷鳴下車時抱怨他,“在大學的時候,你就是這樣,永遠都要第一名,你要強的方式得改改,你不能永遠都是這樣……”
這時候的路鶴,站在雨中顯得很無助,孟思期覺得他很孤獨,她不明白沈巷鳴為什么還要責備他,比賽就是有輸贏,也許沈巷鳴覺得女孩子應該被照顧,所以他表現得像個謙謙君子。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在大學時就有些小小的恩怨,她不太好置評。
“思期,沒事吧。雨大了,趕緊回去吧!鄙蛳秫Q轉而溫柔地對她說。
回宿舍的路上,雨開始變大,大家抓緊速度,終于跑進了樓梯口,孟思期捋了捋濕濕的頭發,沈巷鳴也在抹頭發和臉頰,對她說:“回去趕緊擦一擦,洗個熱水澡,忙好了下來吃飯!
孟思期點了點頭,她發現路鶴沒有任何動作,他像是望著雨幕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那般樣子。
“路鶴,發什么呆啊。”沈巷鳴上樓前發現有人沒動又催了一聲。
“路隊,記得回去擦一擦,別感冒了!泵纤计趩玖怂宦,路鶴這才回過頭來,其實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但孟思期覺得他很孤獨,他像是不喜歡雨,但又想從雨中探索出什么。
第140章 [VIP] 極惡白魘(16)
在路鶴的目光中, 沈巷鳴將孟思期送到了五樓,還千叮萬囑她洗完澡就下來吃飯。
孟思期進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窗戶那收衣服, 她知道衣服已經淋濕了, 外面風大,擔心被吹跑。
她將被風刮緊的窗門向外推開,伸出收衣桿勾衣服。
“思期, 這件小背心是不是你的?”樓下的窗戶傳來沈巷鳴的聲音,他嗓門大, 估計整棟樓都能聽見。
孟思期通常不會將內衣掛出去曬, 但小背心, 實際上是一件汗衫,也算是貼身衣物, 她頓時有些面紅耳臊, 沒有回話。
在沈巷鳴又伸出腦袋問了一句后,孟思期不得已回了一聲:“對, 我一會下來拿!
“好,我先給你收著。”
這片樓比較老, 窗戶隔音不好, 她猜想三樓的路鶴也聽得清清楚楚,不過這也不是什么事兒, 她推門下樓, 敲了沈巷鳴的屋門,沈巷鳴見她這么快下來,又囑咐了幾句, 叫她快去洗澡,不然都感冒了。
孟思期回去燒了熱水, 洗完澡換了衣服,穿了件白襯衫,吹干頭發,又套了外套,換上運動鞋,確定比較正式后,她準備下樓,她剛才還洗了一半衣服,就差清水,時間已經過去近四十分鐘,她料想沈巷鳴那邊已經差不多,也不好讓他親自上來叫她。
她覺得路鶴應該已經過去了,他是很守時的人。敲了402的門后,露出了沈巷鳴的笑臉,他將她迎進屋關上門后,在燈光下看了她一眼,笑著說:“思期,你這長相要放到當年我們警校啊,絕對追你的男孩子排到對面科大校區。”
他的夸贊令孟思期感覺不好意思,因為她知道當年在警校,沈巷鳴瘋狂追求過梁燃,梁燃應該很漂亮,要不然不會在警校傳出那么多“佳話”。
這讓孟思期意識到,趙雷霆說的那句話可能是真的,沈巷鳴這次來市局可能帶著挑對象的目的。
孟思期笑著回了聲“謝謝沈隊夸獎”,又問:“路鶴在廚房嗎?”
孟思期進屋第一時間是確認路鶴在不在,這間屋子結構和她的一模一樣,客廳很小,一眼望穿,廚房傳來滋滋啦啦的聲音,她猜想路鶴在廚房給他打下手。
“哎,他還沒上來呢,剛打電話下去,有點事忙!
沈巷鳴圍著圍裙,和平時不一樣,顯得像一個長輩,面色很和氣,即便看著他說話時眼神也是很平淡的,和平時的自大不一樣。
孟思期就知道路鶴這會回來也沒閑著,肯定還在整理案子的事情,應該是想掐著飯點上來吃飯。
“思期,桌上水瓶杯子,你自便,我還有兩個菜!鄙蛳秫Q說罷朝廚房走去。
“好的沈隊。”
沈巷鳴一邊走入廚房一邊大聲回:“在家里不要叫沈隊,叫鳴哥,隊里都叫我鳴哥!
孟思期抿唇微笑沒回應,坐在四方桌上,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剛剛抿了一口,窗外電閃雷鳴,看來這場中雨要變成暴雨了,窗玻璃已經被打得噼噼啪啪地響。
不一會,沈巷鳴將第一盤菜端了上來,是一盤肉末茄子,香味撲鼻,孟思期忙起身說:“鳴哥,我來幫你吧!
“坐好,思期,你是客人!鄙蛳秫Q用抹布抹了抹她桌前的水珠,“你負責吃就行。”
沈巷鳴將菜上齊,五菜一湯,孟思期說:“那我下去叫聲路鶴。”
“思期,你先吃,我去叫!鄙蛳秫Q一邊拿開圍裙一邊說,“不用說,他肯定在忙案子的事,他這人經常廢寢忘食。”
他將圍裙搭在椅背上,打開門稍稍掩了下,走下樓,望了眼302的門,又轉過身朝空蕩的樓梯喊道:“路鶴,你這叫什么事?說好了一起吃飯,你不給我面子是吧?”
孟思期在屋里清楚聽到沈巷鳴的大嗓音,“路鶴,你這叫什么事?說好了一起吃飯,你不給我面子是吧?”
不一會,沈巷鳴回了屋,搖了搖頭,“路鶴這小子,說局里有急事,得回去一趟,思期,我們先吃吧,待會我給他留一份。”
孟思期有些猶豫,其實如果路鶴不來吃這頓飯,她也斷然不會來的,但是現在就坐在桌上,她連筷子都拿了起來,要是毫無理由地放下,這以后恐怕關系都鬧僵了。
不過,她今天確實要和沈巷鳴說清不去省廳的事情。而且還有一件事,她正想借助這個機會了解下路鶴的過去,路鶴的身上有許多她不知道的地方,他畢業后為什么離開家,來到偏僻的今陽市,他又如何安心在這奮斗了整個青春,不愿調到省廳。
*
“思期,這件小背心是不是你的?”
“對,我一會下來拿!
“好,我先給你收著!
雨水飛入窗戶,路鶴關窗時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握了握拳,窗戶頓時松了手,隨著風啪啪地作響,雨水撲打在他面頰上,讓他上半身淋透。
雨越來越大,就像無數蝗蟲飛過的聲音,侵蝕著他的耳膜。
“路鶴,你這叫什么事?說好了一起吃飯,你不給我面子是吧?”
聽到這句話,他已經無能為力,在電閃雷鳴聲中,路鶴倒了下去,他艱難地爬向臥室,爬向那個木柜。
他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幻覺,他身處無邊無際的灰蒙蒙的環境里,地面上是濕漉漉有許多水坑的水泥地,四周是一片望不到頭的迷霧和死寂。
他的面前再次出現了那個惡魔,惡魔的臉上像是血管全部破裂,縱橫交錯著鮮紅的肉條,滿臉的猙獰,眼珠里布滿血色條蟲一般的血絲,血絲在蠕動。
他張開黝黑牙齒的嘴巴對他笑,然而每一次,他恐怖的笑容下,都是他血腥的動作,他拿起一支長長的利刃,在女人臉上和身體上滑動。
那個女人就躺在他面前手術臺大小的桌上,已經昏迷,她衣服被撕開,利刃慢慢在她雪白的皮膚滑動,如同切豆腐那樣,輕快有力。
每次將女人切割得千瘡百孔以后,他就會朝他走來,一刀劃破他的喉嚨。
無數次被割喉的感覺,讓路鶴極其厭惡,他想逃離,迷霧中有扇門,他無數次想爬進那扇門,但每次都在半路被魔鬼劫持,一刀揮向他的喉嚨。
這一次,惡魔踩著皮靴朝他走來,停留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用長長的刀刃勾起他的頭顱,望著他的眼,朝他恐怖地笑著。
“路鶴,”他的聲音神經質般,“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誰。”
路鶴想揮去拳頭,每每這時,他就發現自己的拳頭只是一個五六歲孩子的拳頭。
在幻境里,他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即便他在努力,他永遠都看不穿對方的眼睛,他永遠都走不出這片惡土,這個夢境。
每當他爬向那扇門,結局是,當他醒來,一定是呆在那個木柜里,木柜成了他偷生的保護傘,但是并不能幫他走出困境。
當魔鬼舉起刀抵住他下巴時,他呼吸越來越困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癥狀加重了,他經常在夢境中出現窒息的痛苦,惡魔對他的摧殘愈來嚴重。
他呼吸困難,往后爬了爬,試圖逃離魔鬼的笑和尖刃,但是他永遠都逃不掉,無論哪個方向,他的面前都是他的笑,那把刀。
他用手去推他,推開那把刀,然而眼前全是血……忽然之間,他像是抓到了什么,一種厚實的感覺落入他的掌心,他拼命地捧起來呼吸。
他緩解了許多。
每一次從幻境中醒來,他都是坐在木柜里,頭埋在那條珍貴的毛巾里,那條毛巾曾經給孟思期擦過頭發,擦過身子,好像上面殘留著特殊的氣味,這種氣味讓他寧靜,也是唯一將他從惡魔的利刃下救出的意象。
但是毛巾的氣味早已變淡,此刻他想找到她,找到孟思期,他往門口爬去……
*
“你是說你暫時不想去省廳?”飯桌上,沈巷鳴在確定她的眼神。
孟思期微微垂眼,“對不起啊沈隊,我剛剛來到市局,還有很多知識需要學習,以我的能力到省廳一定會給你拖后腿!
沈巷鳴慢條斯理地說:“思期,你謙虛了,我知道你的能力,無論是聽說還是這次親眼所見,我都認為,她去哪個地方都能大放光彩,但是,我希望你說出真實理由,你不去省廳的真實理由。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
“真實理由?”孟思期這兩天也在想,她為什么不愿離開這里,實際上省廳確實要更好,她后來想了很多答案,這里有很多她舍不得的人,她不愿意離開他們。
也有未破的懸案,例如阮夢櫻案,賈龍輝案,她相信這些案子很快就能告破,還有與蓉姐和師父息息相關的項杰案,其實她又仔細想過,只要路鶴和韓長林還在市局,這些應該遲早會告破。
她在乎的真正是什么呢?她想明白了,是路鶴的死。
三十年后,路鶴的白骨在新聞里出現,她回到三十年前,親眼見到活生生的路鶴,她不會再讓這條新聞發生,這個是她留在這兒的真實原因。
但是她不能說,她不喜歡撒謊,即便是面對沈巷鳴,她緩緩開口說:“沈隊,對不起,我能不能不說!
沈巷鳴默默地注視著她的眼,她的眼很純粹,沈巷鳴閱歷過許多人,這雙眼睛太純粹了,如同沒有雜質的璞玉,此刻帶著淡淡的水氣,仿佛美玉藏在清泉中,令人感嘆。
“好,我同意,”他輕松一笑,“但是不代表以后不會再次邀請!
“謝謝沈隊!泵纤计谡嬲\地道聲謝。
“再吃幾口吧,我看你吃得不多,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孟思期忙說:“鳴哥做的菜很好吃,只是我今天沒那么餓。”她又夾了一口茄子,慢慢吃了起來。
“吃飽了,睡好覺,才能破好案,對吧。”
“對!泵纤计谟殖粤藘煽。
“這次就不陪你喝酒了,我們兩個人也不適合喝酒!鄙蛳秫Q給她加上溫椰汁。
“鳴哥,我能問你件事嗎?”孟思期放下筷子問。
“你問吧。”
“我聽說你和路鶴是警大校友,那時候的事情一定很有趣吧!
沈巷鳴抬眼,發出洞察人心的光芒,淺笑:“你想了解路鶴,還是我?”
孟思期沒料到他會這么問,正猶豫怎么回答時,沈巷鳴慢條斯理地說:“既然你想聽,那就說說吧。我記得那是1984年吧,好像是吧,我當時正是海江省警察大學的學生會主席,擁有至高無上的……偶像力。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剛剛準備上大二的梁燃和路鶴!
“你永遠都不會想到梁燃有多美,路鶴是那樣的人……”
“實際上,我最開始并不知道他們是姐弟,從名字看,你就很難猜出,那還是后來的時候……”